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班城郡城
当然,这是阿拔斯帝国鼎盛时期,所设立的行政区域。
如今阿拔斯帝国早已不复往昔,真正掌控的区域,也缩小到巴格达城周边的弹丸之地。这呼罗珊、波斯等行省,也早就改换门庭。
但到底阿拔斯帝国还苟延残喘着,各个原行省的总督,也都承认阿拔斯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哈里发在宗教上的至高地位。所以五大行省的划分,其实一直延续着。
很多时候,还成为各个地方势力争夺领地的借口。
呼罗珊省,历经塔希尔王朝、萨曼王朝、萨法尔王朝、阿拉菲德王朝、伽色尼王朝、布韦希王朝、塞尔柱王朝之后,再次被各方势力分别占据。
所以无论花拉子模还是西喀喇汗国。都对呼罗珊省,有名义上的统治权。
之前古尔国势大,呼罗珊省的班城、也里,两大郡城都被其掌控。现在古尔国战败,国势大衰。班城郡,也顺势归并到西喀剌汗国。
但是这里的呼罗珊人,向来勇猛好斗。各个贵族地主,也都有不容小视的武装势力。因此班城郡,在政事上,依然保持着很强的独立性。
西喀剌汗国的政令,都很难在当地畅行。
再加上花拉子模有意夺取班城郡,故意从中作梗。
使得事实上,班城郡已和也里郡一样,自成一体。且和也里相比,班城郡因参与的势力众多,局势更为复杂。
用一个乱字来形容,都不为过。
自并入西喀喇汗国后,已向班城郡派遣三位政事官。不是被人乱刀砍死就是被人下毒,白白丢了性命。最近上任的,都不足两个月。平日里,都不敢出府。就是怕一不小心,被人给杀了。
如今李承绩竟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成为呼罗珊省的总督,也不怕话说得太满,把自己撑死。就算真正掌控的地方,只有班城郡,那也不是说掌控就掌控得了的。
奥斯曼国王下意识的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让李承绩重复一遍。
看着众人或怀疑、或讥讽的神情,李承绩不卑不亢的重述自己的请求。
这次,奥斯曼国王才相信自己没有听错。
就颇为好笑的问道:“你可知,呼罗珊省,可不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善地。”。
李承绩早就通过李大力的禀告,将呼罗省的局势了解得清清楚楚。所以面对奥斯曼国王的询问,李承绩很有条理的将呼罗珊省的现状陈述出来。
这倒让奥斯曼国王吃惊不已!
但是李承绩的年岁太小了,又没有什么处理政务的经验。所以奥斯曼国王,还是以为李承绩是在说大话。
这让李承绩心里隐隐有些不满。
就沉声道:“王上一诺千金,可还作数?”,
奥斯曼国王面上,立即有些尴尬。旁观的二王子,见此立即说和道:“班城郡是汗国新附之地,民风剽悍,难以治理。但我观小神医聪慧非常,又医术了得。父王何不允其一试?”。
听着二王子为自己说好话,李承绩心里升起一阵冷意。因为他明明感觉到,二王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微不可查的寒芒。显然是恼怒自己,救了九王子。
这个时候又帮自己说好话,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再联想到班城郡复杂的局势,他已猜到二王子的小算盘了。
不过当前情况下,二王子的话对自己还是有好处的。
满是疑虑的奥斯曼国王,眉头就舒展了不少。
其实李承绩提出这个要求之前,也是考虑过的。
班城郡不同于其它地方,是西喀喇汗国新附之地。花拉子模又暗自涉足,刻意挑拨呼罗珊人对汗国的敌意。古尔国的残余势力,更是对当地施加影响。
某种程度上,那地方就是个火药桶,就是颗定时炸弹。
西喀喇汗国安稳的日子过久了,达官显贵们,也都失去进取之心。在一心享乐、边境求稳的心态下,根本就不重视班城郡。
所以李承绩要这个地方治理权,遇到的阻力应该是最小的。
但这到底不是小事儿!即使班城郡如同烫手山芋,也不是那么想丢就能丢的。因为大辽是宗主国,版图的变动,还是要经过大辽点头,才能作数。
且当初大辽将班城郡并入西喀剌汗国时,就是出于防备花拉子模的心思。
也是近些年,花拉子模徐徐图之,竟吞并了波斯三分之二的领土。境内又物产颇丰,兵强马壮,已隐隐形成崛起之势。作为宗主国的大辽,自然起了警惕之意。
与其相邻的西喀喇汗国,自然而然的,就是阻止花拉子模崛起的最好棋子。
正是这样的考虑,大辽才将地理位置显要的班城郡并入西喀剌汗国。本来也里郡也是划拨给西喀喇汗国的,可惜花拉子模使了手段,使得当地的政事官,早早就投靠了花拉子模。
因此若贸然放弃班城郡,很可能引起大辽的震怒。
奥斯曼国王心里,也是非常矛盾。就说此事重大,要与百官们商量后作出决断。
到了这个时候,李承绩也不得不加一把火了。
就将自己是河中郡王之子的身份亮了出来!
奥斯曼国王一听,面上稍稍一紧。尽管李承绩什么都没说,但奥斯曼过国王似乎想到了更多。
作为西喀剌汗国第二十五任国王,奥斯曼还是有一番眼力见的。
要知道,历任汗国王位更替,都掌控在达官显贵手中。所以汗国的汗位,如同走马观花似的,更换得极快。不少登临大位的汗王,都在任不到四五年的时间。且大多数,都是死于非命。
只有奥斯曼·伊本在两年前登临大位时,利用贵族间的矛盾,拔除了不少长期把控朝政的达官显贵。和历任成为傀儡的汗王,形成鲜明对比。
所以李承绩只说自己是河中郡王之子,奥斯曼就想到了深层的意义。特别是李承绩提出的地方,又是班城郡。且当地的现状,又说得头头是道。
让他暗自琢磨着,这会不会是大辽的意思。
(ps:阿拔斯王朝只有行省,没有郡的名称。但有和郡一样的行政划分,等同于现在的地级市,但是找不到汉语的译名。)
第一百零九章 等待消息
王宫外,李大义领着几个护卫,一直紧盯着宫门。眼看着天色渐暗,还没见李承绩的身影。李大义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行。
早知道,他该拦着李承绩的。现在自身一人在王宫里,他又进不去。内里到底是什么情况,李大义是两眼一抹瞎,不清不楚。再想到进宫前,那兵丁说救人不成,恐被处死的后果。他的心里,只有一阵后怕。
“大义!”,正急切间,一道呼声响起。李大义转身一看,却是李大气来了。
“少爷进宫了?”,李大气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责问。在听说李承绩撕榜救人的消息后,他马上放下清教徒的事务,急巴巴的赶了过来。
没见到李承绩的身影,他的心里升起一阵冷意。
“哎!都怪我。少爷撕榜时,我就该拼死拦着。”,李大义哭丧着脸,很是内疚道。
李大力立时冷哼一声,怒斥道:“少爷若有个三长两短,我非饶不了你。”。
“我也饶不了自个儿。”。
这么等了近半个时辰,宫门前已升起火炬。一辆装饰考究、华丽非常的马车,才缓缓使出。
当车帘掀开,李大义等人,立即大喜所望。
“李少爷,若无事,奴这就回去交差了。”,宫人恰尔图见李大义他们已在一旁等着,就捏着嗓子,十分客气道。
“那有劳了!”,李承绩使了个眼色,李大义连忙拿出几枚第纳尔,塞到恰尔图的手中。
感受到手里的分量,恰尔图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在西喀喇汗国,太监也是存在的。且在花拉子模、巴格达、拜占庭等国家,也都非常普遍。
李承绩之前还不知晓!
直到在这个世界待了有些时日,对基本情况了解得差不多后,才知太监并不是中原王朝的特例。
便指挥李大义等人,将马车里的箱子搬出来。恰尔图这才赶着马车,心满意足的返回王宫。
“这都是什么啊?怎么这么重?”,李大义性子比较活络,所以话头比李大气多。平日里,李承绩也没什么架子。李大义说起话来,就没那么多顾忌。
但性子向来沉稳的李大气,却是有些生气。就呵斥道:“不该问的别问!少爷让你做事,哪有这么多的话头。”。创立清教徒有一些日子,这首领的气势也渐渐培养出来了。
因此话一出口,李大义就面色微变,止住话头。
李承绩看着,像是没瞧见一样。既没说李大气做得对,也没说李大义不懂规矩。因为李大义的性子,确实不够稳重。适当的敲打一二,还是很有必要的。但李大义,好歹是自己的贴身护卫。李大气这样做,算是越矩了。
不过李承绩知道,李大气这是和李大义关系亲近,才刻意提醒。因此他心里,并不介怀。
但面上,却是不能装作没有表示。
便假装没听见。
也是李大气是一方首领,不是一般的护卫。在他的下属面前,还是不能拂了他的面子,损了他的威严。
就淡然的上了马车,解释道:“王上感念我的功德,所以赏赐了两箱金银玉石等贵重之物。”。原本他是不要的,但奥斯曼知晓他的身份后,就非要用两箱宝物做礼物。并特意解释说,班城的事儿,会在后天日落之前,做出决断。
这使李承绩深切感受到,‘河中郡王’四个字的分量。
随后就命李大义,准备启程。原本脸色有些不愉的李大义,立即面上一喜。就身形一跃,迅速跳到车前,准备赶车。
李大气立即反应过来,赶紧单膝跪地,向李承绩请罪道:“少爷!小的越矩了。”。
“无碍!起来吧!”,李承绩隔着车帘,温声道。跟着唰的一声,却是李大义扬鞭了。
待回到萧府,李承绩让下人随便弄了点吃食,就马上洗漱睡了。
由于白日里,又是用血做药引,又是庭上辩论。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感觉非常疲惫。所以一躺上床,就进入了梦想。
到了次日巳时三刻,李承绩还没睡醒。
但萧阿里合的大嗓门,已在门外响起。
“三哥!三哥!”
“萧公子,少爷昨日累了,现在还没起身。”,守在门外的李大义,声音微沉的解释道。
随后门外就没了动静,也不知萧阿里合是不是走了。
不过李承绩已被萧阿里合的声音惊醒,就不好再睡。扯着嗓子,略带嘶哑道:“让四弟进来吧!”。
瞬时咯吱一声,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三哥!听说南柯一梦之毒,被你解了?”,萧阿里合来到床榻边,一脸不可思议道。
“嗯!”。李承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很平淡的应道。
萧阿里合闻言,依然有些难以置信道:“怎-怎-怎么可能?!那可是南柯一梦啊!三哥你又不懂医术,怎会有解毒之法?”。
“巴拉沙衮的仁心堂,你可曾知晓?”
