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人生大事
陈书从警多年，别说跪地，就是四肢直接趴在他面前也是没少见过。
放在平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有群众如果跪在陈书面前。他的第一反应必是立马上前扶起，如果扶不动，那备用计划就是自己直接跪在群众对面，两两相对。
可笑吗？不可笑。
可悲吗？不可悲。
这就是华国的警察。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往后还得再加上一个，跪你相向而跪之人。
不过此刻在中山派出所门口，那位朝着警察跪下的人，在陈书的心里，已经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群众了。
他稍稍愣了一下，侧过身子站远了一些。
此时的王红一却是没再继续逼着，不过她的表情有些怪异。
她睁大了自己布满血丝的双眼，跪在地上，斜着眼神朝上瞥视着中山派出所大门，咬牙切齿：“他们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啊......不能放他们出来，真的不能放他们出来......我就是死也要和他们死在一起！”
王红一前面还只是在轻声轻语，最后一句话却是陡然强了声响，生生从喉咙里喊了出来！
她的神色，反倒似从地狱挣扎爬将出来索命的恶鬼。
陈书朝还傻傻愣在王红一身后的郑天佑使了个眼神。
久经人事的郑天佑反应也是极快，连忙催促身旁的陈孟克、王博科两人赶紧上去将王红一拉走。
他自己也是扑上前来挡在陈书身前，隔断他和王红一两人面对面的联系，避免被其他有心人拍录下不妥的，容易引起误会的视频或照片。
被两人拉扯着直往后退的王红一却是不管不顾地大声呼喊着：
“警官啊警官！那些开赌场的都是死了爹妈的！他们都是杀人犯啊！我有证据，我有证据啊！我要报警！我要报警！我.....呜.....呜.....我要报仇啊......”
陈孟克、王博科两人见拖得有些慢，也是干脆，直接一左一右架起王红一就往远处跑去。
想必应对经验丰富的王红一弟弟---王博科，甚至边跑边抽出一只手来往他姐的嘴巴里生生硬堵了下去。
郑天佑跟着快步走到三人跟前，跺着脚大声喝道：“表姐，你说什么呢！赶紧回家！你们两个赶紧把她回去！”
一眨眼的工夫，中山所门口就恢复了平静。
刚从学校出来实习没多久的徐磊哪见过这等场面，站在陈书身后恍惚道：“师兄，刚才那女的嘴里说的是‘杀人犯’？”
旋即一个激灵，他指着被王红一被拖走的方向，激动万分：“师兄！杀人案！杀人案啊！”
傍晚的路灯灯光映照之下，陈书粗犷的国字脸冷峻而严肃：“你在心里仔细想一想。”
徐磊低下了头。他有些不解，不过陈书这些时日积累的威信还是让他不得不沉下心神开始琢磨起来。
许是担心自家表姐的影响不好，刚刚从中山所重获自由的郑天佑又拖着胖乎乎的庞大身躯，气喘吁吁地跑回所门口。
他站在陈书身边，扶着自己膝盖，踹着气说不出话来。
陈书从口袋里掏出利群，抬起左肘碰了一下低头沉思的徐磊，将烟递了过去。
等郑天佑稍稍缓过气来，他也飞了一根烟。
三人杵在门口许久，烟雾缭绕。
“老郑，你说说，那些把家庭都赌进去的人是什么样子的？”陈书吐了一圈烟，徐徐升腾起来。
年轻的徐磊有些好奇，停下了口中的香烟，转头望了过去。他知道这是陈书故意提出来的。
郑天佑收起惯常的谄笑，眯起眼睛细细回忆起来。许久，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们，已经算不上人了吧。”
......
送走郑天佑，除了王崇明答应的一个刑拘指标，这次的开设赌场案已经确确实实的和陈书没了关系。
案子后期的案卷梳理和逮捕程序案按规矩皆由主办民警王崇明负责。
三名已经刑拘的犯罪嫌疑人，再加上一名在逃的“望风”人员。这个工作量，王崇明基本上可以忙上一个星期了。
回所的时候，陈书看徐磊还在纠结黄红一的事情，就将他带到办公室开导了几句，然后将黄红一的身份信息和家庭地址给了他，允许其在休息好以后可以继续前往进行调查。
看着同样熬了一宿的徐磊兴高采烈、精气十足地离去，虽然陈书知道这是无用之功，不过打心里也是高兴的。
毕竟，咱警察队伍又多了一名身体倍儿棒，态度亦认真负责的好同志。
基层警察工作，自身体质和工作态度，缺一不可。
这是共识。
......
忙碌了两天，原本熙熙攘攘的二楼治安办公室终于也是安静了下来。
脚不沾地跑了两天的陈书，全身放松地坐在了自己特意买的人体工学椅子上，泡上一杯雀巢胶囊咖啡，开始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
当初他初遇黄思茜的时候，就彻底沦陷于她那一双大眼睛。甚至于初次见面的时候，连他们孩子的姓名都已想好。
男孩叫陈天睿，女孩叫陈思舒！
先前黄思茜约了他和朱超然明晚由她请客庆祝其法考过了主观题。
虽然直到现在陈书都没有收到她发过来的预订吃饭的地方，不过他如果突兀地将程冕带去，还是有一些不礼貌的。
他想了想，编了一条微信发过去：
“小茜，我一兄弟升官，也定了明晚开庆功宴，正好和咱们撞在了一起。他就一个人，你看能不能和我们一起聚，到时候也热闹一些。”
程冕虽然还是以“科员”身份从看守所平调到市局法制支队，职位依旧是民警。不过大家心底里都是默认他这是升官。
从基层一步到位进到市局法制支队，这个节奏，是超过一些在基层提拔副股的人了。
这次黄思茜回得很快，几秒钟就回复了过来，不过信息量没了以往那么多。
办案极为注重细节的陈书，此刻却并无发现异样。
“好的，书哥。都听你安排。”
其实他更希望明晚聚会的人能少一些，越少越好。
不过一个是自己多年的好兄弟，这次调任他也着实不忍拂了“蹭饭王”难得请客的好心情，而另一个女性朋友接下来要从事的工作还真需要他兄弟指点几句。
算了，我自己受点苦好了，大家开心就好。到时候结束的时候我再提前去买个单。
他在“美团”中订了一家专门吃东州本地海鲜菜的店子，将预订信息群发给众人。
放下手机，心里颇有些期待。
第九十章 有缘人儿
翌日，下午四时，解放街，蝉云商厦。
虽然连续奋战了两天，不过在家里经过近二十小时的酣睡，陈书已然恢复了过来。
他坐在餐桌旁，喝着刚泡的牛奶，看着手机里朱超然的微信回复，心里有些诧异。
昨晚定下聚餐的餐馆以后，他喊上朱超然约定两人今天下午一起出发，没想到原本答应得极为自然的朱超然在今早上突然发了一条微信，表示下午有事，晚上会自己过去餐馆，就不过来和他搭伙了。
陈书琢磨了许久也不得要领。不过迟些两人就能见面，也就没太在意。
一想到晚上的聚餐，他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甜。这一刻，他忘记了颠三倒四的警察工作、忘记了张牙舞爪的打架斗殴、忘记了七嘴八舌的争吵纠纷，心里只剩下那一双大大的眼睛。
那一双醉人的大眼睛。
他一会儿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一会儿看看放在桌上自己在警院的毕业旅行时收获的蜜蜡手串，心里有些期待。
在警院读书的学警们早就知道公安工作的不易。知道只要自己正式踏入工作，这往后的长假，铁定就是没了。
所以大部分学警都会在毕业时，策划一场耗时长久的长途跋涉，作为自己接下来二十年的关于长途旅行的唯一念想。
陈书用时一个月，前往XZ岭自驾游。
在他游览的众多寺庙中，一个极为不起眼，窗户皆被黄色薄布遮挡住的小房间，让他印象深刻。
当时一名身前放着几串五颜六色手串的喇嘛坐在椅子上正闭眼轻声地念着经，恍而不顾陆陆续续从他身前经过的游客。
陈书前面的几批游客走马观花的在那喇嘛面前经过，大家互不干扰，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
陈书经过时，注意力还是集中在封闭窗户的黄色薄布上，心里还为此在打着几个问号。
只不过天生敏感的他在擦身的那一刹那，心有所意地往喇嘛坐的位置瞥了一眼。
微微睁眼的喇嘛正笑眯眯地看着陈书！
陈书停下脚步，有些好奇的看向对方。
喇嘛充满笑意地和他对视，将挂着佛珠的右手，手心侧向上稍稍拂过身前的几串珠子。
轻声说了一句话或，几个字？
陈书没听清，也没听懂。只是隐隐约约知道对方是想让他挑上一串珠子。
那时候他年轻，也不知道珠子的品种，左右看了几下，不客气地就挑了一串舒服的黄色手串，串成的珠子大概在十毫米左右。
陈书低头拿在手上掂量了几下，很是满意，笑着准备开口询问价格。
抬眼看去的时候喇嘛却又重新收回了挂着佛转的右手，闭上眼睛继续自顾地念诵着经文。
当时正直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上封着的黄布，懒懒散散地撒入这个小房间。
伴随着喇嘛轻诵着的温暖声音。
陈书挠了挠头皮，心里也是不愿打破这意景，无奈之下掏出钱包，琢磨了许久，终是抽出三张大红纸放在了桌上。
喇嘛还是闭着眼睛。
踏出殿外的时候，陈书回头望去，香烟缭绕的寺庙和来时并无不同。
只不过此刻的心头忽的多了几个字。
送于有缘人。
......
晚上，龙汇路，益盏坊一包厢内。
两名年轻男女安静地相对而坐，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
“哗！”
巨大的开门声冲入两人耳朵，随之一名高大魁梧、皮肤略黑的年轻男子一大步踏入包厢内却又顿住，有些惊讶地注视着原先在房内坐着的两人。
过了几秒，他本来已咧开的嘴角终是没有绷住，几声大笑灌满了这个小小的包厢。
“哈哈！哈哈！陈书，你终于肯带女朋友出来见我啦！”
声音喜悦而自然，坚决而笃定。
但是这一声下来，两名坐着的人儿反应却是有趣。
“程冕！”
陈书本想解释，不过他心中属实有意，也想借别人之口顺水推舟，原本抬起的手臂又缓缓落了下来。
反观坐在陈书对面的年轻女子，正是此次最先组局的黄思茜。兴许是程冕话里的词不达意，产生了些许的误会。
她起先是睁大眼睛盯上了陈书，以为他是有女朋友的人。可是后来眼见他默认了程冕的话，对着她笑笑不说话。
再转换现场唯一女性的身份，陈书心里的意思，她是明白了个通透。
顿时羞红了脸，重新低了下脖颈。
程冕凑到陈书身边坐了下来，推了推他：“赶紧坐那边去。下次你们自己出来再对着坐。”
陈书心里是一百个乐意坐过去，不过初恋尚在的他还是有些犹豫，屁股已是不动声色地抬了起来，却又不敢移过去。
他的犹豫却让黄思茜落了个惶窘的境地。
房间内尴尬的气氛悄悄弥漫的时候。
“哗啦！”
包厢房门被打开，又有一对男女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胖子？”陈书惊道。
“小敏姐？”黄思茜讶道。
两人虽在推搡，但显而易见的亲密小动作却也是明晃晃地在向坐着的陈书等三人昭示着他们俩不同一般的关系。
朱超然“啪”的一下拍掉小敏还拽拉着他衣袖的小手，不好意思地说道：“书哥，冕哥。嘿嘿。”
小敏倒是极为冷静地双手往后束起自己方才因两人打闹而松散了的长发。
“哼。”
陈书想起了前段时间，朱超然老喜欢下班后穿起一条明显与他体型极为不符的紧身长裤。
他举起手指，正想质问的时候。
形单影只的程冕一口饮尽面前的茶水，“咣当”一下把杯子砸在桌上。
“怎么了！你们就光顾打情骂俏，还吃不吃饭！”
醋味极重！
陈书脑海灵光一闪，站起身来一一收起桌子上的茶杯，喊来服务员：“上酒，上酒！海鲜配啤酒，这辈子不用愁！”
程冕好酒好海鲜。昨天陈书定下在这有名的海鲜楼聚餐，大半也都顾着他的胃口。
他一听此言，立马忘记了先前被砸狗粮的事儿，顿时咧开大嘴巴：“哈哈，对对对。喝酒，喝酒！陈书你点菜了没？赶紧上菜。”
旋即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临结束的时候，陈书借着酒意，将自己小心保管了多年的蜜蜡手串悄悄塞进黄思茜的小手窝里。
真暖，真软，真香......
