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差点丢了性命
解放街，蝉云商厦楼顶！
陈书一个飞扑，将自轻的女孩从边墙上一把拽到墙内，自己却因为惯性的原因飞出了墙外。
这边，站在铁门内正拦着颜晨熙出来的朱超然第一个发现陈书往边墙上的女孩所处的位置扑了上去。
许是先前等待的时候脑子里做过备案，此时他的反应也是极快，直接坐倒在地，双手死死圈箍住粗绳，双脚脚后跟抵住铁门下面的水泥门槛处，身体向后仰到极致，眼睛里满是刚毅。
“妈的，拼了！”
颜晨熙顺着朱超然的视线看向门外，只见陈书藏黑色的背影在边墙上一闪就没。
“啊！啊！啊！”
她惊叫道，完全失了方寸。
盘在地上的粗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飞驰而去，剩下的绳圈已然不多！
朱超然屏住呼吸，双手手臂暴起青筋！
“啊！”
绳子直接崩紧！
朱超然二百多斤的庞大体重竟也吃不住力，抵住门槛的双脚瞬间失力，整个人从铁门内被径直拖了出去！
拖行几米，人往一旁跌了出去，接连打了几个滚！
“砰！”
一声闷响。
“吱呀！吱呀！”
被粗绳绑在楼道上的铁护栏一下就被拉变了形！
几番拉扯后终于稳定了下来。
从颜晨熙的视角看去，一条绷紧了的粗绳从楼内铁护栏绑住的地方笔直延向楼外边墙上的转角处，以九十度的垂直角度直落楼底。
“陈书、陈书……”
颜晨熙苍白着脸喃喃自语，不顾一切冲到边墙跳着趴了上去，用尽全身气力探出自己的小脑袋焦急地往下看去。
被陈书一把从边墙上扯下的女孩，坐倒在地上还没缓过神来，就看见一名身穿职业西装的漂亮小姐姐风一样从眼前飘了过去径直趴在她原先坐着的地方朝楼下看去。
“警察哥哥！”
她终于反应过来，同样跳将起来奔到墙边，挤着那名小姐姐一齐往下看去。
摔撞在一边的朱超然，忍着头晕目眩站起来跑回原地，瞪着那条悬在空中绷紧了的粗绳，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这是拉，还是不拉？
书哥，还在吗？
……
陈书被粗绳从腹部吊着贴在了商厦的外墙上。
适才从楼顶摔下来时的一个加速度，直到被绑在身上的粗绳紧急拉停，他也是坠了个七上八下，天旋地转的。
此时伸出右手抓握住上面吊住的粗绳摆正，虽然身旁就是外墙，没有一点可以借力的地方，陈书还是尽可能地稳住身形，减少躯干的晃动。
心里记挂着那女孩，他迎着太阳光抬头往上面瞧了瞧，见楼顶上面探出两个垂散着长发的小脑袋，知道是那女孩和颜晨熙。
朝上面摇了摇手，示意自己没事。
转头往下看去，悬空的双脚立时一阵酸麻。
一二三四五。
哎哟，我去！
这估摸着有五层楼高度！
这时，硌在后腰位置的对讲机再经不起折腾，“吧嗒”一下笔直掉了下去。
众人的视线一下子都被这黑色小物件吸引了过去。
几秒钟后，“咣当”一下狠狠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陈书咽下一口口水，立马冲还傻站在楼下的李朝阳喊道：“朝阳，赶紧把那垫子扯到我下面啊！”
楼下的李朝阳这才回过神来，指挥着一帮协警急急忙忙把充好气囊的救生床摆在了陈书的正下方。
安全了。
陈书长吁了一口气。
虽说他也玩过几次蹦极，有山有水的，高度也着实比这八层楼高了太多。可却没有一次有今天这么刺激。
他琢磨着是让朱超然在上头横拉着绳子让他能移动到不远处的住户的窗户爬将进去，还是将粗绳慢慢放下去，让自己缓降到地面上。
这时候，吊在半空中的陈书余光中看到了两辆红色涂装的消防车从远处辗转着开了过来，后面那辆背上装着云梯的消防车此时看起来格外的亲切。
......
陈书走下云梯站在地面上，闭着眼睛深吸了几口气。
只有飞过的人才能感受到，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真的令人极为踏实。
“书哥，曾教马上就过来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站在一旁的李朝阳问道。
陈书睁开眼睛，对李朝阳的关心道了声谢谢，而后摆摆手没有接茬，因为过于疲惫，失去了谈话兴致。
李朝阳理解陈书刚从鬼门关爬回来需要安静的心情，只是朝着他背后努了努嘴，示意有人过来就离开了。
陈书转过身来，看到颜晨熙急匆匆的带着朱超然和女孩一瘸一拐奔了过来。
“......”颜晨熙远远地看着陈书完好无损地转过身来，心里落下了一大块石头，蓦的停下脚步，双手一个抱胸却是倒转了回去。
朱超然小跑着过来：“书哥，你没事吧？”
陈书强打精神，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胖子，干得漂亮！绳子绑的不错，救了我一命，谢谢你。”
朱超然一下挺直了背脊，涨红脸：“诶！”
“警察哥哥，对不起......”
一旁传来细若蚊蝇的声响。
陈书此时累得发慌，只想钻进车里面好好安静休息一会儿，不过面对这位“惹事”的小女孩，还是想再趁机做一下思想工作，杜绝她往后再有这些不好的想法。
他朝朱超然使了个眼色。
朱超然意会，立马转身离去留下这一大一小两人。
夕阳西下，原先围观的群众也在警察们刻意的驱散下慢慢散了开去。
幸亏先前李朝阳在楼底下怒斥过起哄的人，这会儿等女孩下楼的时候，附近倒是没了丁点不合事宜的情况发生。
陈书指着旁边尚在扫尾的警察和消防队员们，平静的说道：“你看，就因为你一个电话，这么多人就得陪着你玩这个一点都不好玩的游戏。”
“又不是我打的电话.....”女孩反驳道。
陈书打断：“我们很忙的。今天是平安夜，我们所里要安排警察一直巡逻到晚上凌晨一点。他们消防估计也差不多。”
“我不是故意的......”女孩解释道。
“刚才在你身边的小姐姐，你看她现在是不是坐在那花坛边上。前头她听到你这儿的事情，慌不择路之下扭伤了脚腕。”
“真是不好意思......”女孩有些内疚。
“而我，差点丢了性命！”
“对不起......”女孩垂下了头。
陈书半蹲下身子，双手扶住女孩的双臂，眼里满是笑意：“但是，我们都很高兴。”
女孩抬起了头，眼里满是疑惑。
“不信，你看。”
陈书示意女孩跟着他一起向那些仍在工作的警察、消防队员和颜晨熙挥手致意。
警察们笑着挥手回礼；
年轻的消防队员们甚至吹起了口哨；
颜晨熙虽然坐着，却也是比了个大大的大拇指。
“快，举起手来，大家都等着你呢。”陈书鼓励道。
女孩迟疑了会儿，朝着大家鞠了一个躬，久久没有起身。
陈书不知道这个女孩叫什么，更不知道她的背后有什么凄惨的故事。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但人们心有温暖。
第210章 小杨事发
解放街，蝉云商厦旁，值班警车内
把女孩交给她远房亲戚送走以后，陈书一个人坐在车内，将副驾驶座放倒放平，躺在上面回忆起那女孩临走时的低声诉说，陷入了沉思。
“明明做错事的不是我，该死的人也不应该是我，可是为什么站在上面的是我。因为我善良，我懦弱，我不敢和伤害我的人对峙。我只能通过伤害自己来逃避现实。”
依着这女孩的情况，应该是几年前在学校里出了什么事情。
虽说按照那女孩离开时的表情，短时间里估计也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而学校的事情也不归警察管，就是再乱，也得家长和老师出面协调、处置。
怎么轮，也轮不到警察的头上。
除非，那孩子遇到了社会上的人。
等会查下那孩子的履历......
“砰！砰！”
车子晃荡了下，有人打开车门钻了进来。
“这次给你报个二等功吧。”来人语气顺其自然，仿佛这就不是个事儿。
在东州市，三年连续优秀公务员方才抵得上一个三等功。类似于派出所这种基层单位，基本上几年没见一个二等功是正常现象。
二等功，由省厅批准颁发，对于基层民警来说，已经算是个人最高荣誉了。虚的东西不讲，单单除那一万元的现金奖励以外，民警子女的幼儿园、小学、初中的就学问题，单位直接包办地区最好的学校。
“随便吧，曾教。”
陈书没想那么远，躺在座位上还在琢磨着那女孩学校的事情，有点心不在焉。
“没受伤？”
陈书点点头，稍稍活动活动四肢，看了下对方表示自己没问题。
曾宏左右四顾一圈，顿时不乐意了，立马换了张扑克脸：“你知道为什么李梦二等功拿的手软吗？还不是会受伤！每逢大案必受伤，还是大伤！”
陈书懵了，这扯上刑大的人干嘛？
“你啊，就是太老实！在我们公安系统，会哭的有奶吃。你今天可是从八楼跳下来的，怎么能不受伤呢？”
陈书被曾宏的表情逗乐，暂时把女孩的事情放到一边，凑到对方面前问道：“曾教，你受刺激了？”
曾宏一把将陈书推开，扭了下车钥匙发动汽车，拉开手刹：“你嫂子是附一医的，我现在带你去做个检查，我估计你可能脑震荡。哦，话都不会讲了，肯定是脑震荡！”
陈书：脑震荡？？？？
曾宏：“给你安排个特等病房，我再把宣传报道给跟上，到时候局领导妥妥得跑来慰问！”
陈书：特等病房？？？？
警车屁股一冒烟，飞了出去。
......
颜晨熙坐在蝉云商厦楼下的花坛边上等了许久，也没见那个男人过来嘘寒问暖一下。
素不相识的消防队员都来了好几拨！
哎！
左手右手轮换着将扭伤的右脚脚腕揉了半天，也等了半天，结果那警车竟然一灰溜跑了。
这TM还是人吗？
晚风扫荡的路边，从来都是天之骄子的颜晨熙哪受过这等委屈，要不是朱超然还傻乎乎的坐在一边陪着，她那秀美双眼中漾着的泪水早就滴落了下来。
她可是网格长啊！
“叮叮。”
微信特有的接受信息的声音响了起来。
颜晨熙假装若无其事地拿起手机一划，看了片刻嘴角稍稍勾起，知道对方也是牵挂着她的脚伤，终于是破涕为笑。
“平安夜快乐！今天也是辛苦你了！我知道一家不错的推拿店，迟点我把店主的微信推给你。如果不嫌弃的话，晚上和我们一起吃夜宵吧！”
吐出一口浊气，颜晨熙站直了身体，对着坐在一旁傻了眼的朱超然说道：“走吧胖子，咱们回网格准备下，等会就出来巡逻！”
朱超然楞呼呼地问道：“巡逻？网格长，你的脚......”
小林赶紧打断：“网格长，我们开电动巡逻车上路吗？”
颜晨熙双手一伸，然后往下压了压。此刻，她又恢复成了那位飒爽英姿的年轻干部，黎明网格正股级网格长。
沉声道：“一辆电动巡逻车，再加上两台电瓶车，全部上路。”
朱超然再傻也明白了点啥，跟着小林就在旁边啪啪使劲拍着巴掌。
颜晨熙挑了挑眉毛，哟，晚上我们也巡逻！也吃夜宵！
......
