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9章 跨省养个线人
晚上，一辆普普通通的萨塔纳轿车融进了夜色里，在昏黄的街灯下略显朦胧。
“车牌。”陈书坐在驾驶座，声音平静如水。
“郑杰的名下没有车辆。嗯...郑阿妹也没有。”黄毛将警务通点得飞快，头也不抬的说着，语气里带着细微的骄傲。
“交通违章记录呢？”陈书加了一个搜索范围。
江海眼睛一亮，觉得这是个绝妙的调查小手段，可惜手上没有可供记录的纸笔，不然他一定将警院学霸的精神好好发扬一番。
“额...”黄毛顿住，他能想到要查犯罪嫌疑人名下的车辆，不过还真没细究到连对方的交通违章记录都得翻一遍。
在警务通的应用菜单里找了半天软件入口，终于点对了地方，黄毛说道：“有驾驶证，不过没有处罚记录，也没有关联的汽车。”
“嗯...”陈书回想着前几天半夜的事情。
那天郑杰和另一名男子讹诈朱一霸和陈川时，是开着马自达轿车跟随着进入他们入住的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所以酒店的监控视频内必定存有当时的记录，由此可以追溯到他们的车牌号码，然后通过交警的车辆追踪系统倒查俩人的踪迹，以此缩小搜索范围。
陈书让黄毛联系在大队待命的马荣成，让其前往酒店调取郑杰当晚所驾驶车辆的牌照。
大约一小时后，马荣成顺利拿到牌照，然后用微信传回了该辆马自达的行车轨迹和卡口拍摄的高清照片。
郑杰和同伙鸭舌帽拍得清清楚楚。
“他们最后出现的地点在来福路。这可是条商业街，找人的话得花不少时间。现在郑阿妹已经被抓，时间又这么紧，我怕稍有拖延，他们一旦联系不上郑阿妹，人就跑了...”黄毛扫了一眼手机，接着将屏幕倒置，递给陈书。
陈书瞥了眼手机，屏幕里郑杰依旧驾驶着那辆黑色的老旧马自达轿车，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子坐在边上。
陈书表情平静，既然能确定大致的范围，就不怕找不到人。
他用双手比划出一个大的长方形，说道：“陈川，我记得你们刑技是不是有个现场搜索特定手机信号的机器？嗯，一个挺大的铁箱子，戴上耳机，提着就能上马路找手机了。”
当初陈书说是要去缅bei捞人，陈川就曾私自带着这台能近距离搜索特定手机信号的移动机器跟着出了趟国门。
虽说是单位里淘汰的装备，不过对于搜索手机的功用上，却是实打实的方便。
铁箱子其实是一台无线电发射装置，原理就是利用局部功率大的优势，通过将自己伪装成基站，来绕过运营商的官方基站，从而接收特定的手机信号。
技术不算多先进，早年间也曾被广泛用于诈骗，比如那种铺天盖地的短信诈骗，就是通过这种技术做到大量群发的。
巅峰的时候，犯罪嫌疑人只需要一个人，背着个装有伪基站的大书包在街上溜达，一个小时能收到两千块。
注意，是一个小时。
为什么是按照小时计算呢？
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凸显每小时两千块报酬的高薪，更重要的是可能在第二个小时就得被警察叔叔摁头了。
不过话说来，这技术刚出来的第一年，倒是真的让那批捞偏门、搞诈骗的人渣们狠狠发了一笔小财。
这也没办法，警察办案的滞后性就是这样的，类似后来的网贷、p2p、虚拟货币等，在华国政府反应过来落刀以前，的的确确是底层人士翻身的途径之一。
坐在副驾驶座的陈川抠着鼻屎，不甚在意道：“十几年前的老技术，也就针对2G网络的手机效果好一些，早淘汰了。不过再怎么说，还是需要正式审批才能动用的。”
说着，他有点吃力的扭过头，瞥了眼老老实实坐在后排的黄毛，不客气道：“黄毛可能没这个权限，要不我们先回单位打个申请报告，走下程序？”
像这种动用到高科技的侦查手段，一般都得经过大队、支队领导的审批，以及为领导把关的、以严苛闻名的法制员。
以上打完通关，最后还得亲自到到市局值班领导面前，说明情况并获取对方的同意，时间耗费不说很长，起码不短。
坐在驾驶座的陈书，指关节一下一下叩着方向盘，慢慢说道：“没事，我有鸭舌帽的微信...”
当时在酒店地下停车场，陈书本着不能让这些捞偏门的家伙白跑一趟的惯常思路，硬是加上对方那名戴着鸭舌帽的男子的微信，然后给转了几百块钱。
陈书这样的做法，并不是说惧怕这些社会宵小，只不过能用几百块钱，扫除往后他们在云省度假可能发生的不必要的烦恼，还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毕竟贼不走空，让他们收点小钱容易消停下来。
还有就是这种游走犯罪边际的人，可是办案警察最爱的指标来源，所谓线人就是这么来的，得养着。
在警察的办案手段里，买通线人是最便捷的方式，没有之一。
线索费都是可以向单位报销，根据供求关系，隔几年的标准还都不一样，不过总体而言，还是偏高的。
低的比如吸毒，一个人也能报销一千块；高的有涉枪案件，直接三万打底，上不封顶。
对于鸭舌帽，陈书就看上了他是云省人这一点。
这种地方，涉毒类的犯罪比之华国其他地方那是丰富许多，即使从指缝里漏点给他们，那也是满满的富余。
最近几年，东州市扫毒有些猛了，最直观的表现就是粉的价格硬是涨到了8000元，还供不应求。
从侧面来讲，物以稀为贵，东西少了，说明干这买卖的人也在慢慢减少，东州的警察也就没办法完成指标了。
迫于无奈之下，有的警察就跨市，乃至跨省去抓吸毒的。
要知道，吸食毒品听起来感觉像恶性犯罪，实际上只能算行政违法，跟群众们酒后的打架斗殴、嫖娼赌博差不多。
如此对比下，作为曾经的分局治安打击第一人，陈书下意识的跨省养个线人以备不时之需，也就不算稀罕事了。
第780章 钓鱼三步走
“微信又不能像手机信号一样通过基站来定位，书哥，这没什么用吧。”江海皱着眉头，表现出来的样子像极了正在认真工作的刑警。
不得不说，浓眉大眼的江海，等过几年长开了脸庞和身子后，倒是和刑侦大队的大队长任国庆有几分相像。
年轻的江海尝试着坚持自己的想法，继续建议道：“的那几个网吧看看...”
“别吵！”陈川断喝一声打断了江海的叨扰。
对办案不怎么上心，上车后一直窝在副驾驶座漫不经心挖着鼻屎的陈公子，竟表现的意外激动。
陈书有些惊讶陈川的激动，转过头去，就见对方满脸热切的看着自己，不禁一个激灵，浑身打了个冷颤。
“柯南书，你肯定想出办法来了！”陈川一副看着稀世珍宝的模样，反复搓着双手，兴奋道。
陈书眯着眼睛，点点头，讨账的时候到了。
前几天刚丢出个几百块钱，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收获的时候，还是命案，这收成绝对是太值当了。
陈书沉声道：“他们以讹诈酒驾司机为生，所以大概率会在夜店集中的地方干活。为了顺利进行讹诈，肯定会挑选偏僻的、没代驾的夜店，这样子就会促使已经喝酒的人自己开车。”
还有一种理由，作案的人通常都会选择人烟稀少的地方，他们可能连自己不会察觉，会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选择这样的地点。
殊不知他们在做着犯罪准备时，潜意识里就会逃避有多余人的地方，进而选择特定的，也就是人少的地方。
而警察，也往往会先从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开始寻找犯罪嫌疑人的蛛丝马迹。
说着，陈书瞪了眼那晚喝醉酒躺在后座睡死了的陈川。
陈川俏皮的挠挠头皮，打着哈哈过去了，不过他的心里倒是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来。
一直以死板闻名的陈书，竟然也会放朱一霸一马？
要知道，当初朱一霸酒后开车，就凭他们当晚在酒店喝的那个海量，怎么吹都得冲破80mg\/100ml，妥妥的醉驾。
虽说现在对于醉驾的处罚不比早年严格，情节稍轻一点的交警那边都立不了案，即使后边真捅到法院那边，也可以来个不起诉。
起码身上的制服是保得住的。
可眼前这位乃是号称公正到爆炸的陈书陈sir啊，竟然会放朱一霸一马，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这是为什么呢...
陈川慢慢的皱起了眉头，有些出神。
“只要我们去来福路附近的偏僻夜店发几条朋友圈，自然能把这两条鱼给钓上。”陈书拿出手机，将鸭舌帽的微信头像切了出来。
这是一张卡通猫头像，占据图片三分之一的两只眼睛由两个红桃心代替，阴森森的，挺符合他们这种捞偏门的为人处世风格。
朱一霸说道：“陈大，我们这是守株待兔吗？”
陈书耸了耸肩，狡黠道：“守株待兔那是瞎等。我们再不济，只要把酒吧的店名给钉到朋友圈里，就不怕这俩只黄鼠狼不闻着香味上门。”
说罢，陈书指着大路，轻松道：“走吧。”
一行人驾车来到大众点评上推荐的来福路的一家酒吧。
陈书扫了眼外头熙熙攘攘的人群，摇摇头踩下油门，接连换掉几家夜店后，停在了一家地处偏僻的商业k门口。
人烟稀少，门口亦是没有代驾人员，属实是为郑杰他们量身定做的好地方。
这是配合着对方的痛点打窝，诚意满满。
如此周到的服务，不怕对方不赶着过来钻袋子。
钓鱼执法，用得好了会让人油然而生的成就感，这种情感上的满足，也是钓鱼佬对于垂钓欲罢不能的原因。
陈书拿出手机，先是找到鸭舌帽的微信，点进去看了看朋友圈，发现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再点开视频号，同样一片空白。
陈书将手机递给陈川，让他用自己手机上的日常照片库存，在朋友圈上发了份在k开酒的照片，还得是胡乱开瓶，什么黑桃k、皇家礼炮的，尽挑贵的发，越凸显豪横越好。
当然了，朋友圈必须设定部分可见，这个可见的人自然就是鸭舌帽一个人了。
这才是第一步：精心准备，选好窝饵。
特意挑选的照片，用塞满钞票的酒瓶子告诉对方，我很豪横，我很有钱，最重要的是我喝多了。
到了第二步：看准钓点，认真打窝。
朋友圈发完了，隔三差五的发点包厢里的视频出来，主打的就是一个人多和豪横，动作上必须要有撒钱和醉酒的充分痕迹。
最后一步：愿者上钩。
陈书拉上陈川站在k门口拍了段视频，内容就是怼着k的大门和闪闪发光的招牌，镜头要不住的摇晃，主打的就是拿不稳。
暗地里就是让对方知道他们在哪儿，以及迟点会有人酒驾，这个人还很有钱。
为了增加迷惑性，陈书和陈川故意大着舌头在视频里讨论接下来的行程，包括一名并不存在的老马。
“迟点老马要去东方魅力，他有个相好的在那边等他。一会儿你跟着去不？”
“不去不去，我今天喝得差不多了。”
“他相好的那几个闺蜜，身材是真的劲爆，活也好，你不试试？”
“切，刚才厕所吐了好几回，就是天上的仙女过来给我舔着，我都得回酒店！”
“那行，我们现在就开车回去。对了，老马那车要不你一起给他开回酒店得了，他今天酒喝的不少，等会儿让他自己打的去东方魅力。”
“我就喝得少了？”
“我们住得近嘛。”
“嘻嘻，我跟你说，老马就靠那辆大g撑门面，我们开走了，他拿什么去泡妞？晚上还当不当新郎？”
“也行，那我们走吧。”
演完戏，等手机一关闭，陈书飞起一脚踹了过去。
陈川怒了，合着大半夜的在路边给他整这么一出戏，还是百分百的本色出演，这就是报酬了？
他当即就想反击回去。
陈书皱着眉头，低声喝道：“啊？你小子在外面玩得还挺花的嘛？话术是一套套的，还要仙女过来舔你？你还有点警察的样子吗！”
眼见自己的老同学真的发火，陈川顿时像蔫了的西红柿，一下子就没了气势，自言自语的似乎还有着丁点的不满。
“你还不是说老马他相好的身材火爆，活又好...我这不配合挺默契的么...让人一听就知道是道上的...”