嗯，送于与我一辈子都有缘着的人儿。
第九十一章 老师到访
愉快的周末结束。
早上上班，陈书和朱超然去中山所附近不远的兰州拉面吃了牛肉面。
他们吃完面买完单临出门的时候，老板马保子提着一大袋子的牛肉跑了出来拦住二人。
陈书有些好奇的看着他：“马师傅，你这是？”
马保子提起袋子在两人面前晃了几下。袋子不大，但里面的牛肉却是明显至极。
“陈警官，老家寄过来的牛肉，绝对正宗！你拿回去尝一下味道！”马保子的眼里满是自豪，喷出的唾沫都比平时多了三两。
朱超然一抹脸盘，两眼发光的盯着袋子：“马保子，这多少钱？我买一点回去送我爸妈。”
马保子满脸不屑：“多少钱我都不卖！”
转头又笑眯眯地和陈书说道：“陈警官，你拿着。你拿回去吃！不好吃你回头过来扇我二耳光！”
朱超然眼见又是一出警民鱼水情深的戏，哼了哼鼻子转身先出了门：“敢情我就不是警察了！”
马保子看着朱超然离去的背影，笑嘻嘻地从手中的那个大袋子里抽出三个小袋子：“陈警官，怕你一个袋子装不下，给你分了三份。”
马保子这手倒是有心了，嘴上虽然不提，陈书心里却是拎得门清。陈书、李朝阳、朱超然三人三份。
前些年，他们刚从老家过来东州开店讨生活，开店的时候把一些杂物往外摆着。就这一点事情和城管闹过几次矛盾。
闹得大了，还是路人报的警。
陈书过来几次帮着说了几回话，虽然最后还是被清理了干净，但这事还是被马保子一直记在了心上，总觉得自己欠着几分人情。
陈书双手用力把大袋子推回到马保子怀里，：“马师傅，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可就不地道了。怎么，平时你店里做生意用的牛肉都不正宗了？”
趁着马保子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时，陈书快步走到马路上，回头笑着说道：“下次再这样，我可就不敢来了。”
两人回到中山所，刚进院子，就被教导员曾宏叫住了：“小书，过来一下！”
朱超然胖舌头一吐，不管不顾地摆着肥腰继续往办公楼后的食堂走了过去。
陈书小跑过来问道：“曾教，什么事？”
曾宏摊摊手：“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走，我们一起上楼。好几天没见了，咱们好好唠唠。”
曾教是中山所的正职教导员，平时分局的诸多会议都需要他出席。特别是近期华国在国内公安部门大力推行的教育整风行动，真正是吹到了地方的每个小角落里。
说完，当先一步背着手就往楼里走去。
陈书心里还惦记着这个月的几个行政拘留指标，想早点完成任务好抽出时间指点一下黄思茜的社会实践经验。不然就她那单纯白纸的性格，出门就是左拐，左拐再左拐。
不过曾宏毕竟还是中山所唯二的正职领导，这点面子必须是要给的。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办公楼三楼的教导员办公室，按老规矩在茶桌上分主次坐好。
曾宏弯下身子，在茶桌下磨蹭半天，掏出一杯子轻轻地放在桌上。
陈书安静端正坐好准备喝茶，结果这才注意到曾宏放在他面前的竟是一罐冰可乐。
“曾教？”陈书毫不客气地指了指眼前的可乐，“这货喝着多不健康啊。今儿没茶了？”
曾宏险些被气晕：“请你喝饮料你还挑剔上了？”眼睛一瞪，“没了！喝了我这几年的茶，怎么就没见你亲手送上来一点？”
陈书脖颈一缩，顺手拿起桌上的冰可乐“啪！”一下打开，抿了一口，笑嘻嘻地回道：“这不，还是习惯喝这玩意！”
曾宏摆了摆手：“烧水的坏了，新买的还在路上。今天是特殊情况，这玩意还是尽量少喝。”
陈书心里想着这应是天下所有教导员的天赋技能，自己送出手的饮料还能教育、批评一番。
面上却是正襟危坐，连连点头称是。
闲话说得差不多了，曾宏进入正题，问道：“警院学生工作处处长的林达开，你认识吧？”
陈书表面风平浪静，点点头平静说道：“那必须认识的啊。”
内心风起云涌：记得十年前还是老师，灰色警衔！现在竟然转行政了，还是处长！
看着曾宏舒缓下来的表情，陈书补充了一句：“但他不一定认识我。”
曾宏一愣，笑骂道：“油嘴滑舌。”
陈书耸了耸肩，心里想着咱所人也不多，近二百个警察你都认识？报的出名字？再一想警院每一届都有六七百名学生，这十年流水过来，刚才自己用“不一定”是不是草率了。
这是肯定不认识的节奏啊！
曾宏给自己开了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林达开下午一点的动车到东州，局里安排你和另一个民警去接待。”
这位林达开是省警院的骨干，几项警务技能拿过全国第一，到手的奖章拿到手软。
十年前陈书尚在警院读书的时候，他负责的是整个警院学生的警体项目和反恐区队专业课程教学。
出于教学和实战相结合的目的，带完陈书这一届，他主动请缨就任维和警队队长前往国外危险区域执行维和任务。
这可是绝对的大牛。他过来干嘛？警院的东州毕业生每年都是一大堆，今天要我去接待？
陈书心里有点紧张的打了好几个问号。
曾宏笑着说道：“上次兰博基尼绑架案的相关资料传到厅里被他翻阅到。他这次来主要就是调研这个案子，据说是准备把它纳入实战案列教材里向全国警校进行推广！”
陈书瞥了瞥嘴，这个“据说”很没有说服力。不过人，应该确实会过来的。照道理，地方公安局也要派人接待。
“还有谁？不会是刑大的李梦吧？”他心里清楚，这么一位大人物到访，肯定轮不到他一个派出所小民警的头上。
“对了，老同学，就是我。”
办公室门“咚”一声被从外面打开，一名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子身穿99式常服信步而入。
衬衫领口处的领带扣得死紧，皮鞋擦得铮亮。
第九十二章 遇到旧人
东州市公安局最年轻正股级、正明区分局刑大副大队长，陈书的省警院同批同学李梦笑盈盈地推门走进了屋里。
他快步走到茶桌旁坐了下来：“曾教。”
曾宏点点头，弯下腰从茶桌下面又掏出一罐可乐放到桌上：“李大，烧水的壶坏了，今天将就一下。”
李梦瞥一眼陈书面前已经打开的可乐，笑道：“没事，我们坐坐就走。”
我们？
陈书转头看了下门外没发现其他人。
曾宏说：“早上局里的罗主任和我通了一个电话。这次警院的林处长过来，本来应该是市局安排对应级别的领导过来全程陪同。
可是林处长来以前明确表态不要搞得太麻烦，指定由熟悉绑架案的民警过来帮他开开车，带带路就行。
正好，你俩既是警院毕业的，又是参与过这个绑架案，所以局里就指派了你们二人前往接待。
当初这个案子李大也是带队处置案件的领导之一，你们两个又是同学，配合起来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所以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曾宏喝了一口水：“李大，你这边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李梦摆了摆手：“曾教，我来之前该说的都已经在电话里和你说了。现在时间差不多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哦哦，原来曾教知道李梦要过来……陈书不动声色地喝了口可乐。
曾宏朝着陈书点点头，拿起茶台上的抹布擦起了茶桌。
陈书站起来跟着李梦走了出去，临关门的时候发现茶桌上的透明烧水壶里的水滚了起来！
壶里的水平面冒起了泡泡！
这水壶不是坏了吗？
门都还没关上就煮了起来，也太明显了吧？
怎么说也得等我们走了再泡吧......
他看了眼前面走得飞快的李梦：这两人不会有什么误会吧？
“李梦，你先去二楼治安办公室那等我一下，我去宿舍换一下警服。”
陈书回到宿舍，回忆了一下适才李梦穿的常服，觉得有些别扭，那锁紧的领带活像吊着脖子让人透不过气来。
李梦既是局里的明星副大队长，以前在警院也是区队长，这次合该还是由着他出面，自己开开车跑跑腿就好了。
陈书还是像往常一样拿出一套新洗的执勤服穿了起来，原本打算换一双今年新到的警用皮鞋，想想还是放回了鞋柜。
老鞋子穿着合脚，舒服。
出门前，他习惯性地走到警容镜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口和袖口。
上午十一点，李梦驾驶着局里的一辆黑色帕萨特“9A”轿车载着陈书直奔东州市动车南站。
李梦右手靠在方向盘的正上方，瞥了眼陈书的警服：“省警院的林处长过来，局里指定由我们负责接待。这样的情况你还穿执勤服，会不会不太稳当？”
“得了。这活你不是最喜欢干了么。到时候我来开车，你就坐后面好好陪着就行。左右就是两天的事情，早点陪完早点回去上班。所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
陈书有些不屑一顾，对这些业务接待、同僚互通什么的不大感冒。他心里还惦记着所里一些案件的琐碎。
李梦说教道：“你啊你，都毕业这么多年了还没看透这些？又准备躲后面了？
林处长是正处级干部，现在因为是在学校工作所以不起眼。往后要是去了公安厅，起步就是总队长；要是下放到地方，那就是东州市公安局局长。
我们和他又有师生之情，到时候也不用他动口，就是抬抬手指头，我们就能像坐火箭筒一样蹿上去了。”
李梦眼里发着光，左手抡着拳头一顿一顿地往上顶，“啪”一下撞到车顶板上而不自知。
陈书知道的李梦的脾性，人不坏，有上进心。这几年提拔上来也不单单只是会走门路，手底下也是有几个拿得出手的成绩。
放在往常，陈书也就听个响，至多配合着笑两句。不过今天毕竟是学校的老师到访，这放在几千年历史，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说法的华国，也是一件顶严肃的事情。
虽说林处长可能并不记得他俩，但陈书还是希望这次的会面能少一些官场气息，多一点师生之谊。
陈书斟酌了一下，劝道：“今天见面，你还是少报一些期望。我们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行了。”
李梦笑道：“陈书，这些话也就是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老同学份上，我才和你讲。要是别人这会儿坐这儿，你看我会多说一个字不！”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陈书喜欢干实事是自个儿的事，不能指责李梦务虚。再说了，现如今在工作上，李梦却是实打实的正股级干部，他反而还是犄角旮旯的小民警，这个，是事实。
大家都是成年人，点到为止。
......
