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拨浪鼓
“禀告陛下。”
一个宫人推开门,低着头走进了夏晴岚的大殿,让正在看奏折的夏晴岚抬起了头。
“什么事?”
“那苏轻尘的母亲刚刚去世了...”
夏晴岚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了那个少年在母亲身边蹲下,一脸手足无措的样子。
她轻轻地放下奏折,沉默了一下,对宫人说道,
“他一个男子,不好操持葬礼。你拿着银两去,把人家妥善葬了,若他问起,你就说是陛下的安排便是。”
宫人低头称是,去库房里面拿银两去了。
房间里面又留下了夏晴岚一个人,她轻轻把身体靠在了身后柔软的垫子上面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把奏折放下站了起来。
“来人。”
“陛下。”
夏晴岚轻轻一声呼唤,门口十几个宫人同时就已经进入殿中低头待命。夏晴岚就穿着一身常服走到了门口,而后随意指了一位宫人道,
“你随我出去一趟。”
“是。”
......
......
已到了夜晚,小院内一片冷清。
灵堂设在了小院门口,男子只能最后见一面父母,随后便只能一直待在后堂,不得再出去抛头露面。
门口慢慢响起的锣声已然歇息。
按照古礼,三天之后遗体便会带走,七天之后才下葬。
这三天,锣声日出便响,日落便歇。
而门外的宫人也早早地把饭食放进了院内,以供少年取用。
庭院之中小小的池塘之中,鱼儿也慢慢安静了下来,好像都在这样的水面之下,安安静静地盯着那个坐在池边默默哭泣的少年,好像是要安慰他不要让他继续悲伤一样。
那个少年实在是太过好看,就连树枝上面的鸟儿都密密麻麻站了一群,也不做其他动作,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个少年哭泣。
再回头看向那少年呢?
那少年一身白衣,只是呆呆地坐在亭子边缘,瞳孔似乎都已经失去了焦距。
是啊,一个男儿家,失去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唯一凭靠,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试问谁人又不会觉得难受和绝望呢?
但其实,充斥在那个少年内心的,更多的还是对未来的茫然吧....
该去哪里?
该做什么?
好像没人同他说过。
男子如此,向来都是听从父母之命的。
如今他已然孑然一身,不知何去何从。就连旁边小厮拿来的饭食都已然觉得无味。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池塘,却又不知道到底想到了什么,又慢慢地垂下泪来,一点一点地,顺着他完美的脸庞,滴落在池塘边缘。
“咚咚咚~”
旁边墙壁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鼓声。
咚咚咚的活泼鼓声好像是某种拨浪鼓敲打出来的一样,十分生动有趣,似乎是在吸引着谁的注意。
月亮已然升起,月色正浓。
在这样寂静的时间里面,突然响起的拨浪鼓,吸引了在场或鸟,或鱼,再或者,那个在亭子里面默默垂泪的少年的目光。
于是,他们纷纷把目光看向了那个两个人高的墙壁上面。
那是一个女子。
黑色的头发上面带着一个好看的鎏金冠冕,明亮的月色之下,她白皙好看的脸庞上面刮着一点自信而好看的笑容。
她双手扒拉在极高的墙壁上面,却又突然用立起的右手举起了一个小小的拨浪鼓轻轻敲打着。
“陛下....”
少年微红的眼眶抬头,过了许久,这才好像反应过来一样,愣愣地开口道。
“晚上好啊!”
那个女子露出了牙齿,笑了起来。
看见终于吸引了那个少年的注意力,她终于停止了敲打自己手里的拨浪鼓,而后两手都放在那高高的墙壁上面,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而少年终于反应过来,整个人本来只是微红的眼眶瞬间被惊慌给沾满,眼泪又不自觉地流落出来,将双手放在自己的脸前,想要遮挡住她的视线,不让她看见自己的模样。
男子未曾出嫁,不得与女人对视。
陛下乃是天下之主,可以不讲规矩。可对于如此一个男子,事关清誉,怎可大意?
少年似乎又想到自己母亲已经去世,自己已经孤苦伶仃,却还被陛下如此轻薄对待,被双手遮挡的脸庞之上,又默默流出了泪水。
“陛下...何至于此...”少年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母亲已去...若是不愿履行承诺也就罢了..何苦要作践臣子呢?”
少年的好看的脸庞被他的双手遮挡,看不清他的眼神。
可在那明亮的月光之下,一点点晶莹的泪滴却微微反光,流落出一些十分好看的光彩。
如此一幅美男落泪图让夏晴岚都微微愣了愣神。
可她却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大了一些,在少年听来更是嘲讽,整个瘦弱的身子都低下了几分,让人怀疑他心力交瘁之下会不会就连站都站不稳了...
“我会娶你的。”
皇帝的笑容慢慢收敛,最后变成了一抹弯弯的,好看的,淡淡的笑意。
她双手放在高高的墙壁上面,再把自己的下巴放在了双手上面,只是如此,保持着一个好看的样子,安安静静地看着那个垂泪的少年。
少年微微愣神之间,有些诧异地抬头,正好对上夏晴岚那双明亮狂放的眸子,一时之间竟然脸色变得有些羞红。
嫁娶之事,怎可如此明言?
可少年却又想抬头,看看那个女子,那个权倾天下的绝代天骄,看看此时她的神态,看看此时她的眼睛。
他头不敢抬一点的,只是将自己的双眸从一片水色之中拉起,有些怀疑,有些不安地看向了那个女子。
正当时,微风渐起,吹起那女子额前一点发丝。
发丝飘扬,吹开了他们两人视线之间唯一的一点阻碍。
于是,视线相对。
她看见了他眼里的漫天水色,看见了他的不安,看见了他的绝色。
他看见了她眼里的熊熊火光,看见了她的自信,看见了她的笃定。
可少年终究还是要羞涩一些,只是一刻之后,他又急急忙忙地低头下来。
说到底,就算是未来的妻子,现在尚且没有成婚,现在相见已是俞矩了。
可不知为何,在此时此刻,痛失母亲的时间里,他却心里希望,这个女子能够再在此处待一会。只是一会就好,只是一会的话...
“你过来...”夏晴岚对少年挥了挥手。
少年张了张嘴,还是慢慢挪动脚步,从那个藏身的亭子里慢慢走了出来。
而保护自己脸庞的双手也终于放下,让夏晴岚终于可以有些肆无忌惮地看看自己未来夫人的美丽面容。
真好看!
他柔柔弱弱的绝色模样,只是一个脚步,一个动作,就仿佛有万种风情,只是一点不安地抬眉,只是轻轻抿起自己的嘴唇,就让人忍不住地停滞住目光。
万籁俱寂,月光停留,世间万物,此时此刻,视线已然都在这个绝色之人身上。
夏晴岚慢慢由惊讶变成了一抹笑意,安安静静地趴在墙壁上面看着他走过来,来到了墙壁下面。
“我方才才从荀礼家来,怕你无聊,也怕你难过,所以过来看看你。”夏晴岚笑着开口道。
感受到女子的关心,少年苍白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了诱人的羞红。
此等表露心迹之话,实在是太过明显,让这个未见过世面的少年有些招架不住。
“多谢...陛下...”
他只能干巴巴地回应道。
“这个拨浪鼓是我从荀礼那里...哎哟。”
少年还在看着夏晴岚,却发现她突然晃悠了一下身子,整个人都有些不稳了起来。
夏晴岚摇晃了一下身子,而后看向了自己脚下的宫人,“怎么了,你站稳点啊。”
原来是院墙实在太高,夏晴岚竟然是身下踩在一个宫人的肩膀爬上来的。
夏晴岚随便给这宫人买了一点吃的就把她收买了,大晚上的竟然和皇帝一起来爬一个未出阁男子的院墙来了。
这宫人脸色苍白,把嘴里的甜食全部咽下,“陛下!我听见荀大人的声音了!怕是发现了陛下来爬院墙,现在正在赶过来!”
夏晴岚整个人也惊了一下,“不是吧,这也能发现?!”
话还没说完,她就抬头,看见远处的胡同口,一个穿着厚重黑色大臣服饰的女性正满身杀气地带着一大帮子宫人往这边赶。
当荀礼看见自家丢人皇帝正一脸尴尬地趴在院墙上面的时候,她浑身的杀气已然凝结成了实质。
“夏!晴!岚!”
什么礼不礼的?!荀礼已经快被这家伙气死了。
当个皇帝,娶个平民之子就算了,还丢人到大晚上去爬人家院墙?
要是传出去你脸还要不要了?!
“快给我滚下来!”荀礼咬着牙齿拎着自己的朝服一个百米冲刺直接冲向那个宫人,一脚就把夏晴岚身下的宫人给踢倒了。
而夏晴岚也是硬气,下面没了支撑的人,她整个人就完全挂在了那个院墙上。
一边叫一边竟然还在往院墙上面爬。
“荀礼!你好大的胆子!要是我摔死了!你是我武朝第一罪人!”
夏晴岚一边叫着一边往院墙那边爬,让院墙那边的少年也忍不住担心地伸出了手,想要接住那个正在往这边爬的女子。
可荀礼哪里吃这一套。
这家伙打仗的时候提着一杆枪能在敌阵里面杀个七进七出还生龙活虎的,怎么一个爬墙就能摔死?
这神经分明就是想要爬过墙去进那少年院子而已!!
你给老娘下来!
荀礼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双手扒拉住那丢人皇帝的裤腿,想要把她拉下来。
“哎哟!松手!荀礼!”
夏晴岚感受到身后的拉力,咬着牙齿抓住院墙边缘的墙砖。
“我不!今天陛下不下来,我就绝对不松手!”
荀礼也是拼了,双手抱住那夏晴岚的大腿,死都不让她进那少年的庭院。
夏晴岚十分轻松地抓住院边的墙壁,一边叫,一边神色却惬意地对着那个少年眨了眨眼睛,慢悠悠地把手里的拨浪鼓拿下来递给了那个少年。
看到少年一脸诧异地接住了自己递过去的拨浪鼓,她才对那少年笑了笑,而后突然脸色装作一变,大声喊道,
“哎呀!我不行了!”
然后整个人向墙后面被拉走。
夏晴岚一下子又装作被荀礼拉了下来,双腿却稳稳地落在了地上,面上十分不尽兴,“我都说了要娶了,让我见见又怎么了?”
荀礼拉她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力气,整个人身子有些瘫软靠在墙边气喘吁吁地,她突然嘲讽地笑道,“若是我不拉你,你今晚是不是就要先洞房啊?!”
夏晴岚过去扶了她一下,还顺便帮她拍了拍身子上面的灰尘。
“你说的有道理啊!我刚刚就是这么想的啊!”
“你想得美!”荀礼气得直哆嗦。
夏晴岚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一边拉着她一边向着她的宅邸走去,“那今天拿美酒赔我!坏我好事,不拿出压箱底的我可不依啊!”
身后,许许多多的宫人低着头跟在两个人身后,慢慢地向着前面走着。
只是,当云朵慢慢散开的时候,微风再吹起的时候,身后的院子里面,却传来了一声声,清脆的,缓慢的,拨浪鼓敲击的声音。
“咚咚咚~”
夏晴岚回头一愣,看向了那个院子的方向。
随后笑意愈发浓重了几分。
她搂着旁边气喘吁吁的荀礼,笑了起来,
“走,今晚陪我喝几杯!”
6.良辰吉日
“陛下,已到了子时了,可以歇息一下了。”
旁边一个宫人低着头走到了夏晴岚的御案旁边,毕恭毕敬地对她提醒道。
夏晴岚皱起了眉头,这才把手中的折子放下,有些讶异于今天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
她站起身子来正准备出去活动一下,到了门口却突然又觉得凉凉的,离了自己那御案之外竟然颇觉得寒冷。
再透过门窗看向外面,一片漆黑之中,就连月色也被隐藏,让她在心里打消了要出去转悠一圈的想法。
尚且还是初春时候,天气微寒,大晚上的还是不要出去乱晃悠了。
她又重新坐回案台旁边,整个身体完全靠在了身后椅子上面软软的靠垫上面。而后又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对旁边的宫人说到,“苏轻尘那里,你可遣人前去送些衣物?”
宫人微微低头,“陛下,其常服衣物,备暖黑炭一应供全,就连嫁服都已然准备妥当,现在在织造局里面躺着,就等丧期过了挑一个良辰吉日便可完婚。”
“挑选时辰的事情就交给荀礼吧,她这方面懂得比我多,明天让她勾一个时间便是了。”夏晴岚一边说着一边把头抬起,稍稍闭目。
“而后还有宫中诸事,各式各样的准备,用具都必先提前准备好,到时候提前一些布置,也不至于手慌脚乱就是了。”
夏晴岚一边说着,一边睁开眼睛,侧过头去看向宫人,却发现她一边记一边竟然在笑。
夏晴岚一脸疑惑,“你在笑什么?”
“没有。”宫人一边低头一边却还在笑,“之前这些事情都是荀礼大人同我们说的,陛下向来不管,没想到今天竟然是陛下亲自同我说,如此感觉有些新奇。”
夏晴岚无语地瞪了她一眼,而后又重新靠在了身后的垫子上面,
“怎么说也是我的婚礼,哪有让别人家操心的道理。”
“是如此。”宫人继续笑着,手上却将夏晴岚处理好的奏折直接捆好,裹成了一卷一卷的,整整齐齐地放在御案上面,“陛下可要直接休息,天色已然不早了。”
夏晴岚点点头,舒展了一下身子,“是得歇息了...”
宫人整理好最后一卷奏折,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拿起了一本书卷,“陛下,您看这个。”
“这是啥?”
