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俗事一堆
“子玉!”岑子吟瞧见子玉瘦削的脸不由得心疼的叫了出来,这孩子平日里就是个活泼的性子,乐天的常常将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线,性格又是温柔讨喜的,加上甜美的外表,家中的长辈就没有不疼她的。
子玉闻言有些木讷的抬起头来,眼珠子直勾勾的看着岑子吟,半晌仿佛才反应过来,低低的叫了一声,“子吟?”
岑子吟心一疼,这孩子才十二岁呀,这样就没了父亲,出了这样的大事,也只能披麻戴孝的独自跪在灵堂上,鼻头一酸,忍不住一把将她拉到怀中。
子玉终究忍不住嘤嘤的哭了起来,靠在岑子吟怀里,也不知道是虚弱还是伤心或者是跪得太久,身子直往下坠。岑元清见状抹了一把泪道,“别哭了,先给你四叔上香,等下大郎和二郎在这儿守着,子吟你陪子玉下去休息一下。”
子玉闻言摇摇头,咬咬下唇低叫道,“我不累!”那声音嘶哑的不成人形。
大郎二郎也是有些不忍的瞧着子玉,他们最懂得少时丧父的痛,只是不好上去劝,分别拈了一炷香点燃了,用手扇灭香头的火,恭恭敬敬的上了香,又跪在蒲团上磕完头,来到子玉身边接过她手上的纸钱默默的烧着,岑元清和岑子吟、刘进之、廖清荷也去上了香,烧了几张纸钱岑元清便要去帮忙不好在这边多呆,刘进之也去前面帮忙,廖清荷却是要去后面照顾老太太,三人皆匆匆离开了。
子玉却是不肯离开,岑子吟拉着子玉的手道,“四叔虽然去了,你再伤心也不能不顾着自家的身子,如今就是你们娘俩儿相依为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你伤了身子不仅对不起四叔,你想想你娘又该如何自处?强撑着身子一边操持家务,一边还要来照顾你么?若是这样,四叔在泉下如何能瞑目?”
子玉低着头不啃声,岑子吟揽着她的肩膀道,“要尽孝道不在一朝一夕,如今我和大哥二哥回来了,什么事都能帮你担一半,你不相信我们吗?”
子玉摇摇头道,“我舍不得爹爹……”眼眶里泪水又在打转,核桃似的眼睛让人担心再哭下去会不会就此什么都瞧不见了。
岑子吟闻言只能紧紧的将子玉抱在怀里,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不是失去自己最亲近的人,怎么能理解那份切肤之痛,道理人人都懂,真正伤心却是只能自己承受。
子玉的鼻息在岑子吟的脖子上重重的响着,滚烫的泪水滴在她的脖子上,岑子吟只能轻轻的拍她的背脊,让她别那么激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子玉慢慢的抬起头,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有些倔强的道,“子吟,你陪我去睡会儿吧,你陪着我说话,我就不会一直想起爹爹了,我不能病倒呢,以后就只剩下我和娘了。”
岑子吟点点头,“你能想明白最好,不过,别忘了还有我和大哥二哥。”
子玉苦涩的笑了一下,淡淡的道,“是的,还有大哥二哥三姐。”
陪着子玉说了没两句话,岑子吟就听见沉稳的呼吸声,让子玉身边的丫头照看着她,岑子吟打听到方大娘方才过来了,连忙去厨房寻她。
厨房里也没半个闲人,这时代家里有人去世,亲戚邻居都是要来吃流水席的,时间到了就来吃,还是吃上几天几夜,饭要管饱管好,酒要管足,这厨房自然是最忙碌的地方,一天十二个时辰轮周转,屋里虽然看起来冷清,那也只是在灵堂这边,流水席那边人亲客来,四夫人忙的快认不出方向了,好在四夫人家的几个兄弟姐妹都来帮忙,才勉强应付的过来。
岑子吟一到厨房方大娘喜悦的瞧了自家闺女一眼,又被拉过去询问事务,方大娘在人情往来上不是能手,厨房里的活和办丧事所有的规矩却是样样都懂的,岑子吟见方大娘没空,自寻了事儿来做,这三年的东西也算没白学,很快就能上手。
下面的人见自家这三娘子办事也是沉稳有余,许多的小事儿便去问她,岑子吟搞不清楚的才去问方大娘或者岑元清,加上廖清荷哄的老太太歇下了,也出来帮忙,总算让岑子吟和方大娘有喘口气喝水的时间,不停下来还不知道,一停下来才发觉已是过了晚饭时辰,肚子咕咕直叫。
方大娘在锅里盛了两大碗饭,又添了些没有荤腥的菜,和岑子吟两人亲自给两人送过去,谁知道走进灵堂就看见只有大郎跪在那儿烧纸,二郎却是不知去向。
大郎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端过碗就是一顿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回答岑子吟的问题,“咱们在这儿跪了一会儿,四婶儿就让人来唤我去外面给人磕头,说是要有个还礼的人才行。磕了半天头,头昏脑涨的,四婶儿就让我回来换二郎过去了。”
听说大郎和二郎在灵堂没呆多久,大郎就被唤出去给亲朋好友磕头,岑子吟眉毛便竖了起来,大郎二郎好歹也是岑家的嫡系,屈就身份来给他当孝子就算了,竟然还这样折腾人,岑子吟道,“没的这个道理,你们又不是他的亲儿子,来当孝子就罢了,还要去替她磕头?”
方大娘拉了一把岑子吟道,“这不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么?你四叔对你们不错的,别在这个时候……”
岑子吟道,“娘,这事儿您不出头,难道还要让咱们做子女的来担这个名声?咱们也不是说不能替她磕头,孝子都当了,也不在乎这一茬,可有些话要说在明处,咱们也不是那无情无义的人,该咱们做的事儿咱们自然会做到,不该咱们做的事儿,也该找您商量一下,如今咱们也不用看别人脸色行事了。这事儿本就是他们做的不对,不差与您说一声吧?”
方大娘为难的道,“这时候,大家都忙的脚不沾地的……”
岑子吟知道方大娘心软的跟豆腐似的,让她真去说什么未必说的出来,只是提个醒罢了,日后免得有什么纷争,有人说道的时候词穷,道,“我也不是要去闹,咱们心理面有数就行了。这时候闹起来外人看了也不好,这边还尸骨未寒呢,就这样没章法。咱们记在心里就行了,大哥和二哥也是,再有这种事儿,便问说要问问娘的意思呀!”
大郎唔了一声,埋头吃饭,方大娘苦笑一下,“你这孩子也是,知道没章法,还这么说。”
岑子吟走过去拉着大郎坐下来,挽起他的裤腿,不看还好,一看不由得抽了口冷气,“娘,您瞧瞧!这都成什么样子了!”
方大娘见状呀的一声,孩子是她拉拔大的,没的不心疼的道理,扭身就要去叫人取药酒来,岑子吟不禁想起那个跪的容易,这种东西还真的有必要呀~
给大郎上了药酒,拉着方大娘回房去赶了两双简单的跪的容易出来,偷偷的让大郎戴上以后又去到前面给二郎带上,二郎毕竟是习武的身子,没的大郎那边脆弱,膝盖上的淤青还好,也瞧得岑子吟心疼不已,这都是什么破规矩呀!
方把事情交代的差不多,就听说老太太醒了,要见大郎二郎岑子吟三个,三人连忙赶过去。
老太太的房间即便是在初夏的时候,还是捂着厚厚的帘子,这时候夜里的天气还是很冷的。
岑子吟几个掀开帘子进去的时候就问道一股浓烈的药味儿,老太太正被几个丫头拥簇着躺在床上,像是在说什么话,岑子吟靠近的时候,众人让了开来,眼前的模样让岑子吟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位岑家精神劲儿很好的老人。
岑子吟记得离家的时候这位老太太还是一头黑发,也许隐藏在黑发下面有几根银丝,只是,短短三年时间,是如何让她从一头黑发变成满头的雪白?原本有力的手上皮松松垮垮的起了很多的皱纹,双眼痴痴的望着大郎二郎以及岑子吟便湿润了,与湿润相伴的是一丝欣喜,虚弱的伸出手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的说道,“好,回来了就好。”
大郎和二郎站在一旁却不肯去接她的手,岑子吟有些怪异看了两人一眼,将自己的手伸到老太太手里,只觉得松松垮垮的皮包在骨头上,那皮肤干燥的让人很不适,老太太略微有些失望的看了大郎二郎一眼,廖清荷在后面催促道,“大郎二郎,老太太叫你们呢。还不好意思么?”
大郎和二郎不甘不愿的走了上去,两个这三年都发疯似的长,这会儿十五六岁的年纪,岑子吟只能勉强够到两人的胸口,两个家伙比屋子里的一干妇人都要高出一截,两张臭脸显得格外的显眼,岑子吟注意到旁边人的脸色,忍不住回头去看了一眼,看见两人的臭脸忍不住好奇,终究按耐下来,让出一个位置。
大郎和二郎终究只是在老太太身边站了一会儿,重男轻女的习性让老太太的眼光没有在岑子吟身上停留很久,只是瞧了两个孙子一会儿,便叹了一口气,道是累了,让众人也下去休息。
第三章 重丧
上半夜没什么事,四夫人母女两个守在那边,这边岑子吟与大郎二郎从老太太房间里退出来,岑子吟便耐不住的问廖清荷,“表嫂,回来这么久还没见过二叔和二婶呢!”
岑子吟说这话就没安什么好心,为的是掩盖大郎二郎两个的过错,廖清荷面无表情的道,“二舅妈身子不好呢,咱们没回来的时候便累到了。说是子规守了一天夜也累到了,子黎有了身子,也是累不得呢。”
岑子吟呀的一声,“二婶儿他们身子都不太好,哎,也难为他们了。二叔呢?”
廖清荷道,“在前面陪着那些叔伯,别说这些了,你们赶紧趁着这会儿休息一下,咱们回来了,估摸着今儿个晚上就要商量着发丧的事儿,已是耽搁了好几天,家中上下都是累的不行,你们赶紧去休息一会儿,下半夜去换四舅妈和子玉休息。”
廖清荷说完便走了,一场丧事儿的规矩众多,要照应的事儿也不少,没的闲工夫多话,岑子吟与大郎二郎两个赶紧去厢房休息,方大娘和众人一起商议发丧的事儿,兄妹三人则是要抓紧时间休息。
想到这个岑子吟不由得感慨,还好大郎二郎不是正孝,否则几日几夜的就没法消停,回到厢房岑子吟也不去休息,悄悄拉着他们两人询问刚才的事,她始终搞不明白,两人对老太太到底有什么成见,老太太也是没多少日子可活的样子了,为何他们会这样吝啬一个笑容?
大郎正是变声期,用公鸭嗓冷哼了一声道,“病卧榻上,没儿孙侍候,她总算是想起我们了。”说罢便负气的躺上床,岑子吟如何唤他都不理会,烦了干脆把被子蒙在头上,岑子吟没的奈何,只得问二郎,二郎爽利的性子今儿个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倔,给人磕头戴孝的事儿都能做,偏生要和一个年迈的老太太较真儿,只是恼道,“她做的事儿,她心中明白,你休要来劝我和大郎。你也休要理他,当年还是你与咱们说的,这么快就忘了么?”
大郎突然揭开被子叫道,“二郎,快些休息!休要多言!”
岑子吟则是摸着自家的鼻子道,“我说的?!!!”
二郎还想说什么,大郎翻身从床上起来,推着二郎上床,扭过头对岑子吟道,“你也是个健忘的,只记得人家的好处了!看着像只母老虎,偏生跟娘的心一般的软。”
岑子吟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终究还是对他们过去的一些小事儿了解的太少,这两年间,她忙和着自己的事儿,越发的忽略与大郎二郎之间互动,到如今,与这两个曾今孟不离焦的兄弟竟然越走越远了。
这事儿势必不能再从两人口中套话出来,再多言下去只会暴露自己的不一样,岑子吟苦笑一下道,“大哥二哥你们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看着岑子吟落寞的掩门退出,二郎嘀咕道,“你干嘛这么做?”
大郎瞪眼道,“难道你想告诉她咱们一直耿耿于怀的不过是几个压岁钱?”
二郎一愣,恼道,“她眼里若是有咱们,又岂会舍不得那几个压岁钱?”
大郎冷笑,“不过也就是几个钱罢了!传出去让人听见了,必要笑话你我没志气。”
二愣只觉得大郎的话有些不对,他一向说不过大郎,一个大男儿为几个钱生气了好些年确实是不太好听,摸摸鼻子道,“我睡了。”说罢拉着被子盖住头。
大郎眼神深沉的望着门口低声道,“她不记得了,是好事呀……”
被子里冒出二郎的声音,“嗯嗯,是好事!”
岑子吟从大郎二郎房里退出来,想到子玉还在灵堂,下午就陪着子玉说了没两句话她便睡着了,这会儿身边该有个人陪着她,即便不能说话,也要让她有个可以依靠的感觉才行。对岑家的人,她都可以无情,到底对子玉心中存着许多怜惜。
走到灵堂,竟然看见子黎穿着厚厚的衣服陪在子玉身边,两人都是一般的雪白脸色,不过子黎是坐在蒲团上的。瞧见岑子吟进来,子黎竟然善意的抬起头来招呼道,“三娘,怎么不去休息?你们在路上劳碌了这么许久,今天又忙活了大半天了。”
子黎的声音明显的中气不足,这不算什么稀奇事儿,二房母女两人整日的病怏怏的,说话从来都是这般,只是子黎的声音中透露出的沧桑让岑子吟一愣,那一双眼睛,再不是当年那个少女的天真,岑子吟一刻间有些恍然,依稀想起就是今年年初的时候,方大娘的信中提起过子黎成亲的事儿,当日并没有请方大娘,岑子吟也没觉得有啥,打定了主意不来往的,不请更好,少备份礼。
方大娘只是听邻里聊起才知道自家这个侄女儿找了户好人家,接着这事儿开始催岑子吟,岑子吟如今瞧着她初为人妇,性子收敛了些许,岑子吟也善意的点了点头道,“我不累,想着子玉一个人在这儿,便过来瞧瞧,听说你如今身子不大好,怎么不去休息?”
子黎笑了笑,“四叔待我就如同亲身女儿一样,不为他做些什么,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岑子吟闻言在子黎身边靠着跪了下来,拿着锡箔贴的纸钱放在火盆里烧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子黎和子玉的近况,长夜漫漫,总是要找些事来消磨时间的,也要分散些子玉的心神,不要老是陷入丧父的悲伤之中。
岑子吟在一种怪异的情绪中与两个堂妹相处,聊聊童年的事,也聊聊如今,岑子吟在这一刻才知道原来的三娘近乎顽劣的个性,其实也不怨三娘,三娘本就生长在一个畸形的家庭环境之中,长辈要么疏于教导,要么因为一些偏见而偏心,从子黎淡淡的口吻中,岑子吟知道她其实是嫉妒三娘的,可以任性妄为,可以轻而易举的学会很多她拼命学习却学不好的东西,这种复杂的情感让她很难以接受这个姐姐。
至于岑家的其他人是如何发展到最后这个境地,只能说是一些小事的累积再累积,当矛盾累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突然找到宣泄的口子,就像是大江溃堤,一发不可收拾。岑子吟不愿意去想,为什么自家的二叔会对自己一家有那么深的偏见,也许是怨怼,伤痕到了这个时候想要修复已经是不可能,那伤刻骨铭心,就像是伤到了的骨头没有将养好,每到雨天便会发作一下。
三个人都小心翼翼的避开一些敏感的话题,维持着姐妹间难得的平衡,这种经历让岑子吟感触颇深,也许,在这一天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时光,每一个人都将要有自己的人生之路要走,奔向不同的方向。
过了三更,大郎和二郎便来让三人都去休息,岑子吟三人也没客气,方才已经有人来通知她们说约莫会在后天出殡,还要坚持两天,铁打的身子骨也经受不住。
岑子吟实是累极了,马背上骑了两天,两只大腿内侧都有些淤青,加上在蒲团上跪了半宿,双腿都有些发颤,这还是这些年来她勤于锻炼的结果,像是子黎那风也吹的倒的身子还不知道怎么坚持的下来,还好子玉身子比她还好。
烫了足又让喜儿给她擦了药酒,岑子吟一觉睡到天色大亮,浑身酸疼起身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忙碌起来,还有远在外地的亲戚朋友前来致哀,若不是人人脸上都是一副哀伤的神情,这光景竟然比年节还要热闹几分。
岑子吟一起身方大娘便回去了,家中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只留下儿子女儿在这边帮忙,岑子吟正在厨房忙到一半,一个不太认识的妇人闯了进来,劈头就道,“三娘,你怎么还在这儿?你祖母都去了……”
岑子吟一愣,张口便骂道,“少胡说!我祖母昨儿个还好好的呢!”
那妇人耐心的道,“真的,你快去瞧瞧吧!”
