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6章 送奖上门
翌日下午。
远离km市区的一个小村子,一阵警笛声打破了宁静。
三辆警车排着队陆续驶入村子,一直开到西边的村委会大院门口。
大院关着铁门,警车便停在了路边。
村子虽然挺偏僻,但村民们也不是没见过警察和警车,不过像这种一次性开进来三辆警车,倒是挺罕见。
站在路边无事瞎聊的村民们看到这一幕,纷纷围了过来。
“谁犯事了?怎么一下子来这么多警察?”
“就咱们村这些个老头老太婆的,还能犯什么事?”
“不会是外边打工的那些个小子们搞出事来吧?”
“他们闹事,警察也犯不着到村里来啊?就是过来找人问话,也犯不着来这么多人么...”
正说着,就见警车的车门打开,好些位穿着整整齐齐、戴着领带的警察走了下来。
下车后,还统一戴上了警帽,太阳底下,帽子上的警徽那是锃亮锃亮的,有点亮瞎眼睛。
一群警察站在车边上,双手举起来整理着自己的警帽和身上的警服,似乎在准备着极为重要的场面。
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看着像是领导的警察走近人群,问道:“请问,黄三生家怎么走?”
“我是小黄的表姐。你们找小黄什么事?”一位头发半白的老嫂子站了出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对方。
“哦哦,有要紧的事情。”领导笑呵呵的,没有半点官架子。
表姐看对方黑乎乎的,一点不像那些养尊处优的大领导该有的样子,心里有些奇怪,又往他后边站着的几个警察看了过去。
那几个警察正好围在一起说着什么,表姐听不懂,不过知道这批警察大概率不是本地人了。
表姐狐疑的看着这群警察,问道:“可以看看你们的证件吗?”
“对!看证件!谁知道你们是真的警察,还是假的警察?”
“现在诈骗这么厉害,也许他们是骗子呢!”
“对对。这几个警察身上的衣服没有姓名牌,也没有资历章,一看就是假的!”
“二伯,你少看点抖音吧。你说那些都是部队军人才有的。”
“.....”
附近看热闹的群众七嘴八舌的说着话,兴许是觉得这批过来的警察太过和气,有点不像他们平日里遇到的那样。
领导先是转头和后边的年轻警察低声说了几句话,回过头来依旧和和气气的回答众人的问题。
“我是黄三生所在的刑侦大队的副大队长,我姓和,这是我的证件。”
和副大队长以村里人基本没从其他警察脸上见过的和善表情,从身上掏出了证件,慢悠悠的给众人看了一圈。
不知为何,站在最前面的表姐此时没来由的感觉有些手脚发冷,脑袋里就那么浮出一个电视新闻、手机抖音里常有的画面来。
一群穿着制服、戴着帽子的军人,面容严肃的朝着她走了过来,脸上既有同情,也有安慰,更多的是悲伤。
队伍一直走到她面前,然后从中间刷的分了开来,一名背脊挺得笔直的军官,踏着啪啪响的正步,将一个木盒子端了出来。
这位军官嘴里不断说着“请节哀,国家和人民感谢他”、“我们永远会记住他”、“小黄是个真正的英雄”等等。
怪吓人的!
正当表姐胡思乱想的时候,就见那站在他面前的领导往边上一挪,后边一个年轻警察真抱着一个红布盖着的东西从队伍里走了出来。
那东西,看着还真像个装骨灰的木盒子。
那大小,刚刚好!
嘶!
表姐倒吸一口冷气,脚步陡然有些支持不住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心脏都快要从胸口里蹦出来了。
她哆嗦着嘴唇,用尽全身力气,问道:“小黄牺牲了?”
话音刚落,全场哗啦一下沸腾了,站在后边的群众立时将表姐和警察围了起来。
和成锋先是没反应过来,后边马上解释道:“没,没牺牲!”
“那人呢!他怎么不在这里?”表姐瞪大了原本小眯眯的眼睛,四处寻找着黄三生的身影。
第807章 你儿子好着呢
这时,大嗓门的村长终于挤过群情激奋的人群凑到了和成锋的边上,两人聊上几句误会就解除了。
村长也松了一口气,转头对着围得里里外外的村民们,大喊道:“黄三生!小黄没死!还在公安局立功了!拿奖了!现在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都回家去吧!”
听完村长粗着喉咙大吼一般的解释,村民们纷纷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知道小黄没死,而且在单位立了功,他们单位派人赶着过来送牌匾和奖状的,这才纷纷让开堵着的道路。
不过要他们回家,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回家哪有在这凑热闹好玩。
和成锋总算是把事情给理顺了,回过头来,颇有些无奈的看向这次跟着他们过来送奖的陈书一行人。
他耸了耸肩:“惭愧惭愧,前期工作太匆忙,没把工作安排到位,让你们见笑了。”
陈书笑着摆摆手:“哈哈,能理解!咱们一线执法单位,案子都来不及办,哪来多余的警力做这些安排。你们能给小黄把奖送到家里,已经很不容易了。”
说着,陈书抬起戴着手表的右手,笑着用食指点了点手表镜面,打趣道:“还好,也没耽搁多少时间,估摸着还能赶得上这定好的良辰吉时,哈哈。”
这会儿功夫过去,其他警察也把装备都给弄妥当了。
最前面的是由朱一霸和陈川分左右端在怀里的牌匾,上面写有“三等功臣之家”,落在底下署名的是他们分局的名号。
后边双手捧着木盒子的是江海,盒子里头装着的是三等功证书。
再往后一些,两位当地刑大的辅警兄弟一左一右举着木杆子,将一条红色横幅顶得高高的,红布上面写有硕大的一行黄色字体。
“热烈祝贺黄三生同志荣立三等功。”
最后边站着一群穿戴整齐的警察,这气势立马就起来了。
人群中,江海苦着脸转头看向站在边上的师兄,满脸的不自在和尴尬:“书哥,有没有搞错,黄毛哥拿的到底是几等功啊?”
面对江海关于几等功的质疑,陈书也有点摸不准。
按理说,搞得这么隆重,起码也得二等功起步。
像他们老家那边,谁谁拿了三等功,也就同事间发发香烟的事,至多晚上加班的时候再请一顿夜宵,就这么安排,已经算是很隆重了。
怎么可能如此兴师动众的跑到村子里来。
他们云省的警察,有一说一,也不像是平日里闲得没事干。
除此之外,这种送牌匾和横幅到老家的仪式,在东海省那边都得是军人才行。然后下乡的活动,除了部队的军官到场以外,镇里的、街道里的领导都得陪着。
甚至连辖区所在的交警都得配合。
警察队伍的话,陈书这么多年干下来,还真没听过有这玩意。再则,这种送奖的活动,一般来讲不都是政工干部出面的吗?
怎么这会儿就和成锋一个副大队长就搞定了?
最少最少,大队的教导员,或者副教导员总得出来露个脸吧。
他低头注视着牌匾上的署名单位“公安分局”,陷入了沉思。
站在最前头的朱一霸倒是非常兴奋,左顾右盼的,满脸乐呵呵,偶尔还盯几眼同样举着牌匾的陈川,生怕对方偷懒一般。
“陈川!能把后背给挺直了不?有点警察的样子,好吗?”
“我说老朱,我今天过来是义务加班!你懂吗?纯义务的啊,又没给工资,你还讲究个啥哟。”
陈川挖着鼻屎,勾着背,挺像个警痞子。
要不是顾忌手上的牌匾落地沾了泥泞,朱一霸是真恨不得放下手中的牌匾,不管不顾的上去给这位陈公子踹上一顿无影脚。
前头围观的群众在村长的指挥下缓缓让出了道路,和成锋理了理警服上的领口,带着装备齐全的队伍往前走去。
结果村长笑眯眯的拦了下来,说是稍等片刻,他临时另外安排了个队伍,给大家伙儿助助兴。
说着一曲挺喜庆的奏乐从后边村委会的大院子里响了起来。
一个个头上戴着红色布帽、手上拿着各式乐器的村里人排着队,从院子里头走了出来。
领头的乐手高高抬起唢呐,旋律明快,高亢的声音在村子里传出去老远老远。
砰砰作响的花鼓紧随其后,鼓手们将手上的鼓槌翻出花来,咚咚咚的节奏感十足。
接着是少不了的锣和镲,清清脆脆。
队伍的最后,几位身形壮实的村民一起扛着一面大锣缓缓走了出来,原本就挺热闹的队伍被这个大锣又拉高了一个层次。
这场面,真的是太场面了。
围观人群马上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村里的小孩子们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嬉嬉笑笑的绕着乐队和警队跑来跑去。
不得不说,村长这一手安排确实挺溜,而领头的和成锋脸上的笑容亦是越发灿烂起来,看来他也挺喜欢这么热闹。
一行人敲锣打鼓的前往黄三生家里。
这一路上闹出来的动静可不小,到了黄三生家门口,已经有好些个年纪挺大的村民站在门口。
中间一位大约五十多岁的男人满脸愁容,两道眉毛皱得紧紧的,这会儿看到队伍过来,眼珠子左顾右看的,像是在队伍里找人。
村长指着他,大声道:“和大队,这位就是小黄的父亲,黄大牛!”
介绍完,村长赶忙示意乐队停下奏乐,然后将右手高高举起,眼睛瞄向黄大牛那边,只等着关键时刻再走一波。
不得不说,村长在配乐方面的水平,不管是天生的敏锐,还是后天培养的成熟,以及专注度,都得让人诚心的比个大拇指。
和成锋上前几步,啪的抬手就是一个标准的敬礼。
放下手臂后,和成锋客气的说道:“黄大牛你好,请问你是黄三生的父亲吗?”
黄大牛有些愣神,没有回答和成锋的问题。
他侧过头,看向和成锋后边的警察队伍,低声问道:“领导,我家黄三生呢?今儿没过来吗?”
和成锋点点头:“他是案件的主办民警,文件都得他整理和签字,一时走不开。”
黄大牛不知道什么叫案件,也不懂什么叫主办,就是看不到自己儿子,所以心里发虚,忍不住的就往那方面去想。
他“哦”了一声,收回视线,不过没敢看向和成锋,扭扭捏捏的,又问道:“领导,我儿子他他真没出事吧?”
“没出事,好着呢!这回得了三等功,我们今天过来,就是给你报喜的。”和成锋语气坚定,特别是“报喜的”仨字,那是声调直往上走,刚好趁着乐队停声的时候,将这事给喊开了。
“真没事?”黄大牛的眉毛慢慢舒展开来。
“真没事!”和成锋斩钉截铁道,“你放心,你儿子在单位里活蹦乱跳的,好着呢!对了,我是小黄的副大队长,和成锋。”
第808章 你们的警院录取分数
“领导好!领导好!”
黄大牛到了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发现眼前这位领导后边跟着许多穿着制服的警察,还有村长在旁边小心陪着,肯定得是个大官。
这大官能跑到这么穷的地方,保不齐是他那当警察的儿子干出息了。
“哈哈,我好不好的不重要。”和成锋向黄大牛伸出右手,打趣道,“还得是你儿子干得好才是真的好!”
黄大牛擦了擦已经洗得很干净的双手,方才用力握住和成锋伸出的手,动情道:“领导好,我儿子才能真的好!领导,我谢谢你啊!”
