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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全文阅读

作者:晃来晃去的大汉     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txt下载     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张 把她还我

    那天之后,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村子里有些人消失了,没有人能看见鬼,每个人却都感受到了这个村子中的压抑阴气。

    过一阵子,村子的很多人的家门口,出现了森森的白骨。

    突然出现的尸骨被人们认为是不详的征兆,“收到”白骨的人会选择把白骨烧掉,希望能够驱除厄运。

    但直到有一天,一声刺耳的尖叫在清晨响起,“这是啊!这是,是是……”一个妇人只看了白骨一眼,就瘫倒在地上,掩面抽泣,再说不出话来。

    村中不少人都围了过来,“怎么了,你家门口也有这东西?”

    “快烧掉吧!”

    “对啊,这玩意晦气,你咋还看它?”

    劝说的声音接连着响起,明明是关心的话,却让妇人感受到心里发冷。

    “是,是,是……”

    她哆嗦着,却没有办法说出口。

    “怎么了?”

    “你到底要说啥?”

    终于有人看不过去妇人的支支吾吾,拿了个火石道:“我帮你拿走点了吧,你别怕。”

    眼看那人就要动尸骨,妇人的反应瞬间变大,“是,是小虎哇,是,是他啊啊……”

    手中的火石啪的掉到了地上,周围一瞬间鸦雀无声。

    小虎?

    那是妇人的儿子。

    几个胆子大的人走上前去,看了看尸骨的手,悄声道:“真一样,小虎出声的时候右手就没有中间那根指头,不少人知道……”

    “嗯,而且你看那脚,上次从河边回来,他不是摔折了吗,这阵子一直在养。”

    “对啊,怎么是小虎呢?”

    “还偏偏扔在她门前。”

    “唉,这谁受得了。”

    “最近村子里太晦气了,我丈夫前天去山里也还没回来呢。”

    “我说,你们家里有人没回来的,是不是都在门口收到过骨头?”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让村民们猛地回过神来。

    村庄里的人进进出出,旁边又有山,总有人离开几天不回来,河流湍急,也丢过孩子,所以虽然有些人失踪了,但侥幸心理下,没有人会往门口的骨架上联想。

    毕竟有的人也回来了。

    但大多数的人都没回来。

    没回来的,或者两三天,或者四五天,门口都有这种人骨。

    村民们有了一种拨开迷雾的感觉,可那迷雾之后不是路,而是漆黑的深渊,择人而噬。

    “是,是什么吃了他们吗?是不是什么野兽下来了?我们明天上山查探吧……杀了它。”一个男人说道,似乎只要解决了野兽,就能换来大家的平安。

    野兽能把人啃的这么干净?

    还会把骨头吐在每一家的门口?

    这是大家心里的疑问,但是没有人感说出口。

    那个火石摔在地上的男人突然发出了一声哀鸣,“那个骨头,是我孩子,我想起来了,真的像,真的像……”

    他掩住面庞,根本没有办法接受这件事情。

    他当时只觉得莫名出现的骨架很不吉利,还往上面泼了一盆狗血,然后才烧掉,可他没想到那是他最疼爱的女儿,是那个才五岁大,每天会说“想爹爹了”的小姑娘。

    每个收到过骨架的人,都仿佛坠入了冰窖里,被刺骨的寒意所笼罩。

    “不是野兽……”跪坐在地上的夫人哭道:“小虎消失的时候,我也在家,我在烧饭,去小虎屋要经过我的……有野兽来了不可能不知道,窗纸也没破……我还以为他不高兴养伤,偷偷翻出窗玩了,要是野兽哪会关窗……”

    “那是什么?”

    “肯定是人干的!这是故意的!”一个家里没丢过人的村民大喊道,眼中有着明显的恐惧。

    他也有家人,他也想活着。

    恐惧在蔓延,村子里的人也渐渐聚集,最终大家决定一起去找村长商量。

    这个凡人村落的人本来就不多,有的人家只去了一个人,有的人家只剩了一个人,乌泱泱的一大片,聚到了村长的院落里。

    “不叫上赵家的女娃娃吗?”一个中年人道,他虽然也不喜欢那几个外来者,但到底是看他们可怜,帮过几次,现在赵灵雁家的吃的米,就是从他那里换的。

    “他们有罪,死了也是活该。”

    “你是不是傻?要死也让他们先死。”这话是方同说的。

    中年人挠了挠头,不再说话了。

    到了村长的屋里,几人七嘴八舌的讲着发现的事情,却发现村长拿出了一张纸,纸上用黑色的炭笔,写着一个个人名,“这些是死了的人。”

    接着他又拿出了一张图画,“这些,是他们房子的位置。”

    “怎么了?他们家风水不好吗?”有人小声道。

    周围的气氛渐渐肃穆下来,那人意识到了不对,闭上了嘴,仔细的朝图画看了过去,终于明白过来了问题。

    这些人的房子,都在赵灵雁家附近。

    方同神色微变,似乎是想起了儿子和自己说过的一些话,又想了一下自家房子的位置,才暗呼了一口气。

    可下一刻,一个一直盯着画的中年男人一转身跑了出去,他正是刚刚那个问要不要叫上赵灵雁的人,也是给赵家换过米的人。

    他刚刚在看图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令他浑身发冷的事情。

    离赵家最近的人家都已经丢过人了,自己家本来不算近,但如果去掉那些已经死过人的房子,最近的正是自家的房子。

    今天他来找村长,把怀着小孩的夫人留在了家。

    不要。

    他几乎是疯了一样的跑回了家,家中门窗关的好好的,可是推开里屋的门,正睡觉的妻子却没有了踪影。

    男人的手开始颤抖了起来。

    其他人也和他一样看了村长画的图,惊愕之后仔细思考,也明白了他突然跑开的原因,有几人在后面跟着他来到了他家,却一起沉默了下来。

    真的没了。

    中年人在原地呆滞了一会儿,然后才回过神,又跑了出去。

    “老周,你去哪?”后面有人疑惑喊道。

    “哎,那不是赵家草房那边……”

    几人赶到时,那个叫老周的男人正跪在赵灵雁的面前,赵灵雁虽然站着,一张小脸却煞白煞白的。

    “周叔,对不起,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中年男人已经流出了眼泪,“你放过他们吧,我还给你家换过米呢,你放过他们吧,我们家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啊!”

    赵灵雁的心有点凉,她知道最近村子里总是有人失踪,但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场面。

    她记得周叔的妻子,是个很温柔的女人,上次去换米的时候,她还笑着和自己打招呼呢,虽然这本来也没什么,但在这个村子里,愿意和他们笑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她也不希望她和宝宝出事啊。

    “你们家周围的人都没了,没了后就是骨头,只剩骨头还回来,下一个就是我是不是,她已经丢了,她还活着吗?你还我好不好,灵雁,我求你了,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姓周的中年人跪着趴在了地上,连声的恳求着。

    小女孩站在他面前,只觉得腿有点发软,仿佛有着巨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她已经深深陷在其中,根本没有生路。

第一百五十二章 想要离开

    “周叔,我不知道,不是我,对不起,对不起,我帮你找姨姨行么,周叔,你别这样,我,我害怕……”

    赵灵雁颤抖着上前,蹲下身来试图扶起中年人,中年人脸上全是眼泪,眼中带着希冀的光,“不是你吗?”

    “不是,不是。”

    “那她去哪了?”

    “我,我不知道。”

    “她能回来吗?你让她回来吧,灵雁。”

    中年人抓着赵灵雁的胳膊,就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赵灵雁咬了咬嘴唇,急的要哭出来了,嘴巴张了闭闭了张,终于小声的说出了一句,“我也希望姨姨平安。”

    中年人死盯着赵灵雁,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好,灵雁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不是灵雁做的,她会回来的。”

    “没准是她弟弟做的呢!”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传来,跟在中年人身后的几个人终于也抵达了赵家的草屋前。

    那是个青年,他家只有他和两个老人,住的位置正好在中年人家的后面,他一直很厌烦赵灵雁一家,看到这样的场景,便立刻以恶意揣测。

    他说完这话后有些得意,朝着同样讨厌赵灵雁的一些人看去,却发现那几个人都在沉默。

    中年人显然不在此列,他不知道赵琪的事,听到这忙说道:“对,灵雁,赵琪呢,你别让他做,或者我和他说……”

    他显然是因为太慌张,已经乱了分寸。

    其实他根本就明白,这种事情不是小孩子能做到的,但他潜意识又一定要认为是这两个孩子做的,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挽回的机会。

    未知里有大恐怖,让人唯恐避之不及。

    赵灵雁的颤抖缓缓停了下来,她看向了堵在自己家门口的一帮人,那里面有方立阳,方同。

    这一刻,这个十多岁的小女孩突然没那么害怕了。

    她稚嫩的小手指向了方立阳,“你们怎么不问他?是他把我弟弟推进了河里,阿琪死了!”

    本来不知道这事的人都有些震惊,但他们却没有什么悲伤的感觉,他们一直拿赵家人当外人,那个小孩他们都不一定记得模样,就更加事不关己。

    小女孩看向那个最先说是他弟弟做的的青年,鼓起勇气,道:“阿琪说过,上次他去挖红薯,你从后面踢了他一脚!你害怕了是不是,你还冤枉是阿琪做的,阿琪已经死了!被你们欺侮的害死了!你们还要冤枉他,他怎么做的到!”

    “没准是鬼呢……”又有一个人突然嘀咕道。

    “那他也要先找你们这些坏蛋索命。”小女孩恶狠狠道,仿佛连日的委屈终于能够发泄出来一点。

    可也就在这时,一道虚弱的声音幽幽响起,“那为什么找我呢?”

    说话的是呆坐在地上的周叔,他哀切的看着赵灵雁,道:“灵雁,我确实也不喜欢你们,你们是被放逐的,可我也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没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上次赵琪头上有伤,我还给了他一点药粉,灵雁,我们不是坏蛋啊,你把她们还给我吧。

    我给赵琪烧香好不好,那孩子吃的不好,我给他烧香祈福,让他能够安息,行不,行不行灵雁。”

    看着中年人堪称可怜的眼神,赵灵雁的凶狠一瞬间全部褪去,她呐呐的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乱说的,周叔,阿琪,阿琪已经死了。”

    她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女孩,父亲去找药了,母亲昏迷着,弟弟死了,村里出了怪事,却没有一个人关心她,帮她。

    但当大家怀疑她的时候,她却要一遍遍重复着家人惨死的事实,一遍遍揭开那道伤疤,去解释,去安慰。

    好难过啊。

    赵灵雁想到。

    小女孩的嘴不受控制的抽动着,几乎要哭了出来。

    但她死死的咬住了嘴唇,强自忍住,努力的想把瘫倒在地的周叔扶起来。在心快结成冰的时候,周叔给过他们人的温暖,虽然那温暖根本就无法融化坚冰,但依旧是一种无法忘怀的善意,赵灵雁不希望他们出事。

    她不知道这个村子发生了什么,但她不希望无辜的人受累。

    阿琪,真的是你吗?

    如果你要报复,可以去杀了方立阳他们,周叔对我们不差的,他的孩子还没出生,你把她们还回去好不好。

    阿琪,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他们也有家人。

    他们骂我们,是因为他们愚笨,爹教过的,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愚昧和无知,所以要心怀敬畏,不要因为他人的误解动怒,要自强自立,做正确的事情。

    我知道,阿琪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

    阿琪很聪明的。

    小女孩的眼中已经流出了眼泪,却还用自己瘦小的肩膀撑住中年人的身体,慢慢把他扶了起来。

    “周叔,就算阿琪真的成了鬼,也一定不会害你的。”

    虽然在流眼泪,但她努力的把每个字都说的清晰诚恳。

    中年人终于站直了身体,道:“好,好,我相信灵雁,我,我回家等她们回来。”

    中年人回去了,神色各异的人也从此处慢慢散去。

    赵灵雁走近屋里,呆呆的坐在母亲的床边,神色脆弱而迷茫,“娘,我们真的还要待在这吗?”

