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向前
脚步，密集。
烟尘，四起。
数不尽的【亡人】大军，结队追逐着一个夺路狂奔的萧瑟身影。
他装备简陋，形单影只，身后跟着如狼似虎的行尸走肉，表情却不曾显出哪怕片刻的恐慌畏惧。
那不是游刃有余的自信，也不是无所畏惧的怒勇...
那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抉择，那是经过深思熟虑，决定追逐比生命更为重要之物时的悲壮。
别去劝阻那些明知危险还要前行的背影。
他们不是傻子。
“不能回头...小蒋，蒋文铭...不要去看，迈开脚步，往前就行...”
听着身后密集的脚步声，小蒋汗流浃背，攥着木棍的手微微颤抖。
他的身体在惧怕，他的血肉在嘶吼，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哀鸣，想逃离着活生生的地狱。
“别抖了...别抖了！勇敢点！你不是懦夫！”
小蒋牙关紧咬，他很想回头确认自己身后的状况，但他知道，一旦看了...就会畏惧...而一旦畏惧，人就会失去勇气。
“我只是个普通人，难堪重用....但我唯独...唯独不想成为秦问的负担！”
“啪！”
小蒋卖力的朝着那冥冥之中的方向奔跑着，狠狠的扇了自己一耳光。
“够了！不过变成一捧土！有什么可怕的！”
小蒋嘶吼着，加快了速度。
恐惧的情感败给了炽热的灵魂，颤抖的身躯服从了坚韧的精神。
是啊，人的结局从生来就注定了。
何为成长？你每向死亡迈出一步，便成长了一分。
直到最后。
肉化土，骨化尘，血为泥，魂为烟。
能证明你存在过的一切，尽散与虚无之间。
“呃啊...”
无数的【亡人】疯狂的追逐在小蒋的身后，不知疲惫，不计代价。
几只尚未完全腐烂的【亡人】还有些力量，在死气的加持之下，逐渐追上了前方的小蒋。
而小蒋的前方，也有几只游荡的【亡人】被吸引了注意力。
祂们朝着小蒋包围过来，想要将这死亡之地中唯一的生气来源吞噬殆尽。
“还有多远啊...”
小蒋紧咬牙关，挥动木棍，打散一个又一个【亡人】，拼命的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但绮雨曦的加护，只能告诉他方向，却无法感知距离。
也许近在眼前，也许远在天边，小蒋也不知道自己需要跑多久，但自己只能跑下去。
小蒋每一次路过坟包，都会惊动沉眠的逝者，在死气的作用下，那些安眠的躯壳逐渐苏醒，小蒋越是移动，就会惊醒越多的敌人。
但他又必须找到阵眼，必须移动，这就陷入了死循环。
要么小蒋找到阵眼然后迅速解决，要么【亡人】越来越多，直到将他活活困死。
这就是土行阵眼，这就是【葬土嚎魂】。
这还是小蒋来了这里，他本身是个凡人，生气极其有限，因此此时出现的【亡人】虽然量大，但强度一般，甚至普通人只要克服恐惧就能轻松应对一两个。
若来者是秦问...那这里的死气和土元素配合，出现的【亡人】恐怕会身负土甲，手握石兵，单体战斗力就直逼凶灵。
若真是那样，就危险了。
一个凶灵秦问轻松拿捏，十个也不足挂齿，那一百个呢？一千个呢？
“既然死了，就给我好好躺着！”
面前的几只【亡人】越来越近，小蒋眼看无法躲避，更不能被拖延了脚步，不然被后面的大军追上，将瞬间被淹没。
他咆哮着，右手抬起，直接将木棍捅入了离得最近的那只【亡人】的眼眶中。
顿时，腐烂的眼珠破开，灰黄的汁水四溅，木棍虽然并不尖锐，却在小蒋的力道之下轻松的捅碎了头盖骨，连带着将这【亡人】的整颗脑袋都撬了下来。
“别挡道！”
紧接着，小蒋抬腿一脚踹向另一边，一只【亡人】想要靠近，结果被小蒋一脚踹在膝盖，整条腿直接倒折了过来，瞬间失去了平衡，踉跄着栽倒，但却在倒下前伸手扯住了小蒋的裤腿。
整条左腿的裤子被撕裂，里面防咬的干草洒了出来，也还好放了干草，否则现在腿部就受伤了。
小蒋的速度丝毫不减，轰开了障碍后就继续狂奔，不去管别的。
一路上，他能躲就躲，能绕就绕，是在躲不掉绕不开就全力出手，快速轰杀之后继续奔跑。
“呼...呼...”
小蒋的呼吸逐渐从平缓变得粗重，他已经连跑带打持续运动了很久，别说血肉之躯了，即使他是铁打的躯壳，此时也快撑不住了。
“脚踝很痛...心脏好像要炸开，肺部收缩不动了...眼睛有点重影，大脑也有些眩晕...”
“但不能休息...我不能停...不能停...不能停...”
小蒋的节奏彻底混乱，呼吸的速度，心跳，和脚步的节奏彻底混杂在一起，互相干扰，极其的不协调，甚至出现了一些低血糖的症状。
可蒋文铭就这样紧咬着牙冠，跟随着冥冥之中的指引，甩开了身后掀起风沙的【亡人】大军，一步步的向前。
“呃啊...”
“嘭！”
小蒋木讷的奔跑着，挥动着手中的的木棍，一次次击退围来的【亡人】，一次次将危险甩在身后，奔向前方的未知。
“还有多远...”
“还有多远...”
“还有多远...”
渐渐的，小蒋脑子里已经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他的虎口被木棍震的血肉模糊，他的脚底被磨的满是血泡，他的膝盖红肿的不成样子，他的嘴唇干裂到皮开肉绽，他的双眼无神到仿若失魂。
他仿佛变成了一台机器。
奔跑，挥舞。
这是他仅有的两个指令。
不知又过了多久，小蒋身后的【亡人】大军已经被甩开足有上千米。
而小蒋，终于迎来了转机。
“多远...”
“多远...”
小蒋喃喃着，他双腿已经失去知觉，事实上全身都快在极度的脱水和虚弱中失去感知的能力了。
但就在这时，那脑中指引的方向...变了！
那是一瞬间的事情，指引的地方，从正前方，变成了侧后方。
小蒋一时间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又跑出十几米，他这才猛地惊醒，回头看向那个方向。
那是一个比其他坟包都要矮上一截的土堆，十分的简陋，甚至连墓碑都没有。
“到了...”
小蒋扛着疲劳，颤抖着走去，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但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了什么...
“哭声？婴儿的哭声？”
小蒋越是靠近土堆，那刺耳的啼哭就越是明显。
他十分的确定，自己要找的，就是这里！而且那哭声的来源，恐怕就是自己要解决的东西！
小蒋颤颤巍巍的走上前去，想要趁着【亡人】大军未到，赶紧破坏这里。
但...阵眼周围，又怎么可能没有防范？
“吼！”
一阵咆哮声响起，一个黑影瞬间出现，朝着小蒋扑来。
那是一个浑身皮肉都未腐烂的逝者，也就是说，他比一般的【亡人】要强得多！
那人身穿着一身白大褂，似乎是个医生，他嘴巴大张，两颊的肉都被张开的下颚撕扯到崩裂，一口朝着小蒋的脖颈咬来！
“滚！”
小蒋虽然疲劳到极致，但毕竟身强体壮，而且有着秦问【言灵】的加护，还有自保之力！
他提起木棍就横扫而去，一棍抽在了那【亡人】的太阳穴上。
可好巧不巧...他虽然撑得住，但这随手捡来的木棒却是再也经不起摧残，直接断裂开来。
扑来的【亡人】被小蒋抽中，整体偏移了角度，原本咬向小蒋脖颈的巨口，一下咬在了小蒋的肩头。
“啊啊啊啊啊！”
剧烈的疼痛从肩膀处传来，鲜血溢出，小蒋咆哮着按住【亡人】的脑门，将其一把推开。
可对方咬的太死，竟然直接连着皮肤，撕扯下了一大块肌肉。
小蒋赶紧退开，脸色更加苍白。
手无寸铁，筋疲力竭，血流不止，腹背受敌，所剩的...也就只有斗志了。
身后的亡人大军越来越近，肩头的伤口滚烫剧痛。
天空的湛蓝被扬起的尘土掩盖，滴落的血液成了坟地中唯一鲜艳的色彩。
彻底的绝境。
第二百七十二章 凡人
“呜哇...呜哇...”
此时的坟地不再静谧，而是烟尘四起，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身旁不远处的坟包内还传出了轻微但刺耳的哭泣声，仿佛临盆的婴儿。
“哭声就在那里...脑袋里的指引也指向这个方向...只需要挖开，破坏那东西...”
小蒋一边警戒着面前那个咬伤自己的【亡人】，一边缓缓的朝着坟墓挪动。
肩头的剧痛和远处逐渐靠近的尘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小蒋情况的紧急，但他此时却是无心处理伤势，只能任其流着血。
秦问的加护是【守命】和【护灵】，而非【守身】，因此可以保护小蒋的身体和灵魂不受致命创伤，但却无法加速恢复，若是刚刚小蒋被咬中的是脖子，那加护就会生效了，但可惜，咬在了肩膀上，这无疑影响了他的行动。
小蒋此时在恐惧和危机的作用下，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因此痛感慢慢减弱，不至于疼到身体虚弱。
“速战速决...”
小蒋活动了活动受伤的胳膊，随后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块脑袋大小的石头，搬在手里。
这就是他唯一的武器了。
“呃啊！”
那【亡人】可不会好心的等小蒋恢复，小蒋才刚刚弯腰捡起石头，对方就已经调整好了身位，再次冲了过来。
祂就像是一只拥有人类外形的四足野兽，如同猎豹一般奔跑，速度奇快。
刚刚小蒋一棒打在祂太阳穴上，此时脑袋凹下去一大块，眼珠也爆出一颗，挂在脸上，但行动却丝毫不受影响。
“吃吃吃！噎不死你！”
小蒋眼看着那【亡人】的血盆大口朝着自己咬来，那张开的下颚已经将脸皮都扯烂，这一口恐怕足以直接吞下半个西瓜！
他一声大吼，双手拼命将石头搬起，随后挡在身前。
“嘎嘣！”
这【亡人】显然脑子不太好，一口咬在了石头上，死死的卡主了下颚，无法闭合。
小蒋看准时机，松开石头，随后绕到祂身后，一脚踹在了【亡人】的后脑勺。
随后就是一下清脆的骨碎声，这【亡人】下颚彻底断裂脱落，失去了咬合能力，长长的舌头直接从脖颈断口处耷拉了下来。
而趁着祂还没起身，小蒋二话不说就从背后锁住了【亡人】的喉咙。
【亡人】双手死命的乱抓小蒋的双臂，抓出了一道道血痕，撕下了一条条皮肉。
而小蒋根本没有松手的意思，而是拼命的用力，满脸青筋暴起，牙都快咬碎了。
他知道已经死了的家伙不需要氧气，因此绞杀没有半点用处，但他的目的并不是裸绞让对方缺氧，而是更加粗暴。
“啊啊啊啊啊啊！”
小蒋声嘶力竭的大吼，随后死命用力，直到这【亡人】的脖颈传出了断裂声，随后，整颗头颅连带着一长条脊椎都如同萝卜一般被小蒋拔了出来。
这下，这【亡人】护卫算是死透了，再起不能。
但小蒋也受到了不轻的创伤，双臂鲜血淋漓，左手的三根指头也在刚刚锁喉【亡人】时不小心被其挣扎时折断，歪到了诡异的方向。
“切...”
小蒋看了眼自己的左手，轻啧了一声。
他此时倒是感觉不到多少痛感，更多的是疲劳和不适。
咬着牙，忍着骨渣摩擦的声音，小蒋将三根指头掰回原位，甩了甩，随后看了眼后方的【亡人】大军。
就在刚刚他搏斗期间，那些【亡人】已经前进了一大段距离，此时距离他不到千米了。
但好在，小蒋距离坟包已经足够近，他能感受到，自己要找的阵眼，就埋在地下不到一米的地方！
正是那诡异哭声的来源！
而且这个坟包不同于其他的，十分的简陋，甚至有些应付的感觉，别说埋得不深，就连土都没有压实，根本用不到工具，直接上手就能轻松挖动！
小蒋没有浪费丝毫的时间，二话不说弯腰开始刨土，他左手受创，因此随地捡了一根还算结实的木棍，塞进左手，然后将指头掰成握拳的形状，紧紧的将木棍握住。
随后左右开弓，左手用木棍松土，右手则是将其刨出。
远处的烟尘越来越近了，【亡人】大军近在咫尺！
小蒋甚至已经可以听到那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能够感受到地面的震动，以至于能够想象到自己的死状了...
他怕死，也敢于赴死，但前提是，他想尽到应尽的职责。
破坏阵眼，为秦问分忧，在那之后，即使身体被咬烂，脏腑被分食，又如何？
一命换万命，值！
“别他妈躲了！滚出来！”
虚弱感逐渐攀升，肩膀和臂膀处的剧痛逐渐浮现。
肾上腺素的效果开始衰退，痛苦即将回潮...
小蒋拼命的刨坑，他能感觉到，阵眼越来越近了。
“呜哇！”
就在这时，小蒋一手挖出了一捧带着黑血的土泥，随后，刺耳乃至震慑灵魂的嚎哭声出现！
他看到了，那哭声竟然源自一颗无比丑陋的肉瘤！
那肉瘤仿佛是一个胎儿，长在一具尸体的腹部，还在轻微的蠕动着。
而那尸体则是完全干枯，虽然被埋下不久，皮肉还没腐烂，但却极其干瘦，皮包骨头。
“去死！”
小蒋没有丝毫犹豫，抄起左手的木棒就刺向坑中的肉瘤！
“噗嗤...”
一声肉被捅破的声音响起，嚎哭声更加剧烈！
而且下一秒，浓郁的死气从肉瘤中散出，那木棍瞬间被腐蚀成灰尘，小蒋的左手也被侵蚀，开始急速的消瘦，变成了皮包骨头，同时颜色紫黑，彻底失去知觉！
后方的【亡人】大军也猛然加速！就仿佛看到皇上被刺的锦衣卫，朝着这边冲来。
“什么！？这...”