翌日清晨，中山派出所，三楼办公室
陈书皱起眉头盯着着电脑显示器上分局内网上的一则通报。
“......由于东明派出所民警杨海峰在工作中存在利用职务便利为在某娱乐场所工作的邱某通风报信......受到（D）内严重警告、暂停公职......”
小杨，通风报信？
邱某，不会是当时我们在办理EMEPARTY，被李朝阳在监控视频中看到的被小杨放走的那名KTV小姐姐吧？
这个念头一起，像是惊雷炸在陈书的脑海中隆隆作响。
他靠倒在座椅上目光呆滞，脑海里都是小杨那会儿大家一起办案时立正敬礼的阳光模样，半天都没消化掉这个惊天大消息。
当时分局治安大队、中山派出所、东明派出所三个单位联合办案，在EME现场检查过程中，负责在KTV前台监督的李朝阳通过EME在公司的视频监控，发现值守后门的小杨有私自放人离开的行为之后，第一时间向带队的陈书做了汇报。
而陈书在反复思量之后，将这件事情咽到了肚子里，并没有向小杨的直属领导东明派出所的治安副所长许超凡通气。
这时候，又看到有关小杨的处罚通告，陈书心生愧疚，自然而然把事情联系到了自己的身上。
不行，这事情必须得去找许超凡问下......陈书当机立断，起身跑到值班前台取了桑塔纳的钥匙直奔东明派出所。
这会儿还是上午的上班时间，陈书在看到这则通报以后，也没有提前和许超凡联系，只是以最快的速度驱车赶到了东明派出所。
到了所里，五步并作两步进了二楼许超凡的办公室。
国字脸三角眼，仰倒在沙发上的许超凡见到陈书进来的刹那，感觉心里的大石终于放下，长长吐出一口气，不过眼里依旧充斥着自责和焦虑。
“许哥，事情为什么会变成，变成这样？”
陈书脸色难看，路上也是憋了一肚子的话。
第211章 按程序办
正明区公安分局，副局长办公室
房间内弥漫烟雾，茶几上放着一叠资料，最上面一张的右上方贴了两寸的单人照，拉近镜头一看，赫然就是东明派出所的杨海峰。
常务副局长张局和政（-zhi）处罗主任坐在紧靠门旁的沙发上，一人一根蓝利群，皆是闷头抽烟，互相都不搭理对方。
“咚咚咚！”
房门被轻轻敲了三下，联络员小李推门轻步走了进来。
张局皱着眉头，嘶哑着喉咙说道：“什么事情？就不能等会儿再进来吗？”
先前这两人在办公室里吵得火热，就在隔壁屋办公的小李不可能不知道。只不过眼下这事情很重要，他左思右想还是硬着头皮进门汇报。
他将在自己办公室打印出来的相同的两份文件资料分别放在张局和罗主任面前：“张局，罗主任，这是杨海峰的辞职报告。”
“什么！”
张局马上吐掉嘴里的香烟，一把抓过茶几上的A4纸看了起来。
罗主任只是瞥了一眼，纹丝不动。
“哎！”
张局按下心里的烦躁，耐着性子问道：“老罗，你说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处分归处分，这起码衣服还穿着嘛。”
罗主任：“你比他更倔。这孩子是个明白人，知道出了这事情以后，他在局里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长痛不如短痛。”
张局：“哎！”
罗主任看了眼站在旁边眼观眼鼻观心的小李，劝道：“张绪...张局，这件事全局几百号人都盯着看咧。即使你是常务，也压不下的！”
张局：“哎！”
小李看了眼仰头盯着天花板，接连唉声叹气的张局，径直接过话头：“罗主任，那你说该怎么办？”
罗主任斩钉截铁：“按程序办！”
“哎！”
......
阳艺街道，东明派出所，二楼办公室
副所长许超凡面色极为憔悴，心里也是郁闷至极，几周没有打理的头发如鸟巢般盖在了他的头上。
他软绵绵地坐起身子，从屁股底下摸出一包皱巴巴的“555”牌香烟，抽出一根自顾塞在嘴里。
“陈书，你来了？”
这一幕映在陈书眼里，特别不是滋味。
他坐在许超凡对面，闷声道：“小杨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超凡突然一把抓下嘴里里的香烟，狠狠地砸在了脚边。
低着头，就那么盯着脚边看着，过了许久，方才缓缓说道：
“小杨太傻了！上次我们在办理EME案件的时候，他认识了里面的一个小-姐，一番交流之后以为对方真的是挣扎求生的失足少女，还用自己的工资补贴她的“艰难”生活。
后来两个人也是频繁联系。小杨为了她还帮着给一些管理不够严的扫huang扫毐行动通风报信，甚至还帮她查过她凯子的家庭情况，理由是她说遇到了爱情怕被对方欺骗。”
赤果果的降维打击......陈书跟着轻叹一声，此时他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把小杨私自放人的事情通告给许超凡。
也许事后小杨会受到处分，带队的许超凡会受到牵连，但是起码能引起警惕，不会在后面再犯下天大的错误。
“事情是怎么爆出来的？”
许超凡弯下腰捡起了被自己扔在地上的香烟，吹了几口上面的灰尘，重新放在茶几上：
“这个小-姐确实是有一个患病的妹妹。因为要给妹妹治病导致家庭困难，不过她爸妈还是把她供出了大专，本来希望她能上班改善下家里的条件。
结果她毅然下海，纸醉金迷，自毕业以后就没往家里打过一分钱。而这个“真相”之所以暴露出来，还是因为她母亲想来看她一直没有联系到，怕她被骗传销了，所以一个人从几百公里外的老家找了过来，最后找到我们这儿报警。
姓名、外貌都对上，这个母亲眼里的争气女孩，就是个垃圾，都TM是垃圾，当婊子还想立牌坊！还来祸害我兄弟！”
陈书心存希望，试探道：“许哥，小杨这事局里的意思是怎么处理？”
许超凡长叹一声：“在局里下一步结果出来前，小杨他自己提交了辞呈。”
这种处分是要跟着警员的履历背上一辈子的。即使最好的情况下，小杨依旧能保留住公职，但他的前程可以说是全毁了。他还年轻，辞去公职到外头拼搏一下也许还有盼头。
但是，他的警察梦，那为之苦读了十年的艰辛，却是随着他递出的那封辞职信而永远破碎。
“哐当。”
茶杯摔在茶几上，然后滑到地面，碎了。
许超凡看向陈书，这位一起办过案子的兄弟单位的治安副所长脸色煞白，目光呆滞，像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偶。
“陈书，你这是......”
陈书长叹一声，把当初在监控视频上看到小杨在EME后门私自放人离开的事情讲了出来。
“啪！”
许超凡一拳砸在了茶几上，站起身来怒喝道：“陈书，你这哪是帮他！你这分明是害了他啊！”
陈书垂头不敢对视许超凡的眼睛，握紧了拳头却是始终说不话来。
要是时间能倒流，他真想回到过去给当时愚蠢的自己扇上两耳光！妇人之仁！
可此时，再多的解释都是无力的。
“小杨他才从警院出来，社会这么复杂，他哪知道对与错？说不定这次是无关紧要的人，下次就是装可怜的主犯！”
“......哎，已经没有下次了。”
许超凡颓然地倒在了沙发上。
过了很久，他有气无力的安慰道：“兄弟，你也不要自责。其实当初你要把这事情告诉我，我也会和你做出一样的选择。”
在基层执法，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绝对公平正义和正确。有时候，常在河边走的警察也会湿了鞋子。
这时，旁边看着的同事，只要当事人不是逾越了底线，大部分的选择都是能拉一把是一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属正常。
办公室霎时之间安静了下来。
“许所，这里有特殊警情，请来下值班室。”
摆在办公桌上的对讲机响了起来。
许超凡起身走到办公桌旁，拿起对讲机按下通话键，有气无力地说道：“收到。”
拖着脚步踱到走廊，关门的时候轻声说了句：“警察，真不是人当的，这是他的命。”
门关上后，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陈书垂头坐在那，一股巨大的疲倦感涌了上来，像是能将心凿出一个窟窿一样。
“师兄好！”
脑海中，仿佛又响起了两人初见时，小杨兴高采烈地向他敬礼打着招呼。
第212章 路遇抢劫犯
正午，正明区，民航路
一辆黑色桑塔纳汽车在笔直的大路上急速飞驰，遇到前方有车辆堵在所行驶的车道，皆是一个急转超了过去。所幸正是中午时分，路上行驶的车辆不是特别多，一路过来也是有惊无险。
“嘟嘟嘟！”
“嘟嘟嘟！”
陈书紧锁眉头，心里极度烦躁，一边按着喇叭一边飞驰而过。
他总觉得小杨的辞职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当初在发现小杨犯错之时，他如果没有想着无视，而是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小杨的直属领导许超凡。
事后小杨或许会记恨他，但后面铁定不会出这么大的篓子！
虽说许超凡适才也安慰说要是他知道了这事，也会和陈书做出一样的选择。
可这并不是陈书推卸责任的理由！
他心里憋着气，忍不住！
方向盘一转，直接去了北塘街EMEPARTY。
来到这间原本热闹非凡，此时却是冷冷清清的黑色大楼前，陈书站在台阶上，看着紧闭的大门，摸了摸贴在上面的《停业整顿通知书》，自嘲自己的冲动。
都奔三的人了，还像小年轻一样冲过来。
怎么着？还想着报复一顿，拳打四方？
EMEPARTY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救命啊！抢劫！”
“有人抢劫！”
多少年了，在东州市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当街抢夺的事情了......陈书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侧耳凝神又听了片刻，确定无误后立马反应过来。
他朝声音来处望了过去，只见离着EME大楼西面几十米远的一栋六层楼高的平楼，一名女子从二楼的窗户探出半个身子，指着底下一名身穿某公司黄色外卖工作服，正低头赶路、行色匆匆的男子喊道。
这还不跑？
还往他站的位置赶来？
这难道不是对方看不起人？
不过还真是打瞌睡，送枕头。
正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的陈书，眼见着一名涉嫌抢劫的男子朝他小步奔了过来，嘴角轻轻勾起。
一般来说，警察在对犯罪嫌疑人实施抓捕的时候，最少的配置是三个人。如果对方是抢劫犯，那么就有很大的可能随身是持有凶器的。这时候要靠两个人制服一个顽抗的人，难度比想象大得多。
其实，现实中抓人，辣椒水是一个绝对棒的武器。特别是一对一的时候，便衣警察伪装成过路群众，在与被抓捕对象错身而过时，可以乘其不备，直接往对方脸上一喷，基本撂倒。
按照陈书以往不打无准备之战的性格，这时一个人突然遭遇这种可能携带刀具的暴力犯，一般都会采取跟踪对象，等待支援的战术。
可因为小杨的事情，理智让怒火冲昏了头脑。
“警察！给我站住！”
陈书这时候气血正旺，火头正猛，完全忽略了他自己惯常挂在嘴边的安全与技战术，大喊一声冲那黄衣男子追了过去。
原本只是快步走离现场的黄衣男子，这会儿听到这一声爆喝，回头看了一眼正笔直冲向他的一名精壮男子，马上往巷子里跑去。
陈书发力猛追，两人一前一后跑进北塘街旁的一条弄巷里，巷子里恰巧堵住了一台三轮垃圾车。
骑车的环卫工人看见两个男人朝着他冲来，一时之间没有多想，就那么停在巷子里面莫名其妙地看着。
“快跑！”追在后面的陈书喊道。
环卫工人没有动。
