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不能吃
田间地头的人陆陆续续地往回走，一路还在兴趣不减地议论着，毛夫子也带着孩子们回了学堂。鸿
四盛却在田边被李族长、高夫子和洪亚欣围住了。
“四盛”“叶秀才”三个人同时开口，四盛不知道该听谁的，忙笑道：“你们先等我一会儿。”
牛智信也还没有走，正在地头上跟司老汉、叶老爷子说话，见四盛扔下那几个人走了过来，便满脸笑容地道：“四盛，司老汉刚才看过了，这几亩土芋还要再等两三天才能挖呢。”
四盛点着头，“行，司大爷看好就行，咱们也不急在这两三天。”
牛智信兴奋劲还没过去，唠叨着说：“我活了这大半辈子了，还从来没有见过产量这么高的庄稼呢，大家也跟我一样，都对这东西好奇得紧，这头一批就收了这么多，咱们回去就弄上一些，做熟了让大家先尝个鲜吧？”
“不行。”站牛智信身边的司老汉和叶老爷子异口同声地反对。
没想到会被人反对，牛智信有些诧异，理直气壮地问，“为啥不行，这东西种来不就是当粮食吃的吗？收了近三千斤呢，就给大家尝一个又怎么了？这里不是还有这么多马上就要收了吗，你们两个想要干什么，等收了这些再说嘛。”鸿
叶老爷子额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生怕他的宝贝被人抢了去一般，咬死不同意，“就是不能吃。”
四盛见叶老爷子说得这么生硬，赶紧给牛智信解释，“信叔，咱们还有这么多地没种上呢，现在收的这头一批，我爹和司大爷是要全部留种的。”
叶老爷子和司老汉都重重地点头，“对，这全都是留作种子的，不能吃。”
四盛心里是有别的打算的，又接着道：“爹，司大爷，这批土芋生长周期短点、产量也高，当种子是最理想的，不过，我刚才看了，那些土芋堆里，还有些没长大的小土芋，把它们也当成种子，似乎不太合适吧？”
牛智信赶忙道：“对，把那些小的挑出来，先让大家伙尝尝土芋好不好吃。”
叶老爷子耿直道：“不用尝，我吃过这东西，好吃得很。”
见两个老头还是不吐口，四盛劝道：“爹，你们要是不放心，就自己去拣，亲自把那些真正不能留种的先拣出来，再让他们做着吃。”鸿
叶老爷子犹豫着问：“那，我们能挑出来多少算多少。”
牛智信和四盛都道：“行，随你们挑拣，只要能让大家一人尝一口就行。”
司老汉和叶老爷子这才同意了，一前一后地往院子里去了。
四盛跟牛智信又说了几句话，牛智信看看那边等得有点着急的三个人，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安排。”
看着牛智信也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四盛回身去找李族长他们。
高夫子正翘首等着，见四盛一转身便按捺不住心里的急切，抢先上前道：“四盛，这土芋，你千万不能就当粮食给吃掉了，也别随便送给别人，它有更重要的用途呢。”
李族长听了“别随便送给别人”的话，就有些急了，挤开高夫子，对四盛道：“不随便送别人，可以送点给我们，我们是自己人，不是别人。”鸿
高夫子抢不过李族长，在他身后对着四盛叮咛，“切记，切记。”
洪亚欣见李族长和高夫子两人抢着往四盛跟前凑，也不好上前，只望着四盛欲言又止。
四盛偏头，目光越过李族长，看着洪亚欣笑了笑。
洪亚欣像是得到了什么承诺般，心里瞬间踏实下来，也抿唇对四盛回以微笑。
两个人的互动被高夫子看在眼里，他拉着洪亚欣问：“洪丫头也看上土芋了？想跟四盛做土芋生意？”
“是呀，好容易遇见这么高产的作物，谁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洪亚欣坦然地承认，又笑道：“倒是夫子你，怎么忽然对种地感起兴趣来了？莫非是想改行做个田舍翁不成？”
高夫子佯怒道：“去，臭丫头敢打趣夫子？”鸿
“不过，洪丫头，你跟四盛做别的什么生意我都乐见其成，只是这个土芋，你还是不要参与得好。”
高夫子在东坡住了这几个月，洪亚欣和合作社做白糖生意的事，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
洪亚欣奇怪道：“夫子，这是为何？”
高夫子想了想，道：“你先别问那么多，你只要知道，这个东西可是会影响百姓饭碗的，要是能大面积种植，可是利民的好事。”
难道高夫子想要亲自推广土芋？想到高夫子在京都时的门庭若市，洪亚欣隐隐猜到了他的想法，若是高夫子想要推动这事，那她就得退后一步了。
四盛见高夫子跟洪亚欣边说边往学堂走去，才回神认真听李族长说话。
“四盛，你在听我说吗？我之前都问过了，下半年还能再种一茬土芋呢。你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分一些种子给我。鸿
我不只是为我自己一家要的，我是为李氏族里人要的。
你也知道，我们李氏族里有几户人家，日子过得真是恓惶，不夸张地说，要是没有族里人的接济，他们几家都会饿死人的。
那几户人家里就只有几分田地，如果能种上土芋，一年两季收上千把斤，也能让他们填饱肚子了。”