小蒋看着自己的左臂慢慢枯萎，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此时他的左臂干枯如同被烧过已经碳化的木棍，那两根本就断了的手指此时脱落，整条左臂就如同柴火棍一般，彻底丧失了活性！
这就是死气对凡人的影响，这还是有秦问的加护，若非【守命】和【护灵】，这死气就将蔓延至小蒋全身，而不是腐蚀臂膀后就被驱散。
“呜哇！”
那肉瘤再次嚎哭，但这次，他寄宿的尸体竟然开始颤动，随后直接爬出了坟墓！
那位死去的可怜母亲，就这样带着腹部沉重的肉瘤开始奔跑。
小蒋被自己左臂的异变惊到，反应不及，竟让那具尸体越过了自己！
“该死！”
小蒋立马回过神，不再去管已经没救的左臂，而是回过头，拼命追去。
那肉瘤操控着自己的“母亲”朝着【亡人】大军狂奔，只要被保护在其中，小蒋就将再无任何突破的可能！
小蒋心中深知这一点，因此，他咬着牙，不要命的追去，如同一只断臂的孤狼，除了搏命，别无他选！
“呃啊...”
【亡人】大军本就够近了，此时小蒋再朝着祂们跑去，距离更是迅速缩短。
肉瘤就在小蒋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但这段距离却难以缩短。
“快点！快点！再快点！”
小蒋牙关紧咬，槽牙都快崩碎了，双腿如同被灌了铅般沉重，如同踩在熔岩上一般灼热。
但他没有停，无论如何都没有停下。
十米...
七米...
三米...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自己的右臂就能抓住逃跑的肉瘤！
但就在这时，【亡人】大军到了...
肉瘤操控着自己“母亲”的死躯，跑进了【亡人】大军中，即将被保护起来...
万事休矣...
“放你妈的狗屁！”
小蒋看着眼前的一切，怒火滔天，不甘充斥了身心的每一个角落。
他大骂出声，随后一跃而起！
三米！
两米！
一米！
他越过了【亡人】大军冲突的边线，如同流星划过空中！
肉瘤似乎是因为冲入了保护线，放松了警惕，竟然也继续深入，而是停了下来！这无疑给了小蒋最后的机会！
肉瘤回过头，却没看到那个追逐着自己的凡人的身影。
只是感受到了一道影子朝着自己扑来，越过了【亡人】，越过了生死，携带着滔天的怒火和战意，宛如大荒星陨，直接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嘭！”
小蒋一脚踹下，直接将肉瘤的母体踩在地上，头颅跺的粉碎。
他则是没去管包围了自己的【亡人】，而是居高临下的看着被自己踩在地上的肉瘤。
“逮到你了！”
身陷重围，十死无生。
但小蒋却不再有丝毫的畏惧了，因为此时此刻，他唯一的目标，就被自己踩在地上！
他已经不再恐惧所谓的死亡，他只想告诉所有人，告诉秦问！
“哥！我追上你了！”
“看到了吗！这就是凡人的力量！”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世界之语
“呃啊...”
所有的【亡人】都驻足在了原地，祂们有的愣愣的杵着，有的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
但却都没有第一时间扑上来撕咬突破进来的小蒋，似乎都在困惑。
困惑世界上竟然会有飞扑进入敌群的愚人，全都陷入了短暂的疑惑中。
莫说是【亡人】了，就连【鬼胎】本身都没能想到，这个家伙竟然会直接跃起，越过大军，踩在自己头上。
就连尚未出生就夭折的祂都知道，这绝对是找死，没有任何活路可言！这人莫不是个疯子？
秋风萧瑟，落叶无情。
所有的枯叶基本都回归了泥土，结束了他们短暂且并不精彩的一生。
而在坟地外部，土行阵眼此时尚未被破，秦道玄正操纵着秦问刚刚恢复的身体，在快速的朝着【鬼面麒麟】的方向赶去。
“嗯？”
在这种关键的时局，他本该快速赶路，但冥冥之中，他的视线竟被什么吸引了。
那是一片普通，但却顽强的叶子...
他通体枯黄，且有些残破，眼看是没救了。
但满树的枯叶都落光了，化作养分，回归泥土，滋养树体。
唯有他，还不甘的挂在树上，似乎无论如何都不想下来。
“这是...秦问的...”
秦道玄停下了赶路的脚步，竟选择浪费一些宝贵的时间在这片枯叶上，他活了无数岁月，知道很多事情。
世界本身并非沉默的，而是无时无刻都在言语，无时无刻都在表达。
风的声音，云的奔跑，树木的窸窣，落雨的低吟，枯叶的挽歌...
人类其实无时无刻都在被生养自己的世界提醒着，在被灌输着信息，但却无人会聆听，无人会解读...
有些听懂世界之语的人们幸运的受到了福泽，例如出门前突发的暴雨，登机前毫无预兆的腹痛，过马路时突如其来的狂风吹跑了你的帽子...
本要出门之人因暴雨取消了活动，从而躲过了附近的连环杀人案。
本要登机之人因腹痛错过了班机，从而避开了飞机坠落的惨剧。
本要过路之人跑去捡帽子错过了绿灯，从而避开了失控的货车，活了下来...
正如这诸多“因果”之间的联系一般，世间的一切，都在遵循着某种规则。
盛极而衰，久衰必盛。
秦道玄能够听懂世界的语言，因此，他能提前得知许多事情。
他慢慢的走到了那片倔强的树叶前，双眼有些许动容。
他知道，这是世界在轻语，在通过这片叶子，讲述着什么，但不是对自己，而是对秦问。
“枯叶将落...却引颈高歌...”
秦道玄看着那在风中摇晃的枯叶，任谁站在这里，看到的都会是一片毫不起眼的枯叶，在风的摧残中岌岌可危，摇摇欲坠，却始终坚持对抗，不肯落下。
但在秦道玄眼中，这却是世界在讲着一个想让秦问知道的故事，一个即将发生的，勇敢且无畏的故事。
他看到的，是一片本该哀鸣的落叶，却在嘶吼着，咆哮着，抽刀欲抗天！
是一个发光发热的灵魂，在嘶吼着对抗着自己的命格，在燃烧自己的身体，引爆自己的灵魂，以求改变一些自己本无法触及的事情。
什么都舍弃不了的人，什么都无法改变。
什么都能舍弃之人，世界也将因其颤抖。
“啊啊啊啊！！”
土行阵眼之中，失去左臂的小蒋身陷重围。
周围全是虎视眈眈的【亡人】，祂们似乎还未反应过来，而小蒋自然不会傻等。
他放声嘶吼，尽情的发散着属于自己的疯狂。
常言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但身陷重围的小蒋，他的怒嚎中却听不到半点悲哀，反而是满满的歇斯底里，满满的得偿所愿，就像是一个失去判断力的狂人。
他右手紧攥着那根刚捡的木棍，反手握住，随后狠狠的朝着脚下的【鬼胎】扎了过去！
“噗嗤...”
又是一声钝刀入肉的声音，【鬼胎】身上再次出现了一个粗糙的孔洞，这是小蒋在祂身上留下的第二个伤痕！
“呜哇！呜哇！！！”
刺耳的尖啸声自【鬼胎】那尚未成型的口中发出，浓郁的死气再次弥漫而出，腐蚀了木棍，即将朝着小蒋的右臂上蔓延而去，若是他不赶紧收手，右臂就会落得和左臂一样的下场！
但小蒋哪可能管这些？他此时就踩在【鬼胎】的头上，身旁满是【亡人】，身陷重围，十死无生，一旦错过这个机会，便是彻底的失败！
“我去你妈的！想要老子胳膊！拿去罢！”
小蒋声嘶力竭的咆哮，随后再次高抬右臂，重重砸下。
木棍已经腐蚀殆尽，因此他只能用拳头去砸。
浓郁的死气顷刻间侵蚀了小蒋的右臂。
干枯，萎缩，失去知觉。
小蒋紧紧打出三拳，右臂就彻底变成了柴火棍，和左臂一般无二，再无知觉了...
“呃啊...”
就在这时，周围的【亡人】也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朝着小蒋扭过头，随后扑了上来。
眨眼之间，小蒋的身上就已经被咬了十几口，其中双腿被足足撕下了七八块皮肉，鲜血淋漓，再也无法站立。
身体则是被咬了四五口，勃颈上也有两三处被攻击，但在秦问的加护之下，这些致命的部位反倒没有受伤，而是将那些要来的唇齿都崩开，保护了小蒋的要害，就连死气也无法蔓延到这些地方。
双腿被咬的伤可见骨，左腿甚至已经快被吃干净了，眨眼间就几乎只剩白骨。
小蒋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腿，此时此刻，他没有觉得疼，只觉得无比的遗憾。
世界仿佛变慢了，那些【亡人】的动作无比清晰，已经受伤的【鬼胎】正尝试逃离。
而自己失去了移动能力，失去了攻击的双臂，要怎样才能杀了那恶心的肉瘤？
死什么的...不怕了...甚至来不及想了...
“混蛋！别跑！”
小蒋看着那即将逃离的【鬼胎】，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狠劲。
他身体弓起，鲜血淋漓的右腿猛然一蹬。
他主动撕下了那些被咬住的血肉，整个人短暂的脱离了控制，扑向了那可怕的肉瘤，成功的将其压在了身下。
“来啊！撕咬啊！看看谁先被生吞活剥！”
小蒋沐浴着自己的鲜血，比起【鬼胎】，他此时反倒更像是地狱而来的厉鬼。
【鬼胎】似乎也被吓到了，疯狂的挣扎了起来。
周围的【亡人】再次扑了上来，疯狂的撕咬着小蒋的血肉，将其压在了身下。
但越是如此，小蒋压的【鬼胎】越死，越不可能让祂逃开！
“嗤！”
小蒋失去了所有的武器，只能用牙发了疯的去撕咬，以求自己在被吃光之前，活活咬死面前的丑陋肉球。
“呜哇！”
凄惨的哭嚎声层出不穷，毫不间断。
小蒋疯狂的撕咬着那恶心的肉瘤，扯下了一块块又一块恶臭猩红的死肉，有的吐掉，有的则是生吞进胃部。
他的双腿和双臂已经彻底被吃完，身体还在被啃咬，秦问的【守命】加护疯狂的消耗，保护着小蒋的身体不受致命伤。
现在，已经彻底陷入了消耗战，比得就是谁的命更硬！
而肉瘤，早已怕的屁滚尿流，想要逃跑。
但小蒋，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化身困兽，死也要带着敌人一起上路。
坟地之外，秦道玄静静的看着那片顽强的叶子。
他知道这是世界之语，但却不知道这故事的主角是谁。
他很好奇这片叶子到底能撑多久，但却知道，不能再等了，【鬼面麒麟】还需要自己解决。
秦道玄叹了口气，回过头，刚刚迈出一步。
“啪...”
一声轻微的响动再次吸引了他的目光。
叶颈...断了。
他回过头，看着那在风中飘零的枯叶，明明快要落定，却偏偏要不甘的再次踏风而起，高歌狂舞，不肯触地。
“休矣...”
秦道玄摇了摇头，不再去看那落叶，而是回过头，朝着【鬼面麒麟】的方向赶去。
但身体中属于秦问的那一部分，却是不住的颤抖，似是在悲鸣。
【守命】...即将耗尽。
第二百七十四章 安睡
“呼...呼...”
清风吹拂，落叶狂舞。
倔强如同断翼的花蝶，明明失去了翱翔的翅膀，却也不甘就此驻足于地上。
“死！给我去死！”
小蒋放声大吼，上下颚不断张开闭合，撕扯下一块又一块腐臭乌黑的凝固血肉。
他沐浴着鲜血，四肢化作被啃食过后的肉骨，明明【鬼胎】才是可怖的存在，但祂却在一个普通人类的疯狂面前颤栗，崩溃的哀嚎。
恐惧在疯狂面前，不堪一击。
【鬼胎】的鬼品，在生前是【凶灵】，由于没能顺利降生，怨气大增，再加上老坟地中可以供其驱使的死气...
祂目前的鬼品，是【厉鬼】，即使闯入阵眼的小蒋只是普通人，无法全方位调动死气攻击，但依然不弱于其他阵眼的【厉鬼】。
要知道，鬼物的力量不是凡人所能抗衡的，祂们由纯粹的欲望和执念构成，生前的恨意，生前未了的心愿，死后的怨念，死后无法得偿所愿的牵挂，都将化为祂们的力量。
而身为还未真正活过就死去的【鬼胎】，这种恨意和怨念更是强烈，祂的存在否决生命本身，祂憎恨且嫉妒着一切活着的事物。
但此时，祂却如同羔羊，被一个如同虎狼的凡人压在地上，撕肉饮血。
这是祂第一次知道恐惧的感觉，也是祂第一次知道活人是如此疯狂的存在。
“呜哇！呜哇！呜哇！”
【鬼胎】无口，但那刺耳的叫声却直接从祂内部的某个部位发出，摄人心魄，若是普通人听了，心智稍有不坚，就会心神崩溃，匆忙逃窜。
但小蒋，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反而加速了啃咬的速度，乌黑的腐败臭血从他嘴角流出，浓郁的死气想要侵蚀他的头颅和心智，却被秦问下达的【守命】和【护灵】诀尽数挡下。
四周的亡人成群结队的扑了上来，压满了小蒋全身，四肢已经被啃食殆尽，但身体和脖颈等致命部位的攻击都被秦问的加护挡下。
只要附加在小蒋身上的灵力没有消失殆尽，那些致命的攻击就都不会奏效。
但...无数张嘴都在啃咬，飞快的消耗着秦问加持在小蒋身上所剩不多的灵力，而小蒋只有一张嘴，要活活咬死那【鬼胎】，结果尚未注定。
枯叶飞舞，秦道玄却不再去看，因为他没有时间了。
突如其来的劲风将那叶子最后一次托上了天穹。
他来到了这辈子都未曾到达过的高度，看到了其他叶子都从未见过的灿烂世界，这一瞬间，这片枯叶成为了唯一。
他踩着风息，越过了树冠，超越了属于叶子的极限，甚至超越了树木所能抵达的顶点。
这一刻，他是那样的畅快。
风止，叶落。
就如同泡沫碎裂时瞬间的璀璨，那绝巅的风景也只有一瞬，随后，便是坠落。
“疼！”
这一瞬间，小蒋的腰侧猛地剧痛，他感觉到了，亡人们刚刚还无法破防的撕咬，此时竟然咬在了他的身体上，那无形的护甲已然无法再庇护他！
“去死啊！死啊！”
小蒋也不知道那保护了他的力量是什么，只猜测和秦问有关，但不管那是什么，此时都已经开始消散了。
小蒋再次加快动作，人头大的【鬼胎】，此时已经被他彻底撕碎了一半，吃下腹中的血肉就有四分之一大小。
“呜哇！”
鬼胎疯狂的嚎哭，而小蒋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被逐渐啃咬，力气越来越小，意识越来越朦胧。
“噗通...”