黄衣男子冲到近前，身手颇为敏捷的直接翻过车斗，继续往里面跑去。
还好，幸好对方没对无关群众出手.......陈书跟着追了过去，心里起了一丝悔意，不该凭着心里的戾气贸然出手。
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好在此时正是午后，路上基本无人，黄衣男子被陈书追进了死胡同里。
看这警察死追不放，黄衣男子一咬牙，直接从腰间拔出一把弹簧刀，按下开关，“唰”的一下弹出刀锋锁定住刀刃，锃亮的刀锋泛起了寒光。
“滚！再追老子一刀捅死你！”
好家伙，亮刀了，可真刑。不过还好没有暗戳戳地捅过来......陈书停下脚步与对方保持距离，开始调整呼吸状态，环顾四下寻找趁手的长工具。
“我是警察！想袭警吗！你接下来准备坐一辈子的牢吗？”陈书站在原地，抬起手臂远远地指着对方，怒喝道。
“呸！老子进去就是死，哪还管得了你！识相的赶紧给我让开！”黄色男子将弹簧刀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色厉内荏道。
进去就是死？
难道身上背了大案子，或者人命？
吃警察这碗饭的，和这种杀人犯，就像天生的猫和老鼠，八字相冲。陈书舔了舔舌头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起了对方。
此人面容消瘦，看着年纪极轻，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颧骨突出、眼神凶狠，一看就是个暴力犯。再联想到适才那二楼窗户内探出的女子高呼的“抢劫”，这种入室抢劫，可是大罪。
不是穷凶极恶之人断不会如此行事。这种年纪的人，血气方刚，非常容易上头，再说身上背了大案子，动起手来肯定下死手，根本不会考虑后果。
陈书脱掉外套卷在右手上，稍稍蹲下身子，准备强上。
“叱！”
黄衣男子担心后续还有警察赶来，大喝一声，端起弹簧刀朝着堵着巷口的警察扑了过来。
刀尖直指对方的肚子捅去。
刀子并不长，刀刃也就三四厘米的长度。这种弹簧刀的威慑力主要还是在于它的隐蔽性。有时候双方对峙，警察误判对方没有持械，上前准备擒拿或者直接开干，结果对方凑近身“啪”的弹出一截刀刃来，几刀突过来可能就会被挑断手筋，或者搂住照着肋下“噗噗噗”捅，极为要命。
陈书的反应也是极快，将右手上的外套砸在对方脸上，并下意识地做出了侧身的动作。
但是黄衣男子毕竟拿着刀，虽然被突然扑面的外套挡住了视线，不过胡乱挥舞的弹簧刀还是让陈书忌惮着不敢靠近。
黄衣男子乘机冲了过去，头也不回地往巷子外跑去。
陈书暗骂一句，跟着追了出去。
第213章 砸疯了
午后，北塘街小巷。
黄衣男子冲过陈书身侧，往巷子外死命跑去。
陈书紧随其后，不过担心对方狗急跳墙伤到无关的群众，特意拉远了距离，心底里其实已经起了任其逃窜的心思。
按照最近几年公安系统内部对于事发突然的逃窜穷寇，比如冲卡人员等，除非是极为特殊的情况，一般来讲，警察都不会冒着给其他人或者环境造成更大损失的危险去贸然追击嫌疑人。
硬碰硬的抓人绝对是最坏的选择。有条件下，甚至没有条件下，都是犯罪嫌疑人在明，警察在暗，趁对方不注意，以人数优势、信息优势、装备优势等一次性拿下。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次抓不到还有下一次。可如果是由于警察在追击对方的路途中发生一系列不好的事情，该民警会承担极大的责任。
原路返回的黄衣男子又遇到了那堵在巷子里的三轮垃圾车。这时，由于先前长时间的奔跑和搏斗，他已经没了像第一次时那样直接攀爬而过，继续逃跑气力。
借着机会，几下攀爬到三轮垃圾车的后斗上，掏出弹簧刀顶住那环卫工人的后腰，恶狠狠道：“马上给我骑走！马上！”
那环卫工人看着年纪大约在五十来岁，皮肤黝黑，体型瘦弱，此时被黄衣男子欺住的时候，顿时傻了眼，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干坐在三轮车的坐垫上“啊啊啊”了半天，脚下却是半分没动。
黄衣男子进退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年轻警察踱着步走到车斗后边。可那警察却是没有初见那般的怒目厉喝，此时就站在车子后边直视过来，既没有爬上来，也没有说点什么。
巷子里除了他自己“呼呼”喘着重气，再没有其他声响。
他扭头盯着站在后边的警察，慢慢收回顶在环卫工人后腰的弹簧刀，解掉锁定，揣回了口袋。咽下几口唾沫，平了气息，一步跨过车斗从上面跳了下来继续往巷子外跑了出去。
逼急了兔子也会咬人。
只要尚有一丝逃窜的机会，正常的犯罪嫌疑人都不会选择和警察发生正面冲突。
深谙其理的陈书等着那黄衣男子主动逃走，这才爬过垃圾车并且顺手从车斗里抽了根发锈了的螺纹钢管，越过那环卫工人的时候，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师傅，没事了。借条管子，迟点还你。”
环卫工人：“啊？”
出了巷子口就是北塘街这条大马路，这黄衣男子也是倒霉，碰到了陈书这种从警院毕业的警察。在警院，五公里跑步低于二十一分半的，那是不能毕业当警察的！
一般来说，基层警察由于常年的熬夜和不规律的作息，其体质是差于正常普通人的。警院里有一句玩笑话，在学校里锻炼的身体就是给以后参加工作嚯嚯的。
黄衣男子在北塘街上跑了三四百米，速度明显降了下来。一边气喘吁吁地跑着，一边还回头看上几眼跟在自己后头优哉游哉的警察。
妈的！他什么时候手里还提了一根钢管！
黄衣男子面露惧色，但是此时的他只能继续跑着。他越跑越没有力气，不管他憋气冲上几步，还是大口喘气停下几步，后边跟着的警察总是那么气定神闲的保持不大不小的距离紧紧跟着，偶尔还将握着的钢管旋上几个小圈。
他有些绝望了。
这个时间天色渐晚，陈书隔着七八米的距离吊着那黄衣男子。这个距离既能在对方失控误伤无辜时，一个冲刺直接碾压过去；也保证了对方突然“小李飞刀”式的攻击手段，陈书能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过了一段时间，黄衣男子实在坚持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已经是累瘫了。
“我...实在....跑不动了....我投降...投降。”
陈书持着钢管缓缓靠近，此时按照常理应该是扔给对方一副手铐让其自己拷上。可他心中憋着一团火，此时黄衣男子也是刚好撞到了枪口上。
他绕到对方背后，快步上前直接一棍子往其后背敲了过去。
“啊！”
黄衣男子发出一声惨叫，直接侧倒在地上，双手护头，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陈书又是几棍子不管不顾地砸了下去，似乎是在把心中对于违法犯罪分子的怨恨都发泄出来。
“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我我错了！我错了！”
“救命啊！”
“警察打人！警察打人啊！”
直砸得手臂发抖，陈书才停下手来。看着对方有气出没气进的样子，他的脑海中却是一直反复跳出当初作为师弟的小杨笑着向他问好的模样。
苦读十年以一本的分数考入省警院，尔后在大学里面又过着朝六晚十的准军事化生活，熬了三年才能出来一展风华。
结果却被这些社会渣子愚弄而黯然离去。
不值，真的不值。
这一刻，陈书想抓尽世上所有的违法犯罪。
“呸，你们这些垃圾！”
毕竟警察也是人，工作上偶尔带上私人情绪也是正常。
但却也是无能的体现。
扔掉钢管，陈书压下膝盖把黄衣男子翻身擒拿，将对方的腰带抽拉出来用以反绑双手，控制好以后这才将对方揣在裤袋里的弹簧刀掏了出来塞进自己的口袋。
接着给所里打了电话。没过十分钟，值班警察就到了。
这段时间里，围过来几十个吃瓜群众，其中一些人还端着手机录起了像。
今天值班的是王崇明，带着两名协警就赶了过来。几人一下车，立刻拨开人群进来，把黄衣男子拷了起来。
王崇明见男子浑身都是灰尘，头重脚轻的，需要协警搀扶着才能堪堪站立起来，转头问道：“怎么回事？”
陈书看了看周围的群众，从口袋里拿出那把弹簧刀递给王崇明：“前面有群众喊抢劫，这家伙还带着刀。一会儿你让人去那楼里问问，应该是在二楼。我们先回所里吧。”
王崇明重新搜了身，确认这个男子身上没有危险物品以后，把他押上车驶离了现场。
陈书走到一边提了适才敲人的钢管，重新回到先前的巷子口，见那名环卫工人还站在路口等着。
快步走到近前，将手里的钢管轻轻放进环卫工人后边的车斗里，抬手拍了拍老人的手臂：“谢了，师傅。刚才不好意思了。”
第214章 督察大队小邓
中山派出所，一楼值班大厅
曾宏背着手巡视了一圈派出所里里外外的卫生，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也是公安系统内众多教导员最喜欢做的事情。
特别是公安里的军转干部，对于高标准的卫生是有着特别的执著。也不能说这是形式化，或者说好的卫生就等于好的作风。
但是反过来讲，就大部分的现实情况来看，对于一个单位和集体来说，长期内务卫生不行的，作风也不会太好。当然这些平时是看不出什么影响的，但是当需要面对一些突发情况的时候，需要整个单位所有人配合密切、协调一致的时候，这些平日里的东西就会产生巨大的影响。
“噔噔噔。”
“噔噔噔。”
曾宏寻着密集的脚步声向门口一看，见王崇明等人押着一名被反铐着，身穿某外卖公司黄色工作服的男子进入值班大厅准备往办案区过去。
曾宏走过去扫了一眼队伍，顺带问起了情况：“这人看着精神不大对劲，身上也是脏兮兮的，你们不会是动手打人了吧？进留置室前要好好检查一下。”
王崇明示意身后的两名协警继续将黄衣男子往办案区带过去，转过头对着曾宏解释道：“我带人过去的时候，现场也只有陈所一人压着那人。我估计应该是挨了陈所几下子了。”
“这小子，跟他讲过几次了，不要单枪匹马的就抓人。哎，就是不听，这样子迟早要出事！你说这些年轻人那.....”曾宏嘴上批评着，眼里却全是赞许。
王崇明从口袋里拿出被证物袋包着的弹簧刀，递给曾宏：“曾教，这人是陈所在北塘街那边抓的抢劫犯，现行的，证据确凿。刚才我联系了值班前台，前面确实有群众报警称有人冒充外卖员骗开房门后，伺机闯入屋内持刀实施抢劫。”
曾宏接过袋子拿出弹簧刀，熟练地把玩了几下：“现在还有抢劫？啧啧，这玩意还带锁定的，真的是好久不见了。陈书呢，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陈所和我说是跟着就来的，估计迟一会马上就能到。”
“现在社会上外卖员这么多，马路上随处可见。老百姓日常里也是习惯了这种吃饭叫外卖的生活，一时之间对于这种假冒的外卖员肯定会缺少必要的警惕心理，确实容易栽跟头。
嘿嘿，前面你们带着这外卖员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中午要吃外卖，正寻思着是不是要改善下食堂伙食呢。你说连我们警察都是这个想法，就别指望老百姓能有多高的防备了。
这种冒充外卖员骗开房门的案子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一会儿你把案子好好捋一捋，把一些细节和需要注意的地方归纳一些，迟点我联系新闻媒体的朋友过来给你们做一份宣传报道！”
“好咧！”
......