话糙理不糙,也不知道黄大牛这位背朝太阳,面朝土地干了一辈子的农活,今天怎么会说出这么通达的道理来。
也许在黄大牛的心里,真的只是朴素的认为,这位为了他儿子特意从省城赶过来的大领导,确实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毕竟就连往常在他眼里,已经是牛气的不要不要的村长,此时此刻都得小心陪在边上,看向他的那副笑脸,极为灿烂。
“该是我们感谢你培养出了这么优秀的警察。”和成锋笑着,温和的眼神让黄大牛放松了几分,“小黄在单位里工作非常出色,是个好警察。这次他破了一起命案,所以给立了三等功!”
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大红包,塞给黄三生:“这是单位的一点心意,你收下!”
“谢谢!谢谢!”黄大牛擦着手,有点不敢接红包,“你们大老远的过来,怎么还让你们破费呢。快快快!进屋,我们进屋喝水!”
和成锋硬是将红包塞到黄大牛的手里,以不容拒绝的姿态轻轻拍了拍黄大牛的手背。
接着他抬起头来,看向黄大牛的院门,说道:“不急,我们先把牌匾给挂上。你看,就给你挂这大门上,路过的街坊邻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你觉得怎么样?”
“好!好!”
黄大牛又开始激动起来,连连点头。
话音刚落,等候已久的村长猛地放下高举的右臂,村乐队马上配合默契的奏起了欢快的乐曲。
牌匾顺利挂在了黄大牛的家门上,接着由江海端着的木盒子也给递了上去。
和成锋特意当着村民的面,将木盒子打开。
太阳底下,里头摆着一枚锃亮锃亮的奖章,闪闪发光。
站在后边的陈书瞄了一眼,确定是正牌的公安三等功奖章。
而和成锋还将打开盖子的木盒子高高举起,绕着门口小空地转了一圈,让周围的村民们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套动作下来,憨厚的农民黄大牛这才真的放下心来,在村长招呼拍照的时候,笑得很开心,眼里隐约含着激动得泪水。
这么多年下来,这一刻是他人生最荣耀的场景,原本佝偻的后背,在大家聚在一起拍照时,似乎也稍稍挺直了几分。
围观的村名们报以热烈的掌声,现场一片欢腾。
和成锋借口单位还有重要的任务,带着人告辞离开。即便警车开出去老远,村里砰砰响着的音乐和孩子们的欢歌笑声,仍旧不断传入他们的耳中。
回去的路上,和成锋开着警车,陈书坐在副驾驶座,陈川、朱一霸和江海三人坐在后排。
山路颠簸,有些年头的桑塔纳警车一抖一抖的,车内几人随着车身的起伏,也不免随之晃动。
就像他们此刻的心情一样。
“有什么问题,你们就问吧。”
和成锋双手搭在已经褪了皮的方向盘上,悠然自得的抽着香烟,他的身侧中央扶手的空格里,塞着先前在村子里使用的那条红色横幅。
此时被挤成一团塞在里面,露在外头的正好是横幅上那一行“热烈祝贺黄三生同志荣立三等功”的“三”字,黄色字体。
坐在后排中间位置的江海出于礼貌,忍了一路,这会儿听到和成锋主动提起,自然再没有忍住的理由。
他上身前倾,俩只手分别扒在前排的两个座椅椅背上,问道:“和大,刚才在村子里真的太热闹了,后边我头都有些被震晕了。对了,你们三等功都这么搞的吗?”
江海虽然还没从警院毕业,也没有参加工作,但基本的见识还是有的。像这种公安的三等功,在东海省那边,可以说是挺不值钱的。
除了5000块直接拿到手的奖金,不管是对自己事业的提升,还是近亲属的优待,那是一点帮助都没有。
因为不咋的,所以三等功还挺泛滥。在基层,只要稍微做出一些成绩来,单位就可以给捣鼓个三等功出来。
三等功满地走可能有些夸张,但随便打开个办公室,坐在在里头的人,一定是得过的三等功的警察要多于没得过的。
至于领导,那基本99都有。
剩余的那1,应该是得过二等功的。
和成锋微微一笑,眼神平静,说道:“只要是一线警察,我们都这么操作的。”
江海的脸上写满了疑惑,看着和成锋方正的脸庞,脱口而出:“禁毒也这么操作?”
众所周知,在云省公安,禁毒是个避不开的话题。
都说干禁毒的连拍照都只能拍个背影,在这么严防死守的情况下,不可能说干点啥子事都吵吵嚷嚷的,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和成锋没有回答。
车子经过山路的一个看不到对向车道的转弯口,和成锋按了几下喇叭,降速通过后,装作没事一样的换了个话题:“在你们那,是不是三等功不算什么大事?”
“也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在我们这,情况有点不同。”和成锋又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接着却是反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小海,我记得你还是警院学生,你们学院的高考录取分是多少?”
这时,道路前头突然蹿出一辆明显是改装过的摩托车,大白天的五颜六色的灯光在车上乱晃,甚至还有劲爆的摇滚音乐轰轰作响。
嘎刺一下,和成锋踩下刹车,然后将方向盘猛地往右一打,两车刮擦的吱吱声随之响起,一秒后,两车堪堪交叉而过。
驶过后,和成锋并没有回头,面色平静的继续驾驶着车辆。
“录录取分?”
这突然的一个转弯,让江海有些分神,他回头朝车窗后边瞧了一眼。
那辆险些与他们相撞的摩托车摇摇缓缓的绝尘而去,没有丁点停留的意思,像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第809章 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烈日悬空,虽然已经过了九月,还是晒得人发晕。
车速并不快的桑塔纳的引擎轰轰作响,同样发出猛烈声音的还有车厢内的冷气出风口,不过结果和引擎差不多,除了声音响之外,没什么实际效果。
和成锋坐在驾驶座,将窗户摇到了底部,笑呵道:“我们这天气挺好,平日里基本不用开空调。今天么,特殊情况,不常见。”
陈书等人抹了一把额头上直冒出来的汗水,对当地公安的经费有了一个比较直观的印象。
话题继续,江海解释起了东海省的警院招考情况:“我们不只看高考文化科成绩的,还得加上警院自己安排的体能测试的分数,然后按照总分的排名依次录取。嗯,每个地方的分数还不一样,像是经济发达的地方因为报告的学生多,所以录取的分数线会划的相对高一些。”
“体能测试?占不了多少分吧。那你就把你们区队,高考文化课的最低和最高的分数跟我说说。”
“我们区队最低的是西水市那边的同学,我记得好像是五百七八就能进警院。”
陈书点点头,补充道:“确实如此,我那会儿高考的时候,西水的分数线同样是全院最低。我一同学,现在虽然已经是副所长了,不过他那个所就四个编制。所长、教导员、副所长和民警,完了。说是副所长,其实和民警差不多。”
“我们这待遇虽差,可警力跟你们一比,感觉还凑合。”听到这里,和成锋笑了,难得露出得意的表情,“嗯,咱俩省情况不同,分数应该也不一样。你就告诉我超过你们省划定的一本线多少分吧?”
“十来分吧。”
“那应该能上211了。最高分呢?”
“我们区队的最高分是六百三十多。”这会儿不用提醒,江海主动提出了对比,“是个女生。这个文化课分数在我们那可以上省内最好,全国前五的学校了。”
“看来你小子成绩还不错,以后参加工作了一定比我们这种半路出家的家伙要强。”和成锋表扬了一番江海,接着说道,“知道你们那里为什么分数线这么高吗?”
“警院每年就招这么点人,考的人多,分数自然就高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们那边考警院的人会这么多?”
早熟的江海擦了擦鼻子,轻快道:“应该是工资高吧。据说好的市县,一年都可以拿到三十多万!”
和成锋摇摇头,认真道:“我们这工资虽然砍半。不过按照消费水平来看的话,其实不比你们的三十万差多少。”
江海快速瞥了眼坐在副驾驶座的陈书,见对方没反应,直说道:“警察属于国家暴力机构,在地方上有权有势,男孩子都喜欢!”
“有权有势?”和成锋轻笑几声,继续摇头,“警察这工作,在别的省份还有搞头。就冲你们东海省那管得比爹妈都严格的警务制度,你跟我说说怎么个有权有势法?”
噗嗤一下,坐在边上的陈川第一个忍不住,笑出了猪叫声。
东海省的警务管理制度全国有名,有一句评语在本系统内传得挺远:华国警务看东海。
粗看之下,觉得还挺光荣,以为是高度表扬的话。
实则真的身处其中时,才知道有多痛苦。
比如东州市就有一名警察在休息时间带着自家孩子,和亲戚朋友前往量贩式ktv娱乐时,被单位纪律部门放置在ktv前台的人脸识别系统给预警了。
第二天就上纲上线的挨了处罚,当时为了杀鸡给猴看,罚得还挺严重,直接给关了一个星期的禁闭,断了人家接下来三年的晋升通道。
涉事民警当然不服,觉得自己特别冤枉。一个连小学生都能进去唱歌的地方,他一个几十岁的成年人竟然禁止入内。
这事不出意料的闹到了京城。
虽然最后部里取消了对这位民警的处罚,但是从中还是能看出几分,东海省对民警基层管控的力度。
其他省份都笑称东海的警察,比被自己的爹妈都要管得多、管得严、管得细,管得无处不在、管得无时不在。
而东海的领导在面对全省干警的会议中,亦是提出过这么一句经典语录:“管是情,控是爱,管控是为了你们的下一代。”
一时传为美谈。
后来那领导出事进去了,底下的人都笑称这位领导说话没毛病。他官太大没人管控得了,所以最后就出问题了。
他的下一代基本也就绝了从政这条路。
“嘿嘿,这也是为我们好嘛”江海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皮,接着又回到问题里,有些不确定道,“那么,会不会是为了得到一份稳定的工作?毕竟现在外面的经济越来越差,像我们警察又没有三十五岁的中年危机,福利待遇也不错,能一直干到退休!”
和成锋笑着轻轻点头:“有点靠谱了。不过还是那句话,你们东海的警察是稳定工作,我们云省的警察就不是稳定工作了吗?怎么着,我们到了三十五岁就得被单位给赶出去了吗?”
江海干脆认了输,问道:“和大,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说话间,车队已经驶出了山路,和成锋停在路边,将手伸出窗户,朝后边挥挥手,示意跟着他的两辆警车先走。
后边两辆警车经过时,其中一辆减慢了速度。
坐在副驾驶的一位兄弟摇下车窗,冲他们喊道:“那我们先回单位了。和大你注意安全哈,有事电话。”
这句普普通通的叮嘱,此时听在陈书等人的耳中,又是另外一番意味。
和成锋眯着眼睛望向远方,平静道:“因为安全。”
呼。
陈书脸上的表情完全收敛,沉静严肃。
他想过很多很多的答案,唯独没想到会是安全。
竟然会有人,当着众位一线执法办案警察的面,说,你们警察很安全。
换做任何一个人,陈书都有一万个理由反驳对方,可恰恰这个人,也是个警察,还是个危险程度不小的刑警。
“和大,这个和我们今天过来给黄毛哥送喜报有什么关系吗?”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江海没想这么多,就那么大咧咧的问了出来。
“陈警官,这种场面,你们第一次见吧?”
老实讲,东海省来的这批人,包括在警察系统待的最久、见识最广的陈书,以及就在云省这儿服役多年的朱一霸,这种场面都是第一次见。
单位里怎么可能会组织宝贵的警力,去仅仅只是获得三等功的警察家里送喜报,还附送定制的横幅和精美的牌匾。
别说是三等功了,就是二等功都不可能!