最终，他撕开了一块烂肉，随后看到了藏匿于下方的，紫黑色的，恶臭的，腐烂的，却还在微微跳动的...
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心脏。
这就是【鬼胎】的命源，这就是阵眼的所在。
感受到了危机的【鬼胎】奋力挣扎，但却无法逃脱。
小蒋压住了祂，而众多亡人压住了小蒋，祂在最底下，根本无路可逃，只能直面那垂死的疯魔。
感受到了小蒋咬来的唇齿，【鬼胎】心中不由得为自己感到悲哀。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只是出生在了这个世界，就要被当做怪物杀掉。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仅仅是存在着，想要呼吸，想要活下来，想要感受世界，就犯了天底下最大的罪过，要死的如此凄惨？
对错，是非，本就不存在，人们认为吃羊的狼是恶，却忘了它们也是拼命想要养活自己孩子。
人们认为为了喂养小狼而豁出性命去捕猎的老狼是善，却忘了它们口中是猎物也是为了保护孩子以身饲狼的父母。
我们本就活在一个混沌残酷的世界里，那些想在混沌中寻找纯粹，想在无间中寻找善恶的人，才是最大的蠢蛋。
大道理没有时间去想，甚至根本无需去想。
目标就在眼前，小蒋的目的十分简单。
张开，闭合。
啃咬，撕扯。
这便是小蒋现在所有能做的事情，也是他唯一需要做的事情。
“噗通...噗通...”
一颗腐烂紫黑的心脏被小蒋用牙齿生生从【鬼胎】体内扯了出来。
“啪...”
小蒋一口咬碎了口中的心脏，随后吞了下去。
浓郁的死气弥漫而出，从胃部开始蔓延。
嚎哭声戛然而止，随之一同停止的，还有周围所有的亡人。
“噗通...噗通...”
肉化土，骨化尘，血化泥，魂化烟。
本该死去的人再次静止，本该活着的人也满目疮痍。
外界，秦道玄和【鬼面麒麟】猛然感知到了土行阵眼的瓦解，赵伯贤陷入了惊慌和不解。
他就是为了守护最后的阵眼而来，此时的情况无疑彻底出乎他的预料。
【鬼面麒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转头就离开，往阵核飞去。
秦道玄则是怔怔的看了眼坟地的方向，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心有猜测。
“雨曦...你做了什么？”
他喃喃着，随后朝着【鬼面麒麟】的方向追去。
那片被风卷上高天的枯叶，终于经不住摧残，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正如同此时的小蒋，下半身彻底被啃食殆尽，只剩下残缺的上身。
“咳咳...”
所有的亡人，都随着【鬼胎】沉寂了，只剩下还吊着半口气的小蒋。
他咳出了一口又一口的乌黑血液，也不知是【鬼胎】的，还是自己的。
小蒋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用仅剩的一截左臂，将自己的上半身翻了过来，静静的看着蔚蓝的天空。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不知怎么的，他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有对眼前美景的感慨。
【守命】和【护灵】的效果消失殆尽，从【鬼胎】心脏中散发出的死气快速的侵蚀着小蒋本就垂死的残骸。
“我叫秦问，是个便衣执法！”
“只是可怜了那痴情的刘宇...”
“小蒋！”
....
“你别问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久留，答应我！你一定会离开！答应我！”
....
从初识秦问开始的一幕幕，如同回放一般，开始快速的穿梭于脑海。
“这是什么啊...”
小蒋嘴唇慢慢发紫，眼神逐渐涣散，意识开始朦胧。
但控制不住的，眼角滴出了晶莹的热泪。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掉队了...
从一开始秦问需要他的帮助，直到他需要秦问的保护。
他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俗人，唯一的优点就是这幅结实的身体。
他本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会这样，平淡的出生，平凡的成长，平庸的生活，平静的死去。
就像...可悲的叶子。
但秦问的到来，就如同那阵托他入苍穹的狂风。
让他见到了本无法触及的世界，让他的生命有了色彩，让他唯一的优点拥有了价值。
一个拥有侠梦的炽热灵魂，最让其痛苦的，无非就是一个“庸”字。
而秦问，拯救了他。
踏风入苍茫凌霄的枯叶终要落地。
狂歌争须臾自由的凡人也终将死去。
而小蒋，庆幸自己的死亡被赋予了意义。
若是没有小蒋，土行阵眼，将被【鬼面麒麟】死守，最终大阵启动。
一颗停止跳动的心脏，却换回了万千澎湃的呼吸。
“...”
小蒋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他只是直勾勾的看着蔚蓝的天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安然睡去。
而高空中那片会当凌绝顶的枯叶，也终于落地。
没有人会发现这片叶子曾攀登到了何等的高度。
人们走在由他筑建的泥路上，从他身上踩过，也无法想象到。
他曾见证过何等波澜壮阔的风景。
第二百七十五章 古来荒天第一兽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土行阵眼会突然被破？”
【鬼面麒麟】快速的朝着希望高中的方向飞去，那里就是大阵的阵核所在。
阵眼全部告破，此时阵核已经没了保护，若是有入侵者，很有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但还好，那里本就荒无人烟，即使全城的人没有病倒，也不会有人想去那不祥的地方，因此，祂只需要比威胁最大的秦问快就可以了。
“不清楚...我的确在坟地周围设置了阵，并且守在了唯一薄弱的地方，若是有什么人能穿过其他地方...那他一定阵法造诣比我高很多，或者...有什么特殊的办法，绕过了守阵。”
赵伯贤在脑海中快速的思考，和【鬼面麒麟】沟通，然而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是谁做的。
秦问在和自己周旋，颜齐没了身体实力锐减，那个认秦问为父亲的深渊生命也没有离开过，胖子更是根本没机会。
而那个叫哈兰.休的根本就是个普通人，普通人进了阵眼必死无疑。还有小芊，也不过是一只厉鬼，实力还没【鬼胎】强。
除此之外...还能有谁？
秦道玄操控着秦问的身体，紧紧跟在【鬼面麒麟】后方，他实力严重受损，只能发挥出秦问所能发挥出的极限，因此速度上无法做出很大的突破，根本追不上【鬼面麒麟】，保持不被甩掉就已经是全力。
“雨曦，不要忘了契约，你不能过度干涉秦问的道路，否则他将彻底脱掌控...变成我们并不需要的那种人...”
“收起你的爱意...这个世界，等不起又一个百年了...”
秦道玄眉头紧锁，看着眼前的【鬼面麒麟】，急速跟进。
另一边，休和小芊颜齐刚刚赶到坟地前，除休之外的所有人和鬼都都猛地看向坟地的方向。
所有对阴气有感的存在，都猛地感觉到了，坟地内的阴气瞬间骤降，随后消散。
紧接着，【鬼面麒麟】和秦问就一前一后的快速离开。
“咳嗯...发生什么了？”
休是个普通人，连看到小芊都很勉强，根本感知不到远处阴气的存在，但看其他人的样子，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土行阵眼...好像被破了。”
“是的...没人进去过，不知道是谁做的。”
小芊和颜齐沉声回答。
“咳嗯...果然么...”
休点了点头，随后思考了不到五秒钟。
“所有人！咳嗯...去希望高中！大家一起！不要分散！”
他扯着嗓子对着远处的汤圆和毛大雷喊了起来。
汤圆收缩身体，恢复成小女孩的模样，毛大雷也平息了【玄武灵】，直起了腰。
所有人都看向休，不知不觉间，就将其当成了核心，听其指挥。
“无论这大阵最终启动与否，咳嗯...这件事件都要到尾声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土行被破，计划不变，我们直奔阵核。”
休简单解释了一下想法，见众人没有异议，便一齐启程追赶秦问的脚步。
“汤圆，身体再借我用用，这样我们就能很快追上你爸爸，去帮他的忙，免得他被人欺负。”
颜齐咬了咬牙，他有些虚弱，若是没有汤圆的身体，能做的事情将大幅度缩水，别说【鬼王域】放不出来，恐怕就连【隐火】和【血毒】都难以使用几次了。
不过好在，他还是蛮会和小孩子交流的。
“哼！爸爸最厉害了！才不会被欺负！”
汤圆不服气的反驳，虽然说得信誓旦旦，但眼中的担心却根本藏匿不住。
“哼...不过好吧，爸爸不会被欺负，但是能帮帮他也好！”
汤圆嘟了嘟嘴，随后颜齐瞬间融入其躯壳，眨眼间如同泥人一般变成了颜齐的模样。
“你不用管我们，先赶过去，咳嗯...我们随后就到。”
休冲着颜齐使了个眼色，颜齐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朝着秦问的方向急速离去。
【鬼面麒麟】速度极快，此时已经赶到了希望高中附近，而秦问也紧随其后，已经看到了希望高中的轮廓。
“那是什么？”
秦道玄眼睛微眯，秦问的【鬼瞳】和【龙眸】一齐发动，视力大幅提高，他看到了希望高中内部的模样。
那是两个人影，一男一女，一高一低，全都垂着头。
其中的男性一头白发，容颜俊俏，可整个人却张开双臂漂浮于半空之中，就如同被绑在一个看不见的十字架上一般。
那个女生则是就在旁边，一样的姿势，一样的悬空，一样的昏厥。
“这是...祭品？不....媒介？”
秦道玄并没有共享秦问的记忆，因此他不认识顾歌和晓雨，但他认得大阵。
这阵以全城血精为引，祭不明的存在，所求之物一定关乎甚远。
而且以两个活人为媒介...
“秘祈阵法...降临仪式？他要召唤什么...竟然需要如此大量的祭品？”
秦道玄眉头紧锁，他若是知道赵伯贤只是为了复活自己的孩子，他一定会直接告诉他，他被骗了！
复活一个人的确很难，甚至是不可能，这就像让盘中的烤鸡重新回到鲜活状态，并且回归到蛋中...
但无论如何，复活一个人的代价，虽然不小，但绝对没有这么大！
这就像是为了复活一只鸡，用全城牲畜的命陪葬一样，价值根本不对等！
这个阵法根本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够了，你离得太近了，我们就在这里解决问题吧。”
【鬼面麒麟】突然扭过头，不再前进，而是冷眼看着秦道玄。
此时已经是下午，天空开始泛起橘红，马上就要黄昏了。
距离日食，只剩下不到1小时。
秦问一行人的目的，就是在1小时内，彻底破坏大阵。
而赵伯贤和【鬼面麒麟】以及永生会的目的，就是在1小时内保护大阵，然后于日食彻底启动。
“正合我意。”
秦道玄看着【鬼面麒麟】蓄势待发的模样，微微一笑。
正好，他也没闲心玩什么猫鼠游戏，能正面速战速决是最好的。
“古来荒天第一兽...非祥负瑞麒麟丑。天地无一容身处，鬼面狰狞吞血仇。”
【鬼面麒麟】张口喃喃，逐渐显化真身。
祂的身躯无比狰狞，明明是代表了祥瑞的麒麟之身，可却通体丑陋的伤痕。
看上去全是由刀枪棍棒等兵器留下的。
“我恨人类，恨成见，恨那些高高在上装腔作势的圣灵...”
“哈！世间何来什么伟大的明君崇高的仙神？都是由人来定的，人们喜欢，他就是神，人们讨厌，他就是妖...即使心底再慈悲，再善良，再悯地怜天也一样！”
【鬼面麒麟】嘶吼着，厉啸着，赤红着眼眸，注视着不远处的秦道玄。
而秦道玄，只是风轻云淡，静静的悬飞于空中。
而看向【鬼面麒麟】的眼神中，竟满是同情和无奈。
他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往事，随后摇头轻叹。
“红尘...混沌不堪。”
第二百七十六章 非祥负瑞麒麟丑
看着不远处正和自己对立而视的【鬼面麒麟】，那粗犷的麒麟爪，狰狞的皮肉伤，一只猩红的血瞳竖在额骨上，但那并非它真实的肉眼，而是邪力汇聚而成。
它真正的双眼，竟然只剩两个血洞，都瞎掉了！
传说中的【鬼面麒麟】是天生独眸，邪眼祸世，与那【冥火邪蛟】的单足一般，是不祥的象征。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真正的往事知情者只有寥寥几人，而秦道玄...正是其中之一！
【鬼面麒麟】的眼睛，并非什么天生畸形，而是被刺瞎的...
被凡人刺瞎的。
“当年，若是人们能善待你哪怕一分，你也不至于堕落到如此这般。”
秦道玄微微摇头，他并没有将同情的话说出口，一方面是因为不想让【鬼面麒麟】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另一方...他认为对敌人的同情是最大的侮辱。
“【祸鳞】！”
一声震荡低沉的兽吼响彻天宇，【鬼面麒麟】站在阵核附近，浓郁的死气汇聚在这里，甚至超出了五行阵眼的总和！
浓郁的死气被【鬼面麒麟】吸收，随后在体表组成了一枚枚狰狞的鳞甲。
鳞甲尽数翘起，如同倒刺，冒着紫气，仿佛有剧毒。
死气和生命本身相悖，但【鬼面麒麟】却是个异数，生前就能自由吸收来自万物的负面力量。
死后更是对死气的吸收效率和运用能力大幅提高。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阴必有阳。
成长本身就是个平衡生死的过程，诞生之时生气浓郁，随着年龄的增大，死气逐渐平衡，最终压制生气，导致肉体腐朽，最终走向消亡。
而【鬼面麒麟】却能利用死气强大己身，越战越勇！若是处于古战场，在那浓郁的血腥气和死气加持下，恐怕就是真正的瑞兽甚至是圣兽都要位置颤栗！
“【鬼面吞天】！”
【祸鳞】加身，【鬼面麒麟】的气势不知拔高了多少，虽然被秦道玄一掌击碎了一块残骨，但却依旧丝毫不惧！
祂化作紫色焰星，朝着秦道玄冲来。
在祂庞大的身躯面前，秦问的身体显得是那样的渺小，可来自于秦道玄的那股子淡然却又让其有了些仙气，令人捉摸不透，有种难言的神秘感。
“成见之重...万岳难衡，人心之险，如见千峰...此乃，无间，涛涛红尘也...”
