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为人父母
上午七点半，804室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声音很是轻微，又有些断断续续，似乎生怕惊扰到室内。
陈书瞥了一眼旁边睡得死死的马中云和朱超然。
要不是他一直醒着，估计也是不会察觉。
对于基层警察，熬夜已是家常便饭。
他过去将朱超然推醒，叮嘱了几句。
朱超然有些不好意思一同和陈书看守的自己却独自睡了过去。
他信誓旦旦：“书哥，你放心！”
陈书见他说得认真，放下心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屋外站着的是噶家村的村长和马中云父母。
他们按照约定过来了。
陈书让过身子，那父母二人急忙就往里冲了进去。
尚站在门口的村长笑着掏出香烟递了过来。
陈书接过香烟，掏出打火机给两人点起了火。
村长来之前应该是做过功课，站在门口和陈书聊起故意伤害罪的事情，也是头头是道。
陈书点着头迎合，心里却记挂着屋里头。
“爸妈，我对不起你们！”
“没事，没事。”
“我的儿啊！”
......
后面的土话，陈书听不懂。不过马中云的一声“爸妈”却是喊进了他的心里，后面他妈啜泣的声音也是清晰。
看着对面站着的村长一张一合的嘴唇，陈书心里有些生厌。不是对人对事，估摸着应该是太久没睡，再加上背后房间里断断续续的哭声，精神有些崩不住。
隔壁806室的房门打开，徐磊和小强走了出来。
村长一看这两人估计也是陈书的同事，掏出香烟一一发了过去。
四人在走廊上抽起了烟。
徐磊走近陈书，知道他一宿没合过眼：“师兄，要不你去我房间躺一会儿？”
陈书确实感觉有点累，两眼皮不自禁地打着颤。他拍拍徐磊的肩膀：“行的，那我去躺一会儿，这里交给你了。”
徐磊点点头。
陈书把他拉过一旁：“你们三个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必须得有一个人的眼睛是在马中云身上。不管任何理由，不能卸下手铐。”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马中云如果去厕所，你们也一定要派一个人跟着进去。千万不要觉得厕所是在房间里，所以就马虎。”
在村里已经犯过一次错误的徐磊，重重地点了下头：“保证完成任务！”
离开以前，陈书拍了拍小强的肩膀，朝关押着马中云的804房间使了个眼色。
小强耍酷般大拇指划过鼻孔：“嘿，陈警官，我可是侦查兵退役。干他呀的！跑不了！”
......
宾馆806室
关掉房灯，拉上窗帘，陈书合衣安躺在床上，枕头底下搁着这次出差带的六四式手枪，望着漆黑的屋顶，酝酿着睡意。
这次跨省追逃，几十个小时折腾下来，理应黏上枕头就该马上昏睡过去。
可陈书硬是睁着眼睛。
隔壁房间时时传来的啜泣声扰着他无法合眼。
他心里有数，这会儿独自带队出差抓人，心理压力还是有的。照规矩的话，到了九平市公安局，他们理应将马中云送进看守所，然后他们四人再去宾馆好好休息一晚。
等第二日就可以精神饱满，万无一失的带着逃犯返回东州。
可由于陈书昨晚的一个承诺，现在四个人还得轮着班的守着马中云。
这种到了监狱就得待上好多年的逃犯，有时候脑子一抽，是真的会在路上干出些什么事情来的。
想到逃跑，陈书脑子里念头一闪，这房间是在八楼，当初也是为了防止马中云跳窗所以定的高层。他要是跳下去，百分之百得去见阎王爷！
等等！万一马中云已经存了求死的心？
躺下没多久的陈书，又挣扎地坐起身来。他单手扶住嗡嗡作响的脑袋，缓了一口气，顶着满身的疲惫跑到楼下的餐饮店讨了一些筷子回来。
将一些筷子放置在滑轨上填满轨槽，这样要打开窗户必须先清理掉槽上的杂物，这样就能拖延一些时间。
拿筷子的时候又联想到众人起床以后还没有吃过早饭，他又忙不迭地跑去隔壁早餐点买了一些包子、油条等吃食一并带回宾馆。
电梯上了八楼刚打开，他看到站着外头的村长带着马中云父母往里走。
陈书有些疑惑：“村长，怎么了？你们要走了吗？”
村长还没说话，一旁的马中云母亲向前两步哽咽着说道：“小云这一走要好些年，我们也不差这一天。警官你早点把他带走，也好戴罪立功，少判几天。”
村长和马中云父亲都沉默了下来。
马中云这是被警察逮捕归案，这情况其实不算自首，也不算立功。先前还潜逃回老家，这是从重环节。法律上来讲，该判多少还是得判多少。
陈书看着眼前这位年岁颇大，泣涕如雨的母亲，与昨夜的泼辣判若两人。
都是为了孩子。
他心里有些不忍，不忍戳破这母亲唯一的念想：“好。我这就安排机票马上回东州。”
在马中云父母的千恩万谢中分了别，陈书直奔804室。这没看到马中云，他心里不踏实。
到了房间，马中云傻愣地坐在自己床铺上没有反应。
朱超然、小强、徐磊虽然都是围住马中云坐在了他的床上，不过三人皆是开着手机玩起了王者荣耀。
陈书的眼神还算利索，不出意外的话这仨正在三排。他终于明白了适才躺在隔壁806房间，为什么疲惫至极、睡意阑珊的自己却始终闭不上眼！
哎！这问题军团！太TM操心了！
正玩得起劲的朱超然鼻孔一动，圆圆的小眼睛就瞟到了陈书提着的手提袋上。他鼻子用力一吸，不管手头正在激战的游戏，挪过胖乎乎的身躯就直奔陈书而来。
“哇，书哥，啥吃的？肯定有肉包吧！我闻到了！”
“我X！死胖子！去哪呢？打团了啊！”徐磊怒喝道。
小强握着手机，看也不看，直接一脚朝朱超然踹了过来。
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场景，陈书有些无奈，苦笑着将包子一一塞到了他们的嘴里。
所以责任这东西，有时候自己担得太多、太重，别人反倒自以为是的轻了。
不过还好，看形势这批00后应是不反感这苦逼的加班了。
陈书往自己嘴里塞了个包子，心里有那么一点欣慰
第一百零五章 福报996
中午十二点，九平市公安局旁一宾馆。
王崇明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房门虚掩的804室房间。
乍一推开房门，就听里面传出一阵吵闹声。
“NMB，死胖子你在上路看戏啊！好看吗！”
“臭小子！我在清兵线啊，塔都快没了！”
“咚！”
“我X！死大胸，你踹我干嘛！”
这是电竞房？
王崇明满脑子问号，以为自己心急进错了房间，又倒退几步看了下门口的牌子。
“804室，没问题呀？”
他掏出手机比对了好一会儿，准备电话打给陈书的时候。
房间里走出一人，苦着脸：“王哥，是这儿。”
王崇明看着眼前这位“熊猫眼”，有些哭笑不得：“陈书，马中云人呢？”
陈书耸了耸肩：“在里面。”
“你们不累吗？怎么不分两班人看着？”王崇明知道他们一行人昨晚是熬了一宿才抓回的马中云。
陈书比了个大拇指朝房间里头指了指：“就这，换你你能睡得着？”
“哈哈！DOUBLEKILL！”
“辅助抢你MB的人头！死胖子你的脸呢！”
“咚！”
“我X你M！大胸男！又踢我！”
吵扰声又响了起来。
王崇明哑然，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他的招牌“555”牌香烟往陈书手里送去。
陈书突然有些想念这烟的味道，接过来点上：“马中云的家人趁我不在送了挺多特产过来。东西是不怎么值钱，不过他家远，我懒得再跑一趟，东西扔了也可惜。你看咱们是不是就收下来，回头把他送看守所的时候给他账户上多存个几百块钱？”
谨慎惯了的王崇明有些为难，不想收自己对象的东西，也不想打钱，不过这事毕竟是陈书提出来的，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王哥，你先看会儿人吧。我去隔壁补一下觉，下午迟点咱们再给马中云做讯问笔录。”陈书伸手拍了下王崇明的肩膀，不等回话径直去了隔壁806房间将自己狠狠地摔在了床上。
爽啊！我要睡上三天三夜！
......
下午四时，九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办案区
王崇明和陈书坐在讯问室内，开始对马中云做第一次讯问笔录。
按照规定，在网上登记通缉的逃犯被警察抓捕后，应在二十四小时内做一次讯问笔录。
陈书坐在一旁定好了明天十点的动车票，余下的时间端端正正坐稳，扮演好一个工具人的角色。
案情简单、明确，马中云也是供认不讳，王崇明只花了半个小时就将笔录完成。后面的签字、捺印，他也主动揽了下来。
王崇明年纪34岁，自社会招考来了中山派出所一待就是十多年。平时在所里也是以办案稳妥出名，特别擅长、喜好办理人数众多的案子。
上回陈书和他一起合作办理的开设赌场案一下子就逮了四个刑拘指标，罚没款也是顺手完成。
其实一般来讲，派出所民警都是不愿意办理这种人数众多，事情复杂的案件。理由就一个，警察少，人员多，太容易出事了。
大家都是宁可多花一些时间，一个一个地慢慢逮指标。
这事陈书没有问过王崇明，不过他心里多少有点数。
王崇明是个居家好男人。平时所里的聚餐也是能不去就不去。
偶尔陈书联系他的时候，问起在哪儿，要么是在家里，要么是陪着家人在外头，没有第三个选项。
所以，陈书估摸着王崇明办理这种大案子的理由应该就是能抽出更多的时间陪家里人。
治安组的民警只要完成指标，值班的时候准时出现，平时不来上班也没关系，领导或者督察问起来，就是在外调查线索。
其实王崇明也是有几次机会提拔。可是这个人应该是想通透了，不愿意操这个心，领导被拒绝几次之后，也就算了。
后来年纪大了，他更是完全舍了上进的心思，只愿意完成单位安排的工作和分配的指标。其他的，都归了家人。
忙活了许久，王崇明将讯问笔录整理的差不多，两人一合计就决定带着大家去附近稍微好一些的酒店吃上一桌当地的特色菜，也是不枉此行。
众人将马中云送到九平市看守所收押以后，跟着手机软件“大众点评”的推荐，气氛热烈地直奔当地稍有名气的酒店。
.....