“滚你的！”
这对戏精快速的钻进停在角落的萨塔纳车里，将先前拍摄的内容发在朋友圈里的视频号上。
接着，几人便默契的散烟，然后抽烟等待。
等待着鱼儿上钩。
第781章 来了
啾啾。
几辆速度很快的汽车在路上飞驰而过。
坐在车窗边上的江海，注视着路面，想着心事。
过来云省，虽然在表面上跟他姐颜晨熙说是为了调研警院的反诈课题，实际上就是跟着陈书和陈川来度假的。
没想到，却又一头栽进了一起密室杀人案，心中既激动，又有些忐忑。
这次面对的杀人凶手不知道是如何，但想起酒店房间里那具吊在门框上晃晃悠悠的女孩尸体，他就又气愤起来。
热血青年，又是警院出身，江海自然是希望凶手会来。
而他，这次一定不会仅仅躲在师兄们的身后。
在警院，他受过衔了，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共和国预备警官。
过了挺长时间，年纪最轻的江海首先挨不住寂寞，观望许久左近的街道，忍不住问道：“这就完了？”
脸朝着车外正吐着烟玩儿的陈川，转过头来，将嘴里的烟雾轻轻喷在江海脸上。
江海只是挥了挥手，将烟雾给散去，脸上并没有不适的表情。
陈川见此，将开了封的烟盒递过去，扬了扬下巴：“这才多长时间就受不了？咱们干警察的，窝在车里蹲点可是基本功！”
难得碰到一个比他还耐不住蹲点的家伙，陈川自然摆出了老同志的姿态，继续教育道：“早几年，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是整宿整宿的熬夜蹲着，那可是半点埋怨都没有。不信问你书哥。”
“我没有埋...”
“哈！”
江海刚想辩解，不想被陈书的一声嬉笑打断，他疑惑的望了过去。
陈书咳嗽几下压下笑意，解释道：“你川师兄当初倒是真的在熬夜蹲点守候，不过那是他晚上喝完了酒，时间太晚没人陪着，闲着蛋疼硬是凑到我...”
“咳咳！”陈川用力咳嗽几声，打断了陈书的讲述，有些怪罪道，“书，在小师弟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哟。”
“哈哈！”
江海笑得合不拢嘴，一点也没有给他的川师兄留点面子的打算。
这几日和这俩位陈姓师兄处下来，江海是真的挺舒服。
陈书，他是佩服得紧，心里又默认是自己的姐夫，潜意识里就有亲近之意；陈川，这人的性格就是吊儿郎当，表面上老是摆谱，实际上却是根本没有丁点儿架子。
晚上有空，就带着江海出去见世面，搂着喝过几顿大酒后，两人的关系自然水涨船高。
陈书从座位底下掏出一瓶尖叫丢给江海，说道：“喝点这个，解渴又能补充电解质......”
陈川赶着转移话题，立马跟进道：“喝完了水，可别把瓶子丢了，留着。”
江海纯真的问道：“为什么？”
陈川呵呵一笑：“经验浅了不是？装尿的！”
江海有些吃惊：“装...装尿?为什么？”
陈川得意道：“尿意和目标，你能知道哪个先来？有备无患，可是一个老侦查员的基本素养，学着点。”
“......”
话糙理不糙，江海无言以对，只能默默接受这份工作指南。
过了十来分钟，江海又是第一个开口打破车内安静的气氛。
“他们不会这么傻吧，这就被我们给骗上门了？”江海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在狭小的车内，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陈书脸上露出几丝笑意，一副猫戏老鼠的神情：“有时候，不要把这些人想得太聪明。他们要是够聪明，就不会干这一行了。”
对于警察来讲，见过的罪犯和违法人员，不说百分之一百，至少99%都是智商偏低，或者自制力过低的人。
江海听后点了点头，尽管先前他的心中仍有些紧张和不安，不过师兄沉稳的应对让他轻松不少。
陈川摇下一点窗户缝，朝外面抖了抖烟灰，笑问道：“小海，那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说出来大家讨论一下。”
不得不说，对于江海这种总是喜欢表现自我的年轻人，陈川是摸得死死的，此时稍一撩骚，就让对方差点陷进去。
“我们要不进...”江海刚想说得去这家k里边拍点实在货，突然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错觉，将后半截话硬生生吞进了肚子里。
坐在副驾驶座的陈川转过身体，伸长了手臂用力拍在江海的肩膀，大笑道：“小海，你不会想到这k里面长长见识吧？没事的，咱们师兄弟的还有什么不好意思？我跟你说，这场子一看就知道里边挺无聊的，女孩子肯定也马马虎虎。下次回东州，师兄我带你去见点一般人见不着的...”
这什么跟什么嘛...
江海缩着脑袋，再不敢混乱吭声了，不过心里竟多了几分期待。
咚咚咚。
这时，一名穿着小西装的年轻人从k店内快步走了过来，弯下腰敲了敲车窗玻璃。
“哥，你们是...”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书客气道：“我们在这等朋友。”
小西装狐疑的看了看开车的陈书，看了好几秒钟，接着看向坐在副驾驶座的陈川。
陈川表情自若，信手从怀里夹出几张红色钞票，轻飘飘的晃到那小西装面前。
顿了顿，他抬起下巴朝k大门方向扬了扬。
小西装马上绽放笑容，一边说着“好的好的，大哥有需要只管喊一声”，一边点头哈腰地倒退回去。
陈川抬手捏了捏两侧的太阳穴，作出神情劳累的动作，仿佛刚才递出那几百块钱的动作，耗费了他巨大的精力。
不得不说，陈川的嘚瑟那是无处不在的。
“你就装吧。”朱一霸嘲讽道。
“切”了一声，东州闻名的陈公子对这位边防过来的铁汉子有着不同于江海的待遇，直接不屑道，“你懂个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要浪费时间讲道理了。”
朱一霸没惯着他，直接从后边探出一只手来抬住陈川的下巴，使其头部向后仰。
另一只手从陈川的头部背后饶了过去，手臂顺势贴在他的颈部。
接着用背后的手臂紧紧勒住陈川的颈部，手臂的肘部对准了他的喉咙，然后用左手抓着陈川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拉，同时用环绕的手臂向反方向推。
陈川顿时发出了猪叫，偶有空隙，连连求饶。
车厢内的气氛轻松欢快。
这会儿反倒是有点来云省度假的感觉了，而本案的主办民警，黄毛，亦是呵呵直笑，甚至还往边上挪了挪，给他的排长腾出空间来好使上劲儿。
靠在车窗上，一直盯着手机屏幕上信号标志的陈书，眼看着手机信号突然开始断断续续起来，亦是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来了。”
第782章 上钩
半小时前，来福路某角落。
将座位放倒，躺在上面正做着美梦的郑杰，被边上的鸭舌帽一声惊呼将他彻底吵醒。
“表哥！有大鱼！”
这声音犹如一记猛锤，把他从睡梦中吵醒。
这几日睡眠不好，这会儿难得入眠的郑杰，揉了揉眼皮子，转过头来不满的横了对方一眼。
因为前几天想着离开华国前最后捞一笔，没想到那从来百依百顺的傻女人竟然拒绝了他最后一次投资的要求。
原本还想离开前放那女人一马，结果人家主动找死，那也就由不得他不下手了，算是临行前，给自己的一次练手的机会。
郑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这个一直钓着的女人给杀了，不过毕竟是第一次杀人，惹得自己这几天都没睡好。
据老妈说是过来的警察把这事当作了自杀处理，酒店那边连钱都赔给了死者父母，这么一听，先前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郑杰没想到自己在犯罪这一块还挺有天赋的，以前搞什么偏门那真正是浪费了不少时间。
如此看来，也许到了缅bei，还真能给他闯出一番大大的天地来。
想到这里，窝在酸臭又破旧的车厢里的郑杰挪了挪屁股，突然有些嫌弃这台跟了自己大几年的老家伙了。
夜夜黑白颠倒的在外头碰瓷，一是感觉厌了，二是自从发现了自己的犯罪天赋后，他就觉得从事这种下三滥的活计，属实有些委屈自己。
不过，杀人，这种掌控弱者命运的方式，还真挺有意思的，难怪就连那鼻涕虫阿松，自从跑到缅bei放开了手脚，一天天的也喜欢弄人。
虽然是第一次杀人，不过郑杰的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反而感到一种解脱与轻松。
每每想起那晚伪造的自杀现场，甚至情不自禁的有些口干舌燥。
这种兴奋，竟让他有些着迷。
其实，他并不认为杀人是错的，这只是他解决问题的一个手段，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
并且这也是对于即将前往缅bei的自己的一次练手，不然到了那种法外之地，身上没背几条人命的话，会被人看轻的。
特别是像他这种要钱没钱，要背景没背景，要技术没技术的三无人员，不拿点可以唬住人的东西出来，一进去就得被当猪仔给卖了，剥层皮都算轻的了。
在缅bei，宰的就是亲戚朋友！
所谓的发小，别看在那边混了个“佐罗松”的名号，听着还像是那么回事，说不定等他们到了那边，直接翻脸不认人也不一定。
毕竟，现在边防看得紧，能过去的猪仔是越来越少，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再铁的发小，往那叠成小山的钞票边上一放，孰轻孰重一眼的事，搁谁身上都硬不起来。
都给逼到缅bei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了，谁还跟你讲感情？
一条人命，应该算是份不错的投名状。
郑杰一边板着个脸问表弟是条什么鱼，一边琢磨着往后的计划。
目前他们这种靠着手机屏蔽器钓鱼司机酒驾，虽说方法新奇，刚开始的时候确实能诈到不少人，结果都是老老实实的交钱。
运气好的时候撞见那些带编制的家伙，指不定都得发一笔不小的横财。
不过用得多了，这种诈骗手段慢慢在当地流传开来，越来越多捞偏门的家伙赶着过来凑这活，市场的供求关系一下子被打破。
最后，老百姓的警惕性亦是随之起来。
比如今晚，都过去老长时间了，都没碰着一个机会，硬生生在臭酸的车子里坐了大半个晚上。
郑杰的心里渐渐烦躁起来。
他已经体会到杀人的乐趣，一方面在潜意识里想尽快逃离本地，另一方面又对法外之地缅bei充满了渴望。
“不错，是条大鱼，应该能诈出不少钱。等干完这一票，明天收拾收拾，我们就出发去缅bei！”
郑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朋友圈纸醉金迷的照片，仿佛看到了抵达缅bei的自己，凭借着聪明才智赚到了大钱，然后天天搂着小蛮腰喝酒唱歌和打炮！
“到时候，让鼻涕虫给我们接风洗尘！我们哥俩啊，一定要好好闯出一番天地来！”
郑杰的兴致越来越高。
“咦，不对。”鸭舌帽却突然皱起了眉头，发现这个在他朋友圈发喝酒视频的人，竟是前几天在五星级酒店地下停车场碰到的那位大哥。
郑杰疑惑道：“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鸭舌帽的表情有些尴尬：“哥，发朋友圈的这个人，就是前天在酒店地下停车场碰到的那几位。”
“哪几位啊？”郑杰下意识的问道，不过话一出口，他就知道是谁了，毕竟最近几天业务极差，最近的一单就是那几位。
他的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他们呀...”说实在的，即使过了这么多天，一想起当时的场景，郑杰还是有点小害怕的。
三个统一理着寸头的年轻人，还开着上百万的豪车，住在奢侈的五星级酒店，往细里一想，都可能是缅dian那边民武将军家的公子哥。
据说，那边稍微赚到点钱的将军或者县长之类的，都喜欢到云省省城置办不动产。
房子什么的都是拣着最贵的买，车子更是不在话下。
想到这里，郑杰的呼吸略微急促起来，脑海中开始幻想自己到达缅bei后大施拳脚，在短短几年里迅速崛起为当地一股大势力的场景。
“哥，要不还是算了？”鸭舌帽的眼神有些躲闪，语气同样底气不足。
郑杰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并没有因为自家表弟打断自己的遐想而恼怒。
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了死在酒店的小姐，觉得反正都要跑路，今晚最后捞一笔总不会错。
再说了，前几天那笔账他还没和对方算清楚呢，现在他们反倒是撞到了他的枪口上。
这是老天爷赏饭吃！
郑杰心口有些微微激动，他试着先让自己平静下来。
顺手翻着对方的朋友圈，在视频号一栏里，发现了最新的视频。
视频中，镜头晃来晃去的，一看就知道拍摄的人喝多了酒。
看完视频，郑杰吐了一口气，不屑道：“就这几个公子哥，怕什么？反正明天我们就要跑路，事后他们也找不到我们。”
眼见着自家大哥硬挺，鸭舌帽自然摩拳擦掌起来，嚎叫一声，兴奋道：“哥，我都听你的。”
郑杰应景的笑了笑，算是把鸭舌帽的请战意愿给糊弄了过去。
开玩笑，人家有可能是民武的公子哥，给他一百个豹子胆都不敢诈唬他们...