按照现有的制度来看，警察在其自由裁量里，可以合法的让人很难受，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上。比如二十四小时的盘问时间，和四十八小时的延长盘问时间，就是关着给你吃给你喝给你睡觉，但是这么长时间的紧闭，人在里面很容易废掉。
所以这时候就需要一个部门行使监督权以维持执法权的平衡。
警务督察，又称为监督视察。简单说就是警察的监督者，依法负责对本级公安机关所属单位和下级公安机关及其人民警察依法履行职责、行使职权和遵守纪律的情况进行监督。
也是公安系统内，除了交警以外，唯一戴着白色警用头盔和白色腰带的警种。
正明区公安分局，警务督查大队，投诉中心
“诶，诶。警察拿铁棍往死里打人？”
“对方趴在地上被打了个半死？”
“好的，好的。”
“我这边提供给你邮箱，麻烦你把视频传过来。”
“[emailprotected]”
“好，好。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一名一杠二的年轻警察礼貌放下电话，回过头来立马开始频繁操作电脑，一会儿又从抽屉里抽出《警察纪律条令》、《人民警察法》快速翻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过了半个小时，他将一叠A4纸打印的材装订成册放进一旁的牛皮袋里，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折叠镜子放在桌上，对着镜子好好整理收拾了一番，站起身来去了隔壁办公室。
“张大，这陈书竟然当街用铁棍敲打一名无任何威胁的犯罪嫌疑人。”一杆二两眼发光，挺直了背脊。
坐在办公桌后面，正低头翻看材料的张大从中抽出一张照片，指着上面的一人问道：“小邓，这穿黑色衣服的就是陈书？那个中山所的陈书？”
“对，就是他！我从内网调了警员资料比对过，就是他！”
“躺在地上的这个人是谁？”
“这个人持刀涉嫌抢劫，被陈书现场抓获。”
“你觉得该以什么名义对陈书进行调查？”
“张大你看这几张照片，这对象已经双手抱头，趴在了地上，明显对现场执法的警察没有了威胁。而陈书依旧使用钢管直接敲击，我建议以滥用职权对他进行调查。”
张大将几张照片都抽了出来放在小邓面前：“这几张照片应该是现场群众拍的视频录像截的屏，估计会发到网上。这件事情很可能会引发舆论警情，你有这方面的处置经验吗？”
小邓自信满满：“有！以前在交警支队干的就是宣传科，交警打人、扣车引发的事件也不少。我平常就没少和这种事情打交道。”
张大将资料放在一边，扶了下眼镜：“陈书现在在我们分局风头正旺，几次大会上张局都是直接点名，赞不绝口。这次你确定要搞他？”
小邓兴奋道：“枪打出头鸟，这样才有效果！”
张大沉吟了片刻：“小邓你才来督察没多久，我知道组织上安排你去投诉中心接电话，你心里是有想法的，也一直想抓个典型、大案出来。”
“张大，我没有......”
张大一抬手，止住了小邓的解释：“年轻人有拼劲是对的，这个案子各方面的情况都比较复杂，你凡事一定要多考虑，做出决定以前一定要多问问队里的老同志。”
“去吧。”
小邓“啪”一个立正：“保证完成任务！”
第215章 东州电视台女记者
中山派出所
陈书将便车桑塔纳停在大院里，虽说刚抓了个抢劫犯，但心里着实不痛快，寻思着在公安内网论坛里再找找能人问问小杨的事情，低着头快步就往三楼自己的办公室过去。
“陈书，一会儿《扬说新闻》的节目组马上就到了，要来采访我们。就是你刚才抓的那抢劫犯的案子，你上楼换好警服就下来。王崇明那边正在给人做笔录，你到时候一起来看看。”
陈书停在楼梯口抬头往旁边一看，见教导员曾宏正站在值班前台那笑吟吟地冲他喊道。
前台后面的接警员小王也是抬起来他那细胳膊开心地挥舞了两下。
陈书敷衍地点点头就上楼了。
曾宏看穿了陈书的表情，狐疑地盯着对方背影直至上了楼，方才转头问道：“小王，陈书这是怎么回事？平常抓了人回所里，他都是直奔留置室或者讯问室找人的，这会儿怎么回了自己办公室？”
小王摇了摇头，客气道：“曾教，我天天就蹲这儿接电话的，怎么可能知道。”
曾宏认真道：“你不是咱所里的八卦之王吗？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们这群小子可别瞒着我。”
小王涨红了脸，原本有些自得的外号，此时从单位一把手的嘴里说出来，却是一下子就羞红了脸。
哎呀我去，这要是被教导员盯上了，往后上班就不好摸鱼了……他原本想调出警车GPS系统看下陈书驾驶的便车桑塔纳今天的行车记录，此刻立马停下了手。
站在后面同样心生好奇的实习警员徐磊眼尖，也没什么顾虑，将小王一把推开，自己一屁股坐了下来摸过鼠标，“滴滴滴”点了起来。
过了片刻，徐磊说道：“曾教，师兄一大早去了东明派出所。”
阳艺街道的东明派出所？这不是上回和陈书一起办了KTV案子的所吗？他们那有什么事情吗....
他有些疑惑，不过平常里闲着没事就在办公室里打开电脑盯着市局和分局网页新闻的曾宏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闪电。
对了，昨天晚上分局刚发了一条处罚通告，东明所里的民警杨什么的因为和KTV小-姐通风报信被处分了！
这事情不会和小书有关吧？可小书如果在这种事情上掺了一脚被局里调查处分的，自己这个做教导员不是应该第一个知道的吗？
难道不是这个事情吗？或者说只是单纯的因为是他自己带着小杨他们去办了KTV的案子，结果却让人家受了处罚，心里过意不去？
曾宏忍不住看了眼陈书离去时的楼梯口，黑洞洞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
中山派出所，一楼值班大厅
皱着眉头的陈书跟在曾宏和王崇明后面从前台后边的办案区走了出来。他先前把案子分给了王崇明办理，其实已经存了不想上镜的念头，不过拗不过曾宏，还是被从办公室里拉了下来。
“笑一笑！一会儿上了电视，可是能被亲戚朋友看到的！”曾宏侧过头来轻声叮嘱。
王崇明有些疑惑地望了过来。
陈书想到家里的二老，总算是强撑出一个笑脸来。
此时的大厅里已经有四五个胸前挂着电台工作证的人员正在等候，一个穿着干练白色西装的年轻女记者拿着采访用的话筒和一个扛着台摄像机的男同事在交头商量着什么，还有两个人各自拿着补光灯和自动闪光灯站在不远处。
相比白色的西装，这名女记者白皙的皮肤显得尤为晶莹剔透，长发披肩温文尔雅，笑起来眉眼弯弯落落大方，甜似初恋。一双会笑的眼睛，总是让电视屏幕前的东州市老百姓忍不住心动。
“张老师，让你们久等了。”曾宏走出前台一见电视台的人都来了，立马换上人畜无害的笑容，快走几步迎了上去。
被称为张老师的那名年轻女记者也是放下手上的工作，笑着回应道：“教导员你好！这次又过来麻烦你们了。”
曾宏爽朗一笑：“哈哈，太客气了。是我们麻烦你们咧。要不先去会议室坐一下？”
“不了，不了。我们抓紧开始吧，迟一会儿还有个现场要出呢。”
曾宏点点头，让王崇明将事先准备好的资料取了一份拿给张老师。
“张...张老师你好，我叫老王，这是案子的材料，麻烦你看一下。”
比起随和自然的曾宏，王崇明在面对将温雅镌刻在骨子里的张老师，显然有些手足无措。反倒是年轻的张老师更为落落大方。
她伸出白暂丰满的玉手接过资料转递给后面的摄影师，随后又伸手与王崇明轻轻一握，轻笑道：“王警官你好，我先和我同事看下资料，等下就过来和你沟通现场采访的事情。”
“好的好的。”王崇明连连点头。
趁两人走去角落商量的工夫，曾宏向陈书和王崇明简单介绍了这位年轻记者张扬的履历，以及《扬说新闻》的一些相关信息。
这位虽然看着年轻，但表现老练的女记者张扬毕业于华国传媒大学的王牌专业--播音主持专业，很多yang-视主持人也都是来自这个专业。
不同于其他艺术类院校，华国传媒要求很高，专业成绩过关只是最基本的条件。还需要颜值过关，且文化课成绩也要过一定的分数线。
而由张扬主持的《扬说新闻》的前身，其实就是东州电视台的一档普通的本地民生新闻。在张扬来之前，收视率不高、社会影响也微乎其微。原本就是电视台的边缘节目，所以也就交给了大学刚毕业入职的新人张扬主持。
没想到，在主持《扬说新闻》的第一档节目中，新人女记者张扬凭着一身红衣出境，甜美可爱、皮肤白皙的外貌和字正腔圆的音色，与严肃的晚间新闻，形成鲜明对比，一时间张扬迅速走红，成为东州市家喻户晓的女记者。
聊到最后，曾宏发现张扬正向他们走来，留下一句“据说她接下来有意将贴近百姓生活的《扬说新闻》留给新人，自己将操刀法制新栏目”就闭了嘴，笑着看向那女记者。
那眼神，活像拣了大宝贝一样。
“26岁，法制节目。”
陈书眯着眼睛，对这名只比自己小了一岁的东州电视台的记者有了一丝兴趣。
第216章 督察到所办案
中山派出所，值班大厅
张扬将现场采访的几个需要被采访对象重点关注的问题，还有容易犯错的地方简单地向王崇明做了说明解释。
王崇明有些紧张，嗯呢嗯呢了半天还是有些摸不着头绪。
三十四岁的治安民警王崇明，但此时面对眼前这位小了自己十来岁的年轻女记者，却也是腼腆的像个第一次上花轿的大姑娘。
他看着站在一旁忍着笑的陈书，自嘲道：“陈所，我这可是第一次上镜，你们不要笑我。要不你来？”
陈书笑着摆了摆手：“你是主办民警，这事还得你上。”
陈所？这么年轻的所长？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崇明的话语引起了张扬极度的好奇心：原本以为这陪着过来，一声不吭的“一杆二”只是个背景墙，没想到却是中山所的领导。
出于都是在单位独当一面的年轻人的同理心，张扬虽然和陈书没有形式上的沟通，心里却是隐隐多了些好感。
她心里微动，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和王崇明沟通采访事宜。等事情都预练得差不多了，才安排摄像师上前开机。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这里是《扬说新闻》，我是你们的好朋友扬扬。今天我们中山派出所的民警同志破获了一起假扮外卖员骗开房门后，实施抢劫的犯罪行为。现在有请王警官给我们介绍一下当时的情况。”
张扬对着镜头说完，转身将话筒对准了站在一楼大厅蓝底白字《为人民服务》背景墙前的王崇明。
王崇明咳嗽了几声，开始侃侃而谈。
张扬这时是背对着镜头的，所以趁着机会开始打量起了站在不远处抱手观望的那个年轻的“陈所”。
大概一米八左右的身高，皮肤黝黑体型匀称，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头发自是公安系统内最为常见的短寸头。尽管这个男人仅仅是穿了一身警察当中最为普通的黑色警服，在她眼中却还是够得上“惊艳”两个字。
此时发现记者张扬望过来，对方微笑起来，居然还有两个酒窝！
这一瞬间，见惯了大场面、大领导的张扬心里竟有了一丝触动。她慌忙移开视线，心里砰砰直跳。
“嗯，好的。谢谢王警官的讲解，我代表东州市的老百姓对你们与歹徒的英勇斗争表示感谢，也感谢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接受我们的访问。”
“现场的情况就是这样，主持人。”
“结束。”摄影师轻喊了一声，几人便开始收拾、整理拍摄设备。
采访已经结束，眼看着三名警察就要回到楼上，他们节目组也要收拾装备赶去下一个片场，张扬心里有些不知名的遗憾和失落。
“噔噔噔。”
一行警察从大厅门外走进，为首一人为“一杆二”的年轻警察，他扫了一眼正在收拾设备的节目组“哼”了一声，准备越过时，“咦”了一下看上了亦在补妆的张扬，过了几秒方才把视线投向准备上楼的曾宏等三人。
他抬着下巴，斜着眼睛喊道：“陈书是吧？我是督察大队的邓小超，今天过来找你问点事情。”
督察大队？
他们过来干什么？
陈所的名字是叫陈书吗？
怎么听着觉得有点耳熟。