翠花酒店
在包厢里，陈书顶着一双稍稍淡了点的“熊猫眼”朝着坐在他旁边同样顶着一双“熊猫眼”的王崇明碰了一杯。
“王哥，这虽是可乐，但规矩不能坏。干了！”陈书一饮而尽。
王崇明苦着脸也是一口闷下。
陈书知道王崇明注重养生，不喜饮酒和碳酸饮料。这次异地抓捕，他也是占了王崇明的人情，所以小小地玩笑了一句。
陈书拿起筷子，满含笑意地催促道：“王哥，吃吃这地方的特色菜，也不枉咱们辛苦跑上这么远的一趟路。”
只见这一张圆桌上，放在正中央的主菜是一道松花江炖活鱼。一个大铁锅里面有大鱼、五花肉、宽粉、白菜等，把蒿和辣椒加上大酱一炖，这味道和南方菜完完全全是两种感觉。
主菜附近也放了五六小菜，分别是清香螺烧肉、爆炒猪大肠、卤菜拼盘、软炸里脊、油焗海虾。
朱超然和小强吃得是满嘴油水，好不快活。徐磊拿出手机，一边看着小说一边夹着筷子，也是逍遥自得。
陈书瞄了一眼王崇明那双比自己更为严重的黑眼圈，有些歉意：“王哥，今天中午的时候不好意思了，确实有些熬不住。”
王崇明请了护理假陪着媳妇生产，前些日子应该也是熬了几宿。这刚产下孩子，就连夜订下机票趁着大早赶了过来。
他其实也累得很。
王崇明反而抱歉地一笑，伸手比出一个二：“上次的开设赌场案，这次的跨省抓捕，我已经承了你两次情，你还说这些干什么。”
陈书咧嘴一笑：“吃菜吃菜。”
派出所任务繁忙，工作和家庭总会产生一些矛盾，同事之间互相帮忙也是常有之事。
工作无情，人有情。
包厢里欢声笑语。
每个人都有家庭，想着什么家庭工作两手抓啊，两手都要硬的，对于警察来说，那是痴心妄想。
说句话玩笑的话，社会毒瘤“福报996”对于基层派出所的警察，也许真的是福报。
起码每个晚上睡得舒坦，每周还有一天的休息。
不过，这世道，大家都难。
陈书端起面前的杯子，晃荡了两下，以水作酒，一饮而尽。
第一百零六章 坐上动车
翌日清晨，天空瓦蓝，丝丝细风拂扫着大地。
陈书、王崇明等人前往九平市看守所将马中云提了出来，马不停蹄往九平动车站赶去。
一般来说，警察押送犯罪嫌疑人是不坐飞机的，不是不行，是麻烦。
首先是审批手续麻烦，需要机场方面的同意；其次陈书带着枪械，也是不被允许；最后是民警人数不足，按照规定，民警人数最少三倍于犯罪嫌疑人方能登记。
归根结底还是习惯问题。
陈书、王崇明等人从警以来，前期跟着老同志出动，后面自己带队，押送犯人都是坐的动车或者汽车，所以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押送犯人就压根没有考虑过飞机。
“哈欠~”
马中云显然昨晚没有睡好，一路上也是一直打着呵欠。
“马中云，昨天你父母送了一些你们当地的土特产过来。你看一下。”
在前往动车站的路上，陈书将昨天马中云父母送的那一大袋子的东西扔给他。
马中云瞄了眼并没有打开袋子。他清楚这是父母送给警察，希望他们多多照顾些自己。
“警官，这些你们拿回家吃吧。我又带不到里面。”
已是三进宫的马中云心里门清，知道这些东西自己是带不进看守所的。
陈书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些当地常见的扒鸡、熏牛肉干、蘑菇等。
他沉吟了会儿，慢慢说道：“依照规矩，这些东西我们是绝对不能收的。不过现在情况特殊，没办法送回给你父母，扔了也是浪费。你看看里面的东西，回头送你进看守所的时候，我会给你账户里存上五百块钱。”
马中云表情倏地顿住：“不行，绝对不行！警官你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扔掉就是！这些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哪还用你掏钱！”
他心里清楚这些东西就是吉省常见的土特产，根本不值五百元钱。眼前这位警官如此上心地安排，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陈书盯着马中云的眼睛，没有顺着他的话，而是突兀地反问道：“你也是出来打了十几年工的人，为什么家里连台像样的电视机和电冰箱都没有？”
前晚众人躲藏在马中云院子，陈书趁着熟悉现场的机会，透过一楼的窗户，把房子里面的大厅和厨房看了个遍。
家徒四壁。
顿了顿，看着低下了头的马中云，他继续说道：“这次你进去以后，家里花钱的地方会多上许多，该省的地方还是要省上一些。在我们面前，没必要装得这么硬气。”
出于职业习惯，在押送犯人的时候，陈书都会适时地安慰几句，防止对方因情绪波动而在路途中出现危险行为。
说话的时候，陈书脑子里不断闪过昨日马中云父母在他面前极其卑微、小心翼翼的苍老面容。
他心里有些厌恶这个一言不合就打爆人头的犯罪嫌疑人，但此刻还是忍不住上了点心。
马中云没有了对视的勇气。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眼前的警官看面相应是比自己年轻许多，但在面对对方时，他仿佛才是做错事情的小孩子。
似乎想起了什么，说话直爽的马中云此刻有些支支吾吾：“小同志，前天晚上不好意思了。我妈她啥都不懂，冲撞了你，请你多多包涵！”
说着，将手里的大袋子急匆匆地塞到了坐在一旁的徐磊怀里。
拿着手机看小说的徐磊一脸闷逼，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眼前就多了一团五颜六色的吃食。
前天凌晨众人在噶家村抓人的时候，徐磊因为同情马中云父母，所以在众人快速离去的时候，返回了他父母身旁准备解释事情的缘由，结果被对方一把扯住，以致后续被当地村民围住脱不得身。
过程中，挨了马志云母亲几下打。
看着眼前这位东北大汉扭捏的神情，徐磊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事情都过去了。你接下来安心配合我们押送就行。”
此话一出，坐在副驾驶座的陈书眼睛一横，表情严肃。
就徐磊你这不服命令的态度，下回估计还得把大伙儿带坑里！
事情过去了？
怎么可能！
做梦吧！
......
动车票是陈书昨天晚上临时买的，时间太急，只买到两张坐票，剩余的都是站票。
东州市到九平市的车程共计十七八个小时，两张坐票没法顺利看押马中云，通常需要三张连号一排的位置。
几人上了车，也是习惯性地或坐或躺，待在了门旁的过道里。
陈书安排徐磊一个座位休息。他毕竟还只是学生，所里每个月也就给五百元补助。这次出了这么一趟远门，虽然犯了一些错误，不过还是得照顾住。
小强和朱超然两人就按照三小时一个班次倒班，轮换占一个座位。
作为民警的陈书和王崇明就贴在了马中云身边，没有休息。毕竟动车是公共场所，人员密集度高，轻易马虎不得。
两人在前一晚休息得足够，接下来十几个小时的车程熬一熬也就过了。
在基层派出所工作这么多年，其他不好讲，熬夜的功夫那都是一顶一的。
一路上众人和马中云也是熟络了许多，不过毕竟是警察和犯人的身份，特别是带队的两名民警都是以稳妥和谨慎出名。
所以对其的警惕还是不能减。即使是抓到了在逃人员，这种看似已经板上钉钉的事，也要随时做好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连续作战多日的陈书一脸疲倦地怀抱着外套，蹲坐在过道外侧，身子紧紧贴住身侧靠里位置的马中云。
同样“熊猫眼”的王崇明坐在过道一旁背靠车厢，视线是一刻不停地覆盖住马中云，眼神专注。
首先轮班的朱超然拿出候车时去蛋糕店买的一些小点心，一个一个地往自己嘴里塞个不停。
马中云干脆地躺倒在地上，双手垫在脑后看着头上的动车车顶，眉宇间收敛了一切的烦躁与不安。
坐在车厢座位上的小强睁着不大的眼睛盯着陈书那边的位置，手指头一“嘟”一“嘟”地敲着扶手，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徐磊舒服地靠坐在座位上，拿出手机，一边浏览小说，一边不客气地打开马中云父母送来的特产，慢慢地吃了起来。
随着高铁动车的一声鸣叫，和谐号动车组朝着东州方向开始缓缓驶动。
第一百零七章 前往网咖
“滴滴滴！滴滴滴！”
陈书第三次按停了耳边的手机响铃声，睁开眼睛，时间已是上午七点，外头天光大亮。
自上次去吉省抓人回来已过了两天，总算被陈书逮住一个周末好好地睡了个囫囵觉。
他不是一个赖在被窝里不愿意起床的懒人，但也是一个对周末的懒觉抱有期待的正常人，特别是现在已进入冬天。
不过可惜的是，今天的懒觉是不能再睡下去了。
昨晚在中山所的大群里，内勤郑慧慧发了一个通知，大概的意思就是这段时间华国的文明办来东州市检查，考核“文明城市”，需要全体民警正常上班，周末取消休息。
常规操作。
陈书洗了个澡，套上黑色休闲服，换上福省产的淘宝牌椰子鞋，拿上手机出了门。
自从上次的兰博基尼绑架案被他撞坏了自己的大众高尔夫，他也是很久没开车了。那辆高尔夫他是修都没修，直接让二手车商派车过来拖了走卖掉。
到了中山所，陈书和往常一样直奔办公楼后面的食堂，美美地吃上了一份排骨面。吃完离开前，又顺手拿了个苹果啃了起来。
上楼的时候，遇到了许久没见的曾宏。
“哦，小书，今天来这么早？”曾宏眉梢挑了挑，有些意外。
前段时间陈书轮轴转，打击犯罪、异地抓捕忙个不停。曾宏心里也想给他补个休。
陈书一口咬下，嘴里嚼着不停：“嗯...嗯...曾教，我今天可以不来？”
曾宏笑道：“来都来了就安心上班吧。对了，你小子火了你知道吗？”
“火了？什么火了？”啃得起劲的陈书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曾宏掏出手机操作了一会儿，神秘一笑，蹬蹬蹬地就上楼了。
“叮当”一下微信提示声。
傻在原地的陈书赶忙拿出手机查看。
曾宏发来一张图片新闻。
“图片中，一名穿着黑色休闲服的青年民警蹲坐在火车过道外侧，怀抱着外套一脸疲倦，在他身侧靠里位置‘护着’犯罪嫌疑人。
知情人解释，押解犯人归案时间紧迫，因为买不到坐票，又担心嫌疑人在火车上趁乱逃脱，所以才会出现照片中‘民警坐在过道上贴身看护嫌疑人’的一幕。”
陈书嘴边啃着的苹果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要说这拍摄照片之人水平也是极高。
陈书这“护着”的动作，要不是下文注明了两者是警察和犯人的身份，不然就那角度拍摄的两人拥着的姿势，真正的暧昧至极。
陈书没了点击这个图片链接的勇气，总觉得原文下面肯定是一群网友玩味的调侃。
受不了打击。
拍就拍了吧。
他就一个派出所小民警，没人知道的。
陈书垂头丧气地走进二楼治安组办公室，准备给自己泡一杯咖啡缓解一下心情。
他前脚一进门，先到的李朝阳和王崇明俱是站起身来迎了上来。
李朝阳一脸崇拜：“师兄，恭喜啊！你这造型真正是给大家伙上了一课！题目就叫‘新时代的警察’！”