下午一点，东州市动车南站，站台。
动车准时到点，车停稳以后，一个穿着警服，体型挺拔，陈书和李梦都很熟悉的身影下了动车。
陈书和李梦两人迎了上去。李梦快走几步在前，陈书正常走路在后。
“林处长！”李梦远远的高声喊道，边走边往前伸出双手作握手状。
“林老师。”陈书走到近前方才打了一声招呼。
下车之人正是省警院学生处处长林达开林处长，跟着他下车的还有一位年轻的男警官。
林达开是一位话不多的人，下车之后朝着向他奔来的两人也是笑着没说话。
李梦上前一步双手紧紧握住林达开：“林处长，欢迎欢迎啊！我是咱学校07届刑侦的李梦。”
林达开笑着说道：“知道知道，你们局里的罗主任和我聊过你。年轻有为啊，年轻有为。”
陈书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平静地看着两人寒暄，眼角突然发现站在林达开身后的男警官正对着自己微笑点头。
“主席！”
陈书发现那警官竟是自己的区队同学，周卿虎，惊喜之下，学生时代的称呼脱口而出。
他三步并作两步绕过李梦等人走到周卿虎身旁，伸出双手紧紧握住这位在学生时代就极为照顾自己的同学的手掌，有些激动，声音也有些大：
“主席，你怎么来了？你过来也不和我讲一下！”
一旁，李梦苦着脸，林达开有些惊讶。
第九十三章 科员陈书
普通大学都会设有学生会，一般全称都是学生联合会、学生委员会、学生代表会等，名称很多，这里不一一讨论。
从功能上来讲，学生会大抵应该是从本校的学生中选举出来，协助学校管理学生、服务学生的一个团体组织。
警院的学生会不一样。
它的全称是“学生自管会”，顾名思义。他的功能就是只有“管理学生”这一项。
成员由各个区队的学生干部担任，区队干部由大队老师指认。在准军事化管理的警院里，权力极为重大。
在动车站，被陈书喊为“主席”的年轻男子就是与他在同一个区队就读的警院07届学生会主席，周卿虎。
他在警院毕业后留校成为行政编管理岗大队老师，警衔底色为黑色。
相对陈书激动地一声呼喊扑过来握手招呼，周卿虎倒是显得沉稳许多。
他笑着摇摇头，轻声说道：“本准备晚上偷个空去找你的，这下可好，都见着了。公事、私事两不误。”
说着，朝林达开站的位置笑着点了下头：“陈书，都过了这么多年，还喊‘主席’？老师都在，你这不是让我难堪吗。”
他态度温和，说话慢条斯理不做作，旁人听来也是极为舒服。许是久居管理岗位，隐隐约约之下，又存了一些威严。
一旁的林达开却是一点架子都没有，闻言径直走到陈书、周卿虎二人身边，大咧咧地说道：“陈书？你就是周卿虎的同学陈书？那好啊。还站着干嘛？走走走，咱们先去吃饭。今个急着过来，午饭都没吃。”
难倒两人在动车上讨论过自己？
闻言陈书有一丝好奇对方怎会晓得自己的名字。
作为和陈书同批学生，当年亦是区队长的李梦当然认得周卿虎这位07届的学生会主席。
先前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林达开身上，有察觉到后面跟着一名警官，不过却没有仔细留神。
此刻他如梦初醒，赶忙插了一句：“对，对。局里在酒店给我们定了一桌菜，都是我们东州的特色菜。咱们等会桌上边吃边聊。”
说着走到周卿虎身旁，张嘴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被林达开无意地打断。
林达开一挥手：“去什么酒店，我们就去局里吃！你们啊，一到了地方就尽搞这些虚的！以前在学院里都白学了！”
说完，径直往车站出口走去。
李梦认真地看了一眼跟着往外走去的陈书背影。
......
回去的路上，陈书驾驶车辆，林达开和周卿虎坐在后排位置，李梦则坐在副驾驶座上向新到的两人介绍着东州市的风土人情。
过了半个小时，他们就到了东州市公安局。在市局常务副局长张局和政治部罗主任的招待下，众人一起在市局食堂的一个小包厢里吃了顿饭。
这里比较有趣的就是，往年东州市公安局的食堂都是外包给社会上的物业公司，由他们负责整个食堂的运作，包括日常管理、采购、烹饪等。局里只负责派人监督。
公安局是个大局，人多，事情也多，众口难调。在全局的微信群里总有人比划着食堂工作，这么多年也没安生过几次。物业公司本着服务的态度，也只是唯唯诺诺地应付着。
前两年边防改革，市局进来了一批边防军人。这批人都被改编为公安局的民警或者事业编制的辅警，其中就有一个炊事班。
这边专业对口，人家也喜欢食堂的工作。局里就将原先食堂里的物业公司给撤掉了，换上这批新来的自家警察们。
他们也是干得尽职。几天工夫就将一个大局的食堂安排的妥妥当当。大家伙儿见是自家同事在卖力地干着，基本上也都不会挑刺。
不过就有那么几个唠唠叨叨的人，某个时间挑了些毛病又在群里嚷嚷。结果这批新转来的警察可不给他们端着。群里直接开骂怼了回去，下班的时候还拿着锅碗瓢盆站着一楼大厅候着。
这事儿一出，虽然最后还是局领导出面，两边各打三十大板方才安抚下来。不过历年来吵扰的食堂却是自此安生了下来。
这边众人围坐在食堂小包厢内的一张大圆桌上，一顿东州本地的海鲜特色菜吃得是宾主尽欢。
桌上坐的都是领导，独独就陈书一个科员。他挑了个挨着门边上菜的位置坐下，闷头只顾吃菜。
中午吃完饭，市局几位领导告辞离开之后，就由李梦带着众人前往刑侦支队的会议室。
林达开这次虽然只过来两个人，但是市局领导本着互相交流学习的想法，也是对省警院领导莅临的重视，特地安排了市局刑侦支队以及下属分局相关办案单位一起在刑支的会议室里举办了两场学习讨论会。
在会议室里，李梦站在台前，意气风发地向台下的诸位同僚讲解着绑架案的来龙去脉。
一阵阵此起彼伏的鼓掌声飘荡在会议室里。
林达开和周卿虎被众人如众星拱月般围坐在中间。林达开认真的听记李梦的讲解，偶尔还会提出一些疑问和自己的看法。
周卿虎基本上就是前后、左右的和坐在他附近的警察聊着天，至于说的是什么，远远坐在会议室门边的陈书也听不到。
不过看那架势，气氛是极为融洽的。
这一天作陪下来，陈书竟觉得比在派出所工作还要累些。累是累，收获也是巨大。兰博基尼绑架案的很多细节，连陈书也是第一次知道。
并且一些刑侦的最新侦查手段和技术方法也让他受益匪浅，跃跃欲试地想尽快试用到自己所里的案件。
学习研讨会结束后已是晚上七点多。
林达开拒绝了市局领导去食堂小包厢的邀约，而是带着周卿虎和陈书，三个人一起在食堂大厅里吃了个饭。
李梦本想跟着，却被周卿虎从旁拦了下来。
陈书有些意想不到，自己一个普通的派出所小民警怎么会让林达开如此对待。并且他确信，下午在动车站接对方的时候，林达开也没有认出他这个十年前的学生。
不过这也正常，本来陈书就带着开车、带路的打算走个过场。等他们走了就赶紧回所里办案，也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想法。
吃饭的时候，由周卿虎引导着话题，三人没谈工作，基本上聊的都是十年前他们的警院旧事和这几年警院发生的新鲜、有趣的事儿。
临走前，林达开问了一个让陈书震惊的问题：“陈书，你愿意来警院吗？”
第九十四章 有了决定
东海警察学院始建于1949年，是华国内成立最早的几所省级专业公安院校之一。目前也是东海省唯一一所培养公安高等应用人才、实行警务化管理的全日制本科院校。
从实际来讲，警院每一届的毕业生，只要稍微有点实力都会卯足劲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想要留校。
根本原因就在于警院是正厅级单位，正处级以前基本上是到点就升，事情相对基层单位那是天与地的差别。
民警到了一定的级别，如果和领导关系融洽，同意给放到地方上来，那坐的都是辅政一方的大佬位。
反观陈书，自警院毕业以后干了七年的基层警察，连续三年拿了优秀公务员，再加上两个三等功和一个市局级的“办案能手”，这成绩不可谓不优秀。
结果到现在还是科员。想往上升，还得跨过副股和正股一小一大两个门槛，才能瞧见副科的车牌。
哪能和警院三年直升副科来得舒爽。副股？正股？抱歉，没听说过！
所以，乍听林达开的邀约，陈书脑里一炸，几年基层执法搏出来的沉稳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下意识地想立马答应下来，甚至于马上提上行李就跟着林达开和周卿虎前往省城警院。
可是忽然之间想起昨晚他将蜜蜡手串塞进黄思茜手里时，她的低语。
“书哥，我爸妈不想我找个外地的。”
他当场就换上东州本地话，还逗笑了几句，信誓旦旦地表明自己纯种东州本地人的身份，以后也会在这儿一直守护下去。
那一刻，两人都笑开了花儿。
林达开看他没说话，抬手看了时间，笑道：“你回去再考虑一晚上，等明天下午送我们去动车站的时候再告诉我你的选择。”
陈书木然地点点头。
林达开拿起桌上的快餐盘就离开了。
坐在一旁的周卿虎等林达开走远一些才说道：“老师说的事情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有什么顾虑或者问题可以电话联系我。”
陈书呆怔地点点头。
周卿虎微微一笑，探过身来拍了拍陈书的肩膀，拿起快餐盘快步往林达开追去。
陈书摸着尚有余热的碗，忽然想起来一些往事。
读中学的时候，父母给他订了牛奶，装在玻璃瓶里的那种，每天早上送到家门口还是热的。
陈书自己不喝，揣兜里送给女神喝。他原以为这就是爱情，长大后发现那女孩嘴里有了别人的特仑苏。
他才发现自己其实是一只舔狗。
自此，没有谈过恋爱。
......