站在角落的张扬有些吃惊，由于准备开档新的法制节目，所以这段时间她和公安系统内的几个警察走的比较近，也大致了解了他们单位内部的简单构成，知道督察是专门管警察的警察。
她睁大被长长睫毛装饰起来的美丽眼睛，一会儿看看眼前这位虽然年轻但官威极重的督察，一会儿又看看正站在楼梯上搂着王警官肩膀的陈所，心里好奇极了。
身为政工干部的曾宏反应倒是极快，快步走到邓小超面前笑着说道：“你好。我是所里的教导员，有什么事情去我办公室说吧。”
邓小超侧头瞥了眼张扬，沉声说道：“我过来是找陈书的，你去忙你的事情。”
这话说得是一点不客气，当了几十年警察，如今还是一所主官的曾宏心里极为不舒服，不过考虑到有媒体朋友在现场，不能误了单位的颜面，压下情绪和颜悦色道：“不耽误。我把陈书也叫上，我们一起去办公室聊。”
邓小超见所里的教导员认怂，心里得意，又是偷偷瞄了一眼那位美女记者，而后得寸进尺道：“我们督察办案，你过来掺和什么？忙你的事情去吧。”
曾宏心里一沉，督察大队大队长老张过来都不敢这么和他说话，眼前这个小督察倒是吃了豹子胆，只把他的客气当怯懦，当下就拉下脸来，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是下班时间，有事情你明早再过来吧。哦，对了，来以前先打个电话到前台，明天局里有个会议，我们也不一定在单位。”曾宏说完，转身走向楼梯，拉着陈书和王崇明就往楼上走去。
“你！”邓小超气歪了鼻子。
自此他进了督察大队，虽然从没有因为办案出过外勤，可哪次碰见了这些基层业务单位，他们不都是陪着笑脸，恭恭敬敬地打着招呼。
这次带队出来，原本就存了立威的想法。先不提跟着的队员，就是旁边站着的美女记者此时也正捂着嘴巴偷笑。
邓小超一上头，站在大厅里，当着电视台工作人员的面喝道：“陈书，虽然对方是涉嫌抢劫的犯罪嫌疑人，但是你滥用职权，在对方趴在地上毫无威胁的时候，还过度使用武力将人打伤！这件事情已经被人录像举报了！”
涉嫌抢劫的犯罪嫌疑人？难道人是他抓的！？
联想前后，张扬深吸了一口气，看不出适才采访时，这位一直笑眯眯站在旁边，毫无领导架子的年轻警察，下手竟如此果断。
自小就对犯罪分子深恶痛绝，长大后在电台有了沉淀和威望之后就忙着开档法制节目的女记者张扬，此时正一脸震惊的看向站在楼梯口，脸庞刚毅的派出所副所长。
第217章 我不是圣母
见着一旁的美女记者此时已经张大了嘴巴看向陈书，邓小超顿觉自己的当头一喝效果不错，得意洋洋。
嘿嘿，看这架势先前应该是在做抢劫案的采访。原本以为是抓人的英雄，结果却是欺负弱小的无能之徒。这一上一下的落差应是跑不掉了......邓小超自鸣得意，决定乘胜追击。
“陈书，别以为破了兰博基尼绑架案和阳艺水库凶杀案件就开始得意忘形！要不是刑大的李梦凑巧受了伤，哪还轮得到你出来嘚瑟！”
兰博基尼绑架案！
阳艺水库凶杀案！！
张扬原本只是因为年轻才看好陈书，此时一听这两个案子也是出自他的手下，顿时傻了眼睛，心里波涛汹涌，震惊不已。
最近一段时间为了顺利开档新的法制节目，她和公安系统内的几个老民警分别打过多次交道，希望对方能关照一番，介绍几个效果好、影响力强的大案件。
人家提出了好几个市内闻名的大案，神奇的地方在于不同的人提出了不同的案子，但是有两个案子却是不约而同地被同时提了出来，这就是兰博基尼绑架案和阳艺水库凶杀案。
一个体现警察的不畏生死，一个展露警察的严谨推理。很凑巧，都不是刑大办的案子。
邓小超以为张扬作为非公安系统的圈外人不懂这门门道道的事情，实则张扬为了节目效果，通过几位资历渊深的老民警，已经对这几个大案有了大概的调查。
起码她知道两个案子都是倒了刑大的面子，所以肯定不是刑大的人办理。而为了后续节目的案件的稳定来源以及和刑大搞好关系，当初张扬并没有深挖这两个案子。
但并不影响她在此时做出自以为正确的判定。她将右手背在身后，隐秘地朝着站在她身后的摄影师做了个手势。
摄影师轻步溜到角落，缓缓抬起摄像机，将镜头对准了大厅中央。
值班大厅气氛凝重，曾宏站在楼梯口被气得浑身发抖。他是真的没有想到，现如今的小年轻，在公共场合面前竟也不顾单位的颜面，在外人面前如此胡闹。
作为在一线工作几十年的老警察，此时已经发现了节目组那边的异常举动，可他现在被那个年轻督察顶在众人面前不上不下尴尬的境地，一时之间乱了阵脚。
陈书心里涌起一阵悲哀，脑子里又出现了新警小杨的辞职信，和十年前他自己在省警院宣誓入境的场景，恍惚之间两人的身影竟重合在了一起。
他将手忙脚乱的曾宏拉住，自己下了楼梯走到邓小超面前，沉声说道：“我并不可怜这个被我打伤的入室抢劫犯罪嫌疑人，甚至于从心底里厌恶这些违法犯罪分子。他们也许有各种苦衷或者缘由，但这不是犯罪的理由。
我是警察不假，但我不是圣母，我有自己的情绪。督察同志，如果我的行为触犯了条例，按照程序该怎么处理就处理，我没有意见，但是请不要在我们的值班大厅肆意喧哗，影响群众办事和我们办公。”
细看之下，此刻的陈书浑身带了一层戾气，话虽然不多，但隐隐有一种凶恶的东西在身上。就连朝夕相处的一些中山所的同事都有些不敢直视。
警察的心理健康吗？
普通人接触不到那么大量的恶，而警察，除了身边同事，天天碰到的都是各种各样的恶。在黑暗中反复沉浸，自然对社会和人性的看法更加悲观。
人们总以为警察是服务单位、微笑单位，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推出了群众满意度的服务。殊不知他们凝视久了深渊，身上就沾上了深渊的味道。这也许就是一线执法警察这个职业不可避免的职业病吧。
本性开朗的陈书也逃脱不开这个魔咒，只不过几年来的点点滴滴俱是被深深沉淀在内心里面。东明所小杨的辞职事件仿佛就是导火索，一下就将其的抵触心理点燃出来。
上门问罪的年轻督察邓小超，从来都是于被查单位奉若神明，好话软话说个不尽，哪曾受过这种待遇。此时直接愣在了当场，嘴里“你...你...你...”个不停，却是再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这时一名站在邓小超身后的中年警察站了出来，先是将语塞的邓小超拉到身后，随后笑着对陈书说道：“年轻人有点火气也是正常，我很理解。”
说完，抬头扫视一圈，目光停留在愤愤不平的曾宏身上：“曾教，我是督察大队二中队的林奇。邓小超是今年刚调来我们单位的新人，有些程序上的事情可能还不大清楚，我这里代他给你赔个不是。”
林奇话说得客气，既表示了对陈书打人的理解，从侧面又暗示了邓小超同样是年轻人，有点火气也是正常；接着又将冷场的责任归咎到了新人不熟业务之上，几句话的工夫就将现场情绪平压了下来。
对方拿了梯子过来，曾宏这个台阶不得不下，毕竟对方在职责上确实是管着他们的，接下来指不定还真得陪上笑脸说几句好话服个软。
曾宏平复下情绪，客气道：“没事，年轻人嘛，有点火气很正常。不打不相识嘛。走走走，门口冷，我们去办公室聊。王崇明，你去送下张老师他们。”
林奇点点头：“曾教说得是，正好我也有点问题要向你请教一下，我们上楼说。”
“哈哈，走，走。”
众人互相客套间上楼去了会议室，王崇明和电视台节目组的一行人留在了一楼值班大厅。
王崇明挠了挠了头，所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一下子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扬姐，我们现在？”摄像师问道。
“还是按原计划去市民中心那边。王警官，我们先告辞了。”张扬干脆道。
节目组一行人陆续离开值班大厅，张扬走在最后面。离开前，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中山所民警展示墙第一排位置。
墙上贴着照片的年轻副所长表情严肃，略带一丝刚毅。
也许，新的法制栏目开播首秀的素材已经找到了。
她喃喃自语道。
“我是警察，但不是圣母。”
第218章 邓小超的反击
深夜，中山派出所，三楼教导员办公室
送走分局督察一行人，原本喧闹的办公室终于是安静下来，只剩师徒两人。
忙了一天的曾宏坐回自己喜爱的泡茶位，拿出珍藏许久的福省白茶，使出浑身解数泡了一壶茶，沏出两杯。
白烟缭绕，茶香扑鼻。
递了一杯给陈书，自己拿起另一杯细细抿了两口。
“好茶。”
陈书一饮而尽，同样说道：“好茶。”
放下茶杯，曾宏先笑了：“按理说能进这督察大队的，都得在基层磨砺三年。怎么这个邓小超情商还是这么低？就像是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一样，以为拿了尚方宝剑就能为所欲为，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陈书打趣道：“还不是平日里被你们这些基层单位的领导捧多了？不过，督察大队确实是个养老的好位置，其实我感觉不大适合人情世故差些的年轻人进去。”
曾宏笑道：“小书，搞起来你干过督察一样。不过老张这么谨慎的人，怎么会想到把这样没经验的人派下来办案？真下来了，也应该是跟着林奇后面先多看看，而不是自己带队跳出来像个小丑一样。”
陈书挠了挠鼻子，有些尴尬：“我想也是，前些年他们找我的时候，也是脸上笑嘻嘻的和我称兄道弟。我当时还以为没事了，结果回过头来就是局规、扣分、通报三连杀，一点都不含糊。”
曾宏重新给陈书加满了茶水：“我觉得吧，老张可能是想敲打一番这个邓小超。让林奇后面跟着，也是存了压阵和扫尾的心思。”
陈书没兴趣继续这个话题，注视着面前白烟腾腾升起的杯子没有搭腔。
曾宏以为陈书还在担心被人举报的事情，笑着开解道：”那小子抢劫，肯定要刑拘。如果受伤了，我们就安排一个相熟的宾馆给他办个监视居住吧。到时候等伤养好了，我们再接着走程序。”
监视居住是个BUG级侦查手段，由于最长的时间期限为六个月。除了拖时间养伤以外，也是公安机关规避刑事拘留最长三十日的限制，得以利用这个没有监控视频，却能拿到笔录口供的机会。
陈书摇了摇头：“那人没事的。我当时都是拣着肉多的地方打，也就是看着吓人一点，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反正送看守所前还会做一次体检，问题应该不大。反倒是你，我觉得有些不正常，是不是因为东明所杨海峰辞职的事情？”
陈书闻言有些惊讶，扭头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曾宏，便收回目光，不甚在意的摇头：“也对也不对。小杨他读了这么多年书，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今年才从警院毕业就遭了罪，我乍听之下这心里有点不舒服。”
曾宏微微颔首，放下心来。从话语中知道陈书并没有掺和进杨海峰通风报信的事情。
只要没犯原则性错误，那都好说。
他站起身来，走到办公桌旁抬起压桌的玻璃，从下面抽出一张年代久远的照片拿回来放在陈书的面前，用手指头点了点。
“这是我当年军转干过来，和同期一批进东州警校培训结束后合的影。”
陈书拿起这张年近二十的老照片端详了起来。
照片里的背景是东州警校的主教学楼，那时候这楼才建起来，从照片里看过去还是很新的。主教学楼前的台阶上站了三排大概六七十名身穿绿色八九式警服的精干小伙，最前面坐着的估计是学校的老师。
曾宏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扳着手指头回忆道：“我那一批当时毕业的总计有六十多人吧。后来陆陆续续的，从公安系统调走了几个，辞职了几个，也死了几个，哦，对，还有几个被判了刑。
前段时间我们办同学会，大家坐下来数了数，现场到了三十多个人，也就当初毕业时的一半。呵呵，这才多长时间？”
陈书放下照片，端起了热气腾腾的茶杯。
烫。
他知道曾宏的意思。
就像当初许超凡说得那样，这都是命。
曾宏从陈书面前取过照片，自个儿看了起来。过了许久，方才说道：“都过去了，放下吧。”
陈书一饮而尽，将杯子轻轻放了下来。
......