王崇明堆满了笑容：“咱中山所终于出了一个网红啊！不枉组织培养你多年！”
这什么跟什么啊！
满头尬线的陈书落荒而逃。
经过一楼值班大厅的时候，中山八卦之王接警员小王亦是一声大吼：“大家注意，明星来啦！鼓掌！~”
“师兄！不用谢我！”
陈书匆忙之中依稀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
“哈哈哈！~”
“哈哈哈！~”
在全场的喷笑中，陈书慌不择路地跑出派出所。
迷迷糊糊地离开单位，耳旁没了那些尴尬的吵闹，他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
也好，趁着机会去辖区转转。
挑了一间离中山所不远的“纳尼亚网咖”，径直走了进去。
早几年的东州市，因为“经营网吧许可证”的放开，各种各样的网咖如雨后春笋般遍地都是。
那段时间派出所也是压了很重的任务在社区民警身上，对辖区内的网吧进行未成年人上网的监管和消防安全的督导。
这一块不归陈书管辖，他也就没特别放在心上。不过网吧一直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所以陈书一有空就往网吧里钻。
这几年，除了按时完成所里的指标，陈书的英雄联盟技战术也是显著地增长。
这边陈书走进“纳尼亚网咖”，抬眼一扫，瞅见四名中山所便衣队的协警正聚在一块四排，看电脑屏幕，应该就是绝地求生，也就是平时大家嘴里喊的“吃鸡”游戏。
这名称的由来就是因为在这款游戏中，只要获得最后的胜利，就会在屏幕里出现两行八个字“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陈书走到近前，和几人打了一下招呼。四名协警之中，正巧有一位平日里和陈书配合颇多的队员。
“小林，你也在啊？”陈书笑盈盈地站在小林背后，看着他在游戏里肆意驰骋。
小林回头一看见是陈书，慌忙之中摘下头戴式耳机，就要站起身来。
站在其背后的陈书伸手一把按下他的双肩：“你们继续玩，我去隔壁开一台机子。可惜我不玩吃鸡，不然我们可以五排。”
吃鸡没有五排。
小林涨红了脸，似乎想说些什么。
今天是华国“文明办”过来的日子，全所都在加班加点，这四位便衣队协警显然是偷着过来。
陈书从来不在意这些。
一则便衣队归队长郑杰管理，直属领导是马所，和他没有关系；第二，便衣队的主要职能是配合所里的治安组打击犯罪，和“城市文明”建设关系不大；
最后一点，陈书心里还是有点B数，人家协警一个月才拿四千多工资，难道还要别人拼了命地去加班、去破案？
平日里配合民警完成指标就行了。
空余的时间只要人在辖区内，随叫随到，至于在干什么，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这样在关键时刻，所里需要大家熬夜或者加班，人家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陈书走到前台，给坐着的四名队员每人点了一杯奶茶。
前段时间几个案子的加班加点，以及办案抓人也是让他们熬了许久，陈书心里存些愧疚。
奶茶不贵，值不了几个钱，主要还是一份心意。
辅警和民警干着同样的活，遭遇着同样的危险，但工资福利待遇天差地别。
这没有点情怀那是真的干不下去。
第一百零八章 网咖上网
结完账，陈书特地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悠哉悠哉地坐倒在沙发上。
等着电脑开机的时候，侧头看了会儿自己的隔壁桌，一个玩着绝地求生的小家伙。
小家伙年纪不大，看面相应该也就十六七的样子，不过风格有一点猥琐，喜好角落和厕所，属于“老阴ac”的艺术流派。
绝地求生这款游戏陈书不怎么玩，但也不影响他看别人玩。这游戏和实际中警察与犯罪分子对垒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比如游戏中的四排模式，前排吸引火力，机动组绕后割草的迂回战术；还有在城市里搜索作战的控制制高点以及野外伏击战地耐心等待和结束后迅速撤离防止黄雀在后。
除了考验枪法，更多的还有耐心、思维和勇气。
在市局特警支队待过的陈书对此也是耳熟能详，颇有好感。不过华国社会和谐稳定，一般也用不上这些。
今天陈书看得不是那么有滋有味，略一思考，才发现隔壁这小家伙玩着太安静了。左手控键盘，右手扫鼠标，眼神平静，杀人或者被杀都没有常人游戏时自带的立体声效果。
嗯？这小家伙不会未成年吧？
这回陈书仔细地观察了对方几秒。
法律规定，网吧禁止接待未成年人。
“领导你好！”
耳边传来了一阵声响，陈书转头一看，一位身穿年纪约莫二十出头，白色运动服，戴着厚厚的眼镜儿，一看就是常年驻守网吧的小胖子手里拿着一百元现金，笑嘻嘻地站在了身旁。
陈书脑筋一转就明白了，这家伙应是这个网吧的老板或者管理，看着他先前和四名协警的关系，这会儿来打下招呼。
手里拿着的现金一百元，这数额正好是他先前在网吧前台预充的费用，估计也是拿来还给他的。
陈书听老同志讲过，早二十来年前确实有网吧的老板给派出所送钱保平安，不过那时候社会形势复杂，人员鱼龙混杂，网吧也确实赚钱。这笔费用也划得来。
不过这几年此等现象已是没了，一则派出所管理标准化，这种管理费早就被上级机关严厉禁止收取；二是现如今的网吧不是特别赚钱，也就堪堪收个利息钱。这些陈旧的陋习自然而然的就没了。
陈书笑着点点头，问道：“什么事？”
小胖子将纸钞放在陈书面前的桌子上，有些矜持：“领导，你们能来就是给我面子了，哪还需要充钱。这点电费，胖子我还是出得起的。”
小胖子笑容真诚，应不是作伪。
陈书站起身来，左手拉过小胖子的胖手，右手拿起桌上的纸钞塞入对方的手里，拍了拍：“你不缺这点电费，我也不缺这点钱；你不要小看我，我也不轻待你。这样的话，咱们倒是可以做一做朋友。”
小胖子愣在了现场，自家网吧开业多年，他也是碰到许多次的警察过来上网，唯独这一位有些不一样。
陈书掏出利群，自己叼了一根，给小胖子递了一根，自然而然地结束了先前的话题：“我旁边这位成年了吗？”
小胖子接过香烟，赶紧掏出上衣口袋里的打火机点上：“领导你放心！我网吧里没有未成年人，都是严格检查的！现在抓到一个就要罚一万块，谁敢触这个霉头！”
陈书想想也对，除了公安机关，还有一个文化部门盯着，网吧应该也不会为了这么一点网费枉顾法律。
“那行，你去忙吧。”
小胖子有些意外，自己迷迷糊糊间，就被笑呵呵地塞回了一百块钱，然后一个转身又被轻轻推出了走廊。等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戴上头戴式耳机，进入了游戏画面。
这时候，懂行的人都明白，玩游戏的男人可是打扰不得。
小胖子搓了搓手，回了前台。
陈书稳了稳心态，抛去杂念，静待游戏的登陆条到顶。
“哈哈！陈书，今天可是备勤，你怎么跑这上起网来了！”
陈书心虚，肩膀被这么一拍，确实有些吓到。他拿下耳机朝旁边看去，中山派出所社区民警于余警容严整，左肩佩戴着“值班民警”字样的臂章，正笑盈盈地站在一旁走廊上。
陈书微不可闻地叹出口气：“老于，下次能不拍得这么重吗？差点就被你吓出魂了。对了，你过来干嘛？”
于余耸了耸肩：“接到举报，说这里有未成年人上网。”
陈书瞟了眼隔壁座，刚才那小胖子，不像是撒谎的人：“有吗？”
于余朝着陈书旁边仍沉浸在游戏世界的男孩努了努嘴：“全场就这家伙像一点，不过我刚才调了他身份信息，这家伙上周刚满十八岁。”
陈书有些好奇：“你说现在谁没事会举报这些事情？闲的蛋疼？”
“没办法，有警必出嘛。”于余向陈书讨了根烟，摇摇头走了。
按规定，公安机关接到举报电话，必须前往现场进行调查。以往社会上存在部分人员凭此捏造事实，匿名举报被报复人吸毒或者嫖娼，故意恶心对方。
基层警察没有精力倒查，这些事情过了就过了。
举报网吧？
不会是恶意商业竞争吧？
陈书有些疑惑，自嘲地想到。他在警院攻读的专业是经济犯罪侦查，结果毕业以后先是去了特警支队搞体力，后来分配到了基层派出所当牛马。
大学的专业，一点都不对口。
陈书吐出一口浊气，捏起一阳指，认真在游戏的账户和密码双栏里一个一个输入字母和数字。
“叮铃铃！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起。
陈书手上正忙，掏出手机看也没看塞到耳边挨在一侧肩膀上，一声悦耳的“书哥，你在干嘛”传了出来。
黄思茜？对了，约好明天去野营的！
他一激灵，放下手头的事情，正经地拿过手机解释了起来。
这几天华国“文明办”过来督导检查“文明城市”，全所人员都要加班，明天的野营只能取消。
黄思茜有些遗憾。
陈书更是心虚，电话里解释了一大通，却没提自己现在在干嘛。
不能影响自己光辉的警察形象嘛！
挂下电话，他左右环顾了一圈，小心翼翼地双击点开“英雄联盟”。
挑了剑圣。
他喜欢这个英雄的战斗风格，一如在现实中，他粘着罪犯屁股死追不放。
第一百零九章 遇见陈川
时间过得很快，几个小时的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段位上升到了钻一。
作为艾欧尼亚大区，电脑端序号排位第一的游戏区，它的“钻一”含金量是极高的。
陈书心满意足地退出游戏画面，鼠标移到桌面右下角的网吧管理应用上，准备结算网费的时候，发现余额竟然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四个数字。
9999！
陈书擦了擦眼睛，贴上了屏幕又仔细地敲了敲。
9999！
陈书一声叹息，估计就是刚才那个小胖子搞得鬼。
这家伙人不错，就是有些自以为是。
陈书也是怕麻烦的人，不过这事还是得处理，毕竟作为人民警察，这种影响恶劣的事情是绝对不能碰的。
即使是人家送上门的，他也得踢回去。
陈书走到网咖前台，看见小胖子戴着头戴式大耳机，坐在后面兴高采烈地手舞足蹈。
应该在打游戏。
陈书给自己点了根烟，饶有兴致地看着小胖子表演。
“哼！哼！敢小瞧胖爷我！”
小胖子志得意满地拿下耳机，抬头看到刚才那警察正靠在前台上瞪着自己，心里一惊。
几秒的时间，飞快地回忆了下自己前段时间私底下找小姐姐玩耍的丰功伟绩，缩着脑袋胆战心惊地小声问道：“领导，什么事呀？”
陈书捺灭烟头：“老板，刚我那台机子上的余额9999是你搞的？”
小胖子一听是这回事，哈哈一笑，全身舒展，声音大了几分，竟有些得意：“网吧这系统最大金额就是9999，不然数字还可以更多些！”
陈书有些哭笑不得，看着这年轻人有些单纯，故意板起脸色郑重其事道：“老板，你这可是行贿，要坐牢的！”
小胖子面色一惊，顿在了当场：“这...这...我不是老板哈，我就是给我家老头子看店门的。有事你找他啊。”
说完，脑袋一缩就溜到了后面的办公室，动作行云流水，不像个胖子。
......
