第一百六十一章 彼岸
只剩下两人了,一老一少。胖子在沉默,丁胜武在啜泣,一代江湖枭雄终于是要落下帷幕了,若是心中不贪念他又怎会落到这一步?
“别哭了,你要真怕死,那我就突突了你!”胖子听他哭着烦,无比的烦,查文斌也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他总不能自己拿起五六半把对面的这个老头给突突了吧。
“石头……”丁胜武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答应我一件事,出去之后帮我好好照顾九儿。”
胖子不耐烦道:“你想好了?想好了就上路吧,我一会儿怕晚了就找不到我家查爷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都快说了。”
丁胜武缓缓的从手中取下那枚扳指,他轻轻的拉过胖子的手道:“戴上它,然后娶了九儿,就说是他爷爷最后的遗言。”
“干啥玩意?”胖子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道:“娶了她,不行不行,老爷子你不能搞拉郎配啊,毛主席讲男女婚姻要自由,你这样属于封建思想,要不得的。”
“你……”丁胜武拿起一把匕首道:“你要不答应,我就不让你出去!”
“你……”胖子眼转子一转,反正出去了之后还不是我说了算,这事儿天知地知,先答应他再说,“行,东西我收下了,你那孙女我会照顾的。”
“你得发誓!然后跪下来先认我做了你爷爷,若是违背誓言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操……”胖子心中已将那丁胜武咒了一百遍了,不过他这人就是能屈能伸,男子汉大丈夫那是说跪就跪,配合他那无与伦比的演技还真得挤出了几滴泪。后来胖子跟九儿说,其实那是他用口水涂上去的,不过不管真假,至少老爷子是感动了,对于这个女婿的托付他也算是把百年命运都一并交了出去。
当丁胜武胸前插着匕首向后倒下去的那一刻,胖子才意识到刚才那句话好像是遗嘱,他赶忙叫道:“哎哎哎,等等,你别死那么快啊,什么存折的密码,宝贝的存放地你还没有告诉我啊……”
当他睁开眼,四周觉得暖烘烘的,胖子揉了揉眼睛刚想起身突然就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这一下彻底让他醒了,他想跑,转头就是“铛”得一下,额头上顿时起了一个大包,原来是撞到那铜管上了。
胖子把头埋着,自己不停的念叨着:“老爷子老爷子,我说话算话,你可别这么快就来盯着我,我回去一定给你烧香上纸,一天三顿我吃什么你就有什么。”
“真的嘛?”丁胜武幽幽的说道:“如果少一顿,我就要了你的命……”
胖子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得:“真的真的。”
这时一个声音道:“恭喜丁老爷子了,这一趟还真的是找到了一件大宝贝……”
其他人也是一阵哄笑……
胖子听那声音,怎么是小白脸的,还有容平的笑声……他慢慢的转过头来,好家伙,该在的人都在呢,此刻他们就在那根铜管的最底部,拥挤狭小的空间里正点着一枚蜡烛,查文斌微笑的拿着他那玉扳指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嘛?”
“来不及了!”丁胜武哈哈大笑道:“戴上我的扳指,你就是我丁家的人,死也是丁家的鬼,小子,算你走运,记得你已经拜过二老认过祖宗,要不然走到哪里关中道上那些弟兄都会把你给活劈了!”
胖子这一看,丁胜武那好着呢,小白脸那身衣裳也没有血渍,他好奇的去拨弄那容平的下巴,光洁如初,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最灿烂的笑容。
“这……”
“没死!”查文斌哈哈大笑道:“我们都还活着,都活着呢!哈哈哈……”
在中国,有一个名词叫作“太虚”,其实“太虚”的本意就是道。老子的《道德经》认为,道大而虚静。道家认为,世界的本源是道。因此,“太虚世界”的意思就是世间万物皆由太虚之处幻化而来,也就是所谓的“道生万物”。
后来,河图跟我说起这一段故事的时候我是表示怀疑的,这些东西听起来太玄了。可是他说,小忆,如果把所谓的“轮回和起点”看作是德对道的回归表述,那就是从生的此岸渡达存的彼岸,其实德就是这两岸之间的渡船。他们当中有些人因为选择了放弃而去成全另一个,于是一个有了得,而另外一个则得了道,否则只会永远困在那幻境之中。
他说,这就是像是我们的人生,有些人总觉得自己是迷茫的,既没有目标也没有希望,那是因为他们不曾选择去放弃一些束缚自己的东西。也许是钱财,也许是享受,但是决计不会有人轻易去放弃自己的生命,而且是那般的心甘情愿。
而查文斌却说:“因为叶欢不明白,所谓的得失不过是不知水性的落水者怀里紧抱着的一段木头。在此岸与彼岸之间沉浮漂流时,他总是都把自己的性命和这段木头系在一起。只有到达彼岸后,他和才会明白,原来得失仅是他们渡达彼岸的一段木头而已。”
我过了很久也不明白他所说的话,或许就像我不能理解这个世上真有那般的幻境,那么是谁造了这样一个幻境,他们为什么又要偏偏去选择他呢?
不过,胖子到最后是真得跟九儿在了一块儿,同样的罗门的事情他没有参与,这也不算违背了当年他对丁胜武所发的毒誓。他成了一个非常成功的收藏家,现在他的藏品代表着中国元素出现在一些欧美国家的顶级会展中,他每年用这些会展赚的钱去收购那些流失在海外的国宝,他说,这是在为老一代还债,不过我也有很久没有见过他了。河图说,胖子很忙,他跟查文斌不同,他们不是一类人,尽管后来他们还是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
叶秋跟着风起云回了那个桃花源,或许他也穿上了华丽的锦缎坐上了那个高贵的椅子,或许现在别人已经称呼他为王了,可是他想念得依旧是那间朴素的茅草屋……
容平回了茅山,得道号归真,从此,中国一代贼王消声灭迹,江湖之中再无容平这个人。用他话说,那一年他死了到达了那个终点,可是那一年他又活了,重新轮回开始了新的起点。
每个人的生活都发生了一些变化,唯独一尘不变的是那个叫查文斌的人,他又回到了五里铺,回到了那三间小屋。
小白醒了,不过她现在已经完全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她的身体一如一个十岁的少女,时间真得在她身上发生了倒退。是你吗?那个替他拿走了连城璧的那个女人,我在黑洞里看到了你的容颜,你应该很爱他吧,你身边的那个男子……
她被送去了省城,她现在的父亲姓冷,她被告知自己叫做冷怡然,父母相依为命。可是每年的有一天,总会有一个从上海来的老人拿着草莓味的蛋糕来看她,冷怡然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今天既不是我的生日也不是什么节日,这个人总是会拿着自己不爱吃的草莓味蛋糕呢?
他们让她管她叫做干爸,后来干脆连那个“干”字也省掉了,就叫她爸爸,于是她便有了两个爸爸。其实她不知道,那一天真得是她原来的生日,而她现在的八字则是来自另外一位早就死去的人……
袁先生来找过查文斌,查文斌说眼下这样便是最好的结局,“她还活着,您也还可以经常见到她,这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最好的了。”
“可是,她以前最爱吃的就是草莓味……”
“那是因为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她了……”
1983年腊月二十二,夏秋石同志结婚了,婚礼很热闹来了很多客人。新娘子是胖子他们组团去接的,查文斌那天喝大了,据说吐得浑身都是,是一个叫钭妃的女人最后替他清理干净的。
那天据说非常冷,查文斌的鼻涕都黏在桌上结成了冰冻,胖子倒在院外的雪地里第二天才叫人发现差点没给活活冻死,还有叶秋,据说在是在河边的沙滩上发现的……
火盆里的炭火烧得很旺,一个女人系着围裙正在屋里忙前忙后,查文斌问胖子道:“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你不去关中嘛?”
胖子别过头去道:“不去,一个玩笑而已你们还当真了,怎么怕我上你们家蹭吃蹭喝,放心,老子有钱,不白吃!”
“你呢?”查文斌看着对面那个男人,他一言不发低着头在那坐着已经很久了。“去霍山吧,那里有你的亲人。”
他摇了摇头,“不去,我不是……”
胖子还在想着前两天的酒席,打着哈哈道:“话说起云妹子怎么没来,你现在听说已经是土皇帝了,感觉如何?是不是到时候也封我做个王啊啥的。”
“他们是你的亲人,”查文斌安慰道:“血浓于水,这个关系你到了哪里都是甩不开的。”
“如果我说不是呢……”叶秋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道:“不是,我的心告诉我那不是我的家……”
第一章 新年夜的访客
1983年的春节,查文斌家算是比较热闹了,老夏同志因为已经结婚,所以钭妃在夏老六的安排下“住”进了查家。这一天一早的查文斌就张罗着贴对联,胖子则和村里几个二流子一块儿出去置办年货。
按照浙西北的规矩,贴完对联查文斌要去上坟,烧香放鞭炮,告诉逝者这是过新年了。
下了山,胖子买了好些副食品,外加每个人两套新衣裳,这两年查文斌是没有问过柴米,全靠胖子一个人补贴家用,说实话前些年挣得那些钱基本也快要画完了。说好的,来年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查文斌要大婚,这置办婚礼总也是要一些花费的,所以他决定要出去弄点钱,当然这些话都留到了正月初七以后了,大过年的哪里能提这些事儿。
当天晚上,胖子买了好几个大烟花,炸得全村小孩都跑来看热闹,胖子说这叫鸿运当头,来年一定红到发紫。本来过年的喜庆气氛就应该在这样一片祥和中度过,十二点的新年钟声刚刚敲过,那一年也是中央电视台第一次直播春节联欢晚会。胖子在院子里的树干上弄了根天线,满院子的坐满了看电视的人,马季和姜昆的主持恰到好处,那时候的刘晓庆真是红得发紫。胖子说,那样的娘们真他娘的漂亮,村里长得最好看的翠翠跟她比就是一朵大白菜。他还说,要去买一套她那样式的衣服送给钭妃嫂子,这样式穿着结婚,好看。
李谷一的一曲《相恋》彻底让人觉醒原来内地也可以有这样的流行音乐,姜昆和李文华的相声连来三段,村子里的石匠老五硬是把巴掌都拍的起了大泡。
中国人第一次在电视里看到了一起倒计时,于是在胖子的带领下五里铺的老少爷们用口音不全的浙江方言跟着一起大喊,喊完那些老娘们硬是笑得前气不接后气,据说还有人闪了腰子。
等到客人们都陆续散去,钭妃在院子里收拾残局,满地的瓜子壳花生壳还有水果糖的皮,胖子好客,这些个东西花了他不少。但是他说,既然是过年,那就图个人气,这人气旺来年才丰收旺。正准备去睡觉呢,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这钭妃以为是哪个老乡把东西拉下了赶忙去瞧,一开门来的是个女人,脸上吹得皮都绽开了,一身厚厚的花布棉袄上沾满了油渍。
那女人有些紧张,不停的用手搓着衣角,她探进屋里半个脑袋瞅了一下没人这才问道:“大妹子,真是不好意思大过年的来叨扰你们,请问,查先生在家里嘛?”
查文斌刚好从茅房出来,见有人找自己赶忙过去迎人,可那女人却连连摇手道:“不不不,我不能进来,不能给你们带来晦气。”
查文斌见那女人有些面熟,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洪村马老二的媳妇嘛!这半年多没见,这个女人怎么沧桑成了这幅模样,以前记得老夏他们都管她外号叫做水仙花,那长得洪村里同一辈分也算是个顶个的了。
“婶儿,有事您就进屋说,外面冷,我这不分晦气还是福气,来人了咱就得客气。”
这时,胖子和叶秋也都走了过来,大过年的这么晚了这女人怎么跑这儿来了?
那女人一边勉强的笑着一边解开手套就往去解那棉袄,没一会儿她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纸包来递给查文斌道:“查先生啊,过年好,婶儿呢就是寻思着您上回帮忙我也没顾得上,这不,来给您拜个早年。”
“婶儿!”查文斌赶忙把那红纸包给推了过去道:“您要有事那就直说,您要没事红包您拿走,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能要这个。”
那女人欲言又止,几次嘴唇微启又给硬生生的吞了回去,从她的眼神里查文斌读出了她有事,而且一定是一件大事!
“我……”那女人身子探了一下又缩了回去,查文斌道:“您要真没事那就请回,明儿一早我们就启程去外地,可能要过个几个月才能回来。”
“这……”那女人一听他要走,那是更加不知所措了,那脸上的笑本来就是那么僵硬,慢慢的那眼泪水“汩汩”得就流了出来,一边流那女人一边擦着脸自言自语道:“这该怎么办呐……”
钭妃赶紧一把的给拉了进来,到了屋里,那女人喝了口热茶终于是连哭带说的讲出了此行的目的:
他儿子马文军死后因为一直没查出凶手所以这马家人就没把那孩子给葬了,马老二东拼西凑了不少钱去县城买了一台冰柜把马文军一直冷冻着,那冰柜就放在孩子以前住的房间。
十月份的时候赶上村里电力大检修,其中一个变电站在检修的时候发生了意外起了火给烧了,于是洪村的电硬是停了半个多月。
一停电,那冰柜里的尸体不就得坏嘛,马老二夫妻俩天天在家愁得是头发都要白了,有人提出村里有个冰窖,就是过去的时候冬天结冰存在地下深处等到来年夏天的时候可以取出来用,反正都是前人留下的。
马老二就寻思把人放在冰窖里存几天,当时村上也是同意了的。一夜的功夫等到第二天马老二再去瞧儿子的时候,除了皮肤有些发黑之外倒也还好,一直等到电来的时候,这冰窖里的冰也全给化光了。那时候马老二就发现儿子的指甲和头发在这阵子的时间里竟然都长长了不少,回家去他把这个情况跟他婆娘一说,那女人一看果不其然,于是她就背着男人坐车去了县城问一个先生。
这婆娘没读过几天书,儿子死了大半年她是日想夜想,做梦都想着有天他能活过来。这不,看到指甲和毛发都在长着,她捉摸着这是不是能够起死回生了啊?经人打听,有人跟他介绍了一个大仙,说得那是非常了得,据说阴曹地府他能自由出入,各路神仙都是他拜把子的弟兄,有人亲眼见过他把一只断了头的鸡都给救活了。
听到这儿,查文斌就猜到那一定是个骗子,使得不过是最简单的障眼法。
这婆娘也是病急乱投医啊,找到那先生后又是红包又是买布买米买香油,对方的谱也摆够了,掐着手指七七八八的一算说:“大妹子啊,你这儿子啊根本就没有死,只不过现在他的魂给吊在外面回不来。他上辈子是个赌徒,欠了人钱,这辈子的魂刚好让人给抓住了,只要把钱还给那人的后人,再加上我独门的秘法一定是能给救活的。”
那婆娘一听这有救了啊,简直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那先生嘛咪嘛咪哄的一算,说是一共欠人一万块钱,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若是再不还钱对方就要他儿子以命相抵了。
1983年的一万块钱是个什么概念?差不多是普通人家十五到二十年的积蓄,那时候的万元户可是要上新闻报纸的。这样的天文数字就算当时可以卖肾,那马老二一家也是拿不出来的,那先生后来又说自己反复沟通,反正就是七讨价八讨价的,最终要了他们两千元。就这个价格马老二已经是把家里能卖的全卖了,能借得也全都借了才凑得起。
后来,马老二去送钱得时候,那先生还特意挡着他们面来了一次断头鸡复活的法术,看得那是他们夫妇二人深信不疑。
大概是一个星期之后,那个先生来了马家,一会儿说是他们家风水不好,一会儿又说他们祖坟上有问题,总之找了一堆理由又要了一遍钱,一直到马老二把地里刚收的最后一粒稻子也给卖了,他才终于答应开始开坛做法。
他让马老二去找了好些黑色老鸹来,那阵子马老二天天漫山遍野的抓老鸹,还只能要活得不能死得。每隔三天,马老二就得抓一只老鸹,并且用老鸹的血从马文军那冻得都要开裂的嘴中灌下去,说是等什么时候灌完七七四十九只老鸹血,他就能把马文军给救活了。
这不,时间眼瞅着也差不多了,马老二这一整个下半年什么事儿都没干,全天都在抓老鸹,周边的乡镇硬是让他掏了个遍,也不知道从树上掉下来过几次。他们夫妻俩算着,再有个几只老鸹血灌下去就要到日子了。
腊月二十八那天,马老二说就要过年了,给儿子擦擦身子吧,完事他再出去裁缝铺赊一身料子给孩子做衣裳。
就在把马文军抱出来擦身的时候出意外了!