话说,黄毛的老父亲,好像还挺得意那块写有“三等功”字样的牌匾,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话里话外是真的觉得很光荣。
而周边的村民亦是面露羡慕,纷纷祝贺,这个场景陈书等人皆是看在眼里,倒是做不得假。
陈书摇下车窗,朝外吐了一口烟,坦然道:“确实是第一次见,不过说实话,前边是觉得尴尬,毕竟只是个三等功。后来看着他们那唱歌跳舞的样子,感觉还不错。我想他们应该也很开心,像过节一样。”
和成锋一拍手,笑道:“对啰,要的就是这个感觉,要的就是大家开心!”
江海突然问道:“和大,那为什么不叫黄毛哥一起过来呢?他一定也很想过来吧!”
和成锋突然一反常态的沉默下来,片刻后,缓缓道:“小黄这次来了,万一下次来不了,怎么办?”
“来不了就请个假呗。不过我在想,这又不是顶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能换其他时间来呢”说着说着,江海发现车厢内的气氛有些不对头,大家都沉默着没说话。
他并不知道是为什么,可清楚一定是他的问题。
江海旋即住了口。
和成锋深吸一口气,强作振奋,先是小声的自言自语着“其实也没什么”,然后回头看了眼坐在后排,一直以来斗志满满的共和国预备警官。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抬手指向左前方。
那是一处常见的公墓,周围绿意盎然。
“每年,我们省警察的牺牲人数位列全国之首。这沉重的辉煌背后,是一个个破碎不堪的家庭。”
和成锋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们走了,可我们还在。趁着人还在,让亲戚朋友多开心几下,是不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总不能同事一出面,亲人就得落眼泪。”
说到最后,缓缓西落的夕阳,恰好将金色的余晖洒在了车内。
洒在了云省警察,和成锋的身上。
第810章 并不重要的命案
晚上,当地一家风格古朴的餐馆。
木质结构的装修,让人走在楼梯上面都能听到吱呀吱呀的声音,有点回到过去的错觉。
灯光不亮,黄橙黄橙的还算是柔和。二楼的层高也不太高,看着格局是真的有些小气。
不过这一切丝毫不影响这里的火热,仔细听去,绝大部分都是本地话,更妙的是,那种端着手机拍照片的小女生是半个都没见着。
实打实的好地方。
二楼大厅的东北角,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佳的菜肴,中间放着一个平顶盆,里边立几瓶颇具当地特色的酒壶,都开了盖。
盆子里头,除了酒壶,一半冰块一半冰水。
“来!走一个!”
和成锋站起来,满面通红的将杯中白酒一饮而尽,接着将手中的酒杯于空中倒置片刻,以显分毫不剩。
法医老唐第二个站起来,平时挺严肃的一个人,这会儿也是眉开眼笑的抬手就是一满杯,喝完了还砸吧下嘴巴,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一看就知道好酒量。
“陈警官,厉害啊。”老唐拉起坐在边上的黄毛,指着陈书等人说道,“小黄,趁着陈警官还在昆明,你呀,得多拉着人讨教讨教。”
已经有几分醉意的黄毛,这一刻依旧毫不含糊的将杯子倒满白酒,高高举起:“我敬陈大哥一杯!”
省厅专家马荣成今晚没有喝酒,注重养生的他这会儿依照惯例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角落一会儿夹上几筷好菜,一会儿抿着几口新鲜头茶也挺痛快。
气氛起来了,他亦是举着茶杯站起来,笑眯眯道:“以茶代酒,敬意不减。陈警官,好样的!”
在座的东家又是一轮敬酒,场面上是给足了陈书的面子。
陈书当然满杯回敬,双手倒置酒杯表示对本地警方的敬意:“运气,纯属是运气。没有大家恪尽职守的通力合作,这个案子不可能这么顺利的解决。”
“哈哈!陈警官可真会说话。”在局长面前露了大脸的和成锋心情极好,这会儿又主动给自己倒上一杯,白的,“你这话说的,哈哈,好像是我们帮着把你的案子给破了。真会说话,真会说话啊。”
顿了顿,他环视一圈,大声道:“这次案件能这么快速的解决,陈警官功不可没,我代表刑大敬你一杯!喝!”
看着和成锋又是面不改色的一杯饮下,陈书马上给自己的酒杯倒满,回敬了过去。
云省男人的酒量可见一斑。
两人你来我往几次后,亦是升起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趁着气氛恰到好处,陈书提着分酒器和酒杯绕过大圆桌,走到了和成锋的边上。
和成锋赶忙站起来,面对这位办案能力不俗的刑侦同行,他是服气得很,甚至,带了那么一点点的敬重。
能力都是客观的,而那实实在在堆满办公桌的烟茶,可不是普通警察能随便拿的出手。
“陈警官,坐着就行,干嘛过来,多见外。”和成锋端着酒杯站起来,虽然嘴上有些说着见外,心里倒是乐开了花。
这种被人尊重,特别是被身份、地位、能力都可能比自己高的人所敬重,要说心里不爽,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第811章 达者为师
“命案不重要?”
陈书脱口而出,推开桌椅,唰的站了起来。
在东州,基本的常识就是,任何案子都没有命案重要,甚至于在市局刑侦支队,还专门安排了一个大队的警力,继续侦破历年来涉命的积案。
即便没有新的证据出现,他们都会每过一段时间,走访一遍当时关联的现场,以及涉案的关系人员。
其重视命案的程度,可见一斑。
和成锋神色复杂,又自饮了一杯,无奈道:“警力紧缺这是老调重弹,我就不提了。我想强调的是,我们都知道要把力气用在关键的地方,嗯,在我们这”
说着,他用手指头点了点桌面,正色道:“几十年了,禁毒才是排在第一位的。近几年,又挤上来一个让人头疼的反诈。哎,这玩意,太新了,像我们这老警察根本就吃不消。
“往年就一个禁毒,几十年磨合下来,不说百分百将地面儿清扫到位,起码我们多多少少还有能腾出点警力去维护其他案件。可如今几年,电诈案件激增,全国性的!几乎占据了我们大部分的资源和警力。”
说着,他长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道:“所以,现实让我们不得不重新考虑我们警员的优先级和资源分配。”
而这,也就是为什么黄毛会接受命案的主因。
毕竟,在最开始,大家都以为只是一起普通的自杀案件。
陈书沉默不语,他深知和成锋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情,现如今,电信诈骗如同瘟疫一般在华国迅速蔓延开来,侵蚀着社会的安宁。
片刻后,陈书还是坚持道:“我承认,反诈已经是全国当前最为紧迫的任务,但是这绝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忽视命案的调查。和大,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没了就没了!”
“陈警官,命案确实重要,但有时候,实际情况和上级压力”和成锋直视着这位来自沿海富庶省份的警官,在他眼里,那是一个和谐安宁的好地方,一个退休养老的好去处,一个,警察很安全的地方。
几秒后,他的视线移到了桌子上的酒杯,半合着眼皮子,轻声道:“让我们不得不作出艰难的选择。”
未经人苦,莫劝他人。
作为云省警察,他们面对的压力和危险,以及所付出的牺牲,绝对数倍于共和国其他省份的同行,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
自知言轻的陈书端起酒杯,和对方满饮。
满面通红的和成锋在酒精的作用下,眼神变得迷茫起来。
他喃喃道:“说句不好听的,真是命案,也就一条人命,要是为此放过了马上就要逮住的毒贩和电诈,那死的可就是千千万万条人命,和他们背后更多支离破碎的家庭”
陈书不置可否,只能再次举杯:“和大,喝酒。”
和成锋点点头,眼神恢复了平静,淡淡道:“喝。”
两人一仰头,又是满杯。
坐在边上完整旁观了这些正式警察拼酒的场景,暗暗咂舌的江海往陈川那边挪了挪屁股,低着脑袋悄悄问道:“川哥,是云省这边的警察酒量好,还是咱华国警察都这样喝酒的?这也太夸张了吧。杠杠的,一杯接着一杯往肚子里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白开水呢!”
翘着二郎腿看戏的陈川一边磕着花生,一边乐呵道:“哈哈,还差点,还差点。我们刚上班那会儿,如果晚上有行动,可都是会在晚饭时喝点酒再干活!”
说着,陈川摇起了脑袋,遗憾道:“哪像现在,工作日都不能喝酒,这警察当的,也忒不是滋味了。”
江海下意识的倒退几步,椅子和地上摩擦着发出吱吱的声音。
他有些惊讶,又有些不明白,不过心底里对这种“硬汉”式的工作态度感到新奇和期待。
在警院的空闲时间,同学之间聊得最多的话题就是毕业后的工作,所以对于工作期间饮酒的作风,还是略有耳闻的。
江海端起装着一点可乐的杯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川哥,喝酒了再去抓人?这不耽误案子吗?头都晕乎乎的,能行吗?”