郑杰指着微信上的视频号，说道：“嗯嗯，我们过去的时候他俩可能已经走了。你仔细听，不是还有个叫老马的家伙在吗？咱们就搞这个人！妈的，还开大g泡妞，咱们这次算是替天行道了...”
“哥，你的意思是？”鸭舌帽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那会儿他和鼻涕虫跟在郑杰后边商量着放学后从哪条路跑去网吧时，郑杰就是这么个理所当然的态度。
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有点怀念。
“干！”
郑杰中气十足的断喝一声，然后噗的一下用力将自己扔进汽车副驾驶座包括的位置上。
闭上了眼睛，开始了自己的遐想。
等这笔买卖结束了，就收拾收拾去缅bei。
听说，在那边，有一波接着一波的猪仔供他们宰杀。
那凝固的眼神、颤抖的嘴角、扭曲的表情、求饶的恐惧，以及遭到折磨时的尖叫。
嘶！
嘶嘶！
真tm兴奋！
郑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几乎可以听到未来的那些尖叫和哀求，想到这里，他不禁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请假两天
五一带孩子出去玩了，没时间码字。只要假期结束，马上恢复更新！
第783章 抓捕
“来了。”
陈书盯着突然中断信号了的手机，示意车内几人，郑杰带着他的小弟过来了。
陈川有些错愕，低声道：“都不用我进k装酒鬼了？怎么人都还没出来，他们就用上屏蔽器了？”
陈书扫了眼已经恢复正常信号的手机，道：“估计是行动前，开机测试下设备。”
“这些毛贼，搞得还挺专业。”朱一霸环顾四周，紧张兮兮的说道，“没人呀，这路上空落落的藏不住人，会在哪呢？”
陈川慢慢探出脑袋，在车窗后边露出一双眼睛观察周围，小声道：“老朱，找车，黑色马自达！”
在陈川的提醒下，众人发现了停在不远处的黑色马自达轿车，牌照赫然就是郑杰等人所驾驶车辆的号码。
“书哥，咱们现在冲过去吗？”江海盯着那辆安静停靠着的马自达，颤抖着声音兴奋道。
“冲个屁！大马路上连个鬼影都没有，我们这么多人一下车，他们就得跑了！”陈川眯着他那双小眼睛，左右环顾道。
“整这么麻烦干嘛？”朱一霸舔了舔干燥的嘴角，直截了当的说道，“直接撞过去！”
想起前不久朱一霸嘲讽他做人太“装”，这会儿陈川故作嫌弃地哼了一声，讽刺道：“用点脑子好不好？直接撞过去，人还没抓到，我们自个儿就先晕了！”
陈书却是点头赞同：“这路空旷，我们就一辆车。除了出其不意的冲上去把他们给撞闷了，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陈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静的残酷，这种残酷并不仅仅只是针对犯罪嫌疑人的，只要有需要，连他自己都可以在算计之中。
除了环境因素外，由于该名犯罪嫌疑人涉嫌命案，抓住了不是枪毙就是无期，所以对方在知晓附近有警察的情况下，通常会出现拒捕的可能。
拒捕，就会产生武力抵抗，或者直接驾车逃跑。
公共场合，这种不要命的逃离方式，很容易给群众造成生命和财产的损失，所以陈书会接受朱一霸撞车的提议。
简单明了，没有后续抵抗的可能。
陈川没有半点迟疑和劝说的打算，十几年的老同学了，他可是太清楚他这位老同学异乎常人的秉性。
咔嚓一下，陈川解开安全带，快速道：“稳住，我下车给你们望风。”
“准备。”陈书无视，示意众人系上安全带。
“mmp！疯子！脑子进水！”陈川不客气的感谢了陈书全家，然后第一个系好安全带，双手抵在前边的扶手箱，防撞动作那是做得相当的标准和熟练。
这样得熟练，的确让人唏嘘不已。
经验丰富的朱一霸在系好自己的安全带后，顺便帮江海和黄毛给系上，系完了还给两人拍了拍肩膀，示意安心。
拍完肩膀的一瞬间，朱一霸脑海里隐约闪过小胖和班长的面容，他摇了摇头，在心里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按照警察抓捕原则，从来都是以多打少。
人数上如此，车辆上更是如此。
比如这种驾驶车辆的逃犯，一般来说，都是几辆车围过来一下把对象车辆给堵住堵死，让对方即使使用车辆冲撞也逃不出包围，然后警察再下车进行破窗抓捕。
不管是人数上，还是车辆数目上，那是完完全全的压倒性。
可陈书现在，跨省的情况下，既没有后续警力的支援，亦没有多余的车辆可供调配，有的只能是哥几个自己人和一辆车。
一辆车可堵不住另一辆车，所以只能冲撞。
在犯罪嫌疑人反应过来前的一瞬间，用突然袭来的猛烈撞击瘫痪掉对方汽车的机动，以及坐在车内人员的意识。
江海年纪轻，不过此时的神态反倒是跃跃欲试，眼神里俱是闪着耀眼的光芒。
陈川早就低头做好防冲撞姿势。
朱一霸遥遥盯着目标车辆，面色平静。
“黄毛，放心，单位有给我们买保险的。”陈书见众人中，只有黄毛精神状态过于紧张，随即打趣道。
没等黄毛回答，陈书猛地一脚踩下油门，双手把住方向盘，直接奔了过去。
车速不快，也就三四十码，其实这速度放在半夜的空旷大马路上，算得上慢如狗了。
在与马自达轿车即将交错的一瞬间，身处对向车道的陈书将方向盘快速向左一打，车头径直撞向对方。
砰的一声！
咚咚咚！
咚咚咚！
两车相撞，发出巨大的声音，碎裂的玻璃和金属碰撞声充斥着车厢。
车内众人被猛烈的冲击力震得晕头转向，所幸事前系好了安全带，心理上也做了撞前预备，所以在撞击发生后并没有出现意料之外的损伤。
陈书用力扯掉挂在身上的安全气囊，没有等待车上其他人的打算，一脚踹开车门，朝着马自达方向，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
跑到车前，透过透明的车窗玻璃，只见两名旧相识正闭着眼睛，东倒西歪的趴在车里，陈书心上一松，笑意泛上了嘴角。
这时，朱一霸跟着急匆匆赶到，见扶着车门的陈书摇摇晃晃，下意识的抬手想扶住对方。
“你怎么样，没事吧？”朱一霸关切道。
陈书见到完好无损的朱一霸，摆摆手拒绝，接着朝车里头扬了扬下巴：“运气好，俩都没系安全带，晕过去了。我衣服口袋里有手铐，赶紧把人给拷上。让我缓口气。”
朱一霸看着车内的两条像是咽了气的死狗，心情复杂：“陈大，这次行动，咱们可真是豁出去了.....”
“他就是个傻缺！脑子有病！我们是在上班，啊！呸！我们是在度假！不是在玩命！”后边传来陈川忿忿不平的声音，接着是一连串的咳嗽。
“咳咳!咳咳！老子要是下次还跟着你出来办案，我叫你爸爸！啊，不，你tm得叫我爸爸！啊，不，叫我爸爸我也不去！咳咳！咳咳！”
陈书靠在车身上，尴尬的挖着耳朵。
朱一霸正了正神色，道：“陈大，谢谢。”
他知道，原本这起命案就和陈书等人无关，他们只不过是远道而来度假的警察。
陈书能出手，完全是看在他朱一霸的面子上，想拉一下在本地刑侦大队被排挤的前小兵黄毛。
“警察抓贼，天经地义。你谢我什么？先把人给拷了吧。”陈书稍稍直起腰背，呵呵一笑，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朱一霸点头，转身开始办事。
他先是拉了几下门把手，没动静，随即瞄准车窗的玻璃一角，抬肘对着就是咣咣几下，玻璃瞬间被击碎。
他接着伸手进去，反手打开车门，将坐在车内的两名犯罪嫌疑人像死狗一样拖出来丢在地上。
这会儿功夫，黄毛、陈川和江海也赶了过来，现场收尾的事情便交给这三位，拍照的拍照，上铐的上铐，搜车的搜车。
陈书终于卸下紧绷的心神，一屁股坐在地上，擦着冷汗。
抬头看向天空，星光点点。
他靠在车身上，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怦怦直跳的小心脏慢慢平静下来。
第784章 失去
头有点晕。
陈书坐在地上，倚靠在车边。
脑海里想起几年前的那场追逐战，当时的目标号称共和国建国以来最高智商的绑匪。
那天他也是用汽车追着的犯罪嫌疑人，就像拍电影一样，一股热血上来不管不顾的，直接一脚油门就把对方给撞翻了车。
翻了个底朝天，车子险些开炸。
不过那会儿本身自己年轻气盛，又加上形势所逼，属实不得已而为之。
哪像今天，撞车也是撞得顺其自然，加油的一瞬间，就像看电影时按下“快进键”，3x、5x的。
冷静得出奇，现在想想，自己竟然也异常淡定，仿佛这一切乃是顺其自然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惜命的自己会变得如此不要命？
还是说，东州的拼命三郎吗？
呵，一语成谶。
几年前在老家，被群众们亲切起的外号，本以为是误会后的玩笑，没想到竟成了真。
“陈大（陈所），来一根？”
一阵阴影遮了过来，靠着汽车轮胎，坐在地上的陈书下意识的抬头看去，路灯映照之下，那人的面容忽明忽暗，一时让人分辨不清。
“小...小强？”陈书捂着额头，恍惚道。
“小强？谁是小强？”声音再度传来，带着些许的疑问，然后是释然的笑声，“哈哈，陈大，你太累了。这次案件结束后，可得好好休息会儿。我是朱一霸。”
一句“朱一霸”将陈书从回忆中拉扯回来，有那么一瞬间，陈书像是回到了过去。
当时在山林里，他独自一人驾车追击绑匪，小强同样开着一辆车跟在后头，死命的追着，生怕跟丢了自己。
小强这家伙，自从退伍来到中山所，就没见他消停过。
本就是朝九晚五的户籍管理员，却偏偏喜欢往黑白颠倒的治安组办公室钻。
有事没事的就爱主动加班给治安组干活，干活的时候又都冲在第一线，一副笑哈哈的表情，乐在其中。
后来去缅bei，这家伙也是像膏药一样贴过来，赶都赶不走。
最后，为了能当个真正的警察，竟然跑到离家乡万里之外的南疆。
诶，真不知道他那小脑袋里想的都是啥？
想起过往，陈书忍不住露出笑意，挥手接过香烟，感叹道：“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个小兄弟。他和你一样，也是部队退役的，嗯，侦察兵。”
学着小强当初的模样，陈书亦是强调着‘侦察兵"三个字。
这已经是两人刻在骨子里的骄傲。
只不过，如今早已变得物是人非。
“哦哦，也是***干的兄弟，他现在在我们大队吗？全名叫什么？我怎么印象里，咱们队里好像没有这号人物。”
朱一霸同样不甚在意不怎么干净的地面，一屁股坐在了陈书旁边，给自己叼了根烟，然后从怀里掏出打火机，伸到陈书面前。
不过，时间过去很久，直到他觉得手肘都举得有些发酸了，打火机还是没被人家凑过去。
朱一霸疑惑的瞥了眼坐在身边的那位。
只见对方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可眼神黯淡无光，仿佛看到的不是眼前的景物，而是心底深处的孤独。
朱一霸看不懂陈书这突如其来的悲伤，但这一瞬间的哀愁却让人无法挣脱，宛如也被牵扯进去。
回手用打火机将自己嘴里的香烟点燃，朱一霸望着远处，想起了在边疆牺牲的战友。
小胖和班长，也不知道他们在天上过得怎么样。
两人就这么坐在地上，抽着烟，让烟雾在空中缭绕，然后慢慢升到空，继而消散开来。
灰蒙蒙的，也许能把过去的记忆一并带走。
“陈大，你可真够狠的。”
“......”