    她拉着床上昏迷妇人的手,神色恹恹。

    “可是爹说在这等他,而且就算是走,我怎么带您走,我们又去哪呀。”

    她是害怕的,可是她仍旧默默整理起了东西。

    因果循环,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赵灵雁不知自己身处怎样的沉渊里,可她察觉到了危险,所以本能的开始挣扎。

    三天后,赵灵雁看着屋里打包好的衣服用品,神色有些愁苦,地上放着一个破旧的木板,还有几个她翻找出来的小木轮。

    如果她能把这几个东西组合在一起,就可以用这个拉着母亲离开了。

    但这种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的,她看过父亲做小车,把轮子安装在木板上就能走了,可自己做时,却不是位置大小不对,就是轮子卡住。

    但她依旧在尝试。

    她本能的感到恐惧,好像再待下去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样,她背不动母亲,可她依旧要带着母亲离开这里。

    只是这世上很多事总是不尽人意,就在赵灵雁拿着小锤子和钉子再次尝试时,一个男人的悲吼声穿透了整个村庄。

    在这样太阳即将升起的早晨,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第一百五十三章 埋尸

    抱着几乎不存在的希望等待,他却依旧在第三日的早晨,收到了一具骸骨。

    说是一具也不恰当,七个月的婴儿骨骼已经开始发育,那一堆白色的小骨块是什么不做他想,也正是那些骨块,让他再没办法心怀侥幸。

    一尸两命,惨不忍睹。

    姓周的男人几乎是看到尸骨的那一刹那,就彻底的疯了。

    他冲到了赵灵雁的家,推门而入,正好看到打包好的行礼和蹲在地上给木板安轮子的小女孩。

    “周……周叔。”赵灵雁看着神情有些疯癫的中年人,道。

    中年人一下子把赵灵雁的小推车掀翻,木板砸在地上断裂开来,他神色癫狂,“你要走?”

    “周叔,我,我,我不待在这了,既然大家都不喜欢,我们……”赵灵雁鼓起勇气,道。

    “她死了,孩子也死了!你不是说赵琪不会杀她们的吗!”中年人突然大吼道。

    “啊,不是,不是赵琪,对不起,节哀,周……”赵灵雁慌乱的试图解释,却一下子被中年人掐住了脖子。

    也就在这时,寻声而来的人也走进了这间草屋,村长旁边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人,他神色冷淡,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救,救我。”赵灵雁看着外面站着的方同,村长,拼命挣扎着。

    “你必须死,你们都死!”中年人双目赤红,一边流着泪,一边死死地掐着赵灵雁。

    死亡的恐惧太过清晰,无法呼吸,脖子仿佛要被铁钳夹断,整个胸腔一抽一抽的,小女孩拼命用手扒着中年人宽大的手掌,那手却纹丝不动。

    她的嘴张着,发出低哑的嘶声,痛苦至极。

    “这确实有鬼,源头就在这里。”那个白衣男子突然说到。

    赵灵雁几乎要被掐出眼眶的双眼瞪的更大,怎么可能?

    难道真的是弟弟害死了他们?是阿琪杀了那么多人,是阿琪杀了无辜的姨姨和未出生的宝宝?

    好疼,分不清是心脏还是脖子。

    赵灵雁大张的眼中流出血红的泪来。

    她看着疯了一样的周叔,看着这个为数不多的温和对待过自己的人,身心彻底的陷入了绝望。

    疯了。

    弟弟疯了,周叔也疯了,这个村子疯了,仙国的国君疯了,整个北州都乱了。

    她只是被卷进这场疯狂中的凡人,她是那么弱小,弱小到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决定,只能给灾难陪葬。

    为什么?

    村长和那个白衣男子在讨论着什么,有的人害怕的后退,有的人嫌恶的往里屋看,可没有一个人救她。

    如果我的死亡能让一切终结,那对不起了,爹。

    虽然这本来也不是她能决定的事情。

    赵灵雁扒着巨掌的手缓缓垂下,剧烈震颤的胸膛也平静下来,安静的咽了气。

    中年人还在掐着她的脖子,到她死了也没停,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突然和赵灵雁没有生机的眼睛对上。

    小女孩灵动小心的眼睛已经失去了所有神采,死灰色的黑眸似乎在看自己,又似乎只是盛着悲哀。

    中年人怪叫了一声,如梦初醒,却又陷入了更痛苦的噩梦里。

    他活活掐死了这个孩子。

    自己是疯了吗?

    “哎,把她放下啊,你拿着尸体做什么。”旁边一人推了下他,提醒道。

    中年人满眼血丝,明明形如恶鬼,看着旁边人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恐怖。

    他们就这样看着自己杀了赵灵雁,甚至用这样无所谓的态度让自己放下尸体?

    他的眼睛扫过了自顾自说话的村长,神情嫌恶的方同,和一脸无所谓的村民。

    这个村子以前有个名字,叫幸运。

    因为这个村子里的人都很友善,运气也好,打猎种地都很容易,即使遇到困难也总能化险为夷,所以民风淳朴,热情好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还是平和表面下,人性本来就是这样的?

    中年人觉得头疼的不行,北州的天空越来越暗了,似乎有什么糟糕的事情要发生。

    这日,离北州恶鬼横行还有十八年。

    他看着灰色的天空,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声诡异凄厉,终于让各自打着主意的人们看了他一眼。

    中年人却恍若不觉,扔下赵灵雁的身体,疯了一样的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大喊,“完了,你们都完了哈哈哈。”

    他真的疯了。

    村长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而是问道:“道长,现在怎么办?”

    原来那白衣男子真的是名道士,不过他对于赵灵雁的死毫无感觉,冷漠的眼中没有半点波动。

    “鬼的源头在这,它杀人这么慢,不算强,我在这房子周围贴几个符,自然就能灭了它。屋里不要留尸体和人,影响我的符纸。”

    “好,好,好,多谢道长。”

    村长感谢完白衣男子,对着其他人道:“你们听到了吧,道长是我旧识,我请来捉鬼的,快把尸体拿出去。”

    周围几人对视一眼,一个青年率先拖起赵灵雁的尸体,朝着外面走去,另外两个人看着床上的妇人,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方同瞪了他们一眼,“先搬出去啊!”

    那两人这才有些嫌弃的抬起一直昏迷的妇人,朝着屋外走去。

    屋里只剩下了那个道士。

    屋外,抬着妇人的两个村民一脸不耐,问道:“这放哪啊?”

    “看着办,你们要是愿意伺候,放自己家都行。”村长冷笑了一声道。

    那两人看了一眼村长,又看了一眼曾被赵凌拜托着照顾家人,此时却一脸冷漠的方同,对视了一眼,朝着那个拖着赵灵雁尸体的青年走去。

    “等等我们。”

    后山,几人挖了一个坑,先把赵灵雁的尸体扔了进去,接着是昏睡的妇人。

    “就这么放这了?”

    “不然呢?她都睡了这么久,和死了有啥区别?”

    “是啊,难不成你带回自家,天天喂药?”

    那人看了一眼沉睡的妇人,总觉得心里发毛,索性不再看,拿起铲子开始填土。

    ……

    并不是每一个昏迷的人都是完全失去意识的,比如赵凌的妻子。

    她当年也是修行者,路上遭人暗算才成了这个样子,她只是醒不过来,可她听得到声音,知道外界发生的一切。

    她知道夫君离开去找药了,知道儿子死了,知道女儿在自己旁边被活活掐死。

    人被活埋后很快就会窒息而亡,可在没死的时候,她的怨气就已经如流淌着的血一般,渗入到这片土地上。

第一百五十四章 躲在床下

    另一边,道士已经成功的在屋外贴好了符,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他感觉得到,那个鬼此刻就在这间屋里。

    而且它的实力不强,这些符发动后,绝对会让他魂飞魄散。

    除非是那种有藏身之物的鬼,但他已经检查过了,这屋里没有那个小男孩生前的东西,而且那么弱的鬼,怎么可能有藏身之物?

    他眼中闪过一抹不屑,心情不错的去和村长交差。

    虽然消耗了几张珍贵的符,但只是用这些就能换到那个东西的话,还是非常值得的。

    白衣男子拿到了想拿的东西后,便离开了村庄,他嘱咐村长,那些符纸要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摘下,那时鬼物就会身形俱灭。

    大多数人都松了一口气,但是想到后山的两具尸体,想到这个村子已经堆积的白骨,他们觉得,这个村子已经不能再叫做“幸运”。

    于是陆陆续续,有不少人离开了村子,这其中就包括方同一家。

    ……

    十天后,村子已经不再丢人了,人们把死去的尸骨焚烧,祭奠。

    村庄里到处都是飘散的纸钱,远远望去,让人不自禁的产生一股寒意,只觉这里如同鬼村一般,阴气重的不成样子。

    一日,一个青年走出家门,却觉得村里哪里不对劲儿,才走几步,他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一种不妙的感觉从心底浮现,他转头就要朝家里走,余光却发现另一家人的门前,有一块一块的血肉。

    那是人。

    是死人。

    他不知该怎么办,脑子里只有求生的本能,拼命的往家里跑去。

    他跑的很快,正是因为这种快,让他感觉到了一阵道寒光刺入,根本就来不及反应,身体就撞了上去。

    仿佛撞在数把大刀上一样。

    先是寒冷的战栗,然后才是疼,青年人浑身颤抖的如筛子,也是在这样的颤抖下,他的头颅垂了下来,眼见自己身上的肉在一块块的掉落,然后啪叽一声,整个人都散了架,摔在了地上。

    三天,这个村子的人全被鬼屠杀了个干净。

    女鬼的指甲很长,如刀般锋利,她闭着眼睛在街上游荡,仿佛那眼睛从来没有睁开过,长长的血色衣袍拖在身后,留下粘稠血迹。

    它一边游荡,一边吞噬着新生的妄鬼,强大着自己的力量。

    此时,北州的异常才刚刚开始显露,但还未到恶鬼横行的程度。

    这个时候的鬼不多,北州太大,一个小村庄的灭亡也没有引起人们的警惕。

    ……

    所有的妄鬼都被女鬼吃了,只有一个妄鬼,吞它的时候鬼身不如以前灵光,那些鬼雾就像产生了什么奇怪的反应一样,总是自己暴乱,女鬼的怨气也因此越来越深。

    它不理解这是为什么,但它一定要吃了那只妄鬼。

    一间屋内,一个脸上残缺的妄鬼正一动不动的躲在床底下。

    它浑浑噩噩很久了,它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它记得死的时候脖子很疼,没有办法呼吸,它还看到了自己被埋在坑里,老鼠在啃自己的脸,咬自己的眼珠,浑浊的汁水流出来,在无人看到的地下。

    它不想看了,便飘走了。

    它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隐约记得是要阻止什么事情,妄鬼垂头看着自己腰间的小笼子,努力想着那件事情是什么。

    如刀割地般的声音隐隐传来,妄鬼浑浑噩噩的思绪一整,瑟瑟发抖起来。

    那个鬼追了它好多天了,但在关键的时候,它又总会停下手,或者一瞬间像没了怨气一样,就那样待在那里,用那双睁不开的眼睛“看”着自己。

    但那种感觉越来越少了,那只女鬼试图睁开眼睛,妄鬼总觉得,如果它真的睁开了那双眼睛,就彻底的变成了另一种存在。

    它很害怕,它不能被灭掉,它还有事情要做,所以今天趁着那个女鬼停手的空档,它就立刻跑到了一间屋子里,躲在了床下。

    虽然不知道是否有用,但生存的本能还是让它这样做了。

    就在这时,又闯进来一个人,那是一名一身黑衣的青年男子,他进屋后立刻关上门,扫视了一下屋子,发现只有一张床后,立刻滚进了床下。

    妄鬼:?

    他下意识往里面躲去,便直接和妄鬼的身体重合,那一瞬间,阴气笼罩全身,寒气弥漫。

    男子的神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抹绝望。

    这里不会还有一只吧?

    真的是鬼?

    可恨他看不见,这种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以前在西州时从未听过,他是修士,能看见修士灵魂离体的样子,却看不见这种人类死后化成的鬼。

    这种东西不应该在阴曹地府里吗?

    不能死在这,绝对不能死在这,他还没找到无为草,还要和那个便宜主子交差呢。

    明明打探到消息,这个村子的村长有一个宝贝种子的,听描述那应该就是无为草的种子,而且这个村子的名字也叫幸运,有可能和能改运的无为草有关系。

    现在来看都是狗屁,整个村子都被屠了,村长的屋里也被他翻遍了,根本就没有什么种子。

    妄鬼呆呆看着男子,他一条左臂仿佛被什么东西削掉了一截,上面的白骨清晰可见,还有骨髓流淌出来,看起来狰狞无比。

    它有些被吓到了,蜷缩起来,往床底的另一侧蠕动。

    床是贴在角落里放的,斜对着门,挨着两张墙,哪一面墙都可以算作是里面,都离门口的距离差不多。

    所以它选择换一边躲着。

    心头绝望的男子神色一动,突然间感觉到身体的冰凉感有所缓解。

    难道是他感觉错了?