马文军那指甲已经跟鹰爪似得又尖又长,马老二寻思着给他修理一下,才拿起剪刀还没剪呢,忽然那躺在床上的马文军眼珠子猛地一下睁开,接着双手向前一插……
第二章 胖子报仇
马老二胸口顿时一阵巨疼,几个血淋淋的窟窿更是激发了那孩子的杀性,龇开嘴巴露出了又长又尖的两颗虎牙照着他脖子就要去。马老二一惊之下,床头恰好有一盏煤油灯,吵起便朝那孩子的头上砸去,这火顿时烧了起来,马文军立刻松开他的手膀一阵痛苦的怪叫。马老二这才反应过来,咬自己的可是自己的亲儿子啊,也顾不上自己的疼痛,拿着被子就去灭火,等到那火被扑灭马老二想检查一下有没有把心爱的儿子可烧坏了,突然马文军一脚向他踹来直扑那窗户打碎玻璃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腊月二十八的夜晚,再过两天就是年三十,马老二便开始一病不起,家中也没钱财送医,寻了个土郎中过来瞧了一眼便摇手走了,说这是僵尸作祟,得请高人来解。那婆娘失了儿子又要失了丈夫,二十九一早别人进城办年货她便去寻那先生,这情况刚说了两句便被人轰了出来,说是马老二自作主张动了尸气与他无关。到了年三十这天,马老二的胸口已经开始散发出恶臭,洪村也开始陆续传来有鸡鸭牲畜被莫名的咬死,她心中有些害怕这才想起了查文斌。
这不一早来到查家,见院内人声鼎沸,别人那是过年,她家那是在过难。一直站到等人散去,这婆娘才咬牙敲门,往哪里说这都不是一件光耀的事儿,不得已才开了口。说完这些,那女人又在哭了,钭妃一个劲的安慰着。
查文斌赶忙进屋匆匆收拾东西,这大年夜的,有人求上门他不能不管,况且以他来瞧那马文军定是起尸无疑。而且一旦窜到村子里,若是碰到活人那后果便不堪设想,要越早解决这件事越好。
路上问道:“查爷,那个先生是不是个骗子?”
“何止是个骗子,简直是荒唐至极。”查文斌道:“这尸原来一直存在冰箱里也无大碍,只要不沾土他就接不了地气,我想起因应该是放在冰窖里市场过长遇到了土气所侵,可偏偏温度太低尸又不曾腐烂这才给了起尸的可能。
若是及早发现倒也无碍,可偏偏那人却叫他喂食黑老鸹血这种阴毒至极的东西,古时候有人就用这种法子专门炼尸。我猜他也是个一知半解的江湖骗子,可能从哪里得知喂食老鸹血能让尸体不腐便哄骗他们,不仅骗了钱财更是要了人的性命。”
胖子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道:“他娘的,太可恶了!婶子,你告诉我那人姓甚名谁,老子去活剥了他的皮!”
当晚,兵分两路,查文斌和叶秋去了马家,而胖子则借了一辆摩托车直奔县城而去。
先说胖子,大年夜县城里那叫一个热闹,到处的张灯结彩,街面上全是红色鞭炮炸剩下的外衣,照着那女人给的地址,胖子摸到了中医馆后面得那幢二层小楼。院子门口贴着一副对联,上面还有两只崭新的大灯笼,门是当时还比较罕见的钢门,上面有带尖角长矛一样的栏杆,这架势一看便是有钱人了。胖子那是更加气得不打一处来,想必这这位人称吴半仙的家伙坑了不少人。
“哐哐哐”得就开始砸门,里面院子里一条狗开始狂吠,不一会儿二楼的灯亮了,一个声音传来:“谁啊,大过年的还不消停,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胖子脑瓜子一转道:“吴半仙在家吗,我有个刚从广东回来的表哥他舅姥爷今晚上好像有些不对劲,怕是要等不及了,这不都说您是这里最好的先生,表哥让我来请您过去一趟。”
这话一说完,里面顿时开骂了:“哪个狗日的叫你大年夜的出来喊丧的,存心来找霉头是嘛!滚滚滚,给老子滚回去。”
“吴半仙啊,我表哥说了,价格好商量,他让我带了一万块钱的开门包,只要您过去还有一万的进门包啊,我们这不也是没法子嘛……”
只见那窗户上传来一个人穿衣裳的影子,胖子心里暗道果然是个贪财的主儿,不一会儿有个年纪四五十下巴上长着个黑色痦子的男人打开门上的小洞探头探脑的说道:“就是你找我?”
胖子腆着脸笑道:“打扰了吴半仙,您赶紧的请吧。”
那吴半仙见他就来了一个人,有些怀疑,胖子立刻从怀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道:“这儿呢,这儿呢,规矩的我懂。”
那厚厚一个大红包得有多少钱?吴半仙那是眼珠子都看着直了,早就听说南方人有钱,没想到今儿个年三十来了个大财主,亏得下午拜祖坟山还许愿来年发财,这不就来了嘛。
他一边伸出手,胖子一边往后退道:“开门包!”
这回轮到他吴半仙嘿嘿笑道:“我懂,我懂……”打开大门,一只脚刚跨出来,另外一只手就朝着胖子手上的红包拿去。胖子一边笑一边慢慢往后退,待那吴半仙整个人都完全走出来的时候,胖子抄起手上那个“红包”照着他头上狠狠就拍了下去,顿时那吴半仙的额头上一道血注就涌了出来,两只眼睛一翻往地上一赖就昏死了过去。
胖子掂量着那个用红纸包着的砖头道:“他娘的,这就是老子要给你的开门红,让你红个彻底!”
人往摩托车后座上一架,突突的朝着洪村方向开去……
那边查文斌在第一时间也赶到了马家,这马家现在真的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堂屋里的饭桌上有几个番薯已经冰冷,这估计就是他们一家的年夜饭了。查文斌看着鼻子那也是一酸,才进屋子就能闻到一个腐肉的味道,这可是年三十正冷的功夫,撩开帘子一看,侧屋里的马老二脸颊凹陷,两眼无光,一床烂棉絮上沾着都是黄色的液体。
解开胸前的捆着被单,那伤口果然是五个,周遭的皮肉都像是被烧滚得铁棍烫伤过。而且那婆娘说,自从受伤过,这伤口里竟然没有流过一滴血,只有那些黄色的恶臭液体时不时的往外淌。
查文斌抓了一把香灰按了上去,原本昏死过去的马老二当即一阵抽搐,待他再把香灰收回来的时候已然都已经成了黑色。
那婆娘在一旁问道:“查先生,这怎么样啊?”
“毒很深啊,婶子,明儿个估计药铺也都不开张,你晚上多熬一些糯米粥给他灌下去。一早的我上山采一些草药来试试,能不能救活也就要看他自己了。”说罢他又用银针把马老二的十根手指都扎了个小洞,里面流出来的血就用个盆接着,血呈黑色。查文斌说,这是因为尸毒入侵后人的血会变得浓稠,要等到血变成红色的时候就可以包扎伤口了。
可巧的,大年夜马家那里还有什么糯米,查文斌又去老夏家借。熬成粥后马老二总算是进了一点食,这会儿胖子也已经回来了,那吴半仙让他丢在院子里一盆冷水浇下去顿时跟杀猪一样的冻醒了。胖子单手提着他让跪倒马老二床前他这才明白是马家找人报仇来了。
起初马老二还耍横,说是要报官,胖子这是绑架杀人和勒索,可是胖子是个恶棍,你跟恶棍讲这些什么用,不服气那就打,抄起板凳结结实实拍后背上。两下一揍,吴半仙就跟一条死狗一样求饶了,很快他就承认了自己糊弄那婆娘出馊主意的事儿。
原来这个吴半仙还是稍微懂一点门道的,早些年他出去闯江湖的时候认识过一个江湖术士,吴半仙跟他学了点气功和变戏法的手段就开始招摇撞骗,又是开香堂又开始开药铺,专门打着替人消灾的口号敛财。他以前看过一本老书,书上说人死后只要喂他喝老鸹血就能起死复生,于是他就用这个法子去糊弄马老二,结果弄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胖子从厕所里舀来一堆大便往他跟前一方道:“我也看过一本书,说人只要吃屎就能长记性,老子今天就让你走长长,你要不吃我怕你明天又忘记了。”
吴半仙是真的怕了胖子,磕头求饶说是答应明天一早就把骗的钱连本带利的都还回来,可是胖子不干,非要一命还一命,说是如果这马老二救不回来他就准备一把火烧了他全家,最后还是查文斌出面吴半仙才免了吃屎的罪过一瘸一拐的自行回了家。
那些被咬死的牲畜都是被吸了血,起初大家还流传是什么黄鼠狼精在作怪,一些老迷信的人就在自己门口放上已经烧好的鸡鸭和香纸。查文斌也建议他们不要声张,一旦透露消息说是有僵尸那是会炸了锅的,明儿就是大年初一,走亲访友的人多了去了,所以他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马文军。
第三章 奇怪的味道
看着那扇破碎的窗户,那婆娘用了一块布给遮上了,当时是下雪天,地上留着一串脚印,那婆娘说脚印的方向是往后山去的。
说说闹僵尸这种事近些年已经很久不见了,主要是现在用火葬的多了,成僵尸的可能性也小,就算是土葬的也罕有随便遗弃的乱葬岗形式。
还有一个则是以前的僵尸经过明清两代道士们的诛杀也基本殆尽。在这个两个朝代经常爆发地区性的僵尸灾害,为此朝廷经常组织大批民间道士开展灭僵运动。同时期的西方驱魔人也屡见报端,总之在那个时期里,僵尸这个物种几乎已经被灭绝,没有了尸毒的源头那自然僵尸事情也是越发少了,大部分的道士也都改成了以风水和算命为生。
洪村不大,那后山又是查文斌极为熟悉的地形,这僵尸白天不能见光只能夜晚出行,尤其怕火。马文军尚且年幼又被火烧,查文斌估摸着他是没有办法才只能找一些容易下手的牲畜来满足自己的嗜血,于是他便让胖子特地去老夏家牵了一条羊,他们准备以此作为诱饵。
羊被拴在后山,羊身上的血红都是过年杀猪时的血豆腐给抹上去的,那羊的周围查文斌做了一圈梅花降魔阵,用的是烧了一半的香以六根为一炷倒插在雪地里,总计是以六炷为一组摆放成梅花模样,每一炷香之间都用墨斗线在外缠上三圈。总计地上一共是六朵梅花把那羊围在中间,查文斌手中一根线连在那三十六炷香中间,这感觉有些像是小时候撒米用匾筛捕鸟。
一等就是半个多钟头,大年三十在这雪地里窝着,胖子觉得浑身冻得和番薯似得就准备讨根烟抽抽,查文斌一把就给捏了道:“僵尸的嗅觉非常灵敏,不能抽烟。”
“那你说他今晚会来嘛,要是不来我们不得要在这等一夜啊。”
“会来!”查文斌低声道:“他不是天生而成的僵尸而是后天炼化,心智远远没有成熟。被他老爹一把火给烧的伤了元气,今天是大年夜,山下的鞭炮和火光会让他躲在深山里不敢出来,但是他又受了伤只能靠血来补充元气,我料定他一定憋不住。”
约莫到了凌晨快要四点左右,胖子已经在瞌睡了,叶秋突然一下捏住他的鼻子,胖子一阵难受醒了过来道:“你干嘛!”
叶秋指着耳朵道:“鼾声太响,吵着我听动静了。”
“嘘……”查文斌盯着罗盘道:“有动静了,记得活捉,毕竟还是个可怜的孩子。”
只听黑夜里雪地里传来一阵“咔咔”得声音,那山下因为是大年夜灯火通明,可是这山上却是黑暗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不远处的那只羊在焦躁不安的哼叫着,凌乱的步子让它再试图扯断吊在脖子上的绳套。
突然间,那倒插在地上的一炷香嗖得一下飞了起来,一根线崩得笔直,查文斌立刻拉住手里的墨斗道:“开灯!”
胖子把那强光手电往前一探,好家伙,雪地里果真有个黑乎乎的东西披头撒发浑身。
这回胖子可是空手的,一把拔出鞋子里的匕首反握着道:“查爷,你确定这是个孩子?他娘的块头都要赶上一头牛了!”
出乎他们的意料,来的并不是马文军。马文军查文斌见过啊,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能有多大,可眼前这玩意明显是个成年人,这下可好,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那东西浑身都被墨斗线给缠着,地上的香束不停得被线带起来弹向那个人。
查文斌抓了一把雪捏在掌心狠狠道:“娘的,误打误撞来了个大的,给我干!”他猛地一把拉住手中的墨斗,那人身上的线一下便收紧了,这种混合着公鸡血和朱砂糯米的墨斗汁是专克僵尸的,查文斌顿时觉得自己的手腕一疼,若不是胖子在身后帮忙拉了一把他都差点被扯了出去。
梅花降魔阵最大的特点就是降而不诛,这种以兵法改良而来的道家法门讲究的是困,以梅花香作为阵法的引子。僵尸因为没有视觉,主要是靠嗅觉来感受,所以梅花香可以迷惑对方,再以墨斗线作为制服对方的手段,在清朝以前,道士们常用这个办法活捉僵尸去衙门里领赏钱。
他以为这种法术对付一个孩子那是绰绰有余,其实用来对付一般的僵尸也是足矣,明朝年间江西龙虎门的一位道士发明了此法,一夜之间最多抓到十三个僵尸,成为了鼎鼎有名的僵尸道长。
可不料,这僵尸除了受挫之外却有反抗之力,查文斌和胖子两人之力根本制不住他,若非他脚下被梅花阵所困估计这会儿已经扑杀了过来。那边叶秋一瞅情况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提刀便上,突然“啪”得一声,那根墨斗线一下崩裂,弹回来的线竟然将查文斌的耳朵都割开了一道血口,足见这力气之大。
叶秋才没走出去几步,迎面那人已将地上的山羊举了起来,那人手拿着两条羊腿一声怪叫过后,顿时将那羊分成了两瓣朝着叶秋劈头盖脸得砸了过去。
这些个内脏血污把躲避不及的叶秋是给砸了个结结实实,等到他混弄开那些东西的时候,雪地里已经是空空如也。
顺着那地上的脚印和羊血他们还追了一阵,一直追到一个老地方,当年发现那个少女的山洞,也就是胖子和叶秋下去盗宝的那个洞口时血迹不见了……
回到山下,查文斌给马老二家门口张贴了几道符,又在门神的位置添了几枚重钱便匆匆返回家去,今晚上他们连家伙都没带够,而且这马上就要天亮了,贸然下去那简直是瞎胡闹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受了伤挂了彩,这让查文斌十分郁闷,回到家三人各自洗了个艾草泡澡去去晦气已然是天亮了。包好伤口,吃了饺子上床睡倒一直到中午的时候才陆续起床。
大雪天,山上要刨个草药那是不可能了,查文斌在这五里铺无亲无故的也不用走亲戚,家里寻了一些寸药带上家伙,又拿了一点礼包。这毕竟还是年初一,按照规矩,无论如何进人家里不可以空手,不然那是要挨骂的,马老二的媳妇是感天跪地的谢谢查文斌,说是一早吴半仙已经派人把钱都送过来了,还给他们特地赔了不是,也让她转告胖子问这事能不能就这么算了。
胖子说不行,等这边忙完了还要去找他的,撂下这句狠话后去看马老二,气色比昨天还是要更差了。
查文斌摸着他那虚弱的脉搏道:“有点不对劲啊,按说喂了那么些糯米下去总该是要有些好转的,怎得还觉得越发厉害了呢?”
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口,颜色又黑已经开始微微有些泛绿,而且伤口处不知何时开始长出了白色的毛发,足有指甲长短。查文斌看马老二的脸色也有些发黑,可是指甲和牙齿都跟之前无二,这看着像是尸毒却又不想,他脑子里想遍了所看的书籍,从未有说过被僵尸伤了人还会长毛的。
带来的几幅药都让那女人给煎了,这可知僵尸毒讲究的是以阳克阴又要以毒攻毒,药的分量必须牢牢掌控,多了则会加重,少了反而没用。查文斌一下午都在观察马老二的情况,他越来越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恰好旁边就是放那孩子的冰柜,查文斌便起身打开瞧了一眼。只见那冰柜的最下方有一圈黑色的人形,放佛都能依葫芦画瓢的想出当时马文军是怎样躺在里面的,他用手沾了一点那黑色的冰渣滓在指尖揉了揉,一阵奇怪的香味传来……
“婶儿。”查文斌出去找到正在熬药的那婆娘道:“那冰柜下面的黑色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很早就有了,起初我们也担心过以为是孩子渗血了,可是身上却又干净的,日子久了就没在意过,吴半仙还说那是他的魂魄。”
胖子说道:“他知道个狗屁!”
