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重返东州第13中
天亮，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终于停了。
兴许是雨天大家都不愿意出门的源头，难得睡了一整囫囵觉，没警情打扰的陈书从派出所寝室的木板床上起来，觉得很舒坦。
腰不好，一定要睡硬床，虽然他现在年轻体健，腰马合一翻个跟头都没问题，但养生在早不在晚，必须注意。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当了警察，养生其实也就和他没了关系。
去食堂吃了早饭，晃晃悠悠在一楼值班大厅转了一圈后回到办公室，坐在沙发上抽会儿烟总算是挨到了八点半上班时间。
掏出手机拨了出去。
“喂，胖子，醒了没？上班了。”
“行，赶紧去食堂把饭吃了。早上我们去辖区里的几个学校溜溜。”
“对了，记得换上便服，裤子不要忘。”
前段时间刚好被涉警舆情的事情缠住，作为涉案“网红”被上级三令五申不得离开工作单位。殊不知，对于常年习惯于上街溜达东摸摸线索、西看看民情的陈书而言，这困在中山派出所和正明分局的日子，真的是比坐牢还难熬。
其实他一直想抽出时间去了解下上回被他救下来的那跳（木-娄）女学生的情况。虽然从公安内网里能查到该女孩的家庭联系方式，但是总不能一个电话打给她的父母直接开问，这样太过唐突，并且人家目前最需要的也是安静的环境。
他们再也经不起一丁点的折腾了。
想到当时在那女孩手腕处看到的一道道隐隐约约的伤痕，以及那老气横秋的厌世言辞，陈书心里的疙瘩就此埋下，总觉得这背后可能存在着一只看不见的黑手。
虽然警察不是万能的，按理说也不该插手这些本该老师和家长负责的事情，但是趁着上班的空隙，抽个几十分钟去学校附近转悠一下也是不亏的。
“小书。”
教导员曾宏走进办公室坐到了沙发上，将手提包放在一旁，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我听小王说，你昨晚住在所里没回去？你啊，天天蹲在所里干什么呢。年轻人嘛，有空就多出去走走。”
陈书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这教导员今天是怎么回事？
大早上的来所里，警服也不换先到我这儿唠叨上了？
我还没满三十吧......
“家里也没人，不如所里有意思。小王他们昨晚上还说我在所里，他们值班心里也踏实许多。”陈书老实回答。
曾宏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天天有事没事的往所里带吃的，他们肚子里当然踏实！你上午抽空去理个发，好好打理下自己！我就不知道张老师看上你哪点了。”
陈书睁大了眼睛，满头问号：什么情况？？？
曾宏一把抓过手提包，往屋外走去：“下午张老师带人过来录制节目，你好好准备准备。记得，多花点钱在头发上，不要又去老李那理个老中青头。”
“那地儿我都嫌老气，都不知道为什么你每次都往那跑。”曾宏嘟囔着一边摇头叹气，一边走出了办公室。
陈书抬起手“下午有事”话还没出口，办公室里已经只剩下他一人的落寞身影。
......
上午十一时，织纺路，东州市第十三中学旁
两名年纪看起来和学生家长完全够不上的年轻男子蹲在距离学校大门不远处的人行道上，眼睛瞅着学校大门，你一只烟，我一根烟的吞云吐雾。
其中胖的那人问道：“书哥，咱们过来干嘛？接你家小孩吗？”
被称呼为“书哥”的正是我们敬爱的新时代“网红”警察---陈书。
“滚！”陈书气不打一处来。
原本他通过公安内网查到那跳0女孩所读的高中就是十三中。盘算着既然学校的学生都出了这档子事情，应该也是一所管理稀巴烂的学校。
理应会在下课放学之际，在校门口附近出现几辆轰鸣作响的“鬼火”，然后下来几个留着长发，嘴里叼着香烟的“社会-（ren）。
也许是等女朋友，或是过来给小弟撑场，总归是潇洒拉风、吸人眼球的。
可现在，这门口哪还有给人停车的地儿？
这场景，和他读书那会儿可真大不一样了。
陈书望着学校门口围着的大堆大堆，拥挤不堪的学生家长，无奈的轻轻叹了口气，又往嘴里塞了一根烟。
一只手突兀地伸到陈书面前，比了个“二”。
“哥，给我也来根呗。”
陈书斜着眼睛瞥了下适才偷摸着挪到他身边一齐蹲下来的男孩。
这男孩自是半年前陈书办理网咖未按照规定登记的案件中，充当穿越王网咖老板的“枪”。
他还是和那时一样，背着极具个性，应是万里无一的帆布大书包，身上穿的依然是那套陈旧的校服和鞋子。
唯一不同于初见时流露恐惧的眼神，此时陈书发现，这男孩浓黑眉毛下的眼睛里清气流转，端的是干净、自然。
显然，他已经重新走回了正道，心态阳光。
陈书从口袋里掏出利群抽了一根扔过去：“在学校里面有抽吗？”
男孩笑嘻嘻接住香烟，娴熟地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给点上：“没得，学校的老师贼啰嗦。我就上下学的路上捡着空来几根提提神。”
“熬夜玩王者？”一旁刚刚爬上王者段位的朱超然以己度人，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是。”
“那肯定是吃鸡了！”
男孩看了眼拖着黑眼圈的朱超然，回道：“胖哥，我已经不玩游戏啦。”
陈书随口打趣道：“那难道还是熬夜看书？”
“嗯。”
男孩“啪”一下按住打火机，嘴里一吸，烟就燃了起来。
闭着眼睛浅浅吸了口，却闷了好久才不依不舍地重重吐了出来。懂得人都知道，就男孩这摆开来的架势，没有个几年的功夫，是练不出来的。
“高三了，想考个梦想的学校，没得办法不拼一下。”
陈书转过头来，端详了片刻，问道：“想考什么学校？”
男孩点了点烟头，烟灰随风撒落一地。他勾起嘴角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
从陈书这边看过去，竟觉得这男孩笑得十分敞怀和惬意，这感觉，和当年学生时代的自己有点像。
“秘密。”
第225章 下车回家
上午十一点半，学校门口
随着时间的逝去，门口的人群越来越少，估计再过个几分钟就得轮到学校的保安出来关大门了。
陈书站起身来踢了踢有些酸麻的小腿，觉得今天肯定没戏了。
男孩跟着站起来，一齐伸着脑袋往大门口瞅着，随口问道：“哥，你抓谁？我里头熟，要不我帮你问问？”
陈书心里一乐：“怎么，我过来就是抓人？就不能是过来接小孩的？”
“书哥，你果然是来接小孩的！”
男孩还没回应，蹲在旁边吃着花生米的朱超然一下子就震住了，那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陈书轻轻碰了下胖子的脚后跟：“胖子，别瞎开冷笑话，不好笑的。”
男孩嘿嘿一笑，厚着脸皮跟着朱超然喊道：“书哥，不管你是来接人的还是过来抓人的，这里我都熟悉。四个字形容，事半功倍。”
这种事情可能还真得是学校里的学生才知道的通彻。有时候，一些敏感的事情别说家长，带班的老师都不一定知道......
脑子里突然闪过他读书的时候，在午休时间和同学打架，两个人把教室里一半的桌椅都翻掉了。结果战后二十分钟不到，同学们就把教室恢复完整。后面过来上第一堂课的班主任愣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陈书摸了摸鼻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海。”
“江海，你们学校最近段时间，有没有人（白一）杀？”
学校属于公众场合，从管理角度来看，（白一）杀这种极度负面的情况确实不宜宣传和扩大。因为学校属于半封闭场所，因为（白一）杀行为所传导出的负面情绪和氛围是会传染的。一些抵抗力稍弱的学生很容易就会被精神感染。
江海眼里透着疑惑，不过还是低头想了半天：“死了的倒是没有，不过我倒是听说其他班级几个人有这想法，不过当时就被拦下来了。”
一般来说，像十三中这种规模的学校，几年来一个才是正常。从江海的口中说出来竟然有几个人，这就透着些古怪了。
“什么原因？”
江海裹了裹身上穿的陈旧外套，吸了下因为天冷而冻的通红的鼻子：“听说是因为借了很多钱还不掉。”
在校学生借钱干什么？
还很多钱，以至于还不上钱要自O？
“几个都是因为借了钱？”
“嗯，都是。”
陈书扔掉手里的香烟，看了眼去年才从大专毕业的朱超然，心里隐隐生出一股不祥的感觉。
两人同时说道：“校园（代-贝）。”
校园O本来是指一些网络D款平台面向在校大学生开展的D款业务。现在许多不法分子利用高校学生社会认知能力较差，防范心理弱的劣势，进行短期、小额D款活动，表面上看这种借贷“薄利多销”，但实际上不法分子获得的利率是银行的20至30倍，肆意赚取学生的钱。
更为恶劣的是，他们其实瞄准的就是学生背后的家长。
放债人进行放D时会要求提供一定价值的物品进行抵押，而且要收取学生的学生证、身份证复印件，一旦学生不能按时还D，放贷人可能会采取恐吓、殴打、威胁学生甚至其父母的手段进行暴力讨债，甚至威胁女学生拍摄不雅照片，对学生的人身安全和高校的校园秩序造成重大危害。
陈书表情严肃：“胖子，这玩意现在都蔓延到了高中？这情况你清楚吗？”
朱超然“呸”了一声，圆滚滚的脸庞第一次露出狰狞的面容：“不知道，我都毕业一年了。”
陈书知道现在不是干站着等的时候了。今时不同往日，社会发展日新月异，他就是再在这儿蹲到下午放学，也不可能见到那些机车社会男了。
这事情还得回所里从长计议。
看了眼还站在旁边小口小口抽烟的江海，陈书想了想，掏出上衣内口袋里的中华塞进对方的手里，叮嘱道：“省着点抽，记得考个好大学！”
“走！”
陈书将手一挥，带着朱超然直奔停在不远处的便车桑塔纳。
我去，人生第一次被大人塞了一整包烟......江海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那一抹红，恍然回神，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
两人上了桑塔纳，陈书按住朱超然准备拧过钥匙启动的右手，等了片刻，方才说道：“去网格。”
“去哪？”朱超然没反应过来。
“砰。”
“砰。”
后排车门被开关了一个来回。
“黎明网格，颜晨熙那儿。这事可能还得他们街道出面。”
说完，陈书转头，对上了江海那双清澈的眸子。
“放学了还不回家？”陈书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严厉。
江海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语气自然：“家里没人。嗯，我爸妈都跑路了。”
跑路了，也是个苦命的孩子......陈书缓和下语气：“你高三了，得早点回去看书。你不是说要考一个梦想的大学吗？”
朱超然搭腔道：“小子，都要靠着抽烟提神了。你有这工夫跟着我们，真不如早点回家睡个觉也好。”
江海卸下书包放到身前紧紧抱住，将视线移到窗外，过了许久方才说道：“我爸妈就是因为这些老高才跑的。”
陈书按住还想继续劝说的朱超然，沉吟了片刻：“你见过带着学生办案的警察吗？你这样会让我们很为难的，万一被举报，我们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你要跟着，好，我不拦你，但是你这行为会害了我们。
老手段，把压力倒推给到对方。
江海极干脆地脱下自己校服外套塞进书包里，拉好书包的拉链，一边拍着书包，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道：“书哥，我已经18岁了！再说了，我们公民都有义务配合公安机关调查情况！”
21世纪新时代的00后男孩，除了早些时日出来整顿职场的那批人，后头跟着的学生也是不遑多让。
这强词夺理的态度让陈书有些苦恼，面对这些学生，他又动不了粗；父母跑路的遗留孩子又让他骂不了口。
江海见陈书有松口的痕迹，赶紧补刀道：“书哥，学校的事情就我拎得清。你这案子我肯定能帮得上手！”
陈书打开车门走了下来，走到后排位置打开车门弯下腰，表情严肃的对着江海说道：“江海，回家。”
见原本笑呵呵的警察突然拉下脸来，心里那一丝丝的侥幸破碎，江海抓着书包带子低着头钻出车厢。
“砰！”
关上车门，陈书头也不回地上了副驾驶座：“开车。”
桑塔纳疾驰而去。
留下江海一人站在路边。他重新背上书包，望着远去的车子，伸进裤袋里的右手将那包红色中华攥的死紧死紧的。
第226章 组织人手
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行驶在公路上。
朱超然左臂靠在车框上，右手搭在方向盘上：“书哥，为什么不让那小子参与进来？你这样把人家凶走，他会记恨你老久的。”
陈书低头在手机上搜索着“校园O”的相关讯息：“学生还是得以学习为重，这些闲事管多了成绩肯定得下来。”
朱超然不以为然道：“书哥，都跟了你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刚见面就给人塞香烟的架势，你会是这么迂腐的人？”
陈书听着来了兴致，放下手机抬起头笑着问道：“那你说说我是怎么想的。”
朱超然得意洋洋道：“按照你的思路来。平日里你跟我们一直唠叨着安全安全的，虽说我们都听得烦了，但是起码心里都有数，凡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安全’两个字。你不让那小子进来，不就是因为这案子不安全嘛。”
陈书点点头：“不错，你能想到这点说明进步很大。”
“书哥，有一点我不明白。这种放贷的案子会很危险吗？”
“现在学生网络D已经被国家明令禁止，所以我怀疑这几起案子很有可能是线下的私人小贷。如果说确定是线下的高利贷，那么很有可能会涉黑。”
“涉黑？”
涉黑，大概率意味着案子很可能会伴随保护（S）或者非法监禁、故意伤人等暴力犯罪，朱超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时没了声响。
......