夏晴岚一边打哈欠一边接过来,却看见了上面正书的“荀礼”二字。
夏晴岚打开书卷细细阅览下来,这才发现,上面竟然是记载了按照古礼来说,婚礼的各项步骤以及流程。
她一边读一边也露出了笑意。
“这个荀礼,之前同我喝酒还在抱怨我娶夫之事,结果现在却乖乖地上了上了一份折子教我如何娶亲。”
宫人带着笑意将案边的毛笔沾了沾墨水,递到了夏晴岚旁边,“荀大人心中还是关心陛下的,她为人平常就是面冷心热。”
“哈哈哈,你也发现啦?”夏晴岚一边笑一边接过旁边的毛笔。
宫人素知道她喜欢缩减礼仪,万事万物凡是个仪式的,就没有不被她改过的。
之前天礼的事情还只是一件小事。
最绝的是夏晴岚本人登基仪式竟然是在最后攻打帝都之前,在两军阵前直接登基的。
李朝士兵都绝望了,这还没开始打呢,对面竟然登基了?
夏晴岚提起笔在书卷前面晃悠了半天,皱着眉头似乎正在考虑。
良久之后,她才默默落笔,在卷尾只写一字,就将书卷丢回了桌子上面。
“走了走了,休息去。”
宫人带着笑意低头应是,默默收拾起了案上最后一卷荀礼所上的奏折。
只见在书卷末尾,夏晴岚张狂而流畅地写着,
“准”
......
......
城中小院里。
正是清晨,门口的小厮只是站在院前轻轻叩了一下关上的门扉,自己却不曾进去,只是在门口候着。
良久良久,门后才传来一道清澈的声音。
“我在。”
听到如此清澈美妙的声音,就连小厮也楞了一下。她笑道,“今日便是令尊下葬之日,我等受命将老人遗体带回鹿阳,公子可有其他意见?”
那边沉默了一下,声音似乎都变得颤抖了一些,
“不曾...”那边悉悉索索了一下,竟然敞开了一点点门扉,而后从里面递出来一个小小的布袋子。布袋子轻轻甩动之间,里面传来金属相碰的声音。
不难猜,里面肯定是银两钱币了。
“只是求大人途中善待我母亲遗体,让她入土为安。”
“不敢不敢!”那小厮吓得退后一步,对大门行了一礼,“公子切莫如此。我等上承皇命,自然是以性命担保令尊没有一点闪失!”
“....那先谢过大人了。”
那边终于松口,将钱袋拿了回去,让小厮松了一口气。
“既然没有什么事情,则我等一会便出发了。”小厮退后一步,“还需提醒公子的是,之后会有礼部男子前来安排具体婚嫁事宜,还请公子留意。”
“多谢提醒。”
苏长关上了门扉,一个人站在院里,把伸出去的钱袋收了回来。
他慢慢踱步往回走,踏过地上略带青色的石砖,而后回到了屋子以内。
这个小厮身负皇命而来,自己去到皇宫里面的时日恐怕已经很近了。
关键在于,苏长需要思考一下到底怎么样才能完成自己的任务。
一想到这个苏长脑壳就很痛。
对于扮演的人物来说,他需要帮助天庭从夏晴岚手里恢复香火。
虽然这个不是必须系统要求完成的任务,但是如果自己一点动作都没有,天上的仙神恐怕不会坐以待毙。要是自己身份暴露,感觉马上就狗带了。
其二就是系统要求的任务。
这个感觉比天庭的任务还要难上许多。
现在自己还没有进入皇宫之中,所以系统还没有开始计时。问题在于,从苏长了解看来,整个天下都处于刚刚结束战乱的时候,百废俱新。朝廷就算什么都不干都是在慢慢恢复国力,现在要自己让这个欣欣向荣的朝代国力衰弱。
你当夏晴岚是猪吗?
苏长有些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脑袋。
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因为任务给的描述很模糊,任务是祸害武朝,而且衰败程度也是按照系统的衰败点数来计算的。
还是得等进入皇宫之后试探一下衰败点数到底象征多少程度再说吧。
现在只能在此处等等了,等到皇宫里面来人娶夫。
苏长原本以为要等待很久呢,毕竟皇家的婚礼感觉不准备个十天半个月的就不太行。
没想到,皇宫在七天之后,就派人下了聘书,送来了六礼。
7.妆成
农历二月十六这天早晨。
天方才蒙蒙亮,苏长整个人还缩在舒服温暖的被褥里面,舒舒服服地缩着身子,长长的睫毛不时轻轻眨一下,却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好看的长发如同黑色的瀑布一样铺在床上,而后又慢慢地分成一缕一缕的模样,看起来极其柔顺和美丽。
许是脸庞感受到了一点点风的触碰,抑或是听见了什么细微的声响。
少年长长的睫毛如同翅膀一般轻轻扑朔一下,良久之后,还是艰难地睁开了眸子,迷蒙地观察起了房间里面的情况。
入眼的,却是一个涂着厚厚粉底的苍老男人。
看到床上的少年醒来,他笑咧咧地张开自己的嘴巴,露出了里面有些不整齐的牙齿,双眼也笑得眯起来,只露出一点点细缝。
什么鬼!
苏长差点没被吓得跳起来。
他双手拉着被褥,有些受惊吓地往床里面缩了一些,有些没搞清楚状态地转头看了看四周,生怕一个不注意自己就被什么人卖掉去往哪里了。
这番受惊的模样让那个老人捂着嘴巴呵呵地笑了起来。
“哎哟,这小模样...”
苏长满脸黑线,心里头狠骂这个装扮得像一个鬼一样一大早趴在你床前面的神经,表面上却显示出了慌张之感,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周围许许多多穿着黑色衣服的男子。
他们有的好像在收拾什么东西,从外面拿了一箱又一箱的东西进来,放在苏长房间里面的桌子上面。
有些又是在拿着什么红色的贴纸,张贴在这个小院内内外外的各个地方。
再将目光放在那个笑吟吟的老人身上,苏长这才发现这个人竟然穿着武朝的官员服装,看起来像是礼部的官员。
“敢问阁下...”
“哎哟哎哟,不用如此尊敬,不用如此尊敬。”那老人笑呵呵地挥了挥手,对苏长道,“今天就是宫里面挑的吉时。按照古礼来说,夫家这边应该早做准备,公子情况特殊,就由我等代替夫家给公子梳妆打扮回礼。”
啊这....
苏长算是明白了,夏晴岚给自己找了许多礼部的官员,让他们来代替自己不存在的“娘家”来办理男子出嫁的事情。
他转头看向窗子外面,天色尚晚,还只是蒙蒙亮。
“公子既然起了,就快快起来洗漱,待会我们就要给公子开脸上妆了...一会再试试衣服合不合身...”那老人一边笑一边伸手将苏长从被褥里面拉出来,回头还吩咐后面的礼部男子去准备洗漱的东西。
苏长哪里经历过这种阵势啊?
别说嫁人了,娶人都没有过。
他呆呆地任由那老人把自己拉出被褥坐好,而后就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这么多人忙活。
怎么说呢,不幸之中的万幸便是,自己只需要乖乖地坐着就好,一切的一切都由这些官员忙活,自己啥也不懂,就别给他们添乱了。
老人拿了热水,帮助苏长漱口,洗脸,而后又拿了几片不知道什么树的叶子放进苏长嘴里,让苏长一直嚼。
房间里面的配饰很快就被这群手脚利索的礼部官员给整理好了。
大红色的配饰丝绸,挂得房间里面到处都是,房门窗子上面,更是挂着许许多多的福字。
没过多久,男子们全部准备齐全,纷纷来到了那老人背后,娇声道,“齐大人~准备好了~”
苏长鸡皮疙瘩一起,坐在这帮人中间都有些不太自在起来。
那老人回头又呵呵笑了起来,
“好。”他又回头看着苏长,“现在快全部忙活起来,帮公子梳妆。”
“是~”
苏长被这群男子围着来到房间里面的梳妆台前面做好,还没坐稳呢,周围的男子就已经开始他们的工作了。
三四个男子在身后,或用梳子或用夹子,帮助苏长整理起了他长长的头发。
散乱的头发很快变得整齐柔顺起来,等到一点杂乱的头发都没有翘起,他们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用带着手套的手帮苏长扎起了头发。
长长的黑发苏长可处理不来,平常他就是随便打个结就算了。
没想到这群男子玩的这么转。
长长的黑发很快就被他们整理出了一个好看的头饰,手法娴熟之间,苏长透过有些模糊的铜镜看不太清楚,只觉得很快的时间之内就已经完成。
最后,他们又转身从身后那些早早拿进屋子里面的箱子里面,拿出了各种好看的首饰。
还好,和现实世界里面那种纯纯的复杂首饰不一样,武朝的男子配饰都比较简单。
比如自己的首饰也就是简简单单在头发上面加一个簪子,而后再带上一个鎏金的发饰就算是完成了。
头发大功告成之后,苏长挪动了一下自己的头,果然感觉到了头上有一点重量,不过相比于现实世界古代那种皇后的繁重装饰还是好了很多的。
心里默默点赞的同时,准备阶段也来到了自己的脸上。
“唔......”眼前的礼部男子拿着刮刀有些犹豫,随后有些赞叹地说道,“公子仙姿,竟然连开脸都没有下手之处,在下真是生怕触碰一点毁了公子的绝色。”
苏长尴尬地笑了一下,看着他放下了手里的刮刀。
所谓开脸,就是清理一下脸上的毛发。
不过苏长这个世界的魅力实在太高,脸上基本上一点瑕疵都没有,也就没有了开脸的必要了。
而后只是简简单单地上了一些妆就已准备完毕。
“嫁衣来啦!”
几位男子这才从外面进来,有些气喘吁吁地拿着一个箱子跑进来。
嫁衣之前在织造局里面待着呢,方才才让人去取来。
正好,苏长也完成了脸上的装饰,现在就可以直接穿着嫁衣等人来接他就是了。
“公子快来试试!”
由于是先上的装饰,所以穿衣自然就要小心一点。
不过也还好,武朝的衣物不需要像现实世界里面一样从头上套进去,都是直接穿在身上就是的。
衣物整体黑红相间,正和大武国色一般,尚玄色。
“好了!”
那男子帮苏长穿上了最后一件衣裳之后,稍稍退后,呆呆地看着那个站在房间中间的男子。
不,不只是他,房间里面的所有人都有些目瞪口呆地打量着这个男子。
只见他一身玄红色的嫁衣,合适地穿在他诱人的身体上面,整体显得庄重而大气,突显出了人的绝色,衣物的绝美,武朝的大气。
再往上看,白皙的脸庞上,没有其他特别的装束,只凭其五官在此,就已惊为天人。
实在是好看,实在是绝美。
头上的发束整整齐齐地被发饰紧束着,不见一点杂乱,更加凸显其大气和庄重。
若是天下能有一男子能与陛下相配,则必眼前此人也!
礼部官人们无不赞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绝色之人。
那老人的笑意更加浓重了一些,从旁边的箱子之中拿出了几本书卷。
“这个你快看看,记熟于心....”
这是...
苏长接过书卷,看向上面。
“房~中~术~”
少年脸色突然红润了一些,有些游离地移开自己的视线,看向了那个笑呵呵的老人。
那老人却不作什么解释,笑道,“记住就好,记住就好~”
少年脸色完全红润了起来,抿着嘴唇,一字一字地阅读起了手中的书卷。
天空也明亮了起来,城市也渐渐苏醒了过来。
今天是农历二月十六,辛卯月,乙亥日,而宜成婚。
8.大礼
“叮叮叮~”
院子外面,响起了锣声,鼓声,还有女性的呼喊声。
整个街道,突然热闹了起来。
或是周边小巷的居民,或是路过的行人,或是玩闹的孩子,都纷纷停下脚步,看着那玄红色的车队,慢慢走向这个小小的院子。
车队规模并不算大,居民们想着,反正也没有李朝那时候大臣娶亲的阵仗这么大。不过礼物也算是丰盛,于是他们便纷纷停下来脚步,和旁边的人商讨起了这是哪家人娶夫。
为何不见妻君前来接新夫啊?
周围行人纷纷疑惑。
寻常成婚,必定是妻子前来自家夫人家里亲自迎接的,但这毕竟是皇家娶亲,皇帝不可亲来,于是便有礼部官员来此代替就是了。
只见队伍前面,一个穿着黑色衣物的女人,抱着一卷书卷,领着长长的车队来到了小院门口,这才停下。
车子旁边,鞭炮齐响,声势浩大。
直到了鞭炮燃尽,那大臣才在此处站定,打开了手里的书卷。
“承奉帝旨,良辰吉日,特此前来迎亲!”
小院大门打开,咿咿呀呀地冲出来几个童子,双手捧着走上前来。
那官员笑了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一叠红包,分发给了各个童子。这才让他们纷纷笑了起来,跑回院子里面。
少顷,一群礼部男子这才围着一个身着玄红色衣物的男子从院子之中缓缓走了出来。
那成婚新人一身嫁衣,脸上带了一层深红色的红纱,完全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庞,头上还带着一顶宝帽,整个人只露出一双亮着光芒的眸子。
他双手向前,持着一把绣着巨鸟的蒲扇,一动不动地放在自己脸前,完全遮挡住了旁边所有人的视线。
当然,他自己也完全看不清路也就是了。
还好身旁还有许多礼官在此搀扶着他。
那身后的车队,包括礼部官员看见苏长出来,全部都低下了头,不敢抬起一点。
为首官员拱手,高声喊道,“恭请帝后上轿!”
周围人发出了低低的惊讶声,这才明白这不是哪家大户人家娶亲,而是当今那个圣皇帝娶亲呐!
行人,居民,甚至于孩童都纷纷低下了头,没有抬起一点,没有一个人看向苏长,只是低头,同时高声喊道,
“恭请帝后上轿!”