“知晓!知晓!旧岁随家父回京城,还去仁心堂抓过药呢。听说那里的大夫医术颇为了得,在大辽,名气颇大。”,萧阿里合边回想着,边有些摸不着头脑道。
“那里的周大夫曾为我治病,有些交情。机缘巧合下,我得到了一本波斯的医书。就赠给他,让其治病。哪里知道,他竟将祖上的上清解毒丸,赠我作为回礼。”,若是说这药方是似玉给的,估计萧阿里合也不会信。所以还是将原因推脱到周大夫身上,一了百了。
“这---这周大夫真对得上神医之名啊。”,虽有些吃惊,但想到周大夫的医术,又不觉得什么。
就接着问解毒的经过,心下的探究之心,也打消了不少。只是憋见李承绩手腕上的纱布,萧阿里合又神色一紧。
“三哥!这是怎么弄的?难道城中有人对你不利么?”,萧阿里合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子杀气。
“没!没!没!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和旁人没干系!”,李承绩没说是为了给九王子解毒,所以特意用自己的血做药引。
第一百一十章 蒲华总督
但萧阿里合却是不信,保证道:“三哥!不用多虑!在这河中府,就是桃花石汗,我都可以让我爹替你讨回公道。”。这桃花石泛指汉人。在《突厥语大辞典》中,也代称大宋。而‘桃花石汗’在官方的准确释义,则是‘中国君王’的意思。
在喀喇汗国建立初期,其君主就接受中原王朝册封,受中原文化影响明显。大辽、北宋,都数次与其遣使,互通有无。所铸造的钱币,也都以‘桃花石汗’、‘秦之王’、‘秦与东方之王’命名。
直到第三任喀喇汗国大汗--萨图克·博格拉汗改宗回教,自称苏丹·萨图克·博格汗始。喀喇汗国的中原印记,才开始消退。后来更是以回教为国教,迅速回教化。
所以在回教文化圈中,喀喇汗国又以苏丹,即‘埃米尔’(国王)自居。
但大辽的官方文书中,则对东西喀剌汗国汗王的称呼,以桃花石汗与苏丹并用。
因此萧阿里合用桃花石汗来形容奥斯曼,也是可以的。只是这等口气,太过狂妄。
当然,以萧阿里合的身份,是有资格说出这番话的。因为他爹是监官!凭借大辽的体量,完全可以在西喀剌汗国,横行无忌。
李承绩怕萧阿里合做出什么傻事!连忙安抚他的情绪,努力解释说,自己的伤和旁人无关。但瞧见萧阿里合还是抱有疑虑后,又不得不换个话题道:“四弟!说起来,此次来河中府,还真有要事请你帮忙。”。
“三哥尽管道来!”,萧阿里合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李承绩随即将戴维·古里安的事情,一一道来。
听完后,萧阿里合微微皱眉,疑声道:“你说的戴维·古里安,是不是从塔剌思来的犹太富商?”。
“对!就是他!怎么,很难办么?”
萧阿里合脸上浮出一抹苦笑,解释道:“难是不难!只是他得罪的人,和家父私交不错。”。
说到这,他就戴维·古里安被抓的始末,洋洋洒洒的说了一遍。
原来这事情的源头,还是出自蒲华城。
作为河中地区,仅次于河中府的第二大城市。蒲华城在西喀剌汗国归属大辽之前,就已是半独·立状态。尽管汗国苏丹仍在蒲华城派遣总督,但实权,都掌握在当地世袭宗教家族--布尔罕王朝手中。且为了维护名义上的统治,苏丹还将历代布尔罕王朝的首领,封为‘萨德尔·贾罕’。用汉文翻译过来,就是‘世界的支柱’。
在当地,汗国的总督除了收税,就没有半分实权。
后来大辽指定苏丹的同族亲贵成为蒲华总督,但实际状况,依然没有改变。
而现任蒲华总督是阿尔普!他霸占了戴维·古里安的商货,并联合萨德尔·贾罕,查封了戴维·古里安在蒲华城的商铺、田产。使得一时之间,戴维·古里安损失惨重。
至于原因,却是和大辽驻花拉子模的沙黑纳(监官)有关。
“哦?花拉子模的监官?”,李承绩有些不解。
萧阿里合面上有些尴尬,解释道:“这个人你一定认识,并且他的儿子,还是我们的死对头。”。
“那是?”
“他的女儿还被你所救!”,萧阿里合的话语中,有些意味深长。
“张钛铭?!”,李承绩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自张兴路诬陷不成,反获罪后。其父同知南院枢密使事张钛铭,就受牵连贬官。
后来花拉子模那边,监官空缺。张钛铭就被大辽,打发到花拉子模去了。怎么现在,还和戴维·古里安的案子有牵连。
知道李承绩想不明白,萧阿里合就将其中原委,娓娓道来。
却是花拉子模上任苏丹塔喀什在六年前去世后,继任者--阿拉·阿德丁·摩诃末就摒弃花拉子模向来韬光养晦的姿态。不但对大辽派往花拉子模的监官,横加指责。还经常以各种手段,故意使大辽的监官难堪。
碍于花拉子模的实力,大辽一直都以申饬为主。
这就使得摩诃末,更加有恃无恐。去年拖欠贡税,就是其狂妄自大的表现之一。
因此大辽的监官,很难在花拉子模捞到好处。再加上经常受到摩诃末的刁难,就更没什么朝臣愿意去了。
促使得花拉子模的监官之位,一直都让人避之不及。
所以张钛铭被派往花拉子模,显然是朝堂上,打击政敌的一种手段。
不过张钛铭作为汉人,还是非常善于应对的。
虽明知花拉子模监官的任命,难以拒绝。但来到蒲华后,就以身体抱恙为由,留在蒲华养病了。即使朝堂上数次催促,张钛铭都以病体未愈推脱了。
使得现在,原本待在花拉子模德的监官,怪异的留在西喀剌汗国。
由于他和阿尔普的关系不错,又有着监官的身份。即使不是蒲华城的监官,在蒲华城,也拥有很高的地位。
所以他出面,让阿尔普和萨德尔·贾罕对戴维·古里安动手。尽管在蒲华城,戴维·古里安也经常向萨德尔·贾罕行·贿。但在张钛铭的说和下,萨德尔·贾罕还是对这个没有背景的戴维·古里安动手。
所有的钱财,都被阿尔普和萨德尔·贾罕瓜分。
之后戴维·古里安赶到河中地区,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后。不惜花费重金,请人做主。
但是阿尔普的人脉更广!
一得知消息,就让人在戴维·古里安进城时,以莫须有的罪名,抓到牢里关起来了。
这件事萧彭贞也是知晓的!
但他事前收了封口费,所以对张钛铭的所作所为,装作毫不知情。
了解到这些,李承绩也感到有些为难。虽说他还不确定,张钛铭为何要对戴维·古里安动手。但是他私心想着,这事肯定和马合木特拜有关。
因为戴维·古里安在生意上,可是阿卜杜勒的竞争对手。而马合木特拜,又是阿卜杜勒的支持者。张钛铭,则是马合木特拜的人。
关系一理顺,说他们没有关联,李承绩都不信。
第一百一十一章 总督到手
河中府,地牢。
这是一座地上一层,地下三层的建筑。在喀喇汗国建成以前,这里是一个粟特富商囤积家产的地方。后来历经战乱,富商也不知所踪。这栋建筑,也就成为无主之物。
如今改成牢房,很大程度上,防止了犯人越狱逃跑。
此时李承绩在萧阿里合的带领下,前往戴维·古里安关押的牢房。尽管放戴维·古里安出来的事情比较难办,但前往牢房探监,却是比较容易的。且萧阿里合又注重情分,所以李承绩都开口了,他也不好推辞。
哒哒哒···清脆的镣铐声,在昏暗的甬道里发出空洞的回响。各种霉味、汗味、屎·尿臭味儿,也不断冲入李承绩的鼻息。
一个个蓬头垢面的脑袋,隔着木栅栏,麻木的看着李承绩等人从跟前经过。
“怎么还没到?”,在走了二十几间牢房,转了十几道弯,下了地下二层后,萧阿里合有些不满道。李承绩也暗自奇怪!怎么这戴维·古里安的牢房,这么偏僻。
领路的衙役马上面显难色,回应道:“萧少爷!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这样又下了一层,衙役才在一间临近角落的牢房前驻足。
“古里安,快起来,有人来找你了!”,衙役语气不耐的喊道。
“哼!前些天不是才给过钱吗?现在是一个铜板都没有了。”,戴维古里安卷缩在阴暗的墙角里,地上铺着些许发霉的干草,透着一股刺鼻的怪味儿。
这话一说,衙役的脸上顿时显出几分惶恐。萧阿里合猜到里面的弯弯道道,就挥了挥手,让衙役离开。
等人走远了,李承绩才隔着栅栏,出声道:“古里安,沙黑纳(监官)让我给你带个话儿。”。也是怕古里安不理,李承绩才将萧彭贞搬出来做托词。
“嗯?沙黑纳?”,本来还躺在地上不动的古里安,马上一跃而起。待看清李承绩和萧阿里合的面貌后,才紧盯着萧阿里合,疑声道:“这位贵人莫不是沙黑纳的公子?”。
“你认识我?”,萧阿里合有些惊讶。
“在下曾上萧府送了些礼物,有幸见过公子。”,古里安将挡在额前的乱发撇向脑后,有些激动的说道。之前商货被没收,店铺被查封时,他就想让萧彭贞帮忙。
因为和张钛铭相比,萧彭贞才是西喀喇汗国的沙黑纳。且在西喀喇汗国任职了这么些年,影响力非同一般。只是谁曾想,他还没进城,就被关到这里来了。
一待就是小半年的时间,过得日子,简直猪狗不如。
所以现在看到萧阿里合来了,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
不过萧阿里合马上给他泼盆冷水,出声道:“你的事儿是这位公子告诉我的,能不能出去,也要看他的意思。”。说完,就走到一旁。
戴维·古里安闻言,才正眼打量起李承绩来。
“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古里安摸不准李承绩的意思,就试探性的问道。
“我姓李,你就称为我为李公子吧!”,李承绩说着,就将自己找他的原由,径直说了出来。
听完后,古里安暗暗咋舌。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叹声道:“如今我困在这里,暗无天日,哪又法子,跟阿卜杜勒斗。”。
李承绩知道他的意思,承诺道:“只要你答应,我很快就可以让你走出牢房。”。
“可是李公子可知晓,阿卜杜勒,可是替北枢密使-马合木特拜卖命的。”
“呵呵···”,李承绩冷笑道:“马合木特拜,已经不是枢密使了。”
“但马枢密使在朝中党羽颇多,在下又一介布衣商人,如何敢与他争斗!”
“我既能救你出来,自能保你立于不败之地。”,李承绩胸有成竹道。
古里安并没因李承绩的三言两语,就放下芥蒂。便继续说着自己的难处,以此窥测李承绩的身份。
这番心思,李承绩如何不晓。但他一直做左顾而言它,并不上当。
如此一来,古里安也知道李承绩不是那么好糊弄了。就深吸了口气,像做了某种决定似的,出声道:“若我为李公子驱使,真能保我走出这大牢?”。
“这是自然!”。
眼见李承绩回答得如此笃定,面上又没有任何异样。古里安终于信了几分,沉声问道:“敢问李公子,何等身份?”。
其实这才是他最关心的!因为李承绩虽看着年岁不大,但谈吐却不同于一般的顽童。且一举一动,都透着无法言说的贵气。
但李承绩只是笑笑,出声道:“能救你的人!”。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仅留下一道背影。
“如何?”,站在三层出口的萧阿里合,见李承绩面带笑意,也笑着问道。
“意料之中!”,虽然刚刚的交谈,并不深入。但是戴维·古里安,却是一直话里有话。若不是李承绩的身体里,住了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估计自己的生辰八字,都给古里安套出来了。
由此可见,戴维·古里安的脑袋,还是非常灵活的。让其对付阿卜杜勒,应该有些成效。反正他只是想给阿卜杜勒添堵,又不是将阿卜杜勒赶尽杀绝。
之后回到萧府,萧彭贞正好在府里会客。
李承绩找了个空闲,就与其见面。在说了自己想要将戴维·古里安保出,并提示自己会在李世昌面前,多多美言后。萧彭贞也很畅快的保证,会将戴维·古里安弄出牢房。
到了次日,宫里也来消失了。
李承绩知道是班城郡的事儿,就马不停蹄的进了宫。
等回到萧府,他手上已多了一道总督的印信。
尽管这总督的水分很大,能管辖的地方,也只有班城郡。且当地还很不安分!但有了这道印信,他至少在官面上,得到各方势力的承认。
原本他还想过些年,让他爹给他弄个官位。好找个地盘,建立自己的势力。但是现在,这计划可以提前实施了。
想到这,他心里就涌出一阵豪气!