路上经过中山派出所下属的前行警务室时，陈书让朱超然将车停在警务室门口坐车上等着，他去去就来。
下车后，陈书快步走进警务室。
还好，中山所的社区民警于余坐在里头办公。
“陈所，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
于余见外头传来声响，以为是社区协管员或者办事群众进来，抬头一看，没想到竟是所里分管治安的陈书。
陈书走进于余的办公桌旁，拉开椅子坐下，问道：“现在辖区里的学校上学放学，我们有协警安排到校门口维持秩序吗？”
“有的，都会安排一名协警在上下学的高峰时期在学校门口站岗。”
“这个事情是谁和学校里联系的？就东州13中那里。”
“是我联系的，怎么了？”
陈书心里一动，急切地问道：“既然你和13中那边有联系，我有几个案子想帮忙问下他们老师，你看方便吗？”
于余迟疑了片刻，方才点了头：“应该是可以的，我正好是和你们保卫科科长联系的，要是有什么案子理应会配合我们调查的。陈所，什么案子？”
“校园O，据说他们学校的几个学生为此（白—）杀未遂。”
“13中？这可是在高中啊！有家长过来报案了吗？”
看着陈书严肃的摇了摇头，于余心中一凛。
他并没有追问原因，停顿了片刻，补充道：“这种事情的话，如果没有家长过来报案，处于学校的名誉，他们不一定会配合我们。
再说了，我联系的那位说好听点是科长，其实就是他们学校的保安队队长。陈所，这事情不好办呢。”
设身处地，如果他陈书是13中的校长，要是一个派出所的警察过来说要调查学生的（白—）杀未遂和在学校里可能存在的校园O，肯定也是一百个不愿意。
先别说警察进校开展调查，对学校日常秩序的干扰，单论对其他学生产生的心理压力，肯定是存在的。
再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没人会干。
陈书点点头，理解道：“这样子，不需要他们学校配合我们调查。你抽空去找他们科长喝茶聊聊天，看看能不能摸出点蛛丝马迹。”
现在陈书只知道校园O可能存在于13中里，至于具体的放债人、放债公司，或者贷款的学生那是一无所知。
这时候，由经常和他们有联系的社区民警于余出面，假装日常的检查摆放，也许能发现一点线索。
于余心知眼前这位年轻的副所长不是那种坐在所里等着案子上门的警察，在听到对方的安排后，清楚事关学校学生，也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这里补充一句，有些接处警繁忙的派出所，治安警察除了值班以外，平日里的工作就是办理110的警情案子。这都可能忙得脚不沾地，确实没空再主动到社会上找案子。
......
桑塔纳开得飞快，十几分钟的时间就到了黎明网格。
将车停在门口后，两人急匆匆往颜晨熙的办公室走去。
“咚咚咚！”
“请进。”
陈书推门而进，见着许久不见的颜晨熙依然和以往一样靠坐在办公桌上翻看着材料。
“哟，我们东州市的大英雄来了。”颜晨熙翘起红润的小嘴唇，调皮地打着招呼。
前段时间东州电视台王牌节目《扬说新闻》主持人、大网红张扬站在风口浪尖，逆势给陈书站队，从侧面也打响了警察陈书在本地的名号。
一时之间，只要有关注本地新闻或者抖音的东州人，不论男女老少就没有不认识这名路见不平、拔棍相助的孤胆警察。
陈书无奈摆了摆手：“网格长，你就别逗我了。实不相瞒，就为这事儿，我差点就要被扒了衣服。对了，我今天过来是有急事找你的。”
不管陈书说得再谦虚，他的事迹有视频佐证，也有张扬煽情的演讲，无不将他推上了东州的正面形象。包括黎明网格的同事，这几天的话题都是他们这位英勇的网格警长。
颜晨熙坐直身子，脸上依旧挂着甜甜的笑容：“陈所，你说。”
“校园O这东西你知道吗？”
“知道的，我读书那会儿学校可着劲地宣传这东西危险，让我们不要碰。后来警察也专门来我们学校开过座谈会，我还记得名字叫什么‘护校安园’。”
“这几年国家对它们打击得很严，大学里基本上是见不着了。不过我发现，13中可能有校园O。”
“什么！那可是高中啊！”
陈书的话，宛如巨石砸入湖塘，在颜晨熙的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请假条
写了五十万字第一次请假，请大家批准一下。不好意思了
第227章 我想贷款买手机
中午，黎明网格中心，网格长办公室
陈书问道：“那它的危害性你了解吗？”
颜晨熙收敛表情，稍稍回忆了一遍在大学里关于校园O的防范知识讲座：“大概了解，不过你最好再说一遍。”
“校园O是这几年新出来的东西，一般人还看不透它。不过在我们警察眼里，这玩意本质来说就和赌场里放高炮差不多。而他们的目标对象，也就是输红了眼的赌徒和超前消费的大学生抛开年龄，其实也都一样。
他们在借款的时候会高估自己的还款能力而无视过高的利息，总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往后几个月自己挤一挤生活费就能还得清。
而在挥霍完借来的钱财之后，他们往往也会陷入相似的怪圈——还不起贷款，于是就从别的贷款平台上借钱填补以前的窟窿，结果欠的钱与利息却越来越多，直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些学生天天窝在教室里读书，周边的人要么都是一样的同学，要么就老师或者家长，可以说是一点没有社会经验。如果遇到这种事情能告诉父母、老师的还算好，就怕不敢坦白结果被人拿捏住。如果是女孩，结局会很惨。”
颜晨熙苍白着脸，点点头表示明白。
陈书沉着脸说道：“我怀疑有线下的小贷公司将手伸进了13中里。据可靠消息，13中里面有多名高三的学生可能因为校园O的事情想.....”
“什么！13中！”颜晨熙震惊道。
她虽然不明白什么校园O，也不懂什么放高炮。但是她从陈书的话里听出，这种类似赌场里的毒瘤现在正蔓延到了高中里。
这可是国家的花朵！
他们可单纯的像张白纸，可没有什么抵抗力！
她站起身来在不大的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几个来回之后问道：“陈所，这些打击犯罪的事情我不懂，你就简单点和我说，需要我做什么吧。”
陈书点了点头：“因为家长没有报案，我们警察直接到学校进行案件调查，太敏感也不大合适，估计学校也不会配合。你们街道平时和学校打的交道多，由你们出面问询可能会好一点。”
颜晨熙讪笑道：“和你说句实话，除非教育局出面，像我们这种派出机关，人家表面上可能会和你客气几句，实质上根本不会搭理。”
“为什么？”
小官迷义正言辞：“他们校长可是副科。”
几人面面相觑，办公室立时安静了下来。
这事情有点棘手了。
办案办案，有案才能办。家长没有报案，警察没有线索，学校又是敏感的半封闭单位不方便直接侦查，这事情顿时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哎！”
陈书长叹一声，为今之计，就只剩下于余那条线了。
不过和他对接的也只是学校的保安科科长。这种坐办公室的人，估计拿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姐！”
这时，办公室门外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声音。
适才刚刚分别，所以这声音听在陈书耳朵里，显得极为熟络。他转过头去，看到背着那显眼帆布包的江海就那么自然地站在办公室门口。
姐？
没听错吧？
江海是颜晨熙的弟弟？
陈书同样站起身来，手指指着江海站着的位置，向颜晨熙问道：“江海是你亲弟还是表弟？”
颜晨熙走到门口，轻轻地将江海揽到自己身边，笑着回答：“是我亲弟弟。早年爸妈离了婚，我跟着妈妈，江海跟了爸爸，所以两人并不同姓。”
陈书：“你父母不是跑路了？”
江海撇撇嘴：“确实跑了，没骗你。”
颜晨熙温柔地拂过江海的头发：“小海这几年都是跟着奶奶住在一起。他脾气倔，从不要我一分钱，也不知道这几年他都是怎么过来的。”
江海扭过头，一言不发。
“小海，你今天来姐姐这里是为了什么事情？”
知道弟弟脾气倔强，平日别说来单位找她，就是电话也从没主动给她这个姐姐打过。今天他突然出现在网格里，再一联想到陈书提出来的13中的校园O事件。
小海可不就是在这个学校念的书。
颜晨熙心里明镜似的，不过她还是希望江海能自己说出来。
见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盯着他，江海受不住这压力：“姐，我想跟着陈警官破案！可他不让我跟着。前面我偷着上他车的时候，听他说要来你这，所以就赶过来了。”
陈书走到颜晨熙身旁把她一个人拉到走廊外头的角落里。
“网格长，这办案不是游戏，会有危险的。”
颜晨熙侧过头来看了眼正站在墙边低头摆弄手机的弟弟，转头说道：“陈所，我倒觉得这是个机会。我问你，现在你有线索能打击到这些校园O的人吗？我们都是从学生时代一路读书过来的，清楚有些什么事情学生只会比老师更清楚。”
陈书叹了一口气：“哎！办案不是儿戏，没你想得这么简单！既然你这边没办法帮我去学校问询，那我就直接找上门吧。”
颜晨熙一跺脚：“他们是不会和你一个警察提自己学校学生自（白-）的，这可是打脸的事情。再说了，人又没死，更不会说的。”
“我试试。”
说罢，陈书转身就走，经过江海的身边时，还是再叮嘱了一句：“每个人都有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便走了。
朱超然跑出办公室，朝着网格长姐弟俩抱歉一笑，跟着陈书就离开了网格。
两人先后上了桑塔纳。
“去13中。”
陈书吩咐道，随后拿出手机联系社区民警于余，让他在学校门口等待片刻，到时候几个人一起进校拜访。
......