查文斌把那冰渣滓给了一点给叶秋道:“你闻闻……”
叶秋也道:“好香啊!”
查文斌问那婆娘道:“马文军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香味?”
“起初是有,后来就没有了……”
“那你们应该是闻习惯了,同一个味道日子久了就感觉不到了。”查文斌一边撵着那冰不停的嗅着一边来回不停的走,突然他脸色一变道:“石头,你赶紧的去一趟县城找到那吴半仙看他还在不在,一定要把他给控制了。”
那会儿天又就要快黑了,大雪天的胖子推出摩托发了好一阵才发着,这还是村里一个痞子的破烂货,就是卸了一个轮胎的长江牌。他一边发一边问道:“那老小子有炸?”
“别问那么多,人逮到就行,秋儿你跟我去一趟镇上找个人。”
说罢,查文斌几人便行色匆匆的离开了……
第四章 香飘万里
在我们镇上有一座千年古刹,叫做净慧禅寺,五代时的吴越王钱谬笃信佛教大兴建造庙宇。。于石晋开运三年(945)赐建禅定寺于浙西北,取意清净生慧之义。
一致到太平天国之前,该寺庙寺产众多,规模宏大,并有多位名家留下手记石碑立于寺庙之中。太平天国之乱时期,此地曾一度成为太平军之中转地,寺宇毁灭,佛像倾倒,法日不悬。咸丰后又重建。至文革时被破坏殆尽。丛林古刹,消声灭迹,寺址荒芜,片瓦无存。
但是这寺庙旁边却有一户人家,是镇上少有的本地人,姓柳,据说是南宋年代随着皇帝一块儿从北面逃下来的,得以继承先祖一手制香的好本事。后来这柳姓来到了浙西北,因为有这座寺庙在,香火旺盛,柳家制香的功夫又是一流。味道特殊,留香时间长,燃烧不断灰是柳香的三大特点。
柳家靠着这寺庙一代传了一代,这手艺也从千年前一直传到了至今,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他制的香已经是属于顶级水准。可惜,因为文革把寺庙的最后一点残存也尽数毁去,所以柳香也就是从那时候不再生产,以前马肃风常和柳家的一个老头厮混,经常拿着酒肉去攀附,目的也是偷学点手艺,可惜一直到他死也没学到半点皮毛。
傍晚的时候,天已经大黑,这寺庙原先是在一座松树林里面,进这林子必经之处就是一道小土坡。土坡上有个院子,青砖黑瓦占地颇大,人还没走近就觉得空气中满满的迷茫着淡淡的香味,闻一下都觉得神清气爽。
叶秋还未走近的时候就说道:“这地方不干净。”
查文斌说道:“那是自然,他的香活人闻着都能上瘾别说是死人了,不过倒也无妨,这种人脏东西只会庇护他反倒不会去害他,这可是它们的衣食父母。所以你看,这柳家虽说是偏门独户,可是家产颇丰,就算是那年太平军闹事他们家都安然无恙,这不不得不说是冥冥之中有东西在护着。”一边走,查文斌又一边说道:“按理,他这些房产在解放的时候都是要充公的,当时他们家的成分给划到了资产阶级,因为是经商吗,后来你猜怎么着?”
刚解放那年国家搞公私合营,浙西本本来就是偏远山区没什么企业,柳家充其量也就是个手工作坊,可是柳香有名啊,每天来求香的客户那得排队。柳家有个规矩,每天只售出一百三十三束香,多一根不卖,从他们祖先迁到这里就是雷打不动的规矩,要想买那得乘早。
我们镇上最早出现的“黄牛党”多半就是在柳家排队买香的商客,他们往往在这里一住就是半个月,淘够了香再运到别的地方高价出售,据说可以翻上十倍的价格还供不应求。
当时负责企业整合的那位干部听说柳香闻名,于是就打算开办一个制香工厂,可是老柳太爷死活不肯交出配方。那位干部找的工人生产的出来的香和普通无异,但是却打着柳香的招牌,这样的行为很快就让市场唾弃,冒牌的柳香根本没有销路,于是工厂在办了一年后就消失了。
不过他们又看上了柳家的宅子,这地方因为已经制香超过了千年,有人说他们家房子里的那些家具和木头,甚至是砖块都比金子还要值钱,被香料一直浸染的屋子里到处都散发着迷人的香味。于是他们就又找了个理由把柳家的屋子也给充了公。
当时这座宅子可以堪称豪华,左右七个大开间,里面堆积的香料无数,有的还是千年前留下来的底料,那些人冲进了大宅抢的枪偷的偷,大概也是因为这事儿柳家再也不制香了。据说就是因为老料被毁,制出来的香也没有眼前那个味儿,也有人说是因为文革的时候旁边的寺庙被毁,柳家彻底断了念想,心灰意冷了。
宅子充公以后自然是重新分配,谁都知道这宅子好,不过当时抢到这宅子既不是中下贫农也不是当时的干部,反而是镇上和赫赫有名的造反派头头,革委会主任。
这厮叫做黄成功,说是干什么事儿都能成功,他带着一家大小以革委会总部的名义强行占了那宅子,可是住了不到三天就灰溜溜的跑了。据说从他入住的第一晚上起就不安生,先是他儿子被老鼠啃掉了半个脚趾头,然后便是他婆娘在门口好端端的摔了一跤磕掉了两颗门牙。当天晚上就有人压在他身上喘不过气,第二天醒来发现院子里不明不白的多了个花圈。
头一天,这黄成功还能咬牙坚持,他坚信自己身为红卫兵的头头是可以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他怀疑昨晚的一切都是柳家人故意陷害。第二天找了人抓了柳家人游街批斗一直忙活到很晚,那一晚,黄成功刚躺下就发现手脚不能动弹,然后就有个没脑袋的人站在床头转悠,还有个老太太拿着藤条抽他,抽得他痛却又叫不出来。半夜里他媳妇又是被人掐脖子又是被人抓头发,他那儿子一夜哭到天亮就没醒过。一直折腾到天亮家里兄弟又派人捎来信说昨夜里梦到死去的老爹说快要被人给整死了,一堆冤魂咬他打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好皮肉了,就说是因为他占了人家的宅子,要他赶紧的搬回家去。
这黄成功灰溜溜的走了后,又还陆续来过人,可是只要去的人都呆不过三天就一准跑掉,久而久之,这柳家也就成了大家口口相传的鬼宅。
人们都说,柳家世代制香,屋子的鬼比外面街上的人都多,为啥?都好他那口香呗!
于是柳家人又得以重新搬了回去,也正是因为这样,柳家这些年鲜有人来往,别人都怕啊,也不知道那一家子成天和鬼作伴是怎么活下来的。
查文斌说,那些鬼魂就是为了保护柳家人,这些亡魂孤鬼们无人供奉就只能在这柳家吸收香火,时间久了都记得他的恩情,这就是阴报。也正是因为如此,柳家从未遭受什么劫难,反倒是他们家人各个寿命都很长也没听说得什么怪病,无一例外都是老死寿终正寝的,所以这积阴德的事儿做到了也是有好处的。
到了那门外,大门是刷了十三道大漆的朱砂色,红得发亮,两边各有一副对联,上联是:斗转星移祥瑞降;那下联是:风生水起紫气腾!横批:香飘万里!
查文斌看着那铿锵有力的几个大字暗自点头道:“名不虚传啊!”
轻轻扣了扣门上的铜环,不一会儿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探出脑袋道:“谁啊?”
查文斌上前作揖道:“敢问柳老太爷可在家里,劳烦通报就说是马肃风的徒弟查文斌前来拜访。”
那少女笑道:“你这人可真有意思,哪有天黑了才来访客的,难道不懂规矩嘛。”说罢她一转身子说道:“在这等着,我爷爷可是很少愿意见客的。”
没一会儿,那少女又折返回来对查文斌伸手道:“红包呢?给红包就开门,不给就请回。”
这下可是轮到查文斌尴尬了,这出来匆忙他哪里有带什么红包,要说今天那还是正月初一,按理到人家是不可以空手的。他倒是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古有规矩,晚上访客不能带东西,因为那是探望将死之人才有的行为。
在浙西北一带,拜年那得是赶早的,过了中午饭的时间再去拜年是要被骂的,而晚上那更是不能轻易拿着东西去看望别人的。
就在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那少女又笑道:“跟你开个玩笑了,我爷爷叫你进去呢。”
进了屋子查文斌才发现这里面才是别有洞天,他也开始明白当年为何人人都谗言这大宅。且不说那些门梁上的镂空雕花是如何的精美,光是那院子里造型奇特的各式盆景就让他看了个眼花缭乱,还有诸多的奇石更是鬼斧神工,当中的院子里有一汪池水,里面几条肥硕的鲤鱼正在游来游去。
不过他是个道门中人,一眼便瞧出这宅子里是经过特殊的风水布局的,他随口说道:“宅东有水,紫气东来……”
屋子里顿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道:“果然是马肃风的徒弟,就连第一次上门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随着那声音,屋子里走出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老人的一旁就是那个鬼灵精怪的少女。那老人面色红润,步态稳健,中气十足,想当年马肃风都管他叫做柳爷了,这如今怕是都快要蹦着百岁去了。
查文斌赶忙作揖行礼道:“见过柳老太爷,可真是名闻不如一见,敢问今年高寿?”
那老人一捋胡须笑道:“过了年就已经九十九了,小伙子,怎么想到跑我这里来了?你师傅可还好啊?”
查文斌黯然伤神道:“家师已经过世有些年头了。”
“哦,那是老朽的不是了,如今是足不出户,不过问事实许久,按理如果知道消息我也该是去亲自送一送的,”他走下台阶拉着查文斌的手道:“当年他可是弄了不少好酒给我喝啊,说罢,你来一定是有事,咱们开门见山。”
查文斌见他如此直爽便也不再拘礼,拿出那已经化成了水的碎冰渣,装在一个小瓶子里递过去道:“老爷子,你闻闻这味道是什么香?”
柳老爷子一边笑着接过那瓶子一边笑着就往鼻子下面凑,还不到几秒钟的功夫,那柳老太爷的脸色就慢慢开始黑了下来,待他把那瓶子还给查文斌的时候眼神里都透着一股敌意,他说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东西?”
第五章 神仙醉
“柳老太爷,晚辈今天就是想让您这制香大师给瞧瞧,这里面的香味是不是传说中的那种东西?”
对方脸色一黑,衣袖一拂,态度一改方才的亲热道:“你走吧,我不认得。”
查文斌往前逼了一步道:“你认得,这天底下的香料怎么还有瞒得过柳老太爷的。”
那少女往前一拦道:“你这人好无礼,我家爷爷说了不认得就是不认得,你们走吧,老人家休息的早。”
查文斌也不退缩,继续说道:“老爷子,人命关天呐!您又何必再藏着掖着,还有什么事情比一个几岁的娃娃糟了罪孽更值得您去这样维护。”
那老人家往前走了几步,听到查文斌这番话竟也是慢慢停了下来叹了口气道:“妮子,你带他们进来吧……”
进了内堂,两边整齐的悬挂着一幅幅人像,这些画像有黑白有彩色,服饰和发饰可以清楚的看到历史怎样在柳家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来。柳老太爷取了清香三根点上,那堂屋的最中央有一副最大的画像,那人身着一身流云飞鹤长褂,脚下坐着一只巨大的鳌呈回头望月装。
不用说,这幅画像中人定是那柳家的先祖,这清香一点查文斌果然觉得与众不同。普通的香升高至半米左右便会散开,而这柳香竟然是一根细柱直冲屋顶,遇到瓦片之后再由向下翻滚四散开来。那颜色也有些不同,灰中带了一点红,也不知道是添加了何种秘方所为,这味道闻起来的确是神清气爽。
查文斌抱拳道:“这柳香果然是名不虚传。”
那少女噘着嘴道:“马屁拍的挺顺溜,我爷爷已经不制香多年,这是一百年前的太爷爷烧制的存香。若是让你见了三百年的陈香,那岂不是还要上瘾了?”
查文斌哑然,他只知道酒是越陈越好,可还没听说过这香也是越老越好。其实最核心的是,有很多原料以前有,现在已经很难找到或者是极贵了,诸如这柳香中最不可缺的苏合香,一种名为苏合香树所分泌的树脂,为半流动性的浓稠液体,挑起则连绵不断。这东西入水则沉,只能用铁制容器盛天降露水密封保存,否则时间一久便会香气全无。
穿过一个侧门,又过了一条昏暗的过道便来到了这宅子的后院,连着一排有四五件房屋,里面杂七杂八的堆放着不少工具,这里的香味也是整个宅子最浓的,应该便是那制香的作坊所在地了。
打开其中一间屋子,那少女从外面递过来一盏煤油灯,查文斌很奇怪这都什么年代了为什么不用电灯呢?
那少女笑道:“这里的东西都是遇火就着的,平日里入夜是谁也不让来的,爷爷今天真的是给你们破例了。”她一边牵着那柳老太爷一边小心翼翼的跨过地上那些用布盖着的堆头,墙角边有一个柜子,那少女拿着钥匙打开柜子里面竟然是空的。
这时那柳老太爷拿起挂在胸前的一个饰物在那柜子里面鼓捣了一下,豁然“咔”得一声,柜子内板居然分开又闪出了一道暗门。
那少女把煤油灯交给了刘老爷子恭敬的站到了一旁,查文斌问道:“你不进去?”
少女摇头道:“柳家有规矩,这个地方进男不能进女,你们真是够幸运的,好像据我所知这香料堂千百年来还是第一次让外人进来,当年红卫兵可是都没找到……”
原来是堆放香料的仓库,那木门一开查文斌果然闻到了扑鼻的香味,很难形容这些香味的成分,几乎与他外面闻过的那柳香气味十分接近。查文斌弯着腰钻进了柜子,两边一看,各有一道符咒贴着,他也顿时明白了,这香味定是会招惹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在这进门处设立了禁忌。
一段往下盘旋的楼梯,很窄,原来这里还有个地下室,可是里面却异常干燥,走下去一看便发现这底层铺满了厚厚的干瘪稻壳,这是用来吸收空气中的水分的。
这间地下室非常庞大,一整排一整排的柜子上琳琅满目的放满了各式大小的盒子,每个盒子上面都有对应的名称,就在他走过的那一段,诸如:杜衡,月麟香,甘松、苏合、安息、郁金、捺多、和罗、丁香等等非常名贵的香料随处可见。如今别说是香了,单是这一仓库的香料便是一座金山银山,怪不得人人都想占了这宅子,只可惜除了柳家人那是谁也住不得啊。
走到仓库的尽头又有一道门,上面挂着两把铜锁,柳老爷子把煤油灯挂在墙上打开这门对查文斌道:“你们在这里候着,稍等我便出来。”
查文斌和叶秋上下打量着这里的货柜,叶秋小声说道:“所有的木架子都是小叶紫檀,本身全是上好的香料,你当真以为这家人是每天靠卖香积攒出如此丰厚的家底嘛?”
不一会儿,柳老太爷抱着一个木头盒子走了出来,临跨出门的那一脚他又深深的叹了口气好似非常为难和不甘,不过片刻之后他还是大步的走了过来道:“你们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说罢,他轻轻拍了拍那盒子道:“自己打开看吧。”
查文斌小心翼翼的启开那木盒,盒子里面是一块黄色的锦缎,锦缎中盛饭的是一堆黑乎乎的指甲大小的黑色碎片,左右各有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瓶子。
这盒子一开,顿时一股奇特的香味扑面而来,查文斌一下就被香给熏得人左右迷糊似乎像是喝醉了一般,他赶忙盖上那盒子这才稍有缓解,这天下竟然有如此奇香之物,便十分好奇道:“老爷子,此物是何香料,怎得会有如此气味?”
柳老太爷再次叹了一口气道:“也罢,我当您与你师傅马肃风很是投缘,他也一心想找我求这制香之道。我们柳香分为很多品种和级别,其中最顶级的叫作‘神仙醉’,点上一根就算是大罗金仙也会忍不住停留仙步嗅上一嗅,而这神仙醉最主要的原料便是在这盒子当中,你大可打开那里面的瓶子嗅一嗅。”
查文斌屏住呼吸以免被那奇香再次迷惑,小心翼翼的取出那玉瓶合上盒子,轻轻拔下那塞子放在鼻子下面一嗅,顿时脸色一变。
“秋儿,你闻闻。”
叶秋接过瓶子一闻后也是惊奇,他与那柳老爷子道:“似乎跟我们那小瓶子里的是同一种味道?”