岑子吟只觉得心中一块什么崩落了,手上拿的东西掉到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动,伸手拨开那妇人,向内院跑去,刚跑到老太太的院子,就瞧见侍候老太太的丫头个个皆是换了一身丧服。
一股酸涩的感觉涌上鼻头,岑子吟并不觉得哀伤,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水便噼噼啪啪的往下掉。
冲进房间,就瞧见床上的老太太身上已是换了寿衣,面上搭了一张帕子,那身体僵直的程度,怕已是断气许久了。
岑子吟瞧见周围没半个岑家主事儿的人,拉着一个丫头问道,“老太太……老太太是什么时候没的?”
那丫头哭的很是伤心,“昨儿个夜里奴婢轮夜,半夜里老太太还说饿来着,奴婢还起来与她弄了好大一碗银耳羹,老太太难得的好胃口,奴婢还想着是你们回来了,所以老太太心里高兴,却没想到,今儿个一早唤了几次都没唤醒老太太,奴婢大着胆子来瞧了瞧,老太太手脚都冰凉了……”
第四章 虎假狐威
岑家这场丧事办了足足半个多月,累的人仰马翻,除了子黎因为发现怀了身孕翌日便被送回婆家,余下的人个个忙完了以后都是一脸青黄,大郎和二郎倒在床上睡的昏天黑地,子玉及其母则是在四夫人娘家几个姐妹的轮流照顾下,最严重的莫过于岑元清和岑元汉两人,廖清荷夫妻虽然也是疲惫不堪,依旧要侍候在两人跟前。
最过奇迹的恐怕就是岑子吟和方大娘两人,同是后期一天只睡两个时辰,两人不过休息了一晚上就活蹦乱跳了。
岑子吟是关心自家的变化,在信中就听方大娘不止一次的提到自家的酒馆如何如何,而作坊又有了多大的规模,甚至在城外还买了些田地,如今的他们家也算中产之家了,岑子吟自然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瞧瞧。
下葬完毕,岑子吟便与方大娘回到新宅,足足的睡上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便醒了,唤了摩加去作坊查看。如今的岑家作坊已经完全搬到了城外,原来的作坊改作酒楼,生意因为三碗不过岗的名声还不错,到底不是人人都能喝那烈酒,平日里卖的好的还是寻常的酒水。再因为唐家的没落,只余下在长安城的一个蒸馏器皿,不得不提高价格,因此只是受少部分有钱人的喜爱。
算算日子,唐沐非窖藏的那些白兰地也该差不多能喝了,这三年间,唐沐非偶尔有只字片言递来,说的不过都是一些概况,岑子吟只是知道他离开苏州之初的日子该是不好过的,从他递来的言语中却是无法发现,只能从杜越偶尔担忧的眼神瞧出几分端倪,中间还曾断过消息一年有余,岑子吟还真有些担心他的安危。近来唐沐非的消息多了些,岑子吟以为他就要回苏州了,却没想到,自家竟然先一步离开。
窖藏的酒岑子吟暂时不打算动,孝期未过,家中上下出入都要谨慎一些,加上唐沐非守信,她自然也不能食言,何况,她一直知道杜越一直在私下打探芸娘的消息。
摩加很是开心自家三位小主人的回来,一口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格外的耀眼,不紧不慢的介绍着长安城这几年的变化,岑子吟认真的听着,不时询问上几句,摩加都能答的十分得体,岑子吟不得不念到当初买回这么个人来确实是不错的选择,对于张廉和韦力岑子吟还有几分担心,对于这个面如黑炭的摩加,岑子吟却是打从心底里亲近的,方大娘不识字,三年中来往的信函都是摩加在写,根据信中的描述可知摩加与方大娘不相上下的忙碌,却是从来未曾断过,还时不时的会添上一些话,从各方面来说竟然比方大娘还要周到几分。
回到长安城,虽然是为了奔丧,岑子吟的心情却是很难不飞扬,毕竟不是与自己有深刻感情的人离去,短暂的悲伤之后一颗心便又开始蠢蠢欲动了,长安的风气不比江南,要开放许多,方大娘对她的要求也没的在刘家那边严厉,在孝期虽然不能大张旗鼓的做其他事儿,在自家的作坊和农庄里总是能做一些事情的,岑子吟不安分的性子一回到长安便开始叫嚣起来,已经是开元五年了呢!
“三娘,四娘的婆家就在那条街上!”摩加的声音将岑子吟流连在街边变化的目光吸引了过来,这是在常乐坊靠近东市的一个地方,靠近东市又临近兴庆宫,离城门也不算远,看那街上的门户合该都是些有些财势的,否则也建不起这般大的庭院光鲜的门楣。
摩加看岑子吟好奇,笑道,“三娘可要过去瞧瞧?”
岑子吟淡淡的笑了笑道,“不了,身上还带着孝,不好四处串门来着,咱们还是早些去作坊瞧瞧吧。”说着抖了抖马鞭,轻轻的在马屁股上打了一下。
岑子吟率先一步,摩加也跟着打马上来,还没跑出两步,就听见身后有一道大门打开的声音,一个中年妇人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还伴随着一阵纷沓的脚步声,岑子吟扭过头一瞧,那大门旁的一道小门开启,从中涌出许多的人来,那模样该是一群管家和媳妇子,领头的却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正横眉竖眼的等着被几个媳妇子拉着的人,怒骂道,“没的你这样的媳妇!公公卧病在床你不侍候便罢了,怀着身孕还跑去奔丧,孩子弄没了还有脸回来!我的亲亲孙儿呀~你这是作的什么孽,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娘,连你祖父祖母爹爹的面都没见上就这么又走了……”
那妇人眼泪跟水龙头似的说来就来,也不知道有几分真假,片刻就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眼光,岑子吟闻言却是夹了夹马腹,拉住缰绳,这事儿听着有几分蹊跷,不是那么巧吧?
摩加低声道,“那便是四娘的婆家。”
岑子吟扯扯嘴角,不想多管闲事儿,这种事想必岑子黎的骄傲也不乐意让她瞧见,正想离开,又听见子黎叫道,“根本不是这样!”
那中年妇人呸了一声,打断岑子黎的话,“还敢张口胡说!我家养不起你这样精贵的媳妇,今儿个你是自己走还是我让人抬你回去?你挑一个罢!”
岑子黎嘤嘤的哭了起来,低叫道,“我身子本就不大好,是你让我去侍候公公!我从娘家回来的时候可好的很!”
那中年妇人闻言便嚷了起来,“听听,大家听听!大家来评评理!哪家的媳妇服侍公婆不是应该的?自从这媳妇进了家门,我这个当婆婆的又要管着厨房,又要侍候一家老小,还要侍候你这么个媳妇,我家到底是迎了个儿媳进门还是迎了尊菩萨回来?不侍候公婆便罢了,看在你怀着身子的份儿上我也认了,可你怀着身子不在家里好好的歇着,跑回婆家去奔丧,这下孩子没了,也没什么面子好瞧了,走!我家供不起你这尊大神!”
岑子黎想是要喊什么挣扎了一番,身边两个媳妇子拽着她,旁边一群管家拥着不让岑子黎陪嫁的两个丫头靠近,只能眼睁睁的瞧着,从人群之中岑子吟依稀瞧见子黎苍白的脸蛋,头上的头发歪歪斜斜的散乱做一片,脸上泪痕未干,身上却是只着贴身的衣服,外衣斜斜的披着,分明是被人从床上拽下来的。
瞧那模样,合该是才小产了不久,不知道这婆婆怎会如此,竟然这样对一个方才小产的妇人。岑子黎弱不禁风的样子,身边的丫头管家都束手无策,只能任人鱼肉,岑子吟瞧了狠是有些不忍,心中除了晃过一丝不该有的快意以外,更是恨那妇人同是女人,竟然这般对待一个女子。
想也不想的,岑子吟拉转马头,放开缰绳小跑过去,临到近了狠狠的将马鞭挥了出去,啪的一声,那马鞭在拉着子黎的那个媳妇子背上打过,撕落一片衣裳,更泛起几丝血丝,众人被吓的微微一愣,皆是举目望来,只见身着素衣的岑子吟拉住缰绳在马背上冷冷的瞧着那媳妇子,冷笑道,“哪儿来的奴才,竟然敢对主子动手!”
“你是谁?”那中年妇人喝问道。
“子吟!”岑子黎满目泪光的望着马背上的人影。
岑子吟翻身下马,摩加快步跑上来将岑子吟的马牵着,笑吟吟的道,“亲家奶奶,这是咱们家的三娘子。”
那妇人上下打量了岑子吟一番,岑子吟则是理也不理她,径直走向岑子黎,手上的鞭子使双手拉着,一路走一路冷笑着看着身边的那些个管家媳妇子,众人不知道她底细,只是知道摩加这样身份的人合该是跟着大户人家的,这种人最是得罪不起,而这马背上的素服娘子一身的傲气,看模样就知道是不好惹的,因此主人家不发话,都只敢退让,那中年妇人也是被镇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这三娘是什么来路,倒是没有听说过岑家有什么厉害的亲戚。
岑子吟伸手扶住岑子黎,扭过头去斥责那两个丫头,“你们是怎么服侍主子的?让人给伤着了小心我回去剥了你们的皮!”
那两个丫头过来手脚无措的扶着岑子黎,却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岑子吟从身上解下披风披在岑子黎身上,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扶着你们主子回房呀!”
岑子黎眼中露出感激的光芒,惨白的嘴唇抖动了一下,无力的偎在两个丫头身边,“慢着!”那中年妇人见来人就要喧宾夺主,忍不住叫出声道。
岑子吟缓缓的扭过头来,淡淡的看了那中年妇人一眼,“你是谁?”
这话分明是给人难堪了,方才摩加就介绍过,何况那妇人之前在那儿叫骂了半天,旁边的邻里路人见有好戏看,纷纷道,“那便是她的婆婆,你们的亲家奶奶呢!”
岑子吟挑挑眉,却是不认,扭过头去问摩加,“这真是子黎的婆婆?”
摩加点点头道,“正是亲家奶奶呢!”
岑子吟瘪瘪嘴扭过头望着那妇人道,“我原说是哪家不懂礼的仆妇,没个教养在街上大骂,没想到真个是我家子黎的婆婆,三娘这厢有礼了!”说是有礼,行礼的态度却是十分的傲慢。
那妇人闻言脸一红,却是容不得岑子吟将人又给送了回去,瞧岑子吟行事没个章法,恼道,“三娘子说话怎的如此无礼?若不是她弄没了我裴家的孩子,我能闹的这般没体面?”
第五章 再见故人
岑子吟昂首道,“人说家丑不可外扬,若真是子黎的不对,你好言好语的送她家去便是,何必闹腾的左邻右舍人人皆知?让个小产的妇人这般大清早的出来吹冷风,这世间怎的有你这种婆婆?”
那妇人身边的一个媳妇子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听完后嘲讽的瞧了岑子吟一眼,“我道是谁来着,原来是岑家那位数典忘祖的三娘子呀~”说完拉下脸,怒道,“给我打出去!”
“谁敢动我?”岑子吟手中马鞭一转,冷冷的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到那中年妇人身上,子黎只是嘤嘤的哭着,岑子吟也没的时间去管她,喝道,“你当我岑家无人了么?你今日敢动我姐妹一根汗毛,明日咱们便到公堂上说理去!”岑子吟笑了笑,露出森森白齿,目光森冷的看着那妇人,抖了抖手中的鞭子,“反正我最爱干的就是顶撞长辈的事儿,近来恰好无事。”
“你!”那妇人指着岑子吟的鼻子气的说不出话来,转过枪口对着子黎骂道,“瞧瞧,瞧瞧!这都是什么媳妇,娘家人都欺负上门来了!咱们家还真是迎了尊菩萨进门呀!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我的儿啊~”
岑子吟懒得看她撒泼耍横,闹腾了半晌也没见个男人出面,摆明了是要任她将人赶出门了,岑子黎只知道哭,也不能说上几句,岑子吟索性扭过头问道,“子黎,你婆婆如今是显然容不下你了,你的事儿我也做不得主,你就跟我回去,让她日后好好的把你请回来!咱们没的死皮赖脸不走的道理,岑家的闺女还不至于没人要!”
岑子黎闻言咬着下唇哭的更是厉害,岑子吟看的窝火,一个女人你可以软弱,可以但是绝对不能没主见,离了男人就不能活了么?别人都不待见你到这地步了,你还死皮赖脸的赖着干什么?
岑子吟自然不能将心中的话说出来,只是抿抿嘴,脸色有些暗淡,开始后悔来管这桩闲事了,热血青年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当的呀!
那妇人依旧在叫嚣,岑子黎身边的丫头见岑子吟的脸色变得难看,想要说什么,终究没说出口,那妇人越骂越是生气,岑子吟几次想打断未遂,眼见着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纷纷讨论着这家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岑子吟的脸越发的黑了。
岑子黎身边的丫头偷偷的拽了子黎几次,她都恍若未闻的哭着,听着那妇人骂的难听,指桑骂槐的说岑家没教养,养出的闺女不知道孝道,不尊重长辈,还蹬鼻子上脸的欺负到她家来了,加上岑子吟之前在长安城的名声,众人都对两姐妹指指点点。
岑子吟不禁只有苦笑,你说她什么人的闲事儿不好管,偏偏管上这么一位不争气的,撒手不管吧,大家打断骨头连着筋,管着吧,别人也不表个态,日后是好的也许还会感激你,若是不好,千般的不是也能推到你头上来——不是她恶意揣测,事实上生活就是比小说更离谱。
瞧那妇人骂的更起劲,绘声绘色的描绘着岑子黎在裴家的行迹,顺便添油加醋的骂岑子吟的泼辣不讲理,动手倒是不敢了,估摸着也是顾及着岑家人,将人赶出门却是铁了心的。
瞧着情形岑子吟也知道她也许是有些理亏,奈何岑子黎不开口,恼的跺脚道,“你婆婆容不下你,你便是不争气也该为了自家爹娘拿出些骨气来,这会儿要么随我走,要么我便不管你这破事儿了!”
岑子黎闻言抓住岑子吟的手哭的越发的厉害,岑子吟见状差点儿一口气提不上来,一把甩开岑子黎的手,“我懒得陪你在这儿丢人现眼,你走还是不走?就给我一句话!”
“咱们家可养不起这尊神!走不走她说了不算!”那妇人闻言又叫嚣起来,岑子黎又拉着岑子吟的手哭了几声,看岑子吟不耐又要发作,低低的道,“我走了还能回来吗?”
“休想!”那妇人叫嚣道。
岑子吟在岑子黎背脊上拍了几下,冷笑着看着那妇人,“咱们家子黎是你们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回来的,你要赶人出门可有文书?可有官府印信?今儿个咱们倒是走了,明儿个咱们再到公堂上好好的评评理呀!看看天下有没有把刚小产的媳妇儿从床上拽下来赶出门的道理!”
那妇人冷笑一声,此刻却是自信满满的样子,“上公堂就上公堂,我随时候着,反正这位媳妇儿咱们家是供不起。”摆摆手指挥着下人道,“回了回了,她娘家人来接,咱们也就不陪着丢人现眼了。”
说罢真个进了门,那些下人纷纷的涌回去,啪的一声关上大门,岑子黎的身子抖了抖,不舍的看着那道门,身边两个丫头劝着,岑子吟瞧了旁边一个管事一眼,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去叫辆车,送你们主子家去!”
岑子黎死死的拉着岑子吟的手满目希望的望着她,岑子吟道,“先家去,同你二婶商量一下,这事儿还是得请长辈们才好说话,你在这儿拉着我也没用,倒是小心被冷风伤了身子。”
岑子黎唔了一声,低低的道,“你能陪着我吗?”说着伸手紧紧的拉紧了披风,像只刚生下来的鹌鹑缩着脖子,可怜兮兮的望着岑子吟,一双大大的眼睛在苍白瘦削的脸衬托下还盈着满满的水汽,让人实在不忍心拒绝她的要求,岑子吟咬咬牙齿道,“不了,你先家去,我还有些事要办。”
“可是……”岑子黎诺诺道,手将岑子吟的衣衫抓的更紧了,“我怎么办?”
岑子吟闻言笑了,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没事,你回家去,你娘自然会帮你想办法,就算将你赶出门,你也是裴家三媒六聘来的正室,除非他家想断子绝孙,否则非好好的把你迎回去不可!”
“我……”岑子黎诺诺道,岑子吟拨开她的手,这人父母做主惯了,在家中还好,离开家以后便没半点儿的主见,少了年少时候的意气风发,越发的显得懦弱,如今的二房虽然没以前那般的锐气,岑子吟可不想再给自己找什么麻烦,让人毫发无损的回去就算对他们仁至义尽了。
岑子吟执意要走,岑子黎眼瞧着马车来了,依依不舍的上了车,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岑子吟摇摇头瞧见周围还有人在对她指指点点,生平最是讨厌这些没事儿爱围观的人,连忙从摩加手上接过缰绳,上了马背一阵快跑。
刚跑出几步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喊着什么,扭过头一看,摩加已是拉着缰绳笑着迎上去道,“薛夫子别来无恙!”