秦道玄看着面前急速冲来的【鬼面麒麟】，竟然根本没有半点急切的意思，甚至还叹了口气，似是回想起了什么往事。
他轻轻侧步，如同一根轻羽，乘着如浪的妖风，在空中轻舞。
“拨云见日，抚雨披虹。抽刀斩血，叶落知秋。”
秦道玄脚步轻盈，明明是漂浮在空中，却仿佛脚踩着什么看不见的平台，在悠然起舞。
他脚步看似轻柔缓慢，却总是能提前一刻避开危险。
他游刃有余的穿梭在【鬼面麒麟】的攻击之中，还见缝插针的上去轻拍，捶打。
每一击的力道看上去都出奇的小，但就在【鬼面麒麟】抗下三次之后，祂就一脸惊骇的跳开，再也不敢靠近秦道玄半分。
那三下如同**般毫无威慑力的攻击，竟然轻而易举的彻底破碎了祂体内三块麒麟骨！
之前的一次还可以说是对方用了绝招什么的，但这三下让祂明白了，那不是凑巧，对方是真的知道怎么对付祂！
“这绝不是秦问...有没有可能是什么隐世的高人附身？就像你一样。”
赵伯贤在脑海中和【鬼面麒麟】交流，他也看出了猫腻，自从秦问重伤垂死被颜齐救走之后。
再次回来时就彻底和之前不一样了，无论是实力，气质，言语风格，甚至是存在感来说，都和之前不是一个量级的！
唯独力量没怎么变，但综合实力却翻了十倍不止...
这不是硬实力的提升，更像是...经验，是游刃有余的熟练！
“呵...一定是...而且那气质让我想起了某个令人恶心的家伙...既然如此，就有办法对付他了。”
【鬼面麒麟】暗暗冷笑，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而另一边，秦道玄却是一动不动。
被对方拉开距离也不追上去，只是杵在原地，一双金黄的龙眸仔细的观察着对方，似乎陷入了沉思。
他回想起了一段久远的记忆...
在那古远的过去，云巅有仙，穹顶息圣，山间养精，红尘孕人，邪土诞魔，无论生前，死后成鬼。
人想成那逍遥的仙人，就必须历经诸多困苦，刹那明悟，方可褪去凡胎，羽化精魄，登云为仙。
秦道玄，乃求道者。
那段时间，本是他即将闭关顿悟的时候。
却偶然听闻了【鬼面麒麟】的事情。
具体的描述秦道玄早已不记得，只有微淡的印象，知道在人们的口述之中，【鬼面麒麟】乃世间一大异数，祥瑞的麒麟一族诞下一胎丑陋的怪物，能吞噬死气，腐人血肉，溃人精魂！
瑞兽诞邪！必遭天险！
麒麟一族也视其为灾厄，打算将其扼杀，可其生母却于心不忍，暗中将其放归林野，与山间的鸟兽精怪共存。
可这一时的不忍，却酿出了大祸！
几年之后，不知何故，【鬼面麒麟】屠杀一城一村，血染山河，罪该万死！
正处于闭关前夕的秦道玄...觉得这将是帮助自己明悟的好机会，而且自己修道已久，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尘仙】的阶梯，对付那【鬼面麒麟】虽然危险，但却不至于九死一生。
帮助世人惩奸除恶，又能稳固道心，提升实力和经验，何乐而不为？
因此...他持兵启程，连夜赶路。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一次除魔之争，非但没让他稳固道心...
反而让他差点乱了心智，毁了仙途...
闭关，推迟了足足十年之久。
他，是为了除魔而去的...
但他赶到时，看到的场景却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没有嚣张跋扈的邪兽，没有满地吃剩的烂骨碎肉，甚至没有滔天的邪气...
有的，只是一个无人的荒村，一群围在村外不敢入内却放声叫骂的凡人，以及...
一只蹲坐在村里，正流着血泪，双目失明，似是在守着什么的丑陋小兽。
而祂的面前，有着一座小山。
一座由焦黑的尸体，以及焚烧过后的焦炭所堆成的尸山...
过去这么多年了，秦道玄依旧对那一幕历历在目。
他就站在人群里，身旁都是叫骂的凡人，谩骂声此起彼伏，如同浪涛，经久不息，却无一人敢靠近。
那紫色的瞎眼小兽就蹲坐在尸山前，一动不动。
那座村的名字，秦道玄一直记得。
那个地方，叫【愚村】。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天地无一容身处
“去死吧！孽种！”
“就是它害死了十三个官兵！然后屠杀了全村！我亲眼看到的！”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被生下来？晦气！”
“生出这玩意，一大异数啊...麒麟一族得多恶心？”
....
听着周围人们的辱骂和诅咒声，秦道玄不由得一阵恍惚。
他只是刚刚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若是听人们的言语，先入为主的话，就会觉得这【鬼面麒麟】做了什么罪无可赦的恶行，而他当时...也的确是那样觉得的。
因为他的确从那小兽身上感到了煞气和血腥气，说明祂的确杀了生，而且就在最近，但...
还远远达不到人们口中屠城屠村的规模。
但那已经足够了，即使只有丝毫，但这邪兽杀了人，且惹了众怒，这就已经足够成为讨伐他的理由了。
当时的秦道玄年轻气盛，且表现欲望强烈，他想要赶紧解决问题，随后闭关悟道，冲击【尘仙】境界，也是担心有其他的求道者抢先一步，因此没有再过多的调查，直接强势出手。
他直接从人群中飞出，展露了仙家的姿态，人群立马俯首膜拜，注意力全都从【鬼面麒麟】身上转到了秦道玄身上。
那时的他...凌空而立，衣诀飘飞，享受着奉承和簇拥，俯视着伤痕累累的小兽。
活像一个替天行道的英雄。
在人群的怂恿和推崇之下，他进入了村子，靠近了【鬼面麒麟】，欲抽刀斩魔。
而那小兽虽然双眼被刺瞎了，但耳朵却十分灵敏，它听到了村外的熙攘，听到了有什么人踏风而来。
终于，它动了...
“哋...仙...仙人？哋...救救他们...救救愚末...”
“他们..不是妖怪，他们...都是好人...”
它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用着并不熟练的人族语言哀求。
秦道玄这才发现它前腿也断了，走起路来踉踉跄跄。
虽然这幅样子看上去十分凄惨，但秦道玄却不敢放松警惕。
被同情心害死的仙人数不胜数，有太多恶兽凶魔擅长蛊惑人心，利用同情和善意。
人性在求道的路上，只是累赘，秦道玄一直在尽力的摆脱，只有真正摒弃人性，至少不会被影响后，才能真正踏入【尘仙】之境。
“杀了它！”
“就是个祸害！”
“别看它假惺惺！那是在演戏！”
...
愤慨的人群不想给【鬼面麒麟】一丝机会，而秦道玄则一开始就是来斩妖的，但此时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事有蹊跷，心中有几分不忍。
但众怒难平，秦道玄只好拔剑试探，一剑断了【鬼面麒麟】的一只麟角。
小兽被剑芒扫中，被斩断的麒麟角血流不止，它痛苦的翻到在地，无助的啼鸣。
而村庄外围的人们看到这一幕，纷纷叫好，赞不绝声。
但秦道玄却眉头紧锁，因为那小兽的模样...真的不像是演戏的恶兽，而像是真的被逼到绝境。
“哋...为什么？我只是呆在这里而已...我没有害人...愚末也没有...他很好，叔叔伯伯们也都很温柔...为什么大家要讨厌我们？为什么被多数人讨厌就活该被欺负...为什么被欺负还不能还手...”
断角的小兽不住的哀鸣，但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死气也开始在村子中翻涌，朝着它汇聚而去。
“我明白了...无论你到底如何，被人讨厌就是罪过...只要多数人口口相传，假的就会变成真的...”
“我没有害人之心...愚村的大家也都是善良的人...但事到如今谁会相信？”
小兽摇摇晃晃，一边抽泣，一边奋力站好，颤抖着面对着村外围观的人群。
死气层层叠加，如潮水般涌来，快速的修复了【鬼面麒麟】那条折断的前腿。
秦道玄暗道不妙，大吼着让凡人们离开，随后趁着死气尚未修复【鬼面麒麟】的双眼，强势出手，斩断了死气的供给，但【鬼面麒麟】的气息，却依旧逐渐壮大，愈发强势。
“愚末死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该死...叔叔伯伯们也死了...他们明明已经跪在地上请求饶命...”
“你们觉得这是恶？你们觉得这是在替天行道？你们觉得这是正义之举！？”
“好...好啊！那我就让你们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恶魔！”
【鬼面麒麟】疯狂的咆哮着，嘶吼着。
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了起来，双眼的血洞并未愈合，但却从额骨中央长出了一只血红的竖眼，无比的狰狞血腥，仿佛蕴含了它对这世界所有的愤恨，所有的委屈。
血泪滴落，喘息粗重。
惊慌失措的人群已经快速的逃离，回到了城池之中。
【鬼面麒麟】扭过头，猩红的竖眸看着远处那座在传言中被自己屠杀的城池，满满的恨意。
他决定了，欲之加罪，何患无辞...既然自己已经受到了审判，那不如就让强加在自己身上的罪名成真！
“屠城...是你们逼我的...”
【鬼面麒麟】看上去无比的痛苦，但却依旧冲出，朝着城池奔去。
它不理解，真的不理解，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罪该万死？愚村的大家又做了什么？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干涉过外界的生活，但却要被这样对待...
是因为自己么？是因为自己的到来给这个地方带来了毁灭么？
若真是如此...那自己恐怕的确不愧孽种之名，走到哪里，就会把不幸带到哪里。
既然如此，当不了好人，那就为愚村报仇，坏事做到底，最后被所谓的“正义之士”斩于剑下...这似乎是个不错的结局。
秦道玄此时已经意识到了事情并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但事发当前，不得不出手。
于是乎...大战开始了。
【鬼面麒麟】虽然是个异数，但毕竟身负麒麟的血脉，无比的强大，再加上能吸收利用死气，又刚刚吸收了整个村子的力量，此时十分的难对付。
而且秦道玄每受一些伤，身上散发出的血气和死气就会被吸收，成为对方的力量，因此这一战无疑比较艰难。
但最重要的是...他心有犹豫，因为秦道玄意识到了，事情...
并不像他听到的那么简单...
第二百七十八章 鬼面狰狞吞血仇
“不要拦着我...不然我连你一起杀！”
【鬼面麒麟】的竖眸死盯着秦道玄，没有直接出手，而是想劝他离开，似乎并不想战斗。
但秦道玄又怎么可能任他祸乱城池？只能摇了摇头。
“我不会任你胡作非为。”
秦道玄边打边迂回，身上已经受了不少皮外伤，【鬼面麒麟】也一样被剑锋划出了很多伤痕。
而且秦道玄此时能感觉到，有不少同道已经赶来，正在观察着他们的战斗。
看来都是被【鬼面麒麟】的恶名吸引而来的，虽然【鬼面麒麟】是个异数，但毕竟有着麒麟的血脉，身上到处都是宝。
鳞甲可制成防御力不俗的鳞铠，爪牙可制成无物不破的箭矢和利刃，就连血肉也蕴含着极其大量的精华，妙用无穷。
那些藏在暗中的人，无一例外，都不是来帮助秦道玄一起伏魔的，而是想要鸠占鹊巢，在秦道玄抹杀【鬼面麒麟】后，分一杯羹。
仙途，也向来都不太平。
“呵...”
秦道玄摇了摇头，深知人心险恶，但并不打算做什么应对，他对麒麟宝体并无兴趣，只需除魔，之后离开便是。
紧接着，便是新一轮的交锋。
【鬼面麒麟】两只前爪疯狂挥舞，秦道玄则持着软剑，如同飞羽般轻盈，时不时的戳出一朵又一朵的剑莲。
【鬼面麒麟】的攻击毫无章法，显然没有过任何的锻炼，也没有学习过任何的功法，只是肆意的挥洒着力量，肆意发泄着情绪。
它的悲愤，它的痛苦，它的无奈，它的委屈，全都透过攻击和浓郁的紫色雾气挥发了出来，影响着秦道玄的心境。
这似乎是【鬼面麒麟】的一种天赋，它可以影响意识，污染灵魂，但它却不会使用，反倒将自己的负面情绪灌输到了秦道玄的心中。
“这是...什么？”
秦道玄越打越觉得心中压抑，仿佛经历了世上最为痛苦的事情。
恍惚之间，他看到了。
看到了很多破碎混乱的画面。
那是一个下午，心中怀揣着一股期待，一股激动，矮小的身躯迈开脚步，奔向了不远处一头英姿勃发，祥瑞贵气的麒麟神兽。
轻轻的蹭了蹭自己父亲的后腿，期待着对方会有怎样的反应。
却看到了一双无比恶心厌恶排斥的眼睛。
“滚。”
那是自己的父亲第一次和自己交流，虽然被厌恶，被恶心，但心中却还是划过了一丝喜悦的心情。
“哋！”
【鬼面麒麟】扭身甩尾，卷起一阵无比狂暴的风压。
秦道玄掐诀对抗，心中却再次多出了一些碎片化的记忆。
那是一个夜晚，在隐世的麒麟谷中，幼小的身躯躲在石头缝后，淘气的偷听着父母的对话。
“杀了他，那东西不是我们的孩子，现在知道的家伙还不算太多，若是消息传开，我们将被彻底斩断麒麟宝血，化为凡兽！那是不祥的存在！”
“可是...他明明是个善良的孩子...我今早才看到他救了一只断翼的小雀，那是麒麟的瑞气，他并非妖魔...”
“不管他是什么...我们的意见不重要了...”
...