    男子心中自嘲,也是,要是真有鬼在这,自己直接和它贴上,可能当场就没命了。

    而且不管怎么样,自己现在没死,寒意也在消退,那就暂时没事,先把女鬼躲过去再说。

    男子从随身的储物空间里掏出一把药粉,面不改色的摁在了自己的断臂上,那药粉非常奇特,按上的一瞬间就和血发生了反应,结成了一片黄色肉膜。

    男子削瘦的脸上一阵狰狞,显然那药痛极了,但他死死地忍住,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陈时,你那破运气是不是又影响我了,我来给你找无为草,直接就被鬼砍掉了条胳膊。

    希望那玩意真的有那么神奇,希望它真能给你改运,不然跟着你我迟早完蛋,不知道要少研究多少药方。

    不过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这次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断了的胳膊我保存好了,我会活着回去,再把它接上。

第一百五十五章 你也在这啊

    和妄鬼躲在同一个床底的,正是言安。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死在北州,还以为自己能活着回去。

    言安贴在床底,艰难的用右手从自己染血的衣襟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圆片,如果二十年后的北州修士看到它,就能认出它是一个破鬼镜。

    但这时的言安还不知道是什么,但他是个人过不留东西的性格,这个小圆片的主人已经被他杀了,所有东西自然都是他的。

    言安用手把上面的脏污简单抹了抹,疑惑地看了看。

    水晶的防护品?

    言安轻轻地往里面灌输了一丝法力,感觉这小圆片并不算结实,只怕自己再用力就能够捏坏。

    那是什么?

    他跟踪那人时明明就见他用了一次,而且好像还很好用,只可惜自己当时在他后面,看不见他是怎么用的。

    但言安还是听清了那几句口诀的,虽然他觉得会把法诀念出声的人都是脑子不好,但他还是很感谢对方脑子不好。

    “人间地府,看破鬼……”

    最后一个字没听清,言安卡在了这,思索起来。

    本来不该在这个时候去琢磨一片小镜子的用法和口诀的,但言安心中有一种奇异的直觉,就是自己最好立刻明白它的用法。

    他常年在险地寻找药材,对危险极其敏锐,不知有多少次绝处逢生,虎口脱险,经验非常丰富。

    所以他知道,这种直觉绝对不会是毫无用处的。

    而且跟着陈时修医制药后,他无数次被对方的运气所连累,也是靠着这样的直觉才侥幸活下来的。

    想至此,青年的脸上露出一个自得的笑,他一定会活下来的。

    “人间地府,看破鬼界?”言安开始尝试了,他跟着自己的直觉把小镜子放在眼前,猜着最后一个字。

    他嘴唇翕动,却并没有念出声。

    “人间地府,看破鬼影?”

    “人间地府,看破鬼形?”

    “人间地府,看破鬼位?”

    “人间地府,看破鬼迹?”

    他按照心中最希望的方向说,却没有一次是对的,但男子神色没有半点变化,眼神幽幽地盯着小镜子,手上的法力丝丝环绕,继续尝试。

    显然,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旧保持了冷静和耐心。

    “人间地府,看破鬼意?”

    “人间地府,看破鬼身?”

    法力波动缓缓从破鬼镜上散发出来,言安翻了个白眼,总觉得这口诀怪俗的。

    但是下一刻,他的神情就有些凝固了。

    透过破鬼镜,他清楚的看到,在另一边靠墙的地方,一个半透明的黑影正蜷缩着。

    它身形比较小,脸上没有五官,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一样。

    是老鼠。

    它的脸上的啃咬痕迹来自老鼠。

    言药师有着丰富的和动植物打交道的经验,立刻就认了出来。

    他一边观察一边琢磨,那个鬼的头发上有一个小辫子,身形比例偏瘦,像个十来岁的女孩。

    或者说,女鬼。

    刚才那阵寒意,应该就是和它撞在一起了。

    透过破鬼镜,言安看到了自己与那个妄鬼之间的地上,还有着未完全散去的黑色雾气。

    这是它移动的痕迹么?

    它……难道是怕我?

    一种极端古怪的感觉从言安心底升起,鬼还有这样的?

    虽然那鬼没有眼睛,但言安就是觉得他们在对视,面面相觑。

    言安咧开嘴角,露出个笑来。

    他本就胆子大,躲着鬼也只是因为打不过而已,此刻却见到了一个对自己没有威胁的,顿时就来了兴趣。

    外面街上的女鬼是他见的第一个鬼,这个和他一起躲在床底下的,是第二个。

    鬼到底是怎么回事,会不会说话,强弱怎么分,为什么有的那么凶,它脸上的伤是生前留的还是死后留的?能治吗?

    言安的右手微动,一种想要研究的冲动几乎要克制不住。

    他这个人没什么别的偏好,就是对受伤的东西感兴趣,他的医术现在只能医人,可没有医过鬼呢。

    男子的眼神火热异常,让妄鬼的身子又往后缩了缩。

    言安脸上的笑容愈发扩大。

    他努力让自己的笑显得友好,却因为脸颊过于削瘦而依旧显出几分凶厉,言安对着妄鬼做口型,道:“我叫言安,你叫什么?”

    妄鬼不理他,只轻轻颤抖。

    言安眼中兴趣不减,正欲再说话,却突然间感觉哪里不太对劲,自己明明没有流露出杀气,这个鬼却越抖越厉害。

    它的恐惧正在加深。

    而且那种寒凉的感觉也在变强,他一开始以为那来自于床底的这只鬼,现在却觉得不对劲。

    言安意识到了什么,拿着破鬼镜,缓缓转头,自床底朝外看去。

    一张惨白的脸正倒垂着,一动不动的贴在床缝处。

    那张脸就挨着它的衣摆,正常人类的身体根本就不可能弯成这样,是那个鬼,那个伤了他的鬼,此刻,它的鬼脸离他只有一米不到的距离。

    那张脸仿佛定在那里一样,可那双一直闭着的眼睛,却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睁开,露出一对鲜红如灯笼的眼瞳。

    言安一瞬间如坠冰窟。

    妄鬼抖的都掉雾了,它拼命后退,似乎这一刻想起了自己是个鬼,身形一晃,穿墙而过。

    “等我啊。”言安咬牙道,同时一直捏着两根银针的右手一动,一根针便朝着妄鬼隐匿身形的墙射去。

    他是道丹期,即使受伤,武器也足够射穿一面凡人的砖墙。

    房子瞬间倒塌,也是在那一瞬间,言安倒退而出,朝着妄鬼的方向全力跑去。

    他要跟这个小鬼一起。

    女鬼之前追着他砍,一副和他有过节的样子,虽然不知道那个小鬼是不是和自己一样被追,但万一分头跑的话,那女鬼直接选择追他不就坏事了。

    他得跟着小鬼跑,没准它知道怎么躲呢,而且一人一鬼力量大嘛。

    身后的女鬼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房子倒塌的烟尘正好落在了它睁开的眼睛上,同时,她的左眼插着一根细细的银针,那银针是带着法力的,将它的眼珠都炸裂了。

    要不是它鬼气强,头都有可能被爆开。

    那是言安的第二根针,第一针用来射砖墙了,第二针在他站起身的时候,趁着女鬼被迷眼睛,准确地扎进了它红灯笼一样的左眼。

    射出针后就跑,言安没浪费时间回头看,因为他从来不怀疑自己的准头。

    呵,你砍我左臂,那就先还只左眼好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鬼咬鬼

    妄鬼在前面飘,言安在后面跑,一只眼睛裂开的女鬼在大后面追。

    但因为言安在那一瞬间伤了女鬼,所以女鬼短暂的停了一会儿,这给了一人一鬼充足的逃跑时间。

    妄鬼随着本能飘,在一座小屋子面前停住,那间屋子给它的感觉非常亲切,让它下意识的飘了进去。

    言安笼在袖子里的手捏着针,也身形一闪,跟着妄鬼跑了进去。

    这里阴气同样很重,而且地上还有着破旧的符纸。

    符纸?

    这个屋子里闹过鬼?

    或者说这个村子的人有驱鬼的经验?

    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会全部被灭掉,这应该是因为不同的鬼的强弱区别?

    或者说那女鬼就是从这个屋子逃出去的,挣脱了这些符纸,然后去报复那些试图灭掉它的村民?

    言安一边注意着妄鬼,一边推测着。

    可他惊讶的发现,妄鬼待在窗前不动了。

    言安眼神微暗,按照这个胆小鬼的性格,它应该是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为什么不动了?

    这间草屋进门之后,要先经过窗户,然后才是里屋,里屋有个柜子,柜子后面应该是墙。

    言安想了想,对着妄鬼道:“你怎么站在那里?”

    妄鬼自然不会回答他。

    “你有什么办法对付它吗?那你先准备着,我躲一躲啊。”言安说罢,也不理会妄鬼,径自打开衣柜,躲在了里面。

    这样的话,女鬼进门先看到的是小鬼,小鬼在那肯定有原因,能挡住的话就挡一挡,挡不住的话他就立刻跑。

    而且如果小鬼拖延的时间足够长,他没准能直接逃离这个村子呢。

    之前之所以选择躲起来而不是逃跑,是因为那个女鬼速度太快,他直接跑肯定会被抓住,但似乎是因为闭着眼睛的原因,如果藏起来,这个鬼一时间是找不到对方的。

    所以言安那时才没有选择战斗或远远逃走,而是躲在了床底下,希望等女鬼距离他比较远了再全力逃跑。

    只要逃离这个村子,到人多的地方,他不相信这个女鬼会一直只追他的。

    给衣柜留了一道缝隙后,言安神情凝重的看着屋外。

    这个屋子比较暗,即使是白天,桌上的蜡烛也燃烧着。

    不对,蜡烛燃烧着,不是更容易让女鬼发现这里吗?

    想至此,言安指尖射出一根银针,准确的灭掉了蜡烛的火焰。

    但下一刻,他就和一双死灰的眼睛对上了。

    透过破鬼镜,他看到小鬼所待的窗台后面,有一颗小男孩的头,那小男孩的表情极其阴森,总是冲着小鬼咬,似乎想杀了小鬼。

    但每咬一下,又好像被什么东西阻碍了一样,脑袋一抽,嘴便离开了小鬼。

    这个鬼……刚刚用这个镜子也看不见?

    是因为桌上的那个蜡烛?

    看着那小男孩的头充满怨气的盯着自己,言安明白了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因为自己射灭了蜡烛,所以他显出了鬼身。

    想明白后他眉头微皱,耳听屋外没有女鬼的声音传来,当机立断,走出柜子,快速的把蜡烛点燃,然后转身,动作迅速的又窜回柜子,关好柜门。

    整个动作过程只用了不到三秒。

    眼见又看不着那个小男孩的头了,言安心中才松了口气。

    他这也算是帮那个只有头的鬼提升实力了,好让他们鬼咬鬼,就是不知道那个小鬼和这个小男孩的头是什么关系,直觉告诉言安,那个头颅咬不到小鬼是有着特殊的原因的。

    就像是妄鬼往这里跑一样。

    要是主子在这一切就容易的多了,直接用昼夜回到过去,亲眼看看他们的关系,言安想到。

    ……

    女鬼似乎是很难分辨这些屋子一样,一旦所追的对象躲了起来,便要一间一间的找。

    但大概是因为眼睛睁开过了,所以她这次比之前快了一点。

    刀划在不平的石头上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咔嚓咔嚓,逐渐逼近,女鬼走了进来,愤怒的朝着妄鬼而去。

    但下一刻,它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咬了一样,大腿上的鬼雾直接少了一块。

    言安心下一动,是那个因为蜡烛燃烧而看不见的头颅。

    女鬼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怎么遭遇的攻击,但她愤怒到了极点,一双手来回的回挥舞,身体却还是时不时的被咬掉一块。

    言安感觉到,女鬼身上的那种寒气变弱了一点,而他看不见的那颗头,寒气逐渐加重。

    这应该就是鬼的力量波动吧,就像人类吸收灵气后的法力波动一样?

    这样下去的话,此消彼长,那颗头的力量会不会变强,他会不会在之后攻击自己?