第一百一十二章 前往蒲华
当然,他也知道。万丈高楼平地起!要想建立自己的势力,还是要脚踏实地。这中间的过程,也自然没那么一帆风顺。
但为了不屈居人下,不在蒙古人面前卑躬屈膝。他有动力,有信心,成为万众敬仰的至尊。
越往下想,他是越发激动。以致嘴角的哈喇子,都快流了下来。
咚咚咚···这时候,房门忽然响起。李承绩也马上从幻想中回过神来,出声道:“谁啊?”。
“李少爷!我家小姐,请你一叙。”。
“好,我马上就来。”,听出是小翠的声音,李承绩赶紧整理了一下仪容,来到萧府的后花园。
在河中府,萧府的后花园是非常有名的。据说除了苏丹王宫,就没有哪个府邸的后花园可与萧府相比。这也是萧阿里合,最喜欢在李承绩面前说道的地方。
不过这是不是真的,李承绩也无法考证。因为他不可能走遍所有达官显贵的府邸,看看他们后花园有多大。但萧府后花园的大,他是承认的。
内里有绿树成萌的枣椰林,也有大片奇花异草。在这春暖花开的时节,争奇斗艳。还有几方面积不小的水塘,内里种植着各种水生植物。
景色布置上,又糅合了汉人和波斯工匠的风格。不仅有楼台水榭,假山流水。还有拱形石门,植物纹饰。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李承绩来到一座圆顶的凉亭。
张芷琴正脸色恬静的翻阅着书籍,似是没觉察到旁人靠近。
小翠还想提醒一声,却被李承绩阻止了。
待走到张芷琴跟前,李承绩凑近一看。发现张芷琴翻阅的,是波斯的故事集《赫左儿·艾夫萨乃》。李承绩之前腿伤养病时,曾看过这本书。
不过那是汉文译本,内容也比较生动有趣!
里面的主角,大多是贩夫走卒。描写的情节,也大多是市井生活。总体上,都突出人物的勇敢、机敏、敢于探险等积极的一面。
一般人读起来,很容易理解。再加上贴近生活,又很容易引起共鸣。
后世的《一千零一夜》,就有三分之一的故事,取自这本波斯故事集。
“咳咳咳···”,见自家小姐还没发现李承绩来了,小翠不自然的咳嗽几声。
张芷琴立时抬起头来,刚好和李承绩的额头,碰了个正着。
“你个浑人!怎来了近前,也不知会一声?”,张芷琴捂着额头,微微吃痛道。小翠连忙上前查看伤势,关心的问着要不要紧。
李承绩俯身捡起书册,解释道:“见你如此着迷,不好相扰。”。
张芷琴也不是真的生气,只绷着小脸,将脸撇向一旁。
“呵呵呵···你请我过来,又不与我言语。真是谓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张芷琴依旧不理,似乎还在气头上。
小翠看不过,忙出声道:“我家小姐请你过来,是想问问,何时能去蒲华?”。
“哦?蒲华?我说过我要去蒲华吗?”,李承绩很是惊讶的问道。
“啊?李少爷莫非忘了?在可伞时,答应送我家小姐去蒲华与老爷相聚的。”,小翠有些急了,语气急促的解释道。
张芷琴也顾不得生气,面色肃然的质问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少爷莫非想食言?”。在遇上山贼时,护送她们的护卫就全被杀了。身上的盘缠,也被搜刮一空。以她们两个弱女子,是万万去不了蒲华的。
“呵···我还以为你不与我言说,怎么又对我这浑人说这番话?”,李承绩看着张芷琴,颇为好笑的打趣道。
“哼!”,知道自己是中了李承绩的激将法,张芷琴又冷哼一声,别过脸。
随后李承绩也不再打趣了!就回应说,最晚不过两天,就会离开河中,赶往蒲华。听到这话,张芷琴气性也消了不少。
不过李承绩去蒲华,也不仅仅是送张芷琴那么简单。戴维·古里安的事情,还要去找张钛铭弄个明白。
毕竟猜测是猜测!
到底事实如何,还要张钛铭亲口说出来。
至于张钛铭会不会配合,他有的是手段。反正实在不行,可以将他爹搬出来。
他相信,张钛铭再蛮横,也会对李中书的名字有所忌惮吧。
毕竟花拉子模的监官,就是他爹给的。
便和张芷琴说了会儿话,嬉嬉笑笑的,也别有一番滋味。只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李承绩在说着《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张芷琴认真的在听。
这时候,李大义赶了过来。
“少爷!”,看了看张芷琴,欲言又止。
李承绩立即笑道:“今天的故事就到这里了。张姑娘若还想听,可以来我房里秉烛夜谈。”。说完,还挑了挑眉,别有深意的笑了笑。
引得张芷琴,又骂了一声浑人。
待回到萧府前厅,萧彭贞和萧阿里合都在。一个穿着粗布的中年人,则神色不安的坐在下首。
看到李承绩来了,连忙叩谢道:“多谢李少爷相救!小的有眼不识珠,不知李少爷是河中郡王之子。”。称呼上,已从公子变成了少爷。姿态,也是恭敬之至。
显然来的路上,萧彭贞已将李承绩的身份暴露了。
对此,李承绩也不奇怪。就劝慰几声,让李大义将神情疲惫的古里安领下去休息。再转过头,感谢萧彭贞和萧阿里合相助。并透露出,自己不日就要离开的意思。
萧阿里合虽早知道有这一天,但真要分别,还是有些不舍的。就当即提出,要在酒楼为李承绩送行。
相聚以来,李承绩也确实没和萧阿里合好好的吃过一顿饭。就没有推辞,应承下来。
这么耽搁一天,吃吃喝喝后。就在次日上午,启程离开。
河中城外。
“三哥,今日一别,只能它日再叙了。”,萧阿里合唏嘘感叹道。
“哈哈哈···无碍!它日我回程时,必与四弟再叙!”,李承绩坐在马上,双手抱拳道。
萧阿里合立时面上一喜,道了声再会。
如此,李承绩一行,与河中府渐行渐远。
(均订竟是个位数,真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起儿漫镇
前往蒲华的路程,说远也不远。但以当前的交通条件,也算不得近。好在通往蒲华的官道,基本与窣利水并的流向一致。所以路上尽是绿洲,一派生机盎然。
这可比荒凉的沙漠,要有趣多了。
不过更让李承绩欣喜的是!
沿途的村庄中,竟有不少汉人身影。无论衣着还是相貌,都与巴拉沙衮的汉人无异。即使有不少汉人,带有明显的混血特征。但总体上,还是以东方人的面貌特征为主。
便怀着好奇,和一个汉人农户攀谈起来。得知他祖上是唐末昭宗天祐年间,因中原内·乱,从兰州迁居回鹤的汉人。后来大辽西迁,定都巴拉沙衮,颁布屯田令。便迁到阿里麻里,给官府屯田。
随着大辽打败塞尔柱王国,征服西喀喇汗国,降服花拉子模。祖上又和大多数汉人一样,继续西迁。沿途不少荒地,都成了他们落脚之地。
了解到这些,李承绩也不得不感慨农耕民族对土地的看重。为了拥有几亩薄田,不惜跋山涉水,远赴异乡种田。
便在农夫家里借宿一宿,买了些淡水和吃食,继续赶路。终于在次日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名为起儿漫的小镇。
这是河中府与蒲华之间,唯一的商镇。也是窣利河,改变流向的地方。
“少爷!此地距蒲华有一百余里。不若今日在此安歇一晚,明日继续赶路?”,李大气一边解释,一边着人前去交涉。
因为河中的地界,颇不平静。各路马匪,又来去自如。所以无论是村寨还是城镇,都有围墙隔着。来往的商旅,也只能在交纳一定的入城费后,才能进城。
守在起儿漫镇外的兵丁,警惕的打量了李承绩一行后。才掂了掂量手中的第纳尔,放李承绩等人进城。
与首屈一指的河中府相比,起儿漫镇的规模很小。依河而建,方圆不过十余里。城墙也很低,用料都是河里的石块混着淤泥,高不过两丈。
若是敌人来袭,城墙上最多只能并肩行走两人。
当下起儿漫镇的东南西三面,各点燃了十几只火把。只有靠近河流的北面,仅有三五只。各个身着甲胄的兵丁,在上面巡视。无端的,让人心里一紧。
李承绩只打量了稍许,就在李大气的安排下,进了一间粟特人经营的客栈。
不得不说,粟特人确实是一个喜欢经商的族群。李承绩在旅途上碰到的商人,十之**都是粟特人。
因有女眷的缘故,李承绩他们不好在一楼就食。便让掌柜的安排了一间包间,打算吃饱喝足后,尽快安歇。
但就在上楼时,有人突然大喊道:“恩公。”。
李承绩以为喊的是旁人,就自顾自的上楼。哪里想到,那人竟追了上来。
“大胆!”,守在李承绩身后的李大气,马上怒斥道。
李承绩这才转过身来,便见一个看着很健壮的汉子,正激·动的看着自己。若不是李大气拦着,估计已冲上近前。
“你是?”
“恩公!那日寻思干城门前,蛮兵刁难于我,可曾忆起?”
李承绩立即眉头一拧,回想着相关的琐事。
“少爷!那日有商贾被守兵刁难、殴打,你派小的前去解难。”,李大气的记性不错。汉子只稍稍提醒几句,就马上想起那日之事。
这么一说,李承绩也想起了这件旧事。就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日之事,不过顺手为之。不必如此谢我!”。
“某万万不敢!当日若不是恩公出手相救,我莫杜尔也活不到现在。”。
李承绩见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就让李大气,将其领到包间。于是又一番感激,才算作罢。
反正菜已经上桌了,李承绩也客套着,让莫杜尔留下来一起就食。但莫杜尔只吞了吞口水,连说不敢。
见此,李承绩觉得颇为好笑。就再劝几句,莫杜尔才留下来。喝了几大碗葡萄酒后,莫杜尔也不似先前那般拘谨了。就好一顿埋怨汗国的贪官污吏,痛呼现在的世道吃人。并拍着胸脯表示,自己的命,以后就归李承绩了。
尽管对莫杜尔印象不错,可是李承绩不是什么人都收的。且认识才这么短的时间,李承绩对他的底细也不了解。就推辞说,不要讲浑语。
哪里知道,莫杜尔还以为李承绩是瞧不起自己。马上起身,撸起袖子。趁着酒意,一拳揍在木凳上。瞬时啪啦一声,凳子四分五裂。
但莫杜尔的拳头,像铁打的似的,一点红肿的迹象都没有。
“恩公!看到了吧?我莫杜尔旁的不行,但有一股子力气。只要恩公收下我,任何来路的贼人,都无须担心。”。
这话说得可就大了!