心中压抑的情绪困扰这心神，让秦道玄无法专注于攻杀，就仿佛自己亲身经历了【鬼面麒麟】经历的一切一般，战意愈发动摇。
“这是...它的过去？”
秦道玄有些怀疑，使出的剑招也失去了几分凌厉。
紧接着，随着【鬼面麒麟】的进攻，记忆再次涌现。
自己跟着母亲，来到了一片陌生的山野老林。
“妈妈？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幼小的它还以为是母亲带自己出来玩耍，开心的蹦来蹦去，可刹那回头，却看到了母亲将利角正对自己的脖颈，牙关紧咬，双眼晶莹。
“不行...我做不到...”
面前熟悉的身影最终痛哭着离去，矮小的身影想要追过去，却每次都被狠狠的踹开。
“走吧，别再让任何人看到你。”
最终，母亲消失在了视野里。
只剩下它一个，孤零零的留在陌生的老林子里。
“...”
秦道玄一句话都说不上来，胸中彻骨钻心的疼让他身体发抖，甚至剑都拿不稳。
记忆的潮汐还在继续，秦道玄的脑中浮现出了越来越多的记忆。
最最开始的时间很难熬，幼小的它无法接受自己被抛弃的事实，在原地盘卧了许多天，心中还期望着。
是不是母亲在逗自己，会回来找他的...
但终究，谁都没有找来，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真的已经被抛弃。
饥肠辘辘，胆战心惊，心灰意冷，孤苦伶仃。
这些残忍的词汇，竟然都汇聚在了一个诞生不到两年的生命上。
渴了等雨水，饿了啃树皮。
幼小的麒麟就这样独自游荡在密林里很长一段时间。
虽然只是幼崽，但他的实力已经足以碾压山虎，但...
或许是出于温柔，又或许是出于同理心。
小麒麟知道失去一切的痛苦，因此不忍夺去其他生命所拥有的东西。
他不忍杀生，甚至会费力救助受伤的野物。
看着它们在自己的帮助下存活，匆忙跑开，麒麟心中就会泛过一阵幸福感。
那是被需要的感觉，那是被感激的感觉，那是被赋予了价值和意义的感觉。
就这样，日复一日，即使拥有着麒麟的血脉，小麒麟也消瘦的皮包骨头。
终于有一天，它虚弱的倒在了密林的边缘。
死亡就在眼前，距离不远。
它即将成为头一只虚弱致死的麒麟，即使如此，恐怕也无人会为其感到悲哀。
“为什么？爸爸妈妈会不喜欢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是我本就不该出现吗...”
小麒麟倒在土地上，缓缓的沉睡了过去，而恍惚之间，它看到一个人影朝自己走来，速度很慢，似是在摸索什么，花了好久才碰到它，那一刹那还十分的惊讶，随后将其抱了起来。
解脱，释怀。
小麒麟合眼的时候，心中就以为自己不会再次醒来。
但他没有丝毫的害怕和慌乱，反而十分的轻松，似乎终于不用再承担恶意，终于可以摆脱一切痛苦的根源。
可造化弄人，小麒麟没能得偿所愿。
它再次睁开了眼睛，却并非身处密林之中，而是在一间破旧但温暖的小屋中。
“哋...”
困惑的小麒麟有些慌张，轻叫了一声，随后想要站起，但却虚弱的连腿都动不了。
“诶呀！你醒啦？”
就在这时，一个稚气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
“嘿嘿，对不起啊，吓到了吧？我去树林里采蘑菇，结果发现你倒在树旁边，我担心没人管你你会死掉，就擅自把你带回家啦！”
“嗯么么么...话说你到底是什么动物啊？我眼睛看不到，但你摸起来全身鳞片，滑滑的，还有鬃毛，有爪子，我没听说过诶...而且我听到你嘟嘟囔囔的好像在说梦话，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会说话的动物，难道你是啊伯他们说的精怪吗！呜哇啊啊啊！那也太厉害了吧！”
小麒麟怔怔的看着那个端着木碗的身影，那是个人类男孩，看上去至多十几岁，脸型很流畅，五官也很标致，而那双眼睛，竟然密布着晶莹的光点，宛如夜空一般，很是亮眼。
但那却是一双病眼，天生无法看到任何东西。
而那男孩的左侧脸颊上，还长了一个奇怪的疤痕，那疤痕有些紫黑，看上去就像是一张狰狞扭曲的人脸，十分的骇人。
但小麒麟却没觉得什么，毕竟比起骇人...它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别人呢？
那小男孩很是能说，即使小麒麟一个字都没回，他也一个人愣是说了好半天，直到小麒麟的肚子发出了一声惨叫，小男孩这才尴尬的想起自己是来送吃的的。
“诶呀！抱歉抱歉！我喜欢说话，平常没人和我聊天，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诶呀...土豆蘑菇汤都凉了，抱歉我再去给你盛一碗热的！”
小男孩扭头离开，可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眼神呆滞没有焦点，但却笑脸盈盈。
“都忘记自我介绍了！这里是愚村，这里的人都姓愚，我叫愚末！放心吧，以后我照顾你！你不会再饿肚子啦！”
小男孩说完就扭过头去盛汤了，小麒麟其实一直想说话来着，但愚末说的太尽兴，它也不好意思打断，只好听了起来。
秦道玄审视着心中多出的这段记忆，明明是个温馨的场景，可不知为何，他心中却有一股散不开的悲怆。
仿佛那温暖的小屋，善良的愚末，就是一切的开端。
第二百七十九章 旧事
“呼...呼！好啦，不烫了，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愚末端着木碗，捏着一把断了柄的木勺，小心翼翼的吹了吹勺中还冒着热气的土豆汤，朝着小麒麟喂了过去。
“哋...”
看着面前泛着涟漪的汤汁，小麒麟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他人的善意。
“我...我真的可以吃你的东西吗？”
小麒麟缓缓开口，有些不安的询问，不问还好，他刚一开口，愚末就激动的叫了起来，还一不小心把勺子中的汤都洒在了地上。
“啊啊啊！你果然会说话！我就知道我没听错！当然可以吃啦，我就是给你煮的，我爹爹出去打猎了，我眼睛看不到，但耳朵很灵，也能帮忙捡一捡蘑菇和野菜！”
“你是妖精的话，肯定是那种吃果子的小妖精吧？爹爹说世界上有很多可怕的妖怪，都吃人喝血，但你肯定不是，不然才不会被饿晕在那种地方！而且我听大树说了，你很善良，不想吃动物，甚至连野草有时都不忍心踩到，你肯定是好妖精！”
愚末果不其然又叨叨了起来，而小麒麟则是愣愣的，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听大树说？大树...会说话吗？”
它小心翼翼的问道，而愚末则是嘿嘿一笑。
“哼哼！我眼睛天生看不到，但我的耳朵却很灵敏，听久了，虽然不知道颜色是什么，但其实也能感知的很清晰！而且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啊~”
“能听到世界万物的声音！”
愚末再次被小麒麟的肚子叫提醒，随后一边喂它吃东西一边聊天。
他真的很能说，即使小麒麟什么都不说，他也一个人能说的很起劲。
这段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唯独当时的心情还盘旋在心中。
暖暖的，有些感伤，一边吃着热乎乎的土豆蘑菇汤，一边委屈的泪流满面，但却一声不吭，不想让愚末知道。
秦道玄就仿佛自己成为了故事的主角，体会着小麒麟当时经历的一切。
而愚末也给了他很深的印象，不为别的，只因他也能听懂【世界之语】！这是一项十分稀有的天赋，甚至可以说无论做什么都可以未卜先知，立于不败之地！
那就是它和愚末的第一次碰面。
当晚，太阳西沉的时候，木屋的房门被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一把长弓走了进来，手里还拎了一串猎物。
一只山鸡，两三只松鼠，一只兔子，都被麻绳拴住，血也已经放干。
“爹爹！”
愚末开心的前去迎接，今天的收获显然很大。
愚末的父亲名叫愚地，是一名老练的猎人，愚末和自己的父亲说了捡到小麒麟的事情，愚地也亲眼看了看那瘦弱的小家伙。
小麒麟到现在都记得那双如同苍鹰般锐利的眼睛，以及那张长满了如同面孔一般疤痕的脸。
这就是愚村，所有愚村的人都得有这名为【鬼面疫】的疾病，就仿佛诅咒一般，只要流着愚村的血，无论男女，出生便会带上这可怕的疤痕。
一开始只有一个，就像愚末的脸，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成年之后将会越长越多，四十多岁的愚地已经几乎全身都长满了这可怕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如此，整个【愚村】都处于封闭的状态，并非是他们自我隔绝，而是外界的人觉得【愚村】有诅咒，不肯靠近。事实上【鬼面疫】并不会传染，但没人在乎，在所有人眼中，【愚村】就是一个诅咒之地，即使消失也不会有人伤心。
就连愚末的母亲，也是因为身子孱弱，最终在分娩时，被【鬼面疫】活活耗死。
“对...对不起...我马上就走...”
当时的小麒麟被愚地锐利的眼睛瞪得瑟瑟发抖，还以为对方是不是看到自己这个不速之客，生气了，吓得他立马就想走。
可刚起身想要离开，就听到愚地叹了口气，随后从身后将自己的披风扯了下来，扔在了小麒麟身上。
“留下吧，至少养好身体再走，正好给我儿子做个伴，不过出去把自己裹严实点，别被任何人看到，尤其是那些会飞的家伙。”
听了愚地沙哑的声音，小麒麟愣了一下，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可是...我不会浪费你们的食物吗？”
“多一张嘴而已。”
愚地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句，随后就拿起猎刀，开始给猎物剥皮剔骨。
愚末则是开心的蹦了起来，然后立马来到了小麒麟身边，将父亲扔来的披风裹在了它身上，系成了一件小兜帽披风，将其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远看就像是一只穿了衣服的小牛犊一样。
就这样，这间多年未变的小木屋，终于有了一位新成员。
而【鬼面麒麟】，也迎来了它生命中，最重要，也是最幸福快乐的一段时光。
在那之后，愚地依旧每天出门打猎，而愚末则是闲了就去森林里捡蘑菇和野菜，或是在愚村四处玩闹。
而小麒麟则是如同跟屁虫，一直跟在他后面。
愚末十分的特殊，一般的盲人，需要利用弹舌或是跺脚之类的方式感受声音的震动来判断距离和自身的位置，但愚末却不需要。
他从不弹舌，也不需要什么木棍，他能听懂【世界之语】，感知力甚至比双目健全的人还要优秀，甚至没有视线死角。
但这也导致了他没什么朋友，因为即使在人人都有【鬼面疫】的愚村，同龄人都觉得他是个怪胎，每次玩捉迷藏他都跟开了挂一样，只要当鬼就没有他抓不到的人。
有些想欺负他眼盲的顽童则是反被整蛊，一时间都分不清谁才是瞎子，久而久之，孩子们也就对他敬而远之了。
但愚末是个好孩子，尽管没有朋友，也经常会去同村的叔伯家送些蘑菇和野菜，小麒麟就这样一直跟着，也熟悉了许多村里的人。
但他从未在外面脱下过斗篷，也从未在外面张口说话，隐藏的很好。
早晨出去采摘浆果或是野菜和蘑菇，下午玩耍，晚上卧在一起睡大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一切都很平静，也很快乐。
很快，愚末快要成年了，小麒麟的身体也高大了一些。
他们就像是一对兄弟，形影不离。
原本一切都会这样发展下去，但直到有一天。
还是那片密林，还是平凡的一天，只是这一天，那密林之中，躺了一个受伤的人。
他似乎是喝醉了酒，从山崖上摔落，腿断了一条。
痛苦的哀嚎声吸引了正在找蘑菇和浆果的愚末。
善良的他们没有犹豫，赶了过去。
伤者的右腿骨折，愚末和小麒麟为了救他，找来了木棍，撕下了小麒麟披风的一截，制成了夹板，小麒麟也偷偷的使用力量，加速对方伤势的恢复速度。
他们都只顾着救助伤者，却没能看到对方贪婪的眼神。
那人看到了小麒麟露出的一只麒麟爪，看到了它身上裸露的紫色鳞片。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动物，但他知道，这一定不是凡物！
“嘿嘿...酒...有酒钱了...”
醉意还未消退，那长着酒糟鼻的醉鬼一边被救助着，一边露出恶臭黑黄的牙齿，猥琐的笑着。
第二百八十章 酒臭
醉鬼得救了，在小麒麟的帮助下，严重的骨折甚至只用了不到一下午时间就痊愈了，甚至一并治好了醉鬼身上的不少暗疾。
善良的愚末让小麒麟先回家，不要被人看到，他则是想将酒鬼送到最近的城里。
小麒麟放心不下，因此悄悄的跟在了后面。
一路上，愚末一直声称小麒麟是家里养的牛犊，醉鬼则是一直询问愚末是如何得到的，还说想要买下来。
但愚末怎么可能答应，只是一直搪塞着，将醉鬼送到城门口后便离开。
小麒麟远远的看见了，醉鬼的神情很复杂，似乎有些嫉妒，同时在盘算着什么。
而守城门的官兵见了愚末，则是丝毫不留情的将其赶走，甚至差点动手，嘴上还骂骂咧咧的。
“妈的...瘟村里的人怎么跑出来了，晦气...”
“切，要我是管事的，早就灭了那瘟村了，迟早是个祸患。”
“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恶心啊...看到了吗？那小鬼脸上的【鬼面疫】，好像已经开始分裂了。”
“别说了...马上到饭点了，恶不恶心。”
...