陈川斜着眼睛看过去,笑呵呵的往自己嘴里丢了颗花生,然后随手帮自己这位单纯的小师弟将杯子灌满。
东海警界的潜规则,不能喝酒,那就直饮满杯的汽水。
陈川毫不犹豫的肯定道,语气很是坚定:“那当然,酒喝了,人身上暖和,抓贼也有劲!那些小毛贼,在咱社会主义的铁拳下,哪用得了动什么脑子哟。”
正当陈川仗着江海没有工作经验,把老一辈警察早年的趣事当正事逗弄对方,另一边,法医老唐端着倒满白酒的酒杯绕过大圆桌,走到了陈书边上。
陈书一见,赶忙拿起酒杯站起身来,正待说话时,被老唐轻轻拍了拍端酒的小臂。
老唐轻轻笑着,眉眼弯弯,态度温和,完全不像平日里在刑侦大队咋呼咋呼的严肃样子。
看到此时的老唐,当初在案发现场被骂得狗血淋头的陈书顿时觉得世事无常,原来冷血的法医还有另一面,怪和蔼的。
老唐笑道:“先不忙喝酒,我说几句。”
“唐法医,您说。”
“唐法医唐法医”老唐先是眯着眼睛在嘴角反复的念念有词,随即像是忽然醒过来一般,抱歉的对陈书笑了笑,开口道:“陈警官,这次是我敬你,既是对你能力的钦佩,也是真诚的谢谢你。”
“哎呀,唐法医,言重了言重了。这怎么可以,咱公安论起资历来,您都是我的”
“达者为师。”老唐按下陈书再次抬起的小臂,阻止了对方的解释,回忆道,“陈警官,在我的职业生涯中,处理过无数的案件。嗯,也解剖过无数的尸体,有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完整的残缺的、酸的臭的,太多了太多了。
“我将这一切都视为一项纯粹的公安工作,唯一的情绪就是这玩意专不专业,从来没有多加思考其中的道德和情感。然而在这一次与你合作的案件里,却让我发现了这么多年来的触动和不同。”
陈书先是一愣,在脑子里回忆和老唐一起工作时的场景,想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地方。
老唐乐呵呵的看着眼前这名年轻的外省警察琢磨半天还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接着缓缓说道:“在处理受害人的时候,我发现你对待死者的态度和我们孑然不同。”
“不同?您是指”
“尊重和善意。”老唐顿了顿,回想起在法医室时陈书的态度,说道,“当案件没有突破时,我一直以来的习惯,就是对尸体解剖,寻求其他证据。包括在场的其他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可那会儿的你却是显得极为谨慎,仿佛这一刀下去在割你自己的肉一样。”
陈书有些不好意思,抬了抬酒杯,说道:“没,我就觉得人都死了,要是能不”
“当时我还笑话你迷信。”老唐第三次轻轻拍了拍陈书抬酒杯的小臂,乐呵道,“后来我静下来一想,这哪是迷信,这是对生命的尊重和对受害人的善意。”
“唐法医,我是真没想这么多。”
“恰恰就是因为你没想这么多,是下意识的举动,这份态度才弥足珍贵。要不,你还是再想一想,说点什么的,也好让大家学习学习,毕竟今晚喝了这么多的酒。”
话音刚落,站在边上的老刑警和成峰,以及暗中注视这边许久的江海和陈川,都竖起了耳朵。
“唐法医,我只是单纯觉得每一名死去的受害者,都曾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有着自己的生活和事业,有爱他们的朋友、家人们。我们作为警察,处理的不仅仅是冰冷的尸体,更是承载着许多份情感和回忆的生命。”
陈书缓缓说着,眼神明亮。
“陈警官,我不相信手掌的纹路,但我相信掌心加上手指的力量。”
这次,老唐再没有如先前那般,像是长辈那样轻拍着陈书的小臂说话。
他认认真真的端起酒杯,杯口对杯口,和陈书轻轻一碰,诚恳道:“陈警官,我同意你的发言。”
顿了顿,老唐先陈书一步,将自己杯中的白酒干了,重复道:“非常同意。”
卡文
TT,明天一早起来恶补……不好意思,兄弟们……惭愧……
第812章 省厅警官和基层警官
场上喝酒的气氛极佳,爽朗的笑声和说话声交织在一起,酒杯在空中不断碰撞,叮叮叮的一直在响,没停过。
不过早年的基层卷王、如今的机关躺王,省厅专家马荣成依旧镇定自若,此时端着茶杯慢悠悠走了过来。
“老唐、陈警官,不好意思,今天不能喝酒。”马荣成风度翩翩,笑着解释道,“最近身体有些不适,医生叮嘱不能喝酒,要多休息。”
他的态度温和,语气中带着一种不经意的亲切,让人感到舒适和放松,虽然这种带给他人的舒服感觉,更多来自这位专家如今所在的平台。
不得不说,大平台出来的人,那种自身的从容和他人的宽容,确实和基层干警不一样。
法医老唐嘴角勾起,**裸的表达了对自己这位老朋友的不屑,而陈书则是礼貌的回应:“马专家,身体可是自己的,累坏了单位可不会在意,所以说健康最重要,我完全能理解。”
这句话倒是戳进了马荣成的心里,像他在基层干了多年,一直没日没夜的办案和值班,多多少少有些伤了身体。
如今调任省厅,事情少了许多,更是没了需要熬夜的瞪眼班,但是这种从基层带到省厅的感同身受,还是一直在的。
他顿时对这位跨省过来帮忙的年轻警察,那好感度就是刷了火箭炮一样样,蹭蹭蹭的又上升了几个台阶。
三个人凑在一起互相客套起来。
作为每一个基层办案警察所必备的高情商,陈书自然知道像马荣成这种从基层选调到省厅的警察,特别是自身仍然没有职务的,那么对于他们当下所处的省厅平台是极为自豪的。
所以陈书就专门拣着省厅的事情,旁敲侧击的来表达善意。
“马专家,厅里很忙吧?云省这么大一个地方,还在边境,哪哪的都得出几个难搞的案子。下面的弟兄们搞不定,最后还得辛苦你跑来跑去的。不容易啊,平日有点空闲是得多注意保养。”
“哈哈,还是陈警官说的在理。我的那些个老同事都说我去省厅是享福,我觉得他们是看不明白。管的地方变大了,怎么可能清闲的下来?你一个县里也许半年就一起命案,可省里,一个星期就得给你来上那么一下!运气差点的,指不定得来俩下!仨下!”
“哎。”说着,马专家微微垂着头,眼神似乎透露出一丝无奈和感慨,但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右手无意的轻轻拍着大腿。
“对,除了地方变大了,案件也变难了。”陈书毫不犹豫的赞同道,“吸贩毒、电诈、边境、走私等等交叉在一起,别的省份哪来这么复杂的案子?也就咱们云省独一家!是真的难!一等一的难!”
看着对面美滋滋的样子,陈书又补了一句:“能在这儿破一个案子,搁其他省份,能顶十个!”
受用的马荣成又是摇头晃脑的唏嘘一番,接着话锋一转,问道:“陈警官,你们那边刑大怎么样,工作忙不?”
陈书苦笑两声,回道:“马专家,不好意思,前面发生了一点误会。其实我没在刑侦工作。”
“那你是?”
“我在特警。”
都是场面上的老油条了,前面陈书配合得默契,这会儿也该轮到马荣成捧场了。
“陈警官,这特警好啊。我也在特警干过,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我这不就是提前退休,赶着养老了么。”
“那可不!我以前在派出所办案,那会儿天天熬夜熬得都觉得自己活不过五十岁。后来调到特警,嘿,我觉得自己能活一百岁!”
“马专家,看来华国各地的派出所都一个样子。我刚从警院出来的时候,也先去的派出所。人家都嘲讽996是福报,其实在我们这种007看来,996是真的福报。不过,现在想来,还是挺怀念在派出所的日子。”
“是啊,我也怀念以前在派出所的时光。虽然平日里偷鸡摸狗的案子不少,不过几年都出不了一个大案要案,日子过得还算是顺畅。哪像现在,随随便便就是一个系列案,案卷都能把桌底下给堆满啰。哎,要是现在厅里能放人,我是真的马上就想申请调回去。”
客套话说了一圈,又绕回到了省厅这个主题上,马荣成笑眯眯的说着话,满满的自豪感快溢出来了。
“系列案?马专家,是年前那几个kk园区的诈骗公司吗?怎么还没办完?”本地刑大的副大队长和成锋,绕着桌子打了一圈酒,这会儿端着空了的酒杯走了回来。
“对,就是这个案子,单单受理的报案就有一千多起,明面上的涉案金额达到了十几亿!”说到具体的案件,马荣成的表情就有些郁闷,“小和,你是不知道这案子有多复杂哟。”
其实无关乎案件的难易程度,只是和成锋不经意的一句话,让马荣成想起了前些日子自己被专案组副组长从组里踢出去的事情。
当时的理由就是下属公安局发生了命案,需要他们派人支援。这种没什么油水的事情,厅里就没人想下去。特别是专案组正在查办影响面甚广的kk园区系列案件。
这种全国性的系列案,又涉及到国外,按照惯例那就是妥妥的大油水。只要参与其中,哪怕最后只是喝一点点的汤汁,那也是不得了的好东西。
运气好,要是能在系列案里挣份大功,兴许就能解决省厅的编制问题......只是抽调到省厅的马荣成有些异想天开的想着,虽然他也清楚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是不会落在他这种“三无人员”的头上。
“嘿嘿,老马,你得敬我一杯。”和成锋忍不住,突然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
马荣成马上反应过来,带着那么一点点的期待,问道:“和大队,你这是有什么好东西要给我?”
“好东西我可没有。”和成锋直白道,眼看着马荣成神色微微黯淡下来,笑着说道,“好线索倒是有一个,。”
“什么?”马荣成两眼发光,有些激动的说道,“和大队,你说!你快说!”
眼瞅着这位平日里趾高气扬、高贵的省厅专家这会儿绕着他转,像一个要糖吃的孩子,这位在基层干了几十年刑侦的汉子故意嘿嘿一笑将对方晾在一边,转头和外省过来的客人聊起了天。
和成锋举起杯子,先是打趣道:“陈警官,这案子全靠你才在这么短时间的完美结案,不然啊,还不知道要被郑杰那小子熬到什么时候。我估计啊,起码一个星期的熬夜跑不了!”
“这事最开始错在我们,以为是自杀,险些跑了凶手。”说着,他的语气慢慢低沉,最后挺郑重的,“幸亏有你,不然那女孩,就太可怜了...”
女孩,自然就是命案中,被郑杰伪造自杀现场的可怜人。
“今天,我代表刑侦大队重案组全体成员,敬你一杯!”
原本挺热闹的酒席一下安静下来,饭店的灯光柔和地洒在每个人的脸上。
“干!”和成锋低喝一声,“敬,陈警官!”
“干!”在座的重案组成员唰的站了起来,尽皆端起身前今晚不知道已经被倒满多少次白酒的杯子,齐声道,“敬,陈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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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3章 妖魔鬼怪
通过近段时间一起办公的相处,让陈书和云省当地警方有了几丝惺惺相惜的感觉。
陈书微微一愣,随即站起身来,举着酒杯,环视了一圈在场的同事们,从大家的眼神里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情谊和敬意。
“谢谢大家!”陈书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深吸一口气,“我敬你们,没有你们,就没有云省的和平。”
正式的敬酒结束后,和成锋拉着陈书坐下聊天,站在后边的专家马荣成是站着也不对,坐下也没位置,就差挠着头皮干着急了。
和成锋故意晾着专家,还挺热情的和陈书聊着这起案件。
虽然刚刚带头敬了酒,可刑侦警察不认输的习惯在这一刻依旧体现的淋漓尽致,和成锋在感谢陈书的时候重点提出来的是“对方短时间破案”,而不是“他们破不了案”,想必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们也是一定能破案的。
陈书“唔”了一声,和对方碰了下酒杯,说道:“这次着实浪费了大家不少时间,要是能在第一时间将死者的话单和酒店的住客信息丢一起比对,马上就能把住在楼上的郑杰给拎出来。”
“哈哈。”和成锋豪爽的笑了起来,说道,“如今我也学到了一招。往后呢,要是碰到这种涉及公共场所的案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什么住客?我说啊,全酒店过来吃饭的、住宿的、按摩的、唱歌的等等,只要进了这门,都得比对!”
“工作人员也不能例外,没上班的同样不能放过,放假回家的都得叫回来检测,或者我们上门服务。”和成锋快速挥了下手,豪迈道,“嗯,就是路过的一条狗,都得摁一起给筛选啰!嘿嘿,这就叫以力破局。”
陈书点点头,附和道:“确实。这话单的比对就是给电脑多点时间分析,不比采录指纹和dna这种动辄需要上万经费的侦查手段,还是挺有操作空间的。”
聊起自己拿手的案件,和成锋忍不住微微抬起下巴,装作不经意的说道:“命案咧,就是全做一次指纹和dna都不是什么大事情。想当年,我带着乡政府的人挨家挨户的收集...”
dna和指纹的采录和对比除了耗费经费以外,还得附带大量的工作人员配合行动,需要不少的时间和精力。
一般来讲,在实际运用上,确实有过全校、全住宅小区,乃至整个城镇适龄年龄段嫌疑人员的采集的前例,不过挺少见。
dna贵,又耗时间,指纹相对方便一些。
这种事情陈书并没有经历过,所以也就识趣的没有插嘴。
等和成锋将往事回忆的差不多,站在后边干着急的马荣成终于插进了谈话,他又提起了先前这位大队长所说的有关反诈系列案件的线索的事情。
“马专家,那你得先敬我一杯。”和成锋朝着马荣成手里的茶杯努努嘴,打趣道,“对了,我这可不接受茶水。嘿嘿,以茶代酒,在我这可行不通。”
看着马荣成尚在犹豫,和成锋又补充道:“绝对是无本万利的大买卖啊。哦,错了,还是有本钱的,嗯嗯,本钱就是得需要咱们的马专家喝一杯酒。”
马荣成当下做出决定,拿起桌上装着白酒的酒杯,一仰头就干下了。
这架势,一看就是能喝酒的主,估摸着先前喝茶是揣着架子不愿意,这会儿被和成锋看出来,借着“线索”的事情给逼住了。
陈书看着两人有来有回的喝酒谈天,便想着去找开餐至今一直躲在角落喝闷酒的朱一霸谈谈心。
陈书离开那会儿,隐隐约约听到身后传来几句言语,其中杂夹着“缅北、佐罗松、kk园区”等词语。
反诈么...