    不对,那颗头的行动很慢。

    它似乎只能在地上挪动跳跃,从女鬼受到攻击的频率就可以看出来,自己要是全力跑的话,那玩意应该追不上自己。

    言安正一边在柜子里看戏,一边琢磨着这些鬼的情况,却只见下一个瞬间,女鬼如镰刀般的指甲挥舞到了桌子上,蜡烛便直接被削断了一半。

    烛光消失,一颗咬在女鬼肩膀上的头颅也显露了出来。

    女鬼凄厉的吼叫了起来,一双半睁着的红眸终于彻底睁开,如两颗圆圆的红灯笼一般,充满了无边的怨气。

    那颗头见状立刻吞下了女鬼肩膀上的黑雾,然后一步一挪,一挪一跳,翻回了窗沿上。

    看着都替它费劲,言安简直想拿一根针,直接给他钉上去。

    女鬼愤怒的往窗上看去,而此刻本来在窗前的妄鬼已经逃的远远的,站在了柜子旁边,让言安一时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窗沿上并非什么都没有,而是奇异的有着多出一截窗纸垂下,女鬼下意识的朝着小男孩头颅的位置砍去,正好碰到了那截窗纸。

    那截窗纸迅速变长,竟是包裹住女鬼,一下将它“吃”了进去。

    言安看了眼窗纸,又看了眼小男孩的头,心中有一个奇异的想法——难道那个窗纸才是真正的“鬼”,这个头只是个分身一样的东西?

    所以只要不靠近那扇窗,不碰到那窗纸应该就没问题了?

    眼看着窗纸吞掉了女鬼,妄鬼便飘回了窗纸旁,小手想要去抓小男孩的头,可是它的力量很小,每次刚抓住就被挣脱开。

    奇怪的是,那个小男孩的头也咬不到它。

    言安暂时不思考他们的关系,而是在想女鬼到底死没死,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为免变数,还是先不要出去的好。

    果然,一刻钟后,窗纸剧烈的抖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的挣扎一样,屋子里也鬼气激荡,很多家具都被扇动的摔在地上。

    窗纸激烈抖动中,那截多出来的窗纸忽然像被利刃划过一样,凭空的断掉了,小男孩头颅的七窍也随之渗出了鲜血。

    但这好像是女鬼的最后一击一样,窗纸只是多余的一块断掉,缓缓化成了碎片,化成了白烟,其他地方并没有碎。

    而相反的,那剧烈的挣扎却慢慢弱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这药很好的

    半透的窗纸没什么变化,或者说正因为没了多余的那块,窗纸反而显得完整了很多。

    小男孩的头颅似乎受到了什么重创一样,萎靡的翻滚到窗台上,安静的坐立在其上。

    它似乎已经意识到了无法咬到妄鬼,所以便不再试图攻击。

    言安又等了一会,才从柜门里走了出来。

    他眼神中的警惕未散,看向窗纸,试图研究一下,如果这个窗纸才是鬼本身的话,那他很想直接把这个窗纸毁掉。

    他正看着半透的窗纸,却忽然看到窗外有一个蛾子落在了窗纸上。

    蛾子?

    他盯着那蛾子看了一会儿,也算是习惯了它的模样,过了一会儿,之前的蛾子飞走,床上又来了一只更大的。

    言安看了一眼,本不觉得有异,却忽然间发现了窗纸上隐隐浮现出了奇异的纹路。

    他心中立刻警惕了起来,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这一移开视线,就看到了正在对着他咧嘴笑的小男孩头颅。

    不对劲。

    它用来抓鬼并且攻击的多余窗纸已经被女鬼毁了,可是大块的窗纸还在,那也许就是“鬼”本身,既然如此,肯定就还有别的攻击手段。

    那窗纸上的浮现出的纹路带有一种影响意志的感觉,言安知道,这类图案是绝对不能多看的。

    既然如此,不如试试毁了它罢。

    若是主子在此,以他那倒霉运气,只怕不是绊倒碰到了之前的窗纸,就是摔在什么诡异纹路前,正好来个对视。

    坏运气加上危险诡异的地方,死亡几率总是翻倍的。

    还是毁了好。

    言安这样想着,右手持五根银针,背对着窗纸不去看它,法力催动,射出。

    可银针刚射出,他就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快速回头后退,便发现小男孩的头颅嘴中正叼着三颗银针,以一种同归于尽的姿态向自己跳了过来。

    它虽然受伤,但速度竟然并未减慢太多,言安心中一惊,快速朝后退去,同时余光也瞥到自己射出的剩下两针只撕坏了窗纸的一小部分,而且眨眼间那窗纸便复原了。

    不行。

    自己已经受伤了,况且就算是没受伤,也不一定能够既防住小男孩头颅的攻击,又毁坏窗纸。

    现在来看,还惹了麻烦,眼看小男孩头颅朝自己滚来,言安快速的退出屋子,准备逃跑。

    这颗头的速度可要比女鬼慢多了,他跑的绝对比对方快,这也是他敢尝试毁坏窗纸的原因。

    但是言安刚跑出去,就发现小男孩头颅停在了门口,它先是滚出了一步,接着脸色难看了点,颇为不甘心的看了会儿言安,怨毒的眼神久久粘在他身上,然后才不情愿的滚了回去。

    好像滚出屋对它而言有不小的消耗,所以它不愿意一般。

    这倒是好事,言安站在门口看着头颅跳回窗沿,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屋他是不打算再进去了。

    已经确定这里没有无为草了,他要简单的处理一下伤势,前往下一个地方了。

    至于这村子的危险,回去讲给主子听就好了,以对方的谨慎,只要是讲过的危险,都不会中招的。

    言安没有立刻离开,最后,他看向了那个站在窗前的妄鬼,问道:“我们一起钻过床底,就算认识了,我叫言安,是个药师,你叫什么?”

    这是言安第二次自我介绍,也是他第二次问对方的名字,但不同的是,现在女鬼已经被灭,他这次终于发出了声音,也说的更详细。

    妄鬼当然不会回答他,但也许真的是因为在同一个床底待过,鬼身与人身还重合过,所以妄鬼对言安是有点反应的,它动了动,飘到了门口,看向言安。

    “你说不了话?还是听不懂?但你对我有反应啊。”言安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想要研究的兴趣,却快速的收敛好。

    “难道是因为这伤?我有个主子,他总是受伤,多少千奇百怪的我都治好了,就是没治过这种,真想给你试试。”

    言安一边端详着妄鬼的脸,一边道。

    他的眼中没有厌恶或者同情,冰冷平和的如同他手中的针,只有一个医者纯然的好奇。

    妄鬼不说话,它的手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小笼子,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头颅,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思考。

    “你不会想把它装进去吧?”言安惊愕道。

    这话终于让妄鬼有了反应,它极慢的点了点头。

    言安不再说话了,他的视线在妄鬼,头颅,笼子三样东西之间来回移动,像是在思考这三者的关系一样。

    半晌,他摇了摇头,道:“我帮不了你。”

    妄鬼也不知是听懂还是没听懂,只呆呆的飘在原地。

    “但我觉得,你和那两个鬼不一样,它们身上有特别重的怨气,让人感觉到……浑浊。”

    言安试图站在一个药师的角度描述这种感觉。

    “但你没有,就像修士,他们是走火入魔的,而你是正常的一样。”言安总结道。

    他很快就察觉到了妄鬼和怨鬼的不同,但他不确定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是一个鬼两种状态都会有,还是这就是两种鬼,不会相互变化?

    好想捉两只做实验。

    言安想到这,心中一动,拿出了一个小瓶子。

    “要不要试试我的药?

    这个是给人类用的清绪散,防止走火入魔的,它既不会抹去记忆,又能够让情绪微乎其微,恰到好处。

    我这是最纯粹的药粉,不像他们那种丹药一样,有火焰阳气,还需要修士用法力吸收炼化。

    你应该吃不了人类的丹药吧,我觉得你们鬼用的好像也不是法力。

    但我这药粉就不一样了,它更多的是能发挥药物本身的作用,按照不同的顺序混合,达成减缓情绪波动,抚平精神的效果,于走火入魔有奇效,不比炼丹师的清心丹差。

    没准你能用呢?

    你看,炼丹师的清心丹中有去魔去阴的成分,连女性修士都最好不要用或者减少其中几味药的配比,更何况你这鬼呢?

    所以你这也就是遇到我了,要不要试试?”

    妄鬼看着他手中的小瓶子,感觉自己并不排斥里面的东西,便盯着看了看,似乎是在考虑。

    言安本来不算是一个话痨,但一旦涉及到制药就不一样了。

    他对制药有一种疯狂的热爱,当年跟着陈时,一半是因为陈时对胃口,够怪够直白,另一半就是因为对方真的能实现自己的志趣。

    主子真的很倒霉,他总是受伤,他需要一个药师,这真的很有成就感。

    而且每次陈时遇到的东西也都千奇百怪,他喜欢这种冒险和不断挑战的感觉,制药,就是要在未知中成长。

    狐医言安,脾气古怪,除了对陈时言听计从,其他事全凭心意。

    可能千颗灵珠都求不来他的一抹药粉,也可能他倒贴千颗灵珠也要把一袋药粉送你让你吃吃看。

    现在他对妄鬼,明显就是后者。

    那是让他感兴趣的未知。

第一百五十八章 治鬼

    他想要看看鬼能不能吸收药粉,他想要试试能不能给鬼治病。

    狐医这个称呼他不讨厌,可也算不上喜欢,狐是个比喻,想说他精明狡猾,这事他是承认并且自得的,可是却没体现出他的医术啊。

    他又不是给狐狸看病的。

    但要是他能医鬼就不一样了,没准他会是第一个给鬼治病的药师呢,到时候让他们把称呼换了,叫他鬼医,那才叫厉害,他能给鬼看病!

    而现在第一个关键的点,就是看鬼有没有可能吸收药粉。

    这药是很珍贵的材料做的,研磨顺序,晾晒时间,比例,都反复实验了上万次。

    “这可是我给我家主子准备的,是冲击化神时候的辅助药,这是唯一一份多的,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啊,你说你万一走火入魔,变成他们那个样子,那得多难受,你试试呗,要是有效你就赚了。

    不过我话讲在前面,要真有效,你以后得给我试药!”

    拿一个鬼试药,这才是言安的目的。

    似乎某一句话打动了妄鬼,它看了一眼屋里的头颅,又想起了女鬼那终于睁开,陌生而狰狞的红色双瞳,灵魂深处传来一种自己也不知缘由的悲伤。

    它对着言安伸出了手,显然是同意了他的提议。

    言安脸色一喜,把小瓶子递给了对方。

    妄鬼拿过小瓶,拔开,低下头“闻”了一下里面的药粉,感觉并不讨厌,于是它想了想,把药粉倒在了手上。

    接着它的手上鬼气弥漫,包裹住了药粉,显然是打算用鬼气把药粉吸收了。

    鬼气试图融解药粉,有一部分确实是和鬼气融在了一起,但同时,更多的药粉穿透了鬼气,向地上飘落。

    言安眼疾手快,拿出一个纸袋,接住了掉下去的药粉。

    这可是碰过鬼的药粉,很有研究价值。

    不过,这个鬼好像吸收了四分之一的药?言安是个药师,只要看上一眼,用手掂上一下,就知道药粉的量。

    他摸了摸药粉,手指上法力流动。

    很神奇,竟然不是只吸收了某种药,而是整体都吸收了四分之一。

    难道是一次吸收的量有限?

    “再试试?”言安看着妄鬼,诚恳劝道。

    妄鬼从善如流,接过药粉又试了一遍,但这回却一点也没能吸收,药粉全部穿过了鬼雾,洒了下去。

    言安接着住二次被排斥的药粉,若有所思。

    不是一次能吸收的量有限,而是无论分成几次,它都只能吸收那么多,就像一个装水的瓶子,如果已经倒满了,那无论怎么倒,就都没有办法再倒进去了。

    应该是阴阳相隔的原因吧,若不是这几味药都是阴属,只怕它能吸收的更少。

    怎样能让鬼吸收更多的力量?

    他不确定,而且之前的猜测也需要验证,想至此,言安拿出了一颗清心丹,对着妄鬼道:“试试这个能不能吸收?”

    他虽然不是炼丹师,但有时也会研究炼丹师所炼制的丹药,以和自己的药粉做对比。

    妄鬼退后了一步,表现出了明显的排斥。

    排斥?

    这丹药和药粉最主要的区别,就是里面有人类灵根的阳火之力。

    排斥阳火之力?

    言安又拿出了几种不同的丹药,发现妄鬼始终是不愿接过,便更加确信了这点。

    “哈哈哈,这样炼丹师就治不好鬼了!”