薛易?岑子吟以前对此人没什么好感,不过后来听说在他们离开长安以后他帮着家里不少事儿,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居心,到底也不是那么厌恶他了。听说他在人的引荐之下,去某位大人物那儿做了个幕僚,岑家老太太去世的时候也是来了的,不过岑子吟在内院忙活,倒是没有见到。
回过头,就瞧见一个身着青色长衫,腰间挂着一把长剑的翩然青年缓缓而来,褪去了少许青涩,脸上的神情意气风发之余柔和了许多,嘴角的一丝笑意让人瞧着如沐春风,清朗的容颜和清澈的眼神都让人感觉很舒服,岑子吟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位薛夫子长的还挺顺眼的,就是性子鸡婆的紧,如果内在也和外表一般的爽利就好了。
心中如是想,岑子吟依旧翻身下马来,向薛易拱拱手道,“薛夫子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呐!”
薛易笑着点点头,“三娘倒是越发的爽利了。”顿了顿,问道,“大郎和二郎可好?那天我去的时候恰好没有见到两人。”
岑子吟有些意外他的客气,“谢过夫子关心。大哥和二哥都在家中休息,过两天估计就能恢复了。夫子唤住我可有什么事?”
薛易也有些意外岑子吟竟然面目和善,之前的岑子吟给他的感觉是浑身带着尖锐的刺的,却没想到还有圆润的一面,刚才唤住岑子吟的时候他就做好受人白眼的准备了,万万没想到岑子吟竟然回了他一个笑脸,想到自己的小人之心,尴尬的笑笑,“方才正好路过,看见四娘……她那模样我也不好相助,倒是没想到三娘竟然也在。”
薛易答非所问,岑子吟则是不想再在街边与一个男子多话,引的众人侧目,笑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告辞了,定会与家兄带回薛夫子的问候,改日家兄必然登门造访!”
薛易愣了愣,岑子吟笑着摆摆手,翻身上马,唤着摩加离去,摩加笑着与薛易告别,薛易愣愣的望着那一身素衣被身边的风吹的翩然飘动,有些犯苦的笑了。
旁边跳出来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拉着薛易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岑家三娘子?好生泼辣,她那妹妹到还可亲些。”
薛易闻言有些不悦的道,“天赐,君子不该在背后道人长短!”
高天赐闻言哈哈一笑,拱拱手道,“是在下的不是,安之休恼,我不说就是了。只是你不是打算去瞧瞧那位四娘子么?怎的追到这边来了?”
薛易闻言白皙的脸色竟然透露出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尴尬来,唔了一声道,“她两位兄长都是我的学生,既然遇上了,便问候一声罢了。至于那位四娘子,他家虽与我家交情颇深,到底不好参合到人家家事里去,只要人没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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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红妆县令书号1169111作者:彦紫陌
内容简介:
为追查害胞兄之凶手,冒名上任的懞懂县令,联合腹黑师爷,携手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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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有唐朝特色的科学产业
快马跑到作坊,查看一番已是过了午时,想要赶回去吃饭是不太可能了,岑子吟索性就在作坊和摩加一同用饭,这作坊其实就开在岑家大房买下的小庄旁,旁边就是数十亩田地,这收成除了自己吃,余下的皆是拿来酿酒倒也方便。而酿好的酒,除了必要送去酒肆卖的,余下的则是就近存放在庄子上。
吃过午饭便少不得在小庄的院子里走动,岑子吟惊喜的发现,庄子里竟然有不少的果树,五月间已是开过了花儿,挂上绿色的果实了,一一的问过摩加,岑子吟方知道竟然有苹果有梨子还有些李子桃子,一个想法从岑子吟脑中一闪而过,岑子吟几乎激动的跳了起来,本以为要在家闷上一年的,没想到就是这个想法让她对未来的这一年甚至许多年都充满了期待。
迫不及待的回到家中,岑子吟便想要将自己心中的想法描述出来,这是一个很大胆的尝试,之前为什么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呢?
想法其实很简单,不过就是从梨子苹果上想到前世吃过的苹果梨,然后想到了如何改良品种,从而又想到了如何改善产量等等问题,引申出来以后,岑子吟发现了一条新的道路,在中国古代,社会生产力极其低下的古代,极度重视农业的古代,提高农作物的产量必然是一个倍受重视的问题,必然是一个能带来极高利润且能带来极大的名声的事情!
想法很简单,做起来必然困难重重,这是最不引人瞩目而又最引人瞩目的一条路,岑子吟有一种自己前三年都白过了的感觉,思绪千头万绪,却不知道从何开始,岑子吟听说过很多东西,可是具体的却是一头雾水,唯一依稀记得的就是中学教科书上好像提到过嫁接这个技术难度不高的方法,其他的——一片空白。
心情有些昂奋,面对这样的情况岑子吟并不陌生,第一件事就是将手中的笔放下来,静静的吸了一口气,随即开始通过回忆这三年的所得来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三年,她首先是像所有书中描述的穿越者一样,兴致勃勃的想要经商想要搞发明,想要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虽然说服自己的理由很伟大,为了报恩!可是,随即而来的流言蜚语、唐沐非的利用、缪洛雅的利用、给家人带来的不幸,数盆冷水浇醒了她发热的头脑,也让她不得不去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用三年的时间来学习这个世界的规矩,这个世界的伦理规范,她心中还是觉得憋屈的,想她大好的二十一世纪青年,手中掌握着许多超时代的信息与数千年的智慧结晶,没道理就让古人给比下去了不是?就算智商上大家差不多,或者,她要弱上那么一点点,可信息是什么?那就是金钱!科技是什么?那就是生命力!没道理被人给比下去吧?可惜事实证明,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守则,你不跟着规矩玩,那就得小心给赶出局去。
因此,岑子吟觉得心中憋屈,真正的憋屈,形成了数十年的观点想要从内心深处扭转过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否则她也做不出看见岑子黎受委屈,因为同是女人,所以不忍的出手相助,明明知道必然会带来麻烦的。
其实,这一切只是不适应而已,岑子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路来达成自己的目标,就在这一刻的时候,她突然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原来,摸清了规则以后,想要在规则内游戏并不那么难。
提笔写来的时候,岑子吟才发现这三年的功课是没有白做的,一本《水经注》几乎是烂熟于胸,随即需要的不过是各类农科类的辅助书籍,这并不困难,接近三年收集的书几乎囊括了大唐所有能找到的冷僻的杂学书籍,其中《齐民要术》是其巅峰之作,而后后人又有不少改进的地方,在岑子吟眼里依旧不乏其不足之处,当然,她不是专家,不能做出巨大的贡献,但是,将这些前人从点滴中积累起来的经验总结一番,再加上现代的一些新的改革部分,对于改善农作物的品质,提高其产量必然会有一个进步的,这个进步,哪怕只有一点点,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也是很耀眼的,对于那位身居高位如今还一心渴求强大的皇帝来说,也是难能可贵的。
而对于大唐如今的物价,她心中也是有一本明账,不敢说所有的东西都了解,对于日常所需的物品各地的物价基本上都能有个大概,这当然的归功于唐家的帮助!
李、桃、梅、梨、柑、桔、樱桃、石榴、柿、楂、柰(苹果)、枣、杏、栗、胡桃、椰、枇杷、葡萄、荔枝、石榴、葡萄、胡桃……三十多种水果,小麦、水稻、粟、高粱……十余种主食,一一的在岑子吟眼前晃过,她要挑出适合在长安这个地方的东西来进行先一步的实验,在这之前自然要做一份详细的规划,并且挑出合适的人进行这个计划。
岑子吟又忙碌了起来,这一忙,一不小心就把规划做的大了点儿,从种植养殖到各种产业链,甚至连推广营销计划也略有涉及,千头万绪的折腾了三四天以后才发现自己这哪儿是在规划一个适合自己目前情况的计划,按照这个计划书上写的东西,她最少的为之奋斗十年——那还是在财力充足,人力充足,所有的人都支持她的情况下才能完成的事业。
不得不摸摸鼻子将写过的东西重新看了一遍,只抽取符合自己目前状况的东西来做,最后好歹折腾出了一张三年计划表,唔,也许是五年。
兴高采烈的出来寻方大娘商量,刚踏进大厅,岑子吟还来不及说话,方大娘便看着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方才才有客人来过的样子,桌上还摆着两盏未凉透的茶水。
“三娘啊……”
呃?又发生什么事了?岑子吟乖乖的站到方大娘身边,方大娘拉着自家闺女的手又是一声深深的叹息,“你这都十三了……”
岑子吟约莫猜出是什么事儿了,果然,就听见方大娘絮絮叨叨的道,“三年前便有人家来求亲,我寻思着我嫁得不如意就是因为你外祖母虽然问过我的意思,到底还是她瞧着顺眼,因此,你稍有反对,我便依了你。只是,如今你都十三了呀……”
岑子吟虽然没有心理准备,这两年也大约的知道自家若是这个年纪还不嫁人,估计待遇就跟现代的剩女一般了,就算嘴上再倔强,别人也勉强不了她,背地里的指指点点肯定不会少的,虽然不甘,还是道,“娘,这事儿你做主就行了。”反正她不待见,还不如盲婚哑嫁呢,嫁过去了才知道嫁给谁,这事儿省心,就跟穿越似的,直接认命就得了。何况,最主要的一点儿,岑子吟如今才算看明白了,嫁人了,办事可比没出嫁的姑娘方便的多。
方大娘眉毛一挑,“我做主?不行!我不能让你后半辈子怨我,这事儿还是得你自个儿拿主意,我至多在旁边提点儿意见。”
岑子吟没想道方大娘在这方面这么开明,摸摸鼻子道,“这事儿不是还没个谱么?我都听您的,就算不好,也不会怨您。”
方大娘瘪瘪嘴瞪了岑子吟一眼,“什么叫就算不好也不怨我?做娘的哪儿有不心疼自家闺女的?何况我还吃过这苦。这么说吧,今儿个王媒婆来说了两家人,我寻思着如今咱们家的情况也不富裕,怕是再难找到这样好的人家,也是知道根底的,不怕你将来吃苦。我琢磨着,怎么也得在百日之前成亲,否则最少也有一年孝期,一年后你都十四了,那可真成老姑娘了。”
岑子吟呃了一声,百日?三个月!意思就是今天就得做决定,否则按照古礼一步一步的来的话根本就来不及。
如果这个震撼还不够的话,另外一个就是,还是熟人?!!!
“娘,这都是谁呀?”
方大娘看了岑子吟一眼,那一眼充满了无奈与叹息,还充满了一种不确定,有些试探的道,“其实,这两家之前都来说过的,不过,你当时不太乐意,我寻思着你在苏州,归期未定也不好替你定下来……”
岑子吟嗯嗯了两声,方大娘是在信中提到过几次,每次都被岑子吟给回绝了,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家心里也没个数,不过,三番两次的上门提亲这种事儿,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家能做出来的,岑子吟心中的标准直线下降,已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您就直说了吧。”
方大娘道,“还是薛家和唐家,你和薛公子虽然有些间隙,我寻思着那不过是小孩子的意气,不过,你如果真瞧他不顺眼,我也不能勉强你。唐家现在虽然没落了,到底还和咱们有些往来,咱们也做不来那种高拜低踩的事儿,只是那位唐二夫人听说名声不大好,唐家那位大公子年纪也小了些,人我倒是见过,性子还有些不定,却是讨喜的紧,想来也是好相处的。”
第七章 婚姻是个问题
薛易实是因为功名耽搁了婚事,如今这年纪也是有些不好寻了,不过自来男人年纪再大,只要功成名就那就不愁找不到个不错的老婆,女人过了年纪就不行,除非你是皇亲国戚权势滔天,自然,人家是冲着什么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而唐家那个小鬼头则是被其母连累的,唐二夫人虽然最后还是随着唐二爷到了长安,长安也不乏来自苏州知道他们根底的人,唐家的那点儿腌臜事儿自然瞒不过这儿有些身份的人。来求岑子吟,也不知道是存的什么心态。
岑子吟心下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她在长安城的名声可不算好,前两天在岑子黎婆家遭遇的事儿便让她心中有数了,薛易不用来凑合她,而唐家的事儿她不想参合进去,如今芸娘还在她家的照应下呢,哪天让唐二夫人知道了,非闹翻天不可。
方大娘只看岑子吟的神情便知道此事没什么戏,叹息了一声道,“倒是还有个人选,那人身份咱们有些高攀,只是你过去只能做填房……”
岑子吟闻言连忙摆摆手,天下最难当的就是后娘,打了说你虐待,疼了说你想宠坏,包不准还能蹬鼻子上脸骑到你头上来,岑子吟真的已经接受自己必须嫁人的命运了,垂头丧气的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方大娘横了岑子吟一眼,“突如其来的事儿,谁能料到,本来我还寻思着你回来之前多瞧几家的,谁想到……”
意思就是只能二选一了?岑子吟摸摸鼻子,自动略过那个或许和离或许丧妻的男人,略微沉吟了一下,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娘,你不用说了,先我瞧瞧他们各家的品行吧。”在岑子吟心中,几乎已经确定了貌似只有薛易一个人合适了。
年龄合适,身份高攀——薛易或者以为她高攀他,她么觉得他是几千年的老牛吃她这颗几千年后的嫩草……或者,她这个心理年龄奔三的老女人吃他那颗十八岁的青春少年郎?然后是,观念冲突也许会比较大?
方大娘正打算跟岑子吟合计合计如何考核对方人品,梳着媳妇头型的庆云走进来道,“夫人,二爷派人来请夫人和三娘回老宅一趟。”
“什么事?”方大娘不解的皱眉,岑子吟心一动,已有七八分猜到是什么事,果然庆云道,“像是四娘的事儿……”
方大娘闻言一愣,“他们家的事儿找我们去干什么?”
岑子吟清了清嗓子,将前几天发生的事儿说与方大娘听了,方大娘闻言道,“这事儿你做的没错,叫你去干嘛?难不成还想把事儿赖在你头上不成?不过,之前不是说在婆家好生生的么?怎么会突然就没了孩子?就算这样,也无需叫咱们过去呀?他们自己去理论就是了,这事儿可不是什么长脸的事儿。”
岑子吟道,“去了就知道了。”
是的,去了就知道了,岑子吟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二夫人拖着病怏怏的身体亲自迎了出来,郑重的谢过了岑子吟的拔鞭相助,方大娘还没回过神,二夫人便拉着她坐到一旁,嘤嘤的哭诉起来,岑子吟在旁边听着,听了半晌也没闹明白这位干嘛跟自家老妈哭诉,倒是大约知道了岑子黎回到婆家的情形。
岑子黎当初回来奔丧,结果回来陪了岑子吟两天,第三天的时候就在灵堂晕了过去,请大夫来瞧了发现是怀孕了,当即就想要送她回去的,岑子黎却拒绝了,夜了的时候还到灵堂陪了岑子玉一会儿,就是岑子吟回来的那天。第二天,送了岑子黎回去,就被她婆婆派去打理家里的事,因为家中的公公瘫痪在床,家中人手是有些不够的,结果岑子黎在厨房滑了一跤,就把孩子给跌没了,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怕是日后都没得生养,岑子黎还在伤心,通知了家里,有些害怕将来丈夫会纳妾,正想修养好了身子回来跟家中商议,却没想到自家婆婆就在她小产后第五天,将她生生的给赶出了门来。
如今二夫人已经是去和裴家打过一次交道,那边的口风甚硬朗,只要和离,已是递上了状纸,岑元汉去托了薛易走门路,薛易投靠的那位大人却是这这次的官儿有些不对路,怕是不去说话还好,去说了反而坏事。
岑子吟就不明白了,找薛大官人都办不了的事儿,找自家娘亲哭哭就能成了么?如今的岑家大房也就是日子过的稍微如意了点儿而已。
这边岑子吟在纠结,那边方大娘已经听的怒火中烧了,啪的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茶杯跳了起来,溅了一桌的水,“太不像话了!这裴家就以为没人治的了他们了么?和离?凭什么和离?好好的闺女嫁过去,给折腾掉半条命撵出来,为的难道就不是他们裴家传宗接代?难道就不是在给他们裴家当牛做马?厨房里跌一跤,没了生育那也是他们裴家没把人给照顾好了,咱们不上门寻事就是好的,他们还这样无理取闹。天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顿了顿,咬牙道,“上门找他们说理去呀!”
二夫人闻言眼泪水吧嗒吧嗒的直往下掉,“有理也说不清啊!大嫂,这事儿,您的帮帮我家子黎,听她说,裴沛倒是疼惜她的,耐不住那个婆婆太恶毒,家里又只有他一根苗……”
方大娘正想开口,岑子吟道,“二婶想要咱们怎么帮忙呀?”