网格内
颜晨熙安慰了几句江海，作姐姐的其实打内底里也是不愿意自己的弟弟亲身犯险，现在距离高考也就半年的时间，不该把原本就紧缺的时间放在除学习以外的地方。
江海放下手上一台从姐姐颜晨熙处淘汰下来的老旧手机，抬头平视自己的姐姐：“我已经托同学去问了，估计下午上课前能拿到消息。”
颜晨熙愣了一下，既然来不及阻止弟弟，她也就不再坚持，随口问道：“这能问的到？你是怎么问的。”
“我就说我最近缺钱，想贷款买台最新款的苹果手机。”
前往学校调查
下午一点半，中山派出所，三楼教导员办公室
张扬梨涡浅浅，很享受惬意的午后，有热茶，也有好吃的糕点，还可以尽情翻看着警察特意给她准备的案书。
她抿了一小口热茶，若有所思道：“教导员，你这茶不错，清鲜淡然，是福省的白茶吧。”
坐在主位沏茶的男人正是中山派出所的教导员，曾宏。
喝茶，是一种缘分。这世间几十亿人，能遇到一起喝茶、懂茶的人是一件多么难得和珍贵的事情。半壁山房待明月，一盏清茗愁知音。所以，因茶相遇，因茶相识，因茶结缘，是人生的一种幸事。
天天和派出所一口闷的大老粗们对付着，此刻遇到张扬这种懂茶的茶友，曾宏的心别提有多舒服了。
“张老师是位行家啊。”
他想到那位虽然也是一口饮尽，但好歹留一句“好茶”的陈书，说道：“我这就电话打给陈书，让他马上过来我办公室。”
张扬摆了摆手：“不急不急，现在还是午休时间，你们警察天天加班熬夜的，能睡觉的时间确实不多。不瞒你说，过段时间，我新创的法制节目马上就要开播了，正缺好案子呢。所以我今天过来主要还是看看你们的案子，不是过来找他的。”
话末，张扬特地强调了一句。
曾宏面不改色“哦”了一声，心思也转得飞快：找案子不去法制大队，跑到我们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来，骗我这糟老头子呢。这小妮子，脸皮薄得很。
时间就在两人的你一句我一言中飞逝。
“叮咚。”
挂在办公室墙上的时钟敲响了两下，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两点。
曾宏笑着拿出手机当着张扬的面拨了出去，余光中对方低下头捧起了茶杯抿着，并没有出声拦着他打电话。
他心里一乐，更加肯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这俩人啊，有戏！
“嘟嘟嘟。”电话在响了几次后接通。
曾宏故意给了面子：“陈所，你在哪？张老师现在我办公室，你过来一下。”
“嗯？什么？你去13中了，你去那地方干嘛？”曾宏的声音里透着茫然和不解。他特意瞥了眼张扬，发现那捧着茶杯的小手轻微一抖。
嘿，还说自己不是来找陈书的。
“校园O？你怀疑里面涉黑？”原本抱着八卦心理的曾宏在听到陈书的回答后，表情马上严肃了下来。
而一直竖着耳朵听着的张扬也是立马反应了过来，放下手中的茶杯，这次是丝毫不掩饰地直视过来。
“好，好。那你先忙。”
放下电话，看着坐在对面本职工作就是记者的张扬，她那闪闪发着亮光的眼睛，无时无刻在提醒着曾宏，快点说快点说快点说。
“前段时间有几个高三的学生在13中（白-）杀，人是都劝下来了，不过陈书怀疑这背后有涉灰势力通过校园O的手段介入进去，他现在在学校进行调查。”
新闻敏感性及极强的张扬放下茶杯，在桌面上敲着手指头，沉吟了片刻：“教导员，我觉得这个案子很有看点。我过去学校看看。”
前一刻，张扬还端着白茶，说是过来翻看案卷，不是专门来找陈书的。可当曾宏表示陈书目前在东州13中办案子，她那两条腿动的比脑子还快，哗啦啦的，一下子就起身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匆匆往外走去。
曾宏看着那道迅速消失在办公室门后的靓丽身影，笑着摇了摇头，端起冒着白烟的茶水小小抿了一口。
“青春啊。”
......
织纺路，东州第13中学，校长办公室
一张极大的办公桌摆放在办公室西侧的落地窗户前，冬日的拂煦从外头洒进来，显得格外的温暖。
“陈所年轻有为。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啊。哈哈。”坐在办公桌后头的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爽朗地笑道。
“李校长，陈所前段时间破获了一起入室抢劫的案子，在我们东州可是出了大名的。”一名胖乎乎的圆脸男子站在办公桌一侧靠窗户的位置，稍稍弯着腰说道。
“我知道，是那个《扬说新闻》里的大记者张扬报道的。刘老师你坐吧。”
被称为李校长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坐下后，转头又是笑呵呵地问道：“陈所，这个新闻一出来，你可就成了我们东州市的恩人了。”
李校长这句话意有所指。因为当初在《扬说新闻》里的最后一幕，主持人张扬鞠躬后道了一句“代表东州人民谢谢你”，所以私底下或者本地网络上，大家都笑称这名警察为“恩人”。
陈书心里急切，本不耐这些场面上的话，不过对方满脸笑容，他自己又是有求于人，所以只能按下躁动的心思，回答道：“没有没有，我们做警察的都是粗人，恩人什么的就是个笑话，转个头大家都会忘了。诶，比不得你们老师百年育人，这才真是世世代代传下去的恩情。”
“陈所可真会说话，还说自己是粗人，我看你这肚子里装的墨水可不会少。刘老师，你说是不是？”
胖乎乎的刘老师立时堆上了笑容，频频点头：“听于警官说，陈所是我们省警院毕业的。这高考分数可不低，当年估计也是一名学霸。”
“哈哈哈！”坐在陈书身旁的于余陪着笑。
办公室内气氛融洽。
陈书见时机差不多了，刚准备道出今天过来的目的。
这时，李校长突兀地问道：“陈所，这《扬说新闻》的主持人张扬是你什么人？”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当初陈书打人的视频一经发到网路上，在东州引起的影响力不小，说是波涛汹涌也不为过。“警察打人”，这话题放在哪儿都是引人关注的热点话题。
结果却被《扬说新闻》的张扬顶着社会压力给翻了盘，这后面如果没有点门门道道的，李校长可是不信。
陈书摸了摸鼻子：“这张老师我们也只是当初在采访的时候见过一次面。”
“陈所谦虚了，你们都是年轻人，私底下肯定谈得来。这次你过来学校，张老师知道吗？”李校长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只不过声音却是稍微低沉了一些。
急于办案的陈书并没有发现对方的异样，继续解释着两人并不相熟的关系。
李校长一边点着头，一边笑着端过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陈所，听刘老师说你这次过来是要我们配合提供几个思想激进的学生的名单？”
陈书一愣，点头应道：“是这回事，我想找他们了解一些情况？”
李校长扶了下眼镜，双手一摊：“很抱歉，我们学校没有这种学生。一个都没有。”
第229章 线索来了
校长办公室
李校长抬手重重敲了下桌面，语气严厉：“刘老师，你事情都没问清楚就把人带到我办公室里，怎么着，我这儿是菜市场吗？谁都能进？”
此刻，又重新站着的刘老师，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小学生一般，弯腰低头连连认错。
“李校长，是我工作没有做到位。我以为这次那警察也是和张记者一起配合着过来办案。不然我肯定不会把他放进来的，在我那地儿就给堵上了。”
说着刘老师就把自己胖胖的脑袋一缩，估计是想到了那名在东州闻名遐迩，有什么说什么的大网红女记者张扬。
往夸张点说，她要是嘴巴一张，一半市民都得站队，那架势，一般人或者单位是真的怵。
“这些警察平时给我们站站校门口就好了，接下来我肯定会做好预防工作，再不让他们进门！我知道李校长你的意思，这些穿制服的人往我们学校里跑，对我们声誉肯定是不好的嘛。”
刘老师抬手擦了下汗水直下的额头，揣摩领导的心意，顺着对方的口气说了几句。
“嗯。”
李校长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拉开桌子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包蓝利群，撕开外头的透明包装，从里面抽了一根出来抛给站着的刘老师。
“坐下来，抽根烟吧。”
刘老师捧着烟却没有点上，小心翼翼地坐了半个屁股，信誓旦旦道：“李校长你放心，我向你保证，往后这几个警察肯定进不了咱学校的大门。”
李校长很满意对方的态度，自己也抽了根烟点上，等着白烟儿徐徐升腾后，方才说道：“放古代，这些人就是衙役，和我们不是一处人。虽说咱们学校，不兴那一套。不过那都是老师做的事情，你是办公室主任，是管理层。
管理层干嘛？还不是给大家伙儿整理个舒适、安逸的环境，好让老师们能安心教学，学生能安心读书的地儿？所以有些事情，能不接就不要接，我们只管干好自己的一亩三分田上的事情就行了。”
刘老师干笑了几声，想起先前那年轻的副所长急红了眼睛的模样，问道：“李校长，咱们前面发生的事儿真不用给那警察透个底？要是万一以后....”