“你呀，可一点都不像个公务员。”
“一霸，咱们干警察的，可不能把自个儿当公务员，那还不得把自己气死。”
“对，是这么个理儿。我听张清经常挂在嘴边，说是‘从优待警一句话，从严治警一本书"。陈大，有这么夸张吗？”
“最新的说法是‘严管就是厚爱，从严治警就是从优待警"。诶，都是办公室里坐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们瞎传的。不过为这事，张清的头可秃了不少。”
“哈哈，确实。原先局里安排他去所里，听说是宁死不屈。”
“对，说是死也要死在特警。”
“不过话说回来，咱们特警这批人还真的比其他人要单纯。哈哈，单纯就是福啊！”
“......”
胸口有些闷，陈书从怀里掏出打火机，自个儿点上，权当应急的疗伤。
“霸哥，需要你过来搭把手。”站在路对面的江海，朝着这边挥手。
“好嘞，这就过来。”朱一霸拍拍屁股站起来，回头看了眼仍旧坐在地上的陈书。
路灯下，隐在车下的阴影里，让人看不清。
朱一霸小跑离开。
而陈书，静静地一个一个将人看过去。
朱一霸、陈川、江海、黄毛。
朱一霸还是一脸沉稳，许是常年在边疆干过不少拼命的买卖，这撞车抓人在他的眼里也是稀松平常。
黄毛跟着他的老排长，神色自然。
陈川虽然还在不停的骂骂咧咧，不过手脚麻利，丝毫感觉不出先前的撞击对他有产生多大的影响。
应该是习惯了。
江海么，警院学子，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干活的时候一直在边上叽叽歪歪，这兴奋劲头看来是半点都没有熄火的痕迹。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带坏这小家伙。
这小子尚在警院读书，要是在他脑海里留了底，以为这就是警察抓人的风格，往后等他毕业回了东海，按照这样的风格行事，指不定得弄出多大的事来。
陈书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转瞬神色却又变得严肃。
他们哟，一个都不能少，一个都不能...
恍惚间，陈书的脑海中又插入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场景。
那是一个女人的背影。
她站在小山坡上，背后是一片陈旧的老城区，看着像八九十年代的华国城镇。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头发被风吹乱，乌黑的长发在空中随风飘散。
她的手里拿着一台照相机。
然后，她回头望了过来，一双眼睛透着明亮。
“所以，陈警官，作为一名人民警察。”
“你怎么可以如此理直气壮的，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陈书猛地惊醒，忽的想起前段时间和她在日料店的对话。
当时的陈书，总是用他的现实去解释她的理想。
是害怕失去，还是说，正是因为失去，所以才懂得珍惜？
谁对谁错，其实到现在，他都没有找到答案。
他掏出怀里的手机切换到微信，点进那熟悉的头像后，里面停留的画面依旧是昨日他发给对方的近况问询。
没有回复。
陈书心里隐隐升起几缕不安。
小山坡上，那女人微微垂下了头，瀑布一样的长发遮盖住了她明亮的眼睛。
“我也希望，有人害怕失去我。”
第785章 归案
她是不是生气了，还是
陈书有些走神的坐在地上，如此想着。
“陈警官！”
一声愤怒的大吼将陈书拉回到现实里。
看到两张焦急、严肃的老脸在他头上晃动，陈书不好意思再坐在地上，用力爬了起来，面容尴尬。
得到消息的法医老唐和专家马荣成，急匆匆带着几名协警从刑侦大队部赶了过来。
他们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路上并没有多少的行人和车辆，隔着老远就看到两辆汽车撞在一起。
先前在电话里，老唐只是知道黄毛、陈书等人将犯罪嫌疑人给拿下了，并不清楚有没有人受伤。
现场的狼藉让老唐心里咯噔一声，生怕出了意外。
“唐法医”
陈书像是做错事情的孩子，微微低头愧于解释。此时环看一圈周围，这才发现状况还挺糟糕的。
马路上两辆车撞在一起，一辆前端严重凹陷，保险杠几乎脱落在地上。另一辆侧面扭曲成几块，轮胎因为撞击而偏离了原位，车窗玻璃和七七八八的碎片散落一地。
没想到就三四十码的速度，破坏力竟然这么大？
印象中，没上一百码的都不觉得是个事儿。
“陈警官！”
如同炸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老唐指着一团糟的现场，吹胡子瞪眼，大声道：“你们东海的警察就是这么抓人的？有没有纪律性？有没有安全意识？啊？乱来！太乱来了！你们还要不要命了！”
陈书摸着鼻子，心里苦笑，不敢正视。
“骂得好！”旁边忽然蹿出个声音，是陈川走了过来，“这家伙在我们那外号‘拼命三郎"！呵呵，我看是拼命的三傻吧！”
说完，陈川还不解气，过来踢了一脚。
那您可得是二傻有两位老资历的老大哥在，陈书只能生生收下老同学的亲切问候，心里默默反驳，这事算是扯平了。
马荣成倒是显得平和，拉着老唐的手臂，打趣道：“老唐，年轻人性子急一点也正常。哈哈，你年轻时的脾气可比他们火爆多哟！要不要我拎点出来唠唠，你俩也正好比较比较。”
老伙计开口，老唐自然歇下火来。
他看也没看被手铐反扣着、趴在地上的两个犯罪嫌疑人，只是和陈书又唠叨了几句。
像是个长辈。
这就是公安系统不同于其他普通社会工种的最大区别，就是同事之间的关系更类似于上战场的战友情。
有那么种老兵护着新兵的感觉。
知道对方出于关心，陈书虚心接受，站在边上点头应是。
“哎，就是给你们十条命都不够！”
老唐跺了跺脚，接着语气平缓下来：“陈警官，年轻人冲动点是没问题。可你是个干部，手底下带着人，怎么还能蛮干呢？万一出点事故，后悔都来不及！”
“唐法医，我知道了。”陈书频频点头。
“任何时候，安全都应该是我们做领导首先要考虑的事情。犯罪嫌疑人这次抓不住，还有下一次。这些杂碎抓又抓不完，真不知道你急个什么劲？哎，我们要是出点事情，怎么对家里人交待？”
“唐法医，我知道错了。”陈书继续点头。
“哈哈，什么错不错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以后注意点就行了。”马荣成见气氛缓和，呵呵一笑，做了个总结，算是把这件事给翻篇了。
不过看着陈书诚恳的态度，他不由得对这位年纪轻轻的副大队长生出几分好感来。
这个外省过来度假的警察，见战友因为刚转业还对业务不大娴熟，就马上主动站了出来，接过原本就不该他管的案子。
辛辛苦苦，拼着命的把犯罪嫌疑人给抓住了，结果还得被人骂。尴尬的是，骂他的人指不得是个比他级别要低的科员。
结果还是老老实实的低头认错。
不容易呵。
“我说，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朱一霸站在不远处，笑呵呵的喊了一句。
地上趴着的两位似乎被吵醒了，抬起头，朦朦胧胧的两双眼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特别是鸭舌帽男子，还在左右转着头，嘴里念叨着他那顶不知道丢哪里去了的帽子。
“我说哥们，就是撞个车，不至于把我俩给灭了口吧？咳咳，压着我挺难受的，让我先坐起来缓缓。”郑杰用力的眨着眼睛，意识还是有点懵，见马路上的人越来越多，下意识的开了个玩笑。
陈川撇了撇嘴，嘲讽道：“我说哥们，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
郑杰半眯着眼睛，还以为是调侃：“哈哈，我可不是司机，总不会就灭我一个吧？”
枪毙的可不就是你一个？
现场蓦的一静，随即众人皆是笑了起来，先前的沉闷气氛一扫而空。
“哈哈嘶！”
郑杰先是尴尬的陪笑着，随着意识逐渐清醒过来，突然发现周边一群人中站着几个穿警服的。
轰的一下，像是有一道惊雷劈在了他的头上。
立马傻住了。
郑杰被抓捕归案。
老规矩，坐在萨塔纳后排中间。
被俩膀大腰圆的警察一夹，像只嗷嗷直叫的小鸡，什么社会人士都不顶用。
一路上，郑杰都在吵嚷，说自己是冤枉的，死者死的那天，自己一直在酒吧喝酒，根本没有回去酒店。
有一起喝酒的朋友，还有酒吧和酒店的监控。
嘿，这撇清不在场的逻辑还挺清晰的。
陈书暗笑，先不论这人证、物证是否真实存在，单就郑杰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现，在老警察眼里，基本上就坐实了他的涉案。
这一点，倒和他妈差不多。
虽然现在都讲究证据，检察院追求证据的链条是否形成，法院讲究认定的事实能否根据证据来确凿判定。
一路上全是证据。
不过警察不一样，还是老一套，有罪推定。
也许嘴上不说，但心里百八十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随着车辆到达目的地，陈书打开车门走了下去，望着夜色中亮着灯光的办公楼，估摸着还得熬个夜审讯，弄清楚犯罪前后。
不过问题不大，胜利就在前方。
陈书还是挺开心的，包括后边下来的陈川、朱一霸、江海和黄毛。
大家的心情都不错。
“都饿了，先买点夜宵吃吧。”陈书笑着说道。
他啊，还是喜欢上班的感觉。 第786章 冷落
毕竟是命案的主犯，在陈书等人将郑杰带回到刑侦大队后，当地警方终于出现了一位大队级别的领导，一位看起来有点严肃，又努力挤出点客气的中年男子，亲自迎接了众人。
他客气的感谢，客气的将人收监，然后客气的表示感谢。
说是这个案子接下来会由他们刑侦大队的重案组接手，派出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专案专办，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案件破获。
最后，这位大队领导随意的挥挥手，示意黄毛将远道而来的客人照顾好，然后就像个忙碌的陀螺，风一样离开了。
留下命案的主办民警黄毛负责接待。
一行人坐在会议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空气中弥漫着尴尬。
连带摆在会议桌上正冒着热气的夜宵都不香了。
朱一霸反应挺快，连忙站起身来弯着腰挨个分烟。
曾经那么骄傲的特勤排排长，此时为了自己的小老弟黄毛，也是真正放下了身段和脸皮。
什么面子，都不如自家兄弟的里子重要。
如果此时朱老爷子在场的话，一定会对自己儿子的变化瞪大了眼睛，吃惊极了。
这个从来都是鼻孔朝天的家伙，竟会为了一个农村出身的小战士，低声下气的散着烟。
“我说，哥几个大老远的过来挺不容易，于情于理都没有参与到这个案件的调查里来”
“川爷，您多担待。”
“我担待？我可担待不起咱朱排长的烟。”
陈川冷哼一声，板着个脸，不过还是伸出两根手指头接过烟，然后朝着朱一霸的方向探过头去，准备享受一次男生对男生的最高致敬，点烟。
朱一霸飞起一脚。
陈川一扭屁股躲了过去，笑嘻嘻道：“自家兄弟，不用谢。”
“小海，这几天辛苦你了。”
朱一霸将烟递到江海面前，对方作推辞状。
朱一霸觉得也对，人家还是在警院念书的孩子，是不该早早就染上这吸烟的陋习。
不过坐在旁边的陈川可不在乎，大大咧咧的拿过朱一霸手上的烟，一把塞在江海的手里。
“得了吧，这里谁没在警院待过？收下，这是你霸哥的心意，咱们哥几个可不能整得像外人一样。”
江海犹豫了一下，朝陈书坐的方向看了好几眼，还是把那根烟推了回去。
陈川一晃身挡在江海面前，然后直接从裤袋里掏出一包没拆封的黄皮烟，连同朱一霸那根烟，又一起丢在江海的怀里。
“收下，不然就是看不起人了。”
“谢谢，霸哥、川哥。”
江海毫不犹豫的收下了。
这里不得不的提一句警院宿舍顶楼的天台，那地方可是男生们除了篮球场外，最喜欢待的地方。
入场券，就是烟。
如果还能揣上一包好烟的话，你就会一下子收获人数众多的义子，还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听你吹一根烟工夫的牛。
当然了，如果你还觉得不尽兴，义子们也可以是两根烟工夫、三根烟工夫的候着等，主要还得看你自己手头的存货情况。