方大娘横了岑子吟一眼,岑子吟趁着二夫人低头拭泪,冲着自家母亲眨眨眼,方大娘瞧见了便抿起嘴来,冷眼瞧着岑子吟如何应付,只是胸中一口闷气憋着,狠狠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二夫人擦干眼泪,又哽咽了两声,用着商量的语气渴望的眼神瞧着岑子吟,“三娘,薛夫子说,你七舅公合该是有办法的。你们能不能帮忙去说说?你二叔去打点了衙门上下,都说这事儿难办,那家人与那主审官儿有些往来,咱们这亏的吃定了。”
方大娘又想开口,岑子吟唔了一声道,“二婶,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子黎毕竟是我亲亲的堂妹,我自是心疼她的,这事儿我就多句嘴,去帮忙递个话没多大问题,只是合该有办法和一定有办法还是有差别的,能不能成是一回事,重要的是,子黎日后又该怎么处?她那婆婆我也瞧见了,也是个厉害的主儿,日后还是要朝夕相处的,问题依旧在那儿摆着,如今不如先想好了该怎么办,否则日后还有的麻烦。”
二夫人叹息了一声,眉头皱的成了川字,“还能怎么办?总是要过下去的呀,走一步算一步了,日后多走动走动,慢慢的过吧!”
方大娘也听出问题来了,热血一过,剩下来的就是思考,“咱们也不能管着他们一辈子,何况她还没了……无子,那可是七出,休说和离,就是一纸休书那也是……”
二夫人瘪瘪嘴道,“买两个歌姬,生了孩子提来卖了就是。哼!他们裴家可敢给休书?如今就是理亏才非要闹上公堂的,寻思着找人做了靠山把事情办实了,真要把咱们逼急了,兔子也是要咬人的!”
岑子吟是有些怀疑自家老娘的能耐,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自家的七舅公到底是做什么的,依稀记得几年前见过几次,也不像是有多大能耐的人呀?另一则则是为二夫人的自私隐隐皱眉,如今的她依旧看不惯歌姬奴婢低人一等的事实,却对这个时代蓄养歌姬的事儿无法,她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对谁都是,对于这种生活凄惨的人,也只有不去见不去想,将思绪放到岑子黎身上,婚姻这种事到底要靠自己努力才行的呀。
方大娘也是皱了皱眉,虽然说不上道理,一股不悦的感觉还是升上了心头,她到底是贫寒人家出身,若不是自己能干,也有可能被人提来卖了,依照她的相貌,有很大可能会沦落成歌姬,到底心中的不舒服没有表现到脸上,“二弟妹这话说的,这事儿子黎乐意吗?即便子黎乐意,女婿又乐意吗?听说裴沛是个重孝道的人,亲家母那边不说好,他在中间怕也是两边为难。”
二夫人的脸扭曲了一下,又抽泣了起来,“大嫂,你总要想法子帮你这侄女儿渡过眼前这一关呀……”
方大娘见不得别人痛哭流涕,以往瞧着觉得窝火,今天瞧着却是有几分同情,张张嘴说出来的话却不同往日的大包大揽,“我去帮你问问,实是不知道我七叔有没有那能耐呢。”
二夫人有些失望,岑子吟问道,“子黎如今如何了?那天我瞧她脸色不大好呢。唔,姑母的身子可见好些了?”
二夫人道,“元清还在歇着,一直不太得劲儿,清荷在侍候着,进之随着你二叔出门办事了,子黎在床上将养了几天,却是滴水不进,我也不好去寻四房,他们如今也不容易,如今家里里里外外都只有我自己,大嫂,你可一定要帮我,我不如你能耐,咱们家现在就只剩下元汉一个顶梁柱了啊,他现在的身子也不好,被子黎的事儿也气的不轻,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就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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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颜筱书号1405
第三部 春风得意少年行 第八章 帮还是不帮
岑子吟听她絮絮叨叨的说着,有些话实在不太中听,没的谁比谁更坚强,凭什么别人受磨难你就看笑话,你要受点儿苦就说什么自己精贵?拉着方大娘告辞要求瞧自家姑母,脸上脸色很是难看,想是二夫人不乐意在此刻得罪了方大娘母女,脸上虽然失落到底没有太过分。
岑元清还是很虚弱,廖清荷忙碌不堪,岑子吟母女只在那屋子里略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出得门来上了自家马车,方大娘便笑看岑子吟道,“你这孩子性子倒是改了许多,也学聪明了,若是以前,她那样你早就该破口大骂了。”
岑子吟心道,我改变的地方多的您难以想象,笑笑,拉着方大娘道,“娘,咱们如今怎么办?真要帮她?”
方大娘有些不忍的道,“当日你不也伸手了么?”
岑子吟笑笑道,“我当日伸手是跟你一般,看不下去。可是,您听听她说的话,女儿小家子气的很,她不说也许我还能主动靠上去,她这么一说,还真不想管了。何况,咱们家也没那么大的能耐!”
方大娘翘翘嘴角,露出自得的神色来,“咱们家虽然以前不怎么样,如今你七舅公可出息的紧,你娘我从来没求过人,若真要上门去,他必不会推辞的。”
岑子吟撅起嘴道,“娘,难道您就真要管?没的这般作践自己的,您一辈子没求过人,还为了几个不相干的去求人,女儿为这事儿可得跟您生气!”
方大娘闻言正色道,“亲戚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他们丢脸,咱们也没什么面子。你这孩子,才说你长进了,怎么又不懂事了?这么跟你说吧,你这次不帮忙,旁边的人都瞧着呢,心理面人人都有本账,若是日后你有什么事,又怎么求的动别人来伸手拉你一把?”
岑子吟闻言便有些恼了,却是对方大娘发不出来,有些委屈的低低道,“咱们有难的时候他们拉过一把么?踩了不止一脚吧。”
方大娘闻言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对岑子吟道,“如今老太太没了,你就这么几个兄弟姐妹,一家人不可能不往来吧?弃了他们,你又让子玉娘俩怎么自处?有他们在,多多少少也是可以拉拔子玉娘俩一把的,咱们家如今也不宽裕,族中的穷亲戚都巴巴的望着,你嫁了人还好,你两个哥哥日后还不是要背负这么大个家族?族里也没个出息的。他们好了,日后子规长成了好歹兄弟几个能相互帮衬一下。”
岑子吟的脸垮了下来,方大娘道,“你若是实在不同意,我自然不会插手,毕竟咱们家有今天也是靠你。他们是自私,可是,该咱们做的咱们得做足了,这样才让人没个闲话,做人就得堂堂正正问心无愧。对亲戚,对朋友都是这个道理,你该是明白的。”
岑子吟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心中依旧不甘,这种事说到容易做到难,对方大娘的心肠实在是无语的很,标准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圣母心态,忍不住反驳道,“这事儿摆明是个没个尽头的,子黎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她是不是如她婆婆说的那样好吃懒做,在家里你就该明白的,如今……如今又这样了,这事儿就是你帮了也没个头,开了这个口,日后一次次的来求你帮忙,你帮吧,是个好人,不帮吧,那就是没心没肝的无情之人,有能耐也不拉拔亲戚一把。”
方大娘皱眉想了想可能性,“她性子随她娘,”说着便笑了起来,“我当年才嫁过来的时候,兴致勃勃的天天到厨房帮忙,她则是今天这儿不舒服,明天那儿不舒服,结果我活干完了,便出来了,为这事儿我还没少生气,后来搬出来了,她才开始下厨房,你四婶忙不过来呢。”
岑子吟闻言抱着方大娘的胳膊扭了两下,不依道,“您倒是说句话呀~不可以转移话题啦!”
方大娘被岑子吟摇的心旷神怡,笑道,“我也不是傻子,赶这趟的去给人收拾残局,这次的事儿咱们得拉一把,不为别的,你二叔二婶对不住咱们,可你妹妹没多大的错处,即便有那也是小孩子不懂事,若是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咱们装不知道就行了,这次可是你招来的。”
这结果虽然不满意,好歹还能接受,岑子吟摸摸鼻子,好奇的问道,“咱们七舅公到底是做什么的?能有这么大能耐,能动摇的了当官的想法。”
方大娘神秘兮兮的笑了笑,俯首在岑子吟耳边低声道,“你七舅公如今跟着京兆尹源大人办事,虽然没个官职,还勉强能在这位大人面前说上几句话,人前人后也是有几分薄面的。”
“源大人?”岑子吟挑挑眉,方大娘笑道,“源乾曜源大人,这位大人秉性刚直,可是为好官儿呢!”说罢便与岑子吟说起一件京城的传闻。
唐朝的皇帝喜欢玩鹰鹞,在皇宫中专设有鹰鹞坊,这大概是一种民族血统的遗风。
唐太宗李世民有一次架着一只鹞子打算出去溜溜,远远地瞅见魏征朝这边走来。考虑到魏征如果看见自己玩鹞子,势必会就玩物与丧志问题进行直谏,而且将会同李唐江山是否能延续千秋万代这一严肃的话题结合起来,唐太宗便将鹞子藏在怀里。可怜这只本该是展翅高飞在蓝天之上的鹞子被活活的闷死在帝王怀中。
唐玄宗也玩鹰,他有一只通体雪白的鹰。关于这种白鹰刘禹锡在其诗《白鹰》中描述到:“毛羽斑斓白纻裁,马前挚出不惊猜。轻抛一点入云去,喝杀三声掠地来。绿玉觜攒鸡脑破,玄金爪擘兔心开。”天宝十三载,北庭都护府的封常清就给唐玄宗进献过白鹰,诗人张谓当时在封常清手下任幕僚,替主帅起草了一篇《进百鹰状》。
这一天,唐玄宗又开始驯鹰,让它到大自然中去经风雨见世面。只见那白鹰一冲上天,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儿后便朝远方飞区,渐渐的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外。从此便没再回来。
失去爱鹰,唐玄宗下令京兆府全力追捕。此时的京兆尹是源乾曜。
这确实是一件很难办的案子。倘若此鹰是被人掠走,尚属有迹可循。若是它一口气径直飞入终南山中,回归大自然过起隐居的日子,那就只能等到某一天它突然悟到“大隐于朝”这一隐士的最高境界时,才能相见。
京兆府的捕捉们全体出动,沿着这只白鹰飞去的方向排查搜索。皇上亲自交办的任务对京兆府的办事效率是一个考验。成功,则是主上英明三军用命,失败,主上英明依旧,下面人兜着走。
京兆府一干人马办事得力,报称已发现白鹰踪迹。
源乾曜接报后驰马赶到现场。
长安城外,荒野之中,但见圣上的爱鹰悬挂在荆棘丛中,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出现场的官员目睹这种情况相顾失色,担心皇上因此而问罪。这时,源乾曜不紧不慢的说出一番话来:事情总会有偶然性,这只鹰是自然死亡在常理之中。现今主上仁智圣明,应该不会怪罪。若是真的要追究责任,作为一方长官,我将会承担下来,诸位不必惧怕。
众人之心稍定。
源乾曜回到城中后向唐玄宗如实报告了白鹰死亡的情况,自请处罚。
源乾曜担任京兆尹的任期是开元四年到开元八年,这段时期唐玄宗还是一位励精图治的君王,尚未到将国事付与宰相将边事付与边将那一步,对于爱鹰死亡一事的态度是“一切不问”。
方大娘略微一提,岑子吟就想起这个人来,这还是她闲来无事逛论坛时候看来的一则趣话,依照这位源大人秉性,这些年受重用那是可以肯定的,后来是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没想到自家那位胖乎乎的七舅公看着和蔼可亲,竟然还有这等本事,要知道京兆尹这个位置可不是寻常人能坐的稳的,天子脚下,皇亲国戚扎堆,稍不注意就能得罪了某路惹不起的,背后使个绊子一准让你一跟头跌下去再也爬不起来。这位大人能稳坐四年之久,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在岑子吟了解甚少的历史中,记得很清楚,京兆尹换人的速度貌似就跟换衣服似的。
自家七舅公能让这位大人看重,那也是能耐人呐!
只是,这样越发的不能跟人添麻烦了,岑子吟皱眉,“娘,这事儿没准后面还牵扯着什么人呢!七舅公即便能说上两句话,可别耽误了自家的前程。”虽然那个前程未必是一路光明,到底还得养家活口呢,方家那帮子亲戚可没多厚的家底。
方大娘摆摆手道,“放心,我也只是跟他一提,他自然能琢磨着合适的法子去办,若是办不了,他自家也不是傻子,总是会说的。”笑笑揉揉岑子吟的头顶,“你想的太多了,不过就是一件小事儿罢了。”
计谋未遂,岑子吟有些不甘的撅起嘴,将头靠在方大娘肩膀上,思绪飘出很远,她对方大娘是没辙了,反正过不了多久就要嫁人,到时候岑家的事儿也跟她没多大关系了,唯一的羁绊就是方大娘和大郎二郎。只是,该嫁给谁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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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春风得意少年行 第九章 相亲相的腿抽筋
岑家兄弟两人宴请夫子薛易,岑家上下一大早的就开始忙活,说是家宴,双方都明白岑家的意思,这是要让两个年轻人瞧瞧能不能对眼。
为了此事,岑家的酒楼特地将后院的雅座一日不待客,又请了七舅公方宇末以及两位舅舅方民方权来作陪,客人不少,却都是些家中的人,岑家虽然有心办的好些,以感激这几年薛易对家中的照顾,到底还在孝期,不好办的太过了让人说道。
迎风招展的旗帜上书岑家酒楼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朱红色的梁柱上的漆色还很崭新,大堂里穿梭不息的人来人往,张张桌上都有几个吃酒的人,福伯依旧坐在那个掌柜的柜台里,笑吟吟的应对着来往的客人,老迈的脸上皱纹更深了几分,却是精神了许多,连手脚都显得利索起来。
原本是低矮平房的岑家酒馆如今已经高屋建瓴,重建成了两层的小楼,木质的楼梯就在柜台旁边,楼上分割出十来个雅间来,可以瞧见下面的人声鼎沸,也可以瞧见窗外的夏日明媚,熙来攘往。
饶过大堂,原来的小院也修葺一新,换成了小桥流水假山之间的几间雅室,拉开门可见院中的景致,关上门则无人惊扰。那假山修建的甚为巧妙,恰好挡住了前方阁楼上的视线,地方虽小,却不失其精致匠心之处。
午时还未至,薛易便身着一身胡服,在明媚的阳光下骑马而来,随行的竟然还有两三个青年男子,皆是一身胡服,福伯瞧见来人,连忙吩咐身边的伙计去通知方大娘,自己先一步迎上去。
薛易翻身下马来,福伯连忙吩咐人将马牵下去,倒是薛易有些不好意思的向福伯介绍道,“福伯,这是我几位朋友,今日一听我要来岑家酒馆,便嚷嚷着说慕名已久,在下便将他们带来了,叨扰之处还望见谅。”
福伯一双老眼看过的人事不知几许,在远远的地方就瞧见这几个人虽然都是胡服打扮,身上也没带多余的饰品,却是个个都自有一番气度,如此自然是贵客,笑着伸手为引道,“我家主人最是好客,何况夫子是大郎二郎的师傅,夫子的客人自然是上宾,家主已是久候多时了,几位公子请吧。”
薛易与其余两人皆是不动,只是伸手道,“李兄先请。”这李兄是其中一个特别高壮的青年男子,看那模样约莫有二十来岁,皮肤比起其他三人来较为黝黑,眉宇间却是有一种高人一等的气势,这模样在长安城世故的百姓眼中并不陌生,合该是那种皇亲国戚或者高官显贵及其子弟才会有的。
福伯心中一凛,越发的恭敬,将人引进了后院,心中则开始犯嘀咕,今儿个岑家的门口是不是有只喜鹊在叫唤,方才与方宇末同来那位身着常服的中年男子,也不像是寻常人呐?
同样犯嘀咕的怕是还有一人,那李公子方走进雅间,瞧见那位坐在上座上的那位中年男子,明显的愣了愣,随即拱拱手笑道,“源……”
“李公子,”那中年男子笑了笑,站起身来拱拱手道,“没想到竟然在此相见,令尊近来身子可好?”
那李公子闻言也是笑了出来,“有劳源伯父动问,家父身子康健,还时常念叨起您呢。”
众人心中皆是有几分了悟,方宇末连忙起身引了众人上座,大郎与二郎则是上来与众人一一问安,本来该是主宾的薛易却是在下方陪坐,不过瞧那神色却是没有不满,下人上菜,那李公子与那姓源的中年男子两人笑谈自若,下方的人则是各自若有所思,不时附和上两句,方宇末则是在中间不时在有些冷场的时候说上几句。
方大娘与岑子吟进来的时候就是看见这样的场景,瞧见众人只顾说话,也没吃上几口菜,对于淳朴的方大娘来说,这莫过于最大的担忧,走上来笑着道,“可是酒菜不合胃口,既然来了,就休要与我客气,咱们家小门小户也没那么多规矩,怠慢之处还望诸位谅解。”
说着便与众人一一斟酒,岑子吟瞅着满桌子的男人,估摸着也没自己什么事儿了,这亲相的,男方带了一群朋友,女方则是家长坐镇,想想都觉得一阵恶寒,只是站在一边不说话。
方大娘乐呵呵的笑着让大郎与二郎给众人敬酒,虽然不知道这几位客人的来路,海派的性格让她对客人皆是有十分的热情,方大娘一来,倒是让桌上略微沉闷的气氛开朗起来,喝了些酒下去,众人兴致渐渐高昂,那李姓公子便笑着道,“今日咱们其实都是陪客,所来不过久仰岑家酒馆的三碗不过岗,想讨杯酒吃,倒是大娘热情,让咱们给喧宾夺主了。说来,安之兄日日都在我们面前叨念,岑家三娘子一双巧手酿得此酒,趁着今儿个我源伯父也在此,在下就厚着脸皮讨上一杯,不知道方大娘可允否?”