见四盛皱着眉头不说话，李族长着急道：“我知道，你们自己也有田地等着要种子下地呢，但我要的不多，你只要分一点点给我们就行，哪怕只够种一亩都可以，让我们先种上一季，等秋天长熟留了种，明年就够我们一族用的了。”
四盛见李族长误会了，扶着额头笑着问：“给你留一亩地的种子倒不是啥难事，只是，你们拿了种子能种得活吗？”
这话问得李族长哑口无言，先前四盛送给他的两筐甘薯苗，他也很上心地种了，处处都照着司老汉说的做，不过，还是被他养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现在长得也不是很旺盛，还不知道能结出多少甘薯来呢。
李族长嗫嚅道：“那，你能不能让司老汉手把手地教我们？”鸿
第453章 土豆开会
四盛道：“教你们不成问题，只是还有一条，土芋这东西虽然产量高，但跟粮食终究还是不一样的，最好种在沙土地里，要是在你们现有的上等田里种，不但浪费了田地，还影响土芋的产量。”噶
李族长听了发愁道：“我们族里人都没有沙土地，即便是那几户日子过不去的，家里的田也不是沙土地呀，这可怎么办？”
四盛道：“要不，咱们再等等，回去想到好法子再说？”
“可你的那些种子能等着我们吗？”李族长怕等黄了这个好机会。
四盛笑道：“李叔放心吧，我一定会把这事记着的，别人不考虑也要先考虑你那头的。”
李族长这才略略放下心来，专心考虑起买地的可能性。
四盛道：“对了，还有件事，有关土芋的产量，你还是要让人暂时不要多说，田里那些都还没长熟呢。”
李族长立马就明白了四盛的顾虑，他是怕消息传出去，有人来田里祸害了庄稼。噶
李族长转头找了找，看到李言明和那几个李氏子弟都在学堂外边站着，显然是在等他的安排呢。
李族长忙跑过去耳提面命了一番，再放他们回家去了。
牛智信已经把活计都安排下去了，此刻正跟鲁有庆、张屠户在学堂的门房里坐着，见到四盛和李族长进来，忙招呼李族长喝茶，又告诉四盛道：“高夫子和洪小姐在会客厅里等着你呢。”
四盛便对李族长抱歉地道：“李叔，你在这里坐会儿，等会儿土芋做熟了也吃点儿，尝尝味道。”
李族长自然高兴，巴不得早点尝到这高产的粮食到底是个什么味道呢。
学堂的会客厅里，高夫子和洪亚欣果然都等在那里。
见四盛推门进来，高夫子忙问：“李族长是想要些土芋种子回去种吧？”噶
四盛点头，“是呀，他是为李氏族人要的。”
高夫子指着洪亚欣道：“洪丫头本来也想要这些土芋种子，她想跟你合作大面积种植呢。”
四盛望向她，问：“洪小姐对种地也起了兴趣？”
洪亚欣笑道：“我对所有能赚钱的东西都有兴趣。”
高夫子，睨一眼着洪亚欣，咋舌道：“你啥时候也染上商人的铜臭味了？”
四盛倒是欣赏洪亚欣的直率，笑道：“什么人都是要吃饭的，商人挣钱也是要付出劳动的，只要是靠劳动挣的钱都不臭。”
洪亚欣虽不是真正的商人，但手里掌管着那么多生意，又常常跟商人打交道，对商人并不像多数人所持有的那种轻视，听了四盛的言论，倒是觉得耳目一新，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两眼。噶
高夫子的心思都在自己想说的事情上，转上正题道：“别的咱们先不谈，现在只说土芋的事。我原先就知道你们种了些没见过的新作物，并没有放在心上，却没想到它竟然有这么高的产量，真是太让人吃惊了。”
高夫子有些埋怨地道：“四盛你肯定早就知道这东西是高产的，没有种出来之前不告诉别人是对的，但你今天又怎么大意了呢，竟然当着那么多村人的面收土芋，还当场上秤称了亩产，怎么就没有了保护意识呢？”
四盛无辜地道：“今天本就只有咱们自家人来田里的，没想到李族长也来了，还带了那么多人来帮忙。不过，那些人都是李氏子弟，他们都听李族长的，回去不会乱说的。”
高夫子这才放过了这事，又问：“那他们要种子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四盛挠了挠头，“高夫子，不如先说说你的打算吧，听了您的想法，我们再安排别的。”
高夫子刚才千叮咛万嘱咐，让四盛不要随意处理这些土芋，肯定是有别的打算的。
高夫子斟酌着说辞，谨慎地道：“土芋不但产量高，还能在沙土地里种出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相当于能长粮食的土地面积增加了呀，要是能大面积推广种植，那得能增加多少粮食呢，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高夫子说得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噶
洪亚欣小心地插话道：“高夫子，你还没尝过这种西好不好吃呢，怎么就那么肯定，它就一定能归到粮食里呢？”
高夫子瞥了洪亚欣一眼，“你没经过饥荒，哪里会知道，人饿急了连土都吃呢，还在乎啥好吃不好吃的。”
四盛是见过吃观音土撑死的灾民的，对高夫子的说法深以为然，更何况他知道，土豆的主要成分是淀粉，的确可以归到粮食一类的。
四盛刚要开口，听到屋门被人敲响了，素雪和汪泽然两个走了进来，“高夫子，小姨，爹，土芋做好了。”