柳老太爷靠着墙壁道:“罪过罪过,此物名唤迷仙油,里面那黑色的小块儿与它本是一体。不瞒你说了,那黑色小块儿乃是不瞒六岁孩童的尸骨,那瓶子装的便是他的尸油……”
“这……”,查文斌顿时觉得手中拿着的东西万分的恶心,他放下那瓶子道:“你们怎能用这样的办法炼香呢,简直是草菅人命太可恶了,神仙要知道是用孩童的尸骨做制难道还会再嗅嘛!”
柳老太爷见查文斌十分生气,那就更加是唉声叹气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我前思后量了许久才带你下来便也是做好了被人唾骂的准备,此物的形成十分特殊,我柳家并不会制,这盒子里的东西乃是五百年前柳家一位先祖所得,用这谜仙油与那童子精研制出了‘神仙醉’,据说当时用此香求雨要风百试百灵。但是先祖也觉得此物过于罪孽,制出了第一批十二根香后便封存了那神仙醉的配方和原料,我柳家后世再也没人用过这东西啊。”
查文斌指着那盒子道:“您是说,这东西是别人制的?”
柳老太爷点头道:“柳家制香速来也与你们这样的一些江湖术士有交往,不过是售一些常见的香种,据说是五百年前来过一位外地道人,神秘得交给我家先祖这幅香料并且分文未取,只是要先祖答应用这味料给他配制出长香来。
先祖醉心与制香配香,全然不知这东西的来历,后来成品一出已然是惊世骇俗。那人按照约定来取香时,先祖才问起这原料是何物,那人告知乃是孩童炼化过后的遗骨和尸油。柳家世世代代都是手艺人,从不干那伤天害理之事,先祖要那人拿回这东西可是那人不肯,要先祖再依照配方继续制香,并约定半月后再来拿。可巧的是,那人自从走后便再也没来过,这东西也就一并被封存在这仓库里就是几百年。今天你拿着那瓶子来问,我也不瞒你,先祖交代过将来若是有人来要此物,给他便是,如今你们来了就带走吧。”
查文斌一听原来是这么个事,感情柳老爷子是把自己想成五百年前送这东西那人的后辈了,想不到他柳家竟然是如此的重信守诺,查文斌也说道:“那我也直说了,洪村里有个四五岁的娃娃半年前离奇吊死,凶手至今还是下落不明,前几天那孩童的尸体突然遭了变故,我是在他躺着的冰柜下面看到了这层油脂,嗅起来香气扑鼻,我寻思着您是用香料的顶级行家,可否帮着瞧瞧这其中有无门道,没想到,今日一来竟然得到了如此大的天机,柳老爷子,既然如此,这东西我不能拿,该放在哪里还是放在哪里为妥……”
第六章 拳打小卖部
出了那香气扑鼻的仓库,老爷子的眼神里比之之前黯淡了不少,或许是那庒心愿终究没有完成,进去的时候他要背挺得很直,出来的时候居然佝偻了不少。
那少女也看出了柳老爷子的变故,顿时等着杏眼对查文斌喝道:“你们是不是怠慢我爷爷了!”
那老爷子连忙摇手道:“不要胡说,”说罢他又对着查文斌道:“还有一件事,过去红卫兵来我们柳家抄家的时候把当时一些古书全都给拿走了,其中有一本便是记载了那神仙醉配方的,我想普天之下能够知道那东西如何用的,除了我家先祖之外再无二人,你这事情又出的这么近,所以……”
柳老爷子这一席话让查文斌是醍醐灌顶,顿时抱拳道:“老爷子提醒的是,当年抄家的那位可是叫作黄成功?”
“就是那个大恶人!”那少女咬着牙齿道:“也不知道祸害了我们柳家多少代人的心血,还妄图占这宅子,那人定是不得好死,穿肠烂肚。”
查文斌对着柳老爷子作揖道:“晚辈打搅了,这便告辞,明日定当上门谢罪。”
他与叶秋刚走到前院,忽然那身后柳老爷子又喊道:“小子,请留步。”
查文斌回身道:“老爷子还有何吩咐?”
那柳老太爷捋着自己雪白的胡须,微微抬头看了一下天空还在飘着的雪花道:“你既是马肃风的徒弟,我便问你一句,正月当真是要过了初七才可以出殡嘛?”
查文斌惊愕道:“老爷子问这个作甚?”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查文斌点头道:“一般来说是要过了正月初七才发丧,这初一到初六都是人家拜年访友的日子,白事场上总是要人来帮忙的,主人家也不想扰了大家的性质,其实就是个约定俗成。”
老爷子又问道:“既是约定俗成那便不违背天道长罡吧?”
哪里有人在正月初一就问这个话题的,而且还是在他家中,这是一件非常倒霉的事情。像柳家这种制香的手艺人应该是非常讲究这些传统的,怎得会犯下如此大忌讳,查文斌不免对那老人多瞧了几眼。查文斌借故被雪花湿了眼睛转过身去,瞧瞧点了几粒牛泪,忽然一转身他看到老人的脸上有些黑气在缭绕,那肩头二火已然是快要熄灭的状态。
“老爷子你……”
柳老太爷摆手道:“不妨,你师傅当年曾与我算过一命,他说我活不到一百岁,柳家从古至今也没有人能活到过一百。我本以为我是个例外,其实终究还是逃不过,我年纪大了,也看开了,只怕是连累了后辈们难办事啊……”说罢他便自顾自的转身走了回去……
查文斌听到这儿鼻子也是一酸,这人啊,尤其是老人是真的有预感的,他们大多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只是没想到这老爷子在最后想到的竟然还是怕麻烦了后人。于是他走到那走廊下方拿出纸笔铺开,这时那少女也走了过来好奇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来得及,没带个礼物,”说罢他哗哗得在那纸上画了一道符,又张嘴咬了一口自己的中指往那符的中央按了一下折成了一个三角道:“你把这个东西拿回去给你爷爷,就说是晚辈的一点心意。”
等到查文斌出了门,那少女看着那三角的纸道:“真是可笑,竟然有人拿这个当什么礼物。”说罢她便随手丢在了花园里……
走在雪地里,叶秋问道:“你方才画的那是?”
查文斌苦笑道:“他既是帮了我们忙,我也给还他一个人情,他与我师傅又素有交情,做晚辈的借他三天阳寿撑到初四再走吧。”
叶秋摇头道:“哎,你这人,怎得可以拿自己的阳寿随便送人呢……”
查文斌伸出手指嘘道:“不要多讲,万一被听到了岂不是枉费我一片心意……”
出了柳家查文斌和叶秋便到村口等胖子,一直等到九十点的功夫,那雪也是越下越大,终于老远的一盏昏暗的车灯带着“哒哒哒”的声音过来了。胖子那满脸都是雪,胡渣和眉毛还有额头都挂着冰棱,一下车他就打着哆嗦道:“他奶奶的,那个狗日的吴半仙一早就全家都跑了,查爷你怎么知道那狗日要跑路?”
他把从柳老爷子那里得来的消息与胖子一说,这小子立刻意识到大概是怎么回事了,他一拍那车子油箱道:“早知道昨天就该把他给绑了,看不出啊,那狗日的竟然还会使邪术啊。”
查文斌道:“是不是邪术我现在还不知道,总之你们得跟我去找一个叫黄成功的人。”
去到老夏家里找夏老六,查文斌跟他打听这个黄成功是谁,夏老六回忆当年镇上的确是有这么一号人物,整日里穿着笔挺的中山装,上口袋里永远插着两支钢笔。他曾经也曾威风过好一阵子,后来造反都给造到了县城里头当了副主任,听说还去过天安门见过毛主席。
文革结束以后,这个黄成功先是被判了刑,这人虽然坏,可是手上没沾什么人命,主要就是喊口号写大字报。考虑这人也是被四人帮给洗了脑,所以关了五六年就给放了出来,因为文革的时候得罪的人太多,在当地他也没法混下去,据说是去了外地,不过他还有一个兄弟叫黄得胜一直住在镇上。
得了那黄得胜的地址,他们也不听夏老六的劝阻,三个人冒着风雪又折了回去。这黄有胜可不如他哥,胆子小,爱贪便宜,前些年搞了个副食品店挣了俩小钱,他家非常好找,镇上大桥头更那个便利店就是他的。
到了镇上已经是半夜了,胖子甩着巴掌狂拍那店门,那时候商店的门是用一块一块的大木板插起来的,上下有凹槽卡着。不久,里面传来一声睡哈哈的叫声:“谁啊,已经关门了,要买东西明天再来。”
胖子抬起他那脚上的大头皮鞋朝着那木板狠狠就是“哐当”一下,一块木板顿时“嘎”得一声折断,胖子吼道:“他娘的,老子叫你起来开门是给你脸了是吧,我数三个数,你他娘的要再不给老子开门,等下老子就一把火丢进去连你全家都给烤了!”
这货以前是只说不做,现在是说到就做到,他还真的拿起一包火柴在那门口划拉,里面的人披着衣服看外面正在烧着火呢顿时急眼了:“哎哎哎,你们是哪里来的流氓,”他抄起店里面卖的一根擀面杖就冲了出来道:“我……”
胖子抬脚又是一下踹,这回又是一块木板折断了。现在可好,压根不用他开门了,那门已然是烂了,胖子一通胡踹进门一下就拎起对方衣服脖子道:“你怎么啊,哟,你还厉害了,拿个棒子就想打我啊。”他一边拍着自己的脑壳一边往那人的怀里顶道:“来来来,照着这里打……”
胡得胜哪里见过这般的无赖泼皮,被胖子顶得连连后退硬是不敢动手,一直给顶到了墙角胖子这才作罢顺手抢过对方的擀面杖道:“我问你,黄成功是不是你大哥。”
他一听胖子的口音就不是本地人,这寻思着莫否大哥在外面惹了祸,大过年的让人找到家里来了?怎么说他们也是亲兄弟,黄得胜把腰杆子一挺道:“不认识,你们把我店门给砸了得赔钱,要不赔我就报公安。”
“不认识是吧,”胖子抄起擀面杖照他店里那玻璃台面就是“咔”得一棒子砸了下去,那玻璃顿时碎成了一片渣,不等那黄得胜叫骂,胖子一个巴掌又扇了过去,顿时那黄得胜的半边腮帮子鼓得和气球一样,那眼泪顿时“哗哗”得就留了下来哭道:“你咋还打人了呢……”
胖子下手可从来不软,一看对方一个大男人竟然还哭上了心中那叫一个气,准备接着又是一个巴掌,这时查文斌过来道:“我们不为难你,黄胜利在哪里?”
“我不知道……”但是他一看到胖子那凶神恶煞的样子立刻就又变了声调道:“各位好汉,我哥的事儿真的跟我无关,他也不在我这儿啊。”
“说!”胖子就这个一个字,那黄得胜抱着自己的身子慢慢靠了下去哭道:“仙云岭他丈母娘家里……”不等胖子问详细地址,那家伙已经合盘拖出了:“岭脚下有棵大杨树,顺着杨树往里面走第三家有个围墙,那就是他丈母娘家了……”
胖子笑嘻嘻的从怀里掏出一张钱来道:“这个拿着算是赔你的门面钱,你小子要是说错了哄我们,回头我连本带利的要回来,懂了吗?”
那人哪里敢接钱,只是不停的点头道:“各位大哥,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也什么都不知道,那门是风刮坏的,玻璃是我喝醉了不小心磕上去的,你们就放了我吧……”
“真没出息!”胖子丢下钱便和查文斌叶秋直奔仙云岭而去……
第七章 正月里发丧
仙云岭,距离我们镇上去县城的必经之路,一条省道从岭的这头穿到那头,岭脚下有一个十来户的小人家。查文斌他们没一会儿就摸到了黄成功的大致落脚点,这半夜的没想到那户人家竟然是灯火通明,院子里时不时的传来男人和女人们的哄笑声。
仔细一听,原来这波人是凑在一起打麻将呢。那会儿我们镇上才兴起麻将,正月里走亲访友,农村里没啥娱乐活动,除了聚在一起赌那还是赌,不过是赌具换点花样。
这人头冒失的冲进去可不好办,查文斌的意思是要么等他们散场。胖子说,这种赌局到天亮那是很常见的,要是大雪夜在外面等一晚上那还不如杀了他算了。正商量着呢,突然门开了,一个满身酒气的家伙掏出裤兜里那玩意就在院子外面画地图,胖子给叶秋使了个眼色,后者不等那人尿完上去就一把捂着他嘴给拖到了一边。
胖子掏出那明晃晃的匕首在那人脸上来回摩擦了一遍低声道:“别出声,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娘的你的模样我可是记住了,今儿个我们是来寻仇的,我问你,黄成功是不是在里头?”
那人被捂着嘴一个劲的点头,胖子又道:“他娘的,你给老子把他叫出来,他在外面欠老子钱。只要把他叫出来就没你什么事儿了,要是你敢动花花肠子,老子削了你下面那玩意。”
叶秋放开那人的嘴,那人连忙朝着他们作揖道:“各位好汉饶命,我就是一牌搭子,你们在这等着,我这就去寻个理由把他找出来。”
待那人进去,胖子一脸轻松的说道:“对付这种人就得我这样狠,吓唬吓唬不费吹灰之力就手到擒来。”
查文斌说你就别得瑟了,小心明天人家真报官,这会儿正在严打呢,像你这样的叫流氓罪。
胖子吐着舌头道:“爷就是个流氓啊,流氓怎么了,我打的都是一些比我还流氓的土匪恶霸,咱这叫为民除害。”
三人在那蹲着墙角把手捂在棉袄里,那天可是真冷啊,不停的原地踏着步,胖子抽了约莫得有三根烟了,那货还没出来,听声音呢屋内麻将声还在继续。又过了两根烟的功夫,胖子有些急了,把烟头往雪地里一按道:“妈的,冲进去算了,就说是警察抓赌博,一个都他娘的跑不了。”
查文斌见时间也不短了,三人一合计就这么干吧,胖子照着那大门就是一脚踹进去,堂屋里面的火盆正烧着旺呢,桌子上几个打牌的看着这些不速之客。胖子一声大叫道:“警察抓赌,全他娘的给老子蹲下双手抱头!”