“啪！”
李校长一掌拍在桌上：“没有万一！”
“是是是。”刘老师一惊，又重新站了起来，点头如捣蒜。
“叮铃铃！”
刘老师身上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打破了先前的尴尬。他忙着掏出手机瞄了一眼，马上按下了静音键。
许是想到了什么，李校长随口问道：“谁的电话？”
“是门卫室那边打过来的。现在还是下午的上课时间，不会是家长，应该是....”
“回个电话，问问是什么事情。”许是想到了什么，李校长心里起了一丝涟漪，打断了刘老师的回答，命令道。
刘老师拿出手机回拨了过去，在接听了几秒以后，像是便秘般苦着脸挂掉了电话。
“李校长，那女的来了。”
“哪个女的？”
“《扬说新闻》的张扬。”
“什么！她怎么来了？”
刘老师的一句话，像是惊雷炸在李校长的脑海中，威严的脸盘首次露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
不好，她过来肯定是为了那警察的事情！
这事情绝对不能在媒体曝光！
这是给我来下马威了！
沉浮宦海几年的李校长反应极快，马上做出了决断。
“那个警察在哪里？赶紧把他叫回来！”
“叫回来？不是说不管他了吗？”
“啪！”
“你个猪脑子，赶紧给我去打电话！把人给我请回来！态度给我好一点，请回来，马上！”
“可我没他电话啊！”
“你不会问吗？中山派出所，打114！我怎么摊上你这猪一样的队友！”
“喂，114吗？我是......”
办公室内一阵鸡飞狗跳。
......
前行警务室！
陈书、于余、朱超然三人坐在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大眼瞪小眼皆是无话可说。
陈书敲了敲桌子，起了头:“于余，这事情你怎么看？”
于余眯着眼拿过陈书放在桌上的手机，重新又把上面的微信内容看了一遍：“陈所，既然有线索了就干呗。”
朱超然偷摸拿过陈书放在桌上一角的华子，抽了一根点上，自顾吸上了，一脸的陶醉。
陈书瞥了眼胖子，对于余说道：“这是江海问过来的公司的地址，不知道真假，也不知道会不会让那孩子受到牵连。”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接着是曾宏笃定的声音：“什么时候你陈书也怕这怕那了？事情小朱都和我讲了，你们只管去做，后面的事我给你们兜上了。”
陈书没有转头，桌底下抬起一脚向朱超然踹了过去，表面上意简言赅：“我反对。我还是那句话，江海他不能参合到案子里来。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
曾宏拉过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刚才学校的办公室主任来电话了，请我们过去他们学校详谈这事儿，到时候他们会把资料都给我们的。”
曾宏从于余手里拿过手机，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小贷公司的地址：“比如这个涉案公司的地址，就是由学校主动提供给我们的。这些事情，我会在后续的宣传报道中一一点名感谢。”
曾宏知道陈书不愿江海参与的心思，他如此操作就是为了把事情、线索全推到了学校头上。
警方的此次行动，就是配合学校进行打击！
“为什么？”
校方一来一去截然不同的态度，让陈书有点接受不了。先前那领导还一副我就不配合，你奈我何的样子，怎么这才过了一个小时不到，就缴械投降？
曾宏出的面？
不可能啊，他在外单位应该没什么面子的......
看着陈书狐疑的眼神，曾宏把手机塞回他的手里，露出玩味的笑容：“你前脚刚走，张老师后脚就跟着去了学校。”
“你俩这配合，打得是不错。就差把人家吓得直接跑到咱所里来了！”
第230章 开始行动
钱塘路，距离星云大厦1号楼百米处的街边角落
黑色便车桑塔纳轿车内。
朱超然坐在驾驶位置，眼睛盯着前方，两只手规规矩矩放在方向盘上，是不是地摸一下档把。表情严肃，要不是这车正停在街边的角落里，没有人会怀疑他对驾驶车辆的严谨态度。
于余坐在副驾驶座上，一手拿着一叠A4纸打印的材料，一手拖着下巴，嘴上念念有词，虽然车里的众人都听不清他在念叨些什么，不过看这敬业的架势，应该是在认真工作。
陈书坐在后排位置，看着正抱胸坐在身旁，西装笔挺的张扬，无奈地问道：“张老师，我们这是在办案，你凑过来会不会有些不方便？”
别人都是求着我们节目组跟拍，你这倒好，还一直想把我往外推，门都没有！
张扬嘴巴一翘：“陈警官，上次你出事不是我出面兜底，你现在还想着能出来办案子？事后你们局里的领导都知道到台里找我道谢，你作为当事人，反倒像没事儿一样继续上着班。你这没良心的。”
“噗。”
“嗤。”
这话一出，坐在前头的两名警察一时忍不出先后发出了怪响。
“书哥，我去外头抽根烟。”朱超然先一步逃走。
“陈所，有点渴了，我去买几瓶水。”于余见机也是不慢。
这俩灯泡一走，就剩这孤男寡女的同处一车，说陈书不尴尬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心知理亏，一时之间也应不出话来。
反倒是张扬一脸镇定，外表看来丝毫不见异样，但其实她自个儿清楚，心里早已翻了锅。
眼前这个警察，脸庞线条堪称完美，有着男子的阳刚之气，浓眉，高鼻，双眸湛湛有神，嘴唇的弧度和形状恰到好处。
正儿八经算起来，两人明明只是第二次见面，张扬却恍然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所以先前不自禁地就作了小女儿态。她就觉得这位同事、市民都觉得很彪悍、凶猛的派出所民警，看着却很温柔。
她已经二十六岁了，作为记者也走南闯北工作了多年。什么场面、什么人物没见过？原本以为一直会这样心如止水的走下去，没想到却在这儿栽了跟头。
想不到，想不到。
张扬压下多余的心思，沉声说道：“陈警官，我这次过来也是你们教导员同意了的。都说你们警察是纪律部队，怎么我从你的身上是半点都没有看出来？”
好厉害的嘴，都搬出了曾教......陈书知道这女记者不好惹，先前也只是顺便搪塞一番，心里早已妥协。
“张老师，我还是那句话。跟拍、直播都可以，但是必须得我们警方进去控制了现场以后，而后得了我的通知，你们才能进场。”
张扬想了片刻，点了点头就同意了。
陈书掏出手机：“加个微信。今天我们得摸下现场，抓捕行动应该会在明后天，到时候我联系你。”
两人互相加完手机，张扬开门走了。
......
桑塔纳车内。
陈书、于余、朱超然三人重新坐回到车内。
朱超然：“嫂子走了？”
陈书伸手往朱超然头上一拍：“就你话多，别瞎开玩笑了。现在我们商量下，怎么抓人。”
于余耸了耸肩：“我就一搞社区的，没怎么抓过人。我今天跟着，纯粹是社区里没啥事情，就过来看下热闹。这事你还得找你们治安组的人来办。”
朱超然倒是眼神坚定：“书哥，我听你的。”
陈书略显呆滞的望着这俩警察，接着长叹一下，自个儿躲一边琢磨案子去了。
过了半个小时，在陈书的组织下，三人重新开会。
陈书：“于余，你帮个忙。犯罪嫌疑人在星云大厦1号楼办公，你等会儿去2号楼那边假装坐消防检查，摸清楚里面住户的电路开关和总开关。”
于余先是一愣，有些错愕，他也不傻，立刻意会道什么，问道：“陈所，你是怕我直接去1号楼检查漏了泄，所以去2号练练手？”
陈书点了点头：“这种团伙犯罪，通常都会有眼睛在底下盯着。要么保安也被他们收买了，所以我们小心一点好。都叫星云大厦，估计这1号楼和2号楼的消防和电力设施的布局应该会一样。”
朱超然问道：“书哥，你准备抓捕前断他们电？”
陈书见朱超然难得发问，也是耐着性子解释：“这种放贷的，证据都存在电脑里。行动前直接断了他们电，也是一种保存证据的手段之一。”
“那到时候我们怎么进去？”
“换上他们物业的保安服或者电工服，就以修理电路的名义上门。嗯，到时候也带上破门锤，做最坏打算。对了，于余，你一会儿去2号楼查消防的时候，编个由头让他们电工过来，到时候看看他们电工的打扮。”
说着，陈书拿出手机划拉了片刻：“根据江海提供的线索来看，这家名叫乐口科技的公司在1号楼13层B室。嗯，于余你到时候也去2号楼13层溜达下，看看有没有问题。”
于余：“其实我们也没怎么对这种商业大厦做个检查，不过一般来说他们物业都挺好糊弄的。行的，那我现在就去弄。”
“别急，我们先回警务室。到了警务室以后，你再带人过来。”
于余笑道：“陈所，还是你老道。”
陈书严肃道：“安全第一。”
于余认真回道：“安全第一。”
......