苏长微微一愣,听见了身旁那些民众的喊声有些讶异。
愣了一下,身旁的官人已经搀扶着他向着那轿子走去,搀扶他上了那个玄红色的轿子。
等待苏长完全坐稳上去,帘子也完全关上,那官员才抬头大喊道,“起轿!出发!”
“出发!”
车妇们大喊一声,拉着轿子就往前面慢慢走了起来。
车旁两人各拴着鞭炮,一边走一边放。
前面的礼部官员带着笑意,一边走,一边撒着糖果和红包。
满城都慢慢地听说了当今皇帝娶亲,纷纷聚集到了道路两侧,带着笑意地,看着那座轿子向着皇宫驶去。
看着那顶轿子,真心地期盼着,轿子里面的男子,能够给她们的圣皇帝,给那个圣明的君主,带去真正的幸福。
......
......
“帝后,已经到了....”
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前面的官员也没了踪影,只有一个男性的声音在帘子外面响起,却也没有掀开帘子。
苏长嗯了一声,拿起了旁边放下的蒲扇,这才掀开帘子走了下去。
这出来他才发现,自己竟然直接被送到了礼门之处。
就相当于被送到了故宫的太和门那里,正往前面走就是一片大大的广场,广场四周,无数的官员身着官服,在两侧低头站好,没有一点动作。
正是之前举行天礼的那个地方。
再往前面走一些,广场尽头,便是以白玉所铸造的长长的台阶,直直地通向那皇帝平时接见大臣的太清宫。
“帝后..请随我来...”
身旁那个礼部的男子看着眼前百官站立的模样也是十分紧张,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可还是牵住了苏长的袖子,强作镇定地说。
苏长笑了笑,无声地点了点头,把蒲扇举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脸前。
那礼部男子在前,领着苏长慢慢地进入了广场。
他高喊道,
“帝后已至!”
霎时间,百官,数千人在两侧的官员纷纷转过头来站好,看向了道路中间的帝后。
如此密集的视线注视之下,就连苏长都有些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双腿也有些打颤。
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向前挪动着身子。
可随着自己的走动,旁边两侧的官员竟然全部都跪倒在地,对着苏长深深拜倒。
她们同时高喊道,“恭迎帝后!”
“恭迎帝后!”
她们的声音层层叠叠,附加在一起,在如此空旷的广场里面竟然传来了一次又一次地回声。
苏长每走一步,两侧的官员就纷纷跪倒,一直跟随着苏长来到那长长的阶梯前面。
苏长眼瞳微微转动,看着那些激动得身体都有些颤抖的官员,也不禁动容起来。
他犹豫了一下,一只脚踩在了面前的阶梯上面,面朝着阶梯而上。
苏长之前不太清楚,夏晴岚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可当你看见如此百官,如此万民,就这样发自肺腑地跪倒在你旁边,真心地恭请你到来的时候,你才会明白她为人的一二。
难道这些官员都是为了他苏长而跪,而激动得流泪吗?
苏长微微把扇子挪开了一点,遥遥地,看见了那个站在阶梯尽头,同样也是一身玄红色着装的女子身上。
她脸上轻着红妆,轻轻点缀她的嘴唇和眼角,却更加凸显出她绝代天骄的风采。她眼神垂下,俯视百官,嘴角却微微扬起。
所谓自信,所谓气势,所谓风华,尽在此时,尽在此人之手。
她双目含火一般,眼中向来开阔,不拘于一处。
可现在,她的眸子里面却放弃了旁边的一切,只有那一人而已。
苏长把蒲扇重新竖起,挡住自己的脸庞,呼吸也微微急促了几分。
他慢慢地走着,身后的礼部男子就在不远处,慢慢地跟着他,以保证他不会有什么意外。
等到苏长走到了最后几阶台阶,他才低头在一旁站立,不再上前。
按古礼,新婚帝后得在低于平台一阶的地方站定,等待皇帝宣告成婚。
苏长默默地站在距离平台一阶的台阶上面,面对着近在咫尺的夏晴岚微微低头。随后,等夏晴岚宣告礼成之后,他就可以去后廷洞房之中等待了。
夏晴岚带着笑容,看着那少年微微低头,慢慢伸出了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臂膀。
苏长眼神有些讶然,猝不及防之间,已经被那皇帝拉上了平台与之并肩站立。
略过那遮挡的蒲扇,那如水一般如同小鹿一样的眼睛正好撞见她张狂自信的眼眸之中。
那晚如此,现在亦然。
只不过是这次,却是离得近了一些。
夏晴岚放开了苏长的手,对他笑了笑,接着向前一步,对着百官说道,
“今天正是我的大婚之日....”
“恭贺陛下!祝贺陛下新婚!”话还没说完,前面百官已然跪下,同时对夏晴岚山呼。
夏晴岚听见如此巨大的声音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退后了一些,另外一只手却对着她们挥了挥,让她们小点声。
等着所有声音都安静下来,她才又笑着说道,“别的不说,晚饭管够,等我成完婚便去旁边的赤陵殿,今晚吃个够!”
“多谢陛下!陛下万岁!”
又是一次山呼,夏晴岚捂了捂耳朵笑了起来,一边却牵起了少年的手往着身后的太清宫,完成最后的礼仪。
“轻尘...”夏晴岚悄悄开口道。
苏长一愣,这还是夏晴岚第一次直接说他的名字,他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陛下?”
“紧张否?”她牵着少年的手往前走着,笑了起来。
“不紧张...”
“如此便好。”
已然到了太清殿里面,荀礼作为见礼人在堂中等待。
看见两个人牵在一起的双手,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夏晴岚,让夏晴岚无奈地放开苏长的手,站在了大殿中央。
大殿前面已然摆了两个牌位,看起来正是夏晴岚双亲的牌位。
荀礼站在殿前,“新人已至,行拜礼!”
苏长一直举着蒲扇,站在堂中听从荀礼的指挥。
“一拜天地!”
“所谓拜天,即拜天之四时,拜云雨相加,滋润万物!”
“所谓拜地,即拜地之厚重,拜五谷杂粮,供养众生!”
之前尚且和天庭决裂,这次拜礼则是解释清楚,将天与那天庭分开,说个明白。
苏长和夏晴岚微微低头行礼,少顷,才抬起身子。
“二拜高堂!”
在这样奇妙的时间里面,苏长仿佛心底已然有了一种特别的感觉。在这样隆重而正式的仪式之中,让苏长一瞬间,已经不明白到底这是真的成婚还是为了任务而来逢场作戏。
不止是天庭的任务,不止是他扮演的人苏轻尘。
也更是系统的任务,更是他本人苏长。
他跪倒在地上,和旁边的夏晴岚一起,对着那牌位行礼。
荀礼停顿一下,等待着二人起身,最后,看着两个人,说到,
“夫妻对拜!”
夏晴岚转过头来,直视苏长,那灼灼的眼神好像透过了蒲扇,直直地砸进他的心底。她始终带着那自信而好看的笑容,目光也没有从少年身上挪开过。
她轻轻地跪下,和苏长一起跪在地上。
她直直地看着那个少年,慢慢地,和少年同时低下头来,对少年一礼。
少年的红纱从脸上垂下,落在了地上。
随着红纱一同而下的,是她轻柔的话语,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帝后了...”
苏长张了张嘴,没抬起头来,她的声音接着传来,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明明夏晴岚的意思是,希望我的品德能够与你相配,能够和你一起携手。
但怀揣着任务而来的苏长却好像就连心跳都停跳了一秒,整个人身体僵硬了一瞬。
他张了张嘴,就连头也难以抬起。
良久,礼成,他才缓缓站起,装作没有什么事情一样,把自己的脸挡在了蒲扇后面。
荀礼看着般配的二人,叹了一口气。可脸上却还是洋溢起了浓浓的笑意,对上了夏晴岚那高兴的双眸。
于是,她把手中的书卷放下,正式地对二人说道,
“婚礼已成!祝陛下与帝后,新婚快乐!”
10.清晨
宫内的早晨一片安静。
事实上,宫人们很早就已经醒来了,开始运转早晨皇宫所需要的一切。早膳,卫生,宫殿的大门开关,皇帝的早起与取用,都是她们需要担心的事情,而这所有的所有,都需要她们在安静之中完成,不能吵到那个在皇宫内廷之中歇息的皇帝。
不过好在,今天她们的工作也稍微轻松了一些。
今天是皇帝成婚的第二天,按照古礼来说,今天算是皇帝的休沐日子。
寝宫内部,昨夜的花烛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害羞的场景,早早地已经熄灭了火光。
房间里面,红帐垂下,房门紧闭,里面充斥着未被唤醒的黑暗,象征着里面二人昨夜的疲乏。
红帐之中,苏长已经睁开了眼睛,有些困意的眸子迷蒙地眨了眨眼,浑身都陷入了一种谜一样的疲惫之中,好像在向苏长抗议昨天晚上是不是太过火了一些。
就连身体都十分困倦的,苏长想要挪动一下自己沉重的身体,可却发现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就连移动一点都十分困难。
这钟感觉让苏长为数不多的困意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转过头去看向身侧,看见的,却是一卷柔顺的黑色长发。
苏长分不清楚,这是自己的长发还是夏晴岚的头发了,索性就先忽略它们吧。他将视线放在了那团黑发之中的,紧闭着双眸的美丽女子脸上。
那便是武朝的皇帝,夏晴岚。
昨夜尚且才过完新婚之夜的她看起来十分的惬意和舒适,好看的五官上面挂着一抹淡淡的,恬静的微笑,可那微笑末端,却又扬起一点,就连这样安静的时光,你都能从她的笑容之中,看见一抹独属于她的狂放。
她的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在了身旁少年的身上,手指还轻轻拉着少年的睡衣,只要少年挪动一点身子,衣裳仿佛就会松垮下来。
虽然昨夜已经基本上拉得松开就是了...
苏长无奈地伸出手,将她放在自己胸前的手臂挪开。可自己这么做之后,那女子皇帝却好像十分不满地,就连在睡梦之中都轻轻皱起了眉头,而后又伸出了自己藏在被褥里面的长腿,勾住了少年的身体。
才挪开那沉沉的手臂,没想到下一刻更沉的腿都放上来了。
苏长满脸黑线,却也没有继续将她的大腿挪开,反倒是有些担心她的,将身下的被褥拉起来一点,让被褥可以盖在她白嫩的大腿上面。
正是初春时节,还是不要感冒的为好。
不对,自己不是应该让她生病不是更好吗?
苏长醒过神来,转过头去,看着那睡得舒舒服服的皇帝,有些无语地自我总结道。
说起来,自己这个任务的关键应当就是在眼前这个女子皇帝身上。
而他自己的角色,应当就是苏妲己那一类的祸国妖妃。
按照道理来说,自己这个世界魅力这么高,往妲己那方面扮演不就行了?
可问题是,自己想要当妲己,这夏晴岚可不是纣王啊...
夏晴岚对自己虽然有好感,但又没有到达纣王对妲己的那种痴迷程度,没办法做到百依百顺的。若是自己强行像妲己那样提要求,感觉明天就被逐出皇宫,任务就失败了...
所以苏长还是想着以怀柔的战略来完成任务。
所谓要求不在嘴上,而在心中,要以潜移默化的感觉,让夏晴岚既觉得自己十分无辜,又要完成自己的任务..
是不是太像白莲花了?
苏长满脸黑线。
不过说到底,他还是对这种困难的任务有点没把握,只能如同之前一样的,万精油似的想到,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边想着,苏长已经伸出了手,发泄似的捏了捏那个把腿放在自己身上的魔王的脸蛋,可没想到自己还没捏两下,那女子已经飞快地睁开了双眼,看向了苏长。
苏长被这突如其来的睁眼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可夏晴岚却毫不在乎,她有些愣神,突然觉得那个少年的动作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不过看见那被自己睁眼吓到,似乎是在害怕竟然对皇帝动手动脚而有些惴惴不安的少年,夏晴岚又重新笑了起来,随后自己主动地向前去把头埋在了少年的怀里磨蹭了一下。
“早晨好...”
她如此说道,一边又用自己的嘴唇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衣襟。
少年虽然有些惶恐,不过还是开口道,“早上好,陛下...”
“昨夜睡得怎么样?”
“....还好。”托你的福,苏长满脸黑线。
“如此便好,昨夜见你中途便睡过去了,我...”
苏长老脸一黑,伸出手突然捂住了那怀里女子不知道吐出的什么牛马语言,他开口道,“陛下...可要起床?”
夏晴岚却笑了起来,张开嘴咬了咬那少年的手指让他放开。
不过她也的确不想再赖床就是了。
她径直坐了起来,被褥和发丝随着她的动作顺着她的身体滑下,露出了她丝毫不着片缕的美妙身体。
她慢慢回头,好看的脸庞留给苏长的,是一个美丽的侧脸。
“轻尘可要起?”
你都起了我还能赖床吗?