“陈大，这次多亏了你。”朱一霸递了根烟，语气中带着由衷的感激，等陈书叼上烟后，马上掏出打火机给点上。
陈书微微一笑，从桌底下提出一个小型的医药箱，轻轻拍着箱子说道：“多大点事，不用放在心上。前边抓捕的时候，我看你手臂受了伤，先弄弄看。”
“陈大，没事的，不是什么大伤。”朱一霸挠了挠头皮，颇有些不好意思。
“当然没事，有事的话我早带你去医院了。”陈书拍了拍朱一霸的肩膀，抽了口烟，烟雾在空中划出一道轻盈的轨迹，接着慢慢消散。
朱一霸提着箱子去到了边上。
会议室一下子又陷入了安静。坐在角落的黄毛东张西望许久，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又朝着门口走廊方向看去，最后慢慢的垂下了脑袋。
江海则是没那么多心思，虽然收了香烟，不过倒是没敢在陈书面前直接开抽，所以拿了一份外卖，吸溜吸溜的开始吃了起来。
没几分钟，耳旁突然传来一声爆响，盘子一下子没端稳，洒出了小半的汤水，江海茫然的抬起了头。
砰！
陈公子跳了出来，一掌拍在桌子上，对着会议室内唯一一位穿着警服的警官说道：“黄毛，这案子是不是你接的警？是不是你处置的现场？前期的勘察和取证是不是你带的队？”
陈川的三连问让黄毛原本就低垂的脑袋更加深埋下去，局促不安的样子活像是做错事情的学生，在面对老师的质询，即使心里有一万个委屈的理由，还是不敢出言反驳。
坐在边上正在给自己的手肘消肿的朱一霸，听完这话，夹着绷带的手抖了一下，摇着头将消肿药水的瓶盖旋好，说道：“陈川，你就不要说黄毛了。在部队时，他就这性格，从来都不知道抢功劳、要表现。”
“功劳是谁的就是谁的，大家都长着眼睛呢，又不瞎”黄毛嘀咕着。
“这些场面话都是忽悠老实人的。看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开始是打趣，这会儿陈川倒是不客气的批评起来。
这事其实也不怪黄毛，像这种职场教学和手段，首先就和部队里的风格完全不一样；其次，单纯想靠自己摸索出来，太难了。
家里如果没有个体制内的领路人指点迷津，大部分只知道埋头苦干的家伙都得是其他人的踏脚石。
要想靠自己走出一条路，这样的人，可以说百里挑一。
朱一霸看着陈川，知道这是陈川看在他的面子上，把黄毛当了自己人，不然就陈川这单位有名的万能润滑油，百分百不会讲这些惹人讨厌的话。
忠言逆耳，是小孩都知道的道理。
自大学毕业后就去云省边疆蹲了好些年，这些权术门道也只是每年回家探亲的时候听家里长辈茶余饭后偶尔提过几次，具体该是个怎样的说法，朱一霸也不知道。
毕竟是黄毛的排长，总得表个态。
朱一霸说道：“黄毛，该是你的功劳就得去争，去抢。你放心，我们几个都支持你。这样，你去办公室那边找你们大队领导，我们坐在这里等你。”
陈川抱胸站着，没有跟着说话，不过眼神里俱是赞同。
“咳咳。”陈书咳嗽两声，等大家的视线聚焦过来，先是指向陈川说道，“你，一个交朋友不在乎他们有没有钱的富家公子哥。”
听到这里，江海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坐在边上的朱一霸，静待对方的解释：为什么川哥不在乎他们有没有钱？
和两位陈姓警官混久了的朱一霸，低声快速说道：“咳咳，反正都没有他有钱。”
说罢，朱一霸马上收敛眼神，将头微微低垂，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态。
陈书旋即指向朱一霸，说道：“你，一个头上带着天线的家伙。”
江海立时竖起了耳朵，平日里怎么看，都感觉不出来旁边这位黑壮黑壮的***干部，像是个带天线的。
顿了顿，陈书没好气的继续说道：“就你俩，还好意思去指点黄毛？让他去和人家争功劳？怎么争？为什么争？凭什么去争？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办公室立时冷了下来。 第787章 作别
黄毛在这样的气氛中显得有些局促，他不是不明白大家的好意，只是他自己也并不在行。
从当兵开始，他就没在这些地方花过心思。
服从是天职，只要跟着班长就好了。
这是黄毛发自内心的想法。
但现在的问题是，众人铆足劲帮他将案子给拿下了，眼看着要吃肉喝汤了，结果却硬是被别人连盆带菜给端走了。
坐在角落的黄毛，听着听着，眼神中闪过几丝迷茫和思索。
“黄毛，你听我说。”
将朱一霸、陈川等人训过之后，陈书的声音变得温和，他朝缩在一边的黄毛说道：“干警察也好，做其他事情也罢。能力固然重要，但懂得如何展示你的能力，如何让你的努力被上级看到，同样重要。”
黄毛“嗯”了几下，似懂非懂。
作为还没有参加工作的警院学生，早熟的江海却是能感受到陈书话里的深意。
比如在他们警院，优异各科成绩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即使每学期的奖学金评比，这种字面来看应该以学科成绩为主的评奖。在实际的计分上，个人成绩只占总分的70，还有30是留给学生干部给予的。这个余地就很大了。
比如你的学科成绩是全班第一名，满分，100分。你以为一等奖学金可能还有点难度，不过二等奖应该跑不了。
结果学生干部以你特立独行、不合群、不服从管理为由，他这话也没毛病，毕竟你为了能考出第一流的成绩，天天泡在图书馆学习，也确实没有时间和同学们互动，参加班级组织的活动。
结果学生干部给出了10分的考评，这时你的总分是80分。
然后蹿出来一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家伙，学科成绩普普通通，也就班级里的中等水平，真论起可能还偏下一点点，72分。
可学生干部却偏偏点评他是个工作认真，为集体付出过、奉献过的好同志。当然了，至于怎么个付出和奉献方法你也不清楚，毕竟你也不是学生干部或者这位同学肚子里的蛔虫，一天天的盯着他们在干什么。
最后学生干部给出了30分顶格的表现分。
一相加，804分，刚好压了你一头，摘掉了你自以为板上钉钉的奖学金，就问你，气不气？
这还是小事，可能有人觉得小孩子玩过家家嘛，会有些儿戏，那就再聊聊大点的事情。
工作岗位。
和平台的高低可以直接决定一个人往后十年内的高度，对于任何一个警院学子来讲，第一份工作的岗位可是异乎寻常的重要。
排除外部因素，就个人来讲，想要在毕业后获得更好的岗位，必须得让学院领导首先知道有你这么个人，并认可你，最后才是优秀的成绩。
试想，你天天考试第一名，结果班级里报一等奖奖学金的时候都是那位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上台领奖的自然也是这位。
一年年的持续下来，颁奖的学院领导会觉得你优秀，还是他优秀
残忍一点的讲法，领导可能到最后都不知道你这个人。
所以成绩只是最初的门槛，类似敲门砖的作用。
而回到现实里来，从这次的命案开始，他们一行人处处皆是被人孤立的场景，侧面来讲，是应该从黄毛自身来找问题。
虽然这体制内的环境比之社会还算公平，不过亦是逃不开人情世故，工作做得再好，还是不如表面功夫重要。
人那，既然改变不了环境，就得改变自己。
陈书看着就差把脑袋缩进自个儿怀里的黄毛，安慰道：“你前边说的很对，这大家的眼睛都没瞎，这案子办得怎么样，单位里的人都看得到。”
“真的？”黄毛抬起脑袋，两眼发光的看着陈书。
瞧着这单纯模样，陈书都有些不好意思继续说教了，给对方递了根烟，缓缓说道：“别听陈川那家伙瞎说，什么岁数不岁数的。你刚从部队转业到地方，肯定不适应，旁边也没有个战友帮衬，遇到问题很正常。”
黄毛连连点头，有些尴尬：“对，虽然我以前也算个警察，可我到了地方穿上警服后，还是感觉怪怪的，不管是周边的人还是环境，哎，还是有点格格不入。”
陈书帮忙点了火，继续道：“慢慢来。喏，那法医老唐不也是部队过来的嘛，虽然年纪大了点，可能不大愿意和年轻人凑一块，可毕竟在单位的日子久，又是法医这种技术岗，在领导面前多多少少会有些面子。
“你呀，以后多找老唐谈心，啊，不，多找他抽烟。瞅准了他喜欢抽什么烟，多递几根，有事没事的就去他办公室聊天。如果实在没话题，那就一起抽烟，抽个几个月，就成自己人了。”
“嗯！”黄毛重重点头，脑子里叮的一下，像是得了《孙子兵法》这种提高智力的宝物。
气氛慢慢缓和下来，聊开了，觉得被摘桃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再互相调侃几句一会儿就差不多了。
这会儿放在桌子上的外卖早就凉了，不过大家倒是没计较，打开盒子就是干，毕竟忙了一晚上，肚子属实空了。
吃完夜宵，一行人在会议室聊得差不多，觉得黄毛他们大队的人应该不会再出现，陈书等人便起身告辞。
“谢谢！”
黄毛将众人一直送到单位大门外，真挚道谢道：“等我忙完了，一定带着你们在云省好好转转！”
几天几夜，不计得失的帮助他侦破案件，这份情谊不论是谁，都能切身感受得出来。
“得了呗，等你忙完，我们都回家了。”陈川的语气里带着笑意，调侃道。
“黄毛哥，下次有机会你来东州，我带你吃好吃的！”江海有些依依不舍，毕竟是人生第一次以预备警官的身份，实打实的参与到了一起命案的侦办里，所以对于主办民警黄毛，还是心存感激的。
“好好干。”陈书鼓励道。
“Yes，Sir！”
黄毛轻快的笑了起来，学着香江那边的警匪片，抬起膝盖一跺脚，来了个港式敬礼。
朱一霸和黄毛来了个大拥抱作别，用力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兄弟，好好干！”
“是，排长！” 第788章 郑阿妹的五六秒
告别的时候，黄毛的手机响了。
他有些手脚忙乱的从裤袋里掏出手机，一看，竟是大队领导打来的电话，说是郑杰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需要他回去提供下信息。
“郑杰肯定是有问题的，这事你一下子解释不清楚。记得去找法医老唐，他跟着我审过郑阿妹，也就是郑杰的母亲”
陈书简明扼要的向黄毛指点了几句，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该自己走的路，还得自己走着，总不能让其他人帮扶一辈子。
一行人回到酒店，陈川拉着江海跑去顶楼营业到凌晨的日料店吃食，这段时间充满高科技狠活的工作餐和外卖，早就让这位公子哥的嘴里淡出个鸟来。
在回来的车上，陈川就一直吵吵嚷嚷着要来一顿原生的新鲜海鲜。
朱一霸开玩笑说都是核污染的调料货，他是不敢去吃的，就上楼休息去了。
陈书同样累得够呛，径直回到房间睡觉了。
这一晚睡得很香，只不过手机依旧安安静静的。
翌日清晨，陈书醒了过来，第一时间打开放在枕边的手机，并没有收到他想得到的信息。
切换到通讯录页面，看着熟悉的人名和手机号码，陈书就是按不下手指头拨通过去。
纠结半天，终究是长叹一声将手机丢到了床头柜。
起来洗漱后，陈书下楼吃了早餐，在酒店闲逛消食的时候，下意识拐个弯去了酒店大堂另一个方向，绕到了大楼的背后。
就像先前说的那般，郑杰和郑阿妹这两个人在面对警察的表现，谁都能看得出来有问题。
可有问题却不能判定有证据，就黄毛昨晚接的那个领导电话来看，侦办的过程中一定碰到了乃提。
陈书是骨子里的警察，一刻都闲不住。
站在案发现场窗户下面的空地，陈书抬起头来，看着环境简单的外墙，想象着住在三楼的死者和住在四楼的郑杰。
“按照法医鉴定的死亡时间，在那段时间里，郑杰一直在酒吧喝酒，确实没办法脱身来到案发现场。”
“可无论他的母亲郑阿妹，还是他本人，就他们表现出来的状态来判断，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凶手。”
“可窗户反锁，房间又是呈现密室的状态，他是怎么进来的？杀人后，又是怎么出去的？”
“证据证据”“绳子？”
“吊着绳子爬下来？可窗户是反锁的！”
“或者说，这第二根，消失的绳子到底在哪里？”
陈书捏着下巴冥思苦想，时间飞逝，
“柯南书，还搁这上班呢？你累不累呀？”
一阵声音从后边传了过来，陈书回头看去，只见陈川倚靠在拐角的墙壁上，似笑非笑的望了过来。
陈书犹有回味的瞥了眼楼上，耸了耸肩，往外边走边说道：“没，就是想不通郑杰怎么处理的现场”