愚末听力何其好，自然是将这些话都听了进去，但他没什么表示，早已习惯，只是和醉鬼挥了挥手，随后便转头离开了。
愚村就是如此，因为【鬼面疫】被城池隔绝，就连过往的行商们也不肯入驻，甚至一些流民宁可在外挨冻风餐露宿，也不肯借宿愚村，生怕染上瘟疫，也惧怕愚村人那面目可憎的脸孔。
愚末叹了口气，小麒麟看在眼里。
他们一前一后回到了愚村，回到了那破旧的木屋里。
愚末伸手摸了摸小麒麟撕烂的披风，他们说好，不让父亲知道两人帮助了人的事情。
夜晚，愚地打猎归来，几年过去，他脸上的【鬼面疫】更加密集了，看上去十分渗人，但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却丝毫未变。
他看到了小麒麟破损的披风，随后扭头看向愚末。
“你们今天...去做什么了？披风怎么破的？”
“唔...我们，我们去采蘑菇，是在林子里不小心刮破的！”
愚末低着头，小麒麟也低着头，愚地沙哑的声音让他们压力很大，但最终，愚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小麒麟的披风拿在手里，缝补了起来。
“过两天，我们搬家。”
缝好了披风，重新给小麒麟披上，愚地突然开口。
“啊？为什么？我们要离开愚村吗？去哪里啊？”
愚末一惊，赶忙发问，但愚地却深深的看了一眼小麒麟身上的披风，叹了口气。
“不为什么...我们去密林身处，这是为了我们好，也是为了愚村好，作为猎人，密林深处其实更好。”
愚地没有解释更多，只留下了满脑子疑问的小麒麟和愚末两个呆瓜坐在炕上，一脸疑惑。
虽然不知为何，但既然父亲都说了，他们也不好反驳什么。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开始整理东西，而愚地则是早早的出门，只是这次，他用厚厚的麻布裹上了脸，还没带弓箭，而是带上了积攒了许久的一串铜钱。
出门后的方向不是朝着密林深处，而是朝着城池的那边。
“你们收拾好，等我回来，最晚明天我们就搬走，甚至今晚。”
愚地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就离开了。
说是去城里买上一些铆钉和面饼，可这一去，就是一整天，直到日落西山了也不见他回来。
小麒麟和愚末早早的收拾好了东西，蹲坐在门口等着愚地回来，可这一等就到了夜晚。
他们双双睡去，直到后半夜，愚末才突然惊醒，因为他听到了脚步声，但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很密集！成队的朝愚村走来！
“诶！快起来快起来！我听到有声音！你快看看是不是爹爹回来了？不过人怎么这么多啊...”
愚末将小麒麟拍醒，小麒麟披着披风，抬头看去，发现远处一堆举着火把的人正快速赶来，这么晚了，为什么会来愚村？而且...愚地为什么还不回来？
“我...我不知道，他们都举着火把，身上穿着亮闪闪的衣服。”
“亮闪闪的衣服？我听别人说过！那是金属的盔甲，难道是官兵？他们来干什么？看到爹爹了吗？”
“没有...太远了，而且他们好像抬着什么东西...”
小麒麟眯着眼睛，但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它还太小，属于麒麟的血脉并未完全觉醒，那璀璨的【麒麟圣瞳】也并未激活，此时和凡兽一般无二。
愚末皱起了眉头，不知为何，他的表情有些严肃。
“我听到了什么...风让我们赶紧离开...树让躲进密林深处，泥土说现在还来得及...可是...爹爹还没回来...”
小麒麟看着愚末，什么也没说，最终，他们决定在原地等着，等愚地回来再做定夺。
秦道玄此时心脏一阵抽痛，仿佛肠子都要悔青，这段记忆带给他的冲击无比之大，就仿佛是世界上最最痛苦的决定。
他剑势变得疲弱，心中的犹豫越攒越多，看向面前疯狂攻击的【鬼面麒麟】，竟然不由自主的就无法使出全力，下不去手。
谁能想到，面前那个重伤疯狂歇斯底里的妖魔，竟然才七岁幼龄。
过去，秦道玄和【鬼面麒麟】的战斗逐渐落于下风，可记忆却还在继续翻涌，根本不给喘息的机会。
那些举着火把的人最终走进了愚村，愚末没有猜错，他们的确是官兵，一共十三名，但却一共有十五人。
除了那些官兵外，还有一个满脸通红的酒糟鼻醉汉，以及一个被打断了手脚，拴在马身上的残废。
这队人马刚刚进村，愚末就悚然一惊。
他和父亲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就记住了那熟悉的呼吸频率和心跳声。
“爹爹！”
愚末一声大叫，随后发了疯一样跑进村里，朝着那队人马赶去。
小麒麟也赶紧跟上，生怕他出什么事情。
他们一前一后跑到了附近，小麒麟这才终于看清。
那十三名官兵全都用布裹着口鼻，那醉汉则是在前面带路，朝着小木屋的方向赶去。
而那被绑在马背上的残废，竟然正是清晨出门的愚地，他不知为何被打断了手脚，遮脸布也被取下，满脸的鲜血，就仿佛被火烧了一样，昏厥的不省人事。
“爹爹！”
小麒麟意识到事情不妙，刚想带着愚末逃走，可愚末就一声大叫的冲了出去。
他看不见，但他听得出。
那熟悉的心跳声正在减弱，那粗重的呼吸声也微乎其微。
“大人！就是他！就是他身边跟了只奇怪的小妖怪！！绝对是什么珍惜的品种！那鳞片跟紫玉一样！绝对是头仙***给仙家的话，说不定能换的来长命百岁的丹药哩！”
酒糟鼻醉鬼一看到愚末就兴奋的指着他大叫了起来，无比的激动。
而带队的那位官兵则是看了他一眼，随后从腰间取下了一挂铜钱，朝他扔了过去。
“哼，【愚村】的瘟人都敢混进城了，还私藏妖兽，想用这点钱就打点过去？痴人说梦，赏你了。”
那串铜钱染着血，正是愚地早晨带出去的那串。
原来，他早就猜到小麒麟被人看到了，这也是迟早的事情，他不知小麒麟到底是什么，但他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若是初遇之时，他或许会为了自保将小麒麟交出去。
但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于心不忍...更何况，他总觉得，这只丑陋的小兽和【愚村】的命运何其相似。
因此，他选择带着孩子和小麒麟躲入密林，如果可能的话，找到那个看到小兽的人，用点钱财让对方不要细究这件事情。
但没想到...自己找是找到了，但却反而被带进了官府，本来藏妖兽就是重罪，再加上他是【愚村】的人，很不受待见，因此直接被打成了这副模样。
甚至那些恐惧【鬼面疫】的官兵，还用开水去灼烧愚地身上的疤痕，他差点就死在了牢房里，但最终官兵觉得他还有用处，因此留了一口气，带到了这里。
“诶呦谢谢官爷！可是这举报妖兽可是大功一件啊！这...嘶，这铜钱能不能多给个几枚...”
“不想死就赶紧滚。”
“诶是是是...小人这就走。”
酒糟鼻醉汉最终还是只得了这一挂铜钱，和本来没什么区别，但【愚村】的命运...就截然不同了。
愚末盲眼，哭喊着冲向人群，却被为首的官兵无情的一脚踹开。
“爹爹？你是那瘟人的儿子？私藏妖兽...很好，妖兽呢？交出来！”
悲剧，开始蔓延。
第二百八十一章 麒麟圣瞳
古时，人类在疾病面前束手无策，要么敬而远之，要么跪地等死。
有的村庄甚至是城池，一旦感染了什么传染性的疾病，基本要么是搬迁，要么是隔绝。
只有少数幸运的地方被仙家眷顾，投下仙丹灵药，这才避免了病痛。
而【愚村】这种偏远的村落，根本就无仙家听闻过，更无从医起。
当地的官府其实早就头疼这受诅咒的村子，多次想将他们尽数赶走，甚至一把火烧个干净。
但碍于【鬼面疫】并未传播开，因此缺少理由，不好出手。
可现在，理由来了...
“妖兽呢？交出来！”
为首的官兵恶语相向，甚至用燃烧着的火把指着愚末。
而愚末冰雪聪明，一听到“妖兽”一次，顿时明白对方是冲着小麒麟来的。
“我不知道什么妖兽！那是我爹爹！快放了他！”
他喊得很大声，目的就是为了让小麒麟知道，而小麒麟听到了，也明白，此时自己决不能出去，否则就真的坐实了私藏妖兽的罪名。
而这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在这个世界，善意...是会遭报应的。
“哦？不知道什么妖兽？呵呵，行，所有人，去把愚村的村民全部拖出来，挨个逼问，然后搜，彻查整个愚村！”
为首的官兵一声令下，所有的人都出动了，将愚村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全都抓了出来，站在了村口。
而他们则是分头，在所有土屋里搜查，几乎将村子翻了个底朝天。
但小麒麟一开始就躲了起来，就在村口附近，隐藏了自己的气息，静静的观察着。
最终官兵们什么都没找到，但带队的那人却看上去并不意外。
他扭过头，二话不说抽刀就斩，一个曾经给小麒麟送过馒头吃的大伯的脖颈被划开，痛苦的倒在了地上，挣扎了几下，最后没了气息。
“啊啊啊！”
“爷爷！”
“为什么！”
....
村民瞬间陷入了骚乱，但为首的官兵却不慌不忙，擦了擦自己染血的刀锋，一脸恶心的看向剩下的愚村人。
“妖兽，一直都是凡人的天敌，我们东边的暮阳城，前年刚在兽潮之中覆灭，全城十万人口无一幸存，而我的父母就在那里！没能逃过！因此，别想着我会原谅任何私藏妖兽的人！”
“你们愚村本就是个瘟村，没有驱逐杀灭已经是城主府的慈悲！从现在开始，每过半柱香，斩一人，直到有人说出妖兽在哪为止！”
为首的官兵十分的无情，而刚刚那毫不犹豫的一刀也证明了他所言非虚。
愚村的人们都很善良，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悍不畏死...
毕竟，谁会为了一只妖兽心甘情愿的送命呢？
一开始，没人开口，但所有人都看向了愚末。
其实大家都知道，那披着披风成天在愚末后面当跟屁虫的不是什么牛犊，只是无人放在心上，也无人想去告密，在他们看来，愚村的所有人，都如家人一般。
小麒麟，终究是外来者。
愚末虽然眼盲，但此时却也感受到了惊恐绝望的视线。
他愣住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说出小麒麟的位置？可那就像是自己的弟弟...
不说？保持沉默？村子里的大家会死的...
“我...”
“时间到了！”
愚末牙关发抖，止不住的乱颤。
但为首的官兵一点同情的意思都没有，时间一到，立马举起屠刀，朝着第二人斩去。
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但就在这时。
“哋！”
一声熟悉的啼鸣传入了愚末的耳朵。
小麒麟颤颤巍巍的，自己走了出来。
他脱掉了身上的披风，露出了如同玉石一般光华绚烂的宝鳞，但却依旧遮着面孔，没有露出。
“我...我不是妖兽！我是圣兽！麒麟一族！你们误会愚村了！还不快走开！”
小麒麟很害怕，但还是直起身子，挺起胸膛，尽可能让自己显得威武。
同时散出了属于麒麟的祥瑞气，证明自己的身份。
这是他急中生智想出的办法，既然不能私藏妖兽，那证明自己不是妖兽就行了！瑞兽麒麟不会餐食凡人，更不会祸乱城邦，既然如此，想必这些官兵也会放心的离开了吧...
“紫色的麒麟...没听说过啊？”
“好像真的是麒麟啊...你看那鳞片上的紫光，一般的妖兽不会有的！”
“的确，能感觉到那股祥瑞的气息...好像真是麒麟...为什么麒麟会呆在这种瘟村里？”
....
官兵见到小麒麟的身姿，顿时议论了起来，唯独那领队的官兵迷上了眼睛，似乎是在思考，他想到了一些自己偶然听到的传闻。
“原来是麒麟一族的子嗣，十分抱歉，是我等误会了。”
为首的官兵先是鞠了一躬，小麒麟见状，还以为对方准备离开，刚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他又抬起了头，慎重的看了过来。
“但是堂堂麒麟一族为何要裹住尊荣？不敢见人？小人曾听闻有些妖兽会模仿瑞兽，以使人放松警惕，请摘下你的头套，让小人确认一番可好？还请不要拒绝，让我这凡人难做啊...”
“这...无理！你...你快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不然...”
小麒麟慌了，展露了惧意，他虽是麒麟，但它也知道自己面容可憎，甚至亲生父母都抛弃了自己，说是麒麟，但也不是麒麟...没有了族群的庇护，它就和山野中的妖兽没什么区别，只是强大一些罢了。
“不然？不然如何？您要惩戒我这区区凡人么？”
为首的官兵冷冷的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猜中了...
一步冲上前去，官兵单手捏住小麒麟的披风，将其扯下。
“啊！”
小麒麟吓了一跳，赶紧扭过头去，但依旧是被看到了面孔。
官兵冷冷的看着丑陋的小麒麟，那张脸，莫说是瑞兽，就连魔兽都比其俊朗几分，整张脸就像是一团浆糊，完全拧在了一起，牙齿四处延伸，甚至分不清嘴和鼻子在什么地方。
“呵呵...传闻竟是真的...麒麟一族出了异数，本要杀灭，但却给它跑了，竟然在这里。”
为首的官兵认出了小麒麟的真实身份，【鬼面麒麟】，这就是在外界传说的名字。
而如今一看，这名字的确毫不夸张。
“虽然是异数...但终究是麒麟血脉，想来会有仙人所求，说不定能换来灵丹妙药，我那久病的妻子就有救了...”
那官兵满脸的期盼，同时目露凶光。
“【愚村】瘟疫横行，城主府慈悲为怀放其生路一条，但他们却私藏异兽！祸心难掩！全部杀光！”
为首的官兵一声令下，那其余的官兵便纷纷举起屠刀，挥动了下去。
“不！！”
惨叫声和血腥气爆发了出来，愚末也被一名官兵步步紧逼，小麒麟哀嚎了起来，想冲过去帮忙，但却被为首的官兵一把掐住，按在了地上。
“放开我！麒麟一族不会放过你的！”
“哦？哈哈哈哈！你还真觉得自己是麒麟？实话告诉你！麒麟一族恐怕比任何人想让你死！你以为他们会保护你？”
那官兵冷冷的笑着，想用绳子将小麒麟绑起来。
但就在这时，小麒麟的双眼突然发出了剧烈的光芒。
【麒麟圣瞳】，此乃麒麟一族的天赋，拥有无上的威能，可净化邪祟，护人心智，治愈伤势，威慑生灵。
那官兵被剧烈的圣光灼伤了双眼，惨叫了一声，手猛地松开，小麒麟趁机蹿出，然后冲到了愚末的身边，将其一口甩到了背上，背着就狂奔了起来，想要逃跑。
“追！别让他们跑了！草！我的眼睛...”