两个人把托盘里的几样菜一一摆到桌子上，四盛看得有些哭笑不得，土豆丝、蒸土豆、土豆烧肉，还有一盘油炸小土豆，这可真整成了土豆开会了。
见四盛拿眼瞥她，素雪忙笑道：“还有别的饭菜呢，一会儿再端上来。高夫子，小姨，你们先来尝尝这些土芋的味道吧。”
不过，素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人做出这么多土豆的菜色来，也算是尽力了，四盛没再有什么不满的。噶
高夫子早就闻到了香味，在美食面前，他也顾不得别的了，拿起筷子挨个尝了起来。
半刻钟后，高夫子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目光灼灼地望着四盛道：“土芋很有饱腹感，口感也是上乘的，它绝对能当粮食吃，”
高夫子停止回味美食的味道，意味深长地道：“四盛，你还真不能把这些土芋留在自己手里，你得考虑其他百姓呀！”
这调子起得好高呀，洪亚欣忙问：“夫子，你就敞开来说吧，到底想要怎么做？”
高夫子微微眯了眯眼，对四盛道：“你把这些土芋全给我，不，至少在三年之内，你们种的土芋都不能自行处置，全部都让我来安排，当然，我不会白拿你们的，会给你一个比较满意的价格的。四盛，你懂我说的吗？”
不等四盛回答，站在桌后的素雪忍不住开了口，“夫子，你是想把我们种的土芋全都当成种子，让人拿到别处推广种植吗？”
第454章 不禁止就是了
高夫子赞许地点头，“没错，这种东西只有快速地推广开来，大面积种植，才能把它的效用发挥到最大。”韗
汪泽然思索着道：“夫子，现在土芋的数量实在有限，让别人拿了去，你能保证他们真能把它们都当种子种植吗？不会流到外边当稀奇吃食高价倒卖吗？”
洪亚欣看了四盛一眼，见他也望着自己，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道：“还有种植的方法，除了你们这里的人，别人就算拿到种子能种得活吗？”
这些问题把高夫子问住了，他沉默片刻，道：“无论有多少困难，土芋都必须得推广，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在大义面前，相信相关人等会懂得取舍的，至于如何教那些人种植，咱们下来可以再商榷。”
听高夫子笃定的语气，大家都不再开口，心里明白高夫子所说的推广的路径是什么。
四盛看了看屋里众人，决定道：“高夫子，虽然我们早就为这些土芋做了安排，也是要大面积种植的，但要按你说的路径推广的话，效率也许是最高的。
我们相信你，就听你的，只留够我们自己田地的种子，其余的全部都交给你安排，至于以后再收获的土芋，也等你落实下来再处置。”
于是，一封加急信件，随同两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土芋，很快就送到了京都。韗
在家休养的大圣国原首辅汪冀，双手接过明王递过来的书信，飞快地看了一遍，目光落在信中提到的几个人的名字上，脸上泄出一丝欣慰。
这正是高夫子送出来的那封信，信上说，秦州府有农家种出了亩产两千斤的粮食，名叫土芋，并详细说明了土芋的口感、饱腹状况等等，更罗列了土芋种植的若干优点、适用气候及区域。
最后，高夫子在信中恳请，在适宜的地区推广土芋种植。信里还注明随信送去了两百斤土芋种当样品，还附上了一本这些农人整理出的土芋种植手册。
汪冀，也就汪泽然的祖父，掠过信的落款，迅速地翻动那本厚厚的种植手册，对着其中的几页微微地点头。
这部分是泽儿的字，师从高夫子后，他的字进步非常大，字里行间能看出用心，隐隐也透出些沉稳来。
明王有些奇怪地望向汪冀，老爷子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今天这是怎么了？
“老大人也认为这是件大好事吧？可以把这事禀明父皇，大力推广种植土芋吗？”韗
汪冀忙收起脸上的喜意，沉着地道：“圣上向来重农桑，要是知道有此等高产作物，应该会着令户部大力推广的吧。”
明王一愣，户部可是由惠王掌管的，这件事要是让户部推广成了，那可就成了惠王的一大功绩了，“要是惠王出面推广的话，应该也不会先从秦州府开始吧？”
惠王肯定不会把这个立功的机会白白送给秦州府知府的。
汪冀眼神闪了闪，道：“高鹰在信中明确说，秦州府那些种出土芋的农户不愿被声张，他们倒是不在意从哪里开始种植。”
“可，这种事情要是不禀报父皇，也不好私自推广吧？”
“事涉农桑大事，的确不能随意处置。”
最后高夫子的那封信还是被送到了大圣国皇帝的案头。韗
老皇帝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吃什么都感觉嘴里没味儿，正想让人弄些新鲜的东西来换换口味，他扫了一眼信件的内容，道：“既然土芋是一种粮食，那就先烹些来尝尝吧。”
“呸，呸，呸，什么粮食这么难吃？怎么还有种麻涩的感觉？”
禀事的大臣吓得慌忙叩首，一时回不上来话来。其实，他根本没有机会尝一口土芋的味道，哪里知道它是不是有麻涩的感觉呢。
老皇帝漱了口，看着匍匐在地的大臣，轻飘飘地道：“这东西哪里有米面好吃，不种也罢。”