陈书走出“纳尼亚网咖”，看了看时间还早，慢悠悠地在中山所的辖区里闲逛着。
最近东州市备检“文明城市”，路上的公家人多了许多，行驶的汽车没了鸣笛、过路的行人亦遵守指示灯。
陈书走在路上，感受着和谐社会的安定与祥和，心里琢磨起了先前网吧的事情。
“纳尼亚网咖”的位置非常好，附近几百米因为没有合适的场地可供其他网吧经营，所以这么多年来，开得也是一帆风顺，年初还翻新了一次装修和设备。
照理说，没有竞争对手的前提下，理应不会招致恶意举报。
并且看这小老板的品行，也是喜好结交朋友，性格开朗之人，报复什么的也不该会有。
陈书沉着脸，隐隐约约觉得这事藏着猫腻，却又有些想不通透。
“嘿！大明星，干啥呢？黑着一副脸。”
陈书朝声音来处看去，警院同学、如今在东州市公安局行动技术侦查支队工作的陈川戴着黑色大檐帽正站在路边双手抱胸，笑逐颜开地看了过来。
看见陈川这位大笑星，陈书心里一乐。两人同时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边上，互相递了根烟就开始侃侃而谈。
陈书打趣：“别烫我了。对了，你这市局领导怎么被下放到了路面上，不会是犯了什么错误吧？”
陈川拿下大檐帽夹在咯吱窝下，吐槽道：“文明城市考核，民警一律下到路面配合交警整治非机动车。你说我这什么都不懂的，能整治啥？还不就是一工具人，背景墙。”
陈书扶住脑门，怎么今天到处都是“文明城市”。
未等他开口，陈川上下打量了一下穿着便服的陈书，好奇道：“你今天怎么有空在路上瞎逛？不是全局民警都在备勤嘛？”
陈书一听，赶紧崩紧了脸色：“有案子嘛。”
陈川“哦”了一下，还是有些不大相信。
一向沉稳的陈书见着了这位大学同学，不知道为什么也是变得有些急躁，匆忙之间就开口解释，不曾想手头其实没有案子的他，憋了许久，才堪堪讲出适才网吧遇到的事情。
临了结束，又加了一句“应该是商业恶意竞争”，妥妥的显得有些心虚。
他紧着脖颈瞄着陈川的反应，知道这位富二代、大公子底子里有料，不是一省心的主儿，生怕被他看出自己的生拉硬扯。
不过商贾家出身的陈川听完了陈述，却是罕见地沉默了下来。他单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下巴，略有所思。
陈述一看这苗头，知道自己这出身商业帝国的老同学应是闻到了什么味儿。
陈川眼睛发亮：“这事儿我觉得有点问题，感觉有点商战的味道，有一丝阴谋在里面！你说要是恶意举报他人吸毒、嫖娼，纯恶心人的，我们也见怪不怪了。这举报未成年人上网却是有点意思，回头你把举报电话给我，我抽空摸摸底。”
原本逃出来上网而心虚的陈书，这会儿被陈川的一通讲解有些唬住。他知道在市局技侦工作的陈川手底下是真正有先进的，高科技电子侦查技术。
不过全市的各类刑事案件太多，操作人员和机器设备有些供不应求，案件基本上都是由办案民警按规定申请递交以后，排着队等通知。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的恶意举报到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基层派出所警力不够，能返查的技侦没空管这些小事情。
陈书犹豫了会儿：“会不会影响不好？”
按照规定，动用市局技侦支队高科技电子技术进行案件侦查的，需要所领导、分局领导一一审批签字，再由办案民警提交到市局技侦支队排队等通知。
显然，陈书适才向陈川提起的这个网吧举报案件，别说分局领导，就是中山所的所领导都不会签字。
这申请报告是打上去，是要被笑的。
陈川挥一挥手：“用不了那些玩意，我就小搞搞。”
陈书放下心来，左右自己最近也是得空没有案子，正好拿这“商业恶意竞争”练练手。
从侧面来讲，也要感谢这“文明城市”的备检工作。现在全东州市的机关单位都在忙着这个事情，往年的什么秋季行动，冬季行动都统统取消。
相对冲指标，相信绝大多数基层警员还是喜欢现在这种备勤状态的悠闲工作。
谈完案子，陈川伸手摸了下陈书有一点凸出的小肚子，嘲笑了一会儿。
按照陈川的话说，陈书的身体条件非常好，有先天的因素，也有后来炼出来的。现如今到了派出所，要是这么就荒废，太可惜了。
陈书拍了拍小肚子，有些无可奈何。
第一百一十章 我穿越了
辞别陈川，陈书直奔中山派出所。
心里有了东西，他就悠不住这放松的心态，赶着回了单位。
进值班大厅的时候，遇见了出警归来，一脸疲倦的于余。
陈书：“于余，问你个事情。最近这种举报未成年人上网的报案多吗？”
于余愣了一下，有些意外：“不清楚，今天也就接了上午这一个。怎么，你要查这些举报？没意义吧。”
派出所工作繁重，平日的指标和值班都让民警忙不过来，这些无用的，纯恶心别人的举报，大家都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置之不理。
毕竟出一次警，和办一个案，这工作量是天地之差。
陈书迎着于余疑惑的表情，解释道：“举报本身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我觉得最近这几次都是恶意举报，虚假举报。我最近手头没事，闲不住，就想拿来练练手。”
原本坐在值班前台后面的值班领导曾宏应是听到了他们俩人的对话。
这时也是走过来，同意道：“嗯，是该给这些有事没事浪费我们警力的人一点颜色看看。这样子，等会我让慧慧把你的‘文明城市’勤务安排取消掉，你就安心办这个案子。”
郑慧慧是中山派出所的内勤女民警，带着三名女辅警，负责所里的全部财务、排班、后勤等事务，因为原先弄宣传报道的协警辞职了，这一块的工作目前也是暂由她负责。
陈书眼底闪过惊讶之色，但很快收敛，没想到曾宏这时候插了一脚。
他对这个案子尚且没底，不敢兜底，摆摆手：“曾教，我目前也没把握，就怕......”
曾宏一把打断：“小书，你不要有压力。这案子能办咱就办了，也好震慑一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人！
真破不了案也没关系，怎么可能想破什么就破什么！咱们就当积累经验，下次瞄准那些故意整人的虚假举报吸毒、嫖娼的，也就有了些底气。”
陈书眉梢挑了挑，大概是不明白为什么曾宏这么较真，也许是为了发一篇与众不同的宣传报道？
“嗯，成了就让慧慧好好给你写一篇专访！这种类型的案件，好像局里，啊，不，厅里都还没出现过！”曾宏双手插兜，有些志得意满，好像已经看见了陈书破案的那一幕。
看来各派出所间的宣传工作也是内卷的厉害。这公安工作不想着提高破案率，老是在宣传上面下文章，岂不是本末倒置？兴许是我还没到这个级别吧。
想着想着，陈书既觉得荒诞，又有些好笑。
“行的，那等会儿我去你办公室拿数字证书，我这个权限有些不够。到时候可能会查询一些人员资料。”
登陆公安内网查询庞大的信息库，需要通过配置给民警的特殊U盘（数字证书）获得许可。按照民警的涉密级别，对口相应的数字证书等级。
陈书作为派出所民警，是最低等级那一档，曾宏作为所里的教导员，等级会高一级，能查询到的资料也丰富和齐全一些。
近几年公安内部对于民警查询公民信息管理非常严格，放在陈书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协警都可以随意地查询公民信息。
......
中山派出所二楼治安办公室
陈书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盯着电脑上满屏幕的数据，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根据公安内网查询所得，近半年里在正明区110接警台举报网吧接待未成年人上网的报案次数有上百个，相比东州市其他三个直属市区加起来总计才六十来个的举报电话，两者的数据对比明显太不正常。
正明区的举报电话号码大部分属地都是外地，且每个号码各不相同；而其他区的六十来个电话大部分都是东州市本地，也出现有一个号码重复举报同一个网吧多次的正常现象。
陈书将这一百多个手机号码随机抽取了四个，用自己早年黑办的，属地在外省的特情专用手机拨了过去，三个关机，一个被接听了起来。
陈书镇定自若：“嘿，你好！麻烦开一下门，外卖到了！”
“外卖？我没叫外卖！你打错了！”听筒里传出极为年轻，操着外地口音的男声。
“嘟！”电话被直接挂断。
不像是有到了上网吧年龄孩子的父亲。
这要不是有人故意介入举报正明区网吧的违规接待，陈书是一百个不相信。
网吧接待未成年人肯定是违法的，公安机关和文化机关理应受理并前往调查执行。
但是这种把警察拿过来当枪使的感觉，陈书很不好受。他想看看，站在这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又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敢玩弄警察！
陈书将这一百多个可疑的手机号码下载下来，打包成EXCEL通过内网邮箱发给陈川。
数据方面的分析就交给他了。这一批被举报的网吧还得现场逐个去走访一下，探个究竟。
陈书将相关查询资料打印到A4纸上，拿起公文袋装好，联系上朱超然，出发前往现场进行查看。
......
旧城路289号。
陈书按照资料上显示的地址来到该处，这是半年前被举报的一家网咖地址。
只不过现在展示在陈书面前的并不是资料上显示的被举报接待未成年人的“新星网咖”。
他一度以为要么资料显示错误，要么自己走错了路，也许看花了眼。
他还特地跑到相邻两侧两间店面，仔细端详了下它们的门牌号，分别是288号和290号。
字迹清晰无误。
他重新回到中间的289号，拿出手机打开高德导航，输入“新星网咖”，跳出来的详情地址亦是“旧城路289号”。
陈书有些不信邪，又打开了“百度街景”搜索该地址，上面的图片备注显示是前几年的照片。
实景图像显示旧城路289号，
招牌赫然是“新星网咖”！
陈书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这副崭新的LED大招牌。
“穿越王网咖”。
他，陈书，带着一旁正咬着“真新”鸡腿的朱胖子，穿越了？？？
第一百十一章 又是警察
站在旧城路289号“穿越王网咖”门前的陈书，想了许久，终归是带着朱超然走进了这网咖。
“嗯？换名儿了？你们家连老板的都换了吗？”吃着鸡腿的朱超然熟络地走到门边的前台倚靠在上面，朝着一位正低头忙着操作电脑的年轻网管问道。
似乎和里面的前台网管颇为熟悉。
网管紧张地抬起头，看到是朱超然，顿时松了一口气。
陈书饶有兴致地站在一边，心想着也许能得到一些意外之喜。
网管抱怨道：“诶，老板换了。新来的这个也不咋的，贼抠门，盯得还紧！”
朱超然伸出胖手拍了拍网管的肩膀：“没事，你又不图这工资。怎么样，这个月收益如何？”
网管面色一变，偷瞄了站在一旁的陈书。
朱超然见状，挥了挥手里的鸡腿：“这位是我哥，自己人。”
网管压低声音：“新来的老板很严，还招了个督导什么的，有事没事就突击检查、假扮检查，搞得我是一惊一乍。”
网管咽了下口水：“我看着这个月币价涨了一些，就趁机全抛了。嘿嘿，赚了这个数目。”
说着，伸出五指张开的手掌，翻了三番。
朱超然欣喜又眼馋，用力拍打网管的肩膀：“好小子！够聪明！有眼光”
币价？
数字货币？
陈书心思一转，知道这网管瞒着老板在店里开了挖矿的软件，赚了一些外快。
他对这些不敢兴趣，堆起来笑脸，凑到近前假装八卦问道：“小兄弟，这店为啥换老板？你看这生意不是挺好的吗？”
网管被朱超然捧得高兴，忘了先前的警惕：“早几年生意倒还是可以，店里除了我，还有俩服务员帮着，这样还有些忙不过来！你看现在，全店就我一个人看顾，工作还挺轻松。”
陈书点点头，继续捧着：“你是网管，有技术有手艺，这店里还真离不开你，最后留下来的也是你！不过，生意再不好，老板赚点辛苦钱也是有的吧。你这儿现在不会差得只能卖店吧？”
网管以过来人的语气教育道：“原来钱倒是能赚一些，但是年初的时候文化局过来查过几次，罚了几千上万吧。老的老板心里堵着气，正好这会儿新老板过来盘店，就卖掉了。现在啊，网吧已经不赚钱了。这么多电脑，不如搞个矿场更好一些。”
说到后来，网管唉声叹气，竟有些怒其不争。
陈书哑然失笑，递出一根利群，随意跟着聊了一会儿就带着朱超然撤了出来。
坐到车里，陈书心里隐约有了些猜测。
......