一杯酒水值不得几个钱,想要喝自然容易的很,岑家不拿出来待客倒不是因为吝啬,而是那酒并不是受所有人的欢迎,许多是喝上一点儿就醉了。不过,这位李公子如此正儿八经的提出来,却是想要讨媒人酒喝了,薛易的手抖了一下,方宇末的眉头挑了挑,那源姓中年男子却是勾勾嘴角,一脸自得的捋着一把美须。
岑子吟额头开始狂跳,这算不算另类形势的逼婚?随即严重不爽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人谁呀?她娘都要尊重她的意见,一个路人甲跑来瞎参合啥?
方大娘闻言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懂,哈哈笑了起来,起身唤道,“三娘,到前面去取些三碗不过岗来呀!”顿了顿,补充道,“拿大坛的,你若是搬不动,便让伙计帮你。”
赞美老妈!岑子吟心中高呼,脆生生的在外面应了一声,扭身便出去,心里嘀咕着,拿十斤的好呢,还是二十斤的好?把那几个家伙醉的半死,估摸着就不能胡说八道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差点给搅合上了。
酒楼如今在地下也做了个小酒窖,以备平日之需,刚走到通往酒窖的门口,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岑子吟饶过假山瞧过去,那大堂通往内院的门口站着几个伙计,拦着什么人不让进来。
“什么人这么大的面子,竟然连咱们家公子也没的坐处?”一个家丁模样的男子嚷嚷道。
“实是家中几位贵客,还望公子海涵。”这是福伯的声音。
又是一道男声响起,估摸着该是那位公子了,“打开门来做生意,哪儿有这样拒客于门外自己吃的道理?你让他们挪挪,反正也是一家人,上哪儿吃不是吃?本公子也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那家丁附和道,“到底是挪还是不挪?要不,咱们就帮你重新装修装修?”
那男声笑道,“这主意不错!我说,小的们,要不,咱们就活动活动筋骨?”
一干家丁起哄道,“好啊好啊!谨听公子吩咐!”
福伯为难的道,“打开店门做生意确实是没有据客于门外的道理,可是,今日来的客人身份虽不算尊崇,却是我家小主人的恩师,客人还是请上楼上雅座吧,小的替主人家送壶美酒谢罪。”
福伯的话声刚落,就被人一掌掀倒在地上,人群中一个二十三四岁的男子露出脸来,脸色因为酒色过度显得很是苍白,一双倒八字眉,鹰钩鼻,薄薄的嘴唇,一身的丝绸衣衫,不算很胖,却是腆着一个圆鼓鼓的大肚子,岑子吟只来得及看上一眼,便迫不及待的冲了出去,福伯对于她来说就是自家的爷爷,为岑家辛苦了这么多年,若不是他人老了闲不住非要来酒馆里守着,岑子吟一家上下锦衣玉食的供着也是甘愿的。
福伯倒在地上痛苦的皱起眉毛,岑子吟扑过去叫道,“福爷爷,你怎么了?”伸手要去扶福伯起来,福伯微微一动,便疼的一头的冷汗,脸从刚才摔倒在地上的潮红变的惨白,几个伙计乱哄哄的要来帮忙,被岑子吟制止了,抬起头狠狠的瞪着那个二十三四岁的大肚男子,厉声问道,“你是谁?”
那男子瞧见岑子吟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光满,笑笑道,“太子晋后人,王洛是也!这位小娘子生的好相貌,不知如何称呼?可曾婚配?”
“太原王氏?”就听见不知道哪儿一个声音在低呼。
岑子吟皱皱鼻子,太原王氏?很牛吗?天子脚下敢胡来的,不是白痴就是真牛人,可瞧瞧这位好色的连猪都不如的德行,倒还真不像世家大族里出来的人。记忆中的太原王氏也就是王安石、王羲之、王昌龄、王阳明,这些个人的身份背景合该都是世家大族,家教该是不错的,怎么都不能到街上来干欺男霸女的事儿呀?
岑子吟微微愣神之间,一只咸猪手已是伸到下巴下面,啪!下意识的一巴掌甩出去,岑子吟将眉毛一挑,“别欺负我没见过世面,太原王氏能出你这种人渣?”
第三部 春风得意少年行 第十章 相亲相的腿抽筋(下)
只听见周围众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岑子吟略微定了定心神,她是没见过这个时代的大人物,可不代表岑家酒馆的人没见过,上次那位御史能来岑家酒馆坐上那么几天,保不准还能有其他的贵人来过,不过别人低调呀,在这个一个砖头从城墙上掉下来砸死十个人,有八个是皇亲国戚或者当朝权贵的地方,即便是门阀氏族也不敢在街上胡来不是?
想到这里,底气也足了几分,挑衅的看着那大肚男人,那男人估摸着平日里也是个没受过人气的主,被岑子吟一巴掌给打的有些懵了,愣了愣,突然哈哈的笑了起来,拦着旁边几个摩拳擦掌的家丁,抚着下巴细细的打量岑子吟浑身上下,如今岑子吟正是发育的年纪,小荷才露尖尖角,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子被男人这么瞧着,怕不是早就羞红了脸,岑子吟却是昂着头,挺了挺胸,眼神毫不示弱的回瞪了过去。
那男子笑了半晌,扶着下巴道,“唔,有味道!够辣!够劲儿!长安城的娘们儿果然就是不一样!”说着手又巴了上来,目标……胸部!!!
岑子吟身子一扭,避开那只咸猪手,右腿便高高的踢了出去,目标……袭裆!
事实证明这三年的岑子吟没有白给,骑射之余勤于锻炼,偶尔还练习练习跳舞,虽然难登大雅之堂,到底韧带依旧拉的很开,双腿也非常的有力,反应也很是迅捷,那胖子被自家肚子挡住视线,估摸着也没料到这么个小娘们儿能有这么彪悍,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一脚踹到正中,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瞧见窗户上有人伸出头来看,大堂内也是听见了动静纷纷的围了过来,收回脚,拍拍手,岑子吟呸了一声,先声夺人的骂道,“无耻之尤,光天化日非礼良家妇女,还冒充太原王氏之人,来人啦,把这骗子给抓起来送官。”
果然,人群之中便有人应和道,“是极,太原王氏是何等人家,黄帝的后人,太子晋的子孙,一身的好修养,怎能养出这等吃货来?摆明是没开眼的骗子,想来长安城坑蒙拐骗,还想到人内院调戏人家小娘子,端得是无耻之极,抓了他送官去,别脏了王家人的名声!”
众人闻言纷纷摩拳擦掌,只待岑家家丁一上,便一涌而上,有仇的报仇,没仇的揩油,吃了些酒下肚的这些壮汉个个皆是血气上涌,血红着一双眼涌了进来。岑子吟瞥到人群中说话的人有几分眼熟,却是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那男子带的家丁见状有些慌了手脚,将那男子围了起来,防备的望着众人,岑家的家丁哪儿管他三七二十一,不待岑子吟纷纷,仗着人势涌上去便是一顿胖揍。
乱拳打了一顿,岑子吟怕出了人命,忙让几个伙计劝住了,再看那王洛与众家仆个个皆是鼻青脸肿,身上还挂了些红,在地上瘫着奄奄一息,连哀嚎都出不了声了,让其中一个伙计瞧过人无大恙以后,岑子吟松了一口气,吩咐其中一个伙计去请大夫与福伯看病,对众人一施礼道,“三娘在此谢过诸位拔刀相助,今日诸位在岑家酒楼的酒水一律免费。”
众人一片轰然叫好之声,少不得有人夸岑家娘子好气度,岑子吟只是略微笑笑,又道,“还请诸位做个见证,此人伤了我家老仆,合该要赔偿些药费才是。”
人群中有人叫道,“岑家娘子说的有理,白揍一顿是他冒充黄帝后人,这药费也不能免了!”
众人白吃了岑家的酒水自然不会拦着人家的好事儿,纷纷附和称是,岑子吟撅撅嘴,一个伙计从那王洛身边的家丁身上掏出一个钱袋,递给了岑子吟,岑子吟又是对着众人一礼,道,“想必这个人吃了这次亏,已是知道轻重了,咱也不去叨扰官府的老爷们,还望诸位大哥大叔帮把手,将人给抬来扔出去。”
十来个袒露出半边胸口的大汉跳将出来,端得是有力气,果真两人一个,将人给远远的扔到后巷去,伙计们忙着与客人上菜,又收拾了院子,这边岑子吟早就将要取酒的事儿给抛到了脑袋后面,一颗心全扑在了福伯身上。
福伯伤到了骨头,人人皆知道,老年人最怕的就是伤到骨头,今儿个活蹦乱跳看着倍精神的一老头老太太,一旦伤到骨头,没准明儿个就能要了命。来瞧的大夫也是让岑子吟谨慎些,福伯这一跤跌的不轻,摔断了大腿骨,待方大娘寻来的时候岑子吟正在纠结方才怎的为了自家形象没上去踹两脚,断了那家伙的子孙根才好。
瞧见福伯病怏怏的躺在床上,方大娘恼怒不已,好歹听说岑子吟将人揍了一顿,勉强解了半口气,让岑子吟继续过去招呼客人。
岑子吟这才想起自家的相亲对象薛大帅锅还在那儿雅间里坐着呢,自己跑到外面来半晌不回去,还有七舅公和客人,以及两位舅舅,无论怎么说也该去见个礼。
回到雅间,岑子吟恭恭敬敬的进去与众人见礼,方大娘离开之时候众人已是热络起来,倒是未曾发现母女两人的异状,直到两人回来,才恍然岑子吟去了许久,那李姓公子本就是个豪迈的,见岑子吟行事颇为洒脱利落,不像小户人家的女儿遇人羞涩,笑呵呵的道,“三娘子怎的去了如此之久?可是害羞,所以躲了起来?”
岑子吟被人调笑,虽然瞧着是善意,到底她还是没出阁的闺女,本就对他没什么好印象,觉得这人跟以前的薛易没两样,都是喜欢管人闲事,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笑笑道,“一个无赖吃醉了酒闯进了内院来,满口胡言的拿我调笑,酒馆里的大叔大伯们瞧不下去,把他揍了个满地找牙,这会儿扔到了后院的巷子里歇着呢。”
方宇末闻言正是一口酒包在嘴里,忍俊不住的喷了出来,呛的不轻,与那李姓公子同来的薛易几个却是脸上一阵青白,那源姓的中年男子挑了挑眉,方权方民两个却是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问道,“那人怕是没长眼,长安城是什么地儿?也敢胡来,咱们家大姐的扫帚可是赫赫有名,三娘可曾伤到哪里?”
李姓公子被岑子吟的一番话说的轻轻挑眉,瞧见众人的反应,也忍俊不住的笑了起来,方大娘似一时没反应过来,对众人笑道,“那人还自称是太原王氏,真真是可恶,世家大族可没这样的登徒子。”
那李姓公子的脸扭曲了一下,旁边薛易几个瞧见他的表情,这次再也忍俊不住可又不好给人没脸,低着头闷声咳嗽,方权方民两个还有些雾水,方大娘已是反映过来了,方宇末伸着筷子指着桌上的菜道,“吃菜吃菜,再不吃都冷了。”
方民方权瞧着桌上本来就冷了的菜,虽然还是搞不清状况,看见大郎二郎殷勤的与客人添菜,自家也是忙活起来照顾身边的客人,唯有那源姓中年男子略微一挑眉,一脸的沉思状。
那李姓的公子摸摸鼻子,瞥了薛易三人一眼,三人勉强做出正经的模样来,回过头瞪着岑子吟道,“唔,闻名不如见面呐~岑家三娘子不光心思灵动,便是说话也是常人不能及的。”
方大娘出声斥责,“这丫头,被我给惯坏了,李公子见谅。”岑子吟在嘴上将便宜捞回来,也没有占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低头笑了笑,“娘,我去厨房瞧瞧呀!”说着施礼告退。
岑子吟一离开,那李公子对薛易眨眨眼,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薛易只是呵呵笑,这边那源姓中年男子貌似不经意的问道,“经常有人到这酒楼来闹事吗?”
方权道,“可不是,我这位姐姐又是个要强的,有什么事儿也不与人说。还好有七叔时不时的照应着,这两年已经好多了,不过也不乏那没长眼的,总的说来已是不错了,前些年那个模样,提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
那源姓中年男子闻言颇为自得的捋捋胡须,方宇末笑着与他添酒,“源先生问这作甚?如今整个长安城的情形就跟这岑家酒馆一般模样,好了许多呢。”
众人闻言点点头,附和道,“是了,不提这扫兴的事儿,来来,喝酒!”
好好的相亲宴变成了男子吹嘘的场所,岑子吟倒是没有什么遗憾,有几位长辈在旁边替自己把关,若是他们觉得妥当了,日后可以再做打算。去厨房里瞧了还没上桌的菜,又到福伯房里去叮嘱照顾他的小厮谨慎些,岑子吟琢磨着酒楼人多事儿杂,众人可能照顾不周,让人回家去讲顺子叫来管着酒楼的事儿,顺便安排让福伯回岑家新宅修养一段日子。
刚忙活完这边的事儿,就听见外面又是吵吵闹闹的,岑子吟不由得一阵唏嘘,自家是不是身上带着扫帚呀,平日里酒楼隔三差五的有点儿事儿,她一回来便是连连的吵嚷,揉着额头走了出去。
第三部 春风得意少年行 第十一章 事情还没完
“就是她!”突然一声大喝,岑子吟就瞧见两个衙役拿着枷锁冲了过来,身后还有好几个衙役,拿着枷锁横冲直撞的闯进来,前面像是不少人无辜被牵连,而那两个衙役身边有一个鼻青脸肿的家丁伸着粗糙的手指,直直的指着岑子吟。
岑子吟脑子轰的一声,吓的有些傻了,那个人,难道真的是太原王氏的人?不是说这个时候的四姓或者五姓已经没那么大的能耐了吗?她闯大祸了?
来不及分辨,就被那两个衙役使枷锁给锁了起来,押到大堂里,此刻大堂里乱哄哄的一片,酒客、伙计、衙役挤成一堆,桌子掀翻了满地,外面无人围观,也是一片混乱的迹象,还有不少人想是跑了出去,街上也是许多衙役在乱跑,抓了人使绳子一捆便往这边扔,也不管到底是不是酒馆里喝酒的人。
这样有错杀没放过的乱抓一气,不少路过的路人因为看见别人在跑,也跟着跑,有些甚至只是在走路也被抓了进来,岑子吟不由得沉下了脸,那人的来头真个这么大?岑家的酒馆档次虽然不高,比不得城内其他知名的有后台的酒楼,到底因为那三碗不过岗在长安城只在岑家酒馆有的卖,因此也不乏有些身份地位的人来的,岑子吟瞧见楼上雅座的人也被拿了下来,不由得开始思索事情可能会有的后果。
自己还是太冲动了呀~
不过,岑子吟不后悔,任哪家的女儿被人调戏,也没的乖乖从了的道理,何况来人还伤了人,若是知道这样的结果,那一脚还是会踹出去的,如今还是想想办法如何能脱身吧,这次的牵连广泛,连四邻也被涉入其中,岑子吟眯起眼望着站在门口一身便服却是一脸跋扈的青年,那人合该就是这群人的头儿了。
岑子吟脚下步伐稍慢了点儿,后面一股大力传来,就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扭过头去瞪了那衙役一眼,那衙役见状怒道,“瞪什么瞪?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爷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呸!”岑子吟轻呸了一声,冷笑道,“死到临头?我犯了什么事会死到临头?官府抓人也该有个文书,天子脚下胡来,你们眼里还有王法么?”
“哈哈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大笑,那一脸跋扈的青年想是已经搞清楚岑子吟是谁了,大步走上来道,“有人来与我说岑家三娘子够辣,我还不信,如今瞧见了才知道,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竟然就是这么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突然沉下脸,“王法?你可知道你打伤的是什么人?”
岑子吟冷冷的道,“我可没伤人,打的是一只调戏良家妇女的禽兽呀!”
那男子厉色喝道,“放肆!满口胡言!你打伤的是薛王殿下的亲表弟,王洛王大官人!行凶打人便罢了,还敢抢夺财物,你这岑家酒馆开的怕是黑店,来人呐!将店里店外的都给我拿下了,一个也不准放过!店面贴上封条,所有的人都送到官府去!”