在座的李大气、李大义都立时放下酒杯,脸色不善的看向莫杜尔。
“呵呵···二位兄弟不服?”,说着,还牛气轰轰的露了露肌肉,极为自负。
李大气理都没理,就径直看向李承绩。
“少爷?!”那意思已颇为明显。
李大义也看了过来,摩拳擦掌的,显然要较量一番了。
“酒后之语,当不得真。你们只管吃饭便是!”,李承绩不想节外生枝,就直接回拒了。
因莫杜尔这一闹,饭桌上的气氛也变了。张芷琴见不得莫杜尔的粗俗之举,就随便吃了些,回到自己的住处。似玉倒是习以为常似的,依旧吃着自己的。好像外界的事物,都与她无关。
李大义和李大气暗暗对莫杜尔较劲,便脸色不善的盯着莫杜尔,重重的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李承绩有些无奈,便让李大气将莫杜尔的同伴唤来。
最后都找不到东南西北的莫杜尔,终是被带了下去。
到了第二天,李承绩一行早早的离开起儿漫镇。莫杜尔也不知是不是醉得厉害,竟然没有出现。
由于蒲华在窣利河的下游,所以越往下走,河面越窄。水流也不似先前那么急湍,显得颇为平静。且绿州的规模,越来越小。萧瑟的黄沙,也越来越逼近窣利河。
第一百一十四章 拜会张府
李承绩他们走在绿州的边缘,紧贴着大漠。偶尔有风吹来,滚烫的砂砾,瞬时沿着沙丘,滚滚而下。大阵扬沙,也像咆哮的魔·鬼,劈头盖脸的向他们扑来。
年久失修的官道,早被覆上一层厚厚的黄沙。若不是窣利河还在一旁蜿蜒流淌,他们早就迷失在金色的大漠中了。
好在出发之前,换上了骆驼。不然仅凭那几匹高头大马,肯定早在烈日的炙烤下,活活热死。但坐在骆驼背上,绝不是好的体验。随着骆驼深一脚、浅一脚的在砂砾中前行,身体也跟着晃来晃去。
李承绩原本是骑着骆驼的!但全身因风沙的原因,被捂得严严实实,太过难受。就和张芷琴她们一起,躲在马车里。少了烈日的炙烤,也没觉得那么热了。
也是河中地区的气候,向来干燥。空气中的湿度,也向来较低。所以即使温度很高,也不似江南那样闷热难耐。另外人体虽然感觉到热,但很少出汗。使得只要躲在树荫或遮盖物下,就不会觉得那么热了。
从前他还总在想,那些在沙漠里,将自己包裹得像颗粽子的阿拉伯人。怎么在那样高温的环境下,还没中暑。此次亲身体验,总算弄明白了原由。
等绿洲越来越少,沙漠越来越多。一座高大的城墙,也慢慢在地平线上隐现。
“少爷!蒲华,那是蒲华!”,李大义解开嘴上的粗布,激动非常道。连扑面而来的黄沙,都犹然未觉。
李承绩立即掀开车帘一角,捂住口鼻。
便见一堵土黄色的城墙,在阳光下静静矗立。好像是一座山,厚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看到这里,他的心里也涌出一阵欣喜。
先前他是没体会到大漠的厉害!
直到离开起尔漫镇,才真叫他印象深刻。不说那酷热难耐的高温,就说那扑面而来的黄沙,就叫人烦不胜烦。
待沙漠边缘,出现一株株白杨树。城墙的轮廓,也越发清晰。一种岁月所沉淀下的沧桑感,也扑面而来。
这个时候,官道上也多了三三两的客商。
和河中府类似,缴纳了一笔入城费后,兵丁没有多加刁难,就让李承绩他们入城了。
这里也有清教徒的据点!李承绩便在李大气的带领下,来到一处普遍的米店安歇。
过了近半个时辰,外出打探消息的李大气就回来了。
“少爷!张大人的住处,已经打听清楚了。”
张芷琴在一旁听着,马上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李承绩。
“那休整几日,再去张府拜访?”,李承绩假装漫不经心道。
“李逸之!”,张芷琴加重语气,微微有些不满。
李承绩连忙解释道:“你看现在这个时辰,午时不是午时,卯时不是卯时。就是赶去张府,也错过了用膳的时辰。我等一路奔波,风餐露宿。最该填饱肚子,休整后再前去拜访。”。
张芷琴立即翻了个白眼,把脸撇向一旁。
小翠看着,马上气鼓鼓道:“李少爷真是说笑了!你对小姐有大恩,即使误了用膳的时辰,老爷也会连好好招待的。”。
“呵呵···那可说不定。”,李承绩想到张兴路的下场,就觉得张钛铭定然不待见自己。这番上门,说不得扫地出门。但是面上,他还是换套说辞道:“张大人是明理之人,自该如此。只是我等污头垢面,与乞食者无异。若冒然前去,指不定被没眼力见的下人打发了。
且孝道为先!张小姐数月未与张大人相见,其必定忧心如焚。再瞧见如今这份尊荣,定伤心至极。
何不休整一番,精心装扮。张大人见到张小姐,定欣然至极。”。虽然一路都没办法梳洗,但也没李承绩说的,与乞丐无异。
只是女人都是爱美的!
听李承绩说面容有碍,马上听进了心里。就松了口,让李承绩一定要在卯时之前,带自己过去。
见张芷琴慢慢上了楼,李承绩看得有些恍惚。
这段时间和张芷琴待在一起,感觉很是不错。虽然很多时候,张芷琴都被李承绩气得不说话。
但人就是jian骨头吧!越不搭理自己的,反而越喜欢。
并且李承绩看到张芷琴被自己逗得生气了,还觉得非常有趣。
这么到了卯时,张芷琴也装扮了一番。头上梳着汉家女子的连云鬓,戴上了朱钗。身上穿着天蓝色的襦裙,十分秀气。
看久了张芷琴回回女子的衣着,李承绩骤然眼前一亮。似玉也换上了汉家女人的衣裙!但颜色偏暗,蒙着黑纱,透着一股神秘感。
从感觉上来说,是远不如张芷琴出众。
现在李承绩对似玉跟着自己,是悉听尊便了。只要别闹出乱子,他都不会多说什么。
下了楼,张芷琴得意的看了李承绩一眼。显然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
“小翠!东西都收拾妥当了么?”,想到马上就能见到自个的亲人,张芷琴的语气都不似平日那般淡定。
“小姐!你就放心吧!李少爷给咱们买的衣饰用具,都一个不落的收拾好了。”,说着指着桌子上的五个大包袱,显得有些无奈。
李承绩马上使了个眼色,李大气和李大义,立即将张芷琴的东西搬上马车。
“这是我绣了两个月的丝绢,算是答谢你的照拂。”,张芷琴经过李承绩身边,突然将一方手绢,塞到李承绩手里。
以张芷琴向来高傲的心性,还能说出这番话来,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所以李承绩第一时间,就愣住了。
而张芷琴瞧着李承绩的反应,只得跺了跺脚,有些生气的上了马车。
张府的位置在罗素坊,和李承绩他们所住的地方倒是不远。但那里是达官显贵住的地方,一般人没那个资格入住。
便驱使马车,迅速靠近矗立在城中心的回教堂。再向右一绕,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也出现在眼帘。据李大气介绍,这就是布尔罕家族的宫邸。历代萨德尔·贾罕,都住在其中。
而罗素坊,就在宫邸的左边。
第一百一十五章 话不投机
从府外看,张府并不气派。且整个宅院,都是回教风格。与周围的房舍,俨然一体。若不是门前挂着中原地区最常见的府邸牌匾,李承绩还真瞧不出来。
此时张芷琴已顾不得抛头露面。在小翠的搀扶下,快步赶到张府门前。李大义也上前敲门,好让人将他们迎进去。
“你们是?”,一个门童从内里伸出大半个脑袋,半掩着门,出声道。
“快去喊你家老爷过来,就说七小姐回府了。”,李大义以命令的语气道。
童子闻言,只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转,回绝道:“张府只有大小姐、二小姐、五小姐,从未听闻有七小姐。”。
“呵!你这小毛孩,刚进张府吧?连自家有几个小姐,都认不全。”
小翠也连忙道:“我是七小姐的贴身丫头!张府是旧岁搬来的吧?七小姐接到老爷的书信,就从巴拉沙衮往蒲华赶了。只是路上颇多波折,耽搁了些时日。”。
“嗯?!年前老张叔好像说过有小姐要来。但不知何故,一直没音讯。为这事,还去报官了。”。童子挠挠后脑勺,像是忆起了什么。
“那还不快让我们进去?!”,李大义看这童子当着众人的面反驳自己,落了面子,立时没好气的催促道。
“不行!老张叔说过。张府不是一般的地方,不能什么人都放进来。”
“何不请张伯过来?他识得我,知道我身份的。”,张芷琴不想被堵在这里,建议道。张伯是祖上就替张府卖命的家奴,很得张家人看重。平时张府的大小事宜,都有张伯操持。所以即使是张芷琴,也要尊他一声张伯。
童子听到这话,才啪啦一声,关门喊人去了。
“哈哈,你爹既不让你进府,不若跟我回去吧?”,李承绩看张芷琴被堵了好一会儿,凑过来调笑道。
“哼!”,张芷琴闷哼一声,依旧用惯有的不理会来应对。
李承绩已习惯了,乐呵呵的笑着,接着打趣。
这时候,张府的大门再次被打开。就见一个头发半百的老者,探出半个身子。
“七-七小姐?”,老者看到张芷琴的模样,又惊又喜道。由于太过激动,连话都说不顺畅。
“张伯!”,张芷琴神色微微动容,轻唤道。
“老爷和三夫人一直都盼着小姐的音讯,牵挂日久。”。
“是女儿不孝,让爹娘多虑了。”,张芷琴隐隐带着泪光。
张伯反应过来,赶紧将张芷琴迎进府里。李承绩等人,也顺势跟了进去。
来到会客的花厅,地上平铺着法里斯(伊朗法尔斯省)的地毯。上面绣着精致的植物纹样,边角圈着胡齐斯坦的呢绒。座椅上也都套着亚美尼亚的椅套,面料是巴格达的条纹绢。
窗子上镶嵌着叙利亚运来的玻璃,既薄又透明。因经常擦拭的缘故,可以透过窗台,看到不远处座西向东的经堂。据说这样朝拜时,正对着圣城麦加的克尔白。
三五盏加釉彩色带题词的玻璃灯笼,悬挂在经房的屋檐边。在阳光下,反射着好看的光泽。
墙壁则镶嵌着大马士革出产的靛青六边形瓷砖,上面印刻着各种色彩鲜艳的花卉。盛满橙子、桔子、柑子、椰枣、苹果、葡萄、石榴、西瓜等水果的银盘,摆放在圆木桌上。李承绩有些渴了,就拾起一块西瓜,大口吃了起来。
这时候,蹬蹬蹬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便见穿着回回衣饰,带着毡帽的张钛铭,领着一个身着汉服的美妇,神色匆匆的赶了过来。
“琴儿!琴儿!”,人未到,呼声就已响起。
张芷琴立即坐不住,起身往门外赶去。
“爹!娘!”,张芷琴眼含泪光,盈盈跪拜道。
“哎!快起!快起!”,张钛铭显然很疼张芷琴,连忙扶住张芷琴的皓腕,催促其起身。一旁的美妇,也一边虚扶,一边泣不成声道:“旧岁老爷就去信催你过来。却到了年节,都了无音讯。做为娘的,真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