想到自己的任务，大臣硬着头皮道：“皇上，这土芋虽说不好吃，但据说亩产可是有两千斤呢，要是能大面积种植，可以让百姓的粮仓充盈许多呀。”
老皇帝扶着又开始昏沉的脑袋，不耐烦地道：“朕治下的百姓都是吃精米细面的，你让他们种这种东西给谁吃？产量再高也是浪费土地，浪费人力。”
“皇上……”韗
大臣还要解释，老皇帝摆摆手打断道：“行了，这东西也不是不能种，只要不占用良田，谁想种就种去吧，朕不禁止就是了。”
“谢皇上恩典。”大臣伏在地上磕头，冷汗把朝服的后背都洇湿了。
皇宫里的这一幕，很快就传到了惠王的耳中，“你们不用再说了，父皇都说那土芋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还有什么可紧张的？”
幕僚道：“土芋虽不好吃，但产量的确是高，如果真让明王他们推广成功了，那可是大功一件呢。”
惠王不以为然，“什么功不功的，父皇连良田都不让他们占用，他们还怎么推广得了？你们也不要草木皆兵了。”
八月中旬，高夫子病了，他呆呆地躺在床上，吃不下饭喝不下水，谁来劝都没有用。
别人不了解，鲁有庆却是知道的，高夫子自从收到了京城的回信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的。韗
鲁有庆见洪亚欣赶了来，赶紧带着她去看高夫子。
两个人劝了半晌，高夫子才沉痛地开口道：“洪丫头，你们应该知道我为何不愿意再回京都了吧？”
洪亚欣和鲁有庆都默然，高夫子是原太子太傅高崇的长子，是大圣国颇具影响力的大儒，一直没有出仕，只在一个书院做山长。
高太傅随太子一起仙去后，听说惠王和明王都曾经去请他做幕僚，却都被他拒绝了。
后来高夫子，所在的书院里，几位有名望的夫子，陆续被其他几个书院挖走了，书院的学子人数骤减，恰巧高夫子的母亲病重，他便关了书院，回了老家。
至于高夫子处理完家事后，因何不愿再去京都，洪亚欣和鲁有庆并不知情，但猜测应该朝政脱不了干系。
第455章 一起来推广
洪亚欣出声安慰高夫子，“夫子不必介怀，朝廷不愿出面推广土芋，但并没有禁种，这算是给咱们留了机会的，咱们就自己推广吧。徻
叶秀才这里的种子数量有限，不管是谁来推广，都得一点点地扩大种植面积，那我们也从这些种子开始种也是一样的。”
鲁有庆也道：“我听鲁旺说，四盛跟泽儿、雪儿他们原先就想好了一套大面积种植土芋和甘薯的办法，现在朝廷不参与，不如就拿他们的办法试试？”
高夫子懒懒地问：“就这么几户人家，就算是放开来种，又能种出几亩来呢。唉，咱们就算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没有资源，效果也是有限的。”
洪亚欣笑道：“夫子不要太悲观了，事在人为，我倒是很好奇叶秀才他们的方法呢。”
鲁有庆凝神听了听，笑道：“刚说到他们，他们几个就来了。”
鲁有庆打开了屋门，四盛跟毛夫子在院子里的说话声就传了过来，鲁有庆叫道：“妹婿，你们快过来。”
四盛带着素雪和汪泽然鱼贯走进屋来，看见高夫子靠坐在床头，忙问：“夫子可好点了？”徻
高夫子虚弱地点点头，“嗯。”
素雪道：“夫子，你早上又没有吃饭，这是我们特意给你做的。”
汪泽然把手里的篮子打开，素雪从里边捧出一只冒着热气的碗，“这是西红柿鸡蛋面，夫子尝尝好不好吃。”
高夫子敷衍地看了一眼，“先放着吧，我这会儿没有胃口。”
西红柿种子是四盛和素雪用空间奖励换出来的，种在叶老爷子的菜地里，高夫子平日里最好奇这种果子的味道，几乎每天都要去地里看有没有成熟。
素雪道：“夫子，今天终于有两只西红柿红透了，我和汪表哥缠了我爷好久，他才同意让我们摘了来的，就只做了这一碗面，还是我爹亲手做给你的。”
洪亚欣的眼睛落在那只面碗上，里边红的西红柿，黄的鸡蛋，还有白嫩嫩的面条，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道：“夫子，这面看起来真香，你就吃上几口吧。”徻
高夫子无力地摇摇头。
汪泽然又从篮子里端出一碗汤，盛出一小碗递到高夫子面前，“夫子，那你喝点西红柿蛋花汤吧。”
素雪娇声道：“这是我跟汪表哥一起做的，夫子你尝尝我俩的手艺。”
高夫子见两个弟子都满怀期待地望着他，勉强拿起勺子喝了两口，感觉嘴里没滋没味的，放下小碗问：“泽儿、雪儿，听说你们做了一套大面积种植土芋的计划？”
汪泽然看了看四盛，道：“我们原先是这么打算的，……”
听汪泽然和素雪一条条说着他们的想法，高夫子脸上的颓废慢慢褪去，眼睛里渐渐露出些希望的光，坐直了身子问：“你们这个计划，村里人会不会不愿意参与？”
四盛道：“李族长他们应该很乐意干，至于村里其他人，我想先跟陈果谈谈，只要我们能让他们认识到土芋的好处，我想问题应该不大。”徻
素雪道：“咱们田里第二季都已经种完了，手里还剩下大概一万五千斤土芋和甘薯，要是都做了种子可以种七百亩地，咱们东坡的田地往北往东的荒地，基本都是沙土地，信爷爷估算了一下，大概也有一千多亩，足够咱们种了。”
高夫子高兴地道：“那就好，这次要是能扩种七百亩，到秋天收了全做种子，就够种五六万亩了，要是顺利，到下半年就能种出上百万亩田的种子了。”