少年无语地想到,不过也还是随着那皇帝一起坐了起来。
和少年想的不太一样,明明是如此繁复的衣裳,夏晴岚竟然自己一个人飞快地就穿完了,一边穿还在一边叨叨让礼部把衣裳的制式盖得简单一点。
苏长的常服昨夜就在床边放着,其实昨晚婚礼过完就应该穿上然后再上榻的,不过夏晴岚喝了酒实在太急,就连这一步都省略了。
婚服甩在地上这里一件那里一件的,苏长都分不清楚谁是谁的了。
等到少年都穿上了衣服,夏晴岚才推开了房门,让门外面新鲜的空气涌入有些昏暗的宫殿里面,而她本人也在这样温和的早晨的阳光之中舒展了一些身子,做了几个头部和腰部运动。
“一会同我吃完早饭我们就出发。”她呼唤了几个宫人去准备早膳,趁着几个宫人离开的功夫回头对苏长道,
“去祭祖。”
11.白鹤
皇宫东,太庙。
太庙整体呈现抬梁结构,上方的砖瓦以金漆涂之,太庙整体不大,可在殿前长长的白玉石道的衬托之下,却显得极其的庄严肃穆。
再见白玉石道上,两道人影,正缓缓地踱步着,其二人身后,无数宫人正相随。
为首的一人,一身素蓝色常服,一头长长的黑发被头上的冠冕给束缚住。脸上依旧带着些许张狂的笑容,许是在看向天空,许是在看向大地,眼中向来开阔不留一点余地。
正是大武皇帝,夏晴岚。
苏长也是一身素蓝色的衣裳,安安静静地跟在夏晴岚的身后,时不时地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带着一点点好奇地,看着周围的风景。
可就算是这样的脚步,那夏晴岚都觉得慢了许多。于是她索性不再管身后宫人的目光,直接伸出了手抓住了那少年的袖子,慢慢地把他拽到了自己身边。
少年眉目一挑,神色有些恼怒地看了看旁边的夏晴岚,用眼神给她示意了一下身后如此多的宫人,怎么会这样放浪。
可那皇帝却无所谓地对他眨了眨眼,示意他回头看。
苏长无语,只好回头看去,之见那帮宫人不知何时已经低着头离他们二人有十几步之远了。
好家伙,你这是滥用特权啊!
夏晴岚带着笑,就这样牵着身旁少年的袖子,慢慢地已经走到了太庙的门口。
身后的宫人这才慢慢上前,把准备好的香烛递给夏晴岚。
实际上这不能算是正式的祭祖,只是皇帝娶亲了之后,按照惯例要给自己的父母长辈敬茶,如今夏晴岚孤家寡人,只能来太庙告知自己长辈一声发生了什么事情。
免得到时候清明上香的时候不认那少年烧的纸钱就是了。
夏晴岚推开太庙的门扉,露出了里面的景色。
没有什么额外的奢靡装饰,太庙之中,整体呈现淡淡的棕黑色木材,苏长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材质所做。大大的宫殿之内,现在仅仅只有两个牌位,分别立在正中和左侧。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有烧香的缘故,整座宫殿之内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很容易让人平静下来。
夏晴岚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带着那抹有些上扬的笑容,直接拉着苏长来到了左侧的牌位面前。
“爹,我娶夫啦!”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把宫人准备好的香烛拿出来,“领来给你看看,免得在地下觉得眼生...”
苏长看着那道安静立着的牌位,弯下了腰帮夏晴岚拿出要上的香烛,在一旁一直燃烧着的长明灯上点燃。
回头时,那女子皇帝站在牌位旁边,安安静静地正看着自己。
“怎么样,好看吧?”
看到少年回头,她这才转过头去看向那牌位,向自己的父亲诉说道。
少年也忍俊不禁地,慢慢地走到了夏晴岚旁边,把准备好的香烛递给了她。
“行啦,就给你说一声,上个香,到时候在下面拿着钱多买点衣裳...”夏晴岚举起手里的香烛,在那牌位前慢慢跪下。
少年也同时跪下,和身旁的夏晴岚跪在一起,慢慢地向那牌匾行礼。
少顷,礼毕,夏晴岚一边叨叨着什么,一边慢慢地把那香烛放在了牌位面前的香灰上面。
“行啦,走吧...”
夏晴岚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这才退了回来,已经走到了门口。少年捧着香烛,看了看那正中间的牌位,皱了皱眉头。
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先帝的牌位吧...
远远看去,上面正书,大武太宗,夏无鞠。
少年停顿了一下,还是走到了长明灯旁边,点燃了手里的香烛,而后还是来到了正中牌位之前跪下。
夏晴岚张了张嘴巴,而后脸上不情不愿地,还是跟着旁边的少年来到正中的牌位前面。
“行啦行啦,老娘.....也给你上点,免得你拿我爹香烛钱...”
夏晴岚一边嘴臭,一边还是把香烛慢慢地放在了那块牌匾前。她看着那块牌匾,眼神慢慢放空,嘴巴上的笑意也慢慢变淡。
可那只是一瞬间而已,少顷,她还是回头,看向了那个已经跪在蒲团上面的少年。
他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如水的眸子眨了眨,却看了看自己身旁的蒲团,好像在示意她也赶紧过来。
夏晴岚无语地撇撇嘴,慢慢走到了那少年身旁,伸出了手捏了捏他无辜的脸蛋,而后还是在那蒲团上面跪下。
“行了,看在轻尘面子上,老娘你也在下面好好的吧....”
......
......
皇宫,大明殿。
大明殿向来是用以当朝宰相办公的。
前朝李朝最后一位皇帝同时看上了多个大臣家的儿子,一下子全部娶了回来,违背了古礼。也不太好意思面对那些大臣,只能以高官之位待之,可那些大臣原本的官已经很高了,皇帝只能让她们每一个人都当宰相。
于是前朝李朝,最后的时间里便有六位宰相。
六位宰相同时都在这大明殿里面办公,却彼此相互看不顺眼,全天基本都在勾心斗角,效率其低。
当然,宰相官位大,责任当然也大。
诸多大臣的种种意见,荀礼全部都要过目一遍,而后在上面批注见解之后,才拿给皇帝夏晴岚过目。
之前夏晴岚还拿了一支朱笔给荀礼,让她一些简单的事务就自己决断,不过荀礼没接受,也就一直只是做批注,决断还是让皇帝来决断。
前朝大明殿用以六位大臣同时办公,自然是扩建了一番的。现在全部给荀礼使用,倒是显得大了一些。
荀礼端端正正地坐在案边,抬起毛笔在这篇奏折旁边写上,
“所奏有理但不具体,可召之面议。”
随后她慢慢地把奏折合上,准备打开下一份奏折。
“荀大人,之前所召之人已至。”
一个官员就在门口跪坐着,在门口说道。
荀礼皱了皱眉头,头也不抬地说道,“宣。”
那边再无回话,可片刻之后,一个人却慢慢地从门口进来。
荀礼这才抬头,看向那个进来的人。
那是一位女子。长长的头发并非平常人的黑发,而是一头不见苍老的白发。面上唇红齿白五官极美,一双凤眸微微垂下,让人愈发感觉其出尘的状态和气质。一身白衣上,出了一点点素色的刺绣之外便再无其他,整个人站直了身体,只是来到殿中停下,这才对荀礼微微行礼。
“见过荀大人。”
荀礼打量了她一言,神色淡淡,“之前下面所上的苗种是你的?”
“正是。”
“如何培育而出此等良种?”
“乃是以五百株良种同养于西域之地,实百不存一,再以剩下五株混交而成。寻常试种,乃是如今粮食产出五倍有余,且耐旱耐寒耐热...”
“不错...”荀礼点了点头,说道,“此事手下之人已然证实...你对大武有功,功在千秋。我大武向来赏罚分明,于有功之臣自然不会吝啬,此番召你前来便是问问你有什么想要的?”
那女子眼中金芒一闪,整个人对着荀礼深深一礼。
“下民白鹤,感前朝之苦,不忍出世,本想以山水为伴,度过此生。哪知大武已出,正是百废俱兴之时,在下一身本领实不忍埋没,愿为大武效力,自求荀大人....”
荀礼笑了起来,“如何?”
白鹤微微抬头,白发之下一双眸子一片淡漠,
“国师之位。”
荀礼笑容一僵。
12.夜
“醒醒....”
苏长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突然感觉有什么人捏了捏自己的脸,他有些不耐地伸出了手,想把那带着有些寒意的手拍开。
可那手却不依地,又伸出了两只手指,轻轻地夹住了那少年的鼻子,而后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
等到少年实在喘不过气来,整个人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巴和眼睛一脸恼怒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的时候,夏晴岚这才带着笑意地把放在那少年鼻子上面的手给拿了下来。
那少年看见面前带着笑意的皇帝,脸色上出现了一点喜色。可又转了转眼睛,看了看外面已经完全漆黑的房间,和那已经熄灭的烛火,脸上又变得委屈和生气了起来。
他不太高兴地看了那女子皇帝一眼,而后又将身上的被褥裹紧了一些,转过了头,往床里面缩了缩,不想看夏晴岚一眼。
夏晴岚带着笑拍了拍他那被被褥包裹的身子,好笑地说到,“转过来我看看...”
“.....”
那少年不回头。
“我进来了....”
少年还是没有回头,却感觉到了那放在自己被褥上面的手轻轻收了回去。突然觉得身体一轻,心里也变得有些失落,于是在黑暗之中,他犹豫了一番,还是默默地转过头去,却正好撞进了那女子一片明亮的眸子里面。
夏晴岚竟然就这样悄悄地趴在床边,像是料定那少年一定会回头一般,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等着他。
苏长楞了一下,看着她满脸的笑意,没好气地说到,“你还回来干甚?这方才成婚两天,休沐都未过就不回房了.....”
少年好像越说越气一样,忍不住地伸出了手想要掐一下那女子的耳朵。可也没想到她竟然也一躲不躲的,就让那少年掐。
那少年生气地掐了一下那女子的耳朵,可下一刻又后悔了起来,看起来有些怕那皇帝疼一样,又用手揉了揉她的耳朵。
面上却依旧是那副生气和担忧的模样,让夏晴岚有些忍不住地把头埋在了他脖颈的地方。
“新朝刚立,不出去看看我心里放心不下...”
少年张了张嘴,好像想要辩驳什么,但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想到了男子不应干涉女子事那样的规矩,还是尊重自己妻子的想法,他愣了一下,却只是伸出了手抱住了那女子。
良久,那少年才低低地道,“那你...不回来就差人送我个信,别让我好等....”
感受到少年对自己的眷恋,夏晴岚这才想到,他之前才丧母,如今又嫁入这神宫,能依凭的,能诉说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了。
可自己竟然一句话都没说的,就赶到前朝去,一去就是一天也没个回信,这才让他担忧了。
他温热的身子就这样暴露在初春有些寒冷的空气里面,紧紧地抱着自己有些凉意的衣襟,让夏晴岚感受到怀里男子的脆弱和依恋。
她无声地吻了吻那少年的脖颈,却伸手将被褥拉起来,盖在那少年的身上,别让他受凉。“快盖着,别凉着....”
她一边把被子给少年盖上,自己也退后在一片漆黑之中脱起了自己的衣裳。
皇帝的朝服看起来就很复杂,无数的绳结在一片黑暗之中让夏晴岚只能靠触感来判断如何解开。在苏长看来,只有一片黑黑的影子一下摸摸自己这里一下摸摸自己那里,好像怎么样都解不开一样。
他笑了笑,从被褥之中坐了起来,“我为陛下点烛吧...”
“别动别动,马上好了...”夏晴岚却挥挥手,一边还道,“你还出来,穿这么点,赶紧进被子...”
苏长无奈地笑了一下,乖乖地坐回被褥里面,就直直地看着那个女子解开衣襟的动作。
“好啦!”那女子终于把衣裳解开,也不理那衣襟,脱掉之后便直接丢在床头,只留下一件薄薄的里衣。而那皇帝也感受到了外面的寒冷,一边吸气一边赶忙冲进那少年的被褥里面。
“冷死冷死...”那女子一边说着一边钻进了被子,手脚也十分不老实地死死地抱着旁边带着好闻气味的少年的身体,不仅磨蹭感受着那美妙的触感,还疯狂汲取着少年身上的热量。
少年笑了笑,没好气地拍了拍那皇帝的背,默默地把她身后的被子盖好,也同时保持着这个环抱的姿势,和那皇帝抱在了一起。
“陛下是不是尚且没有洗漱?”
少年突然说到。
那皇帝却不依地在少年怀里蹭了蹭,有点可怜地说,“如此天寒...我不出去了...”
少年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脸,让那皇帝的身子变得更加柔软放松了许多。
他们就这样正对着相拥,感受着对方的气息,慢慢地安静下来。
“陛下....”
“嗯?”
“以后回来早些..”
皇帝有些好笑,问道,“为何?”
“....”那少年不说话,伸出手轻轻掐了一下女子的腰。
夏晴岚笑了笑,无声地抓住他作怪的手,继续问道,“为何?”
“....”少年挣扎了一下,没能把手拔出来。而那皇帝更是过分地凑近,问道,“到底是为何?”
那少年脸色都有些发红,发泄似的咬了咬女子的肩膀,这才低低地说道,“想...多和陛下待一些时辰...”
夏晴岚愣了一下,心里一软,爱不释手地低头吻住那少年的唇,久久才分开。
“好帝后。”她笑着说道。
“陛下还没说答不答应?”那少年不吃这套,继续问道。
“唔...手下折子太多,处理是需要些时间...”
“那不行我来帮陛下...”
“你?”夏晴岚带着笑,戳了戳怀里少年的脑袋。
“我写字快些,有什么事情陛下念,我写,很快就做完了...”少年单纯的声音在女子怀里有些闷闷的,好像只是天真地想着两个人合力很快就能完成工作,而后就可以直接休息。
夏晴岚笑了起来,反手抱住少年,
“这还真有一件事得你帮我才行...”
“何事?”少年似乎对自己能够帮忙感到十分高兴。
“我武朝连年征战,天下百姓凋零,恐久久难以恢复人丁....”
“怎如此,这我可如何能帮上忙?”少年语气有些着急。
“哎...我想着,我即为皇帝,不若做个表率,你我二人先造造人,让天下学习学习...”夏晴岚一边说一边已经把手放进了少年的里衣里面,吻了吻少年的胸口。
少年这才发现一切都是那坏女人的陷阱,慌慌忙忙地想要推开那个身上的女子,可下一刻,当嘴唇被那女子抓住的时候,却好像一切都为时已晚,不自觉地放弃了挣扎....