也不知道张扬怎么样了...
陈书想起前段时间赶过来和他相见的张扬,也不知道对方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还在为着反诈的事情奔波。
都说西北的男人豪迈,喝酒上更是如此。
在这次的聚会上,即使号称滴酒不沾的省厅专家马荣成,在刑侦副大队长和成锋的帮助之下,也被现场气氛所感染,不得不放下平日里的矜持,加入到了酒局的欢乐之中。
随着宴会的进行,马荣成在短短的半小时内,气拔山兮干了半斤白酒,脸是红了点,但是精神十足,手臂搭在和成锋的脖颈上不停地称兄道弟。
作为好朋友的老唐是拦都拦不住,心里还在嘀咕,自从年纪大了选调到省厅以后,这个一直追求养生的家伙,怎么今天喝起酒来这么不要命。
和成锋也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回敬,用这种特有的方式展示着对来自省厅的马专家的欢迎和尊敬,虽然喝到后边动作逐渐变得僵硬和生疏,但满满的诚意却是毫不逊色。
“哈哈,和大队,再来一杯!”马荣成已经是满面红光,眼中闪烁着不同于往常的光芒,“你可看清楚了,杯子里可不是茶叶,都是白的!白的!”
“是是,全白,全白!马专家真是海量啊!”在与马荣成干酒以前,已经在酒桌上打了三圈的和成锋讨饶道,“要不先缓口气?等会儿一定接着喝。”
马荣成举着杯子,贴近了和成锋的耳朵,问道:“和大队,先前你说的那kk园区的线索,咱们现在可以聊一下吗?”
和成锋放下酒杯,点头道:“好。”
原来在审讯郑杰的命案时,和成锋得到了一则有关kk园区的线索。郑杰有一个发小,叫李松,早年因为好赌,输光了家产,还在老家欠了一屁股的高利贷。
被人逼得狠了,李松就跑到金三角捞快钱。这几年兜兜转转的去了缅东的kk园区,在里面混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头目。
郑杰嫌弃国内捞偏门赚钱的速度太慢,这段时间就联系上了李松,约好下个月月初就赶过去投奔对方。
说到后边,和成锋压抑着声音,咬牙道:“郑杰觉得李松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要糖吃,是小弟。所以他这次去投奔对方感觉自己落了面子,这人渣就学着电影里演的那样,临走之前再榨出一笔钱,然后背条人命过去。他觉得这样自己也有了底气,那金三角再混乱也不虚,而在李松面前,又能倍儿的有面子。”
法医老唐亦是被气得不行,同样义愤填膺:“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哟!天天就知道攀比杀人和虐待,要不是在国外,都tm得枪毙了!”
妖魔鬼怪...
陈书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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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4章 佐罗松
在和成峰所办理的命案中,跳出来给犯罪嫌疑人郑杰提供杀猪盘软件的李松,其实对于案件的侦破结果无所谓轻重。
不过李松本人工作的缅北kk园区里边的一家公司,却是省厅专家马荣成所在的省厅反诈系列专案组一直盯着的地方。
那地方戒备森严,一般人还真摸不进去。
守着园区门口的保安,那是真正扛着枪的武装分子,可不是国内那些一个月拿两千多,搁小屋子里人来了、车来了眼皮子都不抬,只会按几下开门键的养老型保安。
前段时间,马荣成听说有四名来自京城的精干警察潜入缅北,可过去了好几个月,省厅专案组到现在都没有动作。
显然,这四名警察应该是还没摸进去,起码,核心的地方没进去,也没拿到好东西,不然他们专案组早就该动起来了。
他马荣成,也不会天天待在办公室里摸鱼。
不过摸鱼也有好处,起码有时间在省厅这个全省信息流交集的地方,闻出点不同的味道来。
据说,那四名京城来的警察已经陷了进去。
而在这次破获的命案中,警方意外的发现,犯罪嫌疑人郑杰在一个月前刚和李松联系上,说是会在下周带着表弟王峰,也就是本案中经常戴着鸭舌帽的男子,一起前往缅北。
不得不说,这是个契机。
原本以为自己要在专案组的大后方,无奈等着结案后喝点汤水的马荣成,竟然在这一刻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消息。
如果和能通过这条线,顺藤摸瓜将案子给撸出来,那功劳肯定不低,毕竟还有四名京城警察掺在里头。
这些案子啊,一旦和京城搭上关系,不是通天的功劳,都能给你变成一个通天的功劳。
马荣成越想越冷静,脸色也从酒红变得沉重。
他放下酒杯,坐在椅子上,捏着下巴开始筹划起来,想着想着,就掏出手机,边打字边琢磨。
马荣成喃喃道:“目前外围的取证已经差不多结束了,案件迟迟没有收尾的原因,主要还是在于内部直接证据的缺失。
“专案组的办法就是等。一是等他们公司内部人员回国后,将其逮捕,从而获取其犯罪证据。有点守株待兔的意思,时间耗费也是太久;
“二是通知辖区内有网投公司的武装力量,要求他们遣返电诈人员、不过收获极少,移交的都是些接触不到核心的位置,一问三不知的喽啰;
“第三是联系当地的警方,让他们前往涉案的kk园区进行调查,不过很显然,调查只能是流于形式,对方搞不好都是一伙的,不可能会查出什么来;
“最后,也是目前最有可能成功的办法,就是等待公安部和缅甸警察总部交涉的结果,就近段时间举行的几次会议,应该能达成联合行动的目标。
“看着办法挺多,可不管怎么样,都是坐着等,太被动了。如果这次借由李松这条路子从他们诈骗公司内部撕开口子,将案子拿下来,那可就太”
就在马荣成想着该如何利用李松的时候,江海蹭了过来,一脸崇拜的问道:“你们要去缅甸办案吗?”
按理说,像刑侦、治安,乃至所里的社区之类的业务警察,是挺忌惮其他警察向他们了解自己侦办案件的情况的。
这都是潜规矩,不是一个圈子的人,有时候不小心听到了别的警察在谈论案情,都会主动避嫌,免得以后落人口舌。
所以,先前和马荣成、和成锋、老唐等人一起喝酒吹牛的陈书,在听到他们准备谈论手头的案件时,就识趣的离开了。
不过江海只是个没参加过工作的警院学生,算是个年岁大一点的孩子,大家自然对他宽容一些。
并且在这次的命案中,江海亦是任劳任怨的为案件东奔西跑,他做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所以对于他的提问,马荣成只是耸了耸肩,并没有表现出不开心的样子。
“马老师,我们学院每年针对新生都会捣鼓个竞赛,我选择的研究课题就是反诈工作!”江海很八卦的凑了过来,想加入马荣成等人的会谈。
学生党嘛,没那么多的忌讳,警院课堂上还会有穿白衬衫的老家伙乐呵呵的,和他们打成一片呢。
在别人眼里高不可攀的公安白衬衫,在警院教室里,就是会一边和学警讨论话题,一边教他们后续该如何应对呢。
有时候双方尿不到一块的时候,也会像普通大学里的师生一般,爆发几次激烈的学术争论。
这边,凑过来的江海一低头,看到了马荣成手机上的一行字。
“郑杰——李松(佐罗)——kk园区。”
短短一行字,看得江海眼睛瞪得溜圆溜圆的。
“李李松”江海指着亮着屏幕的手机,话都讲不顺溜了,“佐佐佐罗?”
江海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眼中的震惊之色依旧难以掩饰。
他来云省的这段日子里,天天和朱一霸吃住在一起,晚上还被陈川这位公子哥拉到夜店疯狂的喝酒、high歌,有时候酒量和情绪一到位,哥几个年轻时候和青梅竹马的那档子破事都能被倒个底朝天。
朱一霸在边防特勤服役发生的遭遇,江海自然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有一个叫“佐罗松”的家伙,那可是他的死仇!
现在马荣成的手机上赫然出现了“李松”和“佐罗”两词,显然都是体现在一个人的身上,而这,也让江海不免联想到了佐罗松。
就像一个胖子姓陈,周边的人都会叫他胖子陈。
“不是电影里的佐罗,是这个叫李松的人的外号叫佐罗。这些个人哟,觉得混社会就该有个响亮的外号,殊不知就我们这种四十多岁的人听来,都觉得土得掉渣啊。”
马荣成笑吟吟的又开始了授课:“不过再土,咱们当警察的也应该重视犯罪嫌疑人的外号。俗话说,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我们跟着外号去推测犯罪嫌疑人的行为,哈哈,很有效果!”
江海咽下口水,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佐罗松现在应该乖乖的待在云省某处角落的监狱里,将缝纫机踩得冒烟才对。
他将手指头颤颤巍巍的指向屏幕上的“李松”二字,问道:“马老师,这家伙的外号叫佐罗?有没有可能叫佐罗松?”
“佐罗?佐罗松?”马荣成抿着嘴唇,一时之间还没想没明白江海的问题。
“老马,这家伙的名字里带松,所以外号也叫佐罗松。”站边上的和成锋提醒道,这条线索从他这里出来,自然在细节上比较上心。
对于马荣成与和成锋这种老警察来讲,他们在这段时日里亦是看到了江海身上的潜力和态度。对待这种积极的新人,他们总是希望对方能成长为一名优秀的警察。
“哦,对对,我想起来了,正确的外号应该是佐罗松。我前边图省事,就没写全”马荣成朝和成锋微微点了点头,待他转过脑袋看向江海时,顿时被这个在他印象里尚属好学的大男孩,脸上夸张的表情给吓到了。
江海张大嘴巴,脖颈像是机器人一般,僵硬着一寸一寸的转向包厢东西边的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男人,正一刻不停的往自己嘴里灌着酒。
端起酒瓶子,猛地仰头,然后咣的放下。
端起,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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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5章 下一站。缅北
喧闹的饭馆,明亮的大堂。
不着眼处,一束微弱的灯光从天花板垂落,在这个本来还挺亮堂的大厅里,仅仅照亮了幽暗的角落。
在这样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地方,有一个人孤独的坐着,他的存在仿佛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朱一霸,这位曾服役于云省边防的特勤排长,正闷头闷脑的给自己灌酒。
他的表情沉闷,与周围热闹的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手里转动着不知道喝了多少次的酒杯,眼神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
不知为何,每次这酒一喝多,脑子就像是控制不住一般,想起牺牲的弟兄们。
过不久,前云省边防战士黄毛一手提着酒瓶,一手拿着杯子凑了过来。
他也喝多了,不过还记得找自己的老排长喝上几口。
两个大男人聊着那个他们度过了最美好青春的边防部队,谈着一起战斗过的战友,想着点点滴滴的,部队给他们一生都打下来的深深的烙印和永远不会消失的记忆。
喝到最后,黄毛哭了,抱着朱一霸痛哭,鼻涕都粘到了对方的肩膀上。
朱一霸没看到,如果看到了,想必也是不会在乎的。
“排长,排长,我们都退了,都退了!”