为首的官兵泪水横流，双眼满是重影，但还是恶狠狠的下达了命令。
小麒麟死死的憋着泪水，东逃西窜，终于甩开了追兵。
它带着愚末回到了木屋，打算拿上行李，躲入密林深处。
但愚末却楞在原地，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怎么了！快拿上东西，我们走了！不然他们会追上来的！”
小麒麟赶紧催促，但愚末却满脸泪水的看向它。
“他们没追过来...他们回去了...我听到了...”
“他们让我们过去...不然，就会杀光所有人...”
小麒麟怔住了，再次陷入了迷茫。
为什么...只是想活着，会如此艰难？
第二百八十二章 无路
“我们…要怎么办？”
愚末怔怔的站在原地，如同星空的盲瞳虽然无法视物，但却满是晶莹，滴落的泪水浸湿了有些干裂的苍白嘴唇。
他看不到，但小麒麟却感受到了那绝望的目光。
他们不能跑，否则会害死全村的人，虽然村民们很善良，但那些官兵的态度也很明确，他们甚至没有将愚村的村民们当成人看。
若是他们不回去，他们一定会被毫不留情的杀绝。
“我们…我们…就算过去，结局也不会有任何变化的，我们也会被抓住，你会被杀…我..我也不知道我会怎么样…”
小麒麟瑟瑟发抖，散发着圣光的双眸也落下热泪。
它才初来乍到这个世界几年而已，就遭受了太多恶意，它很怕，真的很怕。
怕每天都要提心吊胆，怕无法再多看看着绝望却美丽的世界，更怕自己要一直孤单下去…
愚末就像是它的哥哥，是它世界上最重要的亲人。因此，它怕，但若是愚末执意回去，它不会逃跑。
“我们回去…”
突然，愚末的声音响起，小麒麟抬起垂下的脑袋，看向愚末，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擦干了泪水，眼神无比的坚毅。
“我们回去，但不是去送命！”
愚末扭头走向小木屋里，他虽然看不到，但能听懂【世界之语】的他，其实拥有着比任何人都要锐利的“眼睛”。
愚末走到床边，将自己父亲打猎用到长弓取下，握在手里，随后背上了箭筒，眉头紧皱。
“他们欺负我们，忍受和哀求已经无法换到同情，既然屈服无法再换来和平，那就只能用血来保护自己了…”
低沉，沙哑，颤抖，恐惧，却坚定…
这是小麒麟第一次听到愚末这样的语气，但同样，小麒麟知道了愚末的打算，心中的恐惧竟逐渐的消退。
“可是…愚末你的眼睛，可以用弓吗？”
小麒麟有些担忧的看着愚末，这是它第一次看到愚末摸弓，可愚末什么都没说，只是从背后抽出一根箭矢，随后开弓射箭，目标是门外树桩上的标靶。
“嗖！”
箭矢瞬间飞出，钉在了靶子上，虽然不是靶心，但的的确确钉在了靶子上。
“小时候爹爹教过我，我虽然眼盲，但万物都会指引我，充当我的眼睛，但我做不了剥皮毛这种精细的活，所以爹爹不让我打猎，只让我去摘野菜。”
愚末的箭术中规中矩，足以击伤敌人，但难以一击毙命。
但好在…小麒麟有办法，它可以利用自己身为圣兽的力量，在箭矢飞行的过程中轻微改动飞行的轨迹，这让他们击退官兵的想法有了成为现实的可能。
“好！那我听你的！我们就远远的用箭射他们！我可以帮你扰乱他们，救出村里的其他人之后，我们就都躲进密林的深处生活吧！我们才不需要其他人！”
小麒麟见有希望，顿时不再焦躁，愚末也笑着拍了拍它的头。
“是的，他们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也没必要留情！等救出其他人，我们就进入密林生活。”
愚末和小麒麟隐藏起身型，从村外的树林绕到了村民和官兵的侧后方。
他们看向村民那边，发现又有两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群官兵真的没有把愚村的人当回事，说杀就杀，毫不犹豫。
愚末通过【世界之语】了解到了情况，气的面色发白，双拳紧握。
他抬起臂膀，拉满长弓如圆月，小小的身体竟蕴含着不输于成年人的力量，还能聆听【世界之语】，若是仙人看到，一定会惊叹这是千年难遇的仙苗！
而事实上，愚末的眼睛也并非盲眼，而是没能激活的【星眼】，只是可惜，坐拥可怕的天资，却没有仙缘，在凡间还受尽欺辱，何等的不公。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爹爹教过我的，既然如此，去死吧！”
愚末双手青筋暴起，随后松开弓弦。
“嗖！”
破空声响起，这一箭直直的射向正准备挥刀的官兵，这一箭如果不去干预，会射进那人的右肩。
小麒麟双眼一亮，随后箭矢慢慢朝左偏移，直直的射进了那人的眼眶之中！
“噗嗤…”
这一箭干净利落的夺去了那官兵的生命。
愚末射完一箭，没有丝毫犹豫，赶紧转移位置，避免被箭的轨迹反向锁定。
“嗯？所有人！警戒！”
为首的官兵反应迅速，瞬间指挥局面，也瞬间猜到了来者是谁，冷笑着朝队伍后方的马走去。
濒死的愚地还被绑在马背上！
短短几十秒，在愚末和小麒麟的配合下，他们成功击杀了四名官兵！
但领头的官兵却没能中箭，成功的到达了马的旁边。
他一把扼住愚地的喉咙，将其硬生生提了下来。
“小孩儿！你杀了四个官兵，已经无法回头，你爹也在我手上，只要你出来偿命，并且交出【鬼面麒麟】，我答应你放走你爹和其他愚村人！”
为首的官兵冷笑着，将愚地挡在身前，他确定愚末就在树林中，而愚末又不可能射死自己的父亲，因此，半死不活的愚地无疑是最好的挡箭牌。
“混蛋！”
愚末“听”出了躲在自己父亲身后的身影，咬牙切齿，但又不得不放下手中已经拉满的弓弦，无法出箭。
不仅是他，就连小麒麟也无法确保射中躲在愚地身后的官兵。
“怎么办…”
愚末和小麒麟气的发抖，但他们终究还是孩子，没有什么心机，没有想过自己即使出去对方也会食言。
“不能…不能不管爹爹…”
愚末颤抖着看了一眼小麒麟，小麒麟也看了眼愚末。
“如果我们能换全村人活命…值得吗？”
“值…值得…”
愚末点了点头，最终松开了紧紧攥着的长弓，身体止不住的发抖，显然十分的恐惧接下来的事情。
身为一个孩子，能有以身饲虎的觉悟，已然很是难得。
而小麒麟则是低下了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跟在愚末的身后。
只要和愚末在一起，哪怕前方是地狱，它也不会退缩。
他们一起，一前一后，走出了树林，朝着官兵走去。
而领头的官兵则是冷冷一笑，随后立刻下令让人控制住了小麒麟和愚末，统统按在了地上。
领头的官兵冷冷的看向小麒麟的双眼，回想起自己差点被灼瞎的一幕，随后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第二百八十三章 善恶？正邪？
“…”
秦道玄沉默不语，脑海中属于【鬼面麒麟】的记忆到此中止，他愤然一剑斩出，心中夹杂着一股郁气。
【鬼面麒麟】侧身躲过，随后后撤一步，拉开了距离。
秦道玄怔怔的看着【鬼面麒麟】脸上的血洞，那本是一双璀璨的【麒麟圣瞳】，可此时却是只剩下了两个血淋淋的空洞，双眼被活活挖出。
眉心裂出的那一枚竖立的血红独眸，此时哪有半分圣洁可言，满满的都是对世界的怨恨，对人心的愤怒，对自己苦痛命运的狂悲，以及对那些惨死之人的亏欠。
“愚末…他是叫这个名字，对么？”
秦道玄看了看手中的剑，不知为何，他有些提不起战意了。
他是来除魔卫道的，但此时面前的【鬼面麒麟】，和在一旁围观咒骂的人群，他竟有些无法分辨谁才是魔。
正邪，善恶，都是人定义出来的，绝对纯粹的概念。
但人本身却是比任何事物都要混沌的存在。
所谓的善人，可能会在一念之差犯下杀生大错，那他究竟是善是恶？
所谓的恶人，也可能会在茶余饭饱之际顺手将头上的斗笠送给路边的乞丐，自己冒雨归家。那他究竟是善是恶？
丑陋却善良的麒麟，被扣上“异数”的成见，就活该被天下追杀，一切对其施予援手的人也活该被惩罚？
为了救自己病妻的官兵，冠冕堂皇的以“除魔卫道”为理由，将愚村屠杀，将小麒麟双眼刺瞎，还有人会称其为英雄？
“我…和他有什么区别？所谓，仙人，不该如此才对…我被影响了？被人心成见…被流言蜚语…”
秦道玄看着手中的剑，忽的意识到自己正在进行的“除魔卫道”是多么的荒唐！
他不是斩妖除魔的仙人，而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挥动屠刀的邪魔才对！
“不准你叫他的名字！”
小麒麟咆哮了起来，仿佛秦道玄喊出愚末的名字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他一直很憧憬你们仙人！他一直在渴望着能长命百岁！能保护大家！能治好愚村的怪病！”
“他为了保护家人！为了保护愚村！他战斗了！他可是连眼睛都看不到啊！”
【鬼面麒麟】身体颤抖，悲愤无比，双眼的孔洞流出血泪，赤红的独眸甚至逐渐发黑。
“他一直相信世界上有能明辨是非的人…他一直相信会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
“可没有！从来都没有！我们被欺负，没人站出来保护我们！但他站出来了！他比任何人都勇敢！他比我强出百倍！”
“可你呢？你们仙人呢！为什么不救救愚村…为什么才刚一过来就认定我们该死！为什么要厮杀！我们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要如此憎恨我们！”
【鬼面麒麟】声嘶力竭的嘶吼着，言语中满满的憎恨和不解，它无法明白，自己只是想活着，愚村其他人也只是想安静在角落里活着，愚末只是想拯救村子的人，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不是的…”
秦道玄刚想开口解释自己并不恨他们，自己也并非有意要出手，但话音刚起，他就怔住了。
因为他猛地发现，这才是根源所在…
自己不恨，为什么要出手？为什么会如此莽撞？一句不是有意的，就能抹去一切了么？
“善恶之分…我…还差的太远…”
仙道本就是一个磨练升华的过程，在此期间，坚定乃是最重要的。
此时，秦道玄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动摇了自己对“正邪”定义的立场，猛然间，心境险些崩溃。
而【鬼面麒麟】则是嘶吼着，抓紧了秦道玄没有出手的时机，再次咆哮着挥动前爪，扑杀了过来。
两者再次碰撞，【鬼面麒麟】最终的记忆也随着攻击出现在了秦道玄的脑海中。
刀光闪烁，领队的官兵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刀就刺瞎了小麒麟的一只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麒麟瞬间失去了左半边的视野，无与伦比的剧痛让它浑身抽搐，无法自控的咆哮。
愚末被按在地上，听到了小麒麟的叫声，知道他受到了何等可怕的痛苦，一边痛哭一边给它求情，却根本无人理会。
“哈哈哈哈！不是会发光么！不是想把老子眼睛灼瞎么！来啊！”
为首的官兵恶笑着，随后将小麒麟翻了个面，一脚踩住腹部不让它乱动，随后毫不犹豫的刺瞎了它另一只眼。
对他来说，麒麟眼除了威胁，没有任何用处，因此瞎了最好。
在他看来这就像是猎户为了防止被困兽抓伤而直接砍掉手脚一样，没有丝毫愧疚。
但小麒麟…从此失去了观察世界的权力，彻底被光明所抛弃。
“够了！不要再伤害它了…求求你们…我们已经听你们的出来了…放了我爹爹，放了其他人，杀了我就好…不要再这样了…”
愚末痛哭着哀求，额头狠狠的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叩击声，流出了鲜血。
看着愚末那副样子，为首的官兵想起刚刚被射杀的四名手下，他们经常在一起喝酒唠家常，他们也都有各自的苦恼各自的癖好，其中两人有家室，一人才刚刚订婚，另一个虽然一直没能寻到心上人，但却是个很好心的家伙。
他们爱喝不辣喉的高粱酒，也都爱吃腌过之后很咸的牛肉，都是活生生的人，但却死在了这个瘟村之人的手上。
“想死…好，成全你！”
为首的官兵越想越愤怒，挥了挥手，下一秒，按住愚末的那官兵手起刀落。
一颗年少的头颅落地，一双璀璨的星瞳闭合，一段可悲的生命消逝，一个善良的灵魂陨落。
小麒麟听到了，那时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愚末也猛的不再说话。
它不傻，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它什么也做不了，而且…接下来说不定就是自己了，这也是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只要能挽救其他人的生命…
没什么好计较的…
“队长，真放了其他人么？”
“呵…放？李淮他们的命，你真觉得一个瘟人的脑袋就能补偿？全杀了，不然没法跟城主府还有李淮他们的家人交代。”
“明白。”
小麒麟瞎了，但它没聋，它听到了官兵的对话，以及随之而来的村民们的哀嚎声。
村民们也并非懦夫，有不少人起身反抗，拼死一搏。
但手无寸铁的他们又怎么可能敌得过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官兵？
血流的很快，命丢的很简单。
愚村的人们，很快就彻底死绝在了官兵的手上。
而小麒麟，一动不动，它还活着，但也离死不远了，它还清醒，但也心灰意冷了。
“为什么…”
这三个字一直盘旋在小麒麟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但困惑的太多，他也不知道问题到底是什么，就更别提想出答案了。