回到中山派出所，陈书第一时间使用公安内网查询涉案公司。
乐口科技的法人为汪勇，在工商登记的手机号码为1560577XXXX。关联该号码，并通过其公司所在地址的运营商基站反馈，话单一拉，初步估计应有十人以上。
再以星云商厦1号楼13层B室为基点，调取与之对应的外卖和快递公司的关联手机，话单一拉，又是一批人。
两相一比较，大致成员的身份信息就出来了。
打印成册，翻看着上面有男有女的成员照片和生平履历，陈书心里很不是滋味。
都是爹妈生的，怎么会出来这么些牛鬼蛇神的。
第231章 张扬的心事
下午四时，中山派出所会议室
陈书召集治安组的警察开了一次动员会。
这次出席会议的有治安组民警李朝阳、王崇明、刘忠武、老丁，实习警员徐磊。
陈书坐在会议桌首位：“明天会安排一次打击团伙犯罪的行动，具体的案件信息请大家看下面前的资料，特别是人员相册要多记一下。接下来我把这次的行动安排讲一下。”
“这次打击的目标为星云商厦1号楼13层B室的乐口科技公司，据调查，该公司有可能存在套路贷的情况，公司员工不会少于十人。”
定性为“套路贷”的案件，可能会存在以诈骗罪为主，敲砸勒索罪、寻衅滋事罪或非法拘禁罪同时成立的情况。
在侦办由群众主动报案的套路贷案件中，往往会出现一种特殊的情况。
那就是涉案公司并没有存在欺骗行为和暴力催收，只是利息偏高，而借款人不想还款就以套路贷的由头向公安机关报案，那么这只能算作高利贷。
放高利贷这种行为，也就这两年因为套路贷连带着被定性了犯罪行为，早些时候它是没有入刑的。
“行动时间暂定为明日下午两点，有我带队，其他参战人员为王崇明、李朝阳和刘忠武，徐磊跟着李朝阳，不得单独行动。便衣队那边由王崇明联系和安排跟队人员。”
说着，陈书放下手中的会议材料，笑着对老丁说道：“丁师傅，我知道昨天你刚值完班。但是现在我们警力不够，明天的值班组还得麻烦你来顶替一下。案子结束以后，我给你补休两天，你看成吗？”
老丁笑着挥挥手：“陈所，你们忙你们的，所里的值班就交给我了。”
陈书扫视了一圈，问道：“谁还有问题？”
王崇明举手：“陈所，对象的上限按照多少人数计划？”
除非事发突然，情况紧急，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收到了巨大威胁，否则警察对于犯罪嫌疑人的抓捕，都是有完整的计划，特别是对于两者的人数比例是有要求的。
一般来说，这个比例会在1:3。也就是如要要对一名犯罪嫌疑人进行抓捕的话，那么警察的人数不能低于三人。不过在现实中，由于警力的缺失，1:2也就上了。
当然了，卖淫嫖娼和赌博的另算。
陈书沉吟了片刻：“王哥，除了值班警力，你就把队员都拉过来吧。如果还不够，可以私下找我，我去把视频中队的人借过来用一下。补休的话，月初都会给安排上。”
“谁还有问题？”
“好的，李朝阳留下，散会。”
临近下班时间，大家也赶着收拾工作回家，散会后随着“吱吱”的椅子拖动声，没过半分钟，会议室就只剩下陈书和李朝阳两人。
陈书示意李朝阳坐近一些。
“朝阳，治安组除了咱俩年轻点，其他同志年纪都大了。所以明天的行动我想安排你带着徐磊负责现场侦查，可以吗？”
“没问题！”李朝阳没有一丝犹豫。
“侦办侦办，除了侦查还有办理，后续的案件办理上我让他们多承当一点。”
李朝阳笑道：“师兄，不碍事的，我们就按照老规矩办。年轻人多干点事情正常，大家也都是这么走过来的。真论起来，指不定还是你这个领导干得最多。”
陈书欣慰一笑。
李朝阳继续说道：“我这边没问题。不过徐磊还是实习生，让他上场会不会危险了点？”
徐磊是省警院排到正明区分局的实习警员。按道理讲，人事还是属于省警员的，不应该从事这些带有一定危险性的工作。往日里，所里都是安排他们在值班室做普通老百姓报案的询问笔录，或者陪着正式民警做一些讯问笔录。
陈书颔首：“理论上是让徐磊就留在所里做笔录最好，最安全。不过我觉得有机会也得带他们出去见见市面，一则换个工作环境图个新鲜劲，其次我们也是从实习过来的，知道这会儿他们脑子里都在想着什么。
嗯，徐磊就是个大学生，到时候跟你过去摸底，可能会被对方公司的人直接邀请到楼上办理贷款，这样也省得我们破门.......”
陈书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朝阳“噗嗤”一下就笑着打断。
一次行动，除了任务本身，陈书既要考虑到老同志值班，还要想着协警的补休，还惦记着其他警员的年龄状况，还得顾虑着实习警员的心理状况......
这杂七杂八的事情！
李朝阳一手捂着嘴巴忍不住发笑，一手轻轻敲着桌面：“师兄，你做人可真累。”
......
深夜，东州电视台，会议室
一名年过四十，风华依旧的中年女子坐在会议长桌上摆放有红底黑字《台长》二字名片夹的首位，两只手平平放在桌面上，虽然语气平静，但是颇有官威。
“小扬，你确定放弃现在正火的《扬说新闻》，去重新开一个法制栏目？”
坐在中年女子右手一侧位置的正是《扬说新闻》的主持人张扬。
她抬手把头发捋到耳后，说道：“李姐，我从小的梦想就是能主持一档属于自己，也属于群众的法制节目。但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过了这么多年，因为这头那头各种缘由，我还是没有摸到过自己的梦想。”
李姐沉吟道：“我们先不提节目收视率的问题。你说你要办一档子法制节目，可播音主持出身的你，懂法吗？你拿着只比普通群众强上那么一点点的法律知识，去办法制节目，能确定不出岔？”
见张扬陷入了沉思，李姐特意停顿了片刻，端起桌上的瓷杯抿了一口，继续说道：“我们是公众媒体，除了面对东州市几百万的群众，还有一堆的企事业、政府单位盯着我们呢。万一在‘说法’上出现哪怕一点问题，后果将不堪设想。”
张扬思想上出了个小差，在气氛严肃的讨论会上，她忽然想起了那位面容刚毅的年轻警官。
算起来，这会儿他应该又在忙着加班加点布置着明天的抓捕行动吧。
当时，他在面对督察的质疑时，回答的那句话，真的好帅！现在回想起来，也是一股脑的责任感和职业感。
那句话很简单，也就四个字。
“我是警察！啊，不对！我的意思是我既然作为一名记者，就应该有社会责任....”张扬慌忙解释道。
“你与那个派出所的警察，没什么纠葛吧？”李姐眯着眼睛打断，审视着她。
“没有没有。”张扬连忙摇头。
李姐有些不放心地点着头。
第232章 抵达现场
翌日下午两点，钱塘路，星云大厦1号楼对面星巴克。
李朝阳特意挑了一张户外的露天桌椅和徐磊坐了下去，两人嘴上随意的聊着天，注意力却是死死的集中在马路对面。
“朝阳哥，昨晚知道安排我出外勤后，我真的是兴奋得一晚上都没睡着！”徐磊一脸的激动。
李朝阳瞥了对方一眼，面无表情：“这个案子涉案人员这么多，铁板钉钉得熬两个晚上。放你这儿已经熬了一宿，希望接下来的几天里你不要猝死吧......”
徐磊转移话题：“朝阳哥，昨晚反正睡不着，我就把那批人的照片都给记了一遍，过目不忘那种级别的！”
李朝阳打趣道：“那正好，你坐这儿盯着，我去车上躺一会儿养养神，今晚上还得大干一场呢。”
警察这职业就注定了不可能有正常、规律的休息时间。抓住一切可以利用时间休息，是一名一线办案警察最为基本的技能之一。
“.......哥，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前台那边拿咖啡，应该是做好了！”徐磊推开桌椅，起身往店里跑去。
李朝阳回头看了眼徐磊的背影。说心里话，他何尝不是有些羡慕对方此时对于警察职业满怀的激情。
这份兴奋劲，他实习的时候也一样尝过。可惜毕业以后，在派出所熬了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案子，早已没了年轻那会儿的心境。
每天想着就是平平安安，少点加班、值班就心满意足，最多也就是希望能有多点自由的时间可以去相相亲，早点讨个媳妇儿。
可这没日没夜的工作，他就是想找个犯傻的女人，都难！
李朝阳左右环视了道路一圈，没有发现几个人在路上，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趁着没人的时候记几眼犯罪嫌疑人的头像。
知道今天办案，他昨晚可是睡了个大早。
......
钱塘路，距离星云大厦1号楼几百米处的角落
桑塔纳车内！
两名坐在后排位置，身穿蓝色劳保服的高大壮实青年，正低着头翻看着各自胸前挎着的多功能五金包。
“这身打扮还不错，看着像是那么回事了。不过就是东西略微新了点，差了点火候。”坐在驾驶座上的陈书笑着说道。
被两名劳保青年挤在一边的于余背靠在车门上，端详着对方穿着的行头，也是自得不己：“这可是原装正品，货真价实的星云大厦电工服。嘿嘿，他们楼里的物业就是去那飞霞桥路的小张那买的！”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记者张扬瓜子脸大眼睛，远看近看都没瑕疵，欠缺一点女人的柔媚，但有着年轻女子纯洁的清丽和灵动。如此恬静的张扬，分明不像是一位工作多年的网红记者。
从头到尾她都只是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听着或看着，丝毫不同于陈书印象中那些总会在旁卖弄，或是引人注目的记者。
陈书偷偷瞥了眼邻座，随后正色说道：“一会儿李朝阳那边如果发现有犯罪嫌疑人带着受害人进到公司，我们就开始准备。一旦那受害人离开了公司，我们就依照计划开始行动。
于余，到时候就麻烦你直接去到他们公司大楼的电力室切断13层B室的电；王崇明会带几个人去一楼大厅前台和办公室接管物业的座机。”
于余：“行，没问题。昨天我趁着大厦检查消防水电的功夫练过手，不会出错。”
陈书诚恳道：“于余，这次拉着你过来办案，真的谢谢了。”
于余是中山派出所的社区民警，平时的工作主要集中社区的基础管控，比如入户调查、企业消防检查、社区重点人员管理等，并不需要参与到侦办案件。直接上级领导是所里分管社区的副所长吴豪杰。
这次过来纯粹是帮忙。
于余：“都一个所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不用客气！你看我家的小强，现在所里不知道的还都以为转岗去了你们便衣队呢。其实说实话，我年纪要是再轻点，也去你那干治安。”
小强的本职工作还是所里的社区协管员。主要是由于所里对协警的管理并不严格，小强平时没事就往便衣队和治安组跑，碰到忙的时候也是无偿加班，大家也都把他当了自己人。
“小强这小子没说的！不过你们社区996不好吗？一定要过来办案007。嘿嘿，果然是没办过案的人的想法。”
陈书扯了下胸前新穿的碧桂园五星上将服：“等会儿我就带这俩电工直奔楼上了。朱超然、小强，袋子里的装备都清点好了吗？”
朱超然把挎包拉链拉紧，拍了拍包，满足道：“先不论小强的，就我这一个包，已经能搞定个小赌场。”
小强不屑一顾：“尽挑些手铐、指拷、物证袋塞包里，就不放些家伙进去？是不是想定了等会冲进现场要躲后面了？”
朱超然涨红了脸刚想争执，被坐在前排的陈书按了下来。
陈书严肃批评道：“小强，同事之间说什么‘躲’？多难听。和你讲几次了，这种任务你们必须跟在民警后面。”
小强把眼一瞪：“干！你就是看不起我们！怎么的，为什么我们协警就不能先冲进去！我还是侦察兵退伍的咧！”
车厢内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谁都没想到平日里最是尊敬陈书的小强此刻会突然暴起顶撞。
一旁的于余赶忙打圆场：“小强去年因为套路贷的事情，借了两千最后被迫还了五千，这不心里有气嘛。”
小强竟也被套路了？？？
车内其余众人一阵恍惚，此时看向小强的眼神却是带上了些许的可怜。
朱超然伸手拍了拍小强的肩膀：“我原谅你了。”
“呸！”小强拍掉朱超然的手，打开车门落荒而逃。
朱超然哈哈一笑，和于余一起跟着跑了出来。
车内只剩陈书和张扬两人。
这时，张扬方才开口问道：“我有点好奇，既然小强有上进心，为什么你就不能给他机会呢？”
陈书心里一阵难受：“上进心有用吗？他们没编制的，可以说几乎没有任何上升空间。人一协警，隔三差五的加班值班，一个月也才拿个四千多块钱的工资，难道你还想让人把命给你搭上？
所以有案子，必须得民警上。民警受了伤，还有国家给他们兜底。小强还年轻，不懂事。万一真受了伤，往后苦的还是他自己。”
第233章 养号
张扬是在华国传媒大学念的书，毕业以后凭借着211大学的名头和本身就过硬的能力，进入了东州市电视台工作。
不管是她大学的同学也好，还是工作的同事也罢，甚至于她筹办法制节目以后结交的众多警察，似乎大家相互之间有讨论生活、学习、工作等等，唯独没怎么聊起过来自身的工资待遇。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需要。
是的，这些人只需要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就一定有相对丰厚的报酬在等着他们。
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而忘记了在如今这个社会，还有很大一部分人只能拿着小几千的工资，艰难地养家糊口。
张扬打开车门走了下来，看着刚从不远处超市购物回来的陈书，正提着几袋子的水果笑呵呵的给坐在其他车上的警员们分发着。
周围跟着的朱超然和小强也是兴致高昂，接过苹果在身上随便擦拭了下就吃了起来，边吃着苹果边嬉笑打闹的样子似乎全然忘记了先前的争吵。
她忽然想到，是不是该把镜头从那些政府高官或者警察医生的身上往下移一点，留一点给这些同样任劳任怨为群众做着实事，守着平安的协警队员们。
“张老师，来一个。”
不经意间，张扬突然发现陈书已经踱着步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张扬接过苹果，没洗，学着大家的样子直接塞进嘴里咬了一口：“陈警官，不要叫我张老师了，显老。”
陈书瞅着对方手里被啃了几口的苹果，有点惊讶这位女孩的直爽：“估计你年纪应该比我小，那我就叫你扬扬了。”
“扬扬？”张扬皱起她那好看的眉毛，不甘示弱道，“那我岂不是要你叫书书了？”
陈书一大口咬下手里的苹果，含糊不清道：“可以呀，很多人叫我叔叔的。想当年，我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偶尔接到一些外勤的任务，就碰到老多人叫我叔叔。呵呵，习惯了。”
咽下果肉，多汁而又酸甜。
爽。
陈书将手里仅剩的一个袋子塞进张扬的手里：“扬扬，这袋子拿去给你们栏目组分分，他们等得也辛苦。你这带头的，得多照顾他们一下。东西不多，也是一份心意。”
“嗯。”张扬低下头来，小心翼翼地应下。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小心脏扑通跳了一下。
侧头看去，那男子线条分明的脸庞让人心动。
......