白山路126号。
穿越王网咖。
陈书手里拿着打印这次被举报网吧资料的A4纸，站在硕大的LED大招牌之下，仰头看着这熟悉的五个字，心里波涛汹涌！
按照资料显示，五个月前被举报违规接待未成年人的这个地址，本该是一家叫“起点网咖”的网吧。
陈书走进网咖，径直走到前台。
他看了眼前台网管，是一名年纪不大的女孩子，皮肤白净，戴着一副复古眼镜。
递过身份证：“开一台机器，再给我泡一杯奶茶，加珍珠。”
女孩平静地问道：“预存多少？”
陈书：“一百吧。扫哪里？”
女孩指了指一旁的微信收款二维码，低下头开始操作电脑。
陈书找着话题：“大妹子你近视了？多少度？”
安静......
陈书自顾聊着：“我读书那儿也近视七百多度，后来去做了手术。”
女孩稍稍一抬头瞥了一眼，又没了声响。
不大爱说话，有点难办了......陈书皱了皱眉，抬头扫视了一圈。
营业执照？
嗯，过去看看这穿越王网咖的老板到底是何方神圣。
知道了姓名，也方便摸一下底。
陈书绕过前台，凑了进去：“东州市正明区起点网咖有限公司。”
还是起点？
老板没换吗？那怎么门牌都换了？
“你好，这里是不能随便进来的。”
陈书转头一看，见那女孩锁着眉头，有些生气。
陈书挠了挠头皮，心知自己平时警察当习惯了，调查的时候只管进了前台里面，忘记现在自己正在伪装上网人员。
他露出了招牌式微笑：“不好意思，我这就出来。”
走到前台外，倚靠在桌子上，趁着女孩打奶茶的工夫，陈书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换老板了？”
女孩不理睬，只顾着手上的事情。
有些棘手。
陈书略一思考，低沉着声音说道：“大妹子，其实我想加盟你们网咖，你能给我你们老板的手机号码吗？”
这回女孩总是抬起了头，一脸的不耐烦：“不知道。”
陈书恳切道：“你会不知道自己老板的手机号码？大妹子，你就帮个忙吧。”
女孩：“老板的号码我知道，不过现在老板不管事，都给公司管了。你要加盟的话，找老板也没用，得去找公司。”
这一串话出来，陈书咋听之下有些懵。
细细一想，就明白了。
女孩口中的老板应该就是原来的“起点网咖”老板，这个老板可能是加盟或者入股了“穿越王网咖”，然后现在只吃分红，网吧的管理就交给了“穿越王网咖”这个公司。
这样，就能解释通了为什么墙壁上挂着的营业执照上面的公司名称还是“起点网咖”。
陈书拿出手机，打开软件“天眼查”一搜，果然在起点网咖的公司名称下发现了股东“穿越王网咖”！
陈书沉吟了片刻，腆着老脸继续问道：“你们老板为什么自己不管店子，要交给公司管理？公司管理钱能赚多些吗？”
“啪！”
女孩将泡好的奶茶重重地砸到了陈书面前：“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我跟你说，我、不、知、道！”
陈书搓了搓手，厚起了脸皮：“嘿嘿，大妹子，这不我确实想跟着你们公司干，所以想了解清楚一点。对了，这奶茶算我请你的。”
女孩语气舒缓了些：“谢谢，我不喝这个。前段时间警察老是来我们这检查，老板看着烦，就将店子交给了公司管理。”
又是警察来检查！
霎时之间，陈书脑海里仿佛闪过一道闪电。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旁门左道
西堡路，198号
穿越王网咖。
陈书、朱超然两人站在网咖门口，和进进出出、热热闹闹的上网人员格格不入。
朱超然也发现了不对劲：“书哥，怎么这些网吧都成穿越王网咖了？”
他拿起资料反复看了起来，嘀咕了起来，似乎发现了点什么线索。
“额，不管了！先进去瞧瞧！”
陈书拉住正抬脚往里走的朱超然，摇了摇头，重新坐上停在路边的桑塔纳，赶赴下一个网吧。
......
莲花路，58号。
穿越王网咖。
陈书坐在副驾驶座，看着车窗外那五颜六色亮着灯的崭新LED店牌，心里平静了许多。
......
齐桥路，19号。
穿越王网咖。
虽然还盖着红纱布，不过陈书一眼看出后面字牌的形状。
他镇定自若，翻到手中近段时间被举报网咖资料的最后一页：“胖子，下一家。”
......
公园路。
纳尼亚网咖。
终于不是穿越王了！
陈书擦拭了下眼睛，看着眼前这家几天前自己来过的网咖，突然有些想念里面的小胖子。
他拉了朱超然下车一起进了网咖。
“你好！欢迎光临！”门口电子声响起。
陈书一进门，就看到那熟悉的小胖子坐在前台后面，戴着头戴式大耳机，摇晃着脑袋，嘴里哼着歌，搁远了看，有点RAP手的感觉。
如果那调准的话。
陈书走到近前，“咚咚”敲了敲桌面。
小胖子没有反应，继续摇头晃脑。
陈书“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小胖子“啪”的一砸鼠标，瞪着小眼睛“呼”地站了起来：“谁啊！老子......”
一看是几天前过来上过网的派出所警察，顿时小眼珠子一转，胖脸挤开了花：“......老头子出门了。领导你好，你是过来找我家老头子的吧？你等下，我现在就打他电话。”
陈书点了点小胖子的耳朵，示意先拿下耳机。
“小老板，最近生意怎么样？”陈书客气道。
小胖子点头如捣蒜：“托领导的福，还行。还行！”
陈书递过一支烟：“抽烟不？最近穿警服的警察过来检查得多吗？”
这时，他发现小胖子的表情很古怪，因为他的表情是这样的：(﹁﹁)
小胖子：“你们不是一伙的吗？怎么问起这个了？”
额，什么一伙的！这听起来也太像坏人了......陈书嘴角一抽，郁闷道：“随便问问。”
小胖子抿了抿嘴：“你们这段时间来的有点多，还有文化部门也来过几次。听说是因为创建‘文明城市’的原因。老头子看着烦，就跑出去打牌了。”
作为体制内的人，陈书深知创建“文明城市”的行动注重的是城市表面的卫生及秩序，对于网吧内的管理是无所谓的。
特别是在这个当口，大家全忙着出门巡街，哪有空来管网吧这点破事。
文化部门那边，估计也是因为举报。
陈书心里一凛，知道他的担心成了真，对方现在已经盯上了这家网咖。
陈书眯着眼，求证道：“他们都过来查什么，消防吗？”
他习惯性地抛出一个假点，虚晃一枪，引出对方的真话。
小胖子憨憨的挠了挠头：“都是过来查未成年人上网登记的。领导，我们经过上一回的交流都是朋友了，下次不要再隔三差五地过来查了，这样很影响生意的。”
陈书心里一乐，知道了几天前这小胖子给他充上9999网费的企图了。
事件的大概脉络都已经清楚，但这些还没定性的事情也不能随随便便和对方讲。
陈书顺着说道：“嗯，这段时间因为评比文明城市建设，所以查得严格了些。这都是做给领导看的，马上就会回复正常。这段时间你盯紧一点，绝对不能让未成年人进来！”
“知道了！”
希望在‘文明城市’结束以前，搞定这件案子......陈书捺灭烟，准备离开。
“叮当！欢迎光临！”
门口传来一阵电子音。
一个穿着干净校服，理着西瓜头，背着黑色大书包的男孩快步走到前台。
来到前台边上，反而墨迹了许久，才堪堪递上一张身份证，开口道：“老板，这会儿我有点急事，得用用电脑，麻烦你开一台呗。”
小胖子叼着烟，看到没看男孩放在桌上的身份证：“不开，走吧走吧。”
站在一边的陈书见到这一细节，知道对方应该来过几次。低头瞄了一眼身份证。
赵长宏，二十四岁。
嗯，应该不是本人。
男孩四处张望了一下，回过头来又恳求道：“老板，今天真的有急事要用到电脑！求你了，好吗？”
小胖子不耐烦地扬了扬手：“跟你说过几次了，开不了。你去其他地方吧。”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男孩方才垂头丧气地离去。
小胖子说过几次！
这男孩来过几次！
陈书凝视着这一幕，心里忽然打了一个结。
站在幕后的那个人会不会特意指使未成人进入网吧，然后再伺机报警举报！
陈书掏出随身携带的工作U盘，让小胖子将适才进门的男孩的视频拷到U盘上。
辞别小胖子，陈书带着朱超然往所里赶。他心里有了一些想法，得回到办公室查下内网信息比对比对。
......
中山派出所二楼治安办公室
陈书截取了U盘里视频监控的男孩面部在内网进行‘人脸识别’，可惜纳尼亚网咖的视频监控不是高清，虽然能识别大致面容，然则系统扫描出来的结果却有些杂乱。
经过电脑分析，穿越王网咖的法人和几个股东皆与前面一百多举报电话没有关联。
他的推理依据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谁从这件案子里获得的利益最大？
毫无疑问，就是穿越王网咖。
不管是从收购成本还是地理位置，经过前面网吧的试错，它挑选后再通过举报打击、压价，最后下场收购，后期的盈利是必然的。
旁门左道的手段，低价的投入，最后再拿下连锁的市场。
陈书沉着脸，往桌上的烟灰缸点了点烟头，眯着眼睛重重地吸了一口烟。
“叮铃铃！叮铃铃！”
电话声响起。
陈书一扫手机屏幕，脸上露出了笑容。
第一百一十三章 现场走访
中山派出所二楼治安办公室。
“叮铃铃！叮铃铃！”
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陈书笑容满面地接起电话：“喂，陈川，有消息了？”
“怎么，我的大忙人？没消息就不准我打电话给你了？”电话里的声音依旧吊儿郎当，懒散得像一名贵公子。
陈书一本正经：“对的，不准。”
“行，那我可挂了。这人跑了我可就不管啰。”声音笃定。
“行行行，你赢了，我都听你的。说吧，你那边有什么线索。”
“嘿嘿，这冷嗖嗖的天气还是最适合去吃羊肉火锅。”蹭饭王陈川图穷匕见。
“好！”
两人在电话里聊了许久，方才结束通话。
在电话中，陈川确定了陈书的怀疑。
陈川将举报未成年人上网的举报电话时限拉长到一年以内，因为在一年前，正明区内对网吧违规的举报电话，其数据突然集中性地井喷。
根据他的计算分析，一年前刚开始进行举报的几个手机号码是东州市本地号码，机主都是本地人，且与穿越王网咖的法人手机号码存在一定的联系次数。
三个月以后，举报的手机号码归属地大部分都变更为外省，且在举报后不久便与运营商脱离了联系，再没有出现在基站台上。也就是持续保持关机。
但是这一批电话在开机的时候，相当多一部分都是与法人的手机号码出现在一个基站上，也就是说，虽然他们没有互相通话，但是在一个确定的时间段，他们都待在同一个小区域。
结果不言而喻，众多的证据均指向穿越王网咖的法人！
一直站在旁边听着的李朝阳和朱超然满脸兴奋。
李朝阳：“师兄，这种案子我可是第一次见！牛掰！感觉像是商战一样！这是要上刑拘的节奏啊。”
朱超然哈哈大笑：“书哥，就知道没有你摆不平的事儿！这事儿明天肯定上报纸！妥妥的大新闻！”
这时，楼梯口传来脚步声，经过的曾宏似乎被朱超然的大声说话吸引，从外面走廊进了办公室。
他的嘴都要咧到腮帮子上了：“哦？什么大新闻？小书，你给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等等，我现在喊慧慧过来，一起听！”
慧慧是中山所负责宣传报道的女民警。
社区协管员小强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满脸的兴奋：“干！郑警官，咱们要去抓人了吗！”
陈书心里一万头羊驼狂奔，这案子八字还没一撇，怎么突然就冒出这么多人来。
“我们现在掌握到的东西很难用作证据将对象处理掉。再说了，这种案子我也没碰过，回头我还得翻一下《刑法》什么的，找找看用什么法条。”
他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把刚刚燃起希望的众人浇了个透心凉。
“哦，还没直接证据。”李朝阳走回自己的办公位消失在挡板之后。
“这可上不了报纸。”朱超然撇撇嘴，看了下挂在墙上的电子表，往楼下食堂挪了过去。
“哦，那你先翻翻书吧。”曾宏摸了摸鼻子，慢悠悠地退出了办公室。
“不抓人还搞毛！”小强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几秒的时间，人群如潮水褪去，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陈书盯着电脑屏幕中的那名在“纳尼亚网咖”碰到的小男孩，有一种警察的直觉，这男孩很可能就是法人手里的凶器。
哪个网吧按照正常流程举报不下来，就把这把剑主动地往前一递，再稍稍在剑托上一推，事儿基本就办下来了。
他将小男孩截图分不同角度都打印了一份，准备明天一早就去几个被穿越王网咖成功收购的网吧，找他们网管、前任老板调查一下。
佐证掉男孩与案件的关联。
或网管的人证，或网吧的监控视频，他相信一定能在里面再看到这小孩！
固定了“凶器”，才能将穿越王的法人绳之于法。
......