慢慢的，死去的愚村人身上开始散发出肉眼不可见的死气，朝着小麒麟汇聚而去。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如此痛苦的契机，也是第一次觉醒身为“异数”的天赋。
而也正是这时，一些听到风声，赶着凑热闹的人来了，逐渐包围了愚村。
谎言，偏见，误会。
这些能够彻底摧毁一个灵魂的事物开始在一个名为“看客”的群体中发酵。
愈演愈烈。
第二百八十四章 忆终
“噗通…噗通…”
强有力的心跳回荡在耳中。
“咕嘟…咕嘟…”
迅捷绵长的血流声也充斥了脑海。
麒麟一组的身体，何其强韧，虽然只是幼兽，还被刺瞎了双眼，受了很重的伤，但其实根本不足以威胁到性命。
真正让小麒麟无法动弹的，是失去一切的痛苦，以及力不从心的绝望。
“队长，杀完了，一个不留。”
“很好，这里本就有瘟病，把所有尸体堆起来烧了，免得染到城里去。”
“是！”
很快，官兵们再次忙碌了起来，将所有愚村的尸体堆在了一起，其中就包括愚末的。
“哧…”
很快，一把火，点燃了愚村的残骸，灼烧着那些破烂扭曲的死肉。
而没人注意到，小麒麟的身上，紫色宝鳞愈加闪耀，仿佛蕴含了冥河，仿佛连接着奈落。
那是死气的堆积，和怒气的聚集。
临界点，已经濒临突破了。
仙，魔，一念间。
正，邪，本无别。
善，恶，难分辨。
生，死，忘川前。
“咳咳…我们走吧，咳…别忘了带上那个丑麒麟。”
为首的官兵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但还是指了指躺倒在地上的小麒麟。
“明白。”
其中一个官兵朝着小麒麟走去，但奇怪的是，他一开始速度还很快，一路小跑，但随着他越靠近小麒麟，他的速度就逐渐的慢了下来，而且身型愈发弯曲，仿佛一个年岁已高的老头。
“王岁？怎么回事！”
带队的官兵发现了不对劲，大喝了一声。
但那叫王岁的官兵，却是没听到一样，再次朝前走了几步，然后就摔倒在了地上。
此时的王岁仿佛瞬间经历了数十载的光阴，沧海桑田化朽骨，地老天荒腐血肉。
四肢干枯，满头白发，就连眼珠都干涸了。
这就是小麒麟无意识产生的场域，也是他可怕的天赋之一，只要他愿意，靠近的生灵都会腐朽，然后化为自己的生机，何等可怕的能力。
慢慢的，小麒麟似乎适应了死气，缓缓站起。
它虽然瞎了眼，但却不知为何，依旧偏头，直直的“看”向了官兵的方向。
而且，那血肉模糊的眼眶之中，似乎有着点点的星光浮现。
下一瞬间，小麒麟的身影陡然消失，竟然化作了空气中点点的星尘，缓缓消散。
“什么！？”
所有活着的官兵都怔住了，为首的领队甚至觉得小麒麟逃跑了，但下一刻，他猛地感到身体一阵枯萎！
就仿佛突如其来的低血糖，同时还伴随着严重的流血过多一般，就连呼吸和站立都变得极其困难。
“你他妈…”
其他人快速倒下，最强的领队则是吃力的扭过头，看到了正用血洞“注视”着自己的小麒麟。
他奋力踢出一脚，踹断了小麒麟一只脆弱的前腿，但小麒麟就仿佛一座雕塑，腿断了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临死前最后的反扑，到此为止，领队的官兵愤恨的看着眼前那丑陋的恶兽。
“你就不配…出生在…世界上…孽种…”
他越说喉咙越沙哑，头发越花白，皱纹越深刻。
最终，变成了一具如同干尸的老人，然后不甘的断绝了生息。
眼眶中星星点点的光华逐渐隐去，小麒麟懒得理会那些官兵哪怕片刻。
它踉跄着走向了燃烧着的尸堆，盘坐在了不远处。
感受着火堆扑面而来的热浪，看着逐渐化为焦炭的尸体。
小麒麟的眼眶流出了血泪，还夹杂着点点的星光。
不知为何，它此时不想是小麒麟，更像是愚末，正悲痛的看着自己熟悉人们的尸体，看着自己的尸体，逐渐化作尘埃。
慢慢的，小麒麟的头垂了下来，然后过了几分钟才再次抬起。
“发生…什么了？”
此时，小麒麟才真正的主导了意识，它颤抖着，一动不动的趴在燃烧的尸山前，就那样等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他不想离开。
世界很大，但却没有属于自己的容身之所，唯独一个能够平静生活的地方，能接受自己的人们，也正在烈火中焚烧。
村子外面的围观群众越来越多，逐渐的，议论了起来。
“诶？我刚到，发生什么了？”
“这村子怎么了？怎么都死完了？”
“好可怕…全是血…官兵也死了！”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你一言我一语，最终有人将话题引到了远处坐在火堆前的小麒麟身上。
“我刚刚看到…那个很丑的东西，什么都没做就让几个官兵老死了…它不会是什么可怕的妖兽吧？”
“什么？妖兽？哪里？”
“就那个焚尸堆前面啊，紫色的。”
“那么小一只？不会吧…难道村子里的人也是它杀的？”
“八九不离十啊…不然还有什么东西会丧心病狂的把人堆起来烧？我看它就是为了烤着吃…这不，坐在前面等火候呢！”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骚乱了起来，有人匆忙离开，有人铁了心想看热闹，有的人则是面色凝重，朝着城池的方向走去。
“那么可怕？那我们城会不会被波及？我只是听说这边出大事了才来看看，谁想到跟妖兽有关啊？早知道不来了！”
“我们城不会成为第二个暮阳城吧？”
“不行！绝对不能等它吃饱喝足！官兵肯定是为了保护我们斩杀妖兽才战死的！必须赶紧回城汇报城主府！让他们请仙人来斩魔啊！”
“对！绝不能轻视！它已经屠了一个村子！再这样下去会连我们对城一起屠了的！”
恐惧开始蔓延，留言播撒在无知的土壤上，灌以充足的愚蠢，施以浓郁的偏见，然后随着时间发酵，最终就能结出最为纯粹的憎恨之果。
就这样，小麒麟背上了“魔兽”，“屠村”，“食人”，“屠城”的标签。
而在那之后…一名背负着软剑的无暇仙人降临了…
秦道玄看完了小麒麟全部的记忆，彻底理解了它的恨意从何而来。
他陷入了迷茫…
此时此刻，究竟要做什么，怎么做，才是真正正确的？
“死啊！死啊！都去死！”
【鬼面麒麟】步步紧逼，秦道玄节节败退。
不是实力不足，而是失去了战意，厮杀的理由被破坏。
设想一下，一个除魔卫道，并为之自豪的人，突然间发现，自己挥动屠刀的目标，竟不是魔，反而是受害者，是善良的人。
自己坚持的理念崩塌，这是很可怕的事情。
面对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谁能心安理得的挥动屠刀…
第二百八十五章 斩妖心
“该怎么做...它并非恶兽...若是不由分说将其斩杀，我又有什么立场说自己修行是为了除魔卫道？”
秦道玄看完了小麒麟的记忆，身体本能的抗拒对【鬼面麒麟】出手。
他也不确定自己看到的那些究竟是什么，是真正发生过的记忆？还是【鬼面麒麟】为了影响自己而捏造出来的幻想？
秦道玄不傻，他想过这是否是对方为了降低自己战意而捏造的虚假幻象，但...
身处的愚村还在燃烧...成堆的尸体在烈火中被焚烧，焦臭漫天，【鬼面麒麟】双眼的血洞也还在溢出鲜血...
记忆可以捏造，但现实呢？
地上那些官兵躺倒的位置和姿态都和他看到的记忆中一模一样。
这无疑是难以伪造的。
“那就是秦道玄？”
“呵，和一头受伤的麒麟幼兽战斗都无法迅速拿下，看来关于他的传闻多少有些夸大的地方。”
“再等等，等他削弱了【鬼面麒麟】，自身也受了伤，我们就出手。”
“那【鬼面麒麟】可满身是宝，而且麒麟族也绝不会多说什么，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必须抓住！”
隐藏在周围的其他仙人都冷眼观察着战局，他们未曾看到【鬼面麒麟】的记忆，因此对陷入苦战的秦道玄十分的轻视，评价大打折扣。
全都在算计着何时出手抢夺麒麟的身体。
只有一人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她美的有些不真实，但此时却是眉头轻皱，目不转睛的看着秦道玄的身影。
“心境不稳，自我怀疑，剑势优柔，不复凌厉...秦，你看到什么了？”
她喃喃着说着，眼看着秦道玄被压制着提不起战意，她心中也愈加担心。
秦道玄挥舞着软剑，但却没有丝毫攻杀的意思，完全是在防御。
所有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来，若是秦道玄一直就这样保持下去，落败是迟早的事情！
秦道玄硬实力比【鬼面麒麟】强出很多，但为什么强壮的牛会被狼吃的？这就是有无杀意的区别！
低头吃草的牛，和拼死吃肉的狼，没有可比性！秦道玄若是不提起战意，必将惨败！
可就在所有人都打算看秦道玄笑话的时候，突然间，一个曼妙的身影遁出！
正是刚刚满面愁容的神秘女子。
她一身素衣，发丝飞舞，脸上没有半点花哨的妆容，却美的摄人心魄。
她那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甚至就连战斗中的秦道玄和【鬼面麒麟】都猛然拉开距离，【鬼面麒麟】猩红的独眸死盯着那女子，没有半点放松。
而秦道玄则是眯了眯眼，他认得来者。
“绮雨曦...圣堂神女，是为了【鬼面麒麟】的宝体而来？”
秦道玄没说话，他早就听过绮雨曦的秀名，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如今亲眼所见，只觉得之前外界流传的形容都太过空洞，根本不足以形容其美貌。
那不是如同狐妖的魅惑，也不是如同青莲的圣洁，而是超脱“美”本身之外的，一种全新的领域。
那张脸，标志的不像是“人”这个种族，更像是其他的更高级更纯粹的生物。
“不要犹豫，那会害了你。”
所有人都没说话，但绮雨曦却扭过头，一双秀目看着仗剑而立的秦道玄，轻声开口。
“不要思考过去，前一瞬皆幻灭，下一息不可见，握在手中的永远只有当前。”
“不要沉沦在故事里，好好看看眼前的风景。”
绮雨曦静静的悬浮在空中，说着不明所以的话，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在表达什么，唯独秦道玄眉头紧锁，似是陷入了沉思。
“...”
犹豫了片刻，秦道玄叹了口气，随后微笑了起来，冲着绮雨曦抱拳道谢。
“多谢神女指点，我明白了。”
秦道玄谢过绮雨曦，而绮雨曦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后飘然落地。
不同于其他美丽的女子，绮雨曦飘落后竟然没有一人敢靠近搭话，而是全都如避蛇蝎，以她为中心空出了一大片区域。
虽然美丽，但却由于背景无人敢指染，侧脸多看两眼就已是极限。
圣堂...那可是世间最为崇高可怕的地方。
“是啊...我不该迷茫...世间可怜之人何其多，一草一木都有着足以歌颂的过往，悲剧也无时无刻都在发生。”
“但那终究是过去...我很抱歉，没能早点来到愚村，我很抱歉，没能早点遇到你和愚末，我很抱歉，虽有悯天怜人的心，却没拯救苍生的能力，我很抱歉...没能拯救你们于水火。”
“但现在，你是隐患，你是可能影响到城邦的威胁...你很可怜，拥有悲惨的过去，但这并不代表你能肆意的伤害别人，我，必须斩了你。”
秦道玄在心中默念，同时再次仗剑而立，战意复苏，节节攀升。
“哼...【鬼面吞生】！”
【鬼面麒麟】见突然出现的女人离开，立马再次将精力放在了秦道玄身上。
浓郁的死气开始聚集，再次形成了场域，秦道玄只觉得自己身体有些虚弱，发梢的一些青丝开始变的苍白，寿元在流逝。
但秦道玄却不慌不忙，只是收剑入鞘，随后将手轻轻的放于剑柄之上。
“叶落知秋临，飞凰踏雪泥。万岳千山过，执剑斩妖心。”
他轻声吟唱，随后虚空迈步，【鬼面麒麟】见他靠近，嘶吼着冲锋而来，夹杂着浓郁的死气，一双鳞甲覆盖的利爪快速抓挠，但秦道玄却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抱歉...”
他双眼紧闭，右眼竟挤出一滴悔泪，随后，身形消失。
一丝龙气瞬间浮现，那是【青龙灵】的爆发，瞬间笼罩了周遭的一切。
下一瞬，秦道玄又如梦似幻的出现在了【鬼面麒麟】的身后。
姿势未变，甚至剑都未出鞘，他仿佛只是突然的消失，然后静静的出现。
但【鬼面麒麟】却合上了竖眸，巨大的身躯飞快雾化，化作黑色的浓烟，那是整个愚村的死气，消散在了空气中。
【鬼面麒麟】最终恢复了小麒麟那瘦弱娇小的身躯，快速从半空中坠落。
秦道玄赶忙一指，这才让小麒麟缓缓落地。
它停止了呼吸，身上除了双眼的血洞之外，竟然找不出别的伤痕。
秦道玄的那一剑，不知斩在了哪里，却就这样，让它彻底的沉寂，仿佛被【青龙灵】震慑而死。
霎时间，村外观战的凡人们开始欢呼，大声的喝彩，言语中全是对秦道玄的崇拜和感激。
但秦道玄...却只是静静的看着小麒麟的尸体，觉得自己修的道，悟的理，全都被狗吃了。
“秦，恭喜你镇杀威胁，我会以圣堂的名义，护你回关，同时这麒麟宝体，也由你随意处理。”
就在这时，绮雨曦再次出现，她含笑站在秦道玄面前，语气平缓，但却清晰。
秦道玄看了眼四周，感受到了那些藏在暗处的其他修道者，感受到了他们贪婪的视线。
“那就多谢神女了...”
“叫我雨曦就好。”
秦道玄接受了绮雨曦的好意，两人联手带走了【鬼面麒麟】的尸体，无人敢出手抢夺。
但秦道玄也并不想将这宝体据为自有，而是想要将这可怜的灵魂葬于青山之上。
“这是个可怜的孩子...才几岁而已，就见识了太多悲惨的事情，既然现在终于睡去了，就让它安息吧...”
最终，秦道玄和绮雨曦联手将其埋葬，但【鬼面麒麟】毕竟极其特殊，即使是尸体也会聚集死气，会引起阴变，或是醒尸等灾祸。
绮雨曦和秦道玄虽然不想，但为了避免这些情况，还是根据秘传，将其以特定的方式解体，随后安葬在了不同的地方。
即使是死了，也被分尸...
而这，就是【鬼面麒麟】短暂且可悲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