四盛道：“怎么样都不会那么快，扩种七百亩是没有问题的，但往后就有些不太确定了，村民们种地，主要还要为了当粮食吃，除非当种子卖给别人能更赚钱。”
洪亚欣道：“那些都是明年的事了，咱们先说这七百亩，叶秀才，你们出地、出种子，再出人教村民们种植，最后却只收回三成的土芋和红薯，相当于只要了三分租，是不是太亏了？”
高夫子也看四盛，四盛笑道：“这东西产量高，就是三分租，我们一亩地也有六七百斤的收成呢，不算亏。”
高夫子松了一口气，他刚才是有些害怕四盛贪图银钱改了主意，让推广计划不好实施。
素雪看着四盛提醒道：“不过，爹，我昨天问过翠香和我二哥了，咱们合作社就算把给大家盖房子的钱省下来，最多也只能拿出三百亩地的银子。”徻
尽管有白糖作坊和点心铺子很赚钱，但这几个月，九家人啥家当都需要重头置办，各种花销也大，合作社能账余这些钱，也是大家节省到极致的结果。
洪亚欣听了四盛他们的打算，想说什么却一直没有插上嘴，此时倒是个好时机，便开口道：“我可以帮你们买地。”
见四盛转头望向她，洪亚欣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声音太大了些，微微红了脸，压低了嗓音道：“我是说，你们不用担心银子，我可以帮你们出钱买田地，你们别有后顾之忧，只管种植土芋和甘薯就是了。”
汪泽然知道这种事对洪亚欣来说不算什么，便道：“这样就好了，有小姨帮忙，姨父，那咱们第一步的田地的问题就解决了。”
听到汪泽然的称呼，素雪感觉有些怪异，小姨、姨父，像是在称呼一家人似的。
四盛倒没听出异样来，低头想了想道：“田地可以让洪小姐出钱买，不过我们合作社也不能白用那些地。洪小姐，不如你跟我们合作社合作，咱们一起来推广土芋和甘薯怎么样？”
一个多月前，第一批土芋收获时，洪亚欣就想做土芋的生意，现在四盛主动提出来，她哪里还有不愿意的。徻
洪亚欣兴奋地问：“叶秀才想怎么合作？”
“你买的田地，我们负责经营，收益咱们三七分，你七我们三。”四盛简明扼要地说。
这是在谈生意了，洪亚欣避开四盛灼灼的目光，让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有洪家雄厚实力做保障，这事肯定会事倍功半，高夫子见洪亚欣迟迟没有开口，忙撮合道：“洪丫头，这可不只是个生意，只要不赔本，就应该能做得的吧？”
第456章 间接受益者
在高夫子眼里，这根本就不是生意，但洪家不是只有洪亚欣一个人，他不能道德绑架这丫头去赔钱。閰
洪亚欣也想到了洪家的事，这点银钱她自己还是拿得出来的，她已经想好了，这件事用她自己的私房钱来做。
“既然夫子都开口了，我还有什么做不得的呢，至于分成，就按四六分吧。”
洪亚欣不但同意了，还给他们多让出了一分利来，四盛要开口推辞，就听洪亚欣继续说起来。
“我这么做是有条件的，我不只要在这里买田，还想在合适的其他地方也买，这些田都是要种土芋和甘薯的，那就需要叶秀才你们合作社帮着打理了，叶秀才考虑一下，可愿意？”
对合作社来说，种子、人和种植技术都不成问题，要是能跟洪亚欣这样合作，不仅能更快地扩大土豆、红薯的种植面积，还能赚取规模利润，让他们在奔向大地主的道路上走得更快。
当然，这个合作对洪亚欣来说，也能得到不菲的回报。
这种是双赢的事，何乐而不为呢，素雪兴奋地看向四盛。閰
四盛看了素雪一眼，对洪亚欣点头道：“行，我替合作社答应下来，咱们就这么合作。”
高夫子见两个人把以后的推广的事都谈好了，压在心里的郁气终于散了许多。
一直在默默旁观的鲁有庆和汪泽然也弯唇笑了。
四盛对这项合作非常满意，见洪亚欣还在热切地望着自己，便伸手道：“洪小姐，合作愉快。”
洪亚欣莫名其妙地望着四盛的伸过来的手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素雪见状，忙抓住四盛的手，“爹，这项合作才刚谈好，小姨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准备好契约的，咱们下来再慢慢签吧。”
四盛刚才看到洪亚欣充满自信的笑，恍然觉得她就是现代的职场女性，握手只是下意识的动作，手一伸出去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妥，幸好素雪帮他遮掩了过去。閰
既然把事情说好了，四盛立刻让牛智信把所有留存的种子都拿出来，让司老汉和叶老爷子带着人开始育苗，时间不早了，要是再拖，就过了种植的季节了。
四盛和鲁有庆再一次去陈里正家买地了，听说他们要买的是东坡的沙土地，陈里正有些诧异，想通了什么，眼里随后闪过一丝鄙夷。
不过，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就跟四盛和鲁有庆谈好了价格，带去东坡看地去了。
最后，四盛他们只买到了四百亩的沙土地，陈里正指着脚下的石头淡淡道：“从这个界石往东，就是贺家窑的地界了，你们要是还想买，就去贺家窑找贺里正谈吧。”
贺里正，不就是换了村里一户人家的种子，致使人家家破人亡的那个人吗？
想到李族长曾经讲过的那些事，四盛和鲁有庆心里有些抗拒跟贺里正打交道。