    这样的话,第一个鬼医非他莫属,炼丹师却有独到之处,但他们不能治鬼啊,而要是单比制药,言安有这个自信,自己就是最强的。

    制药一直被认为是末流,认为只能给炼丹师打下手,可言安认为不是这样的,医道不该古板,他有天赋,懂药理,总有一天,要为药师正名,要走到比炼丹师更高的高度。

    想至此,言安看着眼前妄鬼的眼神顺眼了起来,这可是他的第一个试验品……不,第一个病人,病鬼!

    “你既然能吸收那药粉,就肯定是有用的,至少几年内你的情绪波动都会更弱,当然这个要看你的实力和受影响程度,我也不能确定。

    但你们鬼要是真有走火入魔这一说,你肯定比别人概率小。

    但要不是走火入魔的那种原理,而是你们到时间都会变成那个样子,那我也没办法,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你拖一拖。

    哎,可惜,不能留下观察你。”

    言安跟着一个无法交流的鬼自言自语,说的很开心。

    毕竟是他的病鬼,他对自己的治疗对象一向很有耐心和热情。

    “我要去办事了,要是以后来北州还能见到你,你没有走火入魔变成那种鬼,我就好好研究研究,给你治伤,怎么样?”言安笑道。

    妄鬼还是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就那样安静的看着他,像是听进去了,也像是没听进去,至于是否答应了,就更没人知道。

    言安看着这个死时应该只有十多岁的小女孩,眼中闪过一抹沧桑的感慨。

    生老病死,他作为药师见的太多了,也早就没了感觉,可魂不入地府,化鬼都不能安宁,实在是人间悲哀。

    他手上覆着一层柔和的法力,摸了下妄鬼的头,才转身离开了这里。

    至于妄鬼,她依旧摆弄着那个小笼子,时不时的看一眼小男孩的头颅。

    她的情绪确实变淡了,没那么容易怨恨,但是心中的意志与情绪无关,死前的执念与情绪无关。

    她想要抓住那个害人的存在,她要毁掉那个和弟弟一模一样的头颅。

    她不愿让无辜的人受累。

    于是,这个恐怖的移动鬼境外,多了一个指路的妄鬼,它擅长逃跑,从不伤人,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被灭掉。

    二十年的光阴辗转,它都没有被怨气彻底侵蚀,就带着它的小笼子,在执念之地来回徘徊。

    药粉治标不治本,没有人知道它帮妄鬼拖延了多少时间,没有人知道妄鬼自己的理智能撑多久,但若一直在这里飘荡,一年一年过去,它终究会变成怨鬼的。

    直到这一年这一天,它遇到了李听,他杀了那颗头颅的本体,从他脑中取出了蝴蝶的纸片。

    那纸片是赵琪泯灭前最后留下的东西,他已经不在了,却用这样的幻想,这样的一份印迹,锁住了怨鬼咬向赵灵雁的獠牙。

    那蝴蝶碎片被装进了小笼子里,完成了执念的妄鬼也终于能够变成正常的鬼魂,重新的存在于三界秩序之间。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二十年后的药

    赵灵雁没见过的东西是没有办法讲出来的,所以在她的讲述里,故事是跟着她的眼睛走的。

    她不知道赵琪临死前想了什么,不知道怨鬼的能力前后有什么变化,不知道被它“吞”进去的人多久能救回,不知道那些人对母亲与他的恶言,不知道那个女鬼是怎么屠了全村。

    但是她的脑海中,有她作为懵懂妄鬼时的所有记忆碎片,她能够以另一种视角去看那二十年的时光,逐渐理解当时很多无法给出反应的事情。

    比如言安。

    她看着那个小笼子,笑了笑,那张没有五官的脸的之上,模糊的鬼雾凝聚出了她本来的面容,清丽可爱。

    “就是他们的错,方立阳,方同,他们不该那么对我们一家,是他们牵连了整个村子。但是我不想报仇了,只要能抓住它就好了,一切结束就好了。”她看着李听道。

    她没有办法原谅那些推弟弟下去的人,比如方立阳,可是方立阳在哪里呢?他死了弟弟就能回来吗?

    而且周叔家人的死又算什么,自己的死又算什么,大家何其无辜,若自己继续下去,还不知又会害多少人。

    怨恨的火太阴毒,稍有不慎,便焚烧了无数本可以安居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家。

    赵灵雁已经无力报仇了,她的执念也从来不是报仇。

    她求一个结束,求眼神中有厌恶,有愤怒,却都平平和和的,就像对这个地狱般的世界一样平和。

    这也是她没有变成怨鬼的主要原因,若真是恨意难消,它早就被怨气吞个干净了。

    鬼雾凝聚的泪珠滑落,赵灵雁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她不想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人身上。

    “那个药可能真的有点效果,言药师真的很赖皮,不过赖皮也没用,我离开的时间快到了,没法帮他试药。”赵灵雁笑着道。

    李听却笑不出来。

    “天地太大,不过同是北州修行者,总有可能遇到吧,哥哥,你要是遇到一个叫言安的药师,能把我的事情告诉他吗?”小女孩问道。

    她曾经是活泼的性格,可惜那时是妄鬼,懵懵懂懂,没有办法回应言安那么多的话,现在想起了,总是觉得好玩,忍不住的会笑出来。

    “言安啊,已经死了。”李听平静道。

    小女孩脸上的笑容缓缓的凝固,眼睛睁大,呆呆的看着李听,像是理解不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言安。”李听道。

    旁边黑雾弥漫的鬼转过身来,一双冰冷木讷的眼睛看向了李听。

    赵灵雁慢慢转头,看向了那个攻击力极强的妄鬼,看向了它看不见胳膊,看不见腿,也看不见脸的鬼身。

    她自己就是鬼,她知道,若这些都看不到,只有鬼雾凝化出来的身体,就代表死前身体是不完整的。

    就像一个爆炸了的人,他的身体会完全由鬼雾组成,连森冷的白色皮肤都很难拥有。

    “什么……意思?”小女孩眼眶红了,撇撇嘴,看向李听,声音有些哀弱。

    “他就是言安,是我的亲人,二十多年前他去了北州,便再没有回来。”李听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耐心道。

    赵灵雁飘到了言安面前,看着这个神情呆滞的妄鬼。

    她难以想象,眼前的鬼就是当年那个和她一起躲在床底下,会为了让她接受药粉说好多话,临走前顶着她那张可怖的脸,像爹爹一样摸她头的人。

    好难过。

    好难过啊。

    赵灵雁的脸上鬼雾翻腾,落下了像眼泪一样的雾珠。

    “言药师?”小女孩哀着嗓子叫道。

    昔日的人已经再无法回答他了,再无法像曾经那样,带着好奇和隐秘的关切,递出一瓶药粉。

    妄鬼冰冰冷冷的,对周围的事没什么反应。

    小女孩哇的一下哭了出来,你很难想象一个鬼哭出来是什么样子的,李听以前也不知道,今天却见到了。

    不好看,却同样悲伤。

    她往前一飘,抱住了言安鬼雾凝聚的胳膊。

    李听神色一凛,想要提醒赵灵雁小心,言安很讨厌别人的触碰,很容易攻击他人。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阻止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到言安的手动了,黑雾幻化而成的鬼藤慢慢伸出,明显不是攻击的动作。

    鬼藤轻轻绕在了女孩瘦小的手腕上,就像是一个人拉住了她的手。

    言安很少使用自己鬼雾凝聚的手,大多数时候喜欢用这种雾藤,这事情李听是知道的,可他从未想过那雾藤还能这样用。

    不是用来攻击。

    小女孩的哭声突然止住,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胳膊。

    “你叫他的名字,就能看清鬼雾凝聚的脸。”李听提醒道。

    “言安。”赵灵雁对着言安叫道,姓名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被鬼听到,鬼雾缓缓凝聚,赵灵雁便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但又不熟悉,因为那是尸体的死白色,瞳仁涣散,一看就是已经失去了生命。

    小女孩很是难过,正想再说什么,就感觉手心有些奇怪。

    一根雾藤顺着它绕住的手腕钻到了赵灵雁的手心,放进去了什么。

    小女孩摊开手,就看到了一颗被切掉一部分豆子,两片红色花瓣,以及一小搓药粉。

    看着有些随意,但是那豆子切的非常整齐,一看就是被人计划好了切成后的样子才动手的。

    李听眉头一挑,那花瓣怎么那么像地府的彼岸花呢?言安什么时候拔的?

    而且那药粉也太像一个药师炼制的了,但气息却不是新炼的,反而像是言安以前私藏的那些。

    他从哪里搞到的这些东西?

    李听看着言安被包裹在鬼雾里的身体,只觉这鬼雾里怕是藏了不少他不知道的东西。

    那颗豆子,不就是之前他叫言安帮忙打鬼,言安却在摆弄的豆子么?

    难怪对他说的话没反应,言安还是个人的时候,制药就会全身心投入,听不见外界的声音,更何况是做了更难以沟通的鬼。

    ——我要去办事了,要是以后来北州还能见到你,你没有走火入魔变成那种鬼,我就好好研究研究,给你治伤,怎么样?

    二十年前的话犹在耳边,赵灵雁捧着手心的药粉和不知名的植物,眼中泛起波动。

    “让我吃吗?”她问道。

    言安不动,他伸出鬼藤,探向赵灵雁的脸,在她被啃噬的脸上轻轻摸了摸,然后呆立了一会,像是在分析什么一样。

    接着鬼雾弥漫,妄鬼伸出幻化出的手来,就着赵灵雁的手,拿起豆子和花瓣,把它们搓碎,丢掉一部分,用鬼气融合,又和之前的药粉混在一起,再用一点鬼气,催动,炼化。

第一百六十章 为鬼塑颜

    李听却是明白了过来,白无常说过,为了能让言安恢复神智,主动接受寂鬼传承,他对言安施了法。

    在那之后,言安身上的进化是不可逆的,哪怕放着不管,他早晚也会生出神智,和其他的妄鬼不同。

    而上次地府之行,言安已经对忘忧豆产生反应了,这就是有神智的体现,他不是一个只剩下执念的鬼,而是有自己的爱好,与还做人时的爱好一样,习惯一样。

    所以拿到忘忧豆后,他又偷偷拔了几株彼岸花,自己研究着。

    但是这种研究是缓慢的,他神智尚未恢复完全,不可能像前世一样,拿过药材就知道怎么处理。

    用复杂的手法碾磨,调试,融合。

    但此次重返北州,他来到前世许下承诺的地方,一些气息促进了他的成长,他下意识的制药,却还是只能简单的分配比例,把豆子切成想要的量。

    但是接近赵灵雁,被她当成人对待后,他的神智又有了一点变化,李听感受得到。

    白无常说过,不能把对方当成鬼,要把对方当成熟悉的人,但李听一个人显然是太慢了。

    遇上赵灵雁,就相当于有两个他生前认识的人,竟是直接让他的神智成长了一大截。

    李听有些高兴的看着赵灵雁手中的药粉。

    神智成长后,言安甚至会去探查赵灵雁脸上的伤,调整所用药物的比例,用一点点前世的手法混合药物。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有用。

    或者说这家伙也不确定,只是抱着试试的念头,毕竟在赵灵雁的转述里,言安当初可是说过要拿她试药的。

    言安别的地方没正形,只有在修医制药方面说一不二,没有半句虚言,他说想试药,那就一定是认真的。

    和感情分的明明白白。

    前世一些没有副作用的药,言安也总让自己受伤的时候帮忙试,李听有时觉得,要是言安体质特殊,他没准都会把自己的身体当成试验品。

    花瓣和豆子被磨成了粉,再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和言安生前制作好的药粉混合在了一起,重新的聚成了一小撮。

    赵灵雁看着手中的药粉,神情微动。

    她把药粉递到了嘴边,鬼雾包裹,缓缓吸收。

    赵灵雁是可以不做“吃”的动作的,毕竟鬼和人是不一样的,只要用鬼气,她就能吸收药粉,但她已经恢复了神智,她心里一直当自己是人的。

    她终于能回应言安的话了,可对方却没有办法出声了。

    昔日,她是懵懂妄鬼,言安是人。

    今时,言安神智不全,她却不再混沌。

    小女孩吸收了药粉,接着便感觉脸上鬼雾一阵抖动,一种微微疼痛的感觉从脸上传来,让她的心有些慌,下意识的看向了李听。

    “描述下感受。”李听引导道。

    “有些刺痛,痒,一种熟悉的感觉,不排斥。”小女孩说到。

    李听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她的脸,道:“没事,你先别碰。”

    他虽然不懂药理,却能大概理解言安的想法,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应该不是什么会伤到她的药粉。