别说,他这损招还真管用,那几个人因为心中有鬼哪里敢反抗,一个个都很老实蹲在地上。胖子老气横秋的问道:“你们当中谁叫黄成功,接到举报说他在这里开赌场,把他交出来,其它人收拾收拾就可以先滚蛋了,大过年的不为难你们。”
其中一个小老头慢慢的举起手道:“报告组织,黄成功已经走了,他说他出去醒个酒……”
“什么?走了!”他们这才知道刚才门口抓到的那个人就是黄成功,到手的猎物竟然让自己亲手给放走了,这黑灯瞎火的过了半个多小时了,你还上哪里追去,人早就溜之大吉了。
回到家里查文斌他们已经又是一个后半夜,那人瞌睡的不行,钭妃给一人泡了一碗生姜茶暖胃驱寒后便去睡了。连续两晚的折腾都是累的不轻,可这事儿吧注定就没让他们过个消停年。
这不,一大早的又有人来敲门了,来的是个小伙儿,别以为有人上门拜年来了,来的人是来报丧的。
“什么,过世了!”查文斌合着棉袄低坐在炭火边,没道理啊,自己明明给了他那道符,怎么的柳老爷子今天就过世了。
来的年轻人也是柳家的,便是那少女的哥哥,眼睛哭得红肿道:“今早上六点多他没起来吃早饭,我小妹就去叫他,发现人已经还是暖和的,已经不出气儿了。”说着那小伙把一封信递给了查文斌道:“这是我爷爷放在床头的,指明是留给你的,我这就不打扰了。”
查文斌拆开信封,里面说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有个不情之请想托查文斌,他这辈子造香卖香都在和神鬼打交道,走了想请查文斌给他超度一下,免得那些东西缠着他问他要香火。信中还说,以前柳家人过世都得请先生,可是现在干道士的越来越少了,他也信不过外面那些跟唱大戏似得,就指着查文斌能不能在正月初七那天送他一程。
看完信他赶忙让胖子去把那年轻人给叫了回来,书信与他一看后说今天就去吧,那年轻人也是懂得规矩的,说是这才正月初二呢,怎么能麻烦人去做白事呢。
查文斌说,既然是遗嘱,那就便去了他心愿,又问了这柳家的往来亲戚和需要请的人有哪些。那年轻人,自文革后人人都说柳家一屋子都是鬼,现在也没人敢来的,柳家的大门已经有不下十年没有熟人来踩了。
既然不用请人那也就更好,说着他在家里翻出几张大白纸,研磨书写了几张告示,那告示上说柳家老太爷过世了,因为梯子特殊不发讣告,如果有愿意来的就帮衬一把。总计写了七八张,让胖子一会儿在镇上各处显眼的地方都贴上,他匆匆收拾了一番便又随着那年轻人去了柳家。
到了柳家,那少女已经哭晕在地上了,一问才知当初自己给的那道符人给当垃圾甩了。查文斌也是苦笑不得,这大概就是天意,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命到五更。
大雪天,这事儿的确不好做,依照规矩正月初七之前死的人要用被子盖好放在床上,就当是逝者在睡觉。子女们不得声张,家中也不得悬挂白事标记,要一直等到初五那天才可以自家先动,等到初七再行发丧。不过查文斌说这规矩是人定的,也是人打破的,过了头三天那就没法送了,阴司那边可不认你阳间的规矩。
这道士都来了,柳家人还说什么?查文斌说九十九岁是高寿,这丧事也是喜丧,要办就要热热闹闹的办。柳家人也是豁出去了,花了比平时多几倍的价钱出去请来了一个戏班子,这有钱就能使得鬼推磨,他们还放出风声,柳家这白事只要来的人都分文不取。并且胖子早早就去镇上到处宣扬,这种高寿的死了那是福气,只要吃了这碗豆腐饭,小孩那就变得聪明能考大学啊,男人身体好运气好,老年人一扫病霾,更是能够沾得寿气。
如此一来,大年初二这柳家还门口还真的是来了不少人,不过进门的还没有,大多都是来看热闹的。
院子里三发炮仗依次升空,这一下子就打破了所有的传统规矩,小镇上顿时炸开锅了,柳家真的要在初二就办白事。
后来干脆一不做二不许,胖子建议他们搞点活动,要说这家伙绝对是有脑子的,那个年代吃酒还搞抽奖的绝对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胖子就想出了这一招,又放出话去,去吃席的只要去老太爷跟前上香磕头就能领个号码,每天傍晚这些号码可以抽奖,只要能够对上号那就行。奖品有什么呢?小到塑料盆,大到录音机,奖品丰富,这一下家伙可是够猛了。
那些来镇上走亲戚的纷纷都改去柳家串门了,一度硬是差点把大门都给挤爆了,看着这满屋子排队给老太爷上香的架势,胖子对那柳家老大说道:“咋样,这就叫场面!”
胖子这一手是开了小镇上的先河,以至于后来大户人家纷纷效仿,大约从那个时候起我们镇上就开始玩抽奖了。院子里那流水席开的人都坐不下,反正谁家来亲戚了都往柳家这里带,不过农村人爱占便宜不假可脸面也是要的,胖子找了镇上几个小流氓在下面一吹嘘,带头把那份子钱往礼房里送,回礼也是一张奖票。
这招果然有奇效,谁也不好意思来吃白食,有人交了钱剩余的就都跟上生怕自己被别人说闲话。这样一来,柳家就成了完全正常的白事。
查文斌按照流程一二三四的做下去,这白天主要是诵经,到了晚上才有他的正事。人家说别人娶媳妇嫁姑娘也不带这么热闹的,这柳老太爷当真是积德了,这么些人都来拜祭。
戏班子一直唱到半夜,那院子里的人也跟着等到半夜,第一天第二天都是这么过的,到了第三天一早查文斌就准备要送老先生的棺材上山下坟了……
第八章 万鬼送灵(上)
因为风雪大,第二日来回又需要时间,查文斌等人就借宿在柳家约定次日凌晨四点要起床。
柳家这宅子非常大,他们仨挤在一间房间里,外面窗户上时不时的传来“呜呜”的风声,听老一辈的人讲那一年是最冷的。过了子时,客人们都散去了,戏班子也一并留在柳家休息,明天早上他们还有最后一出戏。
天一冷就容易上茅房,一点多的功夫胖子迷迷糊糊的被一阵尿意给憋醒了,那会儿的茅房普遍都是在外面的,可是外面又冷,胖子实在不情愿的翻了起来合着衣服就去开门。
院子里的雪又积到腿脖子处了,这还是傍晚扫过一遍的,胖子索性就站在这墙根上掏出自己那活儿准备画个地图。这时突然一个声音道:“你要尿在我身上了……”
胖子左右一看,没人呐,难不成是迷糊了?于是他接着准备继续,才掏出来那声音又道:“你要尿在我身上了!”
这回胖子听的真切,一下子顿时尿意全无脑瓜子也清醒了不少,突然的他低头一看,那地上赫然有个人头正在看着自己……
这下胖子是三魂个吓掉了两魂半,裤子都没来得及提上扭头就跑,冲进屋子就去推搡查文斌道:“查爷救命,查爷救命呐。”查文斌也不过才睡下被他一推睡眼朦胧的问他鬼叫什么,胖子指着门口道:“门口地上有个人头在跟我说话哩,查爷您赶紧的去看看吧。”
被胖子心不甘情不愿的拉起来,查文斌出了门,地上一片白茫茫的,他也是累的很,质问胖子道:“哪儿呢,你要指不出来我可是要揍你了。”
胖子在门口看着自己的那鞋印奇怪道:“刚才明明就是在这儿啊,难道我看花了……”
查文斌因为没睡好就责怪他道:“这种地方见个把鬼稀奇吗?你是头一天出来跟我混?吵吵死了,下次再见到就当没看见。”
两人一转身一回头,那门梁上一根脑袋正在冲着二人笑,那笑得是“咯咯咯咯咯”得让人觉得脚趾头都在发麻了,胖子下意识的一把躲到查文斌身后道:“我操,查爷,真有鬼!”
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下子着实也把查文斌给吓住了,人胆子是有大小,可也得分出没的场合和时间。查文斌一惊之下是又气又恼,怎得这个时候还会有东西出来作乱,随手翻出白天做法事的一把朱砂米朝着那门梁砸了过去,那头颅急促的往后一飞却又害怕似得掉转头又要往回跑。
查文斌哪里会让它走,手中一道三清上灵符已经准备好,右手持符在中空稍作一转圈顿时火苗便起,口中念道:“噀天廓清,噀地永宁,噀人长生,噀鬼灭形!”手腕一抖,符便化作一团火球朝那人头飞去,那厮躲避不及被正面轰了个正着,顿时掉落在地,眼瞅着是满脸焦黑头发冒着大烟有气无力的了。
被这么一搅合他还哪里有睡意,顿时踏了一个天罡步上前,翻出那掌门大印朝那头颅喝道:“哪里来的孽畜不去投胎反倒跑到这里来捣乱,看我不送你一程,打你个魂飞魄散!”
那头颅也是知晓他的厉害,连连在地上求饶道:“大师饶命,大师饶命,小可本来就住在这大宅已经百年有余,先后送走了两代制香人从未有过作乱,只因今次柳老太爷过世,我们这些孤魂野鬼平日里多受他的香火恩惠,特地都来送他一程,奈何那屋内有金刚坐镇我们进不得,只好在这门口静等……”
“你们?”查文斌听他这意思貌似还不止这一个。
那人头道:“方圆百里的孤魂野鬼今次都会到访,凡是受过他香火恩惠的无一例外,你们人讲人情,我们鬼也讲个鬼情。实因无聊显了真身不想却惊吓到先生,还望赎罪……”
原来这厮跟胖子也是一个德行,人是大半夜的睡不着出来尿尿,这货却是跑出来吓人,想着是平日里香火饱足,已经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了。
查文斌又道:“那其它的鬼魂呢?”
那人头努着嘴道:“屋外此刻已有鬼魂三百,陆续赶来的约莫会在你起棺之时,我们这些鬼魂要陪着柳老太爷一同前往坟山行三叩九拜的大礼,先生莫要怪罪,给我们这些孤魂野鬼一个感恩的机会。”
这便是,人道人有情,鬼说鬼有恩。这做鬼也同做人一样,受人恩惠当涌泉相报,如此说来这柳家的确是受了阴司的庇护。查文斌只听说过活人送死人的,可从未有见过死人送死人的,好在他选的出殡时间天还未亮,也不知道到时候会整出一副怎样的场景来。
柳家的院子里摆满了各路人送来的花圈,大雪把这四周的一切都成了白,查文斌穿好衣服就在那老太爷的灵柩前烤火,屋内只有那少女一人扶着棺材还在啜泣。
按照查文斌的算法,这少女恰好与那柳套太爷相冲,出殡的时候她得回避,那少女眼见是送不了老爷子上山,便一直坚持陪他最后一程。
三点多的光景,院内又开始稀稀疏疏的忙碌了起来。抬中的四大金刚已经在吃着厨子特地为他们准备的豆腐宴,在江浙一带年过了花甲的老人去世菜席上一定是少不了豆腐的。这个习俗的来历各有各的说法,一说是战国时人乐毅性孝顺,父母喜吃软食,乐毅便用黄豆制成豆腐供父母食用。父母每天食之,因得高寿。父母故后,乐毅请参加送葬的邻居们吃豆腐宴,祝愿大家健康长寿。由此形成吃豆腐羹饭的风俗,流传至今。
还有一说则是西汉淮南王刘安崇尚神仙之术,天天服豆,希望可致长生。其间他发明了制作豆腐的办法。后其父病死,按礼仪三日之内须停厨熄火,所以刘安连吃三天冷豆腐。旁人不察,见他把一团团雪白的东西往嘴里塞,以为他吃的是什么凤髓羊酪,遂说他不守礼节。刘安乃于三日小殓后举办素席,答谢各方来吊宾客,席间特备一道冷豆腐,说破真情。从此,孝子居丧多以豆腐为冷食,而成殓后以豆腐答谢吊唁宾客的习俗亦由此形成。
总之大体也是因为豆腐是白色,与丧事搭配,且又是素菜好得,上至官宦,下至平民都吃的起也爱吃。
中国的传统文化里,孝道是最为重要的,而丧葬仪式上更是将这一点演绎到了极致。到场吊丧的人都要吃上一口豆腐以表示对逝者的尊重,柳家的孝子则要跪地对着殡客磕头谢礼,按照规矩还得由一位德高望重的人来扶,否则是不可以自行起来的。
待到他们用膳完毕,查文斌已经换了一声明黄色的道袍,头上戴着一顶八卦方巾,左手持剑,右手则是一碗清水。走到那要抬中的四大金刚前面,用剑沾水在每人头顶各弹一下,这便是落神水。
四大金刚手中各拿一支单香,分前后左右四个面站在灵柩旁边,查文斌则是正头的位置,点香举过头顶,其它人则依葫芦画瓢。他开口念道:“伏维日吉时良,天地开张,立地焚香。香烟上升,直达天庭。香烟阵阵,请神降灵。香烟郁郁,请神降福。香烟袅袅,请神驾到!”据说只有如此,那金刚才能抬得棺材,所谓人死体重,八字不硬的男子是切忌不可以抬棺的,那一路上前有阴差后有小鬼,闹不好是要反冲的,唯独请了查文斌这般的道士亲自点神点将才可以称为真正的金刚。
再接着就是柳家的子孙上前来看最后一眼了,道士一般是不亲自敛尸的,这种活儿当地都有仵作来干。那人穿着一身蓝色中山装,满脸通红想必是刚才喝了不少,嘴里叼着香烟依次把早就准备好的寿衣寿鞋,毛巾洗漱等日常用品全都放了进去,再有一些便是柳老爷子生前自己的用的贴身物件。
总共是一杆烟斗,一枚玉佩,一把牛角梳还有一套茶具和一副碗筷。
放完这些过后,棺材里的两侧再撒上一些五谷,中国农民们相信这些五谷可以保佑子孙来年丰收,这大概也是农民们最朴实的愿望了。
查文斌抓起旁边托盘上的铜钱依次洒在柳老爷子的身上,这些铜钱等会儿还得重新拿出来的,一声令下后,子女和亲人们开始排着队绕着那棺材逆时针旋转。长子在前,按照辈分转到第三圈,查文斌会把里面的铜钱依次取出来用红布包好,每人一枚,这大约也是老人家最后一次给晚辈们包的红包了……
这就是常说的压棺材底子的钱,寄托着老一辈对晚辈们最后的疼爱和付出,这钱一定得拿回去压在床底或者箱子里面,说是可以带来财富。所以,正统的农村白丧并不全都是哭哭啼啼的哀伤,同时它也带着美好的祝福和对未来的期盼。
第九章 万鬼送灵(中)
时间差不多是三点半了,查文斌开始让一些人回避,“属蛇、属牛、属羊者回避,年纪十七、三十一、三十六、五十四者回避,怀孕者回避,半年之内家中有亲人离世者回避。”
符合条件的人都很自觉的退到了一边,那少女自是不肯,抱着那灵柩哭得死去活来,几个老妈子又是拉又是劝,最后那少女的指甲硬是才棺材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划痕。这种场面查文斌现在也见得多了,并不是他们的心狠,这就好比经常上手术台的医生,死亡对于他们这种职业来说是一件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缓缓的合上棺材盒,家属们哭喊着送上这最后一程,查文斌站在当中高喊一声:“日吉时良天地开,盖棺大吉大发财,天清地灵日月明,盖棺子孙进财丁。”
长达一寸的木钉开始用斧头的背面用力砸了下去,这便是封棺了,俗话说:盖棺定论,人走到这一步才算是完整的走完了他的一生。
查文斌手拿用白绸子扎得斧头,每砸一下都有对应的封钉诀,那叫作:手执金斧要封钉,东西南北四方明。朱雀玄武来拱照,青龙白此,虎两边排,一钉添钉及进财,二钉福禄天降来。三钉三元及第早,四钉子孙满厅阶。代代子孙大发财。
前后左右各一枚木钉,依次全部订完之后,查文斌手拿一个小锣照着堂屋“哐”得敲了一声,所有的柳家人同时两边下跪,查文斌喊道:“手拿金锣打三声,道士来吊亡升天。你父今日丧事过,丧事已去富万年。锣声打起响溱溱,孝门家下大吉兴。三清面前为功德,儿孙代代出贤人!”
接着便是一根蘸着金粉的毛笔被胖子呈了上来,查文斌拿笔在那棺材头上依次添上三点金色,这便是道士下葬时独有的金笔点主。所以有些棺材出土后你会看到棺材的正头部会有三点跟花儿似得的金色三笔,这便是象征着三清的道家独有记号,出现这样的棺材多半是逝者是由道士做法下葬的。
点的时候也有口诀,查文斌要先拜三清画像,这画像就放在堂屋内悬挂,是自己带来的。上完香后恭敬的一边点一边念道:“我今把笔对天庭,二十四山作圣灵,孔圣赐我文昌笔,万世由我能作成。点天、天清。点地、地灵。点人、人长生。点主、主有灵。主上添来一点金,代代儿孙状元郎!”
如此这番过后,查文斌再到棺材的正盖上再一次点金,口中念道:“点魂、魂在。点魄、魄来。点耳,耳听。点左眼清,右眼明。点鼻,鼻通。点口,口灵。”
点这些位置的时候不能点错,要记得封棺前柳老爷子的遗体大致对应的位置,一般来说右肝主魂,左肺主魄,所以不能乱了方位,这些都是十分讲究的。
点完之后,胖子又捧着脸盆过来,查文斌洗完手擦干后再喊道:“请孝孙、亲族起立。”那些哭喊的柳家人全都站起分在两旁,接着他又对那四大金刚喊道:“请金刚入位。”几个负责抬棺的人各自把大粗的木杠开始架到肩膀上,随着他一声:“起棺!让路!”