越过拐角的时候，陈川并肩跟了上来，打趣道：“我的柯南书，留点活给我们云省的兄弟们吧，别老是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你这样子做人很累的”
不知为何，这时的陈书又想起了远赴云省边境的张扬，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了，自己是不是该打个电话过去。
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个什么。
陈书又是不由自主的叹息了一声。
陈川朝别上一瞄就知道自己的老同学出神了，还属于那种挺担心、挺苦恼的神情。
作为十几年的亲密战友，对于陈川来讲，陈书真的是撅一撅屁股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陈川踢着地上的碎石，无奈道：“又想你的小记者了？我可告诉你，这次我是绝对不会再跟着你去那缅bei。呸，那是人去的地方？”
顿了顿，陈川加重了语气：“打死我也不去！”
陈书回过神来，好气又好笑的回道：“谁和你说要去缅bei了？”
陈川“切”了一声，讽刺道：“就你刚才那发春的模样，敢说没动这个念头？”
话音刚落，陈书停住了脚步。
他转向陈川，双目凝视对方，很认真的说道：“以后，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再陷入危险当中的，我保证。”
这话从陈书的口中说出，直接让陈川的大脑咣的一下宕机，忽的僵住身形，大约两三秒的功夫才缓过气来。
“切肉不肉麻”
陈川下意识的省略了陈书话语中“你们”两字中的“们”字。
他抬起双手抱着后脑勺往前走去，难得走在陈书前面，不过嘴角的弯勾却是忍不住的扬到了天上去。
就像是开了连点器的AK47，无论如何都压不住。
其实，只要你求我，也没什么一定不一定的陈川心里如此想着。
两人来到酒店大堂的电梯，刷卡进入。
电梯大约几秒钟就到了三楼，这个即是他们所住的楼层，亦是前几日发生命案的地方。
拐过弯，经过案发现场所在房间的时候，陈川停住了脚步，单手按在门扉上，开起了玩笑：“书，不进去看看？”
陈书摇了摇头：“人都抓进去了，还看什么？”
陈川心情挺好，逗弄道：“你怎么想的，我会不知道？心痒痒了吧。”
陈书心里倒是真想进去，直觉告诉他在搜罗了这么多的信息之后，再回过头来勘察现场，一定能得到更清楚的答案。
不过见上面依旧贴着警方的封条，他有些犹豫。
陈川倚靠在墙上，给自己点了根烟，长吐了一圈烟雾，乐呵呵的看着自己这位一直以死板闻名的老同学。
经过上回朱一霸酒驾的事情，陈川已经意识到了陈书的变化，这种变化说好听点是灵活处理，直接点就是对现实的妥协。
简单点，陈书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正直无私的人了。
开始变得变得习惯违背原则？
“那么，我更喜欢的是哪一个陈书呢？要不，我直接帮他给撕了？”被烟雾遮盖面容的陈川，不自禁陷入了沉思。
呼呼。
哗哗。
一阵过堂风从走廊尽头半开着的窗户吹了进来，已经在门上贴了好些时候的封条被吹得东摇西摆，挣扎许久后，嘶的一下破开了口子，然后慢悠悠的掉在了地上。
陈川低头看向那躺在地上的封条，一时还没回过味来。
等他猛地抬头时，见到已经穿戴好手套和鞋套的陈书，一把拧开门上的把手，抬步走了进去。
“你小子，出来吃个早饭，连一次性手套和鞋套都带身上了，还说不想看。不老实啊！”陈川笑了，丢下烟头一脚踩灭。
房间里头的光线不怎么亮，还是和前几日差不多，昏沉昏沉的。
进入房间，陈书从门口开始，从外到里，沿着厕所、衣柜、卧室、大床、桌椅和窗边一个个看了过去，以六秒的时间为基准，去模拟郑阿妹到底可以干些什么事情。
六秒的时间能干什么？
毁灭现场证据？
最多也就是将证据给藏在口袋里，失踪的那被剪掉的第二根绳子可藏不住。
如果是小物件的话，郑阿妹完全没必要专门戴上手套，直接开门拿了东西揣在身上就可以了。
戴手套的话，唯一的目的只能是防止留下指纹。
什么地方不能留下酒店保洁员的指纹呢？
厕所、尸体、还是被褥？
到底是什么地方，是不能留下指纹让警察发现的？
让，我发现的？
我最想在哪里发现保洁的指纹
里边看完了，陈书走到窗边，顺势拉开窗户上的把手，一拧，反锁了，接着解锁，把窗户完整打开。
探出头朝外边看了几眼，没什么发现。
想起郑杰所在的房间恰好在四楼，陈书仔细回忆了片刻，察觉到郑杰的房间号的末位数字和死者所住的房间差不离，一个是4号，一个是6号，理应在上面。
陈书扭过身体看着上方，想象着郑杰可能通过绳子从楼上吊下来，从而顺利进入房间的场景。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缩回脑袋，本着将案发现场保持原状的长久习惯，陈书顺手将窗户关回，然后重新反锁起来。
正当陈书转身往其他地方走去时，灵光一闪，重新转回身体，面朝着被反锁后的窗户。
“密室杀人，不管是警察还是凶手，最重要的就是解决从哪里进来和离开。”
一阵有点中二的话语从外头走廊传入，陈书回头，见他的老同学正倚靠在门框边上，勾着嘴角向他望来。
陈书脱口而出道：“陈川，你知道了？”
“知道个屁！”陈川靠在门框上，哈哈大笑，“最近几天一直在看《名侦探》，憋得慌了，就忍不住装了个杯。”
陈书机械的勾了勾嘴角，觉得自己也是傻了，怎么会找这位局里出了名的公子哥征询意见。
回过头来，当他重新将目光集中到窗户把手时，灵感像是涨潮了的江边似的，一波波的冲击着陈书的脑海。
他低头看着自己戴着白手套的双手，再瞥了眼边上的窗户把手，有那么一瞬间，他笃定自己找到了通往密室的钥匙。
为了验证自己心里的想法，陈书走到房间门边，然后拿出手机切出计时器，快步从门边跑到窗户，一把拉上窗户的反锁把手，最后小跑回到门边。
抬手一看，堪堪四五秒，比之视频里郑阿妹异常的五六秒还富余了20的时间。
六秒，反锁窗户，造成密室。
郑杰的不在场证明不攻自破。
啪！
靠在门边上的陈川，打了个挺脆的响指，笑眯了眼睛。 第789章 迟到的案情分析会
酒店大堂，咖啡厅。
“郑杰在杀人后，通过挂在房间的绳子逃到外边。而保洁员郑阿妹选择次日上午进入房间的目的，就是为了反锁上被打开的窗户，这样就完成了密室的闭环。这么算来的话，多出来的六秒钟时间，刚刚好。”
陈书端起水杯，咕噜咕噜喝完了早就冷下来的咖啡。
他把杯子一放，咚的一下，算是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众人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坐在中间陈书身上。
年纪最轻的江海身体前倾，下意识的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当警察，太有意思了！
苦的高中这几年，真的太值得了！
尚没有执法权的警院学子心里如此笃定，两眼发着光，只等着接下来的好戏上场。
迟到的案情分析会正式开始，陈书自信的笃定道：“杀人犯不是郑阿妹，而是她的儿子，郑杰。”
顿了顿，陈书朝坐在边上的马荣成点头道：“这点可以由马专家推断出的现场存在的‘大脚穿小鞋"的伪造鞋印来佐证。”
马荣成矜持的颔首，笑了笑。
自从郑杰和郑阿妹被抓捕归案，辖区大队的重案组连夜组织精干警员进行侦办，而无事可干的马荣成又收到江海的微信，说是陈警官已经破解了案件的谜底，顿时心生好奇。
再加上黄毛提起的这位陈警官曾经前往缅bei诈骗园区的经历，正好和他在省厅专案组侦办的缅beiKK园区反诈系列案有些联系，就让黄毛领着路，赶来了酒店。
这会儿得到陈书的肯定，马荣成表面平静，心里乐开了花。
陈书思索几秒，直奔主题道：“我推测郑杰就是通过酒店房间的窗户进出案发现场。而保洁郑阿妹在次日进门后，其目的就是为了反锁上郑杰逃跑时打开的窗户，以此造成密室的错觉，让警方误以为室内没有第二人，而判断为自杀案件。”江海摸着下巴，慢慢说着：“书哥，你的意思是，郑杰通过窗户进入案发现场，然后在室内将人杀死后，再伪装成自杀的模样，最后通过窗户逃窜。
“接着在第二天早上，酒店保洁郑阿妹以客人要求早上打扫为由，进入房间把窗户反锁后伪造成密室，再报警，如此就能造成密室杀人的假象。嗯嗯，这样在逻辑上确实能走得通。”
江海瞬间抬头，像是想起什么来。
他的语速变快起来，生怕别人听不全似的：“当初我和书哥、川哥吃完早饭回来，刚出电梯就听见了郑阿妹的惨叫，最后反倒是忽视了这位被吓傻了的大姐，还以为我们同样是第一见证人，后边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说着，江海的脸上露出了惭愧的神色，因为自从案件发生以来，他都是最为主动的一个人，什么事情都冲在第一线。
自然而然的，也顺带将自己代入进了第一见证人的位置上，以为他们就是案发后的第一见证人。
朱一霸冷冷一笑，略带自嘲道：“看不出来，她这一手真是绝了。进门的时候，用极短的时间将窗户反锁上，这就相当于把密室的最后一个漏洞给补上了。谁能想得到，负责酒店每日打扫任务的保洁大姐会是杀人犯的同伙。”
江海握着拳头，醒悟道：“我明白了！这就是为什么郑阿妹一直在走廊上徘徊不进入房间，最后等到有其他客人出现，才打开房门的真正原因！”
“可惜，来的人既是客人，也是货真价实的警察。”陈川心情极好的挺直了胸膛，眉眼弯弯的，不知道是因为破了命案，还是其他的原因。
黄毛同样很开心，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主办命案，现如今峰回路转，将一起原本认定为自杀的案件侦破为命案。
这事情，估摸着在酒桌上都可以吹一整年的牛了。
他的心情自然极为畅快。
可一瞬间，黄毛又想起了刚才马荣成找他带路的那句话。
“小黄，反正你在单位里也没什么事情，干脆跟我去找陈警官他们呗。”
我这还算是主办民警吗黄毛有些茫然，心情一落千丈，后边大家说些什么就都没听进去了。
除了不吭声的黄毛，咖啡厅内一片欢腾的气氛，喜气洋洋。
原本奔着过来交流缅bei诈骗园区情况的马荣成，在听完了陈书的推理后，自个儿又闷在肚子里推演。
几个来回下来，马荣成觉得有戏，不过整个案件中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那就是在作案的时间段里，郑杰可是有着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一是酒店监控视频拍摄到了他从酒店离开的场景，以及打车软件上的出行记录；
其次是酒吧的监控视频同样证明了郑杰在那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是在里头和朋友喝着酒；
最后，也就是郑杰喝完酒后，同样是坐着出租车回到酒店。
不在场的证据链很是齐全，要不是这家伙第一次犯案，在心态和情绪上控制的太差，被警察一眼看破，不然还真是件麻烦事。
简单讲，就是郑杰的不在场证明怎么破？
这些都是马荣成在刑大听那些侦查员归拢过来的信息，不过他只是从省厅下来支援基层的专家，而陈书等人亦是外省过来旅游的同行，两方都没有必要把这案件撸细了。
所以，马荣成也就没提这些疑点，抽着空和陈书聊了会缅bei诈骗园区的情况，得到了一些不错的信息之后，因为赶着回省厅专案组办事，就准备告辞回去。
不过想走的马荣成还是被热情的留了下来，理由很简单，回去也得吃饭，不如在这儿一起吃了。
黄毛自不待言，他觉得都是自己人，其他人觉得也是自己人，所以不用人招呼，也没人招呼，乐呵呵的就跟上去了。
警察队伍有一点和社会上其他工种不一样，那就是同事之间的亲密度会比普通工种高很多，尤其是特警和刑警。
特警的话，不管是巡逻，还是出任务，甚至日常的训练，都是一整个队伍拉出来，基本不会单独落下几个人。
一群人一起干着一样的活，吃着一样的饭，每年集训的时候连睡觉和洗澡都在一个房间里，长此以往，感情自然深了。
而刑警也差不离，办案期间基本都是同吃同住，有时候为了蹲个嫌疑人，可能十几、二十天的挤在一辆汽车里，嗅着同样酸臭的气味，啃着满是苦涩的饼干。
然后抓捕的时候，大家伙儿齐心协力把那些危害社会的罪犯给办了，事后个人奖励和集体奖励下雨点一样掉下来，这种同甘共苦的荣誉感又将他们紧紧的链接在一起。