朱一霸右手安抚着黄毛的后背,鼻子酸酸的,喃喃的说:“是啊,我们都退了,我们都退了。我们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
黄毛哭了许久,突然一下推开朱一霸,哽咽着声音,呼喊道:“可我们对不起小胖!对不起班长!”
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名字,朱一霸这个平时看似粗狂豪放的大男人,这个在云省边防击毙过无数敌人的英雄式军人,再也忍不住心中多年的痛苦,双手扶着额头,任由滚滚泪水从自己的眼眶中流淌下来。
在这次聚会中,朱一霸和黄毛的情绪显得尤为突兀,周围的人虽然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悲伤,但大多数人都选择了保持沉默,没去打扰这份特殊的哀伤。
这份独属于云省边防的悲伤。
在这个和平年代,年轻的他们承担了太多太多。
等两人情绪稍稍稳定下来,自持同为部队转业的老大哥,法医老唐走近,轻声安抚道:“小朱、小黄,人生总有不如意的时候,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你们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不能让过去的阴影遮挡了前行的路。你们牺牲的战友一定也是希望看到你们好好的生活下去。”
同样有战友牺牲在南疆的陈书走了过来,此情此景于他来讲,又何尝不是过去的自己。
他给俩人分了烟,并帮忙点上火,声音仿佛有一点点的难以咽下,缓缓说道:“我们要继续前行,为了我们还活着的每一天,也为了他们。”
朱一霸和黄毛擦干眼泪,相视一笑。
这时,江海走了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陈书笑了,用夹着香烟的双指点了点对方:“怎么,你也想来一根?”
“不是。”江海瞥了眼朱一霸,又有些不敢看过去。
朱一霸敏锐的察觉到江海不同往常的表现,不过他并不在意,扶起哭趴在桌上的黄毛,给倒满酒,先干了一杯。
这边将黄毛安抚好,朱一霸朝江海招了招手,歉意的笑了笑:“嘿,让你见笑了。”
江海连连摇头:“你们都是守卫边疆的英雄,怎么敢笑话你们。”
这种说辞朱一霸听得太多了,听得都麻木了,想着还得是陈川那小子的嘲讽和挖苦来的有劲。
想到这里,朱一霸突然反应过来,自个儿当众丢了这么大的脸,怎么直到现在都没听到陈川那若有若无、但铁定能传入你耳朵里的讽刺。
抬头刚一张望,就见陈川正板着个脸站在他背后,脸上是一副与往日轻佻神情完全不同的严肃样子,默默向他望着。
“陈川,你...”朱一霸心里忽的一乱。
陈川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朝着朱一霸走来,直直的站在他面前。
“陈川,你...”朱一霸又是一问,心里一悬,又一紧,难不成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陈川深吸一口气,指向坐在不远处交头接耳的马荣成与和成锋,沉声道:“朱一霸,我跟你说...”
朱一霸第一次见陈川这么严肃,还以为对方可能见着他第一次失态,所以想变着花样逗他玩,反正这一年来他也是习惯了。
其实,私底下,比起“国家英雄”、“人民功臣”之类的,朱一霸还是更喜欢陈川的毫无保留的调侃和讽刺,起码这样子,他的心里能好受一些。
国家英雄能换回小胖吗?
人民功臣又能换回班长吗?
在明面上,朱一霸是一个在战场上无所畏惧的英雄式特勤战士,但他更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人。
陈川一眼看穿了他的伪装,看透了他的藏在内心深处的脆弱、恐惧,和愤怒。
朱一霸张嘴习惯性的和对方反驳起来:“陈川,要笑就笑吧,千万别憋着,小心给憋坏了...”
陈川抬手止住朱一霸的说话,面容严肃,异常的严肃。
朱一霸心里一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你找我什么事?”
陈川朝房间另一侧侧了侧头,压低声音道:“他们在讨论缅北的kk园区。”
“kk园区?”朱一霸皱着眉头想了想,朝陈书站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笑道,“是那位张记者要去捞人的地方吧。这事你得和我们陈大说呀,找我干什么。我又没有女朋友...”
陈川微微低头,双眼直视着犹自作笑的朱一霸。
朱一霸察觉到对方的异样,再联想到先前江海的反常,终于是抿出里面的味道来了。
他双手撑着椅背,缓缓站了起来,顺着陈川先前指向的方向看了过去,省厅专家马荣成正一脸严肃的和当地刑侦大队副大队长何成峰商量着什么。
“你说,他们在讨论kk园区...”朱一霸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又依稀抓住了什么。
内心有那么一点点的抵触,或者说害怕,可灵魂深处仿佛又有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不断呼喊。
问他!问他!问他!
朱一霸咽下口水,问道:“陈川,到底是什么事。”
连朱一霸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他脱口发问的时候,他的两只支在椅背上的手,正不经意的紧紧握起了拳头,紧紧的。
陈川没说话,只是看着朱一霸。
“你倒是说话呀?你平时不挺能说话的吗?”朱一霸头都要被对方搞炸了,一边想着这家伙是不是又想出什么馊主意逗弄他。
他转过头来看向边上跟着的紧张兮兮的江海,那神情,像是做错了事一般。
朱一霸心里知道,出了大事,还是和他有关。
陈川张了张嘴,想开口,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江海侧过头,看向包厢的角落。
朱一霸站在地上心脏砰砰砰的直跳,觉得冷飕飕的,忽的觉得双肩一沉,然后眼前一暗,一道深沉的身影映了下来,随即,那一直以来都让他觉得很有安全感的声音响了起来。
“朱一霸,我们有佐罗松的消息了。”
“佐..佐罗松?李松?”朱一霸先是一愣,然后顺口说了起来,“他不是关在监狱里吗?什么消息?枪毙了?减刑假释?保外就医?”
看着站在对面的一众人都没说话,朱一霸开玩笑道:“总不会被人给逃了吧?咱们的监狱可不像老美那边都是私立的,里头的武警兄弟可不是开玩笑的...”
沉默,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到。
朱一霸的双脚有些发软,语气有些软弱无力。
这个在云省臭名昭着的跨国犯罪分子,一直是朱一霸心中无法抹去的阴影。因对方而失去生命的两名战友——班长和小胖,同样成为了朱一霸日夜难以释怀的痛。
“佐罗松,他在缅北。”
陈书轻声说着,落在朱一霸的耳朵里却不啻为惊天霹雳。
片刻后,朱一霸红起了眼睛,身形摇摇欲坠。
他努力抓着椅背支撑着自己,拼命咬着牙控制内心火热的情绪,一个字,一个字,狠狠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没有思考,也不用思考。
“我要去缅北。”
这副狰狞的样子,像是要活吞了生人一般。
说完,他又突然笑了,竟笑得有些释怀,一前一后的表现判若两人。
“呵呵,缅北,那可是人命都不值钱的好地方哟,好地方。在那里,谁的命都不是命了。”
陈书很安静,因为他知道这种情感。
在南疆,他就失去了那个从书哥,一直喊到陈队、陈所的小强,那时候的他和现在愤怒的朱一霸,没有区别。他捏着几枚手雷,没有犹豫的葬送了十几名恐怖分子。
在东州,他失去了排爆手许明亮,犯案的两名恐怖分子,尽皆死于他手。
所以,陈书非常,非常理解朱一霸的心情。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在陈书的心中,却是不由自主的浮上一副女人的面容。
她轻咬着牙齿,面容坚毅而美丽,眼神中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倔强。
对,就是倔强。
你说,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快三十岁的人了,不想着在家相夫教子,反倒是有事没事的天天往外跑。
又为什么,总是站出来老是替老百姓出头,难道华国的警察,华国的男人都是没用的孬种吗?
是吗?
是吧。
陈书在心里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他转头看向陈川,这位十多年的老搭档,老同学,老战友。
还是一如既往轻佻的回看了过来,勾着嘴角。
下一站,缅北。
第816章 我叫郑侠,侠客的侠(一)
十年前,云省省城,某地下拳馆。
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吱呀吱呀摇摇晃晃的吊灯,勉强照亮着拳台,周遭说不上一片漆黑,但离着全黑也就差了拳台底下无数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这里的空气弥漫着混合了酸臭的汗水、廉价的烟草和酒精的糟糕气味,死闷死闷的,新近进来的普通人乍一吸气,马上就能感到控制不住的窒息。
拳馆中央的拳台,它的周围立有四根铁柱,铁柱之间用一条条拇指粗细的铁丝团团围住,成网状。铁柱和铁丝上锈迹斑斑,看仔细了,上头还留有不少斑斑的血迹。
拳台下边挤满了疯狂的人群,他们抓着酒瓶子肆无忌惮的喊叫着,为他们所下注拳手的一次次重击欢呼雀跃,旋即又因为拳手偶然的失误和挨打,而毫不客气的高声咒骂。
短短几秒间,就能沿着上千年的漫长岁月,从人家的祖宗十八代一直问候到子孙十八代。
当然了,也有人没这个历史修养,于是直接断言拳手生儿子没屁眼的,话虽难听,不过仔细算来也就骂了区区两代,在地下拳馆,像这样克制的说话方式算得上是斯文人了。
稍远一点的二层楼,一些穿着体面些的中年人,手里抓着现金或是押注卷,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全神贯注的盯着拳台,间隙的互相交流也是小声而快速的,生怕错失了场上两位拳手哪怕一秒的交集。
而隔了一堵墙壁的内室,一名秃头大胖子穿着黑色皮衣,嘴里咬着一根比之寻常雪茄要纤细许多的小雪茄,冷眼看着显示器上的画面。
瘦子赢,爆了冷门,他大赚特赚。
壮汉赢,赔率极低,不过也能赚个水钱。
坐庄的,除非碰到破局的条子或者自己下场开赌,基本上都是不会赔钱。
整个拳馆,这么多的人,此时此刻,满心思皆在拳台上。
砰!
拳台上的两名拳手像是斗狗一般扑在了一起,双方都是不要命的往对方头上砸着拳头。
显然,这种耗费气力的打法并不适合瘦子,没过半分钟,瘦子就只能被动的收回双拳挡在自己的面前,被对方压着打。
挨打时,瘦子被对方一记并不标准,但明显力量强劲的右勾拳打在了下巴处。灯光下,瘦子口中喷出一呲溜的口水,然后身子靠着围绳软趴趴的滑了下去。
场内的气氛陡然沸腾起来,满馆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壮汉得意洋洋的举起自己双手,像是古代得胜归来的将军,面朝着外边的观众,在拳台边上绕着圈。
经过瘦子面前时,壮汉依旧保持着张扬的姿态,不曾想已经缓过劲来的瘦子微微睁开半眯的眼睛,然后一脚踹向了中年拳手的裆部。
这名体型挺壮硕的中年拳手硬邦邦的后倒在拳台上,后脑勺着地,再没有知觉。
然后,瘦子强拉着身后的围绳,慢慢站了起来。
拳台上的喧哗先是像出了毛病的音响一下卡住,安安静静的,然后突然崩发出了当晚最为顶峰和猛烈的吵杂。
尖叫声、咒骂声和欢呼声混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声浪。
“麻痹!作弊!作弊!”
“这寄吧输了!还敢搞偷袭!”
“死全家的玩意儿,你tm还有脸站台上?”