正明区公安分局，督察大队，大队长办公室
林奇正向张大汇报工作。
林奇：“张大，邓小超办的这起中山派出所陈书打人的案子，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子了。”
张大放下手中的资料，摘掉眼镜，笑着问道：“这个案子你觉得怎么处理比较好？”
林奇将右手放在桌子上，翘起食指轻轻敲了几下桌面：“我建议不处理。首先被打的这个犯罪嫌疑人犯下的罪名是入室抢劫，老百姓是不会对这种犯罪分子产生同理心的；其次，虽然陈书在上一次的竞聘中拂了张局的面子，不过局里都知道，张局还是特别喜欢这个人的。我们现在动他，会让大家觉得张局没有识人之明。”
张大点点头，同意道：“就是我们打张局的脸，要不得。”
林奇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最后，既然我们这次出勤的目的就是为了敲打邓小超，让他收收心，安心在投诉中心工作，就更不能处理陈书了。”
张大皱了下眉头，旋即展开：“都是同事，说什么敲打，多难听！我们也是为了让他能更快的适应工作环境嘛。对了，林奇，邓小超那边你等会儿就过去说点好话安慰一下。
然后，投诉人那儿你就要不让中山的人回复，你自己把案子接过去糊弄一下。如果有需要，去内勤那边申请笔维稳费，到时候就说是我说的。嗯，这案子就这么结了吧。”
林奇推开桌椅站了起来，认真回道：“是。”
离开办公室，一身轻松的林奇去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点了根烟，吞吐起来。
他看着窗外的繁华夜景和楼下彻夜亮着的办公室白炽灯，心有戚戚。
投诉中心本就只有两个民警，邓小超留下了，他林奇才能高升。
“抱歉了，小老弟。”
第219章 成了网黑
深夜，督察大队，投诉中心
“什么！张大的意思就是不办陈书了？”
邓小超心里凉了半截，一下子就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双手握拳，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原本从中山派出所回来以后，他就主动加班留在办公室整理材料，就是为了把这个案子办得漂漂亮亮，结果此时却是收到了领导撤案的正式通知。
林奇苦着脸点点头：“张大也是不想的。咱们最近也缺指标，本来陈书这件事就是送上门的，结果....”
说到一半闭了嘴，伸出一根手指头朝上面的天花板指了指，跟着闭上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会是张局的意思吧......”邓小超摔坐在椅子上，再没有一丝气力。
林奇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只是从办公桌上探过身来，轻轻拍了两下邓小超的肩膀。
“哎！”
邓小超的办公桌位于投诉中心西北一侧的角落里。平日里，他也是特别喜欢这个偏僻的位置，因为坐在这个位置上，他会是整个办公室里最早看到领导从外面进来的人。
他能更快的反应过来。
比如接电话的时候，态度礼貌客气；比如查看资料的时候，坐姿良好笔直。诸如此类，只为在领导面前留下令人深刻的印象。
他以为，这次领导同意他前往中山派出所办理陈书这个分局的大明星，是对他这么久用心工作的肯定。
他以为，这次如果成功将陈书滥用职权殴打犯罪嫌疑人的行为惩罚定案，会是他转为外勤岗的第一步。
结果，到了现在，他依旧孤零零地坐在了这个角落。而明天，他又将开始接听投诉电话，记录备案。
其实，这种朝九晚五的日子又是多少基层警察梦寐以求的工作。只不过，邓小超的心思并不在这方面。
此刻，他眼睁睁地看着林奇的背影走出办公室，再一联想到刚才对方的安慰和劝解，让他安心处理手头的工作，不要再想着外出办案。
他的内心，就出离的愤怒。
“陈书！你等着，这事还没完！”
这一夜，怒火攻心的邓小超新注册了几个新媒体和东州本地论坛的账号，将投诉的视频去头截尾，再加上一些（火-扇）动性文字，发到了网上。
......
凌晨，万籁俱静，东州市除了沿路的路灯还在尽职的发着光，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沉睡。
但，此刻却正是网络上众多夜猫子们出没的时间。
一条“警C打人”的视频新闻在很短的时间里传遍东州大大小小的论坛或者贴吧。甚至于省里的几个大V都陆续转发了该条链接，网上议论纷纷，点赞量之高，评论之热烈让人触目惊心。
中山派出所民警陈书站上了这次涉警舆情的风口浪尖。
“公安干警中的败类分子！队伍中的耻辱！”
“看他打人的熟练架势绝对是保护-（san），建议一查到底！穿着一身老虎皮，不干人事！”
“害群之马！脱衣走人！现在警察，脱了衣服都是流氓！”
“这种人还不开除？留着过年吗？”
“天下乌鸦一般黑！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这事情我知道，当时我也在现场。被打的这个人是个罪犯！”
“罪犯就可以被这么打吗？这是侵犯人（木-又）！”
“请公布全程视频内容，否则不予评论。”
也有一些客观公正的留言。字数不多，点赞极少，只在网评大潮中露了一脸就被完全淹没掉了。
一些网站和个人为了吸引眼球、提高点击率，以行使新闻监督权为名，炮制《东州惊现哥谭市》、《警察酒后打人》等系列文章，在网上造谣生事。
东州陈书，火了。
......
清晨，正明区公安分局，网监大队，舆情维稳办公室。
民警李世敏刚从单位食堂吃完早餐来到办公室，趁着时间还早，没到上班时间，便泡了杯速溶咖啡，习惯性的拿出手机登录了贴吧《东州吧》浏览贴子。
作为网监大队下属的网评小队负责人，贴吧、抖音、本地论坛、新闻APP可都是他的主战场，轻易马虎不得，得时刻保持在线状态。
这既是工作，也是娱乐。
能把工作当成娱乐，把娱乐干成工作的，在公安系统内也就是网监大队舆情室了。
想起隔壁办公室陪侦和竞赛的同事们还在苦逼加班中，李世敏就忍不住偷偷一乐，别说加班，他值班都好久不见了。
他右手划着手机屏幕，左手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正琢磨着早上是不是忘记放了糖，猛然看到几个热门贴子被顶到了贴吧内极为显眼的位置。
“东州公安，害群之马！”
“警C打人！”
这一惊，直接把左手端着的咖啡撒了一地。
顾不得其他，李世敏退出贴吧，打开电脑进了东州本地的几个论坛，里面也是充斥着和贴吧差不多的内容。因为事情就发生在本地，贴子里面较之吧里更是吵得沸沸扬扬，看情况这波舆情来势极为凶猛。
犹豫了片刻，他重新拿出手机打开抖音本地，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歌舞升平，和往常一样。
还好！希望来得及！
李世敏抓起手机往隔壁值班领导的办公室跑去。
......
中山派出所，会议室
曾宏、陈书、吴豪杰三人坐在会议桌旁，面面相觑。
军转干部，一线执法老同志曾宏紧锁着眉头，“嗯”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年过五十，分管中山派出所巡逻队和社区警务的吴豪杰也是一筹莫展：“这事情，我没碰过......”