许多时候，这种工作关系，才是基层警察们风里来雨里去的，顶着“007福报式”工作加班的主要动力。
公检法这种超过普通公务员的工资、待遇什么的，真不是基层警察的动力，起码不是主要动力。 第790章 语言到达不了的地方
依旧是那家专门提供羊肉、羊杂的小餐馆。
店内装潢简朴，摆在大堂的木桌木椅泛着岁月的痕迹，头顶的白炽灯嗤嗤作响。
墙上满满当当的挂着一众客人的自拍照，算是低配版的照片墙，中间杂夹着一些和餐馆老板、服务员、厨师的合影。
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
一行人来得晚了，大堂里已经没了位置，只能拣了一张临时摆在大门边上的塑料桌子围坐一起。
桌子不大，陈书等人饶是挤在一圈亦是显得有些窄小，不过看着大堂内熙熙攘攘的食客，众人的胃口被吊了起来，桌椅什么的都不是问题了。
不一会儿，服务员就给送上了一锅热气腾腾的羊肉。
锅里的羊肉色泽金黄，再配上绿色的葱苗和红色的辣椒，以及不停歇往鼻子里扑、恰到好处的羊肉特有的膻味。
色香味俱全，让人欲罢不能。
大家边吃边聊，再配上几瓶啤酒，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马荣成以茶代酒，和陈书轻轻一碰，说道：“陈警官年轻有为哟。”
虽然和陈书不在一个省，不过马荣成的年纪摆在这儿，人还是省厅下来的专家，即使以茶代酒，场面上还是给足了陈书面子。
陈书微微一笑，表示谢意，谦虚道：“这都是大家的功劳，要不是马专家你在最开始通过鞋印判断出现场有伪造的痕迹，也就没有我们后边什么事了。”
马荣成抿了一口茶水，摆摆手：“惭愧惭愧，人还说我是神探，下午听你一番推理，才知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古人诚不我欺啊。哈哈。”
陈书客气道：“马专家的名声可是实实在在从基层一路打到省厅，赫赫有名啊。我们呢，就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运气罢了。”
马荣成点头，然后一声叹息，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就让上技术手段，办案时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要是这么搞下去，万一哪天那些铁疙瘩不管用了，岂不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会了？
说到后边，马荣成有些激动起来：“我们可以等着人过来把机器修好，可那些犯罪嫌疑人他们会等吗？到时候人都跑光了！”
陈书刚想说着，被陈川给打断了。
陈川挥舞着手里的筷子，打趣道：“你俩再这么商业互吹下去，锅里的羊肉可就全没了。赶紧吃吧！”
陈书和马荣成对视一眼，笑了。
陈书说道：“马专家，我们赶紧开动吧，不然就要被陈川那小子把锅底都刮干净了。”
“行，我们吃。”
“哈哈。”
笑声中，时间过得很快。
马荣成临走之前，拉着陈书低声说道：“你女朋友跑去了缅bei？你们就是吵架了，也不该放一个女孩子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嗯嗯，陈川说就这几天的事情，你赶紧打个电话过去，万一出个什么事情，后悔都来不及。”
刚听到“女朋友”三字时，陈书的头还是懵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女朋友。
后边听到马荣成提到了陈川的名字，陈书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这事，百分百，八卦之王的功劳。
他先是朝坐在对面正乐呵呵刮着锅底的陈川，狠狠瞪了几眼，然后转过身来，解释道：“马专家，也不是...”
叮铃铃。
一阵手机铃声从马荣成身上响了起来，他从怀里掏出手机瞥了眼，边起身边急匆匆道：“陈书，你要是碰到什么问题了就打电话给我，不用客气。云省这块地儿我还是能找到人说上几句话的。单位有点事，我得先走了，回见。”
说完，马荣成捡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走去，边走边接起了电话。
“喂，喂，李总！”
“对，是我。没呢，没事！”
“……”
陈川板着个脸，拍拍江海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海，马老师这么照顾你，你不得送他一下？一点规矩都不懂，快去送送马老师。”
江海堪堪停住夹在嘴边的筷子，疑惑道：“马老师不接电话么？我过去干嘛？”
“他接他的电话，你送你的人。冲突吗？”
“……好像不冲突。”
“对了，这就是态度问题。去吧。”
“好……马老师，等等我！”
在命案中，一直颇受马荣成教导的江海猛的往嘴里塞进一块羊肉，丢下筷子，同样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这边一静下来，陈书就有些恼火，呵斥道：“陈川，什么女朋友？你话可不要乱说。张扬和我...”
“没一点关系？”陈川接上话，然后耸了耸肩，“得了呗，兄弟，你就别自欺欺人了。”
朱一霸和黄毛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边上，安安静静。
陈书声音有点响了起来，严肃道：“陈川，平日里咱们自己人听你胡说也就罢了，这次怎么什么事情都往外头去讲？万一传到...”
“呵。”陈川一脸的无所谓，“咱们啊，迟几天指不定得奔缅甸去，现在呢，也别吵架，多养养精气神才是对。”
朱一霸桌底下踹了坐在旁边的黄毛一脚，两人一声不吭的起身走了。
陈书长吐一口气，有点自嘲的味道：“我们怎么可能去的了缅甸。”
华国警察，想要出国，必须提前向单位申请，不然在出入境管理局审批这个环节上就会被卡住。
这几天没收到张扬的信息，电话打过去倒是通的，不过没人接，也没回电，要说陈书不担心，那肯定是假的。
“哟，听你这话的意思...要是能去的话，你就跟着去了？”陈川像是闻到味儿的猫儿，上半身前倾支在桌子上，两眼闪闪发光的盯着陈书。
陈书默认，沉默的看着桌子中间滋滋作响的羊肉锅，有些茫然。
是啊，张扬又不是他的女朋友。
为什么心里老惦记着她呢。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得对自己负责。
可前几日发的短信，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回....
啪。
啪啪。
四本原本应该锁在东州公安局某个柜子里的护照，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被丢在了陈书面前，然后一阵熟悉的调侃的声音在陈书耳边响起。
“看你这几天这么纠结，川哥我蛋很疼，非常得疼。呶，单位审批和出入境都搞定了，想去，我们就去。”
“对了，过几天你就会接到电话，嗯，你要被抽调到市局的专案组，负责侦办kk园区的系列电诈案。”
“哈哈，是不是该改口叫爸爸了。”
“快点快点～”
陈书猛地抬头，看到了对方叉着腰微微仰着下巴，一脸傲娇的作态。
不过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里，一双眼睛藏着一如当年两人在警院第一次见面时的清澈。
片刻后，陈书拿起桌子上的四本护照，捏在手里翻了翻，嘴上“啧啧”几声，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陈川先是戏谑地勾着嘴角，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变得安静，远远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猛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啪的一掌拍在桌上，笑骂道：“这群龟儿子，都跑了。装个毛线，又让老子买单！”
……
所有能说得出来的爱，都是表面的。一个人心里犹豫，身体却朝着对方狂奔而去的，大概率就是真爱了。
语言，从来到达不了爱情的栖息之地。 第791章 时光
沙沙沙。
陈书走出电梯，踩在棕色花纹的长毛质感的地毯上，走廊尽头摆着一张古色古香的小长桌，上面放了个青花瓷。
隐藏在天花板的温暖灯光，柔和的撒在了厚重的地毯和精致的墙面装饰上，为整个空间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不得不说，有钱的感觉确实不错。
连走路都是一种享受。
绕过走廊转角，陈书见朱一霸和江海两人站在他的房间门口，心知肯定是有事找他，连忙将人迎进屋内。
三人坐下后，对于这次的命案侦破，朱一霸真挚的表达了感谢，毕竟大家能在度假的时候抽空给黄毛帮忙，完全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场面上的感谢结束后，朱一霸认真向陈书询问着警察办案里头的条条道道，看着倒像是真的求经来了。
作为现场最年轻的人，江海倒是没说话，不过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刑侦的渴望。
“一霸，这事急不来的。”陈书坐在江海边上，打趣道，“小海，别看这几天大家东奔西跑的闹出不少动静来，真实办案不是这样子的。你可不要被我们带偏掉。”
呵了一声，江海信心十足道：“怎么不是这个样子的？书哥，我可是跟着你办了两个大案子啦。去年那个牛排馆分尸案，你还记得不？那画面，我现在吃红烧肉的时候就能想起来，贼刺激！”
陈书扶额：“也不知道该说你运气好，还是差了。虽然我没干过刑侦，不过真实的刑警可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没事就把枪掏出来，有人没人的都爱贴着脸边比划。”
作为服役时常年把玩枪械的朱一霸，深有感触的打趣道：“他们也不怕走火，先把自己给崩了。对了，你们警院应该有开设枪械课程吧？”
东海省警察学院确实有这方面的安排，枪械学习还是全员必修的基础和重要科目。
不过由于考虑到了安全因素，所以在具体落地上会显得比较枯燥，没有如年轻人想象那般飒爽。
一般是先上半个学期的枪械理论课，然后再捣鼓下保养、拆卸和预瞄，真正留给实弹射击的机会并不多。
估计整个学警生涯，顶天了也就十来发子弹。
所以大部分学警，还是非常期待正式参加工作后的射击培训。
江海问道：“那刑警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真实情况是，刑警一年到头算上单位硬性要求训练的，估计也就打个十几、二十颗子弹。有些案件多的导致错开培训时间的人，可能一年都打不了一枪。”
“现实中的刑警多是整理案卷的跑腿怪。跑的路很多，做的事情也很复杂，唯独没有激情四射的打枪经验。”
江海表示不服：“真的假的？警察怎么可能不打枪。”
陈书笑了起来，边顺手把江海的衣领子整整齐，边教育道：“只要出任务的时候带着枪，这就是个烫手山芋。不开枪还好，但凡你开了一枪，你的警服就已经脱了一半了。”
江海不相信道：“现在都戴着执法记录仪，我们按照程序办事，怎么可能一开枪就得脱衣服啊。”
“对，现在都是镜头下执法。”陈书点点头，对江海的基层知识表示了肯定，“可这个镜头不只是我们公安的一个镜头啊。还有围观老百姓的、凑热闹公知的，不嫌事多的自媒体，舆论一起来，你吃得消吗？”
江海嘴硬道：“有视频监控在，清清楚楚。”
“为什么不鸣枪警告？”
“人菜刀都捅我脸上了，哪有时间警告！”
“为什么开枪的时候，不打脚？不打腿？”
“情况紧急，没法瞄准。”
“你就是故意的，想把人打死！”
“开枪的程序正规那没事，只要其中出现一点点的问题，呶，只要有这么一点点的问题。”陈书将拇指和食指的指尖靠近，留出一个小小的缝隙，认真道，“你的警服就可能得换上囚服了。”