晚上回到家里，陈书给自己泡了一杯雀巢胶囊咖啡，坐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慢慢抿着。
期间李梦打来电话，起先聊着有的没的事情，后面也是小心翼翼地探问几人在食堂的情况。
陈书心不在焉，几句话打发掉了李梦。李梦有些恼怒的挂掉电话，不过他并不在乎。
似乎，自参加工作以来，他就没特别在乎过什么东西。
如果当时林达开邀约的是李梦，想必那家伙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吧......陈书将挂掉的手机扔到一旁的长条沙发上。
他板着手指头一条一条地梳理着前往警院的好处：
如果跟着去警院，首先就排除掉做教研工作，因为自己本身从来就没有教书育人的想法，也没有这个办事。过去了，应是跟当初留校的周卿虎一样，从中队长做起，也就是最底层的行政管理岗开始。
虽说警院工作比较单调，但是作为非办案的教学单位，朝九晚五的工时和每周两天的休息是无数在基层打拼的民警多少年来的奢望，再加上每年固定的寒暑假，这诱惑那是真的极大。
最为压轴的就是前途，省警院作为厅级单位的庞然大物，相比起小小的中山派出所，那真的没法比较。
陈书将手指头翻来覆去地板了几十回，心里还是下不了决定。他觉得去警院不是自己想要的，也不是自己擅长的。
他起身又去隔壁的长条沙发上拿回手机，拨给了曾宏。
虽说体制内的潜规则就是事关自己的前途命运，不应和单位同事做哪怕一丁点的交流。
但这么多年过来，曾宏与陈书亦师亦友，两人之间的信任已是极深。
曾宏接通了电话，在听完陈书的诉说后，故作轻松地说道：“傻子都知道去省里。”
陈书沉默着没有回应。
过了许久，曾宏似乎回忆起了过去：“不过每次你过来和我聊案件的时候，对了，还有收到老百姓送来锦旗的时候，你的眼睛亮得很。”
放下电话，陈书再次陷入了沉默。他有些苦恼，泄愤般将手机又甩到了长条沙发上。
以往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果决的男人，这次怎么如此腻歪？
办案？
办案！
又不是说去了警院就回不来了！
提个干，镀个金不就又回来了么！
搁以前还嬉笑李梦是官迷，临到头了，自己还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他反复板、弯着手指头，心里陆陆续续地给自己衬垫一些借口。
要不打个电话给老大哥周卿虎？他在警院多年，看得肯定更加通透。
陈书心里闪过一个想法。
“叮铃铃！叮铃铃！”
被陈书甩在长条沙发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心里烦躁着，有些不想去接电话，准备就坐等手机自己消停下来。
可是这么多年的警察习惯和纪律又让他不得不挪过去拿起手机。
警察的手机必须保证二十四小时开机。假如有游泳或者上飞机这类不得不关机的情况，那也必须提前报备。这是规章条例，不是口头上说说。
陈书拿过手机扫了一眼屏幕。
黄思茜！
他接起电话，不由自主开开心心地道了一声好。
从手机里传出来黄思茜说话的声音，像百雀羚鸟般婉转清脆。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陈书却一把忘记了先前烦恼着的事情。
两人一点一滴地聊着工作、生活上的琐事，既有黄思茜对自己未来律师工作的憧憬，也有陈书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他们俩约好了周末一起去野营，叫上程冕、朱超然和小敏姐。
过了许久，陈书挂上电话将手机放在茶几上，看了一眼挂在窗边的锦旗。那是陈书参加工作后第一次收到老百姓的道谢。
已不需要再打电话给周卿虎了。
他几步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屋外稀稀落落的雨滴，心里有了决定。
第九十五章 有点儿戏
翌日清晨，雨过天晴，阳光明媚。
陈书按照上班时间到了市局刑侦支队的会议室。
早上的学习讨论会还没有开始，不过会议室里济济一堂，很是热闹。
不同单位的办案民警也是借此机会互相认识、交流，大大小小的圈子一个接一个。
林达开和周卿虎却是其中最为受欢迎的一个大圈子，他俩也是应对自如，应是见惯了这等场面。
陈书依旧挑了一个门边的位置坐了下来。他今天过来一个是继续完成陪同客人的人物，下午还得送他们去动车站；另一个也确实抱了学习的态度，想见识见识刑警们的破案手段。
“啪。”
陈书左侧肩膀一沉，他抬头看去，李梦站在门边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会议室内林达开站的位置。
“陈书，早上怎么来得这么迟？林处长万一有什么需要的话，我们岂不是怠慢了。”
陈书点点头，同意了李梦的说法：“幸好你政治敏感性高。”
陈书感觉自己肩膀上李梦放手的位置又是一紧。
“嘿嘿，老同学，咱们处了这么久，我都不知道你这句话是夸我呢，还是弯着道道骂我。”
陈书从口袋里掏出利群，抽出一根拿给李梦：“你还有时间介意这个？”
“还是你了解我。”李梦客气地推开香烟，扶了扶自己的平光眼镜，大步往林达开的位置走了过去。
陈书反手把香烟含在自己嘴里，准备把剩余的利群塞回口袋时，一只大手从身侧掠过，快速地拎走利群。
“谢了。”
陈书抬头一看，老同学市局技侦支队的陈川正依靠在门框边上，眉开眼笑地点起了烟。
“抽惯了华子，偶尔试试利群也不错。”
陈书看着没心没肺的陈川，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好了很多。他站起身来，拉着陈川往旁边挪了几步：“别堵着门了。”
陈川点上了火，满足地吸了两口，哈哈笑了起来：“没人啦，大家都进去啦。省里来了客人，谁不赶紧跑进去多认识认识啊。”
说着，还朝着李梦的方向飞了一个白眼。
陈书从陈川手里拿回剩余的利群，打趣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家里留着个煤矿等着去继承？”
陈川嘿嘿一笑，眼里露出几丝不屑：“有些人就是太执着，稍微早别人几步登了官就以为自己懂了一切。殊不知这官道首先就是做人，其次才是做事。”
陈书有些吃惊这种话怎么会从一贯吊儿郎当的陈川嘴里蹦出来。他原以为陈川是一个对当官毫不在意的人，没想到这话里话外的竟也存了几分入仕的心思。
看来这富二代不是一个空架子，底子里也是有货的人。
陈书默默地给自己点上了烟。
“你啊，就是太老实。”陈川叼着烟，斜了一眼陈书，“知道为什么李梦这次到处找关系、找门路也要接手招待这省里来的白衬衫吗？”
这话一听，陈书就笑了：“想升官嘛。不过李梦的事情我不好奇，倒是你怎么知道他这次到处找关系？”
陈川面色一僵，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又闭口不言。
过了半分钟，他才转移话题道：“听说咱警院来的这位领导这次过来是跟省厅打了备案，准备从我们局里抽调一个民警去警院！”
陈书“哦”了一声没接下去。
“啧啧，不知道谁手段这么通天，竟能拉到这么一号人物。李梦他也不脑子放进去想想，这种级别的人员调动，怎么可能会是临时拍脑袋的决定。他现在就是给他梯子去爬，他能爬得上去吗？”
陈书走到一边拿了两张椅子靠墙放好，拍了拍陈川的肩膀，两人顺势坐了下来。
上午的学习讨论会开始了。
上台演讲的分别是市局刑侦支队、刑技支队、法制支队的代表民警。而后，几个分局刑大的骨干办案民警也是一一上台讲演了一番。
这次学习，让陈书大饱眼福，收获颇大。陈川则是戴上蓝牙耳机，刷起了抖音。
两人也是融洽得很。
......
会议结束已是上午十一点。
林达开推说下午警院里有急事，拒绝了东州市局几位领导的邀请，没有留下吃饭。
陈书早早地将接待用车---黑色帕萨特开到了一楼大厅门外。这次李梦学了乖，没有在楼上陪同客人下来，跟着陈书屁股后面一起上了车，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众人在市局办公楼一楼大门外与林达开和周卿虎两人依依惜别了许久，方才放两人上了车。
李梦跟了两天，也清楚了林达开的脾性。虽然此刻时间已近十二点，却也没再提吃午饭的事情。
他一路上准备捡着点说上什么。可每每回过头来，却是看到林达开仰靠在后排位置闭目养神，也是不敢打扰。
中午时分路上没有几辆车，一行人很快地就到了动车站。
临下车的时候，林达开睁开双眼，坐直了身，平视着陈书的位置，沉声说道：“陈书，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坐在副驾驶座的李梦，平光镜后的双眼立时映照出一凝冷然！
周卿虎倒是显得优哉游哉，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好像这一切都不是什么事儿。他相信这世上还没有基层的警察能抵得过这诱惑，比如坐他前面的这位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的副大队长。
终于到了这一刻。哎，还是有些不习惯拒绝人......陈书有些紧张，咳嗽了一声，直言回绝了林达开的邀请。
在国外担任过维和队队长的林达开也是极为爽快的人，听到了陈书的回复，虽然强忍着满脸的难以置信，但也没有过多询问缘由。
抿着嘴唇点了点头，道了声“再会”就下了车。
周卿虎却是猛地扑到陈书座椅旁，无视一旁眼珠子都快掉下去的李梦，一脸震惊地喝问道：“为什么！”
一声不够，伸手抓握住陈书的右臂，追问道：“为什么！！！”
陈书挠了挠头，脸色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这...陈书...你是怎么...想的？”
周卿虎撇了一眼语无伦次的李梦。
他下车后走到陈书门旁，打开驾驶座的车门，把陈书拉到了边上，低沉着声音再次喝问道：“为什么不过来？你是不是要提干了？”
陈书连忙摆了摆手，迟疑了一会儿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周卿虎盯着陈书看了许久，回了一口气：“你提起来也是什么狗屁副股，难道你准备在这犄角旮旯的地方待上一辈子？你是不是脑子秀逗了！”
这一刻，周卿虎失了往日的沉稳，把一些不该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没有，没有，和这没关系。其实嘛，就是有些舍不得。”陈书挠了眼角，轻松地回道。
周卿虎双手搭在陈书的两肩上，有些气馁：“你啊，性格外柔内刚。在学校那会儿，平时不怎么吭声，心里却一直是有自己的想法。那时候，我虽是学生干部，却也有些羡慕你。”
他紧了紧陈书的两臂，真诚地说道：“希望接下来你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光明大道。老师，虽然早先不知道你，但其实很欣赏你，一路上也一直在夸着。”
这次陈书没了声响，低着头直愣愣地站着不说话，觉得自己有些愧对眼前这二人。
周卿虎心里有数，临走之前还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这样是不是太儿戏了？”
陈书脑海里闪过一些这么多年制裁罪恶和帮扶老百姓的场景，最后定格在黄思茜微笑时的模样。
他闻言抬起头直视周卿虎，眼里尽是清澈透亮。
他笑着回答：“主席，有点儿。”
第九十六章 带队出差
陈书、李梦两人站在动车站台上目送和谐号动车缓缓离去。
李梦摘下眼镜，掏出擦镜布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的平光眼镜，声音有一点点颤：“不去？”
陈书摸了摸鼻子，勾起嘴角：“不去。”
李梦重新戴起眼镜，看着一脸平静的陈书说道：“我有点看不透你。”
陈书侧过头来和李梦对了眼，本想装逼的回复一句“你什么时候看透我过？”，不过突然觉得又有些无趣。
他双手交叉抱在脑后，转身往出站口离去。
相比之下，有点想念陈川了。
……
中山派出所三楼教导员办公室
曾宏端起茶壶稳稳地将茶水倒入面前的两杯茶杯之内，随后双手扶起其中一个杯子送往对坐之人的面前。
“小书，请。”曾宏的话音有些正式。
陈书挠了挠头皮：“曾教，你这样子我可有点不习惯。”
曾宏觉得陈书这种人非常少见，如此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还能拒绝，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不是脑袋坏了，那么这种人值得他的尊重。