13.荷花池
热爱玩闹的李朝当然在宫里修筑了用来休息的地方。
比如这一片荷花池。
坐落在皇宫的西北角,稳稳地坐落在山脚下,其池塘之水,乃是以山间清泉引来,时时刻刻清澈无比。池中种以南方上等莲种,若是到了夏日时光,满塘清澈的池水配以娇嫩盛开的荷花,在身后的山峰映照之下,该是一片多么美丽的风景啊。
池子之上,一小亭坐落,前后各有一小道链接着前朝和后廷,乃是前朝皇帝在此处同那几位宰相听曲作乐之处。
不过到了武朝之后,夏晴岚勤勉之下很少来此处休息,但却不妨碍她为自己后廷里面那位少年找个消磨时间的好去处就是了。
小亭内,檀香点点,亭子一旁的凉席上,一个少年坐在面前小小的桌子上,安安静静地看着那慢慢沸腾起来的水壶。
慢慢提起桌上那发热的水壶,而后倾斜壶身,让灼热的水流顺着初春有些寒冷的空气落下,正正好好地进了那盛了些茶叶的杯子之中。
而那个在一旁默默看着折子的皇帝,似乎也是闻到了这样的茶香,微微转过头去,打量起了身旁美妙的景色。
夏晴岚一脸陶醉的模样,既是醉茶,亦是醉人。
只见那少年默默地把手中的茶盏放在了盘子上,再举起递出,身旁的宫人立刻低下了头将那盘子接过递给了亭子正中的皇帝。
夏晴岚微微挑眉,细细品尝一口,而后有些诧异地说道,“好茶!我倒是未曾想过,轻尘竟然还有如此茶艺...”
少年重新加了一壶水,而后又重新放在碳上,笑道,“哪里有什么茶艺,不过是陛下的茶太好了罢....”
他微微笑了起来,头发上不知哪里来的一片叶子微微垂下。那叶子杂着灵气,少年不动神色地将叶子摘下,一边说着一边又将那叶子放进了杯子里面,
“陛下自可慢慢品尝,可为陛下缓解疲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晴岚也觉得一盏茶过后她精神好了许多,她身子软了下来,看向那个少年,“要你来陪我理政,可觉得无趣?”
少年没有抬头,继续泡茶,“莫是要我在那后廷待了一天也不见陛下回来才自叫无趣....”
夏晴岚尴尬地没有说话,而是喝了一口茶。
苏长低着头眼芒一闪,心里其实也在思量如何祸害国政。
他原本想着让她不早朝,沉溺在温柔乡里。可哪里知道这大武五天一朝,平时都是各在各的地方办公,让自己一点机会都没有。
让她不理政又不太现实,苏长生怕自己白白开口坏了好感更难执行任务。
不过昨夜夜观天象,苏长发现一个十分完美的契机,基本上苏长觉得还是可以完成这个任务的。
所以今天他就闲散地出来和夏晴岚出来喝茶来了。
苏长斟好茶,突然抬头遥遥地看见了远处的一个从前朝来的人影。他默默地抬起了手,将自己身前的帘子拉下,隔绝了自己和亭子之中的目光。
夏晴岚一愣,看向了苏长的方向。那帘子从上方垂下,将亭子隔成了两半,正好是李朝用以男女同乐的工具。按古礼,男子不得在外抛头露面,可李朝皇帝又喜欢带自己的男子出来玩耍,于是她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想法。
只要造一个帘子隔着不就好了。
这样的做法当然也体现在着一个小小的亭子之中。
夏晴岚转过头去,远远的,也看见了一个捧着书卷正在往这边赶的女子。
荀礼。
夏晴岚提起笔将手里的折子最后一笔题完,放在了桌子上,“荀礼乃是与我一同长大的挚友,也不必如此避讳....”
“也不是我要避讳,我是怕那荀大人又说你...”少年的声音清脆,却透露出一抹无限的温柔和诱惑。
夏晴岚微微一愣,突然笑了起来。
也是,那荀礼比自己可讲礼了。现在面上虽然不会当着苏长说,待后面二人独处的时候她又要和自己说注意男女之防了....
“真贴心,亲一个。”夏晴岚笑着坐正,对苏长说道。
帘子那边没有回应,不过夏晴岚想也能想到,那少年定是给了自己一个好看的白眼就是了。
夏晴岚笑意更甚,看向了那进入亭子的女子。
荀礼看见那垂下的帘子一愣,而后还是自然地见礼,“臣荀礼,见过陛下。”
随后又转过头对那帘子一礼,“见过帝后。”
帘子之后没有回响,倒是夏晴岚问道,“有什么事情你来亲自找我?”
荀礼皱了皱眉头,
“那北方异域又来侵犯,距北平关来报,前几日那蛮子头领乌自南吉又率领骑兵叩关。还好陛下拿下帝都之后就派兵往北增援,让那蛮子无功而返。”
夏晴岚笑了起来,“我知道了,此事之后得召老冰来说。”
那老冰全名冰洛,是大武新任兵部尚书。
“还有就是....”荀礼点点头,而又拿出另外一个书卷,“这是那白鹤所上良种的记录,自去年上种,不过三季已然有了两收。产量也见长,得有之前五倍之多...”
夏晴岚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拿起了书卷细细打量了起来。
荀礼低着头,等待着夏晴岚的回话,可却突然被身旁的宫人打断了。
她抬头看向身旁,那宫人捧着一盏茶正对她行礼,“荀大人,帝后泡的茶....”
荀礼一愣,看向了那帘子的方向,还是轻轻接过了手里的茶盏。“多谢帝后....”
随后浅尝一口,眼神有些放光,继续品尝了起来。
夏晴岚也终于看完了手里的书卷,讶异道,“我自是没想到中原还有此等异士...得赏,重赏。”
荀礼说道,“那白鹤不要钱财,已是决定好了所求。”
“所求为何?”夏晴岚喝了一口茶。
“所求国师之位。”荀礼皱眉。
国师,在前朝帮助皇帝炼了许多壮阴丹和驻颜丹,于此得祸乱朝野。除了宰相,那老女人将朝廷里臣子家的男人睡了个遍。
在夏晴岚进帝都之后就给砍了,所以她印象不是很深。
不过她笑道,“那就给她便是。”
荀礼道,“我只是怕以国师之名,会引起朝廷内诸多大臣不满...”
这毕竟还是有历史因素的,朝里的大臣跟随先帝起兵,又和夏晴岚杀遍天下,个个都对前朝恨得入骨,现在提国师恐是不妥。
夏晴岚说道,“何必以国师呢,你换个太师给她便是。”
她微微起身,脸色惬意,可眼神深处一抹如同闪电一样的光芒却带着凌厉的气势闪过,“让她在宫内当个虚职,皇田旁边置个宅子,我见过了再说....”
“自是如此...”
荀礼点头。
14.树与鹤的故事
话说在那化外之地,有那样的一棵树,直直地挺立在苦寒之中。
他高大的树枝在万年的风吹雨打慢慢被磨出了细细的伤痕。夏天来了,他承受着天空烈日的灼烧;冬天来了,他那柔弱的枝条上承受着霜雪的重量。
而年复一年的,他就这样挺立在风雪之中。
故事的开始是这样的。
终于有一天,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有一只可怜的白鹤母亲,落在了这棵粗壮的神树上面。
终于,它好像再也不想离开了一样,它衔着许许多多其他地方带来的枯枝,在这棵巨大的神树上面构造了一个属于它的巢穴。
那个巢穴小小的,正处在那树顶之下的一处树枝交接的地方。
那白鹤高高兴兴的,欢呼着,代表着,它好像终于有了一个家一样。
那神树也好像听见了那白鹤的欢呼声一样,将树枝微微倾斜,遮蔽了下方白鹤的巢穴,为它遮风避雨。
不久,那白鹤就把肚子里一直携带着的孩子,卵给产出来了。
那一颗小小的,脆弱的,乳白色的蛋,就这样待着那小小巢穴的里面,待在自己母亲的身体下面。
那白鹤母亲每日要从神树上面飞下,去寻找需要的食物,去寻找构筑巢穴的树枝。
而那神树每日都会垂下枝条,让露水滴答着落在那白鹤面前,让它饮用。
有一天像往常一样普通的早晨,那白鹤母亲轻车熟路地,离开了神树。那神树摇摆着枝条,向白鹤母亲告别。
就这样,太阳从白天,中午,再慢慢到了日落。
那白鹤母亲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神树摇摆着身子,在一片漆黑之中,盼望着那远处的白鹤能够回来。
可事与愿违。
接下来的数十天里,神树再也看不见那白鹤母亲回来了。
他微微垂下枝条,看见的,只有那巢穴里留下的,脆弱无助的卵。
他慈悲地在巢穴附近长满了叶子,让叶子遮蔽那卵的位置,让小小的卵不被掠食者发现。他慈悲地垂下枝条,让粗壮的枝条遮蔽酷热的阳光,让粗壮的枝条遮蔽天上落下的霜雪。
年岁对于神树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所以或许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那小白鹤便出生了。
那脆弱的,无助的,没有一点羽毛的小鸡一样的生灵,竭尽全力地钻出了保护她的卵壳,却没有如同其他小白鹤一样,看见她的母亲。
四周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周围,只有绿油油的叶子,只有粗壮的树干,将她牢牢地保护着,将她深深地呵护着。
原本小白鹤以为,她就会这样无助的死去。
可当那棵树木将每天早上富含灵气的露珠放在她嘴边的时候,当每天早晨将他的果实处理好放在巢穴门口时候,小白鹤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
受灵气涵养的小白鹤很快地,就展开了灵智。
她茁壮成长着。
用她慢慢变得粗壮的翅膀,感受着天空的高度和风的柔和;用她慢慢变得深邃的眼睛,观察着每一寸土地和河流的方向;用她慢慢丰满的羽毛,感受着那滋养自己的神树的树叶和温柔。
那是自己的恩人。
白鹤如此想到。
在她开启灵智的那一刻,她就暗暗对自己发誓。她将会陪伴这棵树一辈子,用自己的一生来报答这棵树的恩情。
树啊!
是如此的慈悲和温和。
在那漫天的风雨之中,在那连年的磨难之中,他的树枝一如既往地保护着自己,保护着自己不受任何天灾或者敌人的侵袭。
而白鹤所能做的,却只是安安静静地趴在那棵神树上面,好像在倾听他的声音,在感受他的一切一样。
她不想这样。
她想要保护这棵树。
于是她拼命地汲取着灵力。
让月亮的灵力在她体内流动,让天地的紫气充斥她的身体。
慢慢地,她从一只普通的生灵变成了一只仙鹤。
她可以施展术法了。
她可以口吐人言了。
她沾沾自喜地,和神树诉说着,诉说着自己想要保护他的愿望。
而那神树却始终安安静静地,偶然摇晃着树枝,拍打在她柔和的羽毛上,好像是在感谢,好像是在赞叹她的一片心意一样。
他们就这样互相陪伴着。
在一片风雨之中,白鹤的一生,始终和那神树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可那神树终于有一天,他最后的劫难要来临了。
那是一片覆盖天地的雷云。
那是一次覆盖着毁天灭地的气息。
直直地,对准了那棵柔和,无辜的神树。
白鹤早早地就感受到了那一片雷云。
她呼喊着,她焦急着,向神树呼喊着。
可那神树却没办法挪动半点身子。
他只能默默地,承受那样的劫难。
白鹤拼尽全力地张开了翅膀,挡在了神树的前面。
她太高估她自己了。以她脆弱的身子,怎么会是那雷劫的对手呢?
那道神雷轻而易举地就洞穿了她的身子,将她整个身体都劈成了重伤。
她叹息着,悔恨着。
为什么自己还是不够强?
为什么自己还是不能够保护那棵神树呢?
她眼神迷蒙地,看着那棵树被雷击中的样子,心里充满了悔恨和愤怒。
远处突然一道神光闪过,一个白发白衣的仙人突然出现,叹息着双手推出灵力,护住了那可即将身死于雷劫的神树。
“我观你已受两万年劫难,如此身死于雷劫岂不可惜....”
“不若受了这劫之后,随我上天,掌管天上纺织事,做个仙人如何?”
白鹤躺在一片焦黑之中,看着那在一片神光之中,化作人形的神树。
他伸手一抬,已经柔和地把白鹤包裹在一片纯和的能量之中,她的一切伤势都在那能量之中被治愈。
白鹤勉强地张开了双眼,看见的,正是那神树化作的,天下无双的男子。
他好看的眸子,带着之前万年一样的温和。
他白皙的指尖,如同自己出生时,抚摸着自己身体的枝条一样,是那样的柔和,是那样的好看。
看着他那绝美的脸,还是鹤形的白鹤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一样。一种奇异的感觉充斥了她的内心,让她不受控制地沉醉于现在这个状态。
“神木子,你可愿随我上天,作仙人?”
仙人...
他要作仙人吗?
那男子轻轻地笑了一下,将重伤的白鹤放在地上,回应道,“自是愿意的...”
不...
不要走?
白鹤眼瞳之中带着哀求,翅膀也轻轻放在了那男子的身上,渴求着他不要离开自己。
那男子轻轻伸出手,抚摸了一下那白鹤的羽毛,
“待你也成人形...”
“自来寻我...”
“我等着你。”
15.孝心
“轻尘...轻尘...”
苏长皱了皱眉头,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在自己身旁是不是有什么人在喊自己。脑袋里面一片空白之中,好像已经知道了是谁在喊自己了。
自己的妻子,夏晴岚。
苏长有些迷蒙地皱了皱眉头,而后一脸无奈地睁开了眼睛,看着那个站在床边生龙活虎的女子。
之前还想着能不能让她沉溺于温柔乡里面,结果这家伙生龙活虎的,身体又好,每次都是自己被弄得迷迷糊糊的不愿意起床,结果她起来的时候自己一点意识都没有。
那夏晴岚一边笑着一边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常服,终于看见床上的少年醒了,他又急急忙忙地低头过来,“快,起来啦...”