晚上七时，钱塘路，距离星云大厦1号楼几百米处的角落。冬天的夜色来得极快，虽然现下才是七点多，不过黑夜已经笼罩了整个城市。
中山派出所的警察已经在此守候了五个小时。
陈书、于余、朱超然、小强、张扬等五人坐在所里的便车桑塔纳车内。
陈书放下刚和李朝阳通完话的手机，得知他们从下午两点蹲点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有犯罪嫌疑人带着其他人进入星云大厦。
不过好消息是，那些人也没有从大厦里出来，估计还在加班。
于余皱着眉头说道：“陈所，看情况应该抓不了现行，要不今天先撤？”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张扬兴许是累了，此刻仰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对于一线办案警察来说，在现场蹲个五、六个小时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可作为社区民警的于余和记者于余，属实是竭尽了全力。精神一直紧绷的情况下蹲着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虽然心里有些郁闷，不过今天是陈书带的头，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其他人。
他沉吟了片刻，说道：“这种套路贷的案子不比那些赌博或者卖（yin）需要抓现行。他们犯事的证据一定都在公司的电脑里，我的想法是只要能确定现在他们人都在公司办公，我们就冲进去抓人。”
职业敏感性极强的张扬睁开眼睛，将原本略有倾斜的座椅调直，饶有兴致地听着陈书接下来的话。她觉得正戏马上就要来了。
朱超然开口道：“书哥，李警官不是说他们都没人从星云大厦里出来吗？那就肯定都窝在屋子里了，我们冲就完了嘛。”
小强附和道：“干就完事了！那群骗子肯定都躲在里面！”
陈书摇了摇头：“对方可能今天放假或者外出团建什么的。我们要是瞎冲进去，没抓到人不说，一准儿打草惊蛇。所以我们还是得先确定里面有没有人。”
小强一个激灵：“书哥，要不咱们就用那老办法？”
老办法？
什么办法能隔空确定房子里有没有人？
于余和张扬好奇地看向陈书。
陈书见小强反应过来，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满意道：“没白跟我这么长时间，总算知道带着脑子办案了。反正东西都放在你身上，这事就由你来说说怎么办吧。”
见众人把视线都往他身上投来，朱超然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老早以前书哥给了我台手机，还给了我一张和这台手机里面SIM卡配套的身份证。我就用这手机注册了新的微信号和美团跑手，平时有空就在微信上发一点卖衣服的朋友圈或是在美团上兼职跑上几单。”
“卖衣服、跑外卖？你这是在做兼职吗？”
张扬有点糊涂了，虽说年轻人在正业之余搞点兼职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放在现在这种场合来说，有点不合适吧。
“没有，我就是用这个新号随便跑一下外卖，也没有在朋友圈里卖衣服。这样做就是为了以后办案的时候方便用这个手机号打电话或者微信添加犯罪嫌疑人。”朱超然赶忙解释，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余问道：“这个直接打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让你去兼职？”
众人更是糊涂了。
陈书笑着解释道：“这叫养号。微信上添加陌生人，大家下意识就会先去翻看这个人的朋友圈。一般都会翻个半年左右的内容，用以大致判断此人的身份背景。朱超然在朋友圈上只要连着发了半年的卖衣服，中间再杂夹点日常生活，再设定个半年可见，别人基本上也就信了；
而让朱超然兼职跑外卖也是这个道理。他既有工作经验，也有全套外卖员的行头，我们从街边随便买一份外卖给他带上，就可以直接上楼了。犯罪嫌疑人到底在不在屋里，敲敲门就知道了。”
于余和张扬互看一眼，心里一万头羊驼狂奔而过。
第234章 你们有叫外卖吗
桑塔纳车内。
张扬听完陈书的讲解，顺着对方的思路说道：“按照陈警官你的意思，下一步的计划应该就是安排这位警官假装成送餐的外卖员，直接上楼敲门。万一里面真有人开门出来对峙，托词就是送错了房间？”
“不错。”陈书对张扬表示了肯定，随后安排朱超然开始实施行动，“胖子，你去换一下衣服，我们就按这个思路走。他们的楼层和房间号码你知道吗？”
“不知道，你发一个给我。衣服就在后备箱里，我现在就去换起来。”
朱超然转过庞大的身躯，从车上钻了下来。
张扬还在一边继续琢磨着陈书“养号”这件事，嘴上也是不见外地说道：“陈警官，你这招真的是太阴险了，一般人是真招架不住。你这号码养起来还有一个好处。
现在的智能机，别人一个电话打进来，马上就会自动备注来电人员的职业，比如外卖员、快递员或者房产中介之类的。啧啧，这以假乱真做的，厉害！”
放在往年，外面的电话打进手机，屏幕上往往只会显示一串陌生的号码。而现在的智能机却是可以马上备注来电人员的职业，这样其实从侧面增强了这个来电的真实性，降低了犯罪嫌疑人的警惕心理。
陈书心里一振，觉得自己先前还真是有点小看了这个网红记者。
不过这招只适合安卓手机，苹果手机应该不适用。
他没有出言打断，缓着语气鼓励道：“扬扬，你说的对。”
扬扬？
这称呼都叫上了，啧啧。
车内其余两人心思一跳，互看了几眼，内里都是八卦。
正自顾推理的张扬倒是没想这么多，食指头点着自己白皙的下巴，继续慢慢说道：“这么倒推回去的话，你那个伪装起来卖衣服的微信号用处可就大了。你手头既有了卖衣服的微信，也有了送快递和外卖的兼职，互相之间还可以打个配合。
啧啧，都是日常大家见惯了的东西，防不胜防啊。这招如果铺开来，没人抵得住。让我想想，嗯，估计那卖衣服的微信号的人设应该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貌美女子。等等，我觉得搞一个离异带娃，自食其力的性感寡妇效果会不会更好？然后......”
“太阴险了。这几招还真是把人性摸得通通透透，陈警官你的人生阅历看来挺丰富啊......”
眼见着话题越跑越偏，陈书借故打开车门跑了出去。
“胖子，衣服换好了没有？我们出发了！”
.......