他抿了一口茶：“吉省那边传来消息，王崇明上网追逃的一个逃犯跑回了老家被监测到。王崇明媳妇生二胎请了护理假，明天你带几个人过去把对象抓回来吧。”
陈书“噗嗤”一下把喝着的茶水吐了出来。
曾宏说得轻松。
这种远距离跨省抓人，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危险程度其实挺高，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这次的案子，逃犯是直接回了自己的老家，从侧面来讲，反倒是对方倒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三个战术制高点。
陈书有些无奈：“什么案子？”
“故意伤害，喝酒打架的事情。”
确定了案由，可以初步判断对象的危险性，能让警察在出发前的准备工作做的更稳妥一些。
陈书迟疑了一下，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当地警察为什么不抓？”
一般来说，上网逃犯的信息如果被检测到，除了反馈给侦办该案的单位，也会同步传递给当地公安机关。
不管是规章制度，或是完成时能拿到的奖金和指标，当地公安绝大部分都会择机先行前往实施抓捕工作。
而办案单位只要派人过去带逃犯回来即可。
这次却是曾教通知陈书带队前往抓捕，说明当地警方并没有行动。
曾宏递给陈书一份资料：“不清楚，不过逃犯在山沟里。”
陈书点点头，心里做好了出差的准备。
在普通老百姓的眼里，通常都会认为派出所就是一个社区性的小单位，只负责周边一圈的治安、户籍等事情。
其实派出所的办案民警出远门办案的机会并不少。比如这个由王崇明办理的故意伤害案，犯罪嫌疑人的身份确定，但是人却跑了。
为了将其绳之于法，民警都会将其输入公安内网，进行上网追逃，也就是通俗意义上讲的通缉令。
这时候，被通缉的人员会在华国内被纳入预警，只要出现与之关联的数据信息，就会反馈到申请通缉的民警手里。
这次来了信息，办案单位就得派出警察前往处置。
陈书拿起桌上的白茶，一饮而尽：“好茶。”
这次曾宏倒是没有唠叨，他心里清楚，这次是给陈书加活了，还是一个难搞的重活。
陈书站起身来，将茶杯放回茶台上整齐码好。
临出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质疑：“小书，你是不是办案办得脑子都傻掉了。”
身为教导员的曾宏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能，教导民警。
陈书回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位兜兜转转在基层斗争了大半辈子的派出所老警察，知道对方还是没有忍住心里的情绪。
他本想说一些煽情的话，张了张嘴巴却有些说不出口，情急之下想到先前周卿虎笃定的话：“嘿嘿，曾教。女朋友不同意啊。”
趁着曾教发火以前，赶紧开门走人。
依着陈书素来的性格，也不是特别在意提拔的事情，也知道提拔民警不是一个派出所教导员能决定的事情。
不过先前曾宏骂他“傻了”，他倒是记得分明。
关门的一瞬间，他朝屋里递了一嗓子：“下次提拔可得算上我！”
存着心思哽了曾宏一把。
……
二楼治安办公室
治安组协警朱超然、社区组协警小强、警校实习警员徐磊，整齐一排坐在长条沙发上，陈书拉过自己的工学椅坐在茶几的另一侧。
陈书说：“王哥的一个上网的对象被锁定了位置，这次我们四个人要出一趟远门过去逮人。一切顺利的话，大概需要一周的时间。”
陈书停下嘴，看了周围人一圈。
朱超然坐得最是端正，不过他那茫然的眼神明显注意力不在这边。
“一周？国庆假放七天吗？”
陈书无奈地摇了摇头，放弃了这个大胖子：“大家回家收拾一下。我们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
小强哈哈一笑，大声应了下来。
徐磊撇撇嘴。
陈书见大家都没意见，示意徐磊留下便散了会。
陈书飞了一根利群给徐磊，随意地聊了几句日常工作。徐磊答得也是头头是道。
待办公室没了人，陈书方才进入正题：“徐磊，上次的赌博案件的那女的，就是出门跪在我们派出所门口喊着有杀人犯的女的，后来你有过去调查吗？”
徐磊一听顿时没了兴致，冲烟灰缸里捺灭了手中的香烟：“那老太婆满口谎话。一会儿说东，一会儿说西，我头都被她讲晕了。
最后我要走的时候，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拖住我不让走，还非得找我借钱。最后没办法，给了两百才脱身。”
“晦气啊！”徐磊拧巴了几下鼻涕，心里郁闷至极。
陈书倒是显得轻松许多：“听得再多也不如自己亲自去跑一趟。这人心隔肚皮，悬得很。我们做警察的，得时时抱着怀疑的角度看问题，不能太容易相信别人。”
从这件事的结果来看，虽然是徐磊错了，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一些不服。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师兄，虽然那女的是个赌狗不可信，可万一那女的说的是真的，如果当时我们置之不理，岂不就是跑了一个杀人犯？”
陈书看着徐磊的脸色，知道他心里不服，耐着性子继续解释道：“你说也有道理，事无绝对。以后你转正之后，面对此类情况可以自行决定如何处置。不过现在你还是实习警员，所需要做就是服从命令。”
陈书停顿了片刻，看着眼前这位倔强的年轻学警，心里有些担忧：“这次我们前往吉省抓捕逃犯，希望你能有一个好的表现。”
徐磊年轻，心思转得快，点点头这事情也就揭去了。
第九十七章 抵达九平
等几人离去，只剩陈书一人坐在治安组办公室。他给自己泡了一杯雀巢胶囊咖啡，抿了几口，开始进入工作状态。
他翻看了一会儿曾教给的案件资料。
王崇明这次上网追逃的逃犯名叫马中云，男，36岁，吉省人，曾因殴打他人，被治安处罚三次。他在东州工作时与同事发生纠纷，遂持械将其砍伤后逃逸，受害人后经鉴定为重伤二级。
根据户籍信息上的照片，马中云浓密的络腮胡，三角眼，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人。
现在他已逃入自己老家村里，村里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关系，再者那地方天高皇帝远，辽省的人又是出了名的好勇斗狠。
陈书倒吸一口凉气，不由的挺直了腰背，这案子的逃犯比想象中难度要大很多。
陈书怂了，有些莫名其妙的心酸了一下
他在心里定义了这次出差小组的人物：
茫然的朱超然，这大胖子别看着五大三粗，气势逼人，实则上他不出事就行，就不图他能干些什么事情；
急躁的小强，虽然退伍士兵的武力值有保证，但是这冲动的性格要是和吉省的人碰撞在一起，指不定什么时候会暴雷；
倔强的徐磊，虽然是正牌科班出身，有知识有文化有战斗力，但社会经验太浅，稍微被人带个弯就容易拖着大家伙一起往坑里跳。
陈书有力揉了几下自己的两眉之间。
这趟远赴辽省的出差估计不会省心，必定是一场艰难险阻的取人之道。
......
第二日上午，陈书先去正明区公安分局敲印了一张介绍信，然后带着出差的几人一起到医院做了核酸检测。
回所的路上，在经过一家名为“首旭”的食品店，陈书下车买了满满的一书包的鸭舌，有一斤重的大包，也有半斤重的小包，更有一些小散包。
坐在车里的朱超然看着眼睛都发了光，陈书刚坐回车上，他就扯着嗓门要吃鸭舌。
伸出去的胖手被陈书一把拍落。
“书哥，你买了这么多给我们路上吃足够了！现在我先帮你们尝一下味道嘛。万一不好吃的话还来得及退货！”朱超然舔着脸，一刺溜的口水涎在嘴边，已不知道羞耻为何物。
陈书将背包挪到远离朱超然的一侧，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些到时候要送给当地警察的。胖子，我要是在路上发现背包里少了哪怕一小包吃得，你看我不把你的大肚子踢凹进去！”
朱超然咽下口水，缩了缩脑袋，安静开车。
回到中山所已是中午，陈书领了枪，又去办公室里拿了两条利群，马不停蹄地就准备往机场赶去。
其实按照规定，前往异地进行抓捕工作的民警最少为二人。此次只由陈书一名民警带队实属无奈，还是那句话，基层警力太缺了。
这次中山所治安组的王崇明因为媳妇生二胎请了护理假；李朝阳参加一周的警衔晋升培训；负责治安打击的马所因为忙着调动工作也是直接请了年休。
剩余的三名治安民警，一个病假，另外两个还得留在所里二班倒的值班。
所以曾宏和陈书两人商定，先由陈书过去摸清情况，请求当地警方配合实施抓捕。等逃犯抓到以后，曾宏再协调一名民警过来当地提解。
临走之前，操心的曾宏拉着陈书在办公楼一楼的值班大厅又交待了好几句，活像一位望子远行的老母亲。
“要是搞不定就回来，千万不要出事。反正这人已经挂在通缉网上，被抓也是迟早的事情。他难道就一辈子躲在山沟里不出来了？”
此时唠叨不休的曾宏与陈书私底下听闻其他老同志述说的那位二十年前嫉恶如仇的“曾剃头”恍如两个人一般。
陈书摆了摆手，有点嫌弃曾宏的啰嗦，带着其余三人离去。
......
下午三点的飞机，陈书一行四人准时在二点的时候到了机场登机。
陈书已经出过好几次差，不过前面几次都有老同志一起跟着，人家办案多年经验丰富，最后直到事情结束也没出过差错。
这次是陈书第一次带队出动，还是异地抓人。看着靠坐在一旁，睡得稀里糊涂的朱超然和摆弄ipad看着电影的徐磊，以及坐得稍远一些，正和邻座争吵的小强。
陈书的头，是一阵阵的疼起来，这心，是真的不踏实。
晚上七时，飞机准时降落在吉省九平的机场。
九平市，是吉省的地级市，地处松辽平原的中部腹地，也是辽、吉、蒙三省交界处。
像这种各省交界处，放在早年行政管辖不精细的时候，都是治安形势极为恶劣的地方。当地人也是习惯了这种松散的政府管制力，导致该地的风俗习惯就是好勇斗狠。
也不是说当地人生来如此，这也是客观原因形成的。
因为你不狠，就容易吃亏，去哪儿都讲不上理。如此长期以来，就容易形成一个村或一个乡抱成一团抵抗外人的情形，这种抱团意识极为强烈。
陈书接手这个案子的时候，烦恼的点就在这里。逃犯马中云本身就有三次打架斗殴被行政处罚的前科，再加上此次上网的案由亦是故意伤害罪，这人应该就是能动手，就不会讲理的主儿。
不能指望人马过去以后和对方摆事实、讲法律，就能让对方乖乖跟着回来。
当这个监测系统反馈信息到中山所的时候，其实也是同时将该名逃犯的信息发送给吉省九平市的当地警方，但是当地警方竟然没有排警员前往马中云所在的村子去实施抓捕。
陈书心里掂量了许久，觉得这个村子应该也是出了名的难缠或者抱团，不然这移动的奖励，当地警方没理由视若无物。
下了飞机，由于已是下班时间，四人打了个网约车跑到九平市公安局旁边抓了个旅馆住了下来。
第二天陈书起了个大早，看着躺在旁边依旧呼呼大睡的朱超然，有些怀疑昨天在飞机上这胖子是不是在装睡。
他在临时四人工作群发了条微信，让大家在旅馆附近自由安排。自己收拾了下案件材料，背上装满鸭舌的背包，去了隔壁的九平市公安局进行报备。
第九十八章 民警小杨
陈书到了局里，找到刑侦支队综合办公室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一位年轻的“两折杠”新同志负责了接待。他在知晓只有陈书一名民警带队过来实施抓捕，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新同志有些尴尬：“这不合规矩啊。”
陈书递过案件的文书以及单位的介绍信，将自己先前打好腹稿的话讲了出来：“到时候你这边再排一个民警跟着去，咱们就两名侦查员了。逃犯抓过来先羁押在你这儿，我同事再飞过来凑足两人再来提解。这样程序上就没问题了！”
新同志挠了挠头皮，犹犹豫豫了挺久还是做不下决定。
坐着一旁的“二杠三”老同志看不下去：“这办案协作函就是通知我们的，你还管他来几个民警？”
转过身子接着对着陈书说道：“我们这边不可能派人跟着过去。”
陈书掏出背包里的两包鸭舌分给两人：“谢谢领导！这都是我们那的特产，不值钱的，但是味道还不错。”
老同志掂了掂手头半斤重包装的鸭舌，没有推辞。
他伸手拿过陈书放在桌上的马中云的刑事拘留证扫了一眼，沉下声音说道：“这地儿在山沟里，你去抓人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去以前一定要和派出所的辖区民警沟通好。”
刑事拘留证上留有马中云的个人信息，包括家庭住址。
陈书见老同志面色严肃，眼里闪过诧异之色。他料定此行不易，可没想到这报备的第一步就被当地警察提了醒。
办好手续，陈书告辞离开了九平市局。
......