苏长愣了一下,看了看外面就连太阳都还没升起来的灰蒙蒙的天空,有些无语地说到,“起这么早干什么?”
夏晴岚有些兴奋的样子,
“走,带你出宫玩....”
“出宫?”
少年被她拽了起来,一边迷迷糊糊地穿着衣服,一边却疑惑地说道,“陛下现在出宫是有什么事情吗?”
夏晴岚急急忙忙地帮少年把衣服穿好,扶他下了床,
“倒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她拉着少年直接出了院门,而后悄摸摸地把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宫殿,回头对少年笑道,“快,我已经准备好了,直接往北门那里去,我备了马。”
少年方才才起,有些迷迷糊糊地,看着那女子皇帝拿了自己殿中备好的点心而后用纸包好之后,就拉着自己往着北门而去了。
等到看着北门门口那被守军牵来的高大的骏马的时候,少年才完全醒过神来,有些无语地看着那个有些兴奋地在马边跃跃欲试的皇帝。、
“陛下...可曾同荀大人说过没有...”
适时天还未亮,只是从厚厚的有些漆黑的云层之中透过一点蒙蒙亮的白纱一样的光线。而顺着那光线看去,那美丽非凡的女子皇帝,将她长长的黑发扎成了一个长长的马尾,已经骑上了那高大的骏马,低下头轻轻牵起了自己帝后的手,而后将那戴着薄纱的少年拉上了马。
面前的北门,在皇帝的眼中,缓缓地敞开。
随之而来的,是那皇帝的声音。
“还未曾。”
少年张了张口,还想说点什么,那皇帝却不给少年说话的声音,仰起头拿起了马鞭轻喝了一声“坐稳了”,而后骏马已经在她精湛熟练的马术下奔驰而出。
清晨的凉风由于骏马的加速轻轻拍打在少年的脸上,好像是在好奇他的美色一样,想把那覆盖在少年脸上的薄纱吹起,而后一探那美色。
可少年却好像得知了那风的想法一样,在那皇帝的背后笑了起来,用手扶住了自己脸上的薄纱,好像随着风一起,忘记了身后的诸多事情。
他们就这样出了北门,向着山下的皇田而去。
......
......
皇田。
皇田世代而来都是属于皇家私有的,在李朝的时候,皇田向外一直扩展,除了山上属于皇家之外,就连山下都绵延数里。
到武朝之后,那皇田就只留下了一点点作象征意味了。
不过现在夏晴岚正好用这一点皇田来让那白鹤实验她的良种就是了。
尚且还是天蒙蒙亮,皇田边上的草庐里,一个白发的女子已经穿着好衣物,扛着锄头来到了田野边上了。
她神色淡淡,虽然是一身农家衣服,可那白发白眉的出尘模样,还是让别人下意识地感觉到一种不一般的感觉。
她轻轻地朝着太阳的方向呼吸了一口气,而后这才放松身体,在田垄上走起来。
白鹤抬头间,极远的目力已经可以看见那皇田远处的宫墙。
那是皇帝所在的位置。
也是他所在的位置。
白鹤呼吸稍稍急促了几分,脑海里面浮现出的,是在天庭里面的场景。
她费尽千辛万苦,修炼成为仙人,来到天庭,为的就是能和那个人见面。
可结果呢?
来到天庭之后的结果呢?
得到的,却只有那人已经被当作工具送到了皇帝身边,以完成天庭的计划的消息。
无尽的怒火充斥了白鹤的内心。
她怨恨着,怨恨着天庭,怨恨着仙首,怨恨着皇帝...
为什么要将那样一个纯真温柔的人当作工具?
为什么就连他下凡之后都还不放心,要一个人继续下凡来监视他?
白鹤不清楚,只是单单地为那个男子感到不值。
所以,她才会主动接下那个来到人间监视那男子的任务。为的就是,能够再次见到那个男子.....
而对于那个皇帝,白鹤心中更多的竟然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是的。
在天上看见那皇帝穿着婚服,轻轻牵起那男子的手的时候。
在那皇帝在大殿之中和那男子对拜的时候....
是什么样的感觉充斥了自己的内心呢?
白鹤不知道...
她只是无端地愤怒着,愤怒着为什么会是那个凡人?
为什么...
不是我?
白鹤眼神一缩,看着那皇宫的方向,心里突然一紧,有点恐慌地打断自己心里的想法。
不对,自己只是对那男子怀着报恩之心才对...
自己是将他看做自己的长辈才对...
自己对他的..
应该是孝心才对...
白鹤看着那皇宫的方向,拎着锄头,有些怔怔地出神。
是的,自己只是为了来救他脱离这一切的,不应该也绝对不会有任何其他的心思...
可当她极远的目力,看见那一匹飞驰的骏马的时候,看见那春风得意的皇帝挥舞着马鞭驾驶着骏马向这边而来的时候...
她内心的怒火和嫉妒瞬间充斥了她的内心...
尽管多少次告诫自己,多少次警告自己,
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当她看见那皇帝身后一双手轻轻环抱着她的时候,白鹤的脑海里,已经是一片混乱了。
这..
只是他的任务而已!
白鹤咬了咬自己的舌头,让剧痛缓解了自己僵硬的身体,表面上这才变得平静下来。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口中的牙齿已经快被自己咬碎了。
看着那皇帝骑着马慢慢地来到了田野前面,白鹤装作十分讶异的样子跪倒在地上。
“不知皇帝前来,有失远迎,臣罪该万死....”
白鹤低着头,没有抬起一点,生怕那皇帝发现自己有些狰狞的表情,让一切都失败。
可他呢?
他发现是我了吗?
他知道是我来找他了吗?
白鹤心中期盼着,有些奢望地想象着,那个男子发现是自己,看见是自己,然后叫住自己。哪怕是一次也好,她想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
她拼尽全力地调整好自己面部的表情,让狰狞重新恢复变成淡然。
她轻轻抬头,看向皇帝的方向。
见到的,却还是那皇帝高高在上的打量神情。而那皇帝背后的男子,却一点都没露出头。连脸上都带着一层薄纱,让她看不清他的样子。
在这皇帝面前,她不敢使用法力,身体也开始有了镇痛感。
不过最让她感到痛苦的却是,她无法见到那魂牵梦绕的男子....
夏晴岚细细打量了一下那跪在田地里的女子,眼神一动,突然笑了起来,
“你就是白鹤吧,之前在荀礼那里听过你,一直想来看看你却没什么机会....”她勒了勒马绳,却并未下马,“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
白鹤咬着牙齿将自己的“孝心”默默收进了内心深处,低着头不动声色地说道,
“承蒙陛下记念,臣倍感荣幸。”
16.溪流
“驾!”
林间小道,初春时节尚且还有些泥泞的道路,被一匹俊美的马匹用有力的蹄子踏出了深深的痕迹。
上面坐着的二人,正是方才才告别那未来的太师白鹤的夏晴岚和苏长二人。
论起速度,马匹可能没有现实世界里面车辆那样快速,可这毕竟是一个生物在驱动。四周的疾风,下方颠簸的马匹还是让苏长有些讶异于这种奇特的感受。
前方的夏晴岚倒是无所谓,反倒是狠狠地仰起头来,肆意地扬起马鞭,让那骏马飞驰得更快一些。
只是偶然,当她时不时地回过头来的时候,看见自己身后少年面纱下的嘴唇的时候,感受到他轻轻攥着自己衣裳的时候,夏晴岚她本人也会理所应当地露出一些笑容。
只不过,她眼神之中光芒闪闪,让人看不清楚她具体的神色。
或许只是一瞬间有那样一些陌生的感觉,可下一刻,当她遥遥看见远处的风景的时候,她还是笑了起来。
“前面有户人家,我们去看看。”
她遥遥一指,对着身后的少年说道,好像是在询问少年的意见一样。可少年哪里有什么意见呢,他只是看了那遥远农庄一眼,而后已经捏着手应了一声是而已。
皇宫距离城市已然是在边缘处了,于是乎,这里的农庄更好划分的界限应该是帝都郊外的地方。
他们二人骑马已然是骑了大约半个时辰了,之前少年还有些担忧是不是太远了一些,不过夏晴岚本人似乎就是为了走这么远,好躲避那以荀礼为首的大臣们的追逐就是了。
初春时间的农庄当然也是要劳作的。
远远的,在那田垄之上,你就可以看见一个穿着单衣的黝黑女子背着两个箩筐晃晃悠悠地朝着田间走着。
农家工作的女子的长发,都是用一捆布巾包裹的,长长的头发塞得头上鼓鼓囊囊的,倒也是一番奇特的风景。
那夏晴岚好像看见了什么特别熟悉的事物一样,兴致冲冲地已经将马停在了田垄旁边。她拍了拍少年的身子让他接着待在马上,而后自己却一跃而下下了马。
她正对着那农户大声喊了一声,“姐台,你可知附近有甚好玩的?”
那农户愣了一下,这才从田埂之上转过头来,望着那穿着一身素衣的女子,回话道,“大人可是在叫我?”
“叫甚大人...”夏晴岚笑着朝那农夫走了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单姓苏,单名一夏。”
“啊,苏大人...”那农户又笑了起来,“老姐这一身衣裳名贵得很,让小人实在难以改口啊...”
那夏晴岚一听又笑了起来,“那便如此那便如此...”
“方才我问,这附近可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那农户愣了一下,往帝都那边看去,“哎呀苏大人,往此处一去就是帝都了,城里玩乐之处才多,我们这乡下地方,哪里有甚好玩的。”
夏晴岚伸出了手,将她那看起来有些沉重的箩筐提在手上,“我是说,是否有甚好风景让我加夫人看看,他一日待在那深闺实在闷得慌。”
那农户顺着夏晴岚的视线看去,看见那在马上安稳坐着的白衣面纱男子,一时间一愣,慌忙地低下了头。
这让夏晴岚有些好笑,她一边拎着那箩筐,一边向田垄那边看去,让那农户转了一个方向。
农户想了想,说道,“倒也有一处不错的地....”
随后,她指向帝都那方向,随后说道,“皇宫背后乃是镜湖山,那山往北便是此处方向。正在前方是那镜湖山山脚,倒是风景不错....”
夏晴岚笑道,“还有如此妙地,待会我去看看...”
“去时要小心些...其他人都传那里可能有大熊,不过我也未曾亲眼见过....”那农户突然想起了什么,提醒道。
“无事...”夏晴岚笑笑,低头抬起那手里的箩筐。
她低头看向那箩筐里面,看见的却是那农户准备好的青苗。
那农户有些小心翼翼地将那箩筐接过来,一边念叨着,“哎哟,小心点小心点,这是我家半年的生计了...”
夏晴岚笑着把那箩筐稳稳地放在那女子的肩膀之上,而后问道,“姐台家里不曾有存粮?”
“哪里有甚存粮,之前李朝连年加税赋,弄得我家四口就连口腹都填不饱。之前武朝大军来此处,村里合计着要不把家里还有的粮都悄悄送去,免得让那李朝又来搜掉....如今税赋少了许多,以后倒也是一个盼头...”
“还是多谢那圣皇帝陛下啊...”
夏晴岚一愣,却没有因为对方的夸奖而感到高兴,反倒是有些忧愁,看了看远方充满生机,正在播种的田野。
她目光闪闪,仿佛已经看见了山河万川,看见了无数的黎民百姓。
她轻叹一口气,还是露出了一抹熟悉的笑容。
“无事,日后会好起来的....”
那女子已经挑着箩筐准备往下去了,不过听见了这一句话之后还是回头笑了起来,“那还是多谢苏大人美言了....”
“不妨事...”
夏晴岚向那农户挥挥手。
......
......
“陛下,我们此去哪里?”
越往镜湖山走,人烟就愈发稀少起来。不如说在这个时代,四处荒野的人都还是十分少的,更别说这里是皇家后院,镜湖山了。
苏长享用起了夏晴岚递过来的点心来充当早饭用。
夏晴岚慢悠悠地骑着马,也嚼着自己口中点心回应道,“之前那姐台说这边有不错的风景,于是过来看看。”
“之前都只往那镜湖山南面去过,都没来过这北面的山脚看过。”
苏长点点头,看着四周慢慢变得青葱的环境。
远处不知哪里似乎有点点溪水流动的声音,在如此空旷,在如此安静的地方竟然有了类似回音一样的扩大效果了。
夏晴岚似乎也被那溪水声吸引了,她笑了笑策马而去,很快地就看见了那从山间落下的溪水。
溪水直到人膝盖处,两岸宽阔,只有些碎石杂草便罢。
似乎是到了这样水流动的地方,就连苏长也觉得放松了起来。
夏晴岚将口中的点心吃下,而后将马停下,笑了起来,
“就在此处吧。”
17.水
“陛下,衣服...”,那是一个男子有些犹豫的声音。
“怕甚,这里又没有什么人....”另外一个女子的声音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反倒是带着笑意地回应道。
苏长有些无语地站在岸边,看着那只剩下一身里衣的皇帝。
她一头秀丽的长黑色头发垂在自己身后,在溪水的河光反射之下显得更加柔顺和柔软。修长的双腿更是挽起了裤脚,露出了小腿以下的部分。
一双靴子好好的放在岸边,衣服叠好已经放在了马身旁边的皮革包里面。
而苏长也早已经解下了面纱,有些无语地看着那在溪中站着的女子。
“轻尘,我方才在这河中看见许多鱼,我们午食有着落了...”夏晴岚在水面上俯下身子,好像是想要透过水面看看是不是有一只落单的鱼。
苏长抬了抬嘴角,也慢慢靠近了溪边,低下了头看向了那里面。
好像的确有鱼,不过她就这样抓吗?