不过，洪亚欣这段时间比较忙，把买田的事全权交给了他们，他们硬着头皮也得去贺家窑跑这一趟了。閰
四盛有些担心地道：“那个贺里正会不会不愿意把地卖给咱？或者借机抬高价格捞些好处呢？”
鲁有庆道：“先去贺家窑看看，要是不行再说，掏钱还能买不到地了？”
贺家窑因为村里有座老砖窑而得名，不过现在早就废弃了，村里的已经没有人会烧砖了。
贺家窑大多数人家都是济府来的，只有一小半是本地人，这些人全都姓贺，是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
贺里正是个四十多岁的人，听了四盛和鲁有庆的来意，脸色有些阴沉，“陈家滩的人，想在我们贺家窑正经八百地买地？”
四盛笑道：“是呀，我们住在陈家滩的东坡，是陈家滩离贺家窑最近的人家了，你们的地离我们也不算太远。”
贺里正耷拉着的眼皮忽然抬了起来，打量着四盛问：“东坡？你是叶秀才？”閰
四盛笑道：“是，我是叶四盛。”
贺里正笑问：“赵大狗他们，就是给你们修了两个月的水渠？”
“是呀，”四盛真心地评价道：“贺家窑的人干活都很舍得出力气，我们跟赵大狗他们相处得相当不错。”
“叶秀才，你们来坐下说。”
四盛和鲁有庆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贺里正忽然这么热情是为了哪般，不过只要他肯把那片荒地卖给他们就行。
其实，贺里正忽然变脸不为别的，只为四盛他们修渠，却意外让贺家窑变得安宁了许多。
以前，贺家窑的济府人经常在村里偷鸡摸狗，把那些本地人烦得够呛。閰
本地的村民不跟他们计较吧，这种事老是发生，没完没了；要是去计较吧，丢的也不是啥值钱的东西，无非是一颗鸡蛋，两根萝卜，三根小葱什么的。
村里人只能常常来找贺里正，让他这个里正找出这些小蟊贼，小惩大戒，杜绝这些麻烦。
可这种事情，贺里正怎么能查得清楚，所以就落了村民们的埋怨。
自从赵大狗带着村里的许多汉子去陈家滩挣了工钱后，村里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少了好些，贺里正跟村里人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他竟成了东坡人修渠的间接受益者。
接下来，四盛他们跟贺里正谈得很顺利。
知道对方要买的是贺家窑西头，与陈家滩东坡接壤的那片荒地，贺里正答应得非常痛快，开出的价格比陈里正给的还要便宜一点。
三个人谈完了事，贺里正亲自把四盛和鲁有庆送到了院门外。閰
在四盛转身要离开时，贺里正又出声叫住了他，“叶秀才，你，你们村的宇文地主你认识吗？”
见贺里正吞吞吐吐的样子，四盛笑道：“认识呀，他住在陈家滩的北面，虽然离我们稍微在点远，但还是打过交道的，贺里正是有事要我们给他捎话吗？”
“哦，没有，没事。”
见四盛疑惑，贺里正干笑道：“既然你们住得不近，那就算了，我再找别人带话就是了。”
四盛和鲁有庆告别了贺里正，沿着村道往通往东坡的那条小路上走。
贺里正提到宇文轩的表情为什么那么怪异呢？四盛正在心里想着，宇文轩的身影就进到了他眼中。
第457章 大办满月酒
正在田野里跟一群农人说话的人，虽然离得远，四盛也能肯定，那就是宇文轩本人。姝
他在这里干什么？这个念头只在四盛的脑中闪了一下，就被鲁有庆的话给打断了。
“咱们的田地算是买够了，下来就该找租户了吧？”
“是呀，让陈家滩的人愿意来开荒种土芋和甘薯，还得好好想想办法呢。”
陈家滩陈族长家的院子里，陈果正跟几个村民一起在讨论着什么。
黑子突然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看到院子里的人，不管不顾地开口就问：“陈果，听说李家人都跟着东坡人租地种土芋呢，咱们要不要也去租上几亩试试？”
没等陈果回答，他身边的一个村民不悦地道：“黑子，这事你不去问里正叔，来问陈果干啥？”
黑子也不计较那村民说话的口气，嘿嘿笑着说：“你以为我没去呀？我早就去里正叔家问过了，他说土芋那东西不是正经粮食，不种。”姝
“里正叔都说不种了，你还跑来找陈果干啥？”
黑子挠着头坦白地道：“是我婆娘让我来问的，她看到李家人都跑到东坡看地去了，有些眼热。”
另一个村民嘲笑黑子，“你个大男人就没点自己的主意吗？咋啥都听你婆娘说？你真是个……”
那村民还想继续骂，被陈果止住了，“黑子哥，我们也在说种土芋的事呢，我觉得种这东西还是挺划算的，我家劳力少，就租了十亩地，已经在叶秀才那里签过契约了。”
院里的人都有些吃惊，他们一听到消息就跑来找族长商量，没想到族长家的陈果已经不声不响地去租了地，而且连契约都签过了。
陈族长自家的地也不少，陈果一个人根本种不过来，大多数都租给别人种去了，现在，陈果却又去租东坡的地，就为了种土芋。
几个人互相看着，大眼瞪小眼，一时都没有出声。姝
有个老成点的村民，走到屋檐下躺椅上歪着的陈族长跟前，问道：“族长爷爷，咱们以前连土芋听都没听说过，陈果怎么这么轻易就去租地种它呢，就不怕被东坡人给骗了吗？”
陈族长坐起来，有些好笑地看了那村民一眼，道：“他们一群外来户敢骗咱们？咱们陈家这么多壮汉都是摆设吗？我家要是再多几个劳力，我都想让陈果租上几十亩种呢。”