“京城的看府下人说,你秋初就已启程,怎么数月都不见音讯?我托人去寻,也没有半点蛛丝马迹。”,张钛铭也疑声道。
张芷琴立即想起被山贼掳去的委屈,哽咽着,刚要说话,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啪啦啪啦的直往下落。
见此,张钛铭也不好问下去了。就连忙将张芷琴搀扶进去,稍后再叙话。
只是憋见大口吃西瓜的李承绩,瞬时脸色冷了下去。
“李逸之?!”,张钛铭又惊又怒。
李承绩像是犹然未觉,温声笑道:“张大人!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哼!是你!”,再看了看张芷琴,以为是李承绩作祟,才让张芷琴数月都杳无音讯。便怒不可遏道:“兴路已因你流放达林库尔,今日又欲对小女不利么?”。
说着,就紧张的看着张芷琴,出声道:“琴儿!这小贼是否对你欲行不轨?别怕!爹在这里,今日就凭着一副老骨头,也要替你讨回公道。”。
张芷琴也知道他爹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爹!李---”。
话没说完,李承绩就抢白道:“张少监!你这话就值得商榷了。我虽未束发,但也是男儿郎。行得端,走得正。怎么在你眼里,就是这等品性顽劣之徒?!”。
“好贼子,果真和你爹一样,巧舌如簧。若琴儿不是被你胁迫,怎能数月都无音讯?”。
“张少监!”,李承绩咬着牙,重重出声道:“我爹好歹是皇命在身的朝廷重臣,又是你的上官,岂能被你如此诋毁?”。
“哼!今日之事,即使李中书在此,我也会讨要公道。”,张钛铭也感觉到不妥,换个称呼道。虽然面上依旧强硬,但语气,已缓和了不少。
这时候,张芷琴终于寻得空子,插话道:“爹!若无李公子相救,今日女儿,就要被贼人折辱了!”。
“琴儿!”,张钛铭有些不满道:“这话是不是李逸之胁迫的?”。正巧张伯领着一队护卫进来,神色不善的将李承绩等人团团包围。
第一百一十六章 针对原由
李大义和李大气等人,马上挡在李承绩身前。似玉虽什么话都没说,但手已伸进腰间的布袋。李承绩知道,那里装的是毒药。便心下一暖,冷眼与张钛铭对视。
眼见形势不妙,张芷琴也急了。赶紧挡住李承绩等人,解释道:“琴儿对真·主发誓!若有半点虚假,就天打五雷轰。”
“你---”,张钛铭有些气急。
“呵!张少监,你现在该信了吧?”,李承绩出言讽刺道。
张钛铭并未回话,只挥了挥手,让护卫尽皆离去。刚刚还剑拔弩张的花厅,也气氛稍解。
“老爷!李公子既有恩于琴儿,自是张府的客人。之前的恩怨,不若暂且放下。”,与张芷琴长得有七分相像的美妇,知道张钛铭落了面子,立即出声劝道。也是张兴路并不是三夫人所生,所以气性并不大。
“哼!让膳房的人准备饭食吧!”,张钛铭有些不耐的皱了皱眉,出声道:“琴儿,你跟为父去书房一趟!”。说罢,就率先离开花厅。
待其走后,三夫人来到李承绩跟前,款款施了一礼。
“嘿!张夫人,你这是干什么?!”,李承绩看出三夫人和张芷琴的关系,连忙搀扶道。
“无碍!这一礼,是答谢李公子搭救琴儿之恩!”。
“娘!”,张芷琴有些不愿。
三夫人立即点了一下张芷琴的额头,教训道:“你这丫头!怎这不知礼数?!李公子救了你,为娘行再大的礼,也是妥当的。”。
“爹还在书房等着,我先退下了。”,张芷琴黑着脸,话没说完就离开了花厅。
三夫人立即讪笑着,也跟着离开了。
可能是得了三夫人的吩咐,没多久,下人就捧了瓜子、榛子等干果以及各式糕点进来。每人手边,还沏了茶。
这么吃喝了好一会儿,饭菜就准备妥当。他们又移步一间铺着大理石,用于就食的厅堂。内里是几何的纹饰,透着一股子精妙。
尽管李承绩并没看过整个张府,但从焕然一新的装饰、奢华考究的家什来看,张钛铭显然有在这里长久居住的打算。
这样的话,他对摆平古里安的事情,也多了几分把握。
不过张钛铭似乎太不待见李承绩了,吃饭时,自始至终都没露面。三夫人倒来客套了几句。但碍于女眷的身份,不好落座。
但是李承绩是管不了张钛铭待不待见自己了。便酒食饭饱后,径直找张伯。说自己有要事,与张钛铭商谈。并有意无意的透露,事情和朝堂有关。
果然,没过片刻,张伯就回应说,张钛铭等在书房了。
于是在张伯的带领下,穿过占地不大的花园,来到张府的书房。
“有什么事,说吧?”,张钛铭看都没看李承绩一眼,自顾自的喝着茶,冷声道。
也不客气,李承绩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爹担心张少监的病体,让我顺路瞧瞧。”。
“咳咳咳···”,张钛铭一口茶水没下去,呛得直翻白眼。
李承绩立即忍着笑意,假装问张钛铭有无大碍。
好半晌,张钛铭才缓过气,红着脸道:“老夫委身于此,着实无奈。”,喝了口茶,脸色好转了不少,接着道:“大夫有言,老夫肺体有碍,见不得风尘。否则会咳嗽不止,有性命之忧。”。
“哦!这可是大病!”,李承绩深以为然道:“不过张少监不用心急!此番前往蒲华,我爹已向圣上提请,令孙郎中随行。他是宫廷御医,无论何种疑难杂症,都能对症下药。相信有他的诊断,张少监自能早日康复。”。
说着,又假装感叹道:“花拉子模监官一职,空置日久。若没个顶当的人盯着,说不得花拉子模就有不臣之心。所以张少监早一日赴任,圣上也能早一日安心。”。
听到这里,张钛铭已明白李承绩的意思。知道再装病,也无甚大用。就冷着脸,沉声道:“李中书真要对张某人,如此赶尽杀绝么?”。
其实朝堂之上,并不都是糊涂人。花拉子模的崛起,也被人瞧在眼里。再加上摩诃末继位以来,屡次对监官的不敬之举。让人很容易预感到,摩诃末起兵反抗大辽。
在这之前,也不是没有先例。摩诃末的父亲,就曾杀了大辽的监官,对抗大辽的天威。
所以为自己的性命考虑,张钛铭是极不愿去花拉子模赴任的。
李承绩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傻子,知道张钛铭的顾虑。并且通过小紫的史料,他还知道再过不久,花拉子模就会挑战大辽的威严。派往花拉子模的监官,也的确成了摩诃末的刀下亡魂。
就应声道:“张少监多虑了!我爹只是为圣上分忧,怎会故意让张少监陷入绝境。”,看到张钛铭的脸色越来越冷,李承绩感觉火候差不多,又语气一转,出声道:“其实张少监的病难不难治。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无论是顺路探望张钛铭的病情,还是请朝中御医诊治,都是他糊弄人的。主要目的,还是让张钛铭在古里安的事情上,做出交代。
作为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物,张钛铭马上明白了李承绩的意思。只是瞧着李承绩的年岁,微微有些恍惚。若不是之前就体会过李承绩的厉害,他是绝不敢相信。才舞勺之年的少年郎,会说出这样老道的话来。
“不知逸之,有何难治之法?”,张钛铭眯着眼睛,意味深长道。
见其如此上道,李承绩也不拐弯抹角。就将古里安的事情说出来,让其给个解释并以最好的方式善后。
犹豫了半晌,张钛铭才做出保证。会以最快的速度,让蒲华城的总督和布尔罕家族,将侵吞的财物,归还古里安。至于针对古里安的动机,却是只字不提。
李承绩预料此事和马合木特拜有关,就以自己模糊的推测,拿出来炸他一炸。张钛铭却是相信了,终于开口说。是马合木特拜在运作复位的事情,所以需要大量的钱财,打点朝中关系。而古里安是大辽的首屈一指的富商,便想从他身上,夺取足够的钱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公主婚事
“张少监是欺我年少,不知朝堂之事吧?”,李承绩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不满道:“如今谁人不知?朝堂中北院式微。马都承就算有心复位,也要有人帮衬才是。”。以当前李世昌的权势,根本没人敢与其相悖。
就是那些中间派的朝官,也得掂量一二。
更何况马合木特拜等人,都是回教徒。那些中间派的朝官,则多是军中的葛逻禄人,与皇族有关系的契丹人,以及大黄室韦、奚的、乌古里、普速完等部族人。
在宗教信仰上,和回教徒是南辕北辙。
由于特殊的身份,使得他们无论倒向哪一边,都是极不明智的。因此两不相帮,才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这样一分析,马合木特拜根本找不到帮手。李承绩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才觉得张钛铭在糊弄自己,生气不已。
“人为财死,鸟为食忙!只要马都承拿得出足够的钱财,自有人出面帮衬。更何况,朝堂上的事儿,并没有面上那么简单。想大辽朝中,契丹、汉人朝官之数,十有六七。而回回朝官,仅有十之二三。
但马都承执掌北枢密院多年,竟少有逊于南枢密院之时。其中除了马都承手腕了得外,还有一样东西,必不可少!”。
“圣宠?!”,李承绩马上接话道。
张钛铭点了点头,应声道:“只要圣宠犹在,复位指日可待。”。“但姆拉帝力折辱公主,污蔑朝廷重臣。虽在马都承的陈情
下,暂且保命。但如此一来,马都承也失了圣宠吧?”。
张钛铭摇了摇头,像是做了某种决定般,沉声道:“此事关系重大!若老夫据实相告,贤侄能否给老夫一个承诺?”。称呼上,已从直呼其名,转到了贤侄。
关系上,也拉近了不少。
李承绩并未介意,应声道:“张伯父但说无妨。”。既然张钛铭都主动示好了,李承绩也不好不知礼数。反正以他的辈分,喊一声张伯父,也不吃亏。
听到这话,张钛铭的目光中,瞬时闪过一抹神采。便像回忆起某件久远的往事似的,出声道:“旧岁圣上春狩,马都承在京都留守。浑忽公主,夜入都承府。”。
说到这里,脸色不自觉的阴沉了几分。
“夜入都承府?”,李承绩呢喃道。以浑忽公主的身份,夜入都承府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带着圣上的旨意,二是为了见姆拉帝力。因为浑忽公主曾对姆拉帝力芳心暗许,可能性极大。但是考虑到姆拉帝力被流放达林库尔,这种可能性又微乎其微。
那么,只有第一种可能了。
只是到底带了什么旨意,才让浑忽公主选在夜里?