一旁的唢呐锣鼓顿时开始敲打,由他手里拿着一盏碗灯,这碗灯顾名思义便是一只碗里放着香油,就是一只放在棺材下面的长明灯。用铁丝做个框把碗放在里面点燃,这碗里的火不能灭,一直要走到坟山上,若是碰到今夜这般的风雪,柳家就要来人给查文斌撑一把黑色的油布伞,这灯可是让柳老爷子一路走上黄泉路的。
要说今夜也着实奇怪,这雪先前下的还好打,等到棺材一出的时候竟然停了,那风也不刮了。查文斌随手抓了一把纸钱往上一扬顿时纷纷落下,待走出院子门的时候轮到那些抬中的人觉得奇怪了。柳老爷子这口棺材是上好的杉木,重约几百斤,这几人方才觉得抬着是异常吃力,可是刚走出门去却觉得肩膀上的分量顿时一空,就好似根本没有重物压着一般。
查文斌是心知肚明,那门口两侧不知跪了多少孤魂野鬼,一路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这些亡魂非常有秩序的分跪在道路两旁,要说这人肉眼看不见,可是感受还是有的,胖子一出门顿时就觉得一阵阴冷,那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子就起来了。
他嘀咕道:“他娘的,怎么雪停了还这么冷。”
其实那些鬼魂已经刻意的离着人群保持了一些距离了,要不然如此大的阴气查文斌手中那盏长明灯怕是都要点不起。这么大的场面别说是他,恐怕再往上数几代宗师也是没见过,以前只知道柳香闻名,想不到这柳家人出殡竟得引来十里八方几乎所有的神鬼,单是这一份尊敬便让查文斌心里着实佩服这些手艺人。
每隔三步他就撒些纸钱,这次准备的元宝铜钱比平时都要多好多,那些不能投胎的冤鬼多半家中也是无人祭司。要换做在平时恐怕已然是疯抢了,可是这次居然都没有去捡的,唯独等棺材通过了老远才有鬼魂小心翼翼的拿了几张便走,以确保其它的朋友也能分到一二。这份和谐倒是让查文斌出乎意料,同时他也终于明白了什么才叫真正的德高望重,如此那柳家人怎得不能绵延千年香火?如此看来平时里多积德行善的确是有道理的,他现在倒是有心去弄个道观了。
柳家的祖坟山听说还是自南宋的时候就有了,到了元代的时候,柳家的人口眼瞅着就逐渐增多,原来的祖宗山已经不够了。那一代的柳家人索性花了些钱买下了那座荒山,从地理位置看,这山的正前方是蜿蜒的苕溪,河水一年四季从不断流,又是流自天目山脉的最高狮子峰。
那山左右对称,中间有一块平坦,远处看去好似一把太师椅。听说很早以前这山满是荒草乱石,是柳家人一代又一代的开垦,如今早已是松柏成林,也不知多少坟头隐藏其中。
建国后,这片山场也曾被收为国有,而且还经历过一阵非常热闹的退坟还耕运动。柳家这山场的地理位置好,任凭就算他们有证据证明这些并非是无主孤坟也不能阻止那些人的手段。
五几年正是中国开始爆发粮食饥荒的时候,各地都在轰轰烈烈抓粮食生产,所有能开垦的田地都要被利用起来。当时当地的生产队就决定推了柳家这些坟头用来开垦出一块梯田,纵使柳家人反对也没用,在那个时代,你敢违背主流意识就是落后分子,就要被边缘化,甚至是被投进大狱。柳家人只能沉默,扛着炸药的工农兵们挑着最大的那口坟,那是柳家明代中期的一位先祖。
那是一块占地约莫五十个平方的巨大土冢,四周围着切割好的长条形麻石,中间的坟包在被炸掉之前离地足足有五米多高,正中的位置原先有一棵两人合围的巨大松树。这样保存完好的民间坟墓在整个浙西北来说也是相当罕见的,墓碑处原先还有一座小亭子,左右放着一对石刻的童男童女。
当时的工农兵看中了这对石刻的料子,准备拿下山去做成石臼,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运到山下公社的晒谷场上,接着便率先挖掉了那墓碑。明朝的墓多半是修地宫的,像如此规模的更是深藏地下达几米,这也恰好说明了那个时代的柳家是如何的辉煌,普通的百姓决计是修不起这般的坟墓的。
第一天他们用了几十斤炸药勉强只炸掉了外面一层石头,于是第二天又调了上百斤的炸药可效果依旧不理想,这些家伙顿时气急败坏,他们砍倒了墓冢上那棵大树,用钢钎用锄头朝下面挖。可惜的是这里的土层下方也有一层金刚墙,全都是混合了石灰的糯米稀坚硬无比。
为了啃掉这块硬骨头,第三天又加了一倍的计量,终于一声巨响过后,墓冢的被轰开了一个豁口。有些工农兵胆子小不敢进去,可有人说柳家以前是大户,里面肯定埋了不少宝贝,于是就有人壮着胆子前去,听说当时进去的第一个人很快就发出了一声惨叫,原来是被一条跟蛇似得巨大蜈蚣咬穿了鞋帮子。
虽说当时全国普遍已经不信神鬼,可是我们那里终究是农民为主要结构的农村地区,有人说这是惊了里面的鬼魂,还是算了吧。可还有的人依旧不肯打着火把执意要进,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从天而降鸡蛋大的冰雹,与此同时被炸开的豁口里面也涌出更多的巨大蜈蚣,就这样工农兵们才被迫下山。
当时每天除了固定的农活之外,晚上还要学习各种中央精神和文件,分享各地的革命经验,就在镇上最大的晒谷场上。当晚有人因为白天的事提议砸了那对童子石刻,要彻底打倒牛鬼蛇神,于是他们就真的举起大锤把那石刻砸了个粉碎。
那天晚上,据说很多人后来都梦到了一对浑身血淋淋的童男童女来索命,还有人听到了小孩的哭声,还有人说亲眼看见两个穿着红绿衣服的小孩在晒谷场上跑来跑去……
因为这件事,后来就再也没人敢打柳家祖宗山的主意,包括就连周遭几个盗墓的也都不去那里触霉头,关于那座山的故事和说法在当地非常之多。一直到改革开放,农村责任联产承包制开始后,国家重新又分田到户,那座祖宗山就这样才正式回到了柳家手中。
第十章 万鬼送灵(下)
现在,那座大坟依旧可以看到,只不过顶上的松树是被重新种下的,如今也有水桶粗细了,被炸开的豁口也重新用水泥和条石再次封口,那新立的墓碑上也没有留下柳老爷子的署名,只有最简单的四个字:不肖子孙。这或许说明了柳家人在最动荡的那个年月里的无奈,数百年来这片地上来过日本人,也来过太平军,国民党在这里打过枪,新四军游击队也在这里扛过日。
无数的风风雨雨从未让这个难得一见的千年家族的祖宗山受过一点委屈,倒是在后来的那几十年里一如走下坡路的柳氏一样在风雨中飘摇。没有永远旺盛的家族命运,就像是柳香到了柳老爷子走的这一代后也就彻底绝迹,那几本厚重的配方早在昨夜就随着老爷子的生前衣服一同化作了火海,而连同他陪葬品中唯一的一本书制品也仅仅是简单的《道德经》。
查文斌后来说柳老爷子是个聪明人,所谓物极必反,这些年来柳家看似受到了英灵的庇护,可是如此这般下去便会造就阴盛阳衰的局面,终究有一天因为太多的鬼魂被柳香所吸引而会连累到他们本家人的安危。用这样一个不得已的法子亲手斩断了千年荣耀或许也是既是他的无奈也是历史的可悲。
柳老爷子的墓地在山脚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紧挨着的是他的父母。到了柳家他那一代就这一独子,也是个夫妻合葬墓,柳老太太在七十年代初期就已经过世,也活了八十几岁的高龄。这墓样式简单,就是一个双拱顶,按照男左女右的排列,老爷子生前连自己的墓碑都已经准备好。查文斌瞅了一眼,上面寥寥数语讲的都是他对先祖的愧疚,想必到了这时候他也无法释怀自己没能保住这门手艺,所以选了个和祖宗山面对面的朝向。
这种朝向的墓葬是极为罕见的,而且老太爷临终前早有遗言,他无法和祖宗们一样躺着,只能跪着以谢罪,所以查文斌这墓得竖着葬。
这可不是传说中的“蜻蜓点水”葬法,那是另外一种特殊风水局,要保证穴长三丈四,只有四尺可以用;阔一丈三,只有三尺能用,再用雪花盖顶,棺材头碰到水才叫做蜻蜓点水。
竖着葬那就要往下挖土,大冬天的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前天查文斌就已经来山上瞧过,帮忙的工人们也已经按照他的吩咐挖好了竖坑。这坑是下宽上窄,在离地三十公分高的地方,特地命人挖了一道土坎,这便是让老太爷入土后跪着的地方。
查文斌拿着几根从一旁林子里砍来的新鲜荆棘贴在了竖坑后方,然后又给坑下面撒了三层纸钱,随手抓了一把黄土道:“天圆地方,律令九章,今辰破土大吉昌。”
接着他手拿罗盘开始测量棺材摆放的角度和位置,虽然是一个土坑,可是棺材真要摆放下去后朝向是非常重要的。为了满足柳老太爷的遗愿,这分毫不能错半厘,他用白线和木楔子打好所需的角度和方位,一会儿棺材就照着这个下葬和摆放。他这活儿干的细致,一旁的人也看的明白,人们纷纷开始议论起这个年轻后生,无论是他的章法还是手段已经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不停的有人已经和胖子开始打听查文斌的联系方式。
接着便是开始驱龙喝山了,意思就是把龙脉定在这个位置,让山神保佑这片墓地,那也是有一套严格的做法的。
查文斌整理了一下的衣冠,手中有一条纸剪成的小龙模样,这龙的嘴巴出衔着一根针,这针平时是和磁石放在一块儿,所以罗盘会跟随着那针而晃动。
纸龙被放在墓碑之前用石头压好,接着查文斌就开始念经道:“手把罗经八卦神,盘古初分天地人。九天玄女阴阳法,曾度凡间杨教贫。甫出石上金龙飞,正是柳公安葬时。年通月利无禁忌。今日打开生龙口!”
说罢,七星剑照着那龙前石头上一挑,那纸龙便跃然偏偏落下,大家伙儿的眼光都紧紧的盯着那龙,待到它落向那个位置,查文斌便根据罗盘位置把那根针取下把那条纸龙按照龙头朝向埋进下方三尺深的土中。
起身,微端自己的身形,背面对着棺材朝着正前方喊道:“前面有山山拱秀,背后有屏镇龙基。手把罗经摇一摇,二十四山都来朝。手把罗照一照,二十西山都荣耀。前有朱雀人丁旺,背后玄武镇明堂。左有青龙送财宝,右有白虎进田庄。禄到山前人富贵,马到山后旺儿孙。此是我葬听吾断:一要人丁千万口。二要财宝自盈丰。三要子孙螽斯盛。四要头角倍峥嵘。五要登科及第早。六要牛马成群。七要南北山府库。八要寿命好延长。九要家资石崇富。十要贵显来无疆。
吾奉太上老君勅,大富大贵、富贵双全。进!”
三发爆竹齐鸣,顿时人群里哭作了一片,这棺材梳着进有些麻烦,可是不到棺材完全入土任何人都不能起身,待到完全入土后,查文斌亲自上前去微调方向,一直到和自己留下的线条完全吻合时这才命人填土。
最终柳老太爷的棺材流出地面还有一寸多余,查文斌说,他既已双脚沾地那便留一寸余光还可以仰望着先祖,也好一并随了他的心愿。
最后泥瓦匠封了口,其它人便开始陆续下山,而唯独留下他们三人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待最后一个人影消失,胖子看了一下时间,不多不少,正好四点半。查文斌坐在一旁把那剑横在胸前对胖子说道:“撒钱吧,现在该轮到它们了……”
胖子的身边足足有两麻袋的纸钱,他一边撒一边喊道:“可劲花吧老爷子,有的是钱啊,想买啥买啥,想咋花咋花啊。”
其实他们的下半场这才刚刚开始,不一会儿,陆续的那些“好朋友”们开始出现了。查文斌之所以在这里等它们是出于自己的职业,按理人死之后应该立即轮回投胎,怎得还可以长留阳间不走,而且今晚出现的孤魂野鬼数量之多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
且不说这些个东西会不会出来害人,但阴是阴,阳是阳,它们既然已经踩过界跑来参与阳间人的事那就是不对。若非是看在它们诚心祭拜老爷子的份上,查文斌怕是早就已经动手了。
此刻他的身前摆放着着五面小旗,左青又白,上黑下红,中间是乃是一枚黄色小旗。查文斌喝了一口水后让胖子和叶秋站在他的身后,轻轻的又点了一根香,这是今天他特地问那少女要来的陈年柳香。
随着一阵青烟升起后,查文斌手拿两枚铜钱在眼前微微划过,口中念了一段咒语道:“速开天眼,神光出游;四道弘开,天地我通;前后左右。洞达八方;左掷奔星,右放迅电;流光万里,何妖敢当!太一神将,万神来迎;乘云驾虚,二目之精,各还其宫!急急如律令!”
再次睁开眼,好家伙,那下面是黑压压的一片,挨个排队的又在坟前作揖,查文斌看着那是沉默了好一阵,说实话,他不愿意在这个场合,这个时刻做这件事。可是过了这村那就又难保没有这个店了,机会难得,他悠然起身手中的七星剑挑了张道符在那五色旗子上凌空转了一圈朝下方喝道:“尔等亡魂为何不去那阴司报道却游荡人间?”
谁知那下方的亡魂根本不搭理他,其中有几个还斜眼轻蔑的看了一眼,那意思仿佛是说:你个小毛孩子算是哪根葱,今天大爷是来拜老友的,你他娘的以为你是主角啊!
查文斌那叫一个尴尬,有道是法不责众,这些个亡魂千千万他小道一个不拿出点真本事来怕还就镇不住场子了!
于是他转身捏了一个手决在那剑上轻轻一擦,脚下一个天罡正步扎稳,一团火光顿时燃起,他口中大喝道:“敕吾身,敕吾神。吾为玉虚师相君,部领玄天十万兵。巨虹狮子随雷霆,天关地轴拥黑云。八煞六丁掷火铃,下游三界擒妖精。敢有后至先灭形灵。急急如律令!”