事不宜迟，陈书带着其余三人去当地租车行租了一辆大众车直奔贰丹镇，也就是马志云的老家。
这里是三省交接的地方，随着华国近几年大力发展大基建，高速公路如八爪鱼般将城市之间连通覆盖，通行速度较之往年有了极为大幅的提升。
跟着高德导航，四人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了两个小时多，在中午十二点左右顺利抵达贰丹镇派出所。
虽然全华国的派出所都是二十四小时的值班制度，不过本着同行人的感同身受，陈书几人还是就近找了一家小餐馆吃了午饭。
熬着到了下午两点的上班时间，他们方才走进派出所。
在派出所的值班室里，陈书向值班领导表明了身份和目的，希望对方能安排一名警员带路。
贰丹与东州虽然相隔近三千多公里，但是同穿藏蓝警服的职业荣誉感还是让他们惺惺相惜。
值班领导当场拍板喊来一位年纪约莫十六七岁的当地小男孩，命令他给陈书带路前往噶家村。
小男孩站在一众成年警察之中显得既瘦弱，又有些害怕，紧闭着嘴巴没有说话。
站在一旁看了全程的陈书走到值班前台旁打开背包，拿出一半的鸭舌一一分给所里的领导、民警和协警。
趁着大家撕着小包，咬着吃食的时候，又拿出利群发了一圈。
值班领导吐了一口烟，说道：“你们既然已经和局里报备，就只管去抓人嘛。到时候你要用到办公室或者关人的地方都可以送到我这里来！”
适才递烟的时候，陈书抽空去瞄了几眼挂在墙上的派出所工作人员展示框。
此刻，他笑着点点头，走近前台背对着外面众人，从怀里掏出一条烟塞进后面，不见外地喊道：“林哥，来的路上我问群众，都说这儿山多，路况也复杂。我们从南方第一次来北方，却是步步艰难。你看......”
坐在前台后面的林哥低头看了眼塞进桌后面的香烟，想也没想抓出来塞回陈书手里：“兄弟，你搞的什么啊！不要不要！”
也是豪爽之人。
陈书嘴上挂上了笑意。
林哥声音有些大，值班室里的众人都往这瞧了过来。
陈书揣着一条利群香烟，被许多目光看着也是有些尴尬。他耸了耸肩，当着大家的面拆掉整条烟，转个圈一人塞了一包。
回到林哥旁边，手头还省下小半条，哈哈一笑，将香烟光明正大地放在前台的桌面上：“林哥，就搁这儿了。兄弟们自己拿。”
自陈书一行人进来，林哥第一次起身，上下打量了陈书几眼，觉得是一个人物。
他转身走进值班室后面的房间。过了几分钟，带着一名左臂佩戴有“值班民警”臂章的一杠三民警走了出来。
这民警理着一个常见的短寸头，皮肤黝黑，警服也是油光发亮，不过那膨胀着的大胸肌却是让陈书印象深刻。
“小杨，等会你带着这位兄弟去噶家村抓一个逃犯。”林哥指着陈书说道。
小杨点点头，拉开桌门几步就到了陈书身边，笑了笑：“兄弟，走吧？”
也是干脆之人。
陈书“嘿”了一声，心满意足，和林哥道了谢就带着人离开派出所。
五人走到陈书租赁的大众轿车旁正准备上车时，体型庞大的小杨提议开他们所里的便车昌河，毕竟现在已经是五个人，到时候再加上逃犯就是六个了。
大众这款轿车属实挤不下。
小杨驾驶着昌河面包车，沿着山路颠簸了整整两个多小时，方才接近他们的目的地。一路上，小杨也向陈书四人介绍了这个噶家村的情况。
这个村子是早年从关内移过来的几群人凑在一起建立的。几十年下来，村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血缘关系，因为都是关内过来，互相之间也是极为团结。
陈书心里其实还在琢磨着当地警察在收到逃犯的信息之后为什么不主动组织警员前往抓捕。
不过既然小杨这个本地警察愿意配合，他也不想节外生枝。
眼看再翻过一个山头就到了噶家村，小杨一个刹车将昌河停在了路边，拉上手刹熄了火。
陈书有些不解，不过他还是递过一根烟点上，才问道：“兄弟，怎么停了？”
小杨深深吸了一口，准备吐烟时，发现车窗紧闭，叼着烟赶紧摇下窗户。
他双指夹下嘴里的香烟，朝着噶家村的方向指了指：“那地儿我熟，也知道马中云住哪个房子。咱们现在进去不好抓人。等天黑了，我们再去他家把人带走，快进快出。”
陈书点了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掏出香烟发给其他三个人。
坐等天黑。
第九十九章 抵达村里
天色黑得很快。
陈书心里有些急切，但是作为本地警察，通晓当地实况的小杨依旧是不紧不慢地刷着手机，偶尔低头久了抬头朝车窗外看上几眼。
朱超然心态平稳一直在后座酣睡，美其名曰养精蓄锐；小强心里也是着急，只能下车跑到路边多上了几次厕所；野外信号不好却强行上机的徐磊，本想抽空冲上“王者”，结果直到现在还紧锁眉头，撇着嘴。
直到月亮上了柳树的梢头，小杨才发动了昌河往噶家村开了过去。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陈书转过身来准备来一次战前总动员。没想到这“问题小军团”三人组已坐直了身子蓄势待发，漆黑一团的后排车座此刻却是凛然射出三道税利的目光。
陈书心里有数，回过身来，集中注意力目视前方。
小杨开得并不快，昌河车在泥路上慢慢悠悠地往山里的村落驶去。
转过一个弯，月光之下隐隐约约能看到八九十户人家，房子普遍老旧，甚至远远的都能看到一些房子还是木头做的。
车后座传来几声沉闷的吐气声，许是等了许久的几人有些按捺不住。
陈书也忍不住放松了几分，两天几千公里紧赶慢赶的终于抵达目的地，虽然还没见到人，不过心里终归是有些松动。
小杨将车子停了下来，眯着眼睛注视着村子却不说话。
陈书原以为到了地儿以后就该下车直往逃犯家中奔去，却看此时的小杨坐在驾驶座上，打量着远处，分明没有半分下车的打算。
陈书心里一凛，呼吸都不由的急促了一下。他沉下先前有些松懈的心思，顺着小杨的目光朝着村子望了过去。
这个时间，本该一片静谧、漆黑陷入沉睡的村庄，在角落的一个点却是灯火通明，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的话，依稀能听到一些喝酒吵闹的声响传了过来。
兔起鹘落之间，陈书已经想通了一切。他沉声说道：“现在村里人都聚在一起，我们要是冲进去抓人的话，很容易引起群体性事件。”
小强嚷道：“咱们平常在路上或者网吧抓人，被几十、上百人都围观过，这有什么好怕的。”
朱超然：“一个字，干！”
徐磊插了一句：“这儿都是一个村的，和城里不一样。”
陈书有些惊讶年轻的徐磊竟能想得这么细，平时他基本上都只是坐在询问室里做做笔录，没出过几趟外勤。
知道陈书的疑问，徐磊自嘲道：“我就是从农村出来的。早年我小的时候，警察要是到我们村里抓人，那都是要抢人的，晚几步都要被众多村民围住。”
一直没有说话的小杨，此刻指着对面亮着灯的地方说道：“是我忘记了，今天有一户人家办喜事，村里人都过去吃酒了。”
说着转移手臂指向附近不远的一处房子，继续说道：“这是马中云家。他犯过案子肯定不敢现身，现在应该一个人躲在家里，只要我们冲进去一定一抓一个准。”
陈书打开车门，往前走了百来步观察了前方的道路情况，随后回到车上，略作思考，坦然道：“小杨，我也想早点把人抓回去。但是今天这情况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大妥当。有两个问题。
首先村民吃酒的地方离马中云家不远，这屋门应该是锁着的。我们冲进去抓人稍有动静就会被发现。现在他们全村的人聚在一起还都喝了酒，这么多人一下子冲过来围住我们，万一上了头，情形会极为危险。
其次，这种村子因为历史原因，村民基本上都是带一点关系的亲戚。马中云是犯了罪，但这儿是他老家，家里人之间过喜事是不会在乎这些东西的。所以马中云很有可能现在就在那边吃酒。”
朱超然：“书哥，我们听你的！”
小强一脸的不服气：“不就是人多了些么，怎么，还敢跟我们警察对着干？这不找死吗？”
徐磊撇撇嘴。
小杨只是奉命带路，这会儿案件的主办单位来了人，他也不好逾越。此刻也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陈书沉吟了许久，先是向小杨问道：“马中云家有狗吗？”
小杨紧锁眉头想了很久，迟疑地说道：“这倒是不清楚了。不过这村儿没几只狗。”
陈书正了正神色，说出自己的计划：“我刚才走近看了会儿，马中云家有个可以翻进去的小院子。我们先摸过去往里扔个东西看看有没有狗。有的话我们就埋伏在路边；没有的话，我们就翻进院子藏好，等他们吃完酒回家的时候再拿下。”
徐磊有些疑惑：“如果马中云就在屋内呢？”
陈书笑了：“那咱们就熬到早上他开门！”
......
在陈书的安排下，小杨驾驶便车昌河溜到距离马中云家百来米一个隐秘的角落停好，让他就在车里待着。
其实这时候最优的方式就是让朱超然坐在车上等着，小杨跟着陈书他们进去实施抓捕。
一则小杨作为当地警察，万一真遇到什么事情，站出来喊上几句必定是有效果的；
其次这里是他的辖区，周边环境和现场情况肯定是比外来的这四人要熟悉许多；
最后一点，凭小杨这深厚的胸肌，以及“一杆三”的丰富经验，捉拿逃犯，绝对是以一顶二的主。
不过陈书拉不下这脸，跨省抓人，当地警方其实没有协助的硬性要求，而小杨也已经帮了他们许多。
陈书在安排好众人工作以后，还特地客气地征询了一下小杨的意见。这会儿，他存了一个小心思，以为小杨会主动提出来跟着他们进去抓人。
出乎意料的是，小杨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却再没其他话。
心里有些尴尬的陈书只得带着剩余三人悄无声息的往马中云家摸去。
不过在路上，他有些后悔自己适才为什么不直接向小杨提出需要援手。
吉省人爽快，没那么多弯弯！
毕竟安全第一，南方人的脸面丢些就丢些，脸皮厚点那就厚点吧。
想定，陈书带着三人又往回赶。
第一百章 学警徐磊
陈书、小强、徐磊和当地警察小杨四人悄无声息地摸到马中云家的院子旁边。
陈书掏出几个散装的鸭舌往院子里不同位置扔了进去。
除了几声包装袋落地时的轻微闷响，院子里没有其他反应。
陈书心里一喜。
没狗！
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嘛！
他让三人找一个路边角落藏好，自己踮着脚绕着马中云家的院子外围摸了一圈回来。
四人头朝里，屁股朝外地围蹲在一起。
陈书压下声音：“屋子背面有阳台，对方也许会跳窗，下面得守个人。”
小强自告奋勇。
陈书摇摇头，把目光投向了小杨。
退伍兵出身的小强武力值是够，但这种单人作战，特别是在这人生地不熟，又远离家乡的地方，面对的还是马中云这种暴力犯罪的嫌疑人，没有全方位的实力和经验属实压制不住。
最重要的一点，这活儿有些危险。小强只是一位每月拿着四千多工资的协警，这种事不该他上。
小杨意会，点点头没有说话。
陈书瞥了一眼对方挂在腰间硕大的54式手枪，郑重说道：“对方真急了眼，就让他跑掉！咱们还是以安全为第一位。”
这位南方来的同志看来还是不够了解咱北方......小杨善意的一笑。
双方萍水相逢，敬的还是这同为藏蓝的一身警服。
陈书看在眼里，情不自禁地用力抱了个拳：“谢了，兄弟！”
......