想到这,李承绩本能的感觉到,内里含了某种事关重大的隐秘。
“据说公主与马都承闭门相谈,似乎和婚事有关。”,张钛铭的语气中,带着微不可查的冷意。
“婚事?!”,李承绩有些疑惑不解。
“马府男丁双十有一,女眷十之又七。但成年又无婚配者,男丁仅有一人,女眷仅有两人···”,而公主既然与马合木特拜商量婚事,那么定然与自己有关。
毕竟当今圣上,只有浑忽这一个公主。
再这么推断下去,李承绩的神色也郑重起来。最后更是瞪着双眼,难以置信道:“姆拉帝力!”。
张钛铭咬紧牙关,应声道:“若不是告之此事的,是张府亲信之人。老夫也是万万当不得真的!”。
“好算盘!好算盘啊!”,李承绩静默了半晌,出声叹道。
难怪张钛铭对马合木特拜复位一事,如此笃定。原是其中,还有浑忽公主的关系。只要姆拉帝力取了浑忽公主,那么圣上就和马合木特拜成了儿女亲家。
复位一事,也就水到渠成。
到时候他爹就是有心拦阻,也因公主成婚的喜事,而不好触了眉头。
且从马合木特拜被贬北院都承旨一职来看,圣上对马合木特拜,还是有顾念之情的。因为姆拉帝力所犯的罪行,足以举族流放。但是最终,主要罪责都由姆拉帝力一人承担。
连性命,都给保住了。
马合木特拜,也仍留在北枢密院。
所以浑忽公主夜入都承府,商量婚事的可能性,是极大的。这也代表着,圣上对马合木特拜的怒气,已消减得差不多了。
李承绩知道,这件事,浑忽公主必定起了大作用。因为昔年秋狩时,浑忽公主就刻意配合姆拉帝力,故意诬陷自己。
如今为了让姆拉帝力脱罪,终是弄出了这么个一箭双调的法子。既救了姆拉帝力,又助马合木特拜复位。
对李承绩来说,甭管这个计策是谁想出来的,都对他爹是极为不利的。
张钛铭看着李承绩的反应,面色前所未有的狠厉,咬牙道:“吾儿当日听那小贼教唆,谋害贤侄,欺君罔上。流放达林库儿,也是罪有应得。但是如今,贼首竟妄想与公主成婚,洗脱罪行。老夫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其实张钛铭得知这件事后,也旁敲侧击的,让马合木特拜在复位后,帮忙赦免张兴路的罪行。但是后来得线人来报,马合木特拜竟在呈送圣上的秘折里,将所有罪行,都推脱到张兴路身上。并让浑忽公主,代为转交。
所以来到蒲华后,他一面应承马合木特拜,答应帮忙对付古里安。又一面任由萨德尔·贾罕,蒲华总督,爪分古里安的财产。算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心里的不满。
思索着张钛铭的话,李承绩也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了。就允诺道:“张伯父!小子会将今日之事,俱实告知家父。若是属实,伯符之事,必定请家父处置妥当。”。伯符是张兴路的字,李承绩与其年岁相当,便用平辈的唤法,直称其字。
张钛铭听着,立时感激不已。
等到两人出来,守在门外的张芷琴和李大气等人,都惊讶得合不拢嘴。因为就在不久前,两人还是横眉冷对,很不待见彼此。怎么进了趟书房,就一口一个伯父,一口一个贤侄,关系融洽至极。
第一百一十八章 萨德尔宫
随后李承绩便在张钛铭的盛情相邀下,留在了张府。
为了尽快将消息传回巴拉沙衮,李承绩连夜写好书信。不仅其事情的利弊,全都罗列出来。还刻意在张兴路的事情上,让李世昌应承下来。
并特别提到,张钛铭说谎的可能性很小。因为这次出行,李承绩是瞒着所有人的。除非张钛铭有通天之能,事先预料到李承绩会来,否则万万做不到这番谋算。
当然,该确认的还是要确认。
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么到了次日,他就将李大义唤来。让其尽快回巴拉沙衮,将书信亲手交到李世昌手中。
只是李大义面有难色,吞吞吐吐道:“少-少爷,派别人成吗?小的就想跟着少爷,哪里都不想去。”。知道李承绩比较宽厚,李大义才敢如此说话。
若是对着李萧氏,估计一个‘不’字都不敢说。
李承绩闻言,立即送了李大义一个白眼,没好气道:“不去是吧?好!这件事本是亲近之人,才能胜任。看来你心里没我这个主子,不去也罢。”。
“嘿!别别别啊!少爷,我大义是最亲近少爷的。只是去巴拉沙衮的路途太过遥远,一去一回,少则三五月,多则大半年。大义不在少爷身边,实在忧心得紧。”。
看李大义认真的模样,李承绩也有些动容。就语气一缓,出声道:“若我没记错,如花也该诞下麟子了吧?你这个做爹的,就不回去瞧瞧。且可伞那边,如花又没个亲近的人。虽请了粗使丫头照看,但怎有你这夫君省心?
当初我娘生子时,听周大夫所言。女人生子,就如鬼门关前走一遭。其中的凶险,不可为外人道也!
你去看看,也好有个照应。”。
听到这话,李大义神色一紧。
李承绩知道他是听进去了,又接着道:“我手里这封信,事关李府兴替。不交给可信之人去办,我也是不安心的。”。
“少爷,我知晓了!”,李大义面色肃然道。
“嗯!另外河中府的刀具行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我在那里订了两百把刀具。你既顺路,就进去瞧瞧。让那掌柜紧着点造出来,价格可再加一成。”。
李大义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
于是李承绩就多给了一些第纳尔,让李大义早点上路。
这么过了几天,古里安的事情,也在张钛铭的周旋下,有了进展。
先是被查封的商铺,又归还到古里安名下。充公的部分商货,也交还到古里安手中。只有那些被卖出的商货,还在商谈着解决之法。
李承绩虽想早点上路,但是古里安的事情不处置妥当。他也不好离开。因为在这件事上,张钛铭是用他的名义,去逼着萨德尔·贾罕和蒲华总督阿尔普将吃进嘴里的肉吐出。
由此也可看出,他爹李中书的名号,还是非常顶用的。
这样到了第四天,张钛铭传话道。萨德尔·贾罕和阿尔普愿意为古里安损失的商货,支付足够的赔偿金。但前提是,李承绩能去萨德尔宫和他们当面讨论数额。
李大气在一旁听着,马上出言劝阻道:“少爷!他们其心可诛,万万去不得啊。”。自上次刀具行碰上刺客后,李大气是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守在李承绩身边。
所以听到李承绩进宫,本能的抵触起来。
也是这里是萨德尔·贾罕和阿尔普的地盘!李承绩又为古里安出头,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从利益上讲,是造成妨碍的。
再加上城中早有传言,萨德尔·贾罕爱财如命!百姓们为了表达心中的愤懑,背地里称其为‘萨德尔·贾罕纳姆’。汉文翻译过来,就是‘地狱的支柱’。
如此恶名,可见其贪欲之盛。
如今邀请李承绩进宫当面详谈,很容易让人疑心。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即使李承绩身份不低,在这里也怕是压不住萨德尔·贾罕和阿尔普两人。李大气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不过张钛铭却是笑笑,温声解释道:“李护卫多虑了。老夫与新任萨德尔·贾罕交际不浅,知道此人虽心性贪婪,但胆子不大。虽凭着祖上的荣辉,在蒲华城作威作福。但对桃花石汗任命的总督,却礼遇有加。并且每年朝贡时,都会派遣使者,给当今圣上呈送难得一见的稀珍古玩。
就连朝中多位重臣,都有价值不菲的厚礼。
因此以贤侄的身份,萨德尔·贾罕是万万不敢行不端之举的。”。
李大气自知说不过张钛铭,就别过脸,冲着李承绩道:“少爷!你的安危要紧,还是勿要以身犯险。”。
看李大气不为所动的模样,张钛铭微微有些气结。就加重语气道:“此事蒲华总督阿尔普,也身在其中。早些年,老夫就与其私交甚好。其秉性,老夫是信得过的。若萨尔普·贾罕欲行不轨,阿尔普定然早一步告知老夫。”。
但是李大气依然冷着脸,不为所动。这让张钛铭,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李承绩见再争执下去,也无意义。就出声道:“不用劝了!张伯父。烦请你去回禀一声,就说我李百户,定准时前往。”。虽然河中郡王之子的名号更好用,但到底是平民之身。所以和百户长比起来,还是差了一遭。
另外他的百户长是圣上亲封的,有几分特别的殊荣。
萨德尔·贾罕和阿尔普知晓,心里也会掂量几分。
张钛铭马上面色一缓,有些得意的看了李大气一眼。就快步离开,回禀消息去了。
到了晚上,蒲华城华灯初上。
李承绩在小翠的服侍下,彻彻底底的梳洗了一番。也是身边没个梳洗丫头,张芷琴便善解人意的将小翠派了过来。
不得不说,小翠的手还是非常巧的。不仅有条不紊的替李承绩换上繁复的汗国礼服,还速度极快的束好长发。待面镜而立,一个神骏异常的少年郎,立即跃然于前。
身后的小翠,一直偷偷打量着他。那满脸的羞红,藏也藏不住。这让李承绩,不得不感叹,年轻真好。
当然,这是在有一副好皮囊的前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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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宴席之上
萨德尔宫。
从外观上看,这更像西方常见的城堡。事实上,它的本名也确实不是萨德尔宫,而是雅克城堡。始建于公元前1世纪,历经数次毁坏和重建。
在这基础上,整个古堡形成一座十余米的丘岗。据说鼎盛时期,该堡内建有宫殿、国库、官吏们的住所、兵器库、清·真寺、手工作坊、监狱等建筑。
如今规模虽不似从前,但依然占地近四公顷。在蒲华城中,形成一座城中之城。
一旁信徒云集的马高克-阿塔里清·真寺,都难以与其比肩。不过高度,却是不及清·真寺附近的卡扬宣礼塔。那高度近十四丈,站在蒲华城的任何地方,都能瞧见。
此时李承绩来到萨德尔宫近前,两座塔型圆柱,组成一道大门。顶端是拱形圆顶,上面纹刻着植物纹样和《古·兰经》中,先知穆罕默德的经文。
“张少监,主人和总督,已在宫里等着了。”,一个侯在门边的黑人家奴,看到张钛铭的身影后,行了一礼道。
点了点头,张钛铭就指着刚下马车的李承绩道:“这是菊尔汗亲封的李百户。”。因西域诸国都是突厥人的后裔,众多部落的首领,纷纷自称为‘汗’。所以当初德宗耶律大石西征时,为了更好统摄西域诸部。便在群臣的拥戴下,登基为帝,自封为汗。
且为了显示出大辽的威仪,与‘桃花石汗’、‘博格拉汗’、‘阿尔斯兰汗’区别开来,德宗又自封为‘菊儿汗’。用汉文解释,就是‘众汗之汗’。
因此各附属国中,对大辽君主的称谓,多是菊尔汗。和朝中圣上的称呼,有很大的差别。
黑人家奴闻言后,马上向李承绩行了一礼。便领着李承绩等人,径直向宫内行进。
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们才来到一座外壁镶满红宝石、绿宝石的庞大宫殿前。上面雕梁画柱,极尽富丽。那高高的尖塔,在地上投下大片阴影。
还没进门,内里就走出两道人影。定睛细看,发现两人都是穿着华服的中年人。其中左边的中年人,一头粟发,个头稍矮。脸面较宽,略显富态。右边的中年人头发全黑,个头较高。脸面偏长,透着儒雅。
“阿尔普总督,你来得怕有些时辰吧?”,张钛铭先向阿尔普见了一礼,就别过脸,冲着萨德尔·贾罕道:“这位是李百户,我可给你带来了。”,边说边指着李承绩。
听到这话,萨德尔·贾罕马上满面堆笑,冲着李承绩道:“李少侄,久闻尔乃青年俊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虽说这夸赞的话,实在太不靠谱。但礼尚往来,李承绩也不好失了礼数。