这便是天正道自茅山派传来的敕神咒,此咒能唤天神相助,能招天兵天将。说罢手中一把黄豆撒了下去,这便是撒豆成兵!顿时无数隐约可见的身披金甲手持长矛的天兵出现在了正下方,其实这咒招得便是一种幻想,天兵天将哪里肯真的听你个人间道士调遣,不过饶是这番也足以震慑那群孤魂野鬼了。
果不其然,那些个亡魂皆是一阵骚动和不安,其中一个年长者的亡魂第一个说道:“我家后人将我弃尸荒野,任凭野狗啃食,别说投胎了,就算是我想也找不到门路啊……”
查文斌看那人还是一身长衫打扮,头上还留着长辫子,起码也是清朝以前了。接着他又说道:“我们这些鬼大多数都是无主的,净慧禅寺的僧众可怜我们无处安放均将遗骨收藏在塔下地宫,终日念诵佛经超度我们这些可怜人。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后,哪知那佛堂被毁,如今我们想走也是走不了啊,如今不过是来送送这柳家人,若不是他日复一日的在那庙堂残存前替我们焚香哪里还有我们的今日……”
说罢,其它鬼魂也是一片附和,查文斌这才明白原来柳老爷子竟然在那禅寺被毁后依旧去焚香,怪不得这些亡魂会如此念及他的好,查文斌不禁再次开始佩服起那老爷子的慈悲心肠来了……
第十一章 新年新计划
2014年净慧禅寺重建的时候我去看过,不过许多人都讲这座寺庙并没有恢复它以往的辉煌,重建的庙宇无论是面积还是规模都无法和过去相比,就更加不要说那些精美的佛雕和早已化作尘埃的典籍。
新建的大殿正前方有一块空地,听老一辈的人说,这里原先是有一座佛塔的,六面玲珑,塔高九层,上面盖得是金色的琉璃瓦,每一层都是镂空花雕,角上多有铜铃悬挂,风一吹时便叮当作响,煞是好看。
1984年的春节注定是让查文斌过的不安生的一年,小镇上一下子多出了那些孤魂野鬼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大约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很多人就已经逐渐丧失了信仰,随之而来的便是宗教一度在这个地方岌岌可危。从某种角度来说,宗教的存在给予了那些死去的人获得了超度的可能,一旦失去的结果便是那些无法轮回之辈永世受这阴阳煎熬之苦。这或许也是为什么在那个年代见鬼世间频发,到了九十年代中期以后又逐渐开始减少。
下了山,柳家人特地准备了一封大红包,虽然是百般推脱可终究还是收下了。与情来说,查文斌此番正月里帮忙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与理来说道士做白事要消耗不少的材料,这些东西可也是他真金白银买的,于是便也在十分不好意思的情况收下了。这是查文斌干道士的第一份收入,胖子十分高兴,当天多买了几两酒,他说查文斌这是开化了,就算是神仙这年头也不尽然是不食人间烟火了。
那几日,五里铺有个叫查文斌的道士名声开始在小镇传播开来,那个年月,道士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在我们那里道观永远是比寺庙要少的,其实现在也是那样,佛院建了一座又一座,就连我们现在小区的后山都有一座九重大殿的巨大寺院。可你这年头要找个道观想去拜一下三清师祖那还真是挺难的,胖子建议查文斌要不干脆修个道观得了,一来这也算是为他们天真道扬名,二来他打算为查文斌也谋个生计。
那黄成功的事情还没了结,查文斌想既然此处有诸多亡魂需要超度,胖子的提议也合情合理,他便打算了却了那桩事后再行商议建道观的事。
俗话说,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这黄成功虽说这些年一直在外游荡,可是家总是落在小镇上。胖子这几天可没闲着,来往的宾客里他一直在悄悄打听,他还有一群在此处结交的狐朋狗友,那耳目好歹也是遍布了小镇。很快他就有了消息,黄成功在柳老爷子出殡前天前一天晚上曾经回到过他丈母娘家,接走了一家老小,有人在车站遇到了他那一家,车票是去往隔壁安徽省的一个县,名叫广德。
又经过打听,黄成功自出狱后为了生计在广德县城开了一家猪肉摊子,平时为人低调,不过这两县多有亲朋来往,小镇上就有人亲眼见过他,还打了招呼。听闻这一次他是打算举家搬迁回来的,那日夜里被胖子抓了,以为还是以前的仇家来报,吓得躲到深山里好几天硬是以雪水充饥,后来听到山下鞭炮响动知道有丧事要发,趁着人多乱子才敢跑回家中。
而马文军自从腊月二十八跑了过后一直下落不明,马老二那伤口说好不好,说差不差,至少现在已经是脱离了生命危险,能够开口讲话了。期间,查文斌过去瞧过他一次,又另外重新开了方子,家中经济宽裕过后的马家也逐渐多了一点生气。
现在摆在他们跟前的事情有几件:第一件是跑掉的吴半仙,这厮至今下落不明,胖子还在招人打听,毕竟他那些朋友都是农村乡下混的,要打听城里的消息怕还要点时日。
第二件就是后山那晚撕掉羊的那玩意,查文斌的意思是先按兵不动,这几日洪村也没听说有什么乱子,而且大雪天一直在下,山上的积雪如今最深处都已经快到人的腰部了。就算是有个把僵尸之类的能够出来溜达一准也是陷在了雪窝子里,他们自己也没法上山,所以必须得等,一直等到天气好转。
第三件事就是找到黄成功,其实这三件事看似各不相干却又各有联系,其最后的所有指向都是马文军那离奇的死亡。查文斌决定一件一件来,哪个能先解决就哪个。
按照一般的规矩,过了正月初五小商小贩也都要开张了,查文斌决定去寻到黄成功。
初六一早,大雪还在洋洋散散,那时的公路很窄,走亲访友的人挺多,挨家挨户都要出力扫雪。即使是这样也能没到鞋帮子处。三个男人人手一双高帮胶鞋,脚趾头冻得在里面直打卷儿,因为风雪大,公车也停开,三人只能靠着步行。要说这种不赚钱的买卖胖子抱怨是挺多的,不过他也把那怨恨都移到了黄成功的身上,一路上都在咒骂那家伙不得好死。
从五里铺去隔壁那县城得有四十多里地,三个男人是左一脚深右一脚浅,好歹是在天黑之前到了那县城。可是悲剧的事情来了,既无饭店开门营业也没旅馆可以投宿,这地方他们人生地不熟的眼瞅着就要冻死在马路上。
好在胖子皮厚,那地方的民风也挺好客,找了一户有大院子的人家借宿。
喝了热乎乎的汤,又有火盆烧的旺,这话匣子自然就打开了,胖子趁机便与他打听黄成功,不想可巧的那户人家的男人说道:“黄成功啊,我家对面那个铺子就是他的,一家三口都住在铺子后面。”
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胖子暗中窃喜,趁着出去撒尿的功夫他特地看了那铺子上的窗户眼的确亮着灯,这说明人在里头,那就是没跑了。
到了后半夜,胖子给床头留了些钱财,三个人开始蹑手蹑脚的准备行动。这种后面倒插板的木门只需要用个铁片子就能给撬开。穿过铺子后面一块布帘子,里面赫然是有人正在打着呼噜,胖子随手把手电打开伸出舌头往自己脸上一照,然后趴在那黄成功的头上幽幽说道:“猜猜我是谁……”
黄成功睡的正香,突然被吵醒后赫然看见一张鬼脸,那家伙吓得一声大叫,胖子赶忙一把捂住,可饶是这样还是惊动了楼上他那婆娘。
那女人一下楼见自己男人被人按到,连忙冲到大街上就扯开嗓门吼道:“救命呐!抢劫啊!”
这娘们一嗓子嘹得那家伙顿时就炸开了一条街啊,那嗓门比他娘的雷公打雷还要响,不一会儿陆续开始传来了狗叫的声音,到底是街上的邻居多,待胖子刚出去探个风的功夫,街上已经站了好了些人,他吓得赶紧把门从里屋拴着。
好在这屋里还有个后门,那黄成功只穿着一套贴身的衣服,叶秋抓着他的头发硬是给在雪地里拖出去一里多地,那些街坊不明就里还在商量着怎么破门和叫骂,其实四人早已来到了街后的一条小路上。
胖子伸出巴掌轻轻拍了拍已经吓得不知所措的黄成功道:“知道为什么逮你嘛?”
黄成功一看,这不那天抓自己那个胖子嘛,顿时把脑袋点道:“我赌博,同志,我有罪……”
“别给老子扯那没用的,”胖子拿着手电龇住他的眼睛道:“我问你,文革的时候你是不是炒过柳家大宅,还偷了不少东西?”
“没……”他刚说了个没字,胖子上去就是一巴掌道:“再说个没?”
“有……”黄成功这会儿已经是哭腔了,一边哼唧一边道:“政府和人民已经审判过我了,我也好好改造过了,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那是政府审判你的,我还没审判呢!”胖子作势还要打,查文斌这会儿便可以出来唱红脸了,他说道:“当年是不是有一批古书和配方被你们一并炒了出来,那些书的下落在哪里?”
“书?”黄成功一愣道:“应该是给烧掉了吧……”
胖子一听给烧了,上去又是一巴掌道:“我让你应该,我让你烧……”那地上全是雪,黄成功蜷缩在雪地里被胖子这样揍又不敢大声喊叫,那情形的确也是很惨,又求饶道:“没烧、没烧!”
“他娘的,到底烧没烧?”
在那个年代红卫兵抄家基本就是打砸抢,多数炒来的东西都是公开销毁,也有一部分精品被这些人私底下刮分了,不过那都是一些头脑精明混进去的。而像黄成功这种人便是属于这一类,当年借着抄家的名义他也的确搜刮了不少东西,不过大多数在运动结束后又都充了公,而那批书却是一个例外。
他在胖子的淫威之下开始回忆整件事的点滴,后来他们才知道,冲击柳家是一个原本就设计好的阴谋,不过是借着运动的幌子罢了……
第十二章 报复
黄成功早年就是个普通农民,解放前读过一点私塾,平日里就喜欢以文化人自居。文革开始后,这厮便根据当时的形式写了不少歌颂毛主席和文革运动的诗歌,被当时县里负责宣传的干部发掘后刊登在了小报上,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他的诗歌以方便迎合了当时造反派宣传的思想,另一方便也为他自己成为小镇革委会一把手提供了“过硬”的政治功底。
其实黄成功这人心思并没有坏到哪里去,他所享受的不过是被人吹捧的感觉,骨子里说到底还不过是个酸秀才罢了。被他整过的一些人多半是那些看不惯他那吹嘘拍马的作风,那次运动对于我们小镇总体来说破坏性不算太大,而柳家却是一个意外。
这个意外的开始源自一个人,这个人黄成功说他也不认识,是县里当时的一位造反派头头陪着一块儿下来的。那是1968年春,黄成功刚刚带领他的红卫兵们把净慧禅寺砸了个一干二净,当时的革委会驻点是在镇上的中学,那会儿学校也已经罢课。黄成功正在办公室里书写着大字报,总结这次破四旧运动的成果和经验,上面的“领导”忽然来视察,这让黄成功感觉到十分荣耀。
后来胖子专门去查了,当年县里那位造反派头头的确是黄成功描述的那个人,不过此人不久后就莫名失踪了,据说是被另外一位爬上来的给踩下去了。此人名叫赵帅,了解这号人的都是摇头说他十分的心狠手辣,当年整人的手段可谓是腥风血雨。
黄成功看到来的人是赵帅,那便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自然是不敢怠慢。来者赞扬了他近期的工作状况后又开始顿而严厉起来批评道:“小黄同志啊,近来我接到群众举报,说你们镇上有一个专搞封建迷信的顽固分子,你怎么不去拔掉这样的钉子?”
见赵帅脸色发黑,黄成功那是吓得腿都发软了,赶忙附和道:“赵主任,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位?”
“听说你们这里有一户姓柳的人家,成分既是富农经商,又是搞封建迷信,你这个工作有点失误啊,这个人现在造成的影响非常不好,要抓紧点。”
黄成功一听原来是柳老爷子,这柳家的心思他不是没动过,主要是老爷子平日里为人憨厚,结交甚广。柳家在这镇上那又是住了不知道多少代的,人可是正儿八经的本地通,要想掰倒这样的大树,他黄成功自认为时机还没到。
见他面露难色,那赵帅又说道:“革命工作就是不怕艰难,你小黄要有困难要说出来,我们可不会被一些恶势力所打倒。”说罢,他拉着黄成功到里屋里轻声说道:“你看到外面跟我一起来的那位同志了嘛?他是上头直接派下来处理这个事儿的,明白了嘛?”
黄成功当时以为天有多大?那县城就是天了,没想打还有个上面,赵帅对他说:“这件事一要保密,二要快,要记得把老柳家的犯罪证据全部掌握,”他又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所谓的证据便是那些制香的配方。
黄成功一想有理啊,这的确就是他搞封建迷信和经商的证据,第二天便带着人冲了进去,夺了了那宅子后里面香气扑鼻,他又以革委会的名义抢占,谁知道才待了三天就被自己吓得屁股尿流。再后来,文革里他也一直没消停过,被判了刑后自觉得在镇上待不下去了,就带了家人一块儿到隔壁县重新开始生活起来。
如此说来,黄成功也不过是别人得马前卒,但是赵帅已经死了,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貌似线索到了这里就又断了,胖子抡起巴掌道:“我问你,县城里有个叫吴半仙的你认识嘛?”
“不认识……”
“啪”一个巴掌,“认识不?”
黄成功求饶道:“您别打我了,真不认识……”
这时,他婆娘已经发现了人从后门被带走,雪地里一道老长的拖痕,那是黄成功的屁股留下的。不远处,人们开始跟着痕迹追了过来,瞅着那些手电离自己越来越近,查文斌对胖子使了个眼色准备撤退,胖子临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认识我不?”
“认识……”但是他马上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道:“大哥,我错了,我不认识您,我也没见过您……”
对付恶棍,胖子绝对是行家里手,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更大的恶棍。丢下全身赤裸被剥去衣物大哭的黄成功,三人冒着风雪一路西去。
吴半仙自从走后再也没回来过,一转眼就到了正月初九。那天胖子正在家里烤地瓜,那香气冒的惹得外面的野狗都在查家门口打圈儿,外面又来人敲门了,来人是个生面孔,钭妃去开的门。那人只丢下一个纸糊的包裹便离去了,说是有人送给查师傅的。
查文斌在房间里配药,道士总是有一些自己的药方子需要配制,那是一个用来装水果的纸箱,拎在手里却有些分量。胖子一时无聊就问钭妃拿了一把剪刀,刚一打开那封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轻轻的“咔”得一声,然后便是一阵烟从内冒出,胖子当即意识到这东西有问题,抱着纸箱连跨三步朝着院子里头猛地一扔,只听“嘭”得一声闷响,那纸箱子顿时被炸成了一堆碎片,还有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跟着飞溅出来。胖子看那雪地上到处都是黑乎乎的斑点,细下一看原来竟然是一坨粪便!
追出去,那人早已没了踪迹,那外面的地上还留着一个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段话:如果还要多管闲事,下回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谁都没想到会有报复,而且报复来的会如此之快!
胖子咬着牙齿一拳砸在桌子上道:“他娘的,要让老子查出来,老子把大粪从他嘴里活活灌下去!”
他们分析,首先,肯定不会是黄成功干的,他没那个胆子。而且这个爆炸物胖子检查后发现用的是雷管击发,说白了就是个土制的地雷,上面有线连接着封口,一动就炸,还是有些技术含量的。
“看来是我们太明目张胆了,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查文斌看了一眼钭妃,虽然这女人一直没说什么,可终究她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下午你要不去外面住阵子,家里可能会有些麻烦。”
那女人不说话,只是抿着嘴摇头,查文斌知道她既然来了那就不愿意再走了,叹了口气道:“也罢,能找到这里来,也就能找到别处去。”
“多半是那个吴半仙搞的鬼,娘的,老子今天就去烧了他房子。”
“你别乱来。”查文斌道:“凡事也得讲个证据,麻烦惹多了那就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你去外面打听打听,有没有人认识那个送东西来的人,今天是初九,走亲戚的生面孔已经很少了,这样拿着个大箱子的难免会被注意。”
胖子应了就出去找人,五里铺那几个混混成天就蹲在村口小卖部里打牌,那是进村唯一的出口,来往的人必经之路。
他刚出门没多久就有人找上来了,两个小痞子老远的看着他就双手叉着腰在那大气连喘的说道:“哎哟,石头哥,你怎么才来啊……”
看那俩货一副急躁的样子,胖子心中也有气便骂道:“你妈的,掉魂了啊。”
“小六子让人给打了,手经都给挑了……”
“你再说一遍!”
“爷,六子让人给废了!”
胖子顿时瘫坐在地……
这个小六子便是胖子在县城里安排监视吴半仙的那个人,他也是五里铺出去的,这两年一直在县城里瞎混,在个五金铺子里当学徒。他是胖子在五里铺收的第一个小弟,也是最忠心的那一个,平日里做人做事十分圆滑,胖子给他找的活儿就是看中了他脑子好使,没想到……
傍晚,县医院里,小六子的手术刚刚结束,主刀的医生说他的手有可能会残疾。
病床上,小六子眼里满是泪水,他父母一瞅胖子来了上前就打,若不是几个同行的拦着怕是胖子连耳朵就要让人给扯掉了,最后还是六子求情才作罢。人爹妈撂下一句:“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为他说话,那你以后就叫他养你吧!”
胖子跪地磕了头道:“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他一口吃的,将来六子养不了二老就由我来养!”说罢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便出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昨天夜里,六子照例在吴半仙家对面一个茶馆里喝茶,他已经在这里盯了好些天。十一点多的光景,茶馆都要打烊了,伙计也来催了几次,六子准备结账了,这时茶馆里来了两人身着黑色大衣的人。
两人二话没说,拉着六子直接就在二楼茶桌上,一人按着六子的手,另外一个拿出刀子就划拉,一直等到六子的惨叫声惊动下面的活计他才得救。那两人从二楼舷窗上纵身跃下,等到活计上来,那把尖刀还插在留在的掌心和桌子死死钉在一起……
第十三章 各自为战
袭击六子和给查文斌家送炸弹的肯定是同一伙人,摆明了就是想让他们中断掉关于马文军的那件事,要说这浙西北还真不是他们的地盘。天上飞的,地上走的,人都是门清儿,这哥仨充其量就是一门外汉。江湖恶势力那是哪里都有,要说这县城里的混混们肯定比不了罗门那样的高层次,可是人家在暗,使得也都是损招,说不定哪天就往你家丢个真炸弹或是在井里下点毒。
这倒不是说他们怕了,要是正面冲突,不用叶秋,就是一个胖子也能早上进去杀一圈下午回来吃晚饭,关键就是你找不到人家啊。县城里头对于他们来说那就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的事儿,查文斌这一寻思还是得找人啊。
找谁呢?六子那事儿茶馆伙计是给报了警的,83年的严打还在持续,这样的恶性事件一时就成了街头巷尾议论的饭后话题。警察叔叔们也很头痛啊,那会儿可没什么天网系统,破案子就全凭经验和查找细微线索了。
原来负责刑侦的老万让大庙里的那树中尸给吓得不轻,后来干脆就办了病休,新来接手马文军的那位查文斌只打过一次照面,也不知道人会不会搭理他。没办法,硬着头皮也只能上啊,论线索,哪里也比不上公安局多啊。
接替马文军那案子的是老万的副手,名叫杜高,胖子当时听见就乐了,说这人怎么取个狗的名字,杜高是一种非常著名的猎犬,原产地阿根廷,以凶悍能单独搏杀野猪而闻名。其实刑警队里的人也管他叫老狗,老狗今年三十五六,原来是侦察连的连长退伍下来的,七几年打过越南,皮肤黝黑,身材结实。
老狗这人不太好说话,当过兵的都那样,尤其是侦察兵,性子傲。查文斌去的时候老狗正好在院子里出来买烟,两人那是顶头碰,说明了来意之后,老狗便带着他们进了办公室。
这情况七七八八的一说,老狗就明白了他们的来意,当时了,他可没把胖子狠揍黄成功的事儿也给抖了出来。
老狗沉默了一阵说道:“你说的那个柳老爷子我也是认识,前几天发丧的时候我也去了,不是你在那忙活嘛,我看见了的。”搞了半天,这老狗原来也是镇上的人,不过他也说了:“这事儿是我们警察办案,你们老百姓就别瞎跟着参合了,有什么线索和情报可以及时提供,但是抓人这种事如果你们办了还要我们警察做什么?”