赌红了眼的观众们疯狂的挥舞手里的酒瓶和现金,不断有玻璃瓶越过铁笼子飞入拳台上,砰砰砰的砸在尚站在台上的瘦子脚边。
间隙有些杂物砸在瘦子身上,可他没有躲闪,就那么傻愣愣的站着,喘着粗气。
摇摇欲坠的瘦子并没有像以往那些获胜的拳手一般举起双手,享受着作为胜利者该有的欢呼和崇拜。
他只是透过早已变得红彤彤的视线,低头注视着那个被他打败、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壮硕拳手,神情落寞,仿佛输的人是他才对。
连浸透半个脑袋的鲜血,瘦子都忘记了擦拭。
这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个人模狗样,穿着白衬衫黑西装,打着花领带的中年裁判,噔噔噔看也不看的从倒在地上的拳手身上一步跨过,小跑到瘦子近前,刷的举起了瘦子的左手。
早已透支了力气的瘦子被这位梳着汉奸头的裁判带歪了身型,不过他的视线依旧牢牢的钉在躺在地上的拳手,心里想着对方怎么没有一点反应,举办方又怎么还不将人给抬下去治疗。
直到他被众人如众星捧月般带离拳台,瘦子依旧没有发现现场有担架出现。
隔壁房间里,秃头胖子微微一笑,吐出一口长长的烟圈,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和欣赏。
“老板,这样判他胜,会不会影响我们拳市的声誉?”站在秃头胖子后边的一个手下,疑惑道。
“黑拳么,哪有什么规则?不管他用什么办法,能站到最后的,那就是胜利者。”秃头胖子词严义正的解释着,心里却在想:煞笔,也不知道用脑子算算,这种爆冷门的,我们能赚多少?
“带他过来。”秃头胖子微微侧头,吩咐道。
“是。”
年轻人快步离去,几分钟后,带着获胜的瘦子回到办公室。
瘦子眼神飘渺,头上和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擦干净,不过身上还是光着膀子,穿着比赛时的短裤,短裤上有几处见红的地方。
“叫老板!”站在边上的年轻人朝瘦子呵斥道,态度严厉,显然这位新胜的拳手在他们眼里什么都算不上,不过就是赌桌上的扑克牌罢了。
“没事没事,小伙子刚打完比赛,还没缓过劲来,哈哈。”
秃头胖子和蔼可亲,起身走到瘦子边上,拉着他坐下,套近乎道:“我记得你登记的名字是,蒙面侠客?有点我们江湖的味道。”
瘦子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秃头胖子并不在意瘦子的态度,不管怎么样,能给他赚钱了,那就是贵人,要好好招呼的。
虽然,这种人也就帮他至多赚个把月的钱,但那也是钱,不是吗?
为什么说是个把月,如今躺在拳台上的壮汉就是解释。
观众对于老拳手的腻烦,不喜欢是一回事。而拳手本身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不管是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侠客侠客”秃头胖子似乎对瘦子的外号产生了好奇,还在边上不断琢磨着他自以为独到的解释,“你打黑拳,其实也是一种形式上的劫富济贫。”
“嗯?”瘦子微微侧头,瞥向坐在旁边这个亮锃锃的脑袋瓜子,脸上写满了疑惑。
秃头胖子见终于吸引了对方的注意,笑着咧开嘴,道:“你看,这些过来赌拳的人大部分都没几个钱。又懒、又懒,脑子又不灵光,你让他们去社会上正经上班赚钱,能赚几个字儿?”
说着,他用指头敲了敲茶几,又一次词严义正道:“只有我们这,能提供给他们一个以小博大的翻身之处。”
顿了顿,这位黑市拳的庄家咽了咽口水,断然道:“并且绝对公平、公正。”
第817章 侠客的侠(二)
沙发前的茶几,一捆用白色扎条捆住的红色钞票,纸币还是新的,一股子油墨香看不到,却是闻的真切。
瘦子只是瞥了一眼茶几上的钱,然后就看着秃头胖子,没说话。
年轻人的沉默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好奇,一万的花红在他眼里不值一提,可对这些已经落魄到要打黑拳的人来讲,理应有着像是兴奋剂一般的效用。
秃头胖子用夹着细雪茄的手指头点了点显示器,笑道:“比赛打的很好,你看,人们都在为你欢呼。”
瘦子瞄了一眼。
硕大的49寸带鱼屏,同屏实时显示的正是拳馆上方十来个视频监控拍摄的画面,即使比赛已经结束,人们依旧三三俩俩的聚在一起没有离开,喝着酒唱着歌,甚至高声叫骂。
一些情绪激动的,甚至直接举起手里的酒瓶子往地上乱砸乱丢。
场面很杂很乱,可瘦子的视线只不过就是在那个拳台的监控上逗留片刻,旋即移开。
那个被他击倒的男子,手上依旧带着那对薄得不成样子的蓝色拳套,孤零零的躺在拳台上,没有动静,身上还多了些杂物。
拳套重量越小,穿透力越强,也越容易死人。
“小伙子,第一次打拳,就有这等悟性还真是不错。”秃头胖子哈哈大笑着,拍了拍瘦子的肩膀,“你那一脚撩阴腿真的是一锤定音,后续的头槌也不错。我坐在这儿,好像都能听到多格那小子鼻骨咔擦断掉的声音。嘿,原来我还以为你要输了呢。”
“老板,多格是下巴被打碎了。”一直站在秃头胖子后边的年轻人,轻笑着提醒。
“下巴?哈哈,下巴也能碎掉吗?不错不错,碎掉了就好,不然这场比赛就没什么看到。”秃头胖子乐呵呵的,丝毫不在意到底是鼻子还是下巴,重点是碎掉了就是好。
瘦子在心里暗叹一声,那一刻他其实是有些害怕的,连他自己都觉得要被人给打死了,情急之下,踢裆都给用上了。
可能是先前一味挨打让对方疏忽了防守,也有可能以为已经结束了比赛,结果被缓过劲来的瘦子突然踢出一脚,结结实实的给废掉了裆部。
而瘦子也抓住了机会,趁着对方痛苦、僵直的瞬间,他微微躬身,以头顶为锤,直接撞向对方露出破绽的鼻子,大鼻子。
那鼻血,biu的一下,喷到了空中。
“他呀,可是在我这儿站了一个多月,你能打败他,很不错,真的很不错。就是结果有点差强人意...”说到后边,秃头胖子小小的笑眼里闪过一丝阴霾:没有断手断脚的,那批子输红了眼睛的赌徒们可没发泄的地方。
瘦子没说话,不过眼神终于看向了自己这次参赛的目的,茶几上的现金。
秃头胖子敏锐的察觉到了对面年轻人的变化,他哈哈大笑着将一万现金塞进了瘦子的怀里。
瘦子犹豫片刻就收下了,这是他应得的,打开房门准备离开的时候,屋里传来了拳馆老板诱惑的声音。
“下周三晚上,水头那边有人过来切磋,徒手,打提成,你来不来?”
地下黑拳拳手常见的两种拿钱方式。
第一种就是类似今晚的场次薪酬,打一场给一场的钱,打两场给两场的钱。这种奖金不高,不过拳手双方都不会下死手,最多受伤,基本不会死人。
第二种是提成,拳手的收入直接和庄家的盘口挂,收入远高于薪酬制。由于涉及到赌局,会有假拳的概率,不过绝大部分都是死斗,致残致死率极高。
“咳咳,奖金和出场费照给,嗯,翻倍。”
见不吭声的瘦子马上就要离开办公室,秃头胖子果断道:“输了也给钱,5000!”
握在门把上的右手忍不住一紧,许久,传来一声沉闷的答应。
走出拳馆,街道上一片漆黑,由于位置偏扁,这条巷子里除了几盏昏黄的路灯,既不干净,也不明亮。
可不知为何,这原本不怎么亮的路灯刚刚好照在瘦子的脸上,有些耀眼,照的他一阵眩晕。
瘦子习惯性的捡了一块角落位置蹲了下来,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睁着被打的又红又紫的眼睛,默默注视着拳馆大门。
大门旁边有个小小的门房,里头坐着个工作人员。客人出来后,凭着手牌取了先前进拳馆时暂存在里面的手机。
过去许久,等客人和工作人员尽皆散去后,瘦子依然没有等到那名败于他拳下的中年男子的出现。
原本以为,那些开场子的家伙怎么也会把那人给丢到马路上,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在关门的最后那会儿,两个人躺着将伤痕累累的败者给丢出拳馆。
瘦子想了想,起身走到拳馆门口,推了推铁门,哗啦啦作响的大铁锁在深夜里有点响,不过没人在乎罢了。
用力一拉,两扇门露出的空隙足够让瘦子探身钻了进去。
熟门熟路的去到那拳台,中年人还躺在上面,瘦子一探对方的鼻息,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瘦子轻喝一声,将男人拖拳馆门口,铁门锁着,出不去。
一横心,直接将搁在门后角落的落了不少灰尘的消防斧头一把抄起,砰砰几下就将发绣的大门给砸开了。
大门一开,一阵夜风吹了进来。
有些舒爽,憋了一整晚气的瘦子觉得好多了。
不能将人丢在拳馆门口,指不定那些开场子的家伙会觉得暴露了地方,将中年人顺手处理,或者丢弃。
瘦子很纠结,晚上刚被这人当作沙袋殴打,这会儿又挨不过心里的愧疚,硬是将人给拖路边了。
他揉了揉还有些生疼的肩膀,苦笑几分,终是将人拖出了小巷,为了以防万一,还故意拖远一些巷口,然后轻轻放下,靠在墙边。
瘦子掏出手机,瞥了眼路口的门牌号,旋即给警察打去了电话,说是有人晕倒在路边,看着像是受了很重的伤,希望他们能尽快赶过来。
“警官,我这边还有一条线索向你举报...”