次日上午。
旧城路289号“穿越王网咖”。
陈书、朱超然两人走进网咖。
之所以选择这家网咖先行调查，主要是这网管和朱超然熟悉，并且从他偷偷使用店里的电脑用来给自己挖矿谋取私利来看，其性格应是唯利是图。
这样的秉性，很适合突破。
这次是一个机会，案子也不是特别急。陈书决定让朱超然尝试一下，挑战一下侦查工作。
朱超然挑了挑眉头，应了下来。这种没有危险的案子对于他来说，也是不在话下，正了他的心意。
朱超然走到前台边上，拿出先前在路边公费买好的两个“真新”鸡腿，自己讨一个，甩给男网管一个。
男网管受宠若惊，似乎从没见过朱超然如此豪气：“胖哥，你这是？”
朱超然一口咬下鸡腿，油水兹一下就流出了嘴角：“嗯...先吃，先吃。”
男网管也是不客气，拿起鸡腿就和朱超然一起啃食了起来，以至于期间一名客人让人打一杯奶茶时，他也不屑一顾。
过了一会儿，两人吃完鸡腿。
朱超然将打印了男孩图像的一叠照片递了过去：“小子，认识这家伙吗？搁以前在你家这上网被人举报，警察上门罚了你老板几千块的。”
男网管随便扫了一眼：“胖哥，我这里每天进进出出的很多人，我哪还记得啊。”
他靠在前台，朝网管勾了勾手指，探过身去，在对方耳边轻声说道：“我找这家伙有点事情，你给我好好想想。找到了，我给你五百块。”
一旁的陈书微微颔首，虽然胖子这次的问话有些引导的成分，不过也是不错的开局。
当然，公家的钱不是钱，朱超然深谙此道。
行拘一名五百元，刑拘一名二千元。这是分局规定的特情费，也是陈书应允了朱超然放开手脚大干一场的底气。
男网管欲言又止。
朱超然摆摆手：“只管说，这里又没有外人。”
男网管：“胖哥，你不是有女朋友吗？怎么现在又看上这男孩了？”
陈书笑了，这小子也是个趣人。
朱超然有些急了：“现在哪是开玩笑的时候！赶紧给我认真看看！”
男网管笑嘻嘻地拿起照片，一页一页端详了许久，脸色忽的一变。
第一百一十四章 在校学生
旧城路289号“穿越王网咖”。
男网管从照片堆里抽出一张男孩离开网咖的背影照，指着他背后的黑色大书包：“人我是认不得了，不过这黑色帆布大书包我是印象深刻。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大的夸张，又土的要死的帆布包了。
当时过来检查的文化局的人赶这男孩出去的时候，我站在后面还多看了几眼，当时心里还在嘀咕哪家大人把这十几年的书包拿出来给孩子用。”
已经有两家被举报的网吧和这个男孩产生了联系，虽然这不是直接证据，但也具备一定的辅证。
陈书闻言点了点头，这男孩的家庭收入应该很低，有作案动机。
时间过了太久，监控估计不在了，不过迟点还得问一下。
后续看着朱超然和男网管聊偏了题，陈书上前几步安排朱超然拷贝网吧的监控视频以及查询该男孩在网吧登记的身份信息。
自己拿出执法记录仪和纸笔，当场做了一份现场询问笔录。
事成之后，让朱超然转了五百元给对方。
看着男网管一脸满足，谄笑的样子，陈书有些无奈，这现实社会和学生时代想的确实不同。别说五百元，他甚至见过为了区区两百元就出卖别人的人。
不过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再说了，网吧这个点儿，往后能留个眼睛也是不错。
陈书吸了一口烟，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墙壁上挂着的“穿越王网咖”公司营业执照。
……
白山路126号。
穿越王网咖。
不知道为什么，交际能力极强，自来熟天赋点满的陈书，就是对这个女网管有点上不了手。
这次继续安排朱超然上马。
两人进了网咖，朱超然拍马上去，眼见前台就女网管一人，迫不及待地在对方眼前闪了下工作证，板着脸问道：“我是派出所的，过来问你点事情。”
女网管抬头看了过来，瞳孔与眼白的比例恰到好处，一双很灵秀的眼睛。
朱超然看得出神，竟忘了接着说话。
“咳咳。”陈书打断。
朱超然回过神来，气势低了些：“你好。请看下，照片里的男孩有没有来你这网吧上过网。”
女网管点点头，从朱超然伸手接过一叠照片，美眸凝视，久久不语。突然，她轻咦了一声，脸上闪过困惑之色。
“这男孩很奇怪......为什么要穿着校服进来网咖？现在都没人会穿校服进来了。”
陈书精神一震，感觉摸到了案件的门槛上了。
是的，这男孩为什么要穿校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学生？照理说，这种准备偷摸过来网吧上网的人，肯定是越低调越好。
网吧的调查结束以后，可以根据校服倒查该男孩的身份信息。
朱超然问道：“这男孩有来过你这边吗？”
女网管递回照片：“不知道，不过印象里是有几次穿校服过来的男孩过来，不过是不是他就不知道了。”
没有做笔录的必要了。
陈书安排朱超然将网吧里近段时间的监控视频拷了下来，随后两人便退出了网吧。
“你们等一下！”
在他们方甫踏出网咖，没走几步，听见后面有人喊话。
回头看去，那女网管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
她径直走到陈书门前，将一杯奶茶递了过去：“喂，这次我请你。”
上回陈书特意拣她给客人上机的空隙，在前台留了一杯奶茶，没想到对方一直记在心上。
女网管也不管陈书如何去想的，左手拉起陈书垂着的手，就将右手的奶茶塞了过去。
这女人的性格，外表看冷若冰霜，内在其实很霸道啊...
仔细想想，这么漂亮的女网管确实好多年没见着了。
几年？十几年应该有了吧。
......
织纺路，东州市第十三中学。
穿着便服的陈书站在学校门口，犹豫不决。他知道作为警察，只要他一介入男孩的校园，这孩子往后的日子就有些难过了。
面对违法人员或者犯罪嫌疑人，陈书从不曾退缩，但每次碰到这些小孩或者女人，他总是顾虑东，顾虑西。
有些事情，对于警察来说，只是一次普通的调查或者问询，但是对于当事人，可能就是影响生活或事业的大事。
做事一向雷厉风行的陈书，每每在这些细节上，好听是谨慎小心，实话就是太过墨迹。
“铃铃铃！”
下午四点，放学铃声准时响起。
陈书下定决心，在学校门口保安戒备的目光中，昂首挺胸，没有表露身份，准备就在校门口站等那孩子出来。
视频有一些模糊，人可能认不准。不过他那极具个性的帆布大书包，应是万里无一。
过了半个小时，随着人流越来越小，那个男孩还是没有出现。
陈书都有些感叹现在小孩子绝强的反侦查能力。兴许那身校服是从哪里借的，而那个标志性的大书包也是临时道具。
今天是周一，为了弥补原先和程冕、黄思茜等人定好的却因遇到创建“文明城市”勤务而取消的周末野营，大家伙儿定了晚上去一家东州新开的网红羊肉火锅店好好聚一下。
陈书抬手看了看时间，准备再等上十来分钟就撤了。
这时，一个极大的帆布书包慢慢悠悠地从陈书的眼前滑过。
陈书心里一喜，几步跟了上去，与那男孩一个并肩走起了路。
两人距离有些近了，那男孩脚步没停，却是睁着怀疑的眼神看向身边这位突然冒上来的成年男人。
陈书轻轻吐出几个字：“警察。继续走。”
男孩脚步一顿，旋即又跟了上来，不过眼里流露出的一丝恐惧逃不过陈书的眼睛。
两人默契的没有说话，走到离几百米开外的一个角落，附近没有其他人。
陈书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利群准备点上的时候，眼角看到了男孩稚嫩的脸盘，又将香烟塞回了口袋。
他扫了一眼男孩陈旧的校服和鞋子，亮出工作证，径直问道：“前段时间，是不是有人给钱叫你去网吧上网？”
男孩忽然咬住了唇瓣，眼里水光闪动，深深看了眼陈书，垂下头去。
八九不离十了......陈书心里深深一叹，倏地又涌起一阵愤慨。
既叹息这学生的涉世未深，又恼怒那背后人物竟然将未成年的孩子用作牟利的棋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道惊雷
在陈书的询问下，男孩将事情的经过全部交待了出来。
一年前，他在QQ上忽然收到了一个陌生人的好友申请。当时他不以为意，忽略了这个申请。
不过对方很是坚持，在后面的几天里，隔三差五的申请一次，备注栏里写了一行字“你要赚钱吗”。
几天后的深夜，想给妈妈买一份母亲节礼物的男孩鬼使神差地通过了对方的申请。通过之后，对方直接发了一个一百元的红包，才开始跟男孩聊天。
后面的事情就顺水推舟了。
低着头的男孩紧握住双拳，微微颤抖的双肩显露着内心的恐惧。
“警察叔叔，这事情能不能不要告诉我爸妈和学校？”
声音颤颤巍巍，失了孩子们本该有的天真和烂漫。
陈书怒其不争，天底下哪有掉馅饼的事情？你既得了利，就必须得舍弃一些东西！
如果这是犯罪，那你就是从犯！同犯！
怎么可能不联系你父母和学校！
毕竟你还未成年！
“好，我答应你。今后好好读书，别再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陈书站在路口，看着男孩亦步亦趋地离开，心情有些难以平静。
其实当初他选择在校门口等待，而不是直接进校调查，就已经注定了这个结果。
“叮铃铃！”
陈书接起电话。
“陈书你怎么还没到？大家就等你一个人了！”手机里传出“蹭饭王”陈川欢快的声音。
陈书心里的郁闷消散了许多。
“行的，这就过去。我这儿离得近，一会儿就到。”
......