靠!不是这么倒霉吧?岑子吟脏话都出来了,天子脚下真真不是人呆的地方,随便踹了个色狼就能踹到了皇亲国戚,这下,麻烦大了……这会儿可不是法治社会,李隆基就算开明,也不能驳了自家弟弟的面子不是?顺便的,她们这等升斗小民,死一个不嫌少,死十个不嫌多的。
岑子吟一出神,那青年男子脸上露出志满意得的笑容来,人群齐齐发出一阵抽气声,顿时安静了下来。
岑子吟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这会儿把自己洗干净了绑上蝴蝶结送上去赔罪还来得及不?她不在乎自家那么点儿狗屁名节,大不了当被狗咬了,能保住自家全家上下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真冤呐~真的,打死她也不能想到自家竟然还有让满眼鲜花儿的皇亲国戚给调戏不是?她这姿色虽然不差,到底算不上大美人儿,怒!那家伙真没品味!
岑子吟纠结万千之时,楼上突然一样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发出呯的一声,吓了众人一跳。
定睛看去,竟然是一个上楼的衙役,给人扔下来了,随即噼噼啪啪的楼上发出一阵打斗声,打斗声结束的很快,几乎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结束了,几个衙役被人从楼上扔了下来,像叠罗汉一般的堆在一起,哀号声不断。
就听见一个笑吟吟的男声道,“我道是谁呐,感情是王仙童那不争气的儿子!”
那年轻男子闻声脸色一变,手扶住腰间佩剑道,“尊驾哪位?竟然直呼薛王殿下亲舅舅的名讳!”
一个一身青衣满面笑容的中年男子从雅间里走出来,站在走廊上望着下面,脸上虽然是满面的笑容,那笑容却是未曾延伸到眼里,一张脸依旧是威严的吓人,众人皆是齐齐的至心中生出一股惧意来,这中年男子身边还跟着一个持剑的青年男子,岑子吟一见来人,却是心中一喜,此人是老熟人呀!御史张大人!
张御史淡淡的道,“我是谁,你无需过问,今日的事我是全看见了,错不在岑家娘子,在此,我奉劝你一句,将人放了罢!”
那青年男子瞧清了来人不过是个布衣,闻言冷哼一声,“我也奉劝你一句,少管闲事,要不,随小爷回去走一趟罢!”
“天子脚下,你们敢目无王法的胡来?”张御史喝道!
那青年男子笑的越发的跋扈,伸手朝着皇城方向拱拱,“天子脚下,天子是谁?是咱们薛王殿下的亲哥哥。王法是什么?王法是咱们薛王殿下的亲哥哥的法,自然就是咱们家的法!”
张御史闻言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怒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那青年男子上上下下的将张御史打量了一番,喷笑道,“先生呐,您可真迂,不是读书把脑子给读坏了吧?”伸手一挥,“来人呐,把这两个人给我拿下!”
那些个衙役果然扔下手中的事物纷纷冲上楼去,张御史身边的那个男子很是有一身本事,不过到底还是让岑子吟失望了,此人没有武侠小说里面的万夫莫敌之勇,对方人多势众之下便没能将张御史给护住,瞧见自家主人给人用刀架着脖子,也就只能乖乖的束手就擒了。
“放开御史大人!”那男子暴喝道,那青年男子闻言摇了摇头,叹息道,“我道是哪路神仙,没想到区区一个御史也敢来坏我好事!这位大人,您是眼睁睁的瞧着人打咱们家公子么?”
张御史没想到表明了身份对方也毫不在意,气的浑身发抖,那几个衙役也是浑然不怕事的,使了绳子给捆了个结结实实,张御史破口大骂,“王仙童个老匹夫,养了一帮子狗胆包天的东西,老夫回到朝中定要参他一本!薛王为虎作伥,也合该与其同罪!”
岑子吟估摸着这事儿到现在也就没自家啥事儿了,就算她想把自己洗白白送上去赔罪,也得瞧高层的斗争结果如何,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张御史破口大骂,那青年男子闻言便是一巴掌甩过去,啪的一声,震傻了一帮人,这人,竟然真敢打御史!
“老匹夫!不打你,你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家的奴才!”
张御史满口鲜血的叫道,“老夫是皇上的臣子,大唐的御史,可不是什么奴才!”
“说的好!”岑子吟忍不住出声赞道,这会儿基本上她的命运就是跟这位御史大人绑在一起了,再不出声,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了,岑子吟本着破罐子破摔的原则,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万一,再有那么两位高官显贵路过这儿,正好又是跟那位薛王不太对路的,没准还有一线希望,这会儿是能拖就拖吧,反正,这是长安城,神奇的长安城,什么事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勾勾嘴角,瞧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岑子吟缓缓的道,“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张大人不愧的读圣贤书之人,一身铁骨铮铮有古人之风,小女子不才,能得大人一言相助,生平幸事,只是可惜了大人被小女子连累,落入这等小人之手,还不知结局如何。”
张御史颇为惊奇的看了岑子吟一眼,岑子吟微微一笑,张御史点了点头,眼中露出慈祥的神色来,“难怪方才能踢那一脚了,岑家娘子年纪虽小,胆识见识皆是不凡,倒是让老朽惭愧了。”
岑子吟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她刚才还打着要向恶势力低头的主意呢,这位刚直不阿的御史大人的夸奖可承受不起,另外一点就是,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都还是未嫁人的大姑娘咧,女子防狼术学归学了,被人这么当面提起还真有点儿脸烫呼呼的。
瞧见两人旁若无人的相互吹捧,那年轻男子恼怒的道,“还笑的出来!”说罢就扬起手中的剑柄想要动手,那张御史的护卫实是个有能耐的,情急之下竟然拽着拉着他的几个衙役挡到了张御史面前。
混乱之间,内院突然连滚带爬的跑出来几个衙役,那青年男子收回了手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第三部 春风得意少年行 第十二章 两只老虎
“大人!后院……后院……”
那青年男子怒道,“后院如何?”话声刚落,就瞧见薛易与另外两个男子笑嘻嘻的跳出来道,“后院有老虎。”
那年轻男子脸色一沉,破口大骂,“即便是老虎,也得给我揪出来!”
“是吗?”一个清朗的男声略带笑意的问道,人未露面,被薛易几个以及后来冲进来的方权方民兄弟给挡住了。
那年轻男子冷笑一声,“又来了个自不量力的,报上姓名,祖上何人?小爷手下不拿无名之辈!”
薛易三个相视一眼,皆是一脸好笑的神色,三人身后那男子也是凑趣,笑笑道,“感情喝口酒还得摆摆谱是长安城的规矩,听说当今皇上当年刚刚被册封为临淄郡王的时候,在长安城想登上一艘船去喝酒,那船上的人便要先摆了谱才准上去,谱大的先喝,谱小的在一旁站着,皇上都要照规矩来,咱们这些外来的怎么也要入境随俗不是?小爷~您可听好呐!”
那声音淡淡的笑意嘲讽味道十足,偏生旁边的那几个衙役瞧着地上兄弟几个的惨状都不敢上前去,那年轻男子听他不紧不慢的声音,恼火的应道,“哎~小爷听着呢!”
薛易三个抿着嘴唇像是想笑不敢笑出来,岑子吟已是瞧出有些不对头了,感情自家的院子还藏龙卧虎呀?就听见那道轻扬的男声咳嗽了两声,像是唱歌一般的开摆,“爷爷的爷爷是天子,爷爷的父亲是天子,爷爷当过太子,家父是邠王,俺比较没用,不过是个整日混吃等死的闲人李珉是也。”
正要说话,薛易三个让出一条道来,露出藏在他们身后的两个人,源姓的中年男子满脸漆黑,而那李姓的青年男子则是笑呵呵的把玩着手上还沾了血的佩剑,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青年男子脸上的神情岑子吟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一双眼珠子外凸,差点儿没瞪了出来,张开嘴巴呈呆滞状,久久不能合上,脸上的神色是又惧又怕又不敢置信。
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道,“小……小王爷……,源……源……大人!”
咣当!
岑子吟的下巴久久不能合上,她以为这辈子是没机会跟这些皇亲国戚打交道的,没想到今儿个还一遇遇上三,又是国舅爷的儿子,又是大人的,最离谱的是还来了个小王爷,这都啥跟啥啊?
李珉毕恭毕敬笑道,“小爷叫俺有啥事儿呀?”
“小……小……小的不敢……”那青年男子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小王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小王爷恕罪,源大人恕罪!”
李珉摆摆手道,“什么小王爷,我不过是邠王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子罢了,邠王的儿子那么多,咋也轮不到我来继承这个爵位不是?俺可比不上千卫大人的威风,小的胆战心惊呐,千卫爷,来,小的与您见个礼,不是要绑了俺回去么,俺和源大人在这儿站着呢,乖乖的让你绑,俺保证不动还不行么?咦?小爷,你跪着干嘛?千牛卫身份尊贵,王老爷子不是连御史都敢拿么?快起来快起来,甭跪着,该怎么干就怎么干,继续,继续嘛……”
那青年男子差点就要哭出来了,喃喃道,“小王爷,您大人有大量,小的实是长了一双狗眼,那小娘子将王家的公子伤的不轻……”
“呸!”方大娘从众人身后绕了出来,满脸的怒意,张牙舞爪的道,“小王爷让你抓,怎么不抓了啊?咱们没身份没地位的老百姓,你抓了打了,御史大人你也抓了打了,刚才不是有理么?这会儿哭个什么劲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呀!有道理就算到了皇上跟前也是说的通的,你跪着干嘛?狗眼敲人低的畜生!”
岑子吟眨巴眨巴眼睛,见到方大娘在高官显贵面前还是这个模样,周围的人也没个下拜的,心中隐隐觉得惊奇,更是震撼自家老娘的彪悍,不过这么骂着显然没那个叫李珉的家伙调戏人来的解恨,也容易招惹事端,抿抿嘴低叫道,“娘~”
方大娘这会儿才注意到自家闺女还被人给绑着,更是一股怒火冲上胸口,冲过来一把推开站在岑子吟身后愣住的两个衙役,连拉带拽的想将绳子给解开,旁边大郎二郎两个上来想帮忙替那位张御史也解开了绳,两人皆是一避让,岑子吟望着李珉,而那位御史大人则是一脸的刚直,“休要解开!我就这般去面见圣上!”
李珉咳嗽了一声道,“三娘子无恙吧?”
岑子吟心知此人是不愿意让自家父亲和叔叔之间产生隔阂了,一个王爷的儿子和朝中重臣勾勾搭搭,想必也不乐意把事情闹大了传出去,李家家里那点儿龌龊事儿岑子吟自以为在场的再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了,不过这会儿那位张御史却是个麻烦,这事儿当然不能由她来操心,这两位自然有解决的办法,岑子吟偏过身让方大娘解开绳索,那李珉走上前来笑呵呵的要替张御史解开绳索,张御史不从,李珉俯下头不知道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那张御史愣了愣,李珉笑着替他解开了来,大郎二郎则是去替他的护卫解开绳索。
旁边众人笑呵呵的将在场的人身上的绳索都解开了来,李珉朝着众人拱拱手道,“我皇叔与我开个玩笑,诸位乡亲休要见怪,李珉在这儿与诸位赔礼了,嘿嘿,一场玩笑,大家继续喝酒继续喝酒。”
长安城的百姓都是见过世面的,皇亲国戚和蔼可亲的也不是没见过,不过这般把人当猴子耍的也不是没见过,纷纷摸着鼻子自认倒霉,就算不划算也没地儿说理去呀!
笑着与李珉见礼,那跪在地上的青年男子见状不由得深呼出一口气,心知自己这事儿不会大到哪儿去了,不过,眼前的局面却是要再想办法收拾才行。
李珉转过身子向内院走去,扔下一句随我进来。
众人巴巴的跟着进去,这会儿的气氛便完全不一样了,一辈子没见过多少官儿的方民方权两兄弟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大郎二郎两个则是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彩,方宇末眼中隐隐有些担忧,而源大人则是面无表情一声不吭,薛易几个站在那儿冷眼瞧着,张御史则是使着帕子擦干净嘴上的血迹后便转身离开了,方大娘份外的热情也有些被这气氛所冷却,只是默默的拉着岑子吟站在一边。
李珉没个皇家人样子的拉着那千牛卫开玩笑,也听不出其中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明明人家是冲着岑家来的,偏生被他调侃的就像真是他叔叔跟他开玩笑似的,绝口不提王仙童的事儿,岑子吟约莫知道这人是啥意思了,心中正犯嘀咕,突然听见李珉唤她,“三娘子,你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岑子吟抬起头瞧了李珉一眼,只见那眼中隐隐有笑意,岑子吟想了想这才抿抿嘴道,“小女子才疏学浅,不懂什么大道理,既然没什么事,那就算了吧,说来也是一场误会呢!”
“误会?”方大娘叫道,“到内院来调戏良家妇女还能叫误会?若不是小王爷,咱们这会儿都不知道在哪个府衙的衙门里蹲着呢!”
方宇末闻言被口水着实呛了一口,咳嗽道,“大娘,吃醉了酒,难免有些糊涂,实是三娘伤了人呢!”
岑子吟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的,我已经知道错了,小王爷,我是小孩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呀!”
薛易皱了皱眉,李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十三岁都可以嫁人了,不算孩子了。你说说吧,这事实与我皇叔无关,不过是几个狗仗人势的东西做下的,靠,谱摆的比我爹还大,我爹进了赌坊还没这么乱拿人呢,不行不行,我王叔可是个好人,绝不能让人与他老人家脸上抹黑,你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必不能让你们吃亏。”
岑子吟猛烈摇头,“没,没吃亏!是我该给王公子赔不是。”谁知道你走以后会不会为了皇家的颜面来找我麻烦,谁知道你走以后那家伙会不会继续来找我家麻烦,这时候还不顺着杆子下,当我二傻呀?顿了顿嘿嘿笑了两声,“也不是没要求,就想请您帮我给王公子代个好,药费俺出了,他来咱们酒楼不是为了喝酒么?咱们家小门小户的,肯定没王家的府邸漂亮,呆会儿咱们就送点酒过去,小王爷务必向他老人家转达我的歉意呀,我是真错了,有眼不识泰山,真的。”
李珉脸带笑意的看了岑子吟一眼,岑子吟只觉得这眼神跟刺似的扎在身上,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瘪瘪嘴道,“他是什么东西,轮的着爷纡尊降贵的去见他?你真没要求?爷还说要为你做次主呢!唔,这感觉还真不赖,真的,好歹皇上也是亲伯伯,爷的朋友他也敢欺负,真是不长眼的东西!”
岑子吟被他说的有几分心动,试探性的道,“小王爷如此大恩大德,三娘感激涕零,不知道如何回报,小王爷日后不妨有空就来咱们家酒馆坐坐呀!”
李珉眼中却是笑意更甚,“你拿爷不当外人,爷就常来坐坐,你这会儿分明就把爷当成外人,爷还不乐意来了!”
岑子吟眯起眼睛,很确定眼前这个家伙是在调侃她,逗她很好玩么?平头老百姓一个,做事儿当然瞻前顾后的,哪儿像他们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除了皇帝,敢欺负他们的人就没几个。
一股懊恼升上心头,那邪火压都压不住,咬咬牙,岑子吟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比真金还真!”
岑子吟冷笑,露出一口森森白齿,说出的话让在场的人纷纷打了一个冷战,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两个都是母老虎!
第三部 春风得意少年行 第十三章 彪悍的一家
“那你帮我永绝后患吧!”
李珉邪邪一笑,在主位上坐的越发没个正经样儿,全身松松垮垮的似没骨头一样,尖着嗓子叫道,“岑家三娘子果真好气魄!好!爷就帮你阉了那小子!”
这句话震撼的在场众人三魂六魄离体,久久不能归位,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李珉摸着下巴似沉思的道,“爷这辈子几乎是啥都见过了呀,就是还没见过太监是怎么阉的!要不,咱们一起去瞧瞧,或者,唔,把人拉过来,让岑家三娘子也见识见识?”在场的男人都觉得下半身某个部位隐隐在抽筋。
败类!岑子吟忍不住心中骂道,听听,有人会叫未嫁人的黄花儿大闺女去看太监是怎样炼成的吗?
李珉似是个小孩性子,几乎是下一刻,就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不说还不觉得,唔,连这个都没见过,人不是要笑爷没见识!走,走!跟爷去开开眼,顺便给你绝了后患!”
岑子吟只觉得一阵风卷到自己面前,李珉就要伸手去拉她,下意识的一避,源乾曜突然叫道,“小王爷!”
李珉似是触电般的哆嗦了一下,颤颤收回手,摸摸鼻子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了源乾曜一眼,嘀咕道,“我真没见过嘛……”顿了顿,似是被源乾曜的眼神看的有些不安,不舒服的活动了一下肩膀,补充道,“也没调戏过良家妇女啊,每次都是送上门来的……好容易有次机会跟人抢女人,不摆摆威风怎么行?源大人……嘿嘿……”
源乾曜沉下脸道,“小王爷身份尊贵,何须如此?”
李珉又做了一个孩子气十足的动作,撅起嘴道,“明明就是我先来的啊,他想跟我抢女人!不行!这样我很没面子呀!”