就按照回教徒的礼仪,回了一礼道:“伯父谬赞了!”。萨德尔·贾罕闻言,笑意立时深了几分。
这时阿尔普也插话道:“哈哈哈···李少侄莫要过谦了。家父乃李中书,学识渊博。李少侄耳闻目染,自非常人能比。”。
李承绩只得回了一声伯父,连连说不敢当。
听到这尊称,阿尔普的眉梢,透着几分喜意。
入内后,一桌酒菜,都已准备妥当。数位乐师,也都在一旁准备就绪。等落座,一群身着薄纱,模样可人的佳丽,也开始翩翩起舞。
“李少侄!”,萨德尔·贾罕举起银色的酒杯,示意道。
李承绩赶紧迎了上去,说了声先干为敬。一阵后劲特别大的甜味,马上刺激着味蕾。这是名为‘纳比德’的果酒,也称枣醴。乃是新鲜的葡萄、晾干后的葡萄干或椰枣的汁液,稍稍发酵后的果酒。
因这种酒不会醉人,所以被回教哈乃斐派认为是合法的。
饭桌上的菜式也很丰盛!像蒸羊羔,肉质十分鲜·嫩。还有马肉、蛇肉、鱼肉等等,就是河中地区没有的穿山甲,也从印度运来了。算是各种奇鲜异珍,都应有尽有。可能是打听到了李承绩偏爱中原饮食的习惯,桌上还盛了花饭、汤饼等物。
如此酒过三巡,萨德尔·贾罕依然没有说到正题。李承绩也不急,就继续与其客套。
这么酒足饭饱后,侍者又呈上各式甜点和瓜果。并有茶水,帮着祛味。
“李少侄,若得空,可得去伯父府上转转。虽比不上萨德尔·贾罕周全,但也不会相差太大。”,阿尔普喝口茶,漱了漱口后,以笃定的口吻道。
“当得!当得!”,李承绩应承道。
萨德尔·贾罕也放下茶杯,出声道:“总督府上的招待,自比贾罕府上周全。还忘李少爷前去时,勿怪贾罕陋室粗俗、招待不周。”。
李承绩自不会承认,反驳道:“伯父府上,凤阁龙楼,华贵非常。比之桃花石汗的宫邸,都不逞多让。又有美酒佳肴、丽人起舞。再闻佳音,实乃沉醉至极。”。
这好话说得,萨德尔·贾罕都止不住笑意。就试探性的说道:“前些日子,因商贾之事,让你我叔侄二人,生出些许间隙。虽有张少监为此周旋,但到底不如见面详谈来得干脆。因此今日设宴相待,以解间隙。”。
知道要说到正题上了,李承绩也不马虎。点了点头,极为认真的说道:“未见伯父之时,小侄对伯父还有些许误会。在此,就陪个不是了!”。
萨德尔·贾罕马上说无碍!脸上的肥肉,也因笑意而挤压到了一起。
李承绩暗自好笑,接着道:“但今日一见,小侄心结大解。虽有些许钱款未结,但伯父大人有大量,定不会计较区区身外之财。”。
“咳咳咳···呵呵呵···”,萨德尔·贾罕马上尴尬的笑了笑。本来他还想让李承绩,不要再追究钱款的事了。但刚才李承绩一阵戴高帽,让他有些说不出口。
阿尔普也是同样的意思,马上替萨德尔·贾罕解围道:“少侄所言不错。但既因商贾一事心生间隙,今日就不如将此事拂去。再计较钱款之事,就有些成人不美了。”。
第一百二十章 澡堂之事
见李承绩没说话,萨德尔·贾罕赶紧换个话题道:“刚刚用膳,大汗淋漓。不若移步澡堂,暂洗尘垢?”。
李承绩没拒绝,就随萨德尔·贾罕,来到另一栋房室。内里有好几个房间,地上铺着花砖。内墙上,镶嵌着大理石板。
在这些房间的正中央,还有一个占地颇广的大厅。上面罩着圆顶屋,周围镶着上千盏圆形的小玻璃窗。光线透射进来,照着澡堂大亮透亮。
李承绩在一个黄肤侍女的服饰下,换好浴衣。然后来到大厅中央,水池里的喷泉,正喷着大股凉水。逸散的水汽,将整个大厅的暑气都冲淡了不少。
不用李承绩动手,就有侍女帮其梳洗。连擦拭水渍,都有人细心服侍。好在李承绩已习惯被人伺候,所以全程,都坦诚得紧。
随后又去按摩室里,躺在丝绸铺就的软椅上,享受舒适的按·摩。但不知不觉,身体就燥热起来。侍者的手指,也慢慢移到某个min感部位。
看到李承绩慢慢变红的俊脸,那侍者嫣然一笑。就俯下身,yao住李承绩的耳垂。
一瞬之间,李承绩就像触电似的,僵住了。
“别别别!”,李承绩连忙站起身来,拒绝道。不是他要做柳下惠,而是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还在发·育期。过早的品尝禁果,对身体无益。
那侍者马上惶恐起来。说自己得到的命令,就是服侍李承绩。否则的话,她会遭到萨德尔·贾罕的严惩。
见其楚楚可·怜,李承绩不忍动了侧隐之心。那侍者见此,立即主动迎了上来。
于是李承绩,半推半就的,终于开·荤了。
等半个时辰后,来到大厅附近的休息室。各种饮品、茶点,已准备妥当。
“哈哈哈···这么快就洗完了?!”,阿尔普放下一个棋子,抬头冲着李承绩笑道。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红晕未退的侍者。
不过那是个面相清秀的少年,裸·着上身,举着托盘,脖颈上还有几道红印。李承绩虽有些意外,但面上并没任何异样。
到底男风之好,古往今来,都禁之不绝。
即使教律严格的回教徒,也不例外。像阿拔斯王朝鼎盛时期,哈里发阿明就效仿波斯人的先例,创立阿拉伯世界的***制度。马蒙时期,一个**官,曾使用四百多个nuan童。
十世纪,哈里发穆格台迪尔的后宫中,nuan童之数,竟高达一万一千人。其中包括希腊人和苏丹人。
不过所有nuan童,都无一例外是阉·割过的。成年后,他们也会在宫廷中,承担一些体力较重的活计。
毕竟被宠幸者,终究是少数。
这和中原王朝的太监,倒是十分相近。
正与其对弈的张钛铭,也回过头来。看到李承绩过来了,笑着道:“会下棋么?这里有象棋、双陆、骰子。若是想玩,老夫便陪贤侄来一局。”。
说罢,已将棋盘上的棋子拂乱。
阿尔普马上不满道:“张问柳!你又是这种招数。”。问柳是张钛铭的字!在平辈之间,若关系熟络,就会以字相称。
“阿尔普!你这话就错了。逸之难得来蒲华一次,少有机会能与其对弈。而你这老顽固,总是赖着蒲华不走的。自然先紧着他了!”。
“强词夺理!”,阿尔普驳斥道。每次下棋时,张钛铭都会在败局已定之际,寻个理由不下了。并且嘴上,还绝不承认自己输了。
一次两次三次,阿尔普也渐渐习惯。
李承绩在一旁看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便不好拂了张钛铭的面子,答应下棋。并向阿尔普,赔了个不是。
当棋盘摆开后,李承绩有些懵了。因他自认为熟悉的象棋,完全不是记忆中的样子。还是紧急唤出小紫,才知道眼前的象棋,是从印度传入的。
不过大致的规则,却是未变。只是上面汉字,变成了蝌蚪文的阿拉伯字母。
李承绩都认识,也不妨碍。
便沉下心思,一板一眼的对弈起来。
张钛铭看李承绩年岁不大,心想棋艺应该也高不到那里。就面带轻笑,看着很是自信。
但是没过多久,张钛铭的笑意就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少有的严肃。
李承绩瞧着,心里是乐开了花。
他知道,先前张钛铭主动邀自己下棋,就是以为自己棋艺不咋滴。所以私心想着,在这里找回面子。但张钛铭不知道的是,他下棋,可不是自己一个人。
那小紫,可是百科全书的存在。什么棋路,都有相应的储备资料。所以张钛铭,注定是找不回面子了。
这样下了一炷香的时间,张钛铭就已落败。
一旁观战的阿尔普,瞬时乐不可支道:“哈哈哈···张问柳啊张问柳!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逞强。如今连个小小厚生,都赢不过。看你往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悔棋。”。
“伯父严重啊!小侄只是侥幸赢了一局罢了,当不得真的。”,李承绩看到张钛铭黑成锅底的脸,马上出声解释道。
阿尔普一听,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捂着胸口,终于将气息理顺道:“少侄就不要为这老匹夫要面子了。一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已落败,不是什么侥幸,能解释得了的。”。
“哼!”,张钛铭重重哼了一声,就拂袖离去。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李承绩,久久未有言语。
也是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冒失了。即使张钛铭要在自己身上找回面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就是一盘棋,又不是赌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尔普知道李承绩担心,忙出声劝道:“不碍事的!这老匹夫经常输棋,也不差这一次。”。边说又边自顾自的笑开了。
这时候,一直未现身的萨德尔·贾罕,也终于从另一个房间出来。身旁跟着一男一女两个侍者,满面红晕。李承绩心道,这老小子,真会玩。
“呵呵呵···贤侄刚洗完吧?要不要再去玩玩?”,说罢,还向大厅中的一个男侍者使了个眼色。
见其走过来,李承绩马上如临大敌似的,连连拒绝。
第一百二十一章 蒲华之乱
萨德尔·贾罕只以为李承绩是碍于脸面,还要劝说几句。却不想,黑人家奴突然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急声道:“主-主人,外-外-外面的暴·民闹起来了!”。
“混账!说什么胡话!城里的百姓向来安居乐业,从良从善,哪有什么暴民?”,阿德尔·贾罕根本没信,喝骂道。
李承绩也不怎么相信。因为来的路上,他还真没看出动·乱的迹象。
“是-是真的!那些暴·民,已经封了城门,领着百姓,往这边赶了。”
“埃米尔(师长)呢?他不是在城里么?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怎不知抓捕暴·民?”,阿德尔·贾罕信了几分,就边说边往楼上赶去。
黑人家奴哭丧着脸,一边跟着一边解释道:“埃米尔已被反·叛的军将杀了!只有一个海里发(班长)侥幸逃回宫里,告之此事。”。
李承绩看着,正要跟上去看看。张钛铭就领着李大气,去而复返。
“少爷!刚刚得信儿。城里的百姓,已经闹起来了。”,李大气贴近李承绩的耳朵,压低声音道。张钛铭也面色惶恐,冲着李承绩道:“贤侄,城里是真乱了。我方才在外面转悠,已隐隐听到喊杀声。”。
李承绩立即眉头一拧,疑声道:“怎么回事儿?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之前,没有一点风吹草动?”。说着,就径直上了楼梯。他也想亲眼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李大气知道李承绩是在问自己,连忙跟了上去,解释道:“事发突然,小的也来不及查禀。只听刚来通禀的兄弟说,事情的起因,似乎和一个卖盾者的儿子有关。”。
“哦?!”,李承绩马上神情一凝。因为他曾让小紫查找有关西辽的资料时,看到过一则有关蒲华城bao乱的消息。只是时间点上,应该发生在今年的春天。
而当下,早已过了那个时候。
所以李承绩只以为蝴蝶效应或是其他原因,让这件事消弭无踪了。
现在看来,似乎只是时间延后了而已。
就急声道:“那个人,可叫桑贾尔?”。
李大气马上恍然大悟,应声道:“对!就是此人。”。跟着又是目瞪口呆,异常吃惊的看着李承绩。
在一旁听着的张钛铭,见李大气的神情不像作假,也惊讶道:“贤侄,你怎会知晓此人?”。
李承绩当然不能说,自己是看了史料的。就想都没想,解释道:“小侄曾去他的铺子逛过!言语上,似乎对贾罕颇有不满。不过我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就那么随便一说,谁成想真是他。”。
张钛铭和李大气闻言,都半信半疑。但这时候,他们已经上了宫殿的最高处。
便见大半个城池,立即映入眼帘。
只是和平日车水马龙的景象不同!