    在李听的注视下,原来的鬼身上紫红的皮肤一阵蠕动,竟然遵循着鬼雾所凝聚出来的面庞,缓缓长出了新肉。

    新肉代替了原来凹凸不平的啃噬痕迹。

    虽然只是泛青的死白,却比糜烂的红色肉块好很多

    那张脸逐渐与鬼雾所塑造的脸融合。

    塑颜粉。

    这是李听看到赵灵雁的变化时想到的东西。

    塑颜粉是狐医言安的独家秘药,和炼丹师所炼的驻颜丹齐名。

    但具体功能却又有些区别。

    驻颜丹是即使未到蕴灵期,也能使容颜十年不老,并且可以连续服用,同时还有一定的去疤去皱的功效。

    塑颜粉则是能修复坏死的肉,使之重新焕发出活力。

    相当于如果你少了一块肉,或者脸上有疤,被打的错位了,都能用此恢复。

    当然塑颜粉也有限制,它要求受伤之处不可有法力残留,同时,塑颜粉无法修复骨头,筋,无法变出已经不存在的器官。

    所以赵灵雁补全的脸上是没有五官的。

    但即便如此,也比之前好了太多,而且鬼雾本身也凝聚着赵灵雁的脸和五官,所以半透明的五官显现在青白的脸上,并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赵灵雁显然也是感受到了什么,有些意外的摸上了自己的脸。

    没有老鼠啃过的牙印,没有一碰就会粘连的肉条,那是一张平滑的脸,尽管没有五官,却那么熟悉,熟悉到让她想起了二十年前自己的模样。

    小女孩的眼眶红了,吸了吸鼻子,心中却是很高兴。

    虽然马上就要入轮回了,但是能这个样子去地府,真是太好了。

    “谢谢您。”小女孩弯下腰,对着言安深深鞠了一躬。

    言安的眼中闪过什么,手臂微动,做了个扶的动作,可惜做到一半,就停在了半空,像是机械突然失灵了一样,然后缓缓垂下。

    李听了然,言安虽然在制药和修仙这些事上反应越来越人性化,但在其他方面,神智却并没有恢复的太多。

    不过这已经很好了,他不贪心。

    ……

    就在他们聊着天的时候,方同和黄卓已经想逃了。

    这堆人的实力太强,赵灵雁又揭穿了他和赵家有交情的谎言,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但有趣却飘到了他们面前,挡住了二人离开的路。

    “哥哥不想让你们走,可以吗?”

    小女孩歪着头,脖颈弯出长长的弧度,一颗脑袋几乎是越过肩膀横了过来,看起来非常骇人。

    李听一边听着赵灵雁讲述当年的事情,一边习惯成自然的,顺手把有趣的头扶正,然后收回手,继续听故事。

    方同打了个冷颤,“好,好好。”

    他敢说不好吗,这个鬼都会说话了,他要是说不好只怕她下一刻就会吃了自己,此刻真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但其实他想错了,因为李听早就知道,即使是自己命令,有趣也无法做到出手伤人,所以他一直拿她当个鬼怪百科和打鬼助手来用。

    但是谁让北州人不理解妄鬼和怨鬼的区别,只以为会说话的就凶且强呢。

    有趣是不能伤人,但吓唬住两个,还是绰绰有余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紫间草

    “你们到底是来找什么?”李听问道。

    言安二十年前到这个村子来过,必定有原因,最有可能的就是这里有宝贝。

    如今又遇上两个过来寻物的,李听难免不多想。

    他们找的是一个东西吗?

    方同看了黄卓一眼,黄卓却还在挣扎,他不想说。

    但是这没有意义,只要李听想,这房子的地皮都能被他搬走,无论那东西在不在这里,他都得不到。

    “言安。”李听突然道:“他们知道个宝贝,那东西也许很厉害,能让你试药,能助我修仙。”

    妄鬼豁然转身,没有生机的眼睛死死地看向了那两人。

    言安最在意的,除了修医制药,就是助陈时成仙了,此时两件事情同时说,以他的强盗性格,怎么可能放过。

    黄卓只觉得嘴巴里全是苦涩的味道,他妥协的举起双手,道:“我说。”

    言安闻言凑近了点,显然是想听得仔细些,等会好能第一个去找宝贝。

    黄卓做过道士,最讨厌鬼的气息,此刻却不得不忍着恶心任由言安靠近。

    “仙国的南烟城曾有一镇城之宝,在城主手里,名为紫间草,但是城池被破后,这株草却不知所踪,我偶然间得知,南烟城城主和南烟城侍卫长赵凌私交甚密,在赵凌被驱逐之前还秘见了他一面。

    所以我推测,这株草应该在赵凌手中。”

    李听看了一眼方同,似笑非笑道:“只是推测?”

    黄卓也看了一眼方同,“后来……从他这确定了。”

    “哦,怎么确定的?你应该是拿了紫间草的画像询问,或者是和人讲过它的样子吧,那它长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是赵凌自己说有紫间草的。”方同马上道。

    蠢货,黄卓心中暗骂。

    果然,李听闻言脸色冷了下来,看向赵灵雁,“你爹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喜欢谈论这些事吗?”

    赵灵雁摇了摇头,道:“爹自从被流放后,心里很难受,从来不谈修行和南烟城的事,连灵珠都只是换东西时才拿出来用,我从来没听说过紫间草。”

    方同还想再编,却直接被黄卓止住了话头,他看出李听很精明,根本就糊弄不了,还不如配合一点,赶紧说完好跑。

    “黑色的,带着几道紫色的细纹,他在帮赵凌家修房子时看到了,又在我打听消息的时候遇见,就知道了。”黄卓回答道。

    既然如此,赵灵雁没准也见过。

    李听这样想着,却并没有看向自己身后的小女孩。

    “有什么功效?”李听问道。

    “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宝贝。”黄卓道。

    “你觉得我会信?”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啊,反正即使有东西也是你们的了,我瞒着也没用,反正没毒,什么好处你自己研究呗。”黄卓叫道。

    “不知道就想,想不出来就别走了。”李听冷淡道。

    黄卓脸上汗都下来了,“我,我真不知道啊,这的东西全是你们的,我隐瞒也没什么用啊。”

    方同疑惑的看了黄卓一眼,显然他也是只见过这东西,负责帮黄卓找,但自己却不知道这草有什么作用。

    黄卓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回过头来却说不知道用处,确实没人信。

    “只是上面的人说过找到了有赏,我才那么着急!”黄卓看出了李听认为他知道的原因,连忙解释道。

    “上面的人?”李听问道。

    “我是夜门南护法手下的人,我找这个是想献给护法的。”黄卓苦笑道。

    “夜门护法?”夜鸣好奇道。

    黄卓看了他一眼,叹道:“也不算什么秘密,我夜门将门主称为公子,公子之下,有四大护法,以东南西北区分,我是南护法手下的人。”

    几人闻言,都是若有所思。

    “你们实力如何?”夜鸣继续道。

    黄卓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了李听,“今日是我技不如人,但我不能说,我不能背叛公子。”说到这,黄卓眼中闪过明显的崇拜,尊敬,还有隐隐约约的恐惧。

    “我不会再说了,你们要不然就杀了我吧。”将生死置之度外,黄卓反而平静了下来。

    李听一直看着他的眼睛,注意着他神色间的变化,虽然黄卓没有说夜门门主的实力,但从他的眼神来看,红叶公子应该是一个很奇特的人。

    无论是凡人还是修行者都收容,让下属尊敬的同时,却又有着隐隐的畏惧。

    果然,能在这恶鬼横行中屹立不倒的山门,不可能简单。

    “你不会觉得只有你知道紫间草的用处吧?”一道娇喝声传来,一女子推门而出,斜睨着黄卓道。

    女子一身墨绿纱衣,上面绘制着大量的黑色符文,飘逸而带了点神秘,手持枯色的折扇柄,墨发未束,靠在门边,上下打量着黄卓。

    正是云舒。

    黄卓神色有些阴晴不定,目光上下打量着云舒,道:“桑阳门?”

    云舒懒洋洋的做了个礼,道:“桑阳门云舒,你是日月山的小道士?不过他们古板的很,你这修为应该不够出来闯荡吧,那就是脱离门派了?”

    她不过几句话的工夫,便将对方的情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紫间草确实没几个人知道用法,因为它最初是在中州出现的,被一道士发现,带回了南州,与六种顶级材料融合,制成了鼎鼎有名的乾坤袋。”云舒讲道。

    她讲一分,黄卓的脸色就黑一分。

    他其实知道紫间草的用处,刚刚种种不过是不想告诉李听等人。

    毕竟若是提升实力的草药,虽然难得却总能再找,紫间草却不一样,它的用处太特殊了,不可替代。

    “而这用处嘛,没有流传到北州和西州,但南州却有几个道士知道,看来你就是其中之一了。”

    云舒看见黄卓吃瘪,笑的很开心。

    日月山和桑阳门一直不太对付,尤其是那些老道士,看到云舒这种装扮和性情,总是要直摇头,说什么浪费根骨,桑阳门都是妖道,仿佛她有多不堪一样。

    “道长。”夜鸣挠头,好奇道:“那紫间草到底有什么用,就是炼器吗?”

    云舒摇了摇头,眼中多了一丝郑重,“它蕴含着空间法则,能够炼制储物法宝,而这法宝有一个非常特殊的能力,那就是能装活物。”

    能装活物?

    一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而黄卓的表情也是真的苦涩了下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黑白无常

    桑阳门的人果真都不是好东西,这是黄卓的想法。

    似是为了印证黄卓的想法,云舒继续道:“紫间草不能随意吸收,因为其中含有空间属性,所以处理不好容易爆炸。”

    上辈子死于爆炸的李听:……

    也像是死于爆炸的言安:……

    “如果他找紫间草,是肯定知道的这件事,呵,日月山自诩道门正统,心怀苍生,却总出些鬼祟小人。”云舒不屑道。

    黄卓脸色阴沉,想骂云舒刻薄却又没这个胆子,好不憋屈。

    方同则是低垂着头,不打算再说一句话了。

    就在几人讨论之时,一道白色的身影缓缓飘来,他足不沾地,面色惨白,口吐长舌,一看就不是活人。

    等离得近了,带着阴阳镜与破鬼镜的人也看清了他帽子上的四个字——一见生财。

    白无常。

    众人都是有些恍惚,云舒看了看北州一直阴暗的天空,一瞬间想问一句自是不是已在地府。

    此时,就是风雨和谢一饮也走出门来,看向了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地府阴差。

    白无常被围观了也没有感觉,只看向赵灵雁,不带丝毫情感道:“时辰到了。”

    时辰到了,赵灵雁该入地府轮回了。

    赵灵雁眼中有着明显的不舍,却还是没有反对,而是看向李听,飘了两步,道:“哥哥,谢谢你让我恢复神智,这个送给你。”

    小女孩解下了腰上一直挂着的草编小笼子,递过去。

    李听看向这个枯黄色杂草编成的小笼子,他记得,赵琪死后脑中的蝴蝶碎片就飘到了里面。

    白无常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什么。

    李听疑惑道:“这不是你用来抓蝴蝶的吗?”

    “也不止是蝴蝶啦,这是爹爹送我的,我很喜欢,但进了地府后,我就用不上了。”小女孩眼中流露出思念的神色,却还是把小笼子往前递了递。

    李听接过,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道暗光,看向了面前的小女孩。

    小女孩死灰色的眼睛看不出什么感情,却努力的露出了一个微笑,像是在说着谢谢。

    李听摸了摸她的头,道:“谢谢。”

    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二人之间流动。

    赵灵雁有些留恋的蹭了一下,却也只是一下,接着她看向了言安,眼中闪过悲伤,“他也一起吗?”

    她只知道言安的状态和她不一样,却不知道生鬼和妄鬼的区分,白无常来了,她也不确定要接几个人。

    白无常看了言安一眼,他倒是想让言安和他走,但李听根本就不可能放人,别的妄鬼又不在他的管辖之内。

    别说他根本就不会多管闲事,就是他想,天地的规则也不会允许。

    “只有你。”白无常道。

    赵灵雁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有些惊讶的看向言安和有趣,都是鬼,为什么只接自己走?

    她待在这附近二十年,只知道太阳常年隐于阴云,不知北州尸骨成山,鬼怪肆虐。

    白无常不说话,有趣不说话,言安不说话,赵灵雁看向了李听,渐渐觉出了自己和其他鬼的区别。

    是啊,只有自己的时辰到了。

    云舒一直在旁边看着这荒唐到不似人间的场景,终于是有些忍不了了。

    “你就是白无常,你来自地府,为什么不管人间鬼怪?”