丹口羊肉火锅，301包厢。
羊肉独特的腥膻味溢满了整个空间，气氛相当得热烈。
“干杯！”、“干杯！”、“干杯！”。
众人端起酒杯齐齐碰在一起。
陈书、程冕、陈川、朱超然等几位男生都是一饮而尽，黄思茜、小敏则是抿了一小口。
陈书、程冕、朱超然、黄思茜、小敏因为上一次在益盏坊为程冕调任市局法制支队庆功而互相认识。原本约定周日一起露营的也正是这一批人。
陈川则是因为这次网咖的案子帮了陈书许多，被陈书特意邀请而来。
朱超然放下酒杯，走到一旁的餐桌上拿了一壶汤给老铜锅填满了汤水，接着小心翼翼地添了些香菜和葱花，表情严肃而又神圣。
陈川撇了撇嘴，拿起一盘被切的薄薄的片片羊肉，“哗啦”一下全倒入了锅里，拿起筷子搅拌了几下：“烫烫就可以吃了。”
朱超然苦着脸：“川哥，咱有点仪式感行不？”
陈川笑了笑，用筷子夹起两片羊肉放在朱超然面前：“哈哈，哪这么讲究，肚子饿了，赶紧吃吧。”
“陈川，羊肉不是你这么吃的！”
程冕却是没夹陈川先前倒入铜锅里的羊肉。
他用筷子夹起两片桌上另外的一盘羊肉，放到了锅里，简单的涮了两下，便将羊肉捞起来，沾了点自己调配的酱料，放入嘴里。
脸上满是回味和享受的表情，“哈哈！香！“
陈川“tui”了一下，声音拔高了几分：“矫情。”
黄思茜看着三人斗嘴，掩着嘴笑弯了眼睛。老铜锅烟雾缭绕，她长长的睫毛牵住了眼里的光，尖俏的瓜子脸闪烁着暖玉般的光泽。
坐在一旁的陈书看呆了。
脚上一疼，陈书转头，见坐在自己另一侧的陈川面不改色朝着黄思茜的位置微微地努了努嘴。
心下明白几分，赶紧拿起筷子，学着程冕的样子给黄思茜唰了两片羊肉。
“谢谢书哥。”
两人顺势聊起了这段时间的日常。
黄思茜告诉陈书自从拿了律师证，好不容易才找到律所开始实习，没想到这工资比之前在物业公司做文员还低。之前怕他笑话，也就没有提过。
陈书知道她是一个性格要强的女子，今天也就是因为喝了点酒，才多说了一些自己的不易。
他没有开导和安慰，只是在频频点头之余帮着夹肉和倒酒。
成年人的世界，就没有容易的。
陈书有两个警院同学也是在公安上班没几年就辞了职跑去省城干律师。后来和他们联系的时候才知道，律师除了专业性，更重要的其实是人脉和案源。
警院出身的他们，因为遍布东海省的公安同学给了他们绝大的助力和关系网，如此才堪堪在省城稍稍立下一足。
律师之路，考证只是最容易的一步，往后的路还长着呢。
......
众人聚餐结束以后，小敏带着稍稍喝多一些的黄思茜打的回了家，原本想跟着上车的朱超然被小敏一脚踹了下去。
虽然黄思茜已经从物业公司辞职，去了律师事务所，不过感情极好的两人另寻一地继续合租在一起。
两位女孩走了以后，潇洒哥兼富二代陈川当场掏出手机订下东州一网红酒吧钻石卡座，热情邀请几人奔赴下半场。
吃饭的时候被陈川哽了几次的朱超然，这次抓住机会，公然挖了挖鼻屎，小指头往外轻轻一弹：“我对罗汉局不敢兴趣。”
陈川一听，话不多说，左手搭在朱超然肩头，把自己的手机屏幕往他面前一过。
“川哥，今后你就是我亲哥！”
朱超然直接就跪了。
知道这风流公子哥手段的陈书忍住不笑，拜托其照顾好朱超然以后，拉着程冕去了隔壁的一家慢摇吧。
坐下后点了两杯自由古巴。
陈书心里惦记着网吧的案子，自己也确实没有办过或者听过类似的案件。正好今天程冕也在，就想找他这位法制支队的专业人士问问。
陈书将穿越王网咖法人指使未成年人前往目标网吧违规上网，自己再匿名举报，最后再出手收购对方产业这起案件，前前后后详细地讲了一遍。
程冕听完，沉默了许久。
看着陈书殷切的眼神，他为难地开口：“这案子没办法搞。因为网吧违规接纳未成年人是行政案件，所以即使是有人故意指使、引导网吧违法，后期再匿名举报既不构成刑事案件，也不涉及违法行为。”
程冕的一句话，像是惊雷炸在陈书的脑海。
“但他明明指使他人恶意行事！还把我们警察当枪使去打击同行！只为进行最低成本的收购！”
程冕有些无奈：“合法手段。”
陈书无力地仰倒在沙发靠背上，脑海里浮现出那名面目不清的法人。
他闭上双眼。
从警七年，屡战屡胜的陈书。
今夜大醉。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登上黄山
入夜渐微凉，繁花落地成霜。
陈书昨日喝得酩酊大醉，睡过了头，起来时天色早就暗了下来。
下午四五点估计已经暗了下来，反正迟到了，反而不着急。他慢悠悠的穿衣洗漱，去了楼下的“日日中餐馆”吃了晚饭。
吃饭的时候拿出手机翻了翻，所里的大群依旧热火朝天，能想象这时候值班大厅鸡飞狗跳的场景。
不过找陈书的电话是一个没有。
中山所也是习惯了治安民警上班的随意性，毕竟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完成局里下发的指标。指标没完成，治安民警就是天天准时打卡上班，晚上加班加点，最后也得被骂。
微信里也就昨晚送陈书回家的程冕留了一句“醒来回复”。
陈书吃着饭回了一句。
程冕平时喜欢大笑，看着大大咧咧的一个人，性格其实也是极为细腻的。不然这次也不会被法制支队挑中去了市局，负责整个东州市刑事案件取保候审的审核。
过了几分钟，程冕就打来电话。
“哈哈，陈书，昨天喝得很high啊！”
陈书有些尴尬，嘴里的饭菜都咽不下去，只能“嗯嗯”地应着。
程冕不以为意：“这种案子你可能是第一次遇见，其实放到我们整个市是再正常不过。比如旅馆住宿、推拿按摩，甚至是大澡堂这些破事也不少。你不用想太多，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
在法制支队的程冕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案件，早已练就了铜墙铁壁。
陈书咽下饭菜：“行了，我知道。昨晚多亏你了，我这体重你一个人也估计也吃不消。”
“哈哈，百分百吃不消。给了滴滴司机一点钱，两个人把你架上去的。好了，我手头有案子，下回再聊。”
挂下电话，陈书几口就将饭菜吃完。
吃饱睡足以后，精力旺盛，无事可干的他准备去附近的电影院看场电影，消磨下时间。
“叮铃铃！”
电话铃声响起，陈书看了眼手机，教导员曾宏。
“小书，那恶意举报的事情怎么样了？有什么进展没有？”
想起这件事，陈书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不过还是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向曾宏讲诉了一遍。
事情讲完以后，曾宏也是宽慰了几句。
许是在对话中感受到了陈书的失落，在挂下电话前，曾宏突然表态等这次创建“文明城市”勤务结束以后，陈书必须将今年的年休假请掉，不然年底暂停发放年休奖。
年休奖根据休假的时间计算，一般都是两百元乘以年休天数。
作为工龄七年的民警，陈书有五天的年休假期，如果再凑上头尾两个周末，那就是九天的大长假。
不过这也只是理论，正常的基层民警休息就是按照天数实休，休假结束回来以后，还得补上因为假期而缺失的值班。
如今已是到了初冬，再过一段时间到了一月，就算过了年，年休也就没了。
......
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
除了公务出差，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省旅游的陈书，这次挑了安省的黄山。
第一天中午，坐着动车到了黄山站，陈书直奔黄山风景区。
此刻脱了警服的他，没了制服带来的沧桑感，修长的体型，搭配上简单的冲锋衣和登山包，往那儿一站，也是气宇凛然，活脱脱一位社会优秀好青年。
只不过眉目之间带着的丝丝倦意，却是刹了几分气质。
到了风景区，已是下午三点左右。
陈书站在山底下，看着眼前没有几个人的上山缆车车站，心里想着此时自己本该舒坦一些。
按照他自小的性格，只要是需要排着长队等着老长时间的，不管是再好玩刺激的游乐项目，还是再好吃美味的网红餐饮店，都是拜拜二字。
陈书这次特地挑了下午登山、次日早上下山的时间，也是考虑到错开黄山缆车的高峰时期。
坐着缆车上了山，不想倒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虽然不大，却是没有个停歇。
陈书把冲锋衣的帽子往头上一盖，从登山包侧袋拿出登山杖。看了两眼一旁挤满人，排着长队准备坐缆车下山的人群，再回过头来看着自己面前空无一人的小道。
陈书想开心一笑，却是笑不出来。
山上气候有点冷，陈书拉紧了背包带，便径直往缆车车站出口走去。
这次预定的山上酒店离索道很近，陈书寻思着时间尚早，路也宽阔，就特意饶了远路，慢慢悠悠打着转。
山上景区的游客已然不多。虽然天气不佳带着小雨，众人脸上也都洋溢着的幸福、开心的神色，三三两两的拍照或者小憩，。
脖颈上挂着单反的陈书突然有些羡慕，虽然从大学开始就一个人出游惯了，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此时的心里还是涌现出黄思茜、朱超然、程冕、陈川等人的身影。
其实这次出游，陈书在事前也是一个一个地联系了好友。
黄思茜有些羞涩地拒绝了，理由是初来乍到，不好意思向律所带她的师父请假。
朱超然的年休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就用了。
程冕因为在法制，年底得跟着支队老同志复核当年的案件，不定时还得跑省里的法制总队补漏。
在技侦支队的陈川倒是挺闲，不过一听说是去黄山就没了兴致，表示大冬天的还是得去四亚海边。
同为治安组的师弟李朝阳就不用问了，他除了自己正常值班以外还得顶陈书的班。
联系了一圈，陈书最后还是像大学时期一样，一个人奔赴了远方。
到了天下峰，看着远方，夕阳已渐渐划入云海。陈书右脚抬高踩在大石上，左手拄着登山杖，右手轻轻倚靠在膝盖上，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雨中的黄山充满了秀美的灵气。夕阳西下，云海在群山之间翻腾，确实美极了。太阳落山之后，风马上就大了起来。
至始至终，陈书都没有掏出挂在脖颈上的单反相机照上几张。
来到入住的酒店大厅，工作人员热情地递上一碗冒着热气的姜茶。
陈书道了声谢，接过以后一口饮下，心里稍稍暖和了一点点。
第一百一十七章 引吭高歌
次日清晨四时，手机铃声准时响起。
早已睁眼的陈书，知道这是自己前晚预设的闹钟。按照计划，此时应该起床洗漱，前往附近的观景区观赏日出。
他有些厌倦，侧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觉，心里想着直接睡到中午再退房下山。
辗转反侧多次，最后还是坐起身来。
这和自己闹气实在不合这么多年来的心气。几下的工夫，洗漱结束，穿戴整齐，租借了一件宾馆的军大衣，走出宾馆。
混在观日的人群中往观景台去的路上，陈书心里隐隐生出一丝期待。这就和当初他前往上京安天门观看升旗一样。
到了观景台，他远离人群聚集的地方，捡了一个偏僻的角落。虽然视线不是特别好，但是人少，清净。
陈书站在一块突出的大山石头上，看了看周围黑漆漆的天色，距离太阳升起来还有一段时间。
和昨晚一样，站在那儿，裹紧了自己身上的军大衣，耐心地等着日出。
过了一会儿，一缕缕光芒从漆黑一片的云海透射而出，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地平线上，也是出现了一抹红黄色的光晕，原本乌黑的环境，有了一些亮光。慢慢的，视野中出现了连绵起伏的山峦。它们在飘逸的云雾之中时隐时现，十分的壮观。
陈书端了端身前的单反相机，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放下双手，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红色的朝阳缓缓升起。
陈书趁着日出结束以前，早于人群撤离了观景台，往酒店走去。到了酒店，洗完澡收拾好行李，退掉军大衣和房间后，便一个人坐索道下了山。
离去时，看也没看酒店门口闻名遐迩的迎客松。
从他起床到下山，不过仅仅过去三四小时。
考虑到这周的值班，原本五天的年休陈书只请了三天。在黄山过了两天住了一夜，剩下的一宿他选在了同在安省，被誉为“华国画里的乡村”---宏村。
从黄山风景区坐大巴车，陈书用时两个多小时到达宏村。一路上，晃晃悠悠地坐在大巴上，陈书看着窗外的风景，感觉心里稍稍安稳了一些。
到了宏村镇站点，已是中午十二点左右，随着车上的乘客一起下了车，人群“哗啦”四散开来。
陈书走到站台边上的一张大型地图上仔细端详好一会儿，确定了自己现在所处和预定酒店的大概位置，就往酒店方向走去。
在警院被老师和教官耳提面命多年养成的习惯，出门在外第一就是了解周边环境，确定方向；第二就是在住宿的地方，进房间以前实地看一下消防通道，进房间以后锁好门窗。
都是花不了多少时间的事情，不过这养成的习惯在这么些年来，也确实给陈书省了许多事儿。
不成想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一阵犹犹豫豫的声音。
“你好。请问你找到晚上住的地方了吗？”
陈书站定后，转过身子往声响传来的地方看了过去。
只见一名衣着普通，年约四十的中年妇女，仿佛深怕吵扰到陈书一样，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看着他尴尬地笑着。
没有火车站老太婆拉人的粗鲁，也没有市井之徒贪财的狡黠。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村民，甚至带着一些因为出来拉客而有些放不开的羞愧。
应该是来车站拉客的民宿......已在携程上订了房间的陈书，看着眼前这位质朴的妇女，心发奇想，决定给一次机会。
“你家在宏村里面吗？”
中年妇女一听知道有戏，连忙走近几步：“是的，我家就在村子里！都是自己家的屋子，很干净的！这是我身份证，你看看。”
陈书没看，点点头：“有吃的吗？”
中年妇女眼看生意就要成了，脸上笑开了花：“对对对！你看我这记性！肯定有吃的。到时候我给你炒几个正宗的徽菜！”
陈书心里一笑，这说法倒是有点像推销员了。
看着眼前妇女发自内心的笑容，他心里也不是特别抗拒。虽然现在退了先前预定的房间肯定要被扣钱。
他朝宏村的方向摆摆头：“那走吧？”
......