此时蒲华城的主要街市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影。那震撼性的画面,让人不自觉的心神一紧。不少火光,沿着沿街的铺面冲天而起。
那都是萨德尔·贾罕名下的!
只有少数,是投靠他的官吏或亲贵。
“完了!完了!那些暴·民,一定会受到真·主的惩罚。”,萨德尔·贾罕气得捶胸顿足,破口大骂道。
李承绩倒是没理会这些!第一时间,就将目光投向达官显贵住的区域。发现那里的人影不多,动静也不大。但还是有几处府邸,出现火光。
张钛铭也注意到了,面上显出浓重的不安。
不过当下再担心也无用。李承绩也收回视线,转移到主街。
就见人流已蔓延到马高克-阿塔里清·真寺附近。高大的卡扬宣礼塔,也被人流完全包裹。那高高的塔顶,还换上了一竿绿色的旗帜。
看起做工粗糙,又无明显的花纹。显然是从什么不知名的地方,弄来的布料罢了。
而在人流的最前方,还挡着一层黑色的玉带。那是穿着铠甲的军将!原本是为萨德尔·贾罕卖命的,现在却成了举起反旗的排头兵。
“少爷!萨德尔宫的后门没人,兄弟们已等在哪儿了。”。李大气沉着脸,出声道。
李承绩也知道此地不能久留,马上别过脸,冲着张钛铭道:“张伯父,我们先行一步吧?”。
刚刚李大气的话,张钛铭也听到了。就点点头,面显忧色的看向阿尔普,相邀道:“阿尔普,不若跟我们一起走吧?等风波暂歇,再图后事。”。
说这话的时候,张钛铭看都没看面如土色的萨德尔.贾罕。显然,张钛铭已非常明智的,打算置身事外了。也是那些暴·民的目标,显而易见的是萨德尔·贾罕。若把他带着,很可能殃及池鱼。
到底平日里,萨德尔·贾罕欺男霸女,鱼肉百姓的恶事,做得太多了。
俗话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如果一直挑战百姓的容忍底线,逼得百姓没有活路。那迟早有一天,百姓不得不揭竿而起。
现在的情况,莫不如是。
阿尔普也知道这萨德尔宫不安全,就应了声是,准备离开。
已经急眼的萨德尔.贾罕马上出声道:“张少监,你看平日里,我也没时间去你府上看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可能他也看出来了。即使自己的王宫固若金汤,也挡不住这成千上万的暴怒百姓。
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但是张钛铭本就没有蹚浑水的心思!
因此听到这话,马上面色一沉,有些冷淡道:“萨德尔真是说笑了。今日乱糟糟的,也来不及招待你这样身份尊贵的客人。还是等改日,再登门拜访吧?”。尊贵二字,特意咬得极重。
到了这生死忧关的时候,萨德尔?贾罕已经不要脸面了。马上许诺说:“无碍无碍!张府若是缺什么稀罕物件,尽可以在我宫里寻去。”。
虽然钱帛很动人,但命更重要。当下又时间紧急,张钛铭也没心思打哈哈了。直接装作没听见,快步离去。
只有萨德尔的呼声,还在偌大宫殿里静静回响。
第一百二十二章 乱象始末
这么来到萨德尔宫的后门,李承绩带来的护卫,已经神情紧急的守在马车旁。由于来的路上,阿尔普已经听李大气说。他从总督府带来的下人,在得知百姓举起反旗后。第一时间,就慌里慌张的逃跑了。张府的下人,也是一样。
所以眼下,李承绩等人,只能共乘一辆马车。
但就在这节骨眼上,李承绩却上前一步,阻拦道:“慢着!”。
张钛铭等人以为李承绩有别的心思,瞬时脸色有些难看的看着他。
“马车太引人注目了,我们还是换上平民百姓的衣衫,比较妥当。”。
既然这些揭竿而起的百姓是针对萨德尔?贾罕这样的权贵人物!那么某种程度上,就带有很重的仇富心理。而马车,只有巨商大贾或达官显贵才能乘坐。尤其是李承绩他们的马车,装饰考究,一看就不是平民百姓能享用的物件!
因此这种情况下,乘坐马车,无疑是黑夜里的灯塔。
可眼下匆匆忙忙的,又哪里去寻平民百姓的衣衫。
正火急火燎间,一道弱弱的声音响起。
“主人,奴知道哪里有衣物。且地方,也和这里隔着不远。”。
听到这话,李承绩立即向其看来。却是澡堂时,服侍自己的侍女。刚才跑得急,李承绩也没看后面。没成想,这女人竟然也跟过来了。
不过转念想想,他就明白过来。
根据当前的社会风气,每个富家大户,都有买相貌可人,姿色上等的少女,稍加训练,用来服侍人的习惯。虽然听上去,会觉得没有什么人quan。但是在古代,地位底下的女人,本就是男人的陪衬。
用来做玩物送人,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想明白这一点,李承绩也就不觉得奇怪了。马上道:“你叫什么?”。
“奴没有名字。只是萨德尔老爷,喜欢蔷薇花,便总唤我为蔷薇。”。
“好!蔷薇!你现在就带我们去换衣服。事成之后,我必许你一场富贵。”。
蔷薇脸上并未显出多少动容。只咬了咬下唇,就转身向右边的小道跑去。见此,李大气也领着几个护卫,快步跟了上去。
谁都不知道,就在离开时。李承绩向李大气偷偷使了个眼色!待再回来,李大气率领的护卫中,就莫名的少了两人。但是在场的张钛铭等人都关注蔷薇的衣服去了,因此没人在意。
于是匆匆忙忙中,众人就换好了衣衫。为了增加一层安全保障,李承绩又用水壶,倒出些许清水。就着地上的沙土,混合成泥。然后每人脸上抹一点,掩盖白净的脸面后,迅速离去。
期间他们虽碰上了大股bao民,但因装扮得当的缘故,并没受到关注。再加上李大气等人护着,众人也没被冲散。
这么来到张府所在的区域,人流突然骤增数倍。李承绩刚想退后,紧接而来的人流,就突然往前挤。而前方又似乎发生了打斗,不少百姓,诚惶诚恐的往后退。
这样一前一后,李承绩也被挤开了。
李大气顿时急红了脸,隔空抓住李承绩的衣袖。但是不等用力,人流就像海浪一般,又猛的拍打过来。结果斯拉一声,李大气只抓住一片碎布。
到了这个时候,李承绩也无法淡定了。
因为他个子小,身形也不高。所以在密集的人群中,简直被挤成了橡皮泥。脚上也不知被谁踩掉了鞋子,只得赤着双脚。
“滚啊!给我滚开啊!”,李承绩也装不出什么绅士风度,大声嘶吼道。可是在喧哗的人流中,他的声音被无可避免的掩盖了下去。
就在他头晕脑胀,感觉下一秒就要窒息的时候。周围的压力,忽然一松。跟着肩膀一疼,似乎被人抓个正着。紧接着,又腰身一紧。随即身形一动,挤压力也瞬时全效。
待跌坐在一处空地上。
一道洪亮的呼声在耳畔响起,只听:“恩公!我可算找到你了!”。
李承绩顿时感觉耳朵被铜锣震了一下。摇了摇稍稍晕眩的脑袋,抬头一看。
一个体格粗壮,圆脸杏眼的大汉,正满脸欣喜的半跪在自己跟前。
“莫杜尔?!”,李承绩又惊又疑道。印象中,也渐渐将眼前这人和起儿漫镇遇到的莫杜尔,慢慢重合起来。
“正是小的!恩公,当日一别,小的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呢。”。
李承绩刚要回话,莫杜尔又忍不住喜意,连珠炮似的说了起来。
“恩公,你有所不知。起儿漫那次,小的睡醒后,可是找了恩公好一会子。后来我就私心想着,恩公可能去了蒲华。便向真·主祈祷,让小的在蒲华,寻得恩公你。
嘻嘻嘻……真主肯定是听到我的祷告了。”。
李承绩听着,脑子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心跳恢复常态,才出声道;“额!莫杜尔,你怎么在这地方?”。说完这话,他忽然注意到。莫杜尔身旁的百姓,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少有的敬畏。
“哈哈哈···我这是替父老乡亲们,向吃人的狗官讨回公道。”。话音刚落,百姓们就响起一阵阵叫好声。
随后莫杜尔又将李承绩迎上马,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那桑贾尔,是莫杜尔的堂哥。平日里,因练得一身力气,而经常帮助邻里百姓与萨德尔·贾罕的狗·腿子们,斗智斗勇。渐渐的,在城里博出一片好名声。
但由此,也引来萨德尔·贾罕的狗·腿子们的忌恨。只是数次谋害,都被桑贾尔和亲近桑贾尔的百姓或者底层官吏化解。
直到这次,那些人用下作手段,绑了桑贾尔的父亲,逼迫桑贾尔低头。却哪里想到,桑贾尔的父亲性子太烈,竟咬舌自尽了。这件事又被人透露给了桑贾尔,由此怒发冲冠,当即捣毁了大狱,杀了那些萨德尔·贾罕的狗·腿子。
眼见事情闹大,便一不做二不休。振臂一呼,举起反旗。那些受其恩惠的百姓,平日也受尽了萨德尔·贾罕的狗·腿子们的欺压。便跟着响应,准备找萨德尔·贾罕算账。
莫杜尔因和桑贾尔的关系,便得到他的信任。带领义民,清算那些依附萨德尔·贾罕的贪官污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