陈书指着桌子上打印出来的材料，苦笑道：“我这是成了网红吗？”
曾宏一拍桌子：“这事情搞得！我去局里找领导，你们好好看家。对了，老吴，今天的街面巡逻你把警力都给安排上，然后由你亲自带队压阵。”
吴豪杰点点头：“好的，我现在就去安排。”
陈书看着吴豪杰走出会议室带上房门，方才转头说道：“曾教，要不还是我去局里？”
曾宏把眼睛一瞪：“你去什么？心虚啊？在所里该干嘛就干嘛，等我消息。”
第220章 还得办案
正明分局，副局长办公室
张局站在办公桌旁的落地窗前，负手而立。
小厅里，联络员小李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份汇报材料。几名局里的中层干部坐在沙发上，沉默的投来注目礼。
“各位！”
张局眼神锐利，扫视着坐着的干部，沉声道：“这次的涉警舆情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们怎么看？”
按惯例，政治处吴主任第一个发言：“每一次的涉警事件曝光，老百姓总有在第一时间获知事件真相的冲动。如果作为官方的我们无法在第一时间占领舆论的制高点，将事件情况解释清楚公布于众，那么就等于给小道消息、谣言创造空间，而老百姓就可能饥不择食。此消彼长之下，形势只会越来越恶化。”
“我同意吴主任的意见，我做一下补充。”
众人俱将视线集中到一名戴着厚重眼镜片的中年警察身上。
他沉吟了片刻：“警情通告可以同步进行，但是现在网上的势头得先压制一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和我们东州本地的几个媒体和论坛打下招呼，该删帖的就删，尽量先把事情冷却下来。”
张局点点头：“王林，这块业务还是你们网监熟，这个事情就交给你来办了。”
王大犹豫了会儿，问道：“张局，是全面管控还是部分引导？”
“全删了。”
“是。”
这时，在张局的视线里，看见一名干部坐在沙发上坐立不安，欲言又止。
张局望向对方，问道：“张毅，你有什么想法？”
被称为张毅的干部坐直了身子：“张局，其实前几天有人向我们投诉中心举报了陈书打人这件事，我也派人过去他们所里进行了调查。”
张局表情微微一顿，严肃道：“已经有人向你们督察大队举报了？你继续说。”
张毅点点头：“是的。我们经过调查以后，发现视频中被打的男子为抢劫现行犯，并且身上并没有受到轻微伤或以上的受伤情况，所以终止了对陈书的调查。也将结果向举报人做了反馈和解释。”
“对方不满意？”
张毅继续说道：“目前来看应该是的。所以我觉得这次的舆情爆发应该是有目的性的，如果我们强制全部关闭传媒通道，对方没了宣泄口子，还会再寻找其他途径。毕竟，现在的社交软件太多了，而且相当一部分我们都控制不了。”
“说出你的解决办法。”
张毅不自然地瞥了一眼坐在角落专心致志听讲的一名年逾五十的老警察，说道：“我同意吴主任和王大先期处置办法，联络本地媒体控制舆论，然后发一份正式的警情通报稳定住大众情绪。”
他顿了顿，又是往那角落位置看了眼，咽下口水，沉声说道：“然后丢车保帅。”
张毅抛出他的解决办法后，办公室一角立马炸开了锅。
原本凝重的办公室气氛，被突然打破。
自会议开始就一直坐在角落沉默不语的中山派出所教导员曾宏，这会儿再也顾不得避嫌，直接跳起来开骂道：“老张，你丢什么车？你给我把话说明白了！”
“我这也是为了我们单位！”
“放屁！就这你搞法，马上寒了底下兄弟们的心。以后的案子就都你们督察去办得了！”
“还不是你们所里惹的事？现在把局里都拖下水，你还有理了？”
“呵呵，你抓过人吗？你知道怎么抓人吗？什么都不懂的老家伙尽搁这儿放屁！”
曾宏和张毅吵得激烈，两人都是争得面红耳赤。旁边几个人也加入进去七嘴八舌地忙着安抚，办公室里旋即充满了“嗡嗡嗡”的声音。
“都给我闭嘴！”张局猛地一拍办公桌。
办公室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王林，你去给我把贴子都删了。张毅，你去搞一份警情通报，就说局里的督察大队已经介入调查。曾宏，你回去给我把人都盯盯牢，接下来不准再出现任何问题！”
“好的。”
“明白了。”
张局挥了挥手示意散会，走到办公桌后坐了下来，低着头捏着眉心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种涉警舆情一旦处置不好，很容易像失控的洪水，除了直接把这一年来局里辛苦工作的成绩抹杀，甚至会把系统内一条线的领导干部一撸到底。
散会的时候除了曾宏，其他人走得很快，都不想在此时触张局的霉头，“蹬蹬”几下工夫，办公室就只留有张局、小李和曾宏三人。
曾宏还想找张局说些什么的时候，被站在边上的联络员小李轻轻拉住。
小李直视曾宏的眼睛，缓缓摇了摇了头，轻声说道：“曾教，先让张局休息一下。有事过会儿再说。”
曾宏转头看了两眼垂头丧气的张局，“哎”了一声便失落地退了出去。
小李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放在张局的办公桌上：“张局，要不要把陈书叫到局里来备勤？万一有什么情况也能在第一时间里做出反应。”
“可以，你去办吧。”
......
分局，一楼大厅
曾宏站在门口焦急的等着陈书。
先前小李从张局的办公室走出来，将通知陈书来局里的事情告知了一直等在门外的曾宏。
曾宏担心陈书有压力，就早早地跑到了楼下等着。
过了片刻，曾宏远远的就见着陈书正地提着一袋子的东西悠哉悠哉地往这边晃荡过来。
他吁了一口气，板起脸问道：“现在都火烧眉毛了，怎么来得还这么慢？干什么去了？”
陈书笑着提起手里的红色大塑料袋：“去隔壁那买了些水果。想着已经好久没来拜访法制的李师傅了，就趁着这机会买点东西去他那坐坐。嘿嘿，你看这马上就到年底的执法监督了......”
曾宏哭笑不得，再一想张毅前头说的‘弃车保帅’，忍不住叹息道：“长长心吧。叫你过来干嘛不清楚吗？你现在都成咱东州名人了！这事情要是处理不好，指不定你这刚提拔的位置就得被撸下来！”
陈书放下袋子，笑着说道：“撸就撸呗，有什么大不了的。撸完了，我不是还得办案吗？”
第221章 逆流而上
警察处于与老百姓打交道的第一线，摩擦、口角、误解常常会交织在一起。
往大了讲，政府拆迁工作不顺利，老百姓不满意补偿，警察配合统一行动；老板欠薪跑路，农民工集结上政府讨薪，又是警察负责制止、安抚等。
往小处说，汽车违章罚款扣钱、电信诈骗退不回钱等等不一而足。长此以往，警察也就慢慢变成社会矛盾的出气口。
遇到抢劫了，你大喊“抢劫了，有人抢劫了”行人纷纷远去唯恐避之不及；你若喊“警察打人了”，身边马上就赶来路人甲乙丙丁、各路正义人士、各方媒体记者，还有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五颜六色的喷子们，拍摄、录音、现场直播啥都来了。
这就是现实。
正明区公安分局，督察大队，投诉中心
“诶，你听说了没有。我们局里有个民警今天上了热搜呢！”
“我知道！是中山所的陈书。他打人的视频你们看了吗？”
“看了。那打得是够狠的，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受伤。如果断了骨头什么的，我估计陈书得坐牢！”
“嘿嘿，这事情我早就听说了。他们所里的协警群已经炸了，不过陈书运气比较好，听当天送押的人说，被打的那个人没受什么伤。”
“哦哦，那网上还吵得这么厉害！”
“那些喷子唯恐天下不乱嘛。不过话说回来，按照这种上了网的民警，我觉得最后的结果肯定是免职。听说他才刚提的副所长。”
“什么副所长，是网格警长！不过也是副股了。这个人的背景可是张局，这次张局他可是被啪啪打脸了。”
哼！你也有今天！
让你当初这么嘚瑟！
邓小超坐在角落，听着投诉中心的协警们聊着陈书的八卦，心里美滋滋。
此刻听到大家聊到了局领导，方才起身喝道：“嚼什么舌头呢，闲着蛋疼吗？都给我赶紧工作。”
说到这里，邓小超忽然心悸了一下，他皱了皱眉头，一边假装去工作台，一边偷瞄了坐在窗户边上的林奇。
见对方只顾划拉着自己的手机，并没有什么异常，方才放下心来。
将举报视频偷发到网上，他是用了几个新注册的账号，关联的手机号码也是早年自己在交警支队宣传科时委托所里的朋友办的非实名制黑卡，理应不会被人发现。
等等！
除非有心人将几年前他通过这几个手机号关联的网上账号发的交警相关帖子与这次偷发的打人视频联系在一起。
再一比对，他从交警支队调任到督察大队的时间点。
马上就会露馅！
想到这里，邓小超汗毛顿起，死死压住心里的不安，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桌，拿出抽屉里的手机把昨夜他发的帖子和视频一一删除。
“还好，还好发现了！不管怎么样，势头是造出来了，这时候删掉也没关系了。”他自我安慰道。
这边，林奇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沐浴在阳光里，看着手机屏幕里的信息，嘴角微微勾起。
那是一条从他在网监工作的同批战友发过来的信息。
“你发过来的这几个账号，我查了下，其中有几个关联手机在几年前确实只发过关于交警的正面的帖子。不过这几个水军不是我们网评小队的人，我估计应该是交警那边的。”
“咔擦。”
他按下锁屏键，拿过摆放在一边的邓小超履历表，开始细细地看了起来。
......
东州市电视台，《扬说新闻》栏目组办公室
“扬姐，这个警察不是上次我们去他派出所拍节目那会儿碰到的？”摄影师小赵指着手机屏幕，向正忙着审核新闻材料的张扬问道。
张扬这几天正因为忙着交接《扬说新闻》而焦头烂额，没怎么用手机看新闻，这时听到同事的话语，脑海里浮现出当时那年轻警察刚毅的脸庞。
“我是警察，但不是圣母！”
此刻乍一回忆起来，余音缭绕，仿佛就在昨日。
她伸过头去，看了看摄影师小赵的手机。
视频中，一名身穿黑色外套的男子正拿着一条铁棍在街边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另一名双手抱头蜷缩在地上的，穿着某外卖公司黄色工作服男子。
小赵见引起了张扬的注意，继续解说道：“这个视频是昨夜发出来的，当时在网上就传开了。大家伙儿都说警察乱打人，没人性。刚刚公安局才发布通告，说这名被打男子是被抓了现行的犯罪嫌疑人，罪名是涉嫌持刀入室抢劫。”
说着耸了耸肩：“事情都过了这么久，现在才出来说有什么用？你让前面喷得痛快的人自己打自己脸？”
张扬伸出青葱玉指点了下视频右侧的评论，只见上面确实都是一排排质疑警察滥用职权、或者过度使用武力的评论，甚至还有叫嚣即使警察抓罪犯也不该动用武力的留言。
“以德服人。”张扬指着那条留言笑道。
“扬姐，他们还以为这警察抓人是在玩游戏呢。要是抢的是他们家，看他们还有这兴头没。”
张扬将手机推回给小赵：“你先去忙吧，我自个儿看看。”
她拿出手机，娴熟地打开一系列的本地新闻APP或者社交软件，上面清一色都是对中山派出所警察打人的声讨，偶尔杂夹了一点尚有理智的讨论，不过也是转瞬即逝。
关掉应用，调出通讯录拨了出去，趁着对方还没接起电话，快步走到办公室外一个没人的角落。
“喂，马叔叔，我是小扬呀。”
“嘿嘿，还是您了解我。对的，想找您问一个人？”
“嗯，对，就是您局里的民警。不是采访，也不是要新闻素材，就想找您问问这个人怎么样。”
“名字叫陈书，中山派出所的，我想知道他人怎么样。”
“......这么拼？全局第一的打击数？”
“哦哦，自己一个人开车直接撞上绑匪的车了？他人没事吧？”
“他一个派出所的还管凶杀案？”
“值班时候的散财童子？”
“什么！今天他还去您那，给办公室里的每个人都分了一个榴莲？他今天不是惹上事情了，怎么还像没事儿一样？”
“哦哦，被局长叫到了局里候着，闲着没事就去拜访你们....真是个趣人。”
“好的，谢谢马叔叔。那我挂了。再见！”
张扬忍着笑意挂下了电话，原来每个人都把这涉警舆情当成顶要紧的事儿时，这个当事人反倒是没事儿一样到处瞎逛。
“这是一场娱乐大众的盛宴，他们有卖点、有流量、有曝光、有指点江山的爽感、有吃饭喝酒的谈资，唯一受伤的就只是那个莫名背负骂名的警察。”
她将手机塞进口袋倚在窗边，双手抱胸打量着电视台大楼外头的繁华城市，平静的外表下，正酝酿着一个热血狂奔的计划。
大势之下，她决定，逆流而上。
第222章 峰回路转
正明区公安分局，宣传科