陈书、小强、徐磊三人翻进小院藏好。
一楼大门紧闭，整栋二层高的小楼也是没有一丁点的灯光。
陈书摸到小楼铁门边，将耳朵紧紧贴在铁门上，没有听到里面哪怕一点的声音。透过一楼的窗户，也只能瞧见空无一人的杂乱大厅和厨房。
没见一个人，没听到一丝声响。
陈书在院子里东转转西摸摸，想找一点有用的事物或者发现一些细节。
无用。
他回到几人藏身的杂物堆里。
小强一脸兴奋，压低声音：“陈警官，这样抓人我可是头回见。回到所里我就申请去便衣队跟你混了！”
陈书拍了一下小强的头：“嘘！你记住。等会人来了我先冲，你跟在我后面。我一拿下你就赶紧过来一起把人拉走。动作一定要快。”
小强硬着脖颈：“陈警官，你这是看不起人了吧……”
“好了！就这么定了！”
陈书心里有点放不下，转头往徐磊藏的地方看去。
徐磊坐在一张不知道从哪找到的矮凳，专注地看着手机。虽然能看出他也是稍有用心地将手机开启了“夜间模式”，但在这漆黑一片的院子里头，也是再明显不过！
哎！我这都带的是什么人啊！
陈书心里深深一叹，轻轻腾挪过去，弯起指关节敲了敲徐磊的手机屏幕。
“徐磊，你可能觉得我有些小题大做，心里不把这次行动当回事。虽然马中云不是什么大要案的罪犯，但是危险往往就是从这些小事情里出现！这放以往可都有血的教训！”
徐磊表情郁闷地看着教书老师般的陈书，他一度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又回到了警院。
......
小院内
期间偶尔也有零零散散的脚步声从小院门前经过，让窝在杂物堆里的三人白白激动了几回。
后面很长的一段时间门口都没有传来声响，小强和徐磊差些就点着头睡着了。
“咔擦咔擦！”
陈书精神一振，这次的脚步声恰恰停在了小院门口，随之传来了钥匙串互相碰触的声音。
他一人给了一肘，小强和徐磊也是蹲起身子，候着腰蓄势待发！
“吱呀。”
老旧的木门被人从屋外向里推了进来，随即三个身影依次跨过门槛。走在最前面的家伙人高马大，隐约和资料上身高1米85的马中云体型匹配。
后面两人却是瘦小不堪，佝偻着腰慢慢吞吞。
天色太黑，陈书看不清对方三人的模样，不过心里还是笃定了这当先一人必是马中云。
按照以往在东州路上或者网吧里抓捕面貌不确定之人的经验，此刻陈书理应跳出来先大喝一声对方的姓名再视反应扑将上去。
不过这次陈书是存了偷袭的想法，准备拿下马中云后，马上逃离现场。
对，逃离！
起先猫在角落的时候，他在脑海里模拟了无数次抓捕马中云的情景。
此刻，时机已至，当这高大男子经过杂物堆，将背部展露在陈书的面前之时。
陈书弯着腰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
“马中云！”
习惯的力量太强，他瞄准那高大男子后侧腿部扑上去的同时，嘴里情不自禁地一声大喝！
话刚出口，陈书心里就涌起一丝懊恼，不过此刻已是顾不了这许多。
他双手抱住高大男子的膝关节下部，用力往上一抬，同时右肩用力前顶。
嘴里一声爆喝。
“倒！”
高大男子身体失控，面部朝地被狠狠地摔砸下去。
陈书顺势一步压到高大男子的背后，抓住他的一只手，反身一扣，接着拽住另外一只手，从后面把他两只胳膊向背部翻折，双臂打了十字，再掏出口袋里的手铐顺势砸下，将其紧紧反扣住！
行云流水之间，大抵也就几秒钟的工夫。
小强跑到陈书身边，两人一左一右直直把该男子架了起来。
“走。”陈低声说道。
被摔得头晕目眩的高大男子没有反应过来，被小强和陈书架起来就往外拖去。
陈书推开先前跟在高大男子身后的两人，嘴里喝道：“警察办案！走开！”
徐磊跟在几人身后，一起快速地通过院门往外跑去。
“马中云！给我老实一点！”
察觉到手上的高大男子有些挣扎，陈书一巴掌拍到其头上，对方立时没了声响。
陈书心里有数，这次没抓错人，这高大男子就是马中云了。
这时候，原本站在屋后面候着的小杨也是及时的赶了过来。大家没有停留，汇合以后直往先前停车的位置跑去。
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几阵呼喊，声音之响，直刺夜晚的宁静。
“警察打人了！”
“警察抢人了！”
“大家伙儿快来救救我们啊！”
“救命啊！救命啊！”
“要死人了啊！”
陈书往后一看，眼见那两人跟着跑出了院子，边跑边大声向四方呼喊。
他急促道：“快走！快走！”
车子停得不远，也就百来米的距离，众人很快地就上了车。
朱超然也早已发动好车辆等着大家，只等人齐之后马上驶离现场。
上车以后，陈书快速地扫视了一圈车内，发现车上少了一人。
“徐磊！徐磊人呢！”
车内无人回应！
陈书大惊失色。
他顾不得其他，急忙重新拉开车门跳了下去，往来路跑了回去。
跑了几十米，发现徐磊被那两人死死地抱住困坐在路边。
他们身后，一批村民气势汹汹地奔袭而来！
第一百零一章 功亏一篑
人声鼎沸，越来越多的村民汇聚而来。
陈书站在离着徐磊十几米远的地方，眼看着他身后不远处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村民。
原先跟在马志云身后的那两人许是听到了人声，见着后来过来的人多了起来，竟大了胆子，开始拉扯徐磊的衣服。
两人中的一名年纪有些大的大妈甚至抬手扇了徐磊几巴掌。
徐磊跌倒在地，惊慌失措，想往陈书这儿跑，却又被两人死命地拉住。
“师兄！”
他看到了站在路口的陈书，慌叫道。
“哎，这下麻烦了。”
陈书身边传来一声叹息，不用回头就知道小杨过来了。
这种由单一事件引发的群体性聚集，人群情绪激动，因为人多，负面情绪也会成倍数的增长。此时万一有人稍加挑拨，场面极易失控。
被众多村民几经围住的徐磊，危在旦夕。
在市局特警支队待过一年，也随同处置过几起群体性事件的陈书深知其中的危险，这么多人的情绪要是被刻意引导爆发出来。
踩，都能把徐磊踩死！
特别是今晚村里办喜事，大部分男性村民还喝了酒！
陈书一咬牙，就准备冲过去救人！
要在徐磊被人堵死以前拉走！
不管怎么样，徐磊是他带出来的，必须全须全尾地带回去！
小杨看出他的打算，从旁一把拉住，低声说道：“不要激动，你这样冲过去当着其他村民的面救人，很容易炸群。你跟在我后面，我们慢慢走过去。”
陈书霎时冷静下来，知道小杨说得没错。此时村民尚不知道事情缘由，只听着那两人的呼救而赶来，行事还会有些犹豫。
这时候他要是冲过去当着众人的面发狠放倒那两人逃掉，容易激起群愤。
现在这会儿，还真不见得能跑掉！
陈书稳住心态，和小杨一起往人群走了过去。
小杨一边走着一边朝对面喊了几句土话。
什么意思，陈书不知道，不过能察觉到先前躁动的人群稍稍平稳了一些。
陈书放下一些心思，有些庆幸白天去贰丹派出所厚着脸皮拉了当地的警察一起过来。
对面的人群里也走出一个中年男人，嘴唇偏薄，眉眼间透着桀骜，嘴里也是咕噜咕噜地快速蹦出好多土话，
陈书听不懂，不过看着身旁小杨渐渐锁起的眉头，知道事情不好处理。
两人走到近人群前停下，与之相隔四五米。
徐磊和那两名男女一起坐倒在地。
在极为昏暗的路灯下，陈书看不清他的神色。不过那微微抖动的身子却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啊！”
小杨一声大吼，瞪起眼睛，抬手就指着对面站的那薄嘴唇的中年男子一顿呼喝过去。
声势有些浩大。
不过陈书知道，小杨心里也是没有底的，不然也不会隔着人群这么远就停下脚步。
薄嘴唇避开小杨愤怒的目光，看向陈书说道：“中云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不就是打伤个人嘛？赔点钱就得了。嘿嘿，你们大老远跑过来，莫不是收了对方的钱？”
“放你M狗屁！猴子，把你爸叫过来，这里还没轮到你来说话！”小杨粗着脖颈喝道。
陈书本想站出来说点什么，可他清楚，三更半夜的在这远离城市的地方，“说”已经没有一丁点的用处。
“杨警官，冤枉啊！我们家中云是冤枉的啊！”
原本趴在徐磊身上的女子见村里来了人，明白身下的警察已经跑不掉，这会儿挪到一旁跪在地上呼天唤地。
另一位年纪有些大的大爷见状也是叽里咕噜的在人群里说了一大堆话。
这两人，应是马志云的父母。
“嗡嗡嗡嗡...”