说到后边，陈书总结道：“所以在派出所里，老同志都不怎么愿意带枪出警出任务。”
“额，有这么夸张么算了，打枪倒是无所谓，我更喜欢抓人！”江海吐了吐舌头，果断换了个赛道，“那书哥，那真正的办案又是怎么回事？嘻嘻，我想听你讲讲你第一次办案的经历。”“呵，你就想听我的嗅事吧。”
陈书耸了耸肩，没有在意，他眯着眼睛回忆，声音深沉。
“我在省警院待了几年，每年的课程都有《刑事侦查技术》和《侦查学》这两门。按说以我毕业时全A的成绩，到了基层怎么也得大施拳脚一番，结果现实就给了我老大一拳头。”
“书哥，你第一次抓人是什么情况？”
当时的陈书年轻气盛，趁着暑假实习，到派出所主动请缨去了治安组，所里的治安组负责辖区内的治安和刑事案件。
当时分管治安的副所长给安排了位一杠一星的师兄权当领路师傅，和陈书一样都是警院出身，俩师兄弟在短暂的寒暄后自然感情升温。
毕竟，每年寒、暑假回家，都会有本地的警院学生干部组织同乡酒席，两人在酒桌上也有碰过杯子的交情。
陈书去派出所的时候，正是分局夏季攻势最后的收尾阶段，师兄还差俩吸毒的指标。
自诩刑侦技术过硬、准备将书本上的知识好好运用一番的陈书，恰好又是单身狗，所以撸起袖子便参与进来，每天像只狗一样在辖区里的酒吧、KTV、宾馆到处嗅着。
先别提有没有抓到人完成指标，就冲这嘎嘎猛冲的工作态度，陈书自己都觉得特别棒。
然后，行动就被副所长给叫停了。
陈书倒是没被怎么样，因为他只是过来短暂的实习，两个月暑假一结束，就得回警院继续念书。
不过师兄却是被副所长叫进办公室骂了个狗血淋头，出来后一声不吭的委屈了好长时间，陈书也没敢问。
后来暑假结束，在陈书等实习生的送别席上，副所长喝多了酒，才把其中的缘由讲出来。
原来当初陈书在下面到处乱转摸排吸毒线索的时候，局里各个部门的同事、社会上的朋友，真的是一天好几个电话打给这位副所长，皆是询问他们所里的警察怎么不讲规矩，天天到处捣乱的事情。
适时的陈书有些惊讶，自己外出时都刻意化装一番，怎么就被这么多的人给瞧出来了。
不过显然，问题的重点并不在于他的化装是否被人识破。
那次夏季攻势，师兄的指标到最后还是没有倚靠自己的力量完成。是副所长出面，一个电话打到他同学所在的一个郊区派出所。
那边摊下来的指标少，基本上行动末期都会有盈余，所以他们就在那里买了俩指标回来，算是把单位上的事情给完成了。
咚。
陈书将新泡好的热茶搁在离他较近的江海面前，笑道：“我原以为通过自己的努力一定能带来实际的成效，却没想到在复杂的社会关系和行政压力下，一切努力都可能化为泡影。
“你们要知道，不管是办案还是办事，有时候制度的束缚和人情的牵绊，会比案件本身更难以应付。咱们做警察的，只会闷头办案并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江海看也没看师兄给泡的茶水，连忙问道：“书哥，要是当时你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那些酒吧、KTV之类的给查办了，会怎么样？”
陈书开始给第二个茶杯倒入开水，边倒边说：“那就得把人都给得罪了，结果只会比黄毛更惨。”
听完陈书的讲述，江海的眼神中透露几丝迷茫：“书哥，当警察真难。我原本以为我们只要把案件办好了就行，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
“哈哈，抱歉，让你这年轻人失望了。”陈书将滚烫的杯子放在朱一霸面前，打趣道，“一霸，我们在特警，就不用想这么多，上班就是锻炼身体。”
朱一霸点点头，笑道：“二中队的杨昌说了，去健身房还得交钱，请个教练更得花钱。就咱们这，没啥具体业务还能锻炼身体增强体质，工资还跟派出所的那群牲口们差不多，忒值了。”
顿了顿，他摸着下巴，笑了：“要不是有年龄限制，真就是混日子的风水宝地。要不是局里下硬性文件，你让他们这些老家伙去派出所，指不定得和领导拼命。”
“是这么个理。”
陈书小小的抿了口自己泡的茶，感觉到茶叶在舌尖上散发出来的微妙苦涩，随后是一阵淡淡的甘甜。
“好茶。”
刚说完，陈书突然想到几年前，他在中山派出所工作的时候，日常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溜到教导员曾宏的办公室，硬蹭他那些珍藏的茶叶。
还别说，每次曾宏在桌底下小柜子里摸索半天才掏出一些茶叶来，然后捣鼓个挺正式的、老费时间的茶艺，最后像是小老头一样，小心翼翼的给倒上一杯。
结果陈书抬起茶杯一仰头，就是干了。
末了，他还笑嘻嘻的故意抹着嘴，连道几声“好茶”。
就这一口闷的架势，估摸着除了茶水的温度，也品不出其他东西来。
气得曾宏龇牙咧嘴的，觉得自己这珍藏的茶叶和花费的功夫那是实实在在的喂了狗。
陈书就喜欢看曾宏这心疼模样，虽然每次都被对方唠叨和批评。不过陈书往后得了空还是会凑过去喝茶，而曾宏也依旧会泡壶好茶等他。
想一想，都过去好多年了。
像他刚从特警轮转到中山派出所工作的时候，什么都不懂。
那会儿，坐在茶桌后边的曾宏，看着他的心态和神情，会不会就像他今天看着江海和朱一霸这般。
时光飞逝。
陈书忽然觉得有点恍惚，捧着茶杯的手心，发热。 第792章 不顺利一次
夜越来越深，这座南方的繁华城市依旧灯红酒绿，路灯照亮了满是人群的街道，酒店里的灯光尽皆亮着。
其中一个窗户里，一名男子，正用他沉稳的声音讲述着他的从警经历。
“先喝点茶。”陈书起身给泡了两杯红茶，用的是酒店房间自带的茶包。
这种茶叶在陈川陈公子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真要论起来，兴许还不如酒店冰箱里的可乐爽口。
可陈书偶然喝过一次后，却是惊为天人，甚至依葫芦画瓢，照着茶包上的品牌跑到淘宝APP上买了一大堆备着。
可真等快递到了，他又懒得拆包。
这会儿，陈书才真正认识到，他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喜欢喝茶，他只是喜欢蹭别人的茶去喝。
嗯，也可能是蹭喜欢的人的茶去喝。“茶语轩。”陈书一个字一个字读完茶包上的品牌，接着撕开包装，将里头的茶叶给倒在杯子里，“这些个包装起来的茶叶，陈川从来都是嫌弃的，因为他觉得这种茶包都是工业化的产品，品不出茶的文化和底蕴。”
“嘿嘿，陈大，陈川那只会喝花酒的家伙要是懂茶，我头砍给他哟。”朱一霸接过陈书刚泡的热茶，抿了一小口，诚恳道，“我不懂茶，喝不出里边的区别来。”
“好喝吗？”陈书朝着朱一霸手里的茶杯呶了呶嘴。
朱一霸端起来又抿了一小口，点头道：“还不错，起码我觉得自己能喝完。”
陈书给江海递过去一杯，问道：“你觉得呢。”
江海喝了一口，滚烫的热茶几乎是立刻烫到了他的舌尖。
他赶紧将杯子搁在桌上，一边嘶嘶吸着冷气，一边摇头道：“书哥，我觉得太烫了。”
陈书喝了一大口，有些怀念年轻时蹭教导员的白茶，那滋味，现在想起来自然是感觉不到了，不过白嫖的记忆却是让人回味无穷。
那时候，闲暇之余坐在教导员的办公室里，一边蹭着那小老头珍藏的茶叶，一边听着对方的念叨和教导。
如今想想，也是一段令人想念的回忆。
和今天的场景，有种莫名的重叠。
“一般来说，有的人思维逻辑强，能够从细微的线索中发现关键的信息，将看似杂乱无章的线索串联起来，按部就班的调查和整理，最终解开案件的真相。
“有的人的侦破技巧就像一场精妙的艺术表演。通过自己的创造力将案件里的每一个细节连接起来，灵活而让人出其不意。等全局给盘活以后，案件的谜团自然一一被揭开，令人赞叹不已。”
陈书一边说着，一边给朱一霸续上茶水。
朱一霸问道：“陈大，你属于哪一种？”
陈书笑道：“我和你属于一类人。”
“一类人？”
“只要能喝的完，那就是好茶。”
“有点不大明白。”
“只要能解渴、提神的茶就是好茶。”
“我有点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只要能破案，管它什么方式都行？”
陈书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经历。
当初，他第一次完成吸毒人员的指标，靠的就是依葫芦画瓢，学着当年实习时候，派出所那位分管治安的副所长去郊区派出所买指标的方式。
不过有一点点的不同，因为以当时陈书的人脉，不管是同批的同学，还是长几年的师兄都没有成长到分管一所的地步。
所以他稍加变更，以一个治安指标等于一千元、一个刑侦指标等于三千元的价格，以奖金的方式，直接将指标转交给了协警。
当时他还给自己留了后手，想着要还是不能完成任务的话，就从自己的工资里掏钱出来补贴。
重赏之下，必有指标。
一星期的时间，都不用他出面策划、带队，直接就有人把对象给带到了他面前，后续只需要他办案就行了。
办案的话，书上和网页上都有，算不得什么技术。
这还是初入警队的陈书第一次在办案上的擦边球，手段上还有点收敛。
后来他在分管了全所治安工作以后，那真的是各种路数频频而出。
比如为了扩大吸毒人员的战果，往往抓住一个人，就让对方咬出两个。
成了，就放他走，再视情况给线索费。
线索费的多少看情况定，先和对方聊几句，摸下他圈子里毒虫的数量。
数量多，就多给点，数量少，就少给点，一般是三百块一个人头。
钱不多，主要是让对方有个念想，知道以后没钱买粉了，可以来派出所给警官点几个炮，一来一去的还能赚点费用。
对于点的人数众多的线人，陈书还会给予对方VIP待遇。
比如派出所院子后面没收的大把的鬼火少年的摩托车，随他们挑；比如在赌博案、嫖娼案里，给他们捞人的机会，当然了，比例上还是得按照规矩来。
一比二或者一比三，想出去一个，必须得进来多个，反正怎么算所里都是不亏的。
当然了，这些话可不能明着和朱一霸、江海他俩讲，毕竟人家是边防退下来的热血军人和纯洁的警院鞋子。
这办案的玩意算偏门，力度上掌握不好的话，容易自己摔进河里面。
不过在陈书自个儿的心里，就像他说的那般，不管大门还是偏门，能破案，就是一道好门。
这时候，他想起教导员曾宏的一句话。
这句话亦是曾宏在教导陈书很多年以后，知道其已经成长为一个优秀的人民警察后，所总结的最后一句话。
“咱们做警察的，面对群众时，就得是雷锋式的温暖；面对违法犯罪人员，嘿，那就得比他们更恶、更狠。”
警察，真的没有外人所看见的那般伟光正。
伟光正的警察，只存在电影电视剧里，以及刚从警院毕业的这群大男孩。
陈书的眼里闪过不忍，这就是为什么青年警察总是阳光开朗，而随着年龄增长的中年警察会变得阴沉的主要原因。
当你凝视着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他使劲绷着脸和眼眶，端着茶杯走到窗边，望向外边灯红酒绿的城市夜景。
江海，问题不大。
他毕竟属于科班出身的警院一脉，以后，会有更多的师兄和老师教导，偏不了路。
而朱一霸的问题，是陈书早年天天在心里琢磨的，结果是不敢往深处想。
社会的黑暗和实际，有时候可怕的让人窒息。
特别是对于这种说一不二，惯常直来直往的转业军人。
调整了会儿心态，陈书换了种说法：“我们做警察，就办案来说，不会一直很顺利的。在过程中，是一定会碰到各种问题的。比如摸排期间，埋头苦干眼看着一线曙光马上就要到来之际，突然手机闹钟一响。”
眼看着陈书突然闭了嘴，江海心痒痒，追问道：“怎么样？不会是对方走关系了吧？哎！”
“哈哈，都想那里去了，怎么可能！”陈书佯装生气，批评了江海几句，随后抖出包袱，“嘿嘿，今天轮到我值班，要二十四小时出警哟。MMP！”
说到一半，陈书适时开了个笑话，接着面容变得严肃，缓缓说道：“其实吧，我们办案的时候可以失败无数次，不管是人力成本还是时间成本，我们都熬得起。可只要顺那么一次，案件就能侦破，犯罪嫌疑人就能缉拿归案。
“这是我们做警察的优势，而做贼呢，可以顺利一次，顺利十次，乃至顺利一百次，可只要有一次不顺，就得被我们给逮进去，并且很有可能因为前边顺利的一百次，统统加在这不顺利的一次上，要在余生将牢底坐穿。”
说到这里，朱一霸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不经意想起了佐罗松，那个断送他战友性命的可恨之人，心里突然有些失落。
老天保佑，希望他能不顺利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