陈书抬头看着眼前这幢位于宏村偏僻角落，保持了徽派建筑风格的三层老旧房子。
旁边的中年妇女担心眼前这位好说话的年轻人反悔，急急忙忙地说道：“位置是偏了些，不过这儿走到村里的月沼湖也就几分钟。”
陈书抬脚跨进小院：“阿姨怎么称呼？”
中年妇女提起裙子赶紧跟了进来：“你叫我张姐就行。对了，我现在带你去房间，你想住几楼？”
这是一栋用灰砖、小青瓦堆砌的楼，随处可见雕刻和镂空。院子里摆放了一些日常的生活杂物，一楼大厅的墙上还挂着几幅宏村的风景画。
既充满了生活气息，也带着一点点古韵。
陈书喜欢住高一些，不过在知道中年妇女一家也是住在三楼之后，就挑了一间二楼的东边房住了下来。
陈书放下行李，到一楼和张姐定下晚餐的菜肴，拿着单反相机出了门，在村子里四处逛着。
在村子一个不起眼地方，陈书发现了邮局。
他蹬蹬噔跑到邮局里面买了一些明信片。
第一个就给黄思茜发了一封，他写不来浪漫的诗词，就简单的祝福了一句；
接着就给远在省城的周卿虎发了一封祝官运亨通，上次调任的事情陈书心里还是有些惭愧；
还有一些其他人。
现如今有了手机，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太过便捷，
却反而感觉疏远了彼此的关系。
......
晚上，小院。
月明星稀，气候宜人。
陈书坐在院子里，身前铺了一张不大不小的桌上，上面放了几盘安省的特色菜肴。
一盘臭桂鱼、一盘椒盐米鸡、一盘四季豆腐、一盘腊肉炖烧竹笋。东西偏多，陈书特地留了半箱啤酒，准备慢慢就着吃。
院子的另一侧，离陈书大概三四米远的位置，同样坐着一位秃顶的中年客人，面前的小桌上亦是摆了三四盘菜和一瓶白酒。
背对陈书的中年人频频低头夹菜、独自抿酒，偶尔也会抬头痴望一会儿月亮。
两人各自安静地吃着菜肴，品着醇酒。
过了好长时间，那名中年客人却是突兀地引吭高歌，举杯畅饮。
陈书不落人后，将碗中之酒一饮而尽，拿起筷子，一下一下地敲起了瓷碗。
“半酣更发江海声，客愁顿向杯中失！”
第一百一十八章 老虎归来
夜晚的东州是寂寂无声的。
即使到了入冬时节，虫鸣鸟叫也是一点没有，安静的让陈书错觉自己身处悠闲的乡野，心旷神怡。
只不过这短暂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
“有报警来了，请接受！”
“有报警来了，请接受！”
“有报警来了，请接受！”
屋内传出声势颇大的电子报警声。
站在大门口台阶上的陈书嘴角微微勾起，这才是中山派出所值班大厅晚上该有的声响。
这个时间点的报案，八九不离十就是闲人们喝完酒开始打架了。
嗯，只要没有出现轻伤就好办。
他从口袋里掏出利群叼了一根，悠哉地点上，心里知道这打架一来，就是通宵的节奏，趁现在能安静的抽一根就抽一根。
“陈警官！弓虽！是弓虽案！”所里的接警员小王慌慌张张地从前台跑出，边跑边喊道。
陈书心里一凛，转而想到前些日子同为所里的治安警王崇明值班时接的荒唐“弓虽案”，又沉稳下来。
当时王崇明接了案子急忙赶到现场，结果却发现是嫖客和小姐在事后因为嫖资谈不拢吵架的事情。哭笑不得的王崇明将两人统统行政拘留，就这送上门的行政指标笑纳了下来。
看着跑到自己身旁，弯着腰猛喘气说不上话的小王，陈书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不要急，慢慢来。你先缓口气。”
小王直起身子，递过报警单：“有群众报警说她昨天晚上在宾馆被弓虽。”
陈书一目十行的将报警单看了一个遍：“是局里的指挥中心转过来的，还是群众自己报警的？”
“群众自己打的我们所里的电话。”
“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接人。”
原本不知道窝在哪里玩着手机的朱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是突然出现在一旁，一脸严肃地听着陈书、小王两人讨论案情。
“对方不让我们去接人。”小王也是有些疑惑，“电话里说是等会儿自己会来我们所里。”
陈书点了点，知道这是受害人不想这事情声张出去，准备低调处理。不过他还是按规矩让小王通知了刑大的值班室。
有时候一些证据直接的强奸案子派出所也可以受理和侦办。
“哎。”朱超然突兀地叹了一口气。
陈书、小王狐疑地看了这奇怪的胖子一眼。
......
中山派出所，治安办公室。
已经是晚上凌晨，偌大的办公室就只有陈书和年轻女子两人。
女子表情平静，文雅地坐在长条沙发上，将原本穿在身上的棉衣脱下折好放在一旁。修身旗袍包裹着她前凸后翘的身段，脖颈下的沟壑雪白吸睛。
这，不冷吗？
陈书不动声色地打开办公室的空调选了制暖，接着给女子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你先坐一会儿，迟点等我们所里的女民警到了再给你做笔录。”
除侦查员外，弓虽案的受害人询问笔录需要女民警同时在场。
女子点了点头，轻轻说了声谢谢。
陈书拉过自己的办公椅在女子对面坐了下来，正准备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作罢。
自己虽然是警察，这儿也是派出所，但大晚上的和一个年轻女子独处一室感觉影响不好，遂站起身来往办公室外走了出去。
刚走出办公室，陈书看到朱超然紧张兮兮地弯腰靠站在墙边。
“胖子，什么事？”
朱超然搓了搓手：“书哥，这案子怎么没有移交给刑大？我们自己办吗？”
陈书有点奇怪今天这胖子怎么会关心上这些事情。放在往常，所里接到案子，只要陈书没有喊他，都是有多远躲多远。
朱超然跟着陈书走到一楼值班大厅。
夜很深，除了接到案子的陈书，以及兴趣斐然的朱超然，中山所的值班人员基本都睡下了。
陈书站在大厅门口：“一般来讲，大部分的弓虽案的起因都是嫖客和小姐的嫖资纠纷。我干了这么多年，弓虽的报案接了很多，最后真的因为弓虽报捕的反倒是一起都没有。”
“陈警官，刚那女的看着不像是小姐，感觉挺斯文的一个人。”漆黑一片的值班前台后面突兀地冒出一个人头，传来一阵幽幽的声音。
所里的接警员为了能快速接听电话，都是直接在值班前台后面打个地铺，夏天打凉席，冬天放厚褥。
也是一个极为不容易的岗位。
“小王八，吓死个人啰。”被吓了一跳的朱超然，骂骂咧咧道。‘小王八’是他给小王起的外号，不过中山所也就他一人敢给号称八卦之王的小王起绰号。
“你个死胖子！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女的进来以后你TM盯着人家一直咽口水！警察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接警员小王也是不甘示弱，跳出来和朱超然对骂，显然忘记了先前自己打地铺准备睡觉的打算。
陈书点了根烟，靠在墙上笑呵呵地看着这俩家伙拌嘴。
“陈书，人呢？”一名穿着羽绒服，看年纪约莫三十余岁的女子走进值班大厅。
陈书笑着迎了上去：“人在楼上。慧慧姐，不好意思了，大半夜的把你喊过来。咪咪不会有意见吧？”
这次过来陪同陈书做被害人询问笔录的，正是中山派出所内勤女民警郑慧慧，咪咪是她七岁的女儿。
郑慧慧的目光顿时变得温柔：“咪咪已经睡了，他爸陪着呢。对了，陈书，这次来报案的女孩看着怎么样？是正经人吗？”
如果说陈书值班几年来，碰见的弓虽案件有几掌之数，那么作为所里唯一的女民警，遇到女报案人就得从家里赶过来陪同询问的郑慧慧，基本是全数见证了所里的涉嫌弓虽的案子。
和陈书的想法一致，她的心里也是知道大部分弓虽案的女报案人，要么是KTV公主，夜店女陪，或者就是职业小姐，终归不是正经人家的孩子。
陈书想起了坐在二楼治安办公室的女子，那坐姿和气质，倒是有点像读过书的女孩。
“慧慧姐，你等我一下，我去值班车那拿个执法记录仪。”
出了大厅，关上玻璃门，冷冽的寒风扑面而来，陈书收敛了笑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心里有点拿不定主意。
“这次，会不会真的是弓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