    白无常向来是不理会他人的,可他看了李听一眼,不知怎的就接了一句,“道士抓鬼那么久,怎么今日才想起问我来管。”

    这句话依旧没有什么情绪,每个字也都冷硬,意味却是明晃晃的嘲讽,让在场所有人,除了李听外,都睁大了眼睛。

    云舒看他回话,眼中泛起波澜,立刻接道:“那我师兄呢,他死了,他变成鬼了,你可知道怎么找他?”

    再多的悲天悯人,都不及白虹在云舒心中的分量重,她最想知道的是师兄的消息。

    她说的第一句话,不过是为了试探白无常的反应。

    然而白无常又不说话了,只看向赵灵雁。

    小女孩眨了下眼睛,又看了李听和言安一眼,才终于不舍的转身,飘到了白无常旁边。

    风雨眉头紧锁,她也想问问地府为何不管这人间,任由北州怨鬼肆虐,生灵涂炭。

    但她没有开口,她看出了白无常不愿多说,公事公办的态度。

    云舒的眼神缓缓的阴沉了下来,不再出声。

    白无常也不再理会其他人,而是用鬼雾探向赵灵雁,打算带着对方飘一段路然后直接传入地府。

    可他周身的鬼雾刚触碰到赵灵雁,就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这小女孩身上怎么有阴属性药粉,彼岸,忘忧豆的气息??

    他一双黑漆漆的双眼看向了李听和言安,“你们给她用了什么?”

    如果赵灵雁身上有不对劲的东西,就不能走纯粹生鬼的路,而是算作有人间债未清,这种事情是要范无咎来处理的。

    言安看了眼白无常,当然不理。

    李听有些无奈,只好上前一步解释道:“是忘忧豆和彼岸花瓣,融合了一点塑颜粉,治了她脸上的伤。”

    白无常皱眉,他不确定这样的情况下,赵灵雁算不上“干净”的生鬼。

    他性格谨慎,想至此,手上掐了个法诀,对着腰间的一块玉佩灌输法力,那玉佩是一条阴阳鱼的形状,颜色是纯黑色,点缀一点白。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一个身着黑衣的鬼差就从远处飘了过来,他比白无常矮了一点,面容有些凶,头上同样戴着官帽,上面写着“天下太平”四个字。

    范无咎的神情比谢必安还冷,却在看到李听时打了个招呼,“李听?”

    李听有些意外,本以为负责审判生鬼罪恶的范无咎会比谢必安更难接触,却没想到他会主动和自己打招呼。

    “嗯,麻烦你了。”

    李听已经明白了过来,因为言安擅自给赵灵雁用药,导致白无常无法判断他能不能接这个鬼,所以才叫黑无常过来。

    黑无常到底是经验丰富,眼见大家围着一个生鬼不动弹,也明白了是需要自己做什么。

    他也不多废话,直接拿出了一个拂尘,对着赵灵雁挥了挥,视线从上到下的过了一遍,又仔细的用鬼雾感受了好一会儿,才皱了皱眉道:“吞了人间的东西,但是不算有未了的因果,药粉带有地府气息,又被彼岸花中和过,可以直接接走。”

    他这话是对白无常说的,却没怎么看他,让李听一瞬间感受到了某种微妙。

    他看向点头应是的白无常,心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没有抓住。

    接着黑无常看向了言安,问道:“你干的?”

    言安当然不会说话,所以依旧是李听代为开口,“是他做的,他生前是药师,答应过帮她治脸。”

    范无咎了然点头,道:“这算是了却因果,不是增加因果,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听觉得有一瞬间,范无咎冷厉的眼睛中多了一丝温度。

第一百六十三章 杀人与因果

    范无咎对着言安道:“你的药可以帮助妄鬼,你可以一直这样做,不会影响老谢……”说到这他顿了一下,“白无常的接引。”

    地府存在数万年,只有孟婆汤能了却前尘,却从来没有哪个存在,会想到医治鬼魂。

    范无咎又看向了跟在李听旁边的有趣,他有点能理解为什么会选择李听了。

    有趣见黑无常看自己,打了个招呼,“范叔叔好。”

    范无咎神色微动,“她,你,怎么和我打招呼?你好。”

    有趣是在地府徘徊百年的妄鬼,她不知感情,情绪不全,哪里想得到打招呼,但范无咎还是回应了。

    “哥哥教的。”有趣道:“哥哥说好孩子要向熟悉的人和鬼问好。”

    说到这,有趣疑惑的看向李听,问道:“哥哥,范叔叔和我认识了二百三十年,大概一百五十六年的时间,我都在他的无常殿里,他每次回来都摘彼岸花给我,让我玩,但是我不会玩,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好孩子,就都吃掉了。

    他应该讨厌我。

    那这算是熟悉吗?刚才的问好对吗?”

    黑无常闻言,一张本就不白的脸憋得青紫,所有人和鬼,包括谢必安,也都充满惊讶的看向他。

    没想到这黑无常看着凶厉,却会摘花给一个十岁的小鬼,这份心思,与地府的阴暗简直格格不入。

    这哪里是讨厌,他分明是很喜欢这个飘荡在无常殿的小姑娘,所以才会在每日捉拿恶鬼的空档摘一朵彼岸花,带回去给她。

    李听看向黑无常,眼中闪过了然,他意识到了之前从对方眼中看到的那丝温度不是错觉。

    他摇了摇头,对有趣道:“他不讨厌你,你做的很好。”

    “什么是好?吃花?”

    “花是给你玩的,做你想做的事情,就是好。”

    小女孩的眉头皱起,死白色的柔嫩皮肤堆积出灰色的阴影,似乎是不理解李听的这套逻辑。

    但是她习惯了听李听的话,所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她还是点了点头。

    “以后见到他还是要问好,以及再见。”李听补充道。

    “好。”太复杂的事有趣想不来,但这件事却很容易,小女孩便乖巧的点了点头。

    黑无常觉得交代好了一切,就掐了个法诀,化成了一阵黑雾。

    “再见。”有趣挥了挥小手。

    “再见。”黑雾中隐隐传来声音,接着彻底消失不见。

    所有人看着刚才的一幕,心中根本就没有办法平静。

    李听对待有趣的态度就像对待自己的妹妹,而刚刚和黑无常的谈话,也像极了邻里间的交流。

    告诉自家孩子和邻居打招呼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一样,那是鬼,那是黑白无常,那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阴曹地府。

    那些鬼有着尸体一样的皮肤,摇摇欲坠的头颅,鲜红发紫的长舌。

    修士向往修仙,向往飞升,对着未知的仙途有着无限的憧憬,却没有人向往死亡,向往地府。

    而且如今的离合大陆,想跨州都有重重不便,更何况是向下直抵阴间?

    从未听说过有此路。

    而且黑白无常的态度更诡异,他们显然认识李听,甚至认识那个叫有趣的鬼,而且他们的意思似乎是,那个鬼在地府住过几百年。

    她为什么没有投胎?

    她为什么能重返人间?

    她为什么能跟着李听?

    李听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是萦绕在所有人心中的迷雾,并不算多震撼,却是好大一团压在人心里,让人觉得憋闷。

    地府掌鬼人,终究只是几个鬼知道的叫法罢了,与孟婆之名,黑白无常之名不同,从未流传到人间。

    但这样下去,终究会被越来越多人知道。

    李听神色平淡,没有对任何人解释什么。

    白无常谢必安收回看向黑雾的视线,对着赵灵雁道:“走吧。”

    赵灵雁再没什么遗憾,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任由白无常的鬼雾牵引着自己,渡到地府。

    那之后,她会独自走过遍布彼岸花的路,在路的尽头遇到一位认真盛汤的老婆婆。

    送走了该走的鬼,却还有不该在的人。

    李听看向了黄卓和方同。

    他拿出了自己的竹节鞭。

    黄卓是金丹期,当然不会害怕蕴灵期,可他看着李听身后的两个鬼,眼神中忌惮之意鲜明。

    李听的竹节鞭微微指向了方同。

    他的眼中杀意非常明显,平淡却坚定。

    方同意识到了什么,拔腿就跑,却被人掷出一剑,扎进了小腿,钉在了地上。

    他初入仙路不久,只有蕴灵初期的修为,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够钉住他,就算是风雨那只能够修行的大白狗,都能咬住他的脖颈。

    但扔出那一剑的,却是黄卓。

    “放我一条生路,我替你杀他。”他看着李听,恳切道。

    方同看着黄卓,张了张嘴,话却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他的脸色一片死灰,似乎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李听看着黄卓,冷声道:“用同伴换命?”

    “他不算同伴。”黄卓道:“杀人者人恒杀之,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不能用来换命。”

    倒是清醒,可惜李听不需要。

    他拿着竹节鞭,一步一步走到了方同摔倒的位置。

    “你不怕担因果?”黄卓的脸白了。

    修行是讲究因果的,如果是正常的报仇,正常的战斗,证道,那不会欠下大因果。

    但滥杀无辜,灭口,为一己私利,这些都会欠下因果,变成业障。

    如果不想办法还上亏欠的因果,会影响自己的运道,会被冥冥之中的因果循环牵绊,作孽太多的会降下天雷,积累业障太多的会容易在突破时走火入魔。

    总之,如果不是邪修,都不会肆意杀人。

    修行界有修行界的规矩,如果有了过人的力量就可以随意杀戮,自以为高人一等,那不过是被力量冲昏了头脑,泯灭了智慧。

    生命从来不是冰冷的数字。

    你向天地索取了这份力量,就对天地因果与平衡有相应的责任。

    而方同不欠李听什么,那么李听若是动手杀他,这份因果业障就会落在他身上,影响他的修行。

    所以黄卓才想用这份因果来换自己的命,方同帮了他,他却杀了对方,这无疑是要欠下因果的,但是偿还因果的方式有很多,总比没命强。

    而如果李听不怕担因果,要么他就是邪修,要么他就是有特殊的方法抹平因果。

    这些都让黄卓恐惧,因为若是如此,他的命更容易不保。

    李听当然不会向黄卓解释,他走到了方同的面前,一脚踢向他的肩膀,用了十足法力的一脚直接踢断了方同撑地的胳膊,让他摔倒在地,重新趴下。

    接着李听用力一踩,让方同的头深深埋在了地里,然后提鞭,插入了他的丹田处。

    法力转动,灵根处便爆炸开来。

    血肉炸开,方同的身子剧烈抽搐,他是想叫的,却因为头被踩到了地里面而无法发出声音。

    一瞬间,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李听那一脚就是为了不让他喊出声。

    方同很快就不动了,灵根是修士的根本,就算是心脏被伤,修士也有可能用法力修复,但没有人能在灵根爆炸的情况下活下来。

    杀人,如此干脆利落。

    黄卓看着李听衣角沾上的碎肉和他没什么表情的脸,感觉到了一阵寒意顺着后背在往上爬。

第一百六十四章 担因果

    这个人杀过很多人。

    杀人不是切西瓜。

    修士也只是修行而已,不是眼睛变异,能把人类看成萝卜西瓜的模样。

    第一次战斗,第一次杀人,看到失去生命的身体和温热的血肉,还是会不适应,会影响心境。

    但如果战斗经验丰富或者杀过很多人就不一样了。

    李听的行为在告诉黄卓,他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他的动作才能那么干脆,所以他的表情才能没有丝毫的变化,他甚至养成了自己的习惯,比如说不想听对方发出声音。

    他的杀心太干脆。

    他才蕴灵高期,不可能经历过那么多场战斗,到底是哪里积累来的习惯和经验?

    他是邪修吧?