“哎，这是大势。现在网上全在疯传视频，我们拦不住，也没办法拦的。”宣传科科长吴志勇颓然坐在椅子上，眼睛看着手里端着的茶杯，唉声叹气道。
曾宏搓了搓手，问道：“平常我们局里碰到这种，对，这种涉警舆情都是怎么处理的？”
吴志勇瞥了一眼：“都差不多。刚才在张局那边我们不是开完会议定下了办法吗？基本上也就这个流程了。”
“这是听天由命！”
吴志勇：“为了维稳嘛，都这么处理的。”
曾宏看了眼一直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陈书：“真就没一点办法？”
吴志勇长叹一声：“相比起众矢之的公安官媒，网民是更相信那些大网红。现在除非有大V出来给我们站队，不然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曾宏还想再争取一下：“老吴，你不是和那些什么记者、大V很熟的吗？让他们出来帮帮忙？”
“曾教，你想哪去了。我和他们只是工作上的业务往来，没什么私人关系的。再说了，我们现在在网上被大量的网民攻击，这时候谁敢跳出来给我们站队？
这种案子他们是不敢接的，搞不好连他们自己都得被网民的唾液给喷死。他们就是靠这个吃饭，只会顺势吃点粉丝红利，不敢逆这种大势的。”
曾宏厚着脸皮：“老吴，你大小也是个公安干部，给他们去个电话也是看得起他们。不管怎么样，打个电话试试吧？”
“别，在他们眼里，咱们就是个科员。没人理会的。”吴志勇连忙摆手道。
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先前在张局办公室会议里上都解决不掉的问题，怎么可能会在这小小的分局宣传科处理好。
曾宏也是心里着急乱投医，才找上了吴志勇这位他当年军转干时一起参加警校培训的老同学。
其实对于陈书来讲，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原本只抱着大不了背个处分的想法，可在曾宏和吴志勇的交谈中，他明白过来，这次的涉警舆情的处置，很可能是以他的免职为结束。
毕竟，以往的舆情都是这么处理的。
舆情是不会和你坐下来慢慢讲道理的。舆情一旦发生，公安机关唯一能做在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里，在社会影响力没有进一步的酝酿成灾时，迅速扑灭。
至于怎么扑灭？
很简单，就是推出一个替罪羊，以作民众的发泄口。
维稳，才是最重要的。
陈书心里一想透，也就不愿意曾宏再在别人面前装小求着。朝对方使了个眼神，准备起身告辞。
这时，一名年轻协警匆忙推门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坐着的陈书，神情竟有些激动。
“吴科长，你看下抖音上的《扬说新闻》！最新的一期节目里有关于我们的点评！就是关于陈警官这件事情的！”
几人一听，顿时都来了兴致，纷纷拿出手机点开软件搜索起来。
看这年轻协警的兴奋作态，理应不会是坏消息！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老朋友扬扬。今天我收到一则来自省城的新闻，省城建（de）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致人死亡的案子，犯罪嫌疑人是一名随机作案的持刀凶徒，死者是一名尚怀有三个月身孕的准妈妈。”
说到这里，张扬停顿了片刻，镜头给了主持人一个特写。只见她眼圈红肿，雪白的脸颊还残留些许泪痕，分明是才哭过的样子。
“死去的妇女，其实和你我一样，都是普通人，甚至于她肚子里还怀着从没见过这个世界的小宝宝。这场黑暗悲剧，我们无法阻止，更无法挽回。”
画面一切，视频中出现了一名身穿白色外衣、双手叉腰站在窗外冷漠看着下方的男子。
“他就是凶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在入室抢劫杀人之后，还能如此平静、如此冷漠！他难道不知道，他手上沾满了无辜之人的血液吗？”
画面重新切回张扬。
她咬牙切齿道：“朋友们，不要低估人性的恶。”
抬手拭过眼泪，张扬深吸了几口气，稳定情绪以后正色道：“今天早上我同样收到了我们东州市的一则新闻。嗯，警察打人，我们东州市的警察在大众广庭之下，用钢管一下，一下，一下的砸人。那么，他是在砸谁呢？”
这时，一名身穿黑色外套，头部打了马赛克的女子走入镜头，张扬将话筒递到对方面前：“你好，能把事情经过讲一下吗？”
女子点了点头：“昨天中午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有人敲门说自己是送外卖的。我打开房门以后，那人就冲进屋里拿出刀抢了我一千多元钱，然后就跑走了。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跑到路上了。我从自己家的窗户探出身子来指着那男的喊着‘救命、有人抢劫’，这时候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的就冲了过去。”
张扬问道：“当时你在家里被人用刀指着的时候害怕吗？”
女子白皙的脖颈凸起一层鸡皮疙瘩，身体打了个寒颤：“怕，当时脑子一片空白，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张扬继续问道：“当时有几个人去追那个抢劫犯？”
女子想了想：“旁边看着的人很多，但就那一个人追了过去，就那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后来我知道他是中山派出所的警察。”
“他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女子挠了挠头，有些无奈：“我问他了，他不跟我说。”
“那他跟你说了什么？”
女子笑道，语气雀跃：“他说‘不要怕，我是警察’。”
张扬激动地接过话筒：“一个穿着便服的警察，一个人下班走在路上。这一刻，没有人知道他是警察。但是，他在遇到持刀入室抢劫的时候，一点都没有犹豫就冲了上去。
警察也是普通人，身体素质并不像普通人想像的那么好，生活不规律和缺乏煅炼可能体质比部份人还差一些。但是为什么当时他就冲了上去？
是警察这个角色，赋予了他面对凶徒的勇气。”
张扬深深一个鞠躬。
“我代表东州人民，谢谢你！”
第223章 扬姐怎么了
正明区公安分局，宣传科
吴志勇看傻了。
曾宏也看傻了。
陈书摸了摸鼻子，不予置否，不过他倒是想找曾宏问下张扬的电话，得抽空请人家吃顿饭表示下感谢。
“你女朋友？”吴志勇小心翼翼地问道。
其实在他眼里，这种靠粉丝吃饭的大V，即使真的是陈书的女朋友，估计也不敢在这种东州市民众群情激奋的情况下，毅然逆着大势给陈书站队。
曾宏彻底震惊了：“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怎么不向组织汇报？”
早年，公安机关的民警如果要和女方谈恋爱，需要单位审批同意，并对女方户把关政审，最后出具一份盖有单位公章的《同意建立恋爱关系决定书》。
时至今日，《同意书》也是民警结婚前必须要走的程序。
陈书哭笑不得：“你们在想什么呢？这个记者叫张扬吧，我也是昨天她来我们所里采访王崇明的时候认识的。”
吴志勇“哦”了下，又低下头看起了手机。手机没有外放声音，估计是在看评论。
陈书和曾宏两人凑了过去，一起看了起来。
“这种入室抢劫的畜生还不枪毙，留着过年吗？”
“用什么钢棍，直接上刀砍啊！警察还是太心软了。”
“建议直接一等功！”
“好感动，看得我都哭了！人民的好警察啊！”
网上风向标变化之快，让人始料未及。
这件事应该是过去了。
两人相视一笑。
“蹬蹬噔。”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踏声。
不一会儿，宣传科的办公室门就被人从外面推了进来，一行人随之涌进了吴科长的办公室。
吴志勇见到领头的警察，紧张之下没拿住先前看着的手机，“啪”一下掉到了地上。他也顾不上捡着，立马站起身来，喊了声“张局”，就自觉靠边站好。
他深知对方肯定不是来找他的。
“陈书，正找你呢。”领头的警察正是正明区公安分局常务副局长张绪明。他和颜悦色，走到陈书面前笑着就给了他肩膀一拳头。
亲切温和的举动，看得站在旁边的一众警察直羡慕。
能被大领导锤，锤吐血也值啊！
“你小子，不光抓人厉害，找女朋友的功夫也挺强！”
一句玩笑话，逗得在场众人哈哈大笑。
显然，大家也都看过了张扬发出来的视频，也得到了市民的正向反馈，所以此刻大家的心情都是轻松、愉悦的。
像她这种在东州市现象级的媒体主持人，有时候真的是可以引领一地之舆论。
“张局，运气好。”
张局笑着点头：“我知道，我们都知道。你不要谦虚，运气其实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政治处罗主任走出来笑盈盈地说道：“这次也是因祸得福，原本一件惹了麻烦的事情，最后竟然成了一件好事。我看啊，电视台张扬的这一期节目我们可以直接用作今年的宣传材料上报给省里。”
“后话，这都是后话。”
“对对！”
办公室内熙熙攘攘。
宣传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热闹了，吴科长也是忙着端茶送水，将过来的多位局领导伺候好。
陈书抽着空隙看了眼曾宏，见他也是红光满面的笑着和几位领导吹牛打屁，终于是安下心来。
......
东州市电视台，《扬说新闻》栏目组办公室
窗户边，张扬端坐在办公椅上，半身沐浴在冬日的阳光里，白皙的脸蛋仿佛透着光，脸上细微的绒毛都能看见。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眼里虽然充裕了些许的疲惫，却也融化了清冷寒潭似的眸光。
“砰！”
摄影师小赵打开办公室的门，提着一杯星巴克咖啡走近张扬的办公桌旁，神经兮兮地说道：“扬姐，我刚才在楼下大厅那里看到来了一堆的警察，你猜是谁？”
张扬眸子里发了光，却故作镇定地问道：“警察？不会是那陈书过来了吧？”
问完，又笑着自顾接了上去：“是该来了，这次我们帮了他这么一个大忙，怎么着也得提着礼物过来给我们拜拜码头。”
一阵沉默。
扬姐不会是看上那警察了吧？
看她这反应和模样，可能性真的是太大了。
小赵心里念头闪烁，略为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方才回答：“不是他。不过今天来的听说都是公安局那边的大领导，都是副局长、主任之类的。我们辖区的派出所所长还只是待在旁边陪着呢。”
张扬一下子没了兴致，懒散地“哦”了一下就转头重新投入工作。
说是工作，其实也只是拿着几份材料看着，也不知道这同样的东西她是看了多久。
又是一阵沉默。
这一刹那，小杨脑子高速运转，这两天协助张扬拍摄的力挺中山派出所那叫陈书的警察的节目，里面诸多细节飞速闪过。
陈书被网上一边倒的口爆时，扬姐不顾台里高层的压力，挺身而出，逆着当时的大风向标直接为他站队。虽说事情最后是成功了，栏目组和扬姐在东州的影响力进一步增强。可这失败的后果，媒体人很少能承受得起；
为了突出节目反证效果，省城那边出事的新闻也是被扬姐以她自己私底下的人情关系压着先不报导，留待她用。在台里也被传出了公器私用的闲话；
节目中的那位女当事人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起先是不愿意出镜的。扬姐又是放下身架，买了些水果上门劝说，甚至到最后承诺以补贴对方的租房费用为条件将事情定了下来，这其实都是她自己掏的钱。
等等！
一向高冷，自视甚高的扬姐，这是怎么了？
卧槽，细思极恐啊！
摄像师小赵一激灵，再看张扬现在有气无力的模样，自己心里就信了几分。
“扬姐，我有点事情先走了。”
张扬瞥了眼小赵落荒而逃的背影，调整下心态，重新将视线集中在自己手上的材料中。
只见上面清楚写道：
“......但这件事带给我们的思考是，很多事情，远没有标题、照片、没头没尾的小视频所表现的那样简单，在鱼龙混杂的互联网舆论场之中，人们应该具备基本的判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