说到后边,他遥遥看了眼藏在巷子里的地下拳馆,终究没有将她举报。
挂下电话,瘦子微微低头想了片刻,从怀里掏出那笔从秃头胖子手上拿的现金,从里头抽出千八块钱,塞进中年人的短裤里。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从压抑的黑市拳中解脱出来,看了眼依旧昏迷的中年人,走了。
走远了,又回头朝那巷子口看了眼,安安静静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等了会儿,警笛啾啾的远方响了起来,瘦子长吁了一口气,这次终于放开了脚步离开。
第818章 侠客的侠(三)
城中村。
“李侠,回来了?上班累不”
一名面目慈祥的老大爷坐在楼梯口,一边扇着陈旧的芭蕉扇,一边乐呵呵的和刚刚踏进小院子的瘦子打招呼。
听到声音的瘦子,故意往楼边的阴影处走了几步才停下,微微低头,身体朝向这位一直以来帮衬他家的老人家。
“马爷爷,回来了。”这位叫做李侠瘦子在面对老人时,态度恭恭敬敬的,站定了身体才说话,“工地里的大爷对我都很好,能吃饱饭,还有工资拿,真的是太谢谢你了。话说,我觉得自己还真的挺合适在工地上班呢。”
马爷爷手上的扇子微微一顿,旋即不无遗憾道:“你呀,是个读书的好苗子,真可惜了这成绩。其实应该让你继续读书,你弟弟”
世上的悲伤千千万万,不缺他这一个。
我可是哥哥李侠并不在乎能不能读书,他在乎的是弟弟能不能读书,同样的,他也不想这位一直对他们家庭颇有照顾的老人难过,旋即转移话题道:“马爷爷,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虽然问题是他提的,不过李侠知道,马爷爷这么迟还在楼下坐着,一定是在等他。
今天是他第一天去工地上班,这个班是马爷爷介绍的。
见马爷爷双手撑在膝盖上准备起身,李侠犹豫半秒钟,又低了低脑袋,快走几步搀扶住对方的臂弯。
“天气热,睡不着啊。”马爷爷顺势起身,并没有察觉这位在邻里间评价极好的大男孩,学习成绩好,又能在生活上照顾年幼的弟弟和生病的母亲,一有空闲就去兼职给家里补贴。
就是大人嘴里,那位别人家的孩子。
马爷爷笑眯眯的拍了拍李侠放在他臂弯里的双手,“不用扶,你马爷爷还没老,站的起来。行,我去睡觉了,你也早点回家。估计你妈还等着呢”
回到家里,弟弟已经睡了,妈妈还坐在门边的小凳子上等着,一见李侠进门,就笑了,这种笑容一直是李侠从小到大最喜欢看的画面。
这么多年,从没看腻。
看着母亲含笑的脸庞,听着唠叨的话语,李侠觉得一股熟悉的轻松油然而生。
“怎么第一天上班就加班啊,工地里晚上都要干活吗?饿了吧?快去洗手,趁热吃饭,都是你最喜欢吃的菜,有红烧肉”
虽然身患重病多年,可母亲的话语总是这么温柔,赢弱的身体一点也不影响她的厨艺,饭桌上的菜肴依旧好吃,好吃到让李侠渴望能继续吃上个几十年。
吃着吃着,眼泪控制不住的涌上了眼眶,怕母亲看到自己脸上的伤口,李侠只能将脑袋深深埋在饭碗里,泪水混杂着米饭,一口一口的吞下。
“妈,工地老板给预支了工资。赶明儿你先拿去给小弟交学费,剩下的钱你留起来等着月底交手术费。”
李侠将筷子啪的一下放在桌上,从怀里掏出晚上打拳赢来的现金,搁在桌子上。
“我这都病了这么多年,前边也没做过手术,还不照样过日子?你呀,别听医生瞎讲,他们就是靠吓唬人进医院来赚钱的。”母亲的视线被厚厚一叠的钞票吸引,不敢相信的摸了过去,“咦?这么多钱!马爷爷跟我说你一个月只有两千块的工资。怎么现在有这么多的钱,你是预支了几个月啊?”
“我也不知道。”李侠筷子甩的飞快,将饭碗抬高,有意无意的挡住自己受伤的脸。
“你才第一天上班,老板怎么可能给你预支工资?”母亲心里有疑问,可依旧情不自禁的伸出双手将这叠子有些散乱的钞票捧了起来。
“额,应该是看在马爷爷的面子上吧。”李侠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然后加快自己吃饭的速度,几下功夫就将碗里的白米饭给吃完了。
“哦也不对呀,马爷爷就是以前在那看了一年多的门,哪会有这么大的面子,让老板给你个小屁孩这么多钱”母亲将信将疑的,不过视线还是牢牢盯在手上红彤彤的现金上。
不是她贪钱,只是家里真的太缺钱了。
丈夫为了养大家里的俩个孩子和她这个药罐子,每年都要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去沿海省份打工。这不前段时间刚过完春节,就急匆匆的跑去沿海省份的工厂打工,说是去的越早,老板给的开门红包越多。
其实也就多个小几百块。
一年到头,一家人也没能团圆个几天。
母亲将有点褶皱,稍稍挤在一团的钞票,一张张的撸平了,慢慢叠着。
母亲笑了,眼边的皱纹弯得很是明显,说:“你呀,放一百个心吧。弟弟的学费,你爸还能攒的住。这些钱,妈暂时给你存着,等以后你要用了,我再给你取出来。最好呀,能一直存到你讨媳妇”
近些日子,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不知为何,话里话外的都是让李侠尽快找个媳妇,然后生个大胖孙子给她抱抱。
不过大家清楚,这些都是玩笑话,就眼下家里的这副破烂光景,是断然不会有姑娘瞎眼看上的。
“嘿嘿,想起来你读小学那会儿,还挺不愿意和男同学玩,天天和女同学待在一块。我和你爸啊,还偷偷的担心了好久呢怎么长大了,就没女人缘了呢?啧啧,楼下张阿姨都抱孙子了,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有这个福气。”
李侠心里想着,我才多少岁?怎么就扯到结婚去了,太离谱了!
“对了,李侠,明天你去菜场买些进口的水果篮子,给楼下马爷爷送过去,毕竟这份工作还是他介绍的。”
母亲从李侠刚拿回家里的那叠现金里,先是抽出一张,想了想,又抽出四张凑成五百给递了过去。
李侠应一声,将钱收了。
见儿子饭菜吃得差不多,母亲起身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盘盘碗碗,嘴里依旧唠叨着儿子没影的终身大事。
李侠待不住,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出门了。
从家里出来,李侠揉了揉了依然红肿的眼角,吹着晚风,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溜达。
不过心情还是很不错的,能照顾住还在读书的弟弟,又能分担母亲的手术费,说实话,他还是有些自豪的。
以前一直以为凭着自己在学校和街头斗殴的那股子狠劲,在黑市拳里也能混出点人模狗样来,可以稍微赚点钱来补贴及哎。
没想到这第一战就被人家给揍趴在地上,要不是对方松懈给了他反击的机会,并且坐庄的拳馆老板存了爆冷的目的,不然他这次的参赛就是纯纯的白给。
可今晚挣的钱估摸着还是不够母亲的手术费,下次比赛也不知道对手怎么样,自己会不会还能凭借运气给赢下来。
去医院问问,看看母亲月底的手术费到底还缺多少。如果缺的不多的话,那就去工地找老板预支一些。如果缺口很大的话,那就只能
李侠一边想着,一边往县城唯一的人民医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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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9章 侠客的侠(四)
这时候,一通座机打了进来,尾号是110。
正往医院赶去的李侠顺手接了起来,电话是派出所依着先前的报警电话回拨过来的,向李侠询问与那中年男子的关系,以及是否认识他的亲戚朋友。
因为知道打黑市拳是违法行为,李侠自然不会向警察承认自己和中年男子的关系,在电话里只是解释自己刚好路过,看到有人倒在地上就报警了。
电话那头的警察既没有怀疑,也没有追问,正当他准备挂掉电话时,李侠隐隐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叹息的声音和低声的交谈。
听着,那中年男子的情况应该不怎么好。
“等一下。”李侠犹豫了下,问道,“警官,那男的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医院抢救,嗯,需要通知家属过来。”警察回答的很快。
“是不是要动手术?人很危险吗?”家里有位生着重病的母亲,李侠对这些医院的套路还是有点了解的。
“嗯嗯,差不多吧,是有点危险。”
警察似乎挺忙,也可能不愿意再在这个不知情的路人身上花费时间,匆匆就把电话给挂了。
站在路边的李侠,迎着一阵一阵夜风,头皮发麻,心里砰砰乱跳。
县城的医院急救室内,一股子紧张和忙碌的氛围。
原本清静的晚上,被一名刚刚送过来的中年男子打破。他的脸上布满了青紫的淤痕,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几名护士围在旁边,拿着各种各样的仪器测量他的生命体征。
站在边上的男医生表情凝重,先前翻看过男子的瞳孔,知道对方的情况非常危急。
滴滴滴滴!
心电监护设备突然发出了尖锐的鸣叫声。
“血压快速下降!”一名戴着眼镜的年轻护士快速说道。
“心率很不稳定!”另一名年纪稍大一些的护士盯着监护仪,补充道。
“除颤。”
男医生接过身旁护士递来的电极片,将其贴在男子的胸口,随着“砰”的一下,躺在床上的中年男人身体猛地一抽。
男医生转头看了一眼心电监护器,接着又是一次电击。
中年男人身体再次抽搐。
再点击,再抽搐。
最后,男医生垂下了双手。
除了心电监护器发出的滴滴声,急救室里再没有其他声音。
“孙孙医生,他的血压越来越低了”眼镜护士指着摆在床边的仪器,有些紧张的结巴道。
“打肾上腺素。”男医生语气镇定,不过眉头却是紧紧皱着。
五分钟后,一直盯着心电监护器的护士有些害怕的转过头,看向男医生,绝望道:“血压又开始下降了。”
“继续打。”
“再打。”
“打。”
站在急救室门口的李侠,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瞪大了眼睛朝里头盯着,等着等着,他猛地反应过来,快速的让到边上,低下了头。
砰的一下。
急救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男医生带着几个护士往外走。
“孙医生,刚才打了十支的肾上腺素,那人能撑的住吗?”眼镜护士紧紧跟在男医生的后边,这种场面的急救她是第一次碰到,说实话,到现在都感觉小心脏在砰砰直跳。
躲在门后边的李侠,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孙医生站定,回头看了眼急救室内躺着的中年男人,无奈道:“十支?今晚上估摸着还得打上个二三十支,才能把他的命给吊起来。”
“啊!二三十支?”眼镜护士一声小小的尖叫,捂住了嘴巴,吃惊道,“打这么多,能救得回人吗?会不会把人给打坏了啊。”
急救经验丰富的孙医生,摇了摇头。
“救不回,为什么还硬撑着?孙医生,我们不动个手术抢救下吗?搞个专家会诊什么的?”
“后脑颅骨开裂,里边碎的一塌糊涂。肋骨又断了四根,肺部被击穿,神仙都救不回来了。给打这么多的肾上腺素,就是为了能让家里人过来,看上最后一眼。”
“哎,身上都是殴打的伤痕,估计是和人打架了,把自个儿给打死了。”
后边的话,李侠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摇摇晃晃的拖着沉重身体,脑袋一片空白的走出医院。
他走到门口的台阶上,停下脚步,那短短的十来级阶梯,不知为何是怎么样都走不下去。
李侠几次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急救室内那紧张而绝望的场景,以及医生最后那句“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夜色已深,医院外的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辆银色面包车唰的停在医院门口,一名面容凄惨的中年妇女拉开车门,跌跌撞撞的朝急救室跑去。
片刻后,一阵绝望的哀哭声从里头传了出来。
在这个静谧的夜晚,显得特别的刺耳。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侠缓过劲来,转身去医院挂号处询问母亲月底手术的费用。
坐台的护士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所幸晚上的医院没什么事情,面对着可怜的年轻小伙子,护士还是搭了一把手。
她打了几个电话,问到了大概的费用。
“八万左右。小兄弟,你也不要紧张,现在国家推行医保,最后算下来花不了多少钱的。咦,我看你妈妈还是村里的,这样,你明天抽空去镇里申请大病补贴,应该还能补贴个一两万”
母亲什么都没有,连一年只需要缴纳几百块的新农合都舍不得交。
手术不做,她身上的病只能一天天拖着,病情也会越来越恶化。
按照李侠先前向医生咨询的情况来看,月底的手术已经是最迟的治疗期限了,时间一过,可能只有神仙才救得回来。
这么多年的大病救治下来,周边的亲戚朋友已经借了个遍,再没有可能借到哪怕一个字儿的钱。
想起母亲日渐消瘦的身影,李侠的心里像被刀割一般痛苦。
“啊啊啊!”
“呜呜!”
“我的命好苦啊!”
“为什么啊!”
李侠扭动着脖颈,一寸寸的,像是机械般转过头去,木然的看向突然响起哭泣声的急救室,双眼渐渐暗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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