对面的人群一群喧哗，又是骚动起来。一些面相看着年轻，手里拿着棍棒、农具的小伙子更是对着陈书几人怒目而视。
陈书在后面拉了一下小杨，低声说道：“他们都喝了酒，再这样扯下去太危险了。能不能把他们村长或者支书请出来，大家坐下来谈谈条件？”
小杨面色一惊：“这还能谈条件？怎么谈？”
陈书不知道。他既没见过，也没听过。
不过再这样磨下去，眼前这批刚喝完酒的人，特定要上头闹事情！
陈书注视着小杨的眼睛，慢慢地点了点头。
小杨面色凝重，上前喊了几句。对面那薄嘴唇此刻却是对着小杨这边不管不顾，走到那对男女旁边，蹲下身子嘘寒问暖。
惹得那女人又是一顿哭天抢地，旁边围观的群众亦是更加群情激奋。
形势已然极为恶劣。
此刻孤零零一人坐倒在人群内的徐磊，无助地抬起头，惊恐地看着身边这些张牙舞爪的人们。
小杨忍不住将手放在了腰上别着的54式手枪枪托上。
人这么多，要是动枪的话形势只会更糟！别说开枪，就是把枪亮出来，那都是导火线！
陈书上前一步按住小杨摇了摇头，随后自己往前走上几步对着人群喊道：“我是领导！叫你们村长或书记出来和我谈一下。”
也许是被陈书的那声“我是领导”诈唬住，人群顿时安静了几分。
陈书趁势再往前走上几步，贴在薄嘴唇面前，盯着对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大声说道：“现在马志云还没走远，叫你们村支书出来，兴许还有点办法。如果你还这么拖着，到时候真出了事那可就是你的问题了。”
先前小杨离开前，是安排朱超然、小强两人坐在车里看守着马志云，车和人现在就离现场不远处停着。
陈书这么说，是给对方施加一个时间压力，同时把问题的后果倒扣到薄嘴唇的头上，逼迫对方请出村支书。
适才还坐在地上哭喊的马志云父母一听自己的孩子还有得救，不用陈书继续说教，他们两人就扑过去吵着薄嘴唇。
趁着几人在吵闹，陈书自然地走到徐磊身旁伸手将他拉起。
一旁的村民散了个大圆将这三人围住，虎视眈眈地盯着。
站起身来的徐磊惊魂未定，有些畏缩地想往陈书身后躲去。
“你是警察，给我挺起胸膛来。”陈书在其耳边悄声说道。
这一刻，气势上更不能弱。
陈书掏出利群香烟，给小杨和徐磊点上。三人站在泥地上抽起烟。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周围，心里清楚，这事情还没完！
第一百零二章 风波再起
薄嘴唇红着脸，吐着一口酒气在人群里大声嚷嚷，吸引众人的注意力，撩动大家的情绪。
这姿态，一旁瞧着的陈书笃定对方只是个小瘪三，这会儿喝了点酒上了头，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呢。
虽然前面已经让陈书点了把火，引着马中云的父母逼着对方叫来村里的干部，不过对方这样嚷着也是一件麻烦事。
陈书扔掉香烟，正准备上前再撩上几句的时候。
外头围着的人群由外向里纷纷让开了一条路，拥着一名看起来应是村里说得上话的人走了进来。
这人，年纪颇大，给人一种很敦实的感觉，大背头应该是染过，没见一丝白发。
他一进来，整个场子就彻底安静了下来。薄嘴唇也自觉地消停了下去，站到了边上。
这人一到，现场局势果然稳定下来，应该是村长了。前面那一步看来是走对了......陈书暗道。
那人走到小杨前面，两人低头聊了好长一会儿。随后由小杨带着走到陈书面前。
“陈警官，这位是噶家村的村长。”
陈书点点头，伸过手和对方握了一下，点头致意。
他没有开口，这种谈判，先发声其实是落了下乘。他等着对方开口，可以探一下虚实。
村长说道：“晚上村里有喜事，我也是刚吃完酒回了家。没想到有人打电话给我，说有警察来我们村里抓人。”
陈书心里有数，对方也在探自己的底。
他没提陈书先前在众人面前提的“只要村长过来，马中云还有点办法”，估计也是清楚作为警察的陈书，不可能会放掉马中云这个逃犯！
不过此刻的陈书心里倒是笃定了许多，既然能当上村长，那都是见过市面，有些脑子的人物，绝对不会跟着那些喝酒上头的人瞎胡闹！
为了一个已经被带走的村民和华国的警察系统干架，这事刚那傻不拉几以为自己是个人物的薄嘴唇可能干得出来，旁边那群饮酒上了头的年轻村民也可能干得出来，独独眼前这位双目锐利的村长。
干不出来！
此时，只要让出点面子给这村长，让他去说服好余下的村民，这事就结了。
村长在这里，就凭刚才进场那声势，绝对是能整的住场面的人物。所以有些话，陈书现在可以讲了，还可以讲得大声一些：
“马中云在东州市，把一个年纪才20岁的男孩子打瞎了一只眼睛！”
陈书停了一下，环视了一圈周围，人群有一点点骚动，总体还是稳定的。
大家都睁着眼睛盯着陈书，等着他下一句话。
“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马中云上班迟到几次，对方按照公司规定扣了他的工钱，结果他就在一次公司聚餐上，酒后拿着啤酒瓶生生砸碎了对方的眼珠子！”
“所以马中云必须回到东州坐牢！今天这人，我们必须得带走！谁都拦不下来！”
最后这一句，陈书喊得是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人群轰的一下沸腾起来，大声地喊着土话，四面八方地朝着陈书等人围了过来！
形势急转直下，徐磊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小杨铁青着脸色退到陈书旁边，右手放到了腰边的枪托上。
陈书双手握拳，指尖发白，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在赌，赌这个村长肯定会出面制止！
他也信，信小杨懂得唱红白脸这为警之道的基本功！
他必须做这个坏人，进一步地喊出这最坏的决定。这样村长或者小杨，他俩只要有一人出面递出梯子，他才能“勉为其难”地下了台阶，退一步给出一个折中的法子。
这一进一退之间，才显得村长的能耐，小杨本地警察的面子。
村长或是小杨拿着这个折中的法子安抚住村民，那么大家都得了体面，这个事情就能了结。
“都给我安静下来！”村长胡子一吹，怒喝道。
人群稍稍安静下了几分，不过那薄嘴唇却依旧在后面大呼小叫：“这人前面说过会放掉志云的！这话大伙儿可都听见了！”
“闭嘴！”
村长指着薄嘴唇骂道。
他几步走到陈书旁边，低着声音问道：“前面村民告诉我，你有办法？”
陈书心里一笑，就等着你这话呢。
“村长，你我都知道，这人是不可能放的。不过如果由你作保的话，赶明儿让马中云的父母来九平市，我让他们一家人再好好聚上一天。等他们事儿都交待好了，我再带人回东州。”
村长眯着眼睛看了陈书一下，这个条件不是特别好，但是由于先前警察表明抓人的坚决态度。
如今来看，也不是太坏。
两人将接下来两天马中云父母来九平市的事情细节又一一敲定下来。
几分钟的时间，事情谈妥，村长满意地走了回去。这次事件的顺利解决，也算是在村子里加深了几层他的威严。
他扯着声音喊了几句，又指着薄嘴唇骂了一阵，人群是渐渐地散掉了。
他带着马中云父母走到陈书面前：“那明天我带着他俩过去九平看小云？”
陈书点点头，两人交换了手机号码。
回去的路上，小杨有些疑惑：“后面村长的过来了，大家聊上几句这事情就结了，你为什么还要跳出去刺激村民呢？”
陈书从背包里拿出两瓶农夫山泉，递给小杨一瓶，自己一口干下大半：“前面我提了句‘有办法帮马中云’，这话肯定传到村长耳里，不然他也不会来得这么快。他心里清楚我是给留了一张梯子，不过不高，下楼的时候得先垫上一点。”
小杨也是极聪明的人，一下子就明白透了陈书的想法。
到了昌河面包车旁，小杨先上了车子。
一直跟在后面的徐磊上这时候上前一步，拉住陈书的手臂：“师兄，我错了。”
陈书停住脚步：“没事，下次小心点就行了。对了，刚才你是怎么被那俩人抓住的？他俩看着也不像跑得快的人。”
徐磊垂下了头：“我看他们摔坐在地上，又哭得厉害。就想回去跟他们说一声，这人坐不了多久的牢....”
陈书目瞪口呆：“你不是从农村里出来，这些事情心里都一清二楚？怎么还会犯这错误？”
徐磊没有说话。
陈书下巴往车上一扬：“上车吧。回头我和你聊聊当初我像你这年纪时，跟着老同志跑东北抓人的事儿。”
第一百零三章 回九平市
回去的路上，陈书安排朱超然开着导航驾驶昌河车回贰丹镇，让小杨稍作休息。
这次抓捕行动，素不相识的小杨确实帮了大忙，几次危急时刻也是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陈书心里觉得亏欠许多，决定等会几人分别的时候塞上一个五百元的信封。这种网上追逃的奖金按规定都是五百元一个人。
这钱确实不多，但也是一份心意。
这次远赴异地实施抓捕工作，陈书也是存了心思留一些奖金给小强、朱超然和徐磊。
再加上前面几起案件还没批下来的特情费，到时候月底凑在一起发给大家，也算是一笔不小的额外收入。
五百元的专案追逃奖金肯定不够，不过陈书也习惯了自掏腰包。这么多年下来，中山所八卦之王接警员小王暗地里也是给了陈书一个“散财童子”的称号。
不过在基层派出所值过几次班的警察，哪个又不曾是这散财童子呢？
坐在副驾驶座上，随着山路上下颠簸的陈书心里想着大家伙儿聚在一起分钱的场景，嘴角有些不自觉的上扬。
其实大部分警察兄弟，没谁真的是为了那几个钱去拼命。分钱，也只不过是大家连续通宵、加班的一次发泄，本质上更像是一种仪式感，对自我工作的肯定。
案子破获后的喜悦和成就感，是难以用言语表达的。
山里的泥路天黑了以后有些难开，原本小杨只用了两个多小时的行程，朱超然用了三个小时才抵达贰丹派出所。
众人下车后与小杨分别，临走的时候陈书掏出准备好的信封连带着半个背包的鸭舌一股脑地塞进小杨的怀里。
对于东州的土特产，白天吃过一些的小杨却之不恭，乐呵呵的就收了下来。不过他掂量了几下装着钱的信封，最后还是硬生生地塞回给陈书。
他那大胸肌，陈书是真抵抗不住。
临走前，小杨突然问道：“你真的是领导？”
陈书呵呵一笑：“不像吗？”
“像。”小杨点点头，“和我们这的领导差不多，胆子大，敢担责。”
说着，他又迟疑了些许，旋即释然一笑：“但又有点儿滑头。“
......
回到九平市公安局旁的宾馆，已经凌晨二点。
一行人在宾馆附近找了一家尚在营业的粥店，进去后陈书照着点菜单点了一圈。粥、饺子和大饼陆续上了桌，大家一阵狼吞虎咽。
在车上背拷了近三个小时的马中云，这次换成了前拷，面前亦是放了一份吃食。
他有惊讶，不过也没说话，因为没被允许使用筷子，伸出双手抓过眼前的大饼就啃食了起来。
陈书以为被堪堪从家里被抓获的马中云会胃口不好吃不下饭菜，没想到除了朱超然，他竟是最会吃之人。
“警官，这蒸饺还能再上一盘吗？”马中云舔了舔嘴角，一路上一声不吭的他这回是第一次说话。
陈书记得这是一盘叫“黄瓜虾仁的蒸饺”。他只尝了一个，口感非常清爽，既有黄瓜特有的香气，又有虾仁的鲜美，里面应该还混有一些蛋香。
蒸饺还是让店家再上了一盘，不过陈书亦是有些好奇这马中云的好胃口。
许是陈书的神情太过明显，马中云囫囵吞下一个饺子后，呵呵说道：“一会儿蹲了笆篱子就没得吃了，现在吃进去可都是自己的。”
“蹲笆篱子”是当地的土话，也就是坐牢的意思。
这家伙几小时前刚被警察逮捕，现在就能放开了肚皮，毫无芥蒂地吃起大餐来，也算得上是一个人物了......陈书顿时对这位犯罪嫌疑人高看了几眼。
其实先前在噶家村里，陈书在村民面前喊的马中云的罪行是真实的，但也少了一些事实。
马中云确实迟到几次，工资也被扣下一些，金额是以一次迟到扣两百元计算，当时马中云的日均工资为一百八十元；后来的公司聚餐，被打男子在现场也是做了一些讨人厌的事情，所以招致饮酒后性格激动的马中云报复，失手之下打瞎了人眼。
众人吃过夜宵就去了附近的宾馆，离着九平市公安局就几十米的距离。
陈书订了两个标准间，804室和806室。
这次换了高层的房间，主要还是为了防止马中云跳窗逃跑。
一般来说，四个人过来带一个逃犯，基本配置是两名民警，加两名协警。除了手续上需要两名民警在场，也是为了晚上守夜时，两名民警可以分为两组，各自带着一名协警进行倒班。
陈书这队就他一名民警，倒不了班。他安排前面在村里受了惊吓的徐磊安生休息，不参与倒班。小强和朱超然两人三个小时互换一次。
陈书自己就不准备睡了。
原本在车里的时候，王崇明发了微信过来，表示媳妇顺利生产。自己已经订了明天一大早的航班，估计中午十一点左右就能抵挡九平市公安局。
人已顺利抓获，其实王崇明也不用赶来。不过他心里有些歉意，知道就陈书一个民警带队，责任很大，便执意要来。
陈书掐指一算，也就三十多个小时，熬熬也就过去了。
他进宾馆前，去路边买了一提的雀巢瓶装咖啡备着，加上背包里剩余的一条利群，物资条件倒是充足。
凌晨四点，陈书和朱超然押着马中云进了804室房间。
房间的灯要一直开着。
马中云躺在靠近厕所一侧的床铺，一只手用手铐固定在床头。
朱超然靠坐在近窗户的床头，拿出手机打开王者荣耀就开始了鏖战。
陈书拿过一张椅子坐在了窗边，见着马中云睁着眼睛没睡觉，就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了天。
在聊天中，马中云也聊了一些自己的事情，表明自己知道犯了罪迟早要被警察逮到。这次回老家，也是因为自己从小就离了家在外打工。这么多年，即使到了春节也是觉得路途太远，没几次回家陪过父母。
这次自己出了事，就想着安安静静的和父母待上一段时间，差不多了就去自首。
说是聊天，其实也就是他一个人在说着，陈书在旁听着没说话。
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陈书拿过今晚喝的第三个咖啡瓶，打开盖子一口饮下。
马中云心里是不是真想着过段时间去公安机关自首他不知道。
不过，这回家陪着父母的渴望应是真的，也是发自内心。
故意伤害罪，对方还是重伤二级，这一进去就是三年起步，顶格到八九十年也不一定。
估计他也曾偷偷算过，面对着日渐衰老的父母，自己还能陪着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