    黄卓恐惧的看向李听的眼睛,却发现那其中没有邪修的癫狂与嗜血,也没有什么快乐和享受,只有平静清明。

    矛盾,极端的矛盾。

    李听若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会觉得好笑。

    修行本就是与天斗,与人斗,他前世战斗无数才一路修到道丹期。

    既然踏上了这条路,就要有功败赴死的准备。

    金丹自己炸开的感觉可比灵根被别人毁疼多了。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淡定,那只能感谢他的仇人,他并不嗜杀,但谁让前世觊觎他昼夜的人太多了呢。

    那些人本就为了取他性命而来,杀人者人恒杀之,这本就在因果里,不欠天地,李听当然没有什么负担。

    至于为什么踩了一脚,这也是他前世的习惯,遇到危险时总要躲藏,若解决敌人的时候任由对方大喊,那就是嫌自己命长。

    所以他习惯不让要杀的人说话了。

    唐元看了一眼方同的尸体,眉头微皱,这样杀了方同,确实是担了点因果的,于李听不好。

    李听当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前世运道极差,也是格外注意这些事,不会轻易结下什么了不掉的因果。

    但是修行者,可谨慎不可懦弱。

    更何况,他本就受人恩。

    李听看了眼自己腰间的袋子,暗叹了口气,那里面是赵灵雁送给自己的小笼子。

    在赵灵雁变成生鬼的那一刻,李听就感受到了天地对自己的馈赠,他知道,只要自己再去闭关,修为立刻就能上涨。

    我渡你往生,积我阴德,改我运道,助我成仙。

    这不是交易,却是结下善缘,两不亏欠。

    可于私,看到小女孩看着言安的眼神,想起她给自己讲的故事,李听心有不忍,于公,她默不作声的给了自己那个小笼子,自己不能无动于衷。

    当年的方同收了赵灵雁父亲的灵珠,承诺帮扶,却不仅对赵家人不闻不问,还传播流言,可以说,赵灵雁姐弟受到的所有不公待遇都有他的推波助澜。

    逝去的生命不可挽回,欠下的因果只能用命偿还。

    他替她杀人,来受这份业障。

    他不能平白收下此物。

    从摸到那个小笼子的一刹那,李听就已经知道了那是什么。

    紫间草。

    那就是黄卓来寻找的东西,竟然被做成了装飞虫的小笼子,说小笼子不太恰当,应该说是,玄阶中品的储活物法器。

    而且尚未认主。

    也正因如此,李听在碰到它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它是法宝,空间之力玄奥,在感受到之前无法理解,在感受到之后无法描述。

    可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却能够明白,那就是空间之力。

    李听想起了赵灵雁的讲述,那个小笼子是她父亲送给她的生辰礼物,说是“可以抓活着的小玩意放进去。”这话自然可以理解成抓虫子蝴蝶,但要站在法宝的角度去思考,也完全说的通。

    储存活物!

    赵凌用心良苦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把紫间草晒干,让它根本就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又炼制成了这么一个有些破旧的小笼子。

    玄阶中品法宝已经很珍贵了,但李听知道,紫间草,完全可以用来炼制地阶法宝。

    赵凌是不是炼器师他不知道,小笼子什么时候炼制的他也不知道,但他知道,赵凌是故意的浪费了紫间草的一部分能量,把它炼制成这个样子的。

    只为藏拙。

    没有人看到一个破旧泛灰的小笼子,会认为那是什么宝贝,他把这个东西送给女儿,是既希望能帮助这个孩子,又不希望这东西为她招来祸端。

    甚至他都没有告诉她这是紫间草,只等她踏上修行路自己发现,而若没发现,当成是抓蝴蝶的小笼子也没什么不好。

    赵灵雁之前确实是没发现的,可是在云舒讲述紫间草的样子和作用的时候,她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聪明的小女孩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最后把小草笼送给了李听,表达她最真诚的感谢。

    那一个对视,他们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所以李听收下了小草笼。

    他也没辜负那个孩子。

    竹节鞭不沾血,李听反手收起后,对着黄卓道:“我不杀你。”

    黄卓虽然不算良善之辈,但与他无仇,他当然不会给自己平添业障,至于其他人,应该也无此意。

    黄卓心中一动,看向了唐元等人的表情,接着那一动变成了狂喜,“冒犯冒犯。”他说这四个字语速极快,一般人都听不清,比如夜鸣就没听清。

    黄卓说的同时转身就跑,生怕这帮人下一刻反悔,直接把他杀了。

    黄卓跑了,就只剩下熟悉的人了,屋门敞开,有的人在屋里,有的人在屋外,零零散散的站着。

    几乎是所有人都看着李听。

    李听选择先进屋,连带着两个鬼也跟了进去。

    关上屋门,塞了五人两鬼一狗的屋子显得有些拥挤,却并没有人在意这个。

    他们的目光依旧在李听身上。

    李听知道,他们在等着自己解释。

    他的事情夜鸣应该早就知道一些,再说也没什么。

    可其他人,却都不熟悉。

    但这么说也不对,自打到了北州以来,他就一直和这几个人在一起,虽然他们各自有着秘密和小心思。

    但李听手里拿着的竹节鞭是唐元炼的,打蓝鬼的符纸是云舒提供的,行进的地图是风雨画的。

    他们的感情也许没到生死相托的地方,却是能够相互帮助的同行者。

    至少要比前世他那帮只会拖后腿的同门要好。

    当然,前世他有师父,有言安,有谢一饮,未必就差了,只是后来都失去了。

    “你和地府什么关系?”就在李听心下思量之际,云舒第一个开口。

    “机缘巧合认识的,他们帮过我,我也得回报他们,就成这样了。”李听终于选择了坦诚。

    当然,不是全部秘密的那种。

第一百六十五章 拉近与修整

    对于这个回答,云舒显然不会满意。

    但还未等她皱眉,风雨便代替了她来提问,“你如何回报他们,抓鬼?”

    “不能一概而论,但可以理解为帮黑白无常一些忙。”李听道。

    风雨的手本来正在摸着大白狗,此刻却停下了,大明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出声叫唤,只收了收立起的耳朵,扫了扫尾巴,安静趴着。

    “李听,我无意窥探你的秘密,可我眼见北州恶鬼肆虐,人类位微,你可以有所保留,但至少有个解释。”

    至少在我们眼见你认识黑白无常后,解释下为何地府不管鬼物,任人间成炼狱。

    风雨这样的态度,让李听稍微正了些神色。

    和云舒过于恣意的感觉不同,这个女子气质洒脱,却又带着利箭一样的锋芒,她的眼中没有什么私欲,如一面明镜般理性透亮,照出北州暗色的天和人类的无奈悲伤。

    “鬼是人变的,我想抓鬼本也不是地府的义务。”李听看着这位八矢门的后人,讲出了自己的想法。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变成鬼,地府只负责变成生鬼的那一部分,按善恶业障,投入地狱或六道轮回,我想他们只负责地下的事,而我之前说的妄鬼和怨鬼,一直是修真界的事情,是人类放不下的执念,是人间的不尽怨气。

    人类的事由人类解决,所以也有了冤冤相报,有了道士捉怨鬼。

    我只是因为一些特殊的体质,才帮地府一些忙,让人间少几个怨鬼,但也仅此而已了。”

    风雨想了想,道:“你是指,你能让你说的那个妄鬼变成生鬼,被地府接引走?”

    “只能尽力。”李听点头。

    “那对北州而言也没什么用,北州每个人死了都会变成妄鬼,你能改变一个,却改变不了亿万个,而且鬼和鬼也会相互吞噬。”云舒把玩着扇柄,道。

    李听看她神色莫名,摇摇头,叹道:“本想修仙,但仙途难,又想安居,但活命难,世间少有如意事,我无救一州之力,亦无救一州之心啊。”

    夜鸣听着几人的对话,一直沉默,他一直大概知道李听在做什么,心中也有猜测,却在今天终于确定,那不是意外,不是顺手,那时正岭宗,他就是为渡夜三秀而来。

    此时再听这几句,竟是别有感触,心中感动和感谢交杂,让他一时说不出话,只用一双充满感激的眼睛看着对方。

    一句“世间少有如意事”说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让众人全都沉默下来。

    没有谁能比身在北州的人更理解这句话了。

    此时在这的众人,没有一个是想在这的。

    李听看众人都在出神思考,只觉此机会甚好,便对云舒道:“道长,所以白虹的事,我只能尽力而为,我身边有鬼跟着也非我所愿,非为一己私欲,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眼看自己的亲人如此懵懂,没人会不难受。

    人死不能复生,我倒宁愿他安然投胎。”

    这是实话,也是李听当年的想法,不然他也不会被白无常欺骗,在得到一卦后选择放下。

    虽然现在的想法已经略有不同,但这些也不必说。

    云舒见他这番话说的诚恳,眼中一直以来的戾气终于去了点,她红了眼圈,一字一句说的无比艰难,“那你,那,一定要尽量啊。”

    女子声音颤抖,眼泪在眼眶中微微打转,最终也没有滑落,那话明明不是哀求,却仿佛弯折了她的傲骨,有着说不尽的委屈。

    她只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话再多也没有办法让她安心,所以李听只是理解的点了点头,温声说了一个“好”字。

    “这与我的仙途同样重要。”他这样讲。

    云舒抬头,水润的桃花眼怔怔的看着他,闪过一点点微弱的希望。

    至此,她的心结虽未完全解开,却终于松动了一点点。

    唐元从始至终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在这个人人都情绪翻涌的小屋内显得有些另类。

    但他是炼器师,这样的身份可以轻易的获得更多的资源,说句悲哀的,任何人都想不到他和这些人在一起能有什么好处。

    无利可图的话,不是做善事,就是信守着精神层面的东西,承诺或感情。

    所以从最功利的角度来看,唐元反而值得信任。

    当然,李听觉得这个前提是对方不知道昼夜的存在。

    ……

    村子里这么一折腾,稍微拉进了几人的距离,李听琢磨了一下,问道:“道长你的伤要养多久?正好我也要闭关。”

    云舒和风雨都被吸入到赵琪的鬼境里过,那个鬼境的能力是融解,如果在里面时间长了,就会成为一具白骨。

    当然,这是怨鬼实力被削弱后剩下的能力,在它实力更强的时候,它是能在外面捕猎的,所以那个时候村子里的白骨,有的是它啃噬的,有的是被吸入鬼境后放出来的。

    只不过经历了女鬼的伤害后,它只能被动捕猎了。

    这也是和赵灵雁沟通后,几人逐渐想明白的事情。

    融解听着很平常,对身体伤害却不小,云舒和风雨只是暂时稳住了伤势,并且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所以才出去看了一眼。

    实际上,她们依旧重伤在身。

    尤其是云舒,之前本来就没恢复好,这次又是在鬼境中待的最久的,现在连站着都困难,此刻也是一直盘膝坐地,一边稳着法力一边和众人讲话。

    云舒咬了咬牙,道:“即使有丹药,也需闭关一年梳理,但时间紧张,就三个月吧,能恢复七成,正常赶路。”

    三个月,虽然很短,但也足够其他人闭关调整了。

    李听点了点头,道:“我也够了,你们呢?”

    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都同意修整三个月。

    他们并没有挤在一间屋子里,唐元稍微整理了一下旁边的草屋,打通了两个屋子的院落,让几人既有独立的空间,又能离得比较近,相互照应。

    这里的怨鬼刚刚死去,独有的鬼气却未散,其他的鬼一时不敢靠近,反而算是比较安全的地方。

    而且唐元几乎没怎么受伤,正好和言安一起,给几人护法。

    话说回来,能够让一个炼器师和一个鬼护法,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至于有趣为什么不帮助护法,一来她有轻伤在身,二来在李听的授意下,她吞了方同变成的妄鬼,需要消化。

    方同这样的人,死时懦弱,按照正常情况来看,未必能有什么强烈到足以让他变成妄鬼的执念。反而更有可能变成生鬼,被黑无常抓到地府,轮回投胎。

    但这里是北州,死去的人都会变成妄鬼,都会有算是执念的存在,而他的执念李听无法完成。

    他是被李听杀的,能算作死前心愿的也就是复仇和活着,李听能帮忙实现才有鬼。

    既然已经担了因果,既然早晚要湮灭,不如彻底魂飞魄散,帮有趣提升实力了。

    所以方同死后,李听就授意有趣吞了还没有攻击力的妄鬼,如此也算是一举两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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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介绍:
修仙世界,运气是玄而又玄的东西,总有那种特别差的。
比如陈时。
可他不甘心,他性子傲,掌控欲强,又有天阶神器昼夜在手,于是定要反抗命运,来一场“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较量。
然后他死了。
轮回路上,十碗孟婆汤喝下去,都因为昼夜护魂而消不去记忆,于是他和阎王做了场交易。
再活一轮,他叫李听。
忘川河畔看尽过往,李听想开了,和命运斗争这种傻事,谁爱干谁干,他就要做个懒汉,没事帮阎王抓抓漏网之鬼,这才叫生活。
……
欠的债他不讨了,可不是所有人都忘了当年的陈时,那个手托昼夜,虽然独断了点,却站在那里就会让人心安的端方青年。
修仙世界,因果是避无可避的东西,和运气好坏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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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为主,修仙为辅,非传统升级流,有私设,简化传统体系。
在努力的新人,日更。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修仙的话我不想努力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