苏长无语地抬头,有些怀疑地看着那挽起袖子的女子。
夏晴岚也好像注意到了那少年有些怀疑的目光,恨恨地撇了撇嘴巴,“我当年在军中可是抓鱼的一把好手,你别不信,我抓给你看...”
她舒展了一下身子,看向了身下的水流,遥遥地好像看见了什么黑黑的一团一样。
有了。
夏晴岚双手如同闪电一样地探出,带着一种润滑的力量完美地切入了水面之中,就连水花都没能溅起一点的,已经深入了水面抓住了那在溪水里挂机的鱼。
等那鱼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那只手轻而易举地拿出了水面。
“如何!”夏晴岚笑了笑,拿起了鱼对着那少年笑道,却发现那少年没有什么讶异的样子,只是带着笑看着那有些炫耀的女子。
他好看的面容带着一种对女性天生的妩媚,正是四下无人之处,当他那如水一样的眸子之中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下意识地觉得,好像整个世界都在你手中了。
他柔顺的黑发如同被天空束缚住的瀑布一样,只要自己伸手一握,就会如同水流一样倾泻而下。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样的景色,夏晴岚呼吸微微急促了几分,手上的力道也松懈了一些。
虽然仍然还没有到能让那小鱼逃跑的地步,可让它扭动身子却是可以做到了。
那小鱼滑腻的身子猛地一下扭动了自己的尾巴起来,让有些发愣的夏晴岚突然被那小鱼拍打了一下脸,而后整个人脚底一滑地向着溪水里面栽去。
还好溪水并不深,只是到了那女子膝盖的地方。
于是夏晴岚整个人就在水中有些呆呆地坐着,手里仍然握着那还在活蹦乱跳的小鱼。
可整个人的半身已经被身下的水流弄湿,从小腹那里,再到自己的胸口处,都带了一些水渍。
“哈哈哈!”
那少年好像看见了什么十分好笑的事情一样,那女子皇帝上一秒还在装蒜,下一秒却因为手里的小鱼栽倒在了水里。
那副狼狈和呆呆的模样突然戳到了少年的笑点,所以他就那样轻轻地捂着自己的肚子笑了起来。
“苏轻尘!”
夏晴岚老脸一红,握着鱼坐在水里对那在岸上无情嘲笑的男子喊道。
可那被嘲笑之后恼羞成怒的样子更让少年觉得好笑,他捂着自己的嘴巴,一边说道,“陛下...哈哈哈...”
夏晴岚脸色一黑,直接站了起来,伸手在水里一握,而后带着水流也向着那岸上的男子拨去。
清澈的水流四溅,让那少年一下子躲避不及,而后浇了个自己透心凉。
“陛下...”
少年捂着自己的脸,可那女子还在笑,一边朝着这边泼水。
“陛下...陛...夏晴岚!”
那少年一边说着,可亲爱的皇帝陛下却好像在疯狂报复之前那少年取笑自己一样,只见那女子一手握着绝望的鱼,一手轻轻地拨弄水流,狠狠地浇在那少年的身上。
感受到自己半身都已经被弄湿,那少年终于也恼凶成怒起来,他有些生气地看着那还在笑着的皇帝,喊了她一声名字,而后更是直接跑到了溪水旁边狠狠地捧起来一手水,打在那皇帝还在哈哈笑的脸上。
那皇帝哈哈地笑着,没想到那男子竟然敢反击,直接直面那飞来的水流。
“啪啦!”
皇帝猛不及喝了一口水,而后咬着牙齿将那鱼扔在了岸上,向那突然有些慌乱的少年猛地舀了一大泼水。
“苏轻尘!”
......
......
莫约是一刻钟的时间吧,等到天空之中太阳已然高高挂起。那溪水边上也不知道什么时间升起了一小丛火堆。
夏晴岚在这方面倒是很在行,随便找了一些杂草和木头就在原地生了火。
而那火堆旁边,在一块柔软垫子上面坐着的少年,有些无语地向着面前的火堆靠近了一些。
再见他们两个人。
都是湿漉漉的身子,都只剩下了一件里衣,火堆的另外一边,晾着他们已经被打湿了的衣衫。
身后的夏晴岚一边笑着,一边拿起了石头,在想着怎么把手里那刚刚跑到水里而后又被重新抓上来的鱼打昏。
这鱼一进了水又好像恢复了活力一样的,又在岸上蹦哒了起来。
她还没动手,却突然笑了起来,回头看了一下那个抱着自己膝盖显得有些寒冷的绝色少年,“倒是不知道轻尘有这样活泼的一面....”
那少年却还是有些恼怒地伸出了赤足,有些生气地踹了一下那女子的背,“如何不是你在疯耍,弄得我俩全湿了...”
“好啊你,现在连陛下都不称了,我回去非得治你的罪!”
“治罪!治罪!”
那少年却越说越气,那脚一脚一脚地狠狠踹在那女子的后背。
夏晴岚可不是吃素的,老是让那少年欺负不是她的风格。她只是下意识伸手一抓,就已经抓住了那少年的赤足。
她轻轻一笑,往上一伸抓住那少年的脚踝。
“你...干嘛?”
少年被抓住脚踝,整只脚被拉向那女子那边,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在那柔软的垫子上面躺下。
“你还弄不弄?”
夏晴岚放下手里的鱼,在旁边的溪水洗了洗手,而后慢慢地欺身而上。
“不...不弄了..你有本事放开我!”那少年好像是要求饶,不过看见那女子的戏谑表情,突然心中火起,嘴上一硬,对夏晴岚放狠话道。
夏晴岚居高临下地就这样拎着他的赤足,看着那个少年。
入眼的,却是那少年有些湿漉漉的长发。由于被水润过的原因,那原本直直的头发似乎变得有些微卷,整个人白皙而绝色的脸庞上挂着一丝羞涩的红润,让夏晴岚一愣。
那一双带着水的眸子,让夏晴岚一下子有些分不清楚,那到底是溪水还是那少年本身的温润。
她一愣,身体却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慢慢地朝着那少年接近。
那少年就这样慌张地盯着那女子慢慢变得危险的眼神,可身体也同时地下意识地抵抗变得微弱。
所以啊,一切都是那样顺利的,他们轻轻交融在一起,品尝起了对方的滋味。
嗯...
今天是溪水味的。
那身后还在蹦哒的鱼,不知道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一下子仿佛心如死灰一样地,
原地去世了。
18.夏晴岚
正是下午时分,越是到了往春天那里挪动的时间,整个天气就变得更加宜人。
是啊,现在是春天。
万物生长的春天啊!
杂草在微风之中轻轻摇晃着身子,好像在舞蹈一样;溪水在流动着,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好像是在歌唱一样。
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
苏长待在那个柔软和温暖的女子身体怀里,眼神朦胧。
盖在那皇帝的衣服做成的被子里,所以,无论是眼前的人,是身上的被子,是那女子的头发,全部都被覆盖满了,那个女子的味道。
苏长有些迷糊地,抱住了那个女子的身体。
他一瞬间有些不太明白,到底是那个女子被自己诱惑了,还是自己被那个女子诱惑了。他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地,和那女子品尝起了伊甸园里面的禁果。
那果实是那样的甘甜,是那样的美味。
于是,他们就这样沉浸在这样的感受之中,从正午时分一直到了现在。
那女子好像也发现了自己怀里正在拥抱自己的少年,她伸出手将一些柴火扔进火堆,让那火烧得更长久一些。而后这才带着笑意地转过头来,看了看那个在自己怀里迷迷糊糊的少年。
她有些爱不释手地低头嗅了嗅那少年的头发,随后这才认真地说,
“下午好。”
苏长一愣,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过下一刻,却被那女子白皙身体上面带着的一些不和谐的疤痕所吸引而去。
之前在大殿之中洞房之时,一切都有些漆黑,于是他也就没有看清楚那女子身上的细节。现在倒是,他看见了那女子身体上,在胸口和小腹的链接之处,有着一道狰狞的疤痕。
不,不只是那里,后背,手臂...
原来全都是伤痕。
苏长张了张嘴,有些难过地伸出了手,轻轻放在了那女子狰狞地伤口上,只用指尖的地方揉了揉那伤疤。
随后,他傻傻地问,“疼吗?”
夏晴岚噗嗤一笑,让那衣裳盖住自己的身体,抱紧了怀里的少年,
“都过了如此久了,如何还疼?”
“....”
少年愣愣地,也反抱住了那女子。
“是如何留下的...”
夏晴岚埋在少年脖颈上的脸微微思索了一下,“我多年带兵,向来将兵士当作自家姐妹,自然是身先士卒,多年战争,哪里有不受伤的道理?”
“再说些...”
少年闷闷地开口,让她接着说。
他好像沉溺在了这一个瞬间,沉溺在了这不太柔软的垫子之上,沉溺在了那薄薄的衣裳作的被子里面,沉溺在了,这个名为夏晴岚的人身上。
夏晴岚张了张嘴,随后吻了吻那少年的脖颈,这才笑道,
“那就同你说说,你家妻君的传奇事迹....”
“嗯...”
“我夏家原本乃是鹿阳一家富户。”夏晴岚声音淡淡,“家里向来没有其他志向,只求能安安稳稳地活着...”
“嗯..”少年表示自己在听。
“不过乡里实在是太难活下去,我老娘就想着,先把那乡中衙役端了,同大伙们分了粮食。可这造反之路一旦开启,就没了回头路。于是我只好同我老娘一同起兵,四处招兵买马。”
“我从小练武,天资聪颖,对于兵法之事也有所研究,于是我所练之军,便在战场之上无往不利,常以少胜多...”
“而我老娘呢...我以前就说,她适合当个官..当个好官...她所制政令,在所在辖区之内总能将百姓所需给尽量满足。于是,天下之间,一时反意到了顶峰。”
“可李朝毕竟人多,尚有底蕴,以数十、数百倍士兵压逼...游说、威逼、利诱等事情更是不曾断绝...我等率众走遍天下,东躲西藏,到处招兵买马,最后这才取胜...”
夏晴岚说到这里,有些忍不住地闭上了眼睛,捏了捏怀里男子的鼻子,却还不尽兴地,又吻了吻他的眉眼。
“那...先帝如何先去?”
苏长想起来,好像武朝第一个皇帝就是夏晴岚。
虽然依旧认定夏无鞠是先帝,不过却早已离去,不见其人...
夏晴岚愣了愣神,随后有些嘲讽地笑了起来,“我家老娘犯蠢...若不是她犯蠢,这天下或许...”
她转过身子,突然想起了今天那个说家中没有存粮的村妇。
“或许会更好的...”
......
......
皇宫。
大明殿,荀礼皱着眉头正看着那皇帝递下来的折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折子是自己所上,所上之事正是将先帝之骨从栏山取回,安葬回鹿阳入土为安。
可夏晴岚所回的注释却是,
“不准。”
荀礼有些难受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头。
谁都知道,当今天下为了打败李朝,那对母女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先帝,夏无鞠,为人仁慈和善,常常将百姓之事情放在心中,不然也不会见到家中没有粮食马上就要饿死的乡民就立马带人起兵。
黎和十一年,时年夏无鞠队伍之中有人叛变,将夏无鞠与夏晴岚亲信所藏身之地,栏山,告知了李朝军队。
时年荀礼带主力向栏山赶去同夏无鞠和夏晴岚会和。
时年,栏山之上,仅仅有一千人不到。
时年,李朝带军三万,围剿栏山。
时年,夏无鞠以自身为诱饵向北部突破,让地方以为首领在此,而夏晴岚仅仅带了一百人,竟然从南边突破而出,同荀礼会和。
只有荀礼知道,她们母女二人因为此事起了争执。
夏晴岚自认为带兵之才,合该作诱饵向北,而让夏无鞠向南而活。
可夏无鞠表面同意,私底下却率先带兵向北突进。
当夏晴岚意识过来的时候,夏无鞠已然和敌军相接,无救也。
荀礼低头眼光闪过之间,还是提起毛笔书写道,
“先帝自让陛下先行,所为其一,是与陛下舐犊情深。为母者,如何能亲视其女而死。唯有以自身为铒使陛下得生。”
“其二者,是先帝所见,陛下,才合该是这天下之主。也只有陛下,才能够率苍生,率亲军大破李朝。”
“此史鉴之,容陛下三思,还先帝遗骨于旧乡,得以安寑!”
荀礼一边写着,一边却想起了当年,那个满脸鲜血,浑身是伤痕的夏晴岚,双目空空地,骑着单骑向着自己阵地而来的时候。
她眼底的悲伤和愤怒,仿佛燃烧殆尽了她的灵魂一样。
是那样的令人惋惜...
想到此处,荀礼微微低垂目光,竟然也落下了泪水来。
“荀大人!荀大人!不好了!”
荀礼猛地被外面的声音吓到,这才慌慌张张地用袖子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水,重新变成了严肃的表情,看着外面进来的宫人。
“何事?如此慌乱?”
那宫人急忙低头一礼,说道,
“不好了荀大人!陛下清晨乃单骑一马同帝后从北门而出,如今已然不知去向了!”
“什么!?”
荀礼一愣,一口心头血差点没喷出来。
“快!快!率城军随我,去,去城外寻她!”
19.熊
等再晚些的时候,等到晚上天等有些黑了,夏晴岚这才从那小小的温柔乡里起来身子。
她身上穿着一件比较简单的里衣,却将自己白嫩而修长的大腿显露出来。在面前熊熊燃烧的火焰前面,她白嫩的大腿变得柔和,像是镀了一层金边一样好看。
苏长呆呆地看着她烤鱼,一边竟然愣愣地伸出了手,放在了她白嫩的大腿上面。
啊,不好,他好色。
还好女尊世界里的女性似乎并不在乎这个。
她笑着侧过头来对着躺着的苏长说道,
“马上鱼就好了...”