星云大厦，13层B室，办公大厅
极为尖锐的声音充斥着屋内。
“我警告过你不要心慈手软！智障怎么了？傻子欠债他也得还！他爸爸不是给他留有一套房子吗？去搞一搞他，逼他拿出来还债！”
一名戴着黑框眼镜，恶声恶气的女子站在大厅角落的一个办公工位旁，对着站在里面低垂脑袋的年轻男子张牙舞爪。
“你不把这些肉鸡给我吃掉，过段时间别的公司就吃了！你还想有汤喝？渣都不会剩一点给你！脑子拎拎清楚！
给我接着往死里爆他通讯录。P照片、群发、发函，把该用的手段都给我用上。骂！给我往死里骂！这些欠钱的肉鸡就是欠骂！你！给我行动起来！”
“现在！！！”
“立刻！！！”
“马上！！！”
被骂的年轻男子猛地一哆嗦，一下跌坐到工位上，抓起挂在显示器上的头戴式话务员专用耳机，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催收电话。
见这男子颤颤巍巍投入了工作，黑框眼镜女子嘴角轻蔑勾起，随后扫视了一圈大厅内七七八八其他工位的工作人员，又是大声喝道：
“都给我提起精神来！才七点钟，就累了吗？给我动起来！”
大厅内因为先前黑框眼镜女子的辱骂而略微停顿的安静一下就被打破，室内重新响起“哒哒咔咔”的键盘敲击声和急促的电话通话声。
“哼！”
黑框眼镜女子叉着腰站在办公工位区的前头，将一众话务员尽收眼底。气势凌人，眉目之间尽是狠戾。
“李姐，汪总让你过去一趟。”
一个贼眉鼠眼的小个子轻飘飘溜到那黑框眼镜女子身旁，恭敬说道。
被称为李姐的女子斜了眼对方，迈步往那《董事长》办公室走去。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间公司面积大概三百余平方，除了办公大厅以外，还设了董事长办公室、总经理办公室、财务室和休息室。往近里一看，那休息室内坐着一批纹身、烫头的社会青年，要么抽烟吹牛，要么听歌打游戏，与办公大厅里繁忙的电话工作一对比，倒是显得有些不大相衬。
“咚咚咚！”
“请进。”
李姐敲门走进《董事长》办公室，径直在房间里找了一张椅子就坐了下去，朝着坐在屋里头的一名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就算作打过招呼。
这是一位年岁不大，却华发早生的男人，他颧骨略高，眼睛狭长，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一条缝，给人市侩精明的感觉。
汪总走到窗边，在李姐的注视下，刷得揭开了挂在墙壁上的一块牌匾上的红布，上面写有一行大字：
“大行广德！”
“啪啪啪！”
小个子男率先拍起了手，兴奋道：“汪总这字写得刚健有力，不失韵味啊！”
“你小子又是从手机上找的话吧。”汪总端详着牌匾上的字迹，笑着打趣道。
小个子男跳了起来，连连摆手：“怎么可能。不信问李姐！李姐，你看汪总这字确实写得好吧？”
“是啊是啊，汪总的字总是那么好看。”
李姐点头附和，但又疑惑：“汪总，你叫我过来就是看这牌匾吗？”
“最近几天我坐这儿啊，一直听你在外头嚷嚷。我心里就有些想法。你说咱们做的这生意呢，虽然有点偏门，可能不那么正派，但我们的心里还得装着点这个东西。”
说着，汪总轻轻地敲了几下牌匾上的“大行广德”这几个字。
笑呵呵走回办公桌，从桌下的抽屉里拿了几叠用纸条扎好的钞票扔到办公桌上。
“这不月底了嘛，给大家伙儿发点奖金激励一下。”
原本皱着眉头、绷着脸的李姐见到这些红票子，顿时松下脸庞，笑着回答：“汪总，那些人最近皮痒得很，业绩做得是稀巴烂，你没必要再另给奖金！”
“忙了一个月，总得给些甜头。对了李姐，你的那份数量比较多，就不给现金了。我让小周今晚以前给你打卡上。都白了，你放心用。”
李姐站起身来，以表忠心：“汪总，太谢谢你了。下个月的业绩，我一定......”
“砰！”
办公室房门被推开，一名男子探头进来：“汪总、李姐，你们有叫外卖吗？”
第235章 开始行动
星云大厦，13层B室门口
身着某公司黄色外卖工作服的朱超然站在B室门口，手上捧着先前在街边买的一份炒粉干，这是敲门的由头，马虎不得。由于急急忙忙赶来，头上戴着的黄色头盔斜在一边，里边的额头上也是布满细汗。
趁着开门的那人跑到里头问询，朱超然眨巴着大眼睛尽力地往门缝里头瞄着，试图看些什么线索出来。
可惜门后被刻意放置了一个巨大屏风，除了从里面隐隐约约传出来一些模糊不清的话语声，再无任何有用的东西。
朱超然有些摸不准，忐忑之下抽出手机，装作玩耍的模样，快速编辑好文字发给了陈书。
不多时，过来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大姐，大波浪卷发，红嘴唇，一看就很社会，见面先笑三分：“老弟你这外卖送我们这的？”
“对的，你收一下吧。”
朱超然说着装模作样将提在手里的外卖袋子递了过去，心里早已起了开溜的准备，只等着对方回绝。
大波浪脸上笑容不减，接过外卖袋子，伸头往里瞧了一眼，方才回道：“哦，我们这没人叫外卖呢，这不是我家的。老弟你应该送错了。”
“好的，不好意思，那我先走了。”一听到这意料之中的答复，着急回去的朱超然想都没想地回答，随后转身就往电梯方向走去，竟丝毫不顾尚在大波浪手上的炒粉干。
大波浪皱眉，看着正等在电梯门口，胖乎乎的外卖员背影，心里泛起了一丝疑惑。
她没有立刻叫住将外卖袋子忘在她手里的外卖员。低头盯着手里的外卖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直觉得今天的这份外卖和往常有点不一样。
就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炒粉干，除了拿在手里的温热感能证明这份外卖应该是刚炒出来不久，再探过鼻子嗅了嗅也能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看着炒粉干外头特有的印有店铺LOGO的黄色包装袋，细细一想，这店离这也就一条街的距离，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可是......”大波浪忍不住嘀咕。
外卖单！！！
这炒粉干的外包装上竟没有本该存在的，印有白底黑字电脑打印的外卖信息单！
电闪雷鸣之间，大波浪想到了问题所在。她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心里一阵拔凉。
她几步小跑到电梯口前，此时除了一闪一闪显示电梯下行的↓指示灯，已没了那位胖外卖员的身影。沉吟片刻，提着外卖袋子就往《董事长办公室》快步走去。
经过休息室的时候，见里边的催收队的队员在里头嬉笑打闹，心里一阵烦躁。
侧身进到休息室里，指着一名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说道：“老张，今晚你们早点走，不用留在公司上晚班了。”
“好的，李姐。”络腮胡恭敬回答，随后扫视一圈周围，“你们都听到了吧？收拾收拾，下班了！”
“好的！”
“耶！张哥，今儿还早，喝酒去！”
“喝酒喝酒！去隔壁那家新开的羊肉火锅。”
李姐交待完，回过身子准备跨出房间去找汪总的时候，发现一名坐在房间门口的瘦弱男子正低头双手快速点击着手机屏幕。
李姐定睛一看对方手机，愣了一下，“啪”一下打到对方头上：“先下班，回家后再拉皮条。”
瘦弱男子单手捂着头部，连连答应。
走进董事长办公室，见汪总正端着瓷杯站在那副新挂的牌匾前，一边啜茗一边摇头晃脑。
“汪总，我觉得刚才那个送外卖的人有问题。你看，这个外卖袋子上没有外卖的信息单。”
“哦？”
汪总嘴角带着笑，想了片刻，看也没看李姐递过来的外卖袋子。
“李姐，就一个送外卖的，你紧张什么？放轻松。这要是警察的话，小周开门那会儿他们就冲进来啦。”
李姐从刚才就一直怦怦直跳的心脏在汪总这一句话之后终于缓了下来。
她展颜一笑：“不好意思，汪总，是我紧张了。”
.......
星云大厦路边不远处，四辆便车散乱地停在路边，众人皆坐在车内等待陈书的指令。
其中一辆桑塔纳车内！
“胖子发信息了，房间里面有人，还不少！嘿嘿，今晚有肉吃了！”陈书将手机放在中央扶手上，环顾四周笑着说道。
徐磊疑惑道：“师兄，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闷在心里。”
“你说。”
“为什么我们刚才不直接跟在胖子后面，如果有人开门直接冲进去不就得了？”
陈书点点头，对徐磊的提问表示了肯定，随后解释道：“如果对方有人在屋里，我们直接冲进去确实能把事情直接办了。不过你想过没有，万一对方没人在屋里呢？
我们这么多人上去，在这么一幢商业楼里不可能没有动静。这里又是他们的老巢，熟人、邻居肯定不少，非常容易打草惊蛇。这一惊，指不定人都跑哪不回来了。”
徐磊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于余、王崇明、刘忠武、徐磊等四人将视线集中在陈书身上。
陈书沉声说道：“我现在把工作安排复述一遍。于余，你先带人去星云大厦物业处以检查消防的名义伺机待在电力室，等待我切电的指示。13楼B室的电力切断没问题吧？”
“没问题，昨天不是去他们2号楼练过手嘛。”
“刘哥，你随后带人控制住大厦的前台和物业办公室，如果有人电话进来，就说会安排电工师傅过去。”
“晓得，只准进不准出，手机一律没收。”
“王哥，你带人从大厦的消防楼梯处上楼，埋伏在13楼楼梯口外等我信号冲门。记得带上破门器。”
“好。”
“徐磊，你带两个人守在一楼大厅，见机行事。”
“收到。”
陈书拉了下自己身上穿的类似星云大厦的黑色保安服：“我会带着伪装成电工的小强乘坐电梯前往13楼B室骗开房门，如果骗门失败，就由王哥带人用破门器直接破门。大家还有问题没有？”
徐磊继续举手示意：“师兄，为什么不直接破门？”
“破门器有时候会搞不定防盗门，时间一拖过去，里面的人心急之下很可能会跳窗。万一死了，责任还得我们背。记住一点，骗门为上、拆门为中、破门最次。还有问题吗？“
陈书扫视一圈，见大家再无反应，随即下令道：
“好，大家注意安全，还是那句话，宁愿行动失败，也要保证安全。”
“走！”
车门一开，于余、王崇明、刘忠武、徐磊等四人立马散了出去。
第236章 进入大厦
尚坐在车里的陈书深吸一口气。
虽说以往也曾带着十几二十来名协警抓过赌，也扫过黄。现场查获的违法人员或者犯罪嫌疑人蹲在地上也是满满当当。可像今天这种通过指挥几名民警，再由民警带着协警实施抓捕，他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
心下盘算了几分，如果下属的民警办事能力不虚的话，显然会比以往他单打独斗强上很多。也不用再事事亲力亲为，不过带头冲锋的事情，陈书还是不想拉下。
一则这案子毕竟是他起的头，这种冲门的危险行为理当由他执行；其次，作为分管治安的副所长，本身又是正值黄金年龄，还是需要起一个表率的作用。
但是归根结底，他脸皮子薄，不好意思要求其他民警冲门。
“砰！”
车子后排位置一振，一直等在车外的张扬打开车门钻了进来，开门见山道：“陈警官，你们要行动了吗？”
“是的。”陈书抬手看了下时间，“估计半小时后冲门。”
“那我们的拍摄？”
“你放心。既然局里已经同意了你们参与到这次行动，我是肯定会配合的。不过我们前头说好了的，一定要等我通知你以后才能进来现场。在这之前，你们节目组都得待在车上。”
“陈警官你放心，我知道的。我们一定安静坐在车上，等你控制住现场安全以后，通知到位，我们再过去！”张扬故意在‘车上’和‘安全’两字上咬了重音。
显然，在短短两天的相处里，这位女记者已经对陈书的工作习惯有了一个最为直观的认识。
陈书有点不放心，在以往和这些媒体接触的印象里，这种大记者往往有着谜一样的自信，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来个突然袭击、出其不意。
事后还美其名曰记者的第六感，采访的灵感。
陈书是管不到她们，可她们惹下的麻烦往往最后都得警察出面兜底擦屁股。
这一刻，陈书也只能点点头，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小强已将电工服装穿戴整齐站在边上。身前挎一个五金包，除了年纪看上去轻一点，衣服看着新一点，跟个电工师傅也是大差不差。
陈书拍了拍小强的大臂，笑着问道：“紧张吗？”
“紧张！”小强挠了挠头皮，“不过知道是跟在你后面，就又不紧张了。”
“这就对了，凡事不要老想着往前冲。我们得先学会保护好自己，接下来才是抓犯人。嗯，到时候帮我注意下后面。”
“好的，陈所！”
“走！”
两人迅速融入夜幕之中。
过了一会儿，张扬打开车门走下来，瞥了一眼陈书他们离开的方向，随后走到隔着不远的一台国产越野车旁。
“咚咚咚。”
敲了几下车玻璃。
摄影师小赵放下车窗，问道：“扬姐，什么事？”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都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好！”张扬舒心一笑，眉宇间透出几分狡黠，看着陈书离去的方向低声自语道，“嘿嘿，我就坐车上等你通知了。不过可不是在这儿，得在星云大厦楼下！”
张扬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钻了进去，伸出青葱般的手指头往前一指。
“出发！”
......