听着两人的对话,岑子吟冷汗嗖嗖的往下滴,这位小王爷同志完全没了刚来时候的沉稳,看周围几个人的样子,都像是习以为常的,更重要的是,她啥时候说要让他阉了那家伙了?永绝后患的意思明明就是宰了那家伙!
薛易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周围两个同来的朋友皆是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今儿个他来的路上遇上这位瘟神,听说他要来岑家酒楼,死活要赖着跟来,不好拒绝的情况下唯有从了,当时就心中忐忑,来了喧宾夺主便罢了,还说出什么要抢女人的话,身边两位朋友都是知道他与岑家的关系的,也知道岑子吟的身份的,虽然没定下来,但是双方都有那个意向,只是,就因为还没定下来,薛易这时候却不好发作。
而跪在下面的那个千牛卫则也是一脸呆滞的望着李珉,忘记了自家的身份,可是,即便他记得,也知道这位小王爷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类型的,也没能想到他能如此胡闹啊~扣上跟他抢女人的罪名,别说王仙童的儿子,就算是王仙童亲自来了,也得恭恭敬敬的赔礼才行。
方大娘与方民方权几个人都已经被惊呆了,方宇末却是老神在在的看着这会儿的情景,大郎二郎两个被方宇末拉着,似是不太相信刚才那位还算温文的公子这会儿竟然要调戏他们的妹妹,真的,连岑子吟在李珉说出这番话之前也没想明白他这套逻辑是从何而来的,不过,这会儿再不出声的话,她恐怕就要被别人当所有物了,“等等!小王爷,我啥时候成您的女人了?俺可是马上就要成亲了,不带这么胡说的。”
李珉被打断和源乾曜的对话,扭过头来冲着岑子吟道,“爷说了算,你那亲也甭成了,跟着爷吃香喝辣去!”
扑哧!岑子吟再也忍不住了,这家伙可真邪行,也是她穿越以来见到最好玩的一个人了,不过,对于这种养尊处优环境下长大的人的诡异思考方式岑子吟可不敢轻视,真要让这位犯了牛劲儿,没准还真能做出些更邪乎的事儿来。对付这样的人,就跟对付顽皮的小孩子一样,得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抿抿嘴,岑子吟脸带笑意的道,“调戏良家妇女可不是这样调戏的,小王爷可见是真的没调戏过。”李珉闻言皱起眉来,有些恼怒的看着岑子吟,像是很不满岑子吟的话,“那要怎么调戏?哼,你能知道?”
岑子吟撅撅嘴道,“以前俺在苏州的时候曾见过一个地痞调戏良家妇女,你收回刚才的话,俺就教你呀!”
周围众人听见岑子吟的话都忍不住皱眉,李珉却是一拍大腿叫道,“好!俺刚才说过的话,三娘子就当是放屁,咱们可说好了,你可要教俺!”
源乾曜几乎想要忍不住扭过头去,看着李珉如此,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周围的人都已经对这位小王爷形象幻灭,岑子吟则是嘴角挂着笑意一步步的将李珉往自己设好的圈子里引,说道最后,两人终于达成交易,李珉不抢岑子吟了,代价是岑子吟要教他一些好玩的事儿,而李珉则需要去帮岑子吟摆平王家以及王家身后的势力,保证岑子吟不被人调戏,只不过,答应这一条的时候李珉的眼神很古怪,岑子吟则是因为松了一口气,忽略掉了这一个很微小的细节。
在众人散去以后,岑子吟很快的就从各个方面打听到了这位邠王李守礼一家上下的光荣事迹。
她真的错怪了这位李珉了,真的!
他爹就是这德行,甚至比他还要离谱,上梁不正下梁自然会歪,李守礼一家上下都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没辙,家教不好!
长安城其实都知道李守礼这位王爷,之前被发配地方做刺史的时候就把这名声远播了,这家伙只管生,不管教,根本不注重小孩子的教育,几十个儿女,男男女女都跟着老爸一起到处赌钱喝酒生小孩,还常常欠钱不还,有人劝他要为自己的养老金打算,他哈了一口酒气、打一口酒嗝,“嗝,老子是皇帝的老哥啦!老子就算是挂了,有个皇帝弟弟在,还怕没地方埋啊?靠!”,说完又继续跳到桌上去玩骰子了。
听听,就这么个爹,能教育出啥样的儿子来?不欺男霸女就算是好的了,拿着玩笑调侃你良家妇女算啥?知足吧你,要不看你顺眼,别人还不乐意动那嘴皮子呢!
源乾曜在当宰相之前曾是李守礼的王府长史,不过运气不好,当了几天就被贬成了京兆尹,因此才会与李珉熟悉,不过依旧是朝中大员,瞧这源乾曜官声还不错,就不明白怎么跟这个酒色王爷混到一处去了,岑子吟想破脑袋也只能得出这是没辙的近身之路,人家再废材吧,好歹也是个王爷不是?全国上下除了皇宫里那几位要跪,其他的人都是得罪不起的,引荐这种事儿也干的颇为利落,岑子吟暂时理解薛易为啥要和这位混在一起了。
不过,唔,这位也该是个酒色之辈,薛大帅锅不会跟着去喝花酒吧?
岑子吟眯起眼,心中开始不确定起来,男人,为了事业去陪上司喝花酒,这事儿该不该忍?最重要的是,能不能忍?
这时代,能吃饱饭的都想养个妾室,高门大户更是妻妾成群,岑家的家风属于严谨的,所以家中枝叶并不茂盛,而那些达官贵人们哪个不是家中除了妻妾还有许多的歌姬舞姬,岑子吟早就听说过了,不过一只注意力都没放在这上面,也以为自家的身份不足以嫁入那种家庭,如今瞧来并不是这样啊。
不由得将思绪转到岑子黎的事上去,近来略微听到一些传言,岑子黎便是因为婆婆想要与裴沛纳妾,不允,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来,薛家是什么情况岑子吟不知道,不过,薛易和这位闲散王爷的儿子走的这么近乎,怕也是为了日后的进身做铺垫,想到这儿,再联系到那位李珉办事的邪乎样,岑子吟有些纳闷了,薛易貌似不太想插手岑家的事呐,否则,求那位不过就是开个口的事儿,依照那位的邪乎性子,没准事儿还真能摆平了,岑子吟一直相信,恶人自有恶人磨,家务事儿扯不清楚的时候,暴力手段也是不错的选择。
岑子吟丢开手中的书,偏过头去问摩加,“摩加,你说为什么他们不去求薛易,反倒是来求我娘?”
摩加道,“这事儿,今儿个我去打听的时候洛亚也给我提了两句,这裴家说来也是大姓,那边虽然是偏房没落了,如今像是又靠上了什么门路,那位怕是觉得娶四娘子有些亏了,毕竟老太太一过世……”岑子吟大约明白了,原本的岑家还算得上个小康之家,岑元俊去了,岑家就失了半壁江山,而这个维持着整个家族的老太太一去,岑家如今说是凋零四散也不为过,毕竟三房人之间的感情都说不上好,如今岑元汉那破落身体,即便有个妹妹嫁给了个当官儿的,也没多大的出息。
“……说是又与裴沛允了另一门亲事,也是五姓的人家,虽然是个寡妇,身家却是不薄,听说还是某位大人的亲侄女儿,便是瞧上了裴沛,两家一拍即合,裴家这阵都在准备彩礼,这边的状纸也递了上去,二爷让人去上下打点,好歹托了那位大人的一个门客将案子给往后压了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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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春风得意少年行 第十四章 远虑近忧
岑子吟沉吟道,“这事,还是得看我那位妹夫是如何着想的了。”
摩加笑笑道,“怕是熬不过那位裴夫人,所以才想让七舅爷想想办法。”
岑子吟挑眉道,“薛家和我那位二叔关系不是匪浅么?怎么这事儿避着不肯出头?”
摩加低头道,“若只是二爷的旧人,自然没那么多的顾虑……”
岑子吟瞧摩加的样子,半晌才反应过来,若是岑子吟真个答应薛家的亲事,绕开岑子吟来办这事儿,二房能不能做出来待定,而薛易则是在给岑子吟难看了,本来不是这么多弯弯肠子的人,岑子吟想到这个就觉得头疼,现在又为了婚事到底答应不答应而躲到了自家的农庄来沉思,只让摩加去打探,没想到绕来绕去还是避不过这样的事情,岑子吟皱皱眉,连七天的思考时间都不能给她么?
摩加见到岑子吟心情不好,在一边笑着道,“三娘子可要听听最近长安城的趣闻?”
岑子吟至从遇上了那位李珉同志,就对这些王公贵族的八卦份外的感兴趣,挑眉笑道,“谁家的?”
摩加笑道,“便是那位小王爷的父亲邠王的事儿。”
岑子吟挑眉,摩加道,“听说那位王爷如今在家里不太招人待见,整日的吃喝嫖赌,除了偶尔进宫便没个正事儿,前些天又喝醉了在街上遇上了个女子,不知道怎么的,说了没两句话,便把人给接了回去,王府上下知道了,都是兴高采烈的,没的哪家娶小妾会这般的高兴,如今人人都在传,不知道是哪家的闺女这么没眼色的。”
岑子吟心道,有钱有权的皇亲国戚么,当妾又咋了?拜金的女子不算错,错的是生活的艰辛,毕竟吃饱喝足了才有资格想其他的嘛,倒是不觉得有啥了不起的,不过是个人的选择罢了。心知摩加是瞧她这两日心情不佳才来说些笑话哄她,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装成有兴趣的模样道,“那位王爷年纪也不小了吧?怎的还是这般糊涂?”
摩加道,“可不是!五十出头的人了,养出的子女那位小王爷还算好的,更离谱的有的是!可是,这位王爷也邪行,府里就没少出能人,潘好礼潘大人是个好官儿,随着这位王爷多年,那天来咱们家那位源大人也是从他府上出来的,还有位颇有才名的卢粲,章怀太子与房妃的墓志铭便是他所写的,也是安安心心的在王府里呆着。”
岑子吟笑道,“唔,有识人之明,怕是久经赌阵,所以一眼就知道这宝压的对不对!”心中却是对这位王爷好奇起来了,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呐~李家谋朝篡位的事儿是家常便饭,玩这一手,不是为了表明胸无大志吧?反正,如果她是皇帝,知道自家的兄弟在外面名声不好,吃喝嫖赌就算了,还经常欠债不还,肯定是很开心的,就算有一堆烂摊子要帮他收拾,也不介意的呀!
就是可惜了他那一帮孩子了,岑子吟深深的惋惜,明明都不是傻子,偏生有个这么怎么坏怎么教小孩儿的爹,想聪明起来都不容易啊。
李家的事儿轮不到岑家人来操心,岑子吟又开始纠结自家的婚事,从老太太去世到现在,这都快一个月了,最少也要留一个月来准备婚期,意思就是说,她必须在一个月之内作出抉择。
纠结了不到两秒,岑子吟便决定放弃,不还有一个月么?抬起头问摩加,“我让收集的那些种子都收集到了吗?”
摩加道,“常见的都是收集齐了,不常见的也在托人寻,咱们本土的还算好办,异地的我到东市去寻了好几个胡商说了一下,他们答应下次来的时候带点儿,不过我担心有些不太适合咱们这方的水土,怕是种不活。”
岑子吟也没想过要全部能活下来,只是想能多多的收集品种,大中国南北跨度极大,各种各样的气候条件都是有的,不一定在长安城,再北方一点儿也是可以的,苏州、广州也是去的的。若是有条件,还可以人为的制造些暖室大棚之内,这是后话,先把品种弄的多元化再说罢。
摩加又道,“至于三娘子说的那些老农,两位舅爷就能胜任,人手不够大可到方家村去寻,如今方家村也有好几个人在咱们作坊里做事,三娘子开了口,今年又是一场蝗灾,家中用度不足,都该是乐意来的。”
顿了顿,摩加又道,“只是这样一来,怕是钱上有些不足,在长安开胰子作坊的事儿怕是得耽搁上一段时间了。”
岑子吟挑挑眉,有些不解的问道,“家中这些年不是还存有些余钱么?怎的连这么点儿钱都拿不出来?”
摩加笑笑,有些苦涩的道,“钱是有的,不过,家中不少穷亲戚遇上了蝗灾,日子都过的很艰难,咱们如今富贵了也不能忘本,人上门来求,哭上一场,夫人便心软借了,借了这个另一个却是不好不借吧?加上这些年添置土地庄子,实是没有多少余钱的。要不是考虑着三娘子和大郎二郎的亲事,怕是这些钱都存不下来呢!”
说到这个,岑子吟不由得想到前身听过的一个很有悲剧色彩的故事,当然,开始是充满了喜剧色彩的。某地农村的一个男子,买彩票中了五百万,这家伙呢是个海派性格,拿起电话就开始四处跟亲戚吆喝,我中奖啦!我中奖啦!哦也!果然中奖了,亲戚们非常happy的上门借钱,这家要修房子,那家要结婚生子,另外一家家中有病人生活艰难,还有人是要上大学,这到底是借还是不借?
借吧,一个人几万十来万的,来个几十个……不借吧,你中了五百万!借我五万块又能咋啦?唔,比较幸运的还是没有刀客上门来劫富济贫……
于是乎,这家伙后来听见有人敲门竟然连门都不敢开了,弄到最后没辙,全家集体离家出走,有家归不得,生生的一本血泪史。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岑子吟不善于应对这些人亲客往,方大娘显然也不善于,揉揉额头,岑子吟道,“作坊还是得办起来,否则日后我要做的事便更没钱了。从苏州往长安运送过来耗费太大,如今咱们家的胰子供应不上,市上你不是说出来不少差些的胰子么?那些价格不如咱们,可利润不比咱们差,咱们就吃亏在长安没有作坊,这事儿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摩加道,“近来又出来一家,不比咱们家的差呢!我琢磨着,这个胰子作坊倒是没多大必要扩建了。”
岑子吟摇摇头,“毕竟咱们是最先出来的,如今是供不应求,再办一家也说得过去,新出来的那家别人不知深浅,老客必然是在咱们家买不到了才会去试试的,只要咱们能留住老客户就不用担心卖不出去,正是因为这个,我才着急再开一家,做这个总是比咱们再去做其他的不知道收益的营生来的好。不过,你若是有什么其他好的想法倒是可以说说。”
摩加道,“倒是没有什么好的想法,如今家里的事儿就忙的脚不沾地了,又是要到收成的时候,今年家中的收成不太好,还得去多收些粮食,否则不够来年酒楼的用度,三娘子若真是想办作坊,还需提拔几个管事的起来才行。张廉什么时候能过来?”
岑子吟皱眉想了想,如今离开苏州也有一个月了,那边的情况不知道如何,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按照之前的约定,这些日子合该是唐沐非归来的时候,岑子吟还真担心苏州会不会出什么事,那边除了唐沐非翻身的本钱,可还有涉及到岑子吟未来本钱的一大桩买卖啊,三年了,三碗不过岗已经明显不能满足市场的需求,长安的名士们需要新鲜的东西来刺激他们的神经。
“你派个能干些的管事去苏州瞧瞧,算算日子,张廉也该过来了,只是一直没消息,这边忙的我也给忘记这事儿了,至于提拔管事的,你瞧着谁合适来着?”
摩加说了两个名字,岑子吟都觉得陌生不已,毕竟离家多年,很多事都不熟悉,拧着眉头道,“你去问问我娘和福伯的意思,若他们都同意便就是他们两人了。建作坊人手既然不够,就等张廉过来了再说,钱的事情我再问问娘想想办法吧。福伯的伤势如何了?”
摩加点点头道,“伤筋动骨一百天,福伯年纪大了,恢复的慢些,张婶守着他倒还好,就是整日的念叨着要起身打点酒楼的事儿。”
岑子吟闻言不由得有些心疼,吩咐道,“罢了,我回去瞧瞧吧,老是在这儿呆着也不是个事儿,家里都是忙的脚不沾地的。去瞧瞧福伯,顺便也让他老人家安生的休息。”
摩加嗯了一声,又道,“今儿个来,夫人便让我与三娘子说,唐家来请了好几次了,二夫人昨儿个亲自登门来,没见着三娘很是失望呢。”
岑子吟挑眉,摩加笑道,“唐家在长安如今也开了个胰子作坊,便是没有咱们家的好。”
岑子吟笑着摇摇头,“二夫人可曾见过五夫人?”
摩加道,“不曾,五夫人只在家做些绣品,门都难得出一步,偶尔知道唐家小姐出门,便去远远的瞧上一眼。”
第三部 春风得意少年行 第十五章 故人之托
方走到岑家新宅门口,就瞧见看门的林庄牵着一匹还不错的马儿往里走,门口还停着几辆马车,如今的岑家人来人往不少,岑子吟也不知道是哪方的亲戚还是朋友,如今最怕的就是被人一把热情的抓住,说了半天话还没闹明白对方到底是谁。赶紧摸摸鼻子就往里钻,旁边一个唇红齿白的正在搬东西的年轻人突然瞧见岑子吟,兴高采烈的大叫道,“三娘!”