看着她无暇的笑脸,苏长竟然有些自惭形秽地将头转了过去。
他知道,这是一个好皇帝。
他知道,这是一个真的为天下苍生考虑的人。
所以,他才会如此犹豫。
或许之前的一切一切,都是在骗自己,为自己的不作为找一个合适的借口而已。这样的苏长,单单地期盼着,或许任务能够不攻自破呢?
只是此时此刻,苏长还是能有这样闲暇的时间看着那女子绝世的容颜,看着她安安静静地为自己烤鱼,如此便够了。
苏长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陛下...”
“不叫夏晴岚了?”
夏晴岚已经烤好了鱼,用木棍串着那已经没有内脏的鱼在火上均匀地烤着,只是一边侧过头看着那脸色慢慢变得红润起来的少年。
少年尴尬地笑笑,不过随后突然有些兴奋地说道,
“晴岚?”
晴岚?
夏晴岚仰着头笑了起来,“不错,我叫你轻尘,你叫我晴岚,如此才有夫妻的模样。”
“鱼好了...”
夏晴岚一边说着一边把木棍上面的鱼拿着递给苏长,让苏长就这样拿着那木棍吃就好。之前她只抓了一只鱼,自然是不够他们这一天就吃了一点点心的人的。
不过这家伙带了刀来,再想抓就直接在那溪水之中用刀插就好了,没一会就抓了好几条上来。
苏长用嘴巴吹了吹那被烤得有些发烫的鱼,等到它凉了几分这才慢慢享用起来。
没有任何调料的烤鱼处处透着一股鱼的清香味,不,也不尽然,更多还是腥味吧。不过在这么久没有进食的还运动过量的苏长看来,这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他现在更相信之前老人说的,是越饿越香啊。
“吁!”
苏长和夏晴岚这正吃着呢,旁边栓着的马却突然嘶吼了一声,双蹄有些不安地离开了地面,而后又甩了甩自己那被绳子拴着着脖子。
苏长看向了夏晴岚,“是不是没有给马儿喂吃的啊,它一直在叫...”
夏晴岚一口把鱼吃掉,嘴里鱼肉带着鱼刺被她的牙齿一直咬得粉碎,她将木棍丢在了地上,拎起来旁边的刀刃。
“不是...是有东西过来了....”
苏长吓了一跳,看着夏晴岚慢慢地把刀剑拔了出来。
夏晴岚作为皇帝所用的佩刀并不是什么奢华的兵器,反倒是只有一个简简单单地棕色刀鞘包裹刀身而已。等到她将刀刃拔了出来,里面带着寒意的兵刃在旁边火光的反射下显露出一点点银色的光芒。
她皱着眉头,看向了远处因为天色变暗而慢慢看不清楚的草丛方向,隐隐约约的,苏长只能看见一堆阴影在悉悉索索的摇晃着身子。
来了!
远处悉悉索索的草丛之下,慢慢出现了一双好像发着光的眸子。
那身影矮矮的,好像只到了那草丛一半无多,可就在看见那燃烧着的火堆旁边放着的鱼的时候,那个影子突然喘了一口气,从口中吐出了一口寒气。
而后,它慢慢站起了身子。
苏长这才借得火光看见那一片黑影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只熊。
整个熊身约莫有两人这么高,滚圆的身子和粗壮的双臂似乎蓬勃着无穷的力量。这熊似乎比上一个世界的熊还要大了一倍吧?
苏长如此想到。
而且在他眼中看来,那熊体内似乎还有淡淡的灵气流转,仿佛已经是一个半妖之身了。
本来身为仙人的苏长是并不慌乱的,可他看向了旁边的皇帝的时候,他这才发现,自己若是动用法力恐怕不说姓名担忧,还会暴露自己身份的事实。
“晴岚....”
苏长有些慌张地开口道。
这熊以人身之力要对付似乎还是要困难许多的,若是要夏晴岚凭借这一刀之力,如何才能与这巨熊为敌?
可当他转过头去看向夏晴岚的时候,那夏晴岚也正转过头看向自己。
出乎意料的是,她却没有任何的慌乱,反倒是又露出了往常一样自信而张狂的笑容。
“无事”
她好像在如此说道。
她轻笑一声,已然将刀刃握在手中,向前踏了一步。
夏晴岚没有主动出击,只是笑着看向了那生灵。
若是离去,则不伤你性命。
她的眼神之中带着蔑视,好像在对那熊如此说道。
巨熊喘了一口气,重新以前掌着地,嘴巴紧咬,看着那人类女子竟然不退,还向前一步。
这是挑衅!
它如此想到。
它双掌轻轻抓了地面以下,巨口张开之时,咆哮之声已然从口中喷吐而出。
巨大的音浪在溪流上都震出了点点波纹,以那巨熊为中心,已然成了它的猎场。
这牲畜已然马上要成妖了。
苏长如此想到,看着那皇帝的背影。
有灵智的妖怪和仙人一般都不会与人间帝王作对,因为人间帝王身上长时间背负着人间的气运,几乎无人能敌。可如此野兽却不会受到气运影响,就算夏晴岚身死于此也没有任何影响。
苏长咬了咬牙齿,手中一点绿光已经凝聚。
不管如此,就算暴露也不能让那女子葬身于此处罢?
帝王身上传来的气运威压让少年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有些吃力地将那灵力对准了远处的巨熊这才算有一点减缓。
苏长强撑着手对准那熊,同时却没注意身前持刀的女子微微侧过头看向了他这边。看见那少年的动作之后,夏晴岚露出了一点笑容,而后不动声色地将头转过去看向了头巨熊。
她轻轻吸了一口,而后已经踏出了一步。
苏长正准备挪动灵力,这才发现眼前的皇帝竟然主动向前了。他眼神一缩,灵气慢慢缩回体内,有些焦急地向那皇帝伸出了手。
却只见那皇帝整个人已经将刀立在了身侧,脚步一点,整个人已经向前飞快地挪动而去。
乱石前面是什么呢?
那是一条小溪,在那小溪之后的,是那站起身来向夏晴岚冲来的巨熊。
夏晴岚却没有为那小溪所阻拦,脚步一点落在了小溪上面,霎时间,整个小溪都好像停顿了一下似的,却并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变化,只是在那皇帝落脚的地方生出了一点波纹而已。
“叮!”
夏晴岚刀身立在身侧,整个人好像起舞了一样地轻微旋转起了身子,连带着脚下的水滴慢慢汇聚在了刀身上面。
是的,那是舞蹈一样的动作。
唯一不同的,只是那女子手中所持的那把刀刃而已。
那柄如此寒冷,如此坚硬的刀刃就好像融入了那女子柔软的舞蹈一样,整个刀身好像化作一道柔软的白光变作了一道椭圆形的刀光,带着无穷无尽凉凉的,从溪水之中带起的水滴向着那巨熊而去。
巨熊下意识地用坚硬的双爪作挡,可下一刻看见的,却是那椭圆的刀光沒入了自己的双爪。
奇怪的是,却一点疼痛都没有。
啊,是因为那刀光在极其微小的时间已经透过了它的双爪进入了它的脖颈而后又从脖颈后出来了罢。
巨熊的目光倒飞而起,在天空之中旋转了好几周,最后这才狠狠地落在了地上。
随之而倒下的,还有它巨大的身体。
鲜血涌出,和重新奔流而去的溪流一起,向着远处而去。
可那站在巨大尸体旁边的女子却一尘不染,只是赤足干干净净地站在原地,只是下一刻,她已经带着笑意拎着刀回头看向那个对岸有些目瞪口呆的少年,
“轻尘...有熊掌吃了!”
20.谁知道呢?
苏长没有想到,夏晴岚的武力会如此夸张。
夏晴岚的武力在没有灵力的世界里已经夸张到了碾压一众人类的地步了。苏长心里明白,仙人在她面前无法使用灵力,而普通一些的妖魔又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夏晴岚光着大腿,把熊掌先扔过来,而后没有管那熊的头颅,只是托着它巨大的身体从那小溪上直接过来了。
苏长有些讶异地看着她没有一点伤痕的身体,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她白皙的身体,想看看这家伙的身体是不是用钢铁做成的,怎么会这么离谱?
夏晴岚把尸体放下,再到溪水边上洗了洗手,这才准备为那熊掌脱毛,准备弄点熊肉吃。
于是,等荀礼她们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那一身素衣的皇帝一脸期盼地看着火堆上面的熊爪。
由于那帝后也在,荀礼让城兵在林子里面侯着,最后来到小溪边上的,只有许许多多的宫人还有她荀礼本身而已。
“夏晴岚!”
正在火边搓着手一脸期待地看着那火堆上面的熊掌的时候,突然遥遥地听见了一声充满怒火的声音从林子里面传来。
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那少年也一脸幸灾乐祸地戴上了面纱坐好,好像一切都和自己无关一样。
苏轻尘,真有你的!
夏晴岚咬着牙齿,陪着笑容看着那拎着宫装满脸黑线而来的荀礼。
“哟,荀礼你来啦....”
“夏晴岚!这皇帝不想做你就趁早下位!别一天天让老娘担心你!”那荀礼不知道从哪里拎了一根木头棍子,那粗大的棍子来到这里就直接朝着那夏晴岚挥舞而去。
那夏晴岚手里还拿着串着熊掌的木棍,她直接站起,灵活地扭动着身子没有让荀礼碰到自己一点,同时,那手上的木棍也一直没有离开过火堆上面,
“荀礼你好大的胆子!亏我还准备好了烤好的熊掌等你来吃,你不领情也便罢了,如何还要以下犯上!”
荀礼越来越气,一边喘着气一边挥舞着棍子,
“以下犯上!以下犯上!”
苏长好玩地笑了起来,身边的宫人却低着头同他说旁边来了轿子。苏长看了看那还在玩乐的夏晴岚一眼,还是先一步上了轿子。
......
......
回去的队伍里,荀礼和夏晴岚各骑一马行于最队伍的最前面,有一步没一步地慢慢地在月色之中往回走着。
身后的士兵扛着一头巨大的熊尸,这是夏晴岚准备拿回去给军营里面的姐妹们分了的。
而在队伍中后部分又是苏长那被宫人和甲士两层围住的轿子,里面是当今皇帝陛下的帝后,苏轻尘。
夏晴岚坐在马上,自己拿了一小块熊掌肉之后,便让那宫人拿去给轿子里面的少年享用。荀礼拿着熊掌,吃了两块就吃不下了,远远地又递给那皇帝吃。
皇帝倒是来者不拒,一边慢悠悠地骑着马,一边嚼着肉,好不惬意。
荀礼拍了拍手,在马上对着天上的明月,开口道,
“今日老冰来寻我,就是问问北边到底作何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朝内皆知我态度。若是不给那蛮子打痛了,连年来犯,苦的还不是边关百姓。”
“问题在于,关外之人如同野草,即使杀戮也难免几年过后,春风又生....”
之前几个朝代处理关外问题很容易陷入战乱过后几年又有小规模蛮子来骚扰的情况,如此情况再多派兵也毫无作用....
夏晴岚笑了起来,“这件事情我已有决断,你信我便是....”
荀礼无语,不过还是说道,“打仗之事,陛下比我更懂,陛下同冰洛商量便是了...还有...”
“再过半月有余,海外诸国便会来朝,之前已由诸多使者传了文书,关于大宴....”
“我知道了...”夏晴岚摆摆手,“待我回去之后同轻尘商议一番便是....”
听见夏晴岚说苏轻尘的名字,荀礼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身后的轿子,“帝后身为男子,你如何带他出来乱逛,若是让别人见了,恐有碍于帝后清白....”
夏晴岚无语道,“哪那么多问题...若是男子嫁入女子家便一辈子不出来见人,那男子一生岂不就如此昏昏而过了...”
荀礼懒得与她争执,毕竟之前夏晴岚来说要改制天下男子习俗,虽然民间之事情一向难以改变,夏晴岚愿意作那表率荀礼也拦不住。
荀礼看着天上的星星,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
“陛下先前与天上之人作对,那天使留了狠话与陛下,到如今已然有了好几个月不见动静....臣倒是认为那天上之人不会是好相与的,如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夏晴岚神色淡淡,没有看向荀礼,只是说道,“你如何知道那天上人没有动静?”
她语气笃定,似乎心中有一番想法,荀礼有些讶异地转过头去问道,“莫非是北方战乱?天上之人所挑动的北方战乱?”
夏晴岚摇了摇头,“北方侵扰边关不是我武朝一朝之事,乃是古往今来一直的祸患,我倒见不像是那天上人所做....”
荀礼皱眉更深,“我大武境内如今一片平和,也无什么天灾之事情,之前天礼之后臣还担心会不会有灾厄降下,还令各地仓守准备粮食,如今看来,倒是让臣看不清天上人的作态了....”
远远的,夏晴岚已经看见了那皇城边缘的城墙。她双腿一夹,那马匹上前了几步,先于荀礼先行。
“你太低估天上人了...天上之人历朝为天下所崇拜,如今我大武一朝禁止香火,怕是天上之人无法忍受...至于不对天下人下手,我私以为是有因果相拦而已...”
“那是否有可能,天上人直接对陛下下手?”
荀礼有些担忧,也夹了一下身下的马匹,让马匹追上前去,同夏晴岚并肩。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夏晴岚的马匹往前,离队伍久了一些,她这才慢慢缓下速度来。
“天上人的确对我下手的可能性更大些...”
“那陛下还天天跑出来玩,不怕天上已然派人下来祸害陛下?”荀礼有些无语地说道。
夏晴岚却无所谓地对着天上笑了起来,却好像眼神微微流转,不经意间一样地看向了身后的轿子的方向。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