看到大家不知所措的样子，陈果道：“叶秀才说了，土芋这东西不需要花太多的工夫侍弄，而且种和收都跟小麦、小米这些粮食不在一个时间段上，干活的时间都能岔开来，我才敢租种的。”
几个村民还是不能接受，你一言我一语地道：“他们出租的田都是东坡的荒地，谁知道能不能种出东西来呢。”
“主要是咱们没见过土芋，就怕种出来的东西吃不得，白瞎了工夫。”
“李家人说土芋一亩地能收两千斤，这吹得也太玄乎了，谁听说过有这么高产的粮食，而且还是在沙土地里种的。”
“李家人说东坡已经种过一季了，他们到底亩产是多少，咱们也没看到，他们说没说实话，咱们也不知道呀，是吧？”姝
“咱们从来没种过这东西，要是种砸了怎么办？”
陈果听着几个人不停地质疑，忙道：“李族长已经让李氏族人全都租种了，他那么精明的人，会干吃亏的事？他们李家都不怕，咱们怕啥？”
“李家是受过东坡人恩惠的，就算吃了亏，他们也会打掉牙齿往肚里吞，咱们可跟他们不一样。”
这时，听到院外有人在喊，“族长爷爷，村头要开席了。”
“知道了，我们马上就来。”
陈果冲院外答应了，转头对院里人笑道：“今天村头的二爷爷家的四孙子过满月，咱们先去吃席，等吃完席再说吧。”
村头的二爷爷已经有三个孙子了，这个四孙子过满月本不想带客的，只是陈果昨天见着二爷爷说：“听说你家四孙子长得特别喜庆，我爷爷想要跟几个族老一起过去看看，不知道二爷爷明天方不方便？”姝
二爷爷一听就临时改了主意，决定给四孙子大办满月酒。
二爷爷应承下了陈果的请求，赶紧让几个儿子去割肉买酒，准备了起来。
昨天晚上，陈氏族里众人全都收到了邀请，二爷爷家给四孙子过满月，摆席宴请全族。
二爷爷家的院子里，第一波流水席摆上来不久，陈族长跟几个辈分高的族老果然都来了。
二爷爷高兴极了，亲自到院外迎接了，把人带到首张酒桌上让了座。
陈族长一群人都坐定了，只有留给陈里正的位子上还空着，大家正四处张望时，陈平走过来替他爹解释了几句。
二爷爷家在族里本就不显，请不来陈里正也无话可说。姝
开席前，用大红包被包着的四孙子，被人抱了出来。
说也奇怪，本来闭眼酣睡的小婴儿，一到陈族长跟前，忽然就睁开了大眼睛，对着陈族长咧开了没有牙的小嘴。
众人看到都说，这孩子沾了陈族长的福气，长大后没准跟陈族长一样是文曲星下凡，也能给二爷爷考个举人回来呢。
二爷爷听了更高兴了，紧着叫人给首张酒席上的贵客倒酒夹菜。
二爷爷家的席面，跟村里人家通常带客的席面差不多，都是四个盘子六个碗。
只是等菜上得差不多时，吃席的几个桌子上却掀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这是啥菜？以前怎么没见过呢？”姝
“二爷爷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闻着酸酸的，香香的，应该很好吃吧。”
“碎娃子，还没问清楚呢，你怎么就敢往嘴里塞了？”
“诶，别抢，你们都夹了三筷子了，我还没尝一口呢。”
陈族长坐在首席上，把几张桌上抢菜的情形尽收眼底，他嘴角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望向坐在旁边桌上的陈果。
陈果举着筷子，笑呵呵地看着自己这桌上，汉子们把最后一根土豆丝都夹起来送进了嘴里，一个汉子意犹未尽，还拿起半块干粮去蘸盘子里剩下的汁水。
“嫂子你端的这又是啥菜？我以前好像没见过。”厨房边传来处在变声期男孩嘎嘎的问话声。姝
第458章 流水席
众人都转头去看，见两个妇人端着托盘从厨房出来，托盘里放着几盘一模一样的菜，正往酒席这边来上菜。議
听得人问，妇人笑着道：“我也不知道这是啥菜，只在锅里蒸了一下，就给你们端出来了。”
两个半大的男孩子刚才没有吃到几口土豆丝，这会儿见又有新菜端出来，直接在妇人的托盘上抢了起来。
“先给我吃一块。”
“我也尝尝。”
“诶，一桌一盘，等我端到桌上你们再吃。”妇人躲闪着，尖声叫起来，“哎呦，你踩了我的脚了。”
席上的其他人敲着桌子抗议道：“菜还没端上桌就开始抢了，还有没有规矩了？”
“谁家的孩子，也不见大人出来管管。”議
在众人的呵斥声中，站起来几个人上去把两个男孩拉开，强按到了座位上，院子里这才又恢复了秩序。
妇人们整理了一下托盘，把蒸土豆一一放到每张桌子上，桌上的人都举着筷子等着呢，等盘子一落桌，里边的土豆块就迅速被夹完了。
人们吃得还没有尽兴，仍然意犹未尽地看着厨房，上菜的嫂子笑道：“今天的菜上完了，哪桌的汤不够，喊一声我给你们加。”
大家这才死了心，慢悠悠地吃起桌上的其他菜来。
好奇的几个人，不等二爷爷给陈族长布完菜，就七嘴八舌地问开了，“二爷爷，刚才的那两样没见过的都是啥菜呀？尝着真好吃。”
“二伯，你家的席面可是在村里出了彩了，好吃得没谁能比得上呢。”
“老二，你家这菜是从哪里买来的，花了大价钱吧？”議
“我家儿子过几天要成亲，二叔也帮我们买些这种菜来，上席用呢。”
自家的席面被大家夸奖了，二爷爷无比自豪，放下筷子笑道：“这两个菜都是用土芋做的，一个叫醋熘土芋丝，一个就是蒸土芋块，这可没地买去。”
大家伙闻言，纷纷与同桌上的人窃窃私语起来，有人扬了声问：“二爷爷，这就是土芋？就是李家人要跟东坡人一起种的那种东西？”