晚上八点，星云大厦一楼物业办公室，里面熙熙攘攘站满了人员。
陈书坐在办公室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看了眼站在旁边规规矩矩，年过五十的物业保安，把挂在腰带上的出对讲机掏出来，按下通话键：“各单位报告情况。”
“刘忠武到位，现场没有异常。”刘忠武在13楼消防楼梯口埋伏。
“于余到位，无异常。”于余在大厦电力室。
“李朝阳到位，无异常。”李朝阳和徐磊在大厦对面的星巴克露天座位。
王崇明就带着人站在陈书旁边，这时也就没有汇报。
陈书想了下：“李朝阳，你让徐磊带两个人守在大门口附近，你去大厦后门那守着。”
“收到。”
放下对讲机，陈书回忆了下适才与这大厦保安的对话。
通过了解，这个大厦晚上物业值班的就这一位保安，如果业主有什么电话打过来，也只会打到这间办公室的座机这里。
如果说业主将电话打到物业经理那边，经理也会打电话给这位值班保安让他出面解决业主的问题。此时该保安的手机正放在陈书面前的桌子上。
陈书拿起桌上的手机，笑着对物业保安说道：“大爷，你这手机先放在我这保管，一会儿再还给你。”
保安有些手足无措，他一介守门保安，什么时候面对过这种满屋子便衣警察的情况？以前真有警察过来了，至多也就两三人，要么过来查楼上的公司，要么找他们物业的经理，他这么多年，是从来没有直接经历过这阵势。
特别是听旁边的警察都喊着自个儿眼前这位年轻警察“所长”。
哎呦，放他老家那里，派出所的所长那都是脚往地上跺两跺，全村，啊不，全乡都要震上几天的大人物。
哪像这位，既年轻，又和气。
啧啧，刚还称我大爷呢！
“领导，我叫马二。手机你只管拿过去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也只管提出来，能做的我一定做，绝不含糊！”
经历了先前大批警察突临的乍惊，在陈书的温言劝说下，此刻的保安马二仗着晚饭吃了几两小酒，那是涨红了脸拍着胸膛，喊得果断。
“好的，老马。那一会儿你就跟着我们一起上楼。谢谢了！有你帮忙的话，那我们就轻松多了。”陈书笑容满面的恭维。
啧，如果有这位大厦的保安陪着上去骗门，那效果绝对是刚刚的！
这保安看着也不像是聪明人，看这神情也不可能会是楼上那帮嫌疑人的‘眼睛’，应该不存在通风报信的可能。
陈书将老马的手机塞进裤袋里，转头对一旁的王崇明说道：“王哥，一会儿我就喊于余那边切电，只断嫌疑人屋子的电力，其他地方都不动。断电的原因一则是为了寻找理由，以修理电路的名义骗开房门，他们搞网络的，最怕的就是断网断电；二则断电以后，就能把他们电脑里的证据锁死在主机里......”
“好手段！抓人的时候把证据固定都考虑上了。”王崇明眼睛一亮，心里也是开心于陈书专门对他的解释，嘴上却是笑着说道，“陈所，其实你不需要和我解释的，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陈书：“那王哥，我就上去了。楼下的事情就拜托给你了。”
“放心吧！”
陈书拿起对讲机：“于余，切电。”
第237章 伪装保安
陈书向于余下达了切断13楼B室，也就是犯罪嫌疑人所在的房间电力后，过了半分钟，一阵急促的铃声就在物业办公室响起。
从警多年的王崇明本已是老大不小的年龄了，此时听到电话铃声乍然响起，也是不由自主地握拳比了个胜利的姿势。
陈书眉梢一挑，心知对方已然入了套。
大马金刀坐回办公室内唯一的椅子上，沉吟了片刻接起电话。
“喂。”陈书故意拖延时间，借此打乱对方的节奏。
招数虽老，好处也不是特别明显，但平日里用习惯了，不经意间也就使上了。
“喂！你们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迟才接电话！”电话传出一阵泼辣的女声。
“叫什么叫！刚抽烟去了！你谁啊，都晚上下班了还瞎打什么电话？”陈书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直接回骂过去，似乎下一秒就要挂掉电话。
对面明显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话来，气势也是软下许多：“我是13楼B室的商户，我们这儿怎么停电了？我看楼上楼下的也都亮着灯，是不是我这儿电路出了问题？”
“这我哪知道，你打我们电工电话！”陈书来了个欲擒故纵，物业的电工现在就在电力室，旁边还陪着个于余，左右不会出岔。
“哦哦，师傅，你看这样子行不行。我不知道你们电工的号码，你看能不能把他的手机号码给我，我自己打过去问问看，就不麻烦你了。”电话里客气的语气相比起刚拨进来那会儿，相差挺大。
陈书嘿嘿一笑：“美女，你早这么客气不就完事了？嗯，不用打电话了，电工就在我身边，我们这就上楼，你等会儿。”
“好的好的，谢谢师傅。你慢点儿，我们不急的。”
“哼！”
放下电话，屋子里的人都是一脸崇拜的看向陈书。
王崇明比了个大拇指：“好手段！”
小强震惊道：“陈所，你当警察前不会就是物业的保安吧，这话说得贼溜！”
保安老马也是频频点头：“领导，你这打电话的架势和我们经理挺像。你以前肯定当过经理！”
周围的人都是一脸赞叹，可陈书的心里并不快乐。
都说警察平日里或是下班后和正常人交往，都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其实问题就出在这里。警察上班就是和违法分子或者犯罪嫌疑人打交道，在开始打量时就是抱着怀疑的态度，时不时还得用上什么侦查手段、话术，久而久之，在不经意间工作就融入了生活。
如果说医生是治疗人们的疾病，那么警察也是一种医生，是这整个社（hui）的医生，他们接触的是这个社（hui）最阴暗的角落，所以会对感情淡漠，因为见得多了，所以觉得一切没什么大不了的，给人冷淡的感觉。
......
星云大厦，13楼B室，董事长办公室
借着窗外的灯光，办公室里隐隐约约还是能看清些事物的轮廓。
李姐放下手机，往黑暗里一处燃着红点的位置望去，无奈道：“汪总，楼下的保安态度真的挺差，脾气还老大，要不是我们现在停电，不然我肯定下楼教他做人。哦对了，我们运气不错，电工也在楼下待着，现在他们要一起上来了。”
红点迅速下坠然后泯灭在黑暗里。
“咳咳。”黑暗中传来汪总的咳嗽声。
“李姐，那你去忙吧。对了，出门的时候让小周下楼给我买包烟。”
“好的。”
带上房门，李姐打开手机背后的照相灯，快步往大门走去。经过休息室的时候，见里面还在吹牛打屁、吵闹不堪，直接转身走了进去。
“这么吵！都影响到业务部打电话了！”
“停电了，还待在公司干嘛，赶紧给我下班回家！”
“滚滚滚！”
休息室内立马安静下来，隔了好久，才有一个声音发了出来。
“好的，李总。兄弟们，喝酒去！”
“走，走！”
“哈哈，喝酒喝酒！张哥请客！”
哗啦几下，休息室里人影闪动，随着桌椅板凳“吱呀吱呀”移动摩擦的声音，一会儿工夫房间里的人基本就走完了，只剩下那依旧独坐门口)皮条的瘦弱男子。
也许是休息室内纷扰的环境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工作。此时的他耳朵上正挂着耳机，旁诺无人的低头点着手机。
李姐当初就是看这人话不多兢兢业业，不像其他催收队的队员，个个都是油性十足，所以把皮条业务交给了他。
这会儿休息室里人走得差不多了，她也不好再发难。弯下腰来摘下对方的一只耳机，轻轻叮嘱一句就带上房门离开了。
“别只顾着拉客人，有空就去出租房那看下货。自己想玩的话也可以抽空玩玩。”
......
电梯内！
陈书、小强、老马三人站在电梯内，皆是抬头望向上方的数字显示器，等着数字一闪一闪的往上跳。
等待的空隙，正想着犯罪嫌疑人屋子里一片漆黑景象的陈书，猛地反应过来，这计划里面出了一个大差错！
原本依着陈书的计划是在今天下午，趁着有受害人进来办理贷款时候，趁机切电进去抓个现行。那时候天还是亮的，房子里有没有电并不影响抓捕工作的进行。
可现在里面乌七八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别说是十多个尚且不知道有没有持械的犯罪嫌疑人还窝在里面，就是十头猪放开手脚扔在里面，警察这样两眼一抹黑地冲进去，还是存在危险的。
临时发现的问题，让陈书的心砰砰直跳。
幸好首当其冲的是他自己，这也是陈书唯一能安慰的地方。
被整得有些紧张的陈书伸手摸向后腰部位，碰触到那硬邦邦的事物后，心下也是安神许多。
其实对于警察来说，手枪放置的部位是非常有讲究的。
特警普遍都会把手枪挂在大腿一侧。特警出勤，一般都没有伪装的需求，他们讲究的就一点，那就是出枪必须要快。而人的手在自然下垂后，掌心最靠近的位置就是大腿外侧，所以这个位置也就成了最方便掏枪的位置。
比如正在便衣办案的陈书，就会把手枪放在腰际，主要原因就是便于隐藏，毕竟一般的民警配枪，他的主要目的不是通过枪支来发起进攻，更多时候是在警示犯罪嫌疑人，呈一个威势的作用。
陈书侧身拍了拍小强的肩膀：“一会儿记得站我后面。”
小强刚想硬气地说些什么的时候，这时，头上传来一阵电子音。
“叮咚！”
电梯到达13楼，门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