胖子嘀咕道:“那不是你们抓不住嘛,那案子一拖都半年多了……”
老狗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拍道:“你说什么?你那意思是说我们失职?”
查文斌赶忙解释道:“他也不是那个意思,这不都看着那孩子怪可怜的嘛……”
老狗这才收回那副脾气道:“你们说那孩子的尸体丢了,还是自己跑的?麻烦你们,下次这种无稽之谈就不要来刑警队乱说了,不然的话我可以弄个造谣的名头把你们都给关起来。至于马文军尸体失踪一案和六子被人行刺一案我们都会继续调查的,你们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可以提供给我,但是胡编乱造可不行,这里是人民专政机关,不兴你搞神鬼的那一套。”
别了公安局,这也算是吃了一脸灰,胖子一路都在嘀嘀咕咕的抱怨,查文斌也是垂头丧气,说到底一个捉鬼的和一个警察合作的确是个笑话,这俩根本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不过叶秋却说了一句:“他搞他的,我搞我的,不方便我们出动的找他就是了。”
胖子说,这是毛主席的经典战役理论,出自游击战战术。既然如此,他们也打算先消停一下,给彼此一个缓冲的时间,既然活人的事情不让碰,那我上山找僵尸总可以吧?这你们警察可管不着。
那场大雪一直下到了正月初八,初九那天破天荒的出了大太阳,不过就算是照着这速度那也得起码要到十五以后才能化光。查文斌决定要提前动手,这早晚的温差大,南方的雪不比北方,南方的雪是湿雪,分量重容易挤压结冰。这场雪下了前后足足一个多星期,白天太阳一晒表面的水到了晚上渗下去就会成冰,所以人还是可以踩踏的,无非就是滑了点。
这回胖子准备的可充足了,什么家伙事能招呼的全给招呼上了,上次那个哑巴亏吃得他和叶秋差点送命,不管咋滴,既然里面有个老粽子那就一定有值钱的货啊。好歹这个理由能够说服他自己豁出去,初十一早胖子早早得就起来,把自己得大皮鞋擦得锃亮,那把从草原上带回来的五六半更是上了一遍又一遍的油,那小哨子吹得就跟他今儿要去娶媳妇一样。
这是家门口作战,查文斌同样也准备充足,三人迎着太阳艰难的爬上了洪村后山。打桩,下绳索,那下垂的洞口满是厚厚一层的冰冻,下去的时候就看见那些个冰冻上有三五成群的洞眼,最深处刚好一根手指,明显的外力凿进去的,这就可以想一下那晚上他们遇到的那玩意得有多厉害。
到了那底下,这回叶秋可不用再卖命了,那石门上回就被他俩弄的那球给砸开了,查文斌瞅着那个黑漆漆的巨大球体不由得开始暗自感叹上回这两人那命是真大啊。
半年未来,这洞口结了不少蛛网,胖子拿火把熏了一下,洞内多了一股腐臭的味道。
“记得上次跟老二来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臭啊……”往里走了几步才赫然发现,不知怎得这地上多出了一堆尸骨,小到耗子的,大到野猪的,还有依稀可辨的羊角和牛角,这他娘的简直成了个人间屠宰场了。
好在现在是天气冷,要是夏天,这非得一下子就把人给熏晕过去。
“查爷,这僵尸当真不挑食啊,能吃什么就吃什么。”
“这个好像倒不是僵尸干的了,”查文斌道:“僵尸向来都是吃血不吃肉,你看这些东西的内脏基本都被掏空了,僵尸可没那重口味。”
叶秋道:“这么说来那晚不一定是僵尸?”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山魈……”说到这个,查文斌不自觉的就把头给低了下去,至于原因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是僵尸没有道理那晚能跑掉的,再厉害的僵尸碰到天罡伏魔阵也不至于一击即溃,这山里以前是有关于山魈的说法,如果是那东西恐怕得你俩多担待点。”
捂着鼻子绕过那堆尸骨,以前他俩走的那段甬道还在,现在天气冷,地上的烂泥也都结成了冻子,脚步踩上去“咔咔”作响。叶秋打头,一直到那日那个图案出现的时候,他才停住了脚步,原先关着的门果然是打开了,那日那大球便是从里面撞出,看那门已经被毁,他用胖子的探照灯往里打了一遍,黑漆漆的依旧是甬道。
“老二,是不是又有什么预感了?”
他轻声说道:“有个东西是活的,离着我们不远。”
“好家伙,还是活的,”胖子拉了一下枪栓道:“山魈再厉害也是有皮有肉吧,我顶在前面,大不了给他来上一梭子。”
“能不伤它就尽量不伤,”查文斌道:“就算是有,这都几十年了,也从未听说过山魈下山伤人的,看那洞口吃的也都是些牲畜。”
胖子没辙道:“您老真是活菩萨。”
往里面再走几步,这甬道就开始变宽了,当日里他曾经与风起云谈起过这地下世界,可是风起云却说他也不记得洪村还有那样一个地方。而且根据胖子描述,他当时在门口捡到的那东西是一顶“尊”,这是商代时期典型的一种汉人使用的贵族酒器,一般都是用鸟兽作为主体星象,赋予虎彝蜼彝类花纹。关于这个问题他还特地咨询过顾清和,顾清和说目前出土的最迟的一顶“尊”目前也是春秋时期,那时候的洪村已经被风氏后裔修缮的极具规模,如果有人能在他们眼皮子动这个可能性不大。
两边的甬道逐渐开始被石墙替代,上下左右成一个长方体,隔着十米左右开始出现左右对称的耳室,从形制上讲这是一座典型的贵族大墓,一路上七七八八的各种陪葬品开始陆续出现。很多部件大部分都埋在过道的沙土里,从墙壁两边堆积的淤泥来看,这座墓在修成使用后不久就已经开始渗水。
胖子那嘴巴都已经笑得要咧开了,守着这么大一座宝藏不知道弄,洪村人他娘的还在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真是天赐我也啊!
他就愁着这么大体积的玩意他要怎么弄出去,其中一只青铜甗半斜在二是里足足有一米五六的高度,他试着推了一下,硬是纹丝不动。能够这样豪华配置的陪葬品,想都不用想,一定是诸侯王级以上的贵族……
第十四章 壁画中有鬼
在浙西北这片土地上是分布着一些商周时期的墓葬,古时这里称越国,不过洪村这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从未听说过有出土那个时代的东西。如果单论风水而言,洪村背依天目山脉,前有苕溪绕村而过,前者是南龙脉,而后者便是大名鼎鼎的黄浦江源。
这样的风水走势在整个以冲击平原为主的江浙沪来说是极为难得的,只不过因为地处偏僻,古时候这里交通多有不便,所以才导致人丁不够兴旺,城镇发展比较缓慢。
走在这样的大墓里有的只有是震撼,随处可见堆放着的青铜器都是大体积,造型精美绝伦。饶是查文斌这般的清心寡欲之人也为之叹服。
走到甬道的尽头,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棺椁的出现,只有一汪池水。
这汪池水也像极了是现代一些豪华会所里的圆形澡池,四周一圈一圈的向内凹陷,一圈的高度比一圈低,外面已是冰雪连天,这这汪池水却也干净透彻,抬头一看那拱顶却又是呈四方形。用电筒照着,一些红绿还有透明的石头布满了整个天穹。
查文斌有些不解道:“天圆地方,自古便是这么称呼,怎得到了这里却反了过来。”
胖子看着那些闪烁着荧光的宝石口水要都流出来了:“管它呢,这种地主老财就是九儿她爹一辈子都没见过,查爷这回咱们是真发了,家门口就有这样的宝贝。”
宝物似乎是唾手可得,这一切好像太顺利了,若是一个有经验的盗墓贼走到了这一步肯定是会小心再小心。可惜这哥仨那都是没什么心眼的烂好人,哪里会留意这些。既然确定是坟墓,那便又没有棺椁,查文斌看着那汪池水暗暗道:“莫非这棺材是藏在水底的?”
突然间,一个黑影从一边的角落里一闪而过,胖子一眼瞥道个残余,立刻紧张道:“谁!”
叶秋一下子就起身朝着左侧那堵墙跟着窜了过去,忽然间他就蹲了下来趴在地上,原来这里有一个类似于狗洞一般的设计,也不知道是后来坍塌的还是事先就有的。叶秋沾着那地上的灰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道:“活的,就在这里刚进去。”
胖子抖着肩膀道:“他娘的,好久不做贼了,这背后老有人看着心里发毛啊。要不这样,老二你反正本事大就在这里看着,我想办法上去弄它几个石头下来咱先改善改善伙食。”
查文斌道:“最好别乱碰这里的东西。”
乘着这个机会胖子也就把心里藏着的那事说出来了:“查爷,不当家你不知道茶米贵啊,你天天吃香土是可以的,但我兜里现在可是比脸还要干净了。退一万步说,我跟老二以后都吃洋芋擦擦,那嫂子怎门办?你得结婚吧,得置办点东西吧,三转一响我都给你预定好票了,咱现在就差钱!”
“能不说这些吗?”
“不能,”胖子掰着手指头说道:“查爷,我们四张嘴,你还有一堆神鬼的嘴,这些嘴不都得用钱喂啊,你也知道烧钱给死人,烧钱给神仙他们才会给你办事,咱这不一样嘛!”胖子指着外面道:“那些个大青铜器我不弄,那玩意烫手,我就弄俩破石头回去换点米粮,你总不能这个都不让吧,这地方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总不能活人饿死,死人还继续做着春秋大梦吧。”
其实胖子抱怨这个也确实是到了极点了,自古三十六行,盗墓为王。可是查文斌偏偏就是不让他干这个,也亏得他尊重查文斌,要不然早就翻脸了。眼下他是被现实给逼到了极点,胖子这个掌柜得当的已经是两袖清风只能喝粥了。
查文斌叹了口气道:“好吧,既是如此便于他借一些,日后多烧点纸钱来还给他。”
胖子心想,别说是多烧点,这点东西真要弄出去了,老子用卡车装来烧都行,眼瞅着查文斌的工作那就做通了,可是那家伙又摸出了蜡烛在点。到底他还是属于传统的那一类,就算是干这个,也终究还是逃不开传统。
一枚蜡烛轻轻点上,三支清香双手合十朝着四面八方各拜一拜,查文斌就像是一个要张口问人借钱的腼腆孩子,平生第一次张嘴都是那么的难。然后又对着空气说了一通,无非是现在遇到了点困难,到了这里问先人借点钱花花,出去之后如何许愿归还。
等到这些仪式全部走完之后,查文斌把蜡烛恭敬的放在西北角,看着那火光烧得倒也旺盛,他心中好像有些能够过得去了,才对胖子道:“你去吧,只准拿一个。”
这胖子就好比是放出笼子的恶狗,你跟他说你今天那里有一大盘红烧肉,但是你只能吃一口,你说胖子会怎样?他听到的是前半句,要的也就是那前半句,至于后半句那完全是取决于他的口袋能装下多少。
要说这地方挖那石头,的确很难,离地约莫有二米七八,长宽目测也在十米左右,下既无落脚之处,上也没有着力点。不过胖子可不顾这个,他手里有五六半,这点距离他有把握指哪打哪,这些石头都是用一些贝类混合着石灰镶嵌上去的,一通扫,那指定能打下来一片。
他刚举枪,查文斌就喝道:“你在干嘛!”
“打石头啊。”胖子道:“打下来的石头在水里我下去捞不就行了,要不然怎么办?”
“你知道这下面有多深?”
“那有我下不去的嘛?”胖子拍着自己的枪道:“放心好了,一准没事!”
就在这时,身边那蜡烛忽然闪了一下,接着便是瞬间陷入了黑暗。
见此场景,查文斌有些担忧道:“石头,还是收手吧……”
“开弓没有回头箭,”说罢,胖子用手电照着那明晃晃的一颗最大的红色宝石就是一枪。“啪”得一声,石头瞬间落水,胖子抬手又是几枪,连续几个点射过后,大概四五颗各色宝石一并落入了水中。收起枪,胖子走到查文斌跟前道:“你相信我,就算是有鬼也是欺负老实人的,它要敢出来,老子揍他亲娘都不认得。”
叶秋在一旁冷笑道:“当真?”
胖子有些不舒服道:“老二,你要不要笑得那么让人发毛。”
他双手互相挽着一步一摇晃的朝着胖子走来,胖子和查文斌看着叶秋那脸上的笑怎么看就怎么觉得不对劲,胖子下意识的拉着查文斌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道:“他奶奶的,他是不是中邪了?”
查文斌怕他开枪,一边准备从怀里掏符一边道:“你别乱来,我也吃不准。”
胖子听查文斌讲话都有点颤抖,又低声说道:“听你讲话都在打哆嗦了,他娘的,那就没跑了!”
就在这时,忽然从后边一阵风声响起,胖子一撇头,突然一道人影如同鬼魅一般的闪了过去,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咻”得一声,迎面的那个“叶秋”顿时如同粉末一般瞬间散落一地。
收起刀,叶秋小心翼翼的慢慢向后退道:“你们没事吧?”
看着这个叶秋一脸没无表情的样子,两人顿时都明白刚才那个果然有问题,胖子道:“你怎么跑后面去了。”
叶秋道:“刚才你打枪的时候有个东西在吹蜡烛,我便过去看一下,哪直到那东西跑的特别快,我才追出去几步就不见了踪影。突然觉得你们可能有事会发生,还好回来的及时。”
胖子拍拍他提示去看查文斌的手道:“我们也看出来了,你啥时候那样笑过,他娘的居然还会变成你的模样。”胖子用脚轻轻在地上擦了擦,好像就是墓室墙壁上最常见的那种粉,这样的粽子可是少见的很啊。
查文斌低声道:“外面什么个情况。”
叶秋摇头道:“跑得极快,我也追不上,感觉是个孩子。”
“孩子?”查文斌皱着眉头道:“不会是那孩子吧……”
他所说的自然就是马文军了,目前看来他最后可能出现的也是在这片区域,不过方才那个粉末人却又的的确确是属于阴阳鬼物,比起这鬼物,查文斌倒是宁可不去碰会跑来跑去的活物。
胖子也开始认真起来道:“这么说来,刚才是个调虎离山之计,这是打算干掉我们还是干掉你呢。”
叶秋道:“刚才的目标应该是我,你们是两人,而且外面那座偏殿上我刚刚看到了一件非常奇异的事。”
查文斌问道:“什么事?”
这外面方才他们走过来的时候在墙壁上看到了好些壁画,壁画上画着各种人物的图案,大小和真人相仿。一个个的面貌狰狞,手里拿着各式武器,一看就是属于一些鬼物,不过这也是反盗墓的一种手法,在墓内墙壁上画上恶鬼用来吓退一些盗墓贼。
刚才叶秋追出去的时候,其中一幅壁画上的人物消失了,留下的那盏墙壁上是一整片完整的人形轮廓,好似刚刚才被人剥落一般,他这才意识到要出问题连忙赶了回来,果不其然迎面竟然看到了一个“自己”。那便是二话不说,上前一刀劈盏,这落下的的确又是粉末状,看来那壁画上的鬼怪还真不是用来吓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