岑子吟只觉得声音很熟悉,扭过头一看,张廉抱着一堆货物喘息着跑过来,看着张廉洁白光滑的皮肤上浸出丝丝汗迹,脸上像小媳妇似的透露出些许红晕,岑子吟不由得羡慕的大流口水,张廉只觉得被岑子吟的眼神看的冷飕飕的,呃了一声,问道,“我身上有什么不妥吗?”
张廉的媳妇儿和韦力的媳妇儿也靠过来,笑吟吟的跟岑子吟请安,岑子吟连忙收起花痴的眼神,笑笑道,“没事儿,我正和摩加说起你怎么还不来呢,赶紧去把东西放着,洗把脸然后来书房。”扭过头对两个媳妇道,“你们也赶紧搬完东西歇着去,这两天日头大的紧,可别中了暑气,吩咐厨房煮些酸梅汤,今日收拾好了,明儿个去市集上好好的瞧瞧,休息好了便要给你们安排事儿了。”
两人脆生生的哎了一声,脸上喜不自胜,两人不过都是二十来岁的小媳妇,第一次来长安城,若不是主家有吩咐早就按耐不住性子要去瞧瞧了,这儿可不比江南水乡的吴越风情,恢弘的城池和路上的行人装扮纷纷透露出一个信息——天子脚下。
张廉道,“三娘,与咱们同来的还有个人呢!已是先进去了。”
岑子吟一愣,压低声音问道,“可是唐五爷?”
张廉点点头,岑子吟闻言一阵狂喜,扭身便向书房走去,果真的说曹操,曹操到,再也没有更合适的时候了,不知怎的,岑子吟就是相信在这个时候唐沐非的归来一定会为她添上一大助力。
岑家新宅的客厅,三年前的布置未曾变化,东西因为使用而略微的布上了岁月的痕迹,主座上方大娘笑吟吟的正说话,客座上的男子三年的时光仿佛未曾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仔细一看,却是能从他言辞间看出一丝沧桑,眼神越发的深邃了。
还是那身布衣,虽没有补丁却是略显得陈旧,头发绾的高高的,每一根都一丝不苟的贴在头顶,看模样更像是一个富贵人家的管事,而不是赫赫有名的唐家老板。
岑子吟大步迈进门口,叫道,“唐五叔,您可回来了!”
唐沐非扭过头来便瞧见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以一种女子少有的步幅走进来,给人一种青春的气息,连忙起身拱拱手道,“三娘子别来无恙!”
岑子吟这才想起施礼,在熟悉的人面前老是忘记这些规矩,倒是唐沐非中规中矩的客套让她心中的喜悦稍平复了一些,随即便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唐沐非来了长安,不回唐家,第一个就是登了她家的门槛,这是为的啥?
下一刻,唐沐非的话便解开了她心中的疑惑,“既然三娘回来了,咱们还是说说正事儿吧,这次我只能在长安呆三天,三天之内必须将所有的事情都解决,这些事儿都得问过三娘的意思才好办。”
对于唐沐非能如此尊重自家女儿的意见,方大娘虽然闹不清他们在折腾什么事儿,不过唐沐非这个后生看样子就沉稳的紧,做事儿让人放心,如今岑子吟也算得上家中半个顶梁柱,方大娘是说风便是雨的性子,摆摆手道,“那你们赶紧商量去,我去备些吃食,酒楼那边还有事要处理呢。”
方大娘转身离开,唐沐非便望着岑子吟道,“是去书房还是就在客厅?我有些东西想与你看。”
岑子吟摸摸鼻子,唐沐非这意思就是要去书房,何必还扔个选择题给他,这人什么都可爱,就是喜欢下命令,虽然他的命令会用一种委婉的让人无法拒绝的方式提出来。笑笑回了一句书房便扭身向外走去,让喜儿端上两杯酸梅汤上来,她也是刚回来呀,热的都快吐舌头了。
一进书房,岑子吟请唐沐非用些点心再说话,唐沐非摆摆手只道是自家还有事,便滔滔不绝的讲起来,总的来说,意思便是:
第一,如今市场需求证明胰子不错,作坊要扩大建设,而且在苏州那块儿因为他们两人都不在那边,离原料产地又太远,很不方便,因此想把苏州的作坊给拆了放到合适的地方,至于地点,需要和岑子吟商议;
第二,白兰地是时候推出了,因为近三年并没有酿造,所以需要分批次的推出,这一点儿唐沐非希望岑子吟来做,毕竟长安城才是引领整个大唐风向的地方,具体的事宜两人要进行商议,根据推出后的市场反应再来决定下一批酿造的多少;
第三,岑子吟要唐沐非在广州沿海一带买些田地的事儿,唐沐非一早就买下了,虽然地方不大,倒是能满足岑子吟的要求,如今唐沐非要四处奔走,再也照料不到那边的事宜,岑家需要派个人过去瞧着才好。
第四,对账,唐沐非离开苏州之时,拿走了当时胰子铺子的利润作为本金,又在广州开办了一个胰子铺子,利用这些钱作为本金,又将利润投入到其他的产业之中,如今也赚了不少,希望岑子吟派个账房去查账。
第五,对未来的规划,除了胰子和酒以外,唐沐非还想涉足丝绸业,毕竟这一块才是唐家的根本,希望能得到岑子吟的支持,他想再走一趟丝绸之路。
对于唐沐非提出来的事,岑子吟想了想,道,“扩大作坊的事儿只要资金足够,我是双手支持的,如今我就打算再在长安建一个作坊,至于苏州的作坊已经成型,只要有个可靠的人瞧着就出不了乱子,苏杭两地富甲天下,白白丢了那边的基业不划算,何况那边是你们唐家的根本,日后总是要回去的,至于照看的人,我瞧着你那位管事的很是能耐,让他继续瞧着不是正好么?”
唐沐非闻言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岑子吟多心,总觉得笑容里面有几分苦涩之意,“这事儿,正好涉及到另外一桩事儿,我想求三娘帮忙的一桩私事。”
岑子吟挑挑眉,“私事?”
唐沐非道,“安排好这边的事,我便要去准备西行一事了,我想托三娘帮我找个人,我私下让人寻了三年都不见踪影,只是听人说,她似是到长安方向来了。”
“唔?”岑子吟像是不明白唐沐非的话,等着他的下文,唐沐非盯着岑子吟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是你五婶。”
这都什么时候了,才想起来找人?岑子吟的嘴角弯了弯,“好啊,我帮你打听打听。继续吧,刚才说到哪儿了?”
唐沐非道,“三娘,你若是找到她,我还要托你一件事,若是她还未改嫁的话,问问她可愿意带着珍儿?若是她不愿意,我走以后还望三娘帮我照顾珍儿。”
唐沐非的眼神很笃定的望着岑子吟,岑子吟说过,她讨厌别人把事情安排好了,还装模作样的来问她的意见,唐沐非最爱做的就是这件事,将女儿扔给她,然后告诉她,要不你就交给我老婆,要不,你就帮我带着吧!
看看这都是人做的事儿吗?唐沐非不会是知道芸娘一直在方家的庇佑之下吧?岑子吟眯起眼,很有种拒绝他的冲动。可是,她又不忍心让芸娘饱受思念女儿之苦,回来以后听见方大娘提了两次,只是听着心理面就酸酸的了,唐沐非这个建议实在是太诱人。
不得不承认自家跟老狐狸打对台实在太耗费脑子,岑子吟撇撇嘴,她根本就不是唐沐非的对手,还好的是,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是友非敌,否则岑子吟估计早就被卖了,不过唐沐非此举倒是证明了当初岑子吟押对了这一注,下一刻,岑子吟便意识到,唐沐非干嘛像托孤似的将老婆女儿都迫不及待的要交到她手上?而不是去找自家的哥哥嫂嫂?难道,当初的事情并不像表面所看的那样简单?
疑问只是在心中一闪而过,对于唐沐非,岑子吟自以为自己别说想干涉对方的决定,就算是想探知,恐怕也难以得到答案,这样的男人是很让人头疼的,偶尔的时候会让人非常的想揍他。
“好!”最终,岑子吟只是笑了笑就应了下来,“刚才咱们说到哪儿了?一件一件的说吧。”不待唐沐非开口,继续道,“白兰地的事儿我也琢磨着是时候了,只是唐五叔一直没回来,因此不便动作,既然唐五叔的意思和我一样,这事儿便交给我来办就可以了。广州那边的事情先缓一缓,等这边忙完了我便找个管事过去,唐五叔那边就没个贴心的人么?”
第三部 春风得意少年行 第十六章 天下父母心
唐沐非道,“贴心的人怕是都要随我西行。”
岑子吟闻言皱起了眉头,唐沐非这意思是打算孤注一掷了?是什么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西行之艰难他该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的,路上很多时候除了人为的威胁以外更多的是挑战大自然,经验再怎么丰富的人也不能保证可以万无一失。
“查账一事?”岑子吟问道。
唐沐非笑笑道,“赚了不少,却也不多,在中土经商本金不多,怕是难以成就三娘心中所想的事,因此我决意西行,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十倍百倍的利润,顺便,也去替三娘子找找三娘子想要的东西。不过此去风险太大……”
唐沐非这是想挣一分自己的家业,本来他是无需如此的,跟岑子吟之间的交易也不过就是胰子和酒两样,只不过这个男人似是心中有股傲气,总是觉得是靠着岑子吟才能做到这个地步,日后想要做大不是不能,只是手上的本钱太小,留在大唐再赚钱不过也就是胰子和酒两样了,他也没那脸皮去自己单独开个作坊,真正做下去的话,就是这两样便能让他东山再起,只是,他没那脸皮。
岑子吟自然不明白唐沐非心中所想,男人和女人一向是两个位面的生物,思考问题的方式很不一样,好在岑子吟也从没要探知唐沐非想法的意思,之前唐沐非所做的已经足够的多了,至少岑子吟就从来没想过他还能拿着一堆钱回来告诉她说,这都是俺这些年赚来的,用的是你的技术和知识产权,钱有你一份儿。
这个主动全额纳税有啥区别?真正是圣人了……
因此,岑子吟明知道西行风险虽高,利润却是百倍,也没想过要参合一份,在她看来如今就是眼前的生意也顾不上了,哪儿还有时间精力去做其他的事儿?
想了想,摆摆手道,“我必会为你寻五夫人,若是寻不到,定会将珍儿当成亲妹妹看待,五叔便放心的去吧。不过走之前得将事情交代清楚才好,还有,苏州那位管事……”岑子吟腆着笑脸,她看中杜越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总觉得那个中年管事有一份寻常管事没有的气质与魄力,她身边的张廉和韦力都是比不上的,恐怕只有摩加能有他一半功力,唔,摩加是够大气,思虑也很周到,却是输在年纪和阅历上了,没有中年人的老辣啊。
唐沐非一眼就瞧穿了岑子吟的想法,不由得哑然失笑,这位三娘明明做的是挖人墙角让人嫌弃的事儿,偏生让人讨厌不起来,只觉得形貌憨厚,让人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疼惜之情,“咳,咳,三娘子莫怪,当初留下杜先生就是怕你年纪轻了些……唔,他身上有旧疾,这次自然也是要留他下来的。”
岑子吟闻言点了点头,不去问唐沐非如何去唐家领出唐珍儿一事,只是就查账的事儿认真的研究起来,两人又商讨了一会儿,唐沐非便告辞离去,岑子吟将派人去广州的事儿交给方大娘去头疼,自家去绞尽脑汁的去列些东西出来,至于西边儿的书,远目,还是她真不太清楚这个时代有什么书来着,反正唐沐非也是做惯了这事儿的,让他去头疼吧。
不知怎的,岑子吟就是对唐沐非的归来充满了信心,一直觉得这人是妖孽来着,祸害是要遗千年的。只是,再大的信心也抵不过现实的无情,岑子吟不得不让喜儿去与芸娘说一声,她的前夫回来了。
事情到底如何发展的岑子吟就不得而知了,过了两天唐沐非将唐珍儿送了过来,岑子吟依旧没有时间去看一眼,手上是筹备作坊的事儿,随即便是秋收,岑子吟忙的昏天黑地的,必须在秋收之前将事情安派下来到时候才能抽出人手来。
这一忙,岑子吟不光忘记了自家烦恼的婚事,顺便也把唐沐非的女儿的事儿给忘记了,直到某天晚上从小庄的作坊归来,走在自家院子的小路上,糊糊涂涂的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东西,一跤跌了下去,然后,身边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在蠕动。
下一个反应就是发挥出超乎寻常的反射神经跳了起来,什么东西?
一个细小的哭泣声传入岑子吟的耳中,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清晰,是小孩子?岑子吟眯起眼睛仔细分辨着夜色中的那个小小的影子,自打穿越以来,她已经对曾经无比坚定的无神论思想产生了那么些许的动摇,不过,唔,刚才的触觉貌似是热的?还软软的?
岑子吟有些混沌的脑袋慢慢的运转了起来,好像,貌似,她依稀记得唐家送了个小女孩儿过来?然后,有人来给她禀报了一声,当时正想将人给芸娘送过去,结果却是有人抓住她说什么事儿,结果……好像就没有结果了……
这好像是几天前的事儿来着?三天?五天?冷汗嗖嗖的从背脊上掉下来,岑子吟有种给自己一巴掌的冲动,这丫头该叫什么来着?珍儿?对!珍儿,她竟然把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给扔在家里无人过问了整整五天!
赶紧伸手把地上那个卷曲成一团的身子抱起来,小小的身子在她的手伸过去的时候颤抖了一下,卷曲的更紧了,岑子吟皱了皱眉,决定不硬来,收回手蹲了下来,低低的问道,“珍儿?我是子吟姐姐,你爹爹跟你说过我吗?”
“牛牛……”珍儿小心翼翼的看了岑子吟一眼,嘴里含糊不清的叫道。
“牛牛?”岑子吟不解的问道,刚问完,那小小的身子便又卷成一团,把脑袋埋的低低的,岑子吟瞧了瞧四周都没有人,喜儿先去厨房与她瞧热水去了,再问珍儿,这孩子又不说话了,只有伸出手,还好,这次珍儿只是稍微哆嗦了一下,就又任由她将她揽入怀中,岑子吟抱着珍儿站了起来,没想到小小的身子也有不轻的份量,身上却是有点儿冷,想是在这花园里已经呆了许久了,岑子吟赶紧抱着孩子回房去。
珍儿一到岑子吟怀里也许是感觉到她身上的温暖,便将头埋在她肩膀上,贪婪的闻着她身上的味道,紧紧的揽着岑子吟的脖子,直到回到岑子吟的房间里,岑子吟想将珍儿放到凳子上,没想道她却不肯下来了,扭动着身子靠在岑子吟身上,脑袋钻来钻去的。
岑子吟唯有抱着她坐在凳子上等喜儿回来点上蜡烛,轻轻的问道,“珍儿,你怎么会一个人在院子里呢?”
“牛牛!”珍儿抬起头有些倔强的道,“娘都叫我牛牛。”
岑子吟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的小名该是叫妞妞了,笑了笑道,“好,妞妞。你怎么一个人在院子里?”
珍儿闻言像是有些泄气,低低的道,“爹爹不要我了,娘也不要我了……爹爹说子吟姐姐会带我去找娘是不是?”
岑子吟闻言便心都揪了起来,将珍儿紧紧的抱在怀里,心疼不已的道,“你爹爹没有不要你呢,你娘也没有不要你,他们是有事忙,所以没有时间来照顾你。明天姐姐就带你去找你娘好不好?”
珍儿闻言并没有露出很高兴的神情,反而是叹息了一声,失望的道,“娘很忙吗?那我去找她她会不会生气?爹爹最不喜欢有人在他忙的时候打扰他了。”
岑子吟突然很生气,生自己的气,她怎么忙也不该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把一个本来就很脆弱的小孩子扔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四五天,那种忐忑不安她可以想象,当然,最生气的莫过于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也不该把自己的孩子扔在一边不闻不问这么多年,芸娘虽然心疼孩子,这三年却只是满足自己的思念,却没想到一个小孩子突然父母都不见了,该是多么的惶恐,真是太可恶了!
“你娘……”岑子吟刚开口,就听见喜儿在外面叫道,“三娘,珍儿怎么在这儿?”
喜儿端着一盆水进门来,点上蜡烛,屋子里一下子亮了起来,岑子吟这才看清楚怀中孩子的模样,五六岁的小孩子,还是一脸的稚气,只是稚气之中那有些怯懦的目光不该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有的。
双眼很大,眨巴眨巴的闪烁着光芒,蕴含着一点点的水汽,鼻头有些红,泪水已经干了,雪白的小脸圆乎乎的,头发柔顺而服帖,五官身上集中了父母两人身上的优点,瞧着那模样就让人忍不住的去疼爱。
岑子吟越发的喜欢这个孩子了,瞧见珍儿身上有些脏,连忙吩咐喜儿替她梳洗,又安抚了她一番,哄到床上去睡了,这才从喜儿口中得知外面方大娘正领着人四处寻这孩子,少不得又要去通知那边一声。没想到的是,从方大娘口中得到了一个让她难以置信的消息,“什么?你把人送过去,她竟然不肯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