二爷爷笑着点头，“是呀，就是那个土芋。”
众人的议论声更大了，根本听不清都在说些什么。
二爷爷求助地看向陈族长，陈族长并没有停筷子，夹了块软烂的豆腐，放进嘴里慢慢地品着。
二爷爷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有人大声问道：“二爷爷，你家是怎么得来的土芋？”議
二爷爷松了一口气，对大家笑道：“我家也从东坡租了地准备种土芋，是陈果给做的中人，一共租了十亩。
昨天晚上去按了手印时，跟他们闲聊了两句，叶秀才知道我要带客，今天一早就让特意陈果送了一袋土芋过来，大家才会有机会尝到它的味道。”
租种土地要有中人，有担保的意思在里边，这是这里租赁田地的惯例。
见二爷爷说完，陈果站了起来：“土芋这东西金贵，东坡人今年种的那些，本来都是要留作种子的，叶秀才看在我爷的面上，才免费送了些给二爷爷上席用，不过也不多，只够这几席吃的，下一波流水席上可就吃不上了。”
听了这话，在座的暗暗庆幸自己来得早，坐了头一波流水席，吃上了这么金贵好吃的东西。
更多的人则在讨论要不要去东坡租地种土芋，还有跟李氏族人关系不算太差的村民，给大家伙说起了听来的消息。
什么土芋的产量啦、租种的条件啦、有专人教种法啦、要交多少租啦，等等，这些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院子里所有坐席人的耳中。議
大家一边讨论着，一边观望着，也在心里犹豫着。
大家的话题不知怎么又转了方向，有人担心地道：“我听说李家人每家都是十几二十亩地租种呢，不知道东坡现在还有没有剩下的，他们愿不愿意租给咱们陈家人种呢？”
这话一出，就有人按捺不住了，一下子围到陈果的桌前。
“陈果，我家想要租五亩地，你能不能跟东坡的人说说，给我留着点。”
“我家也要租，陈果你也给我家做个中人吧。”
“我家劳力多，要多租一些，陈果你可得帮我们去说说好话，可不能没有我们的份呀。”
看着陈果拿出纸笔，帮大家一家家地登记，陈族长手下夹菜的筷子挥舞得更欢实了。議
酒席还没有吃完，陈平就匆忙离开二爷爷家。
陈平回家一见着陈里正就道：“爹，陈果在二爷爷家登记那些要去东坡租田的人呢，咱家要不要也租一些？”
陈里正斜眼瞥了他一眼，“你凑的啥热闹？我不是早就给你们说过，咱家不种那东西的，你是没长记性还是没有定力？”
陈平努力平复了呼吸，压着嗓子道：“我心里记着呢，不过，今天二爷爷家的席面上，上了两盘土芋做的菜，都被大家抢着吃光了，有几个人又在席上说了些从李家听来的租地的细节，大家就坐不住了，都抢着要去租地，还怕东坡的地少租不上，这会儿都在巴结着陈果，想让他给叶秀才走走后门，说说好话呢。”
陈里正眼神闪了闪，问：“你尝过那两盘土芋菜了？能吃吗？”
陈平回味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斟酌着道：“能吃，味道……还好吧，有一盘啥调料都没有加，只隔水蒸了一下，尝着……比萝卜好吃多了，又甘又面，软软糯糯的。”
“哼，再好吃也不能当粮食，亩产两千多斤，说得那么好听，能骗得了人吗？咱们八百里秦川上从来就没听说过什么土芋，一个外来户，能种出啥好东西来，你别听他们瞎咋呼。議
陈果愿意出风头就让他干去，到时候族里人发现上了当，还不得来求我帮他们摆平？”
陈平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陈里正摆摆手道：“你也吃过席了，快去地里锄草去，南边地里的草都快比苗高了。”
翌日上午，陈果就带着陈氏族里的一群人来到了东坡。
在学堂门外，四盛给他们讲明了租种土芋的相关事项，正准备问他们还有没有什么疑问时，有人已经急不可待了。
第459章 难以落实
大家直接在人群里嚷嚷起来，“这些情况我们都知道了，陈果给我们说得很清楚，叶秀才，你先给我家租上十亩吧，我可不敢要那些太靠近贺家窑的地。”澿
“我家要八亩，也不要靠近贺家窑的。”
“我也要离咱们这边近一些的。”
村民们都想早点签完，好去田里挑位置，人群往学堂的门房里挤了过来，把屋里的桌子都要推倒了。
陈果和鲁有庆见了，赶紧出来维持秩序，让大家排好了队。
四盛早有准备，已经提前让素雪、汪泽然他们抄好了空白契书，现在只需要填上对方的信息，就可以按手印了。
高夫子虽然在教室里教中级班的孩子们读书，眼睛却通过窗户关注着学堂门口的动静，见外边来的人很多，心里高兴，径直放了素雪、汪泽然和鲁旺出来帮忙。
三个会写字的孩子一加入，签契书的速度立马就快了起了。澿
签好契书的村民被汉子们领着去了东边的田边，在那里，牛智信带着人给他们确定租地的位置、丈量土地、划分地界。
从田里回来的好些村民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聚在学堂前凑热闹，互相询问着租种的亩数，打听、传播着有关租地的各种消息。
四盛在旁边给刚签完契书的人通知：“明天上午来学堂，我们会详细给大家讲解种土芋的方法，等你们把租的荒地翻耕好了，就可以移栽土芋苗了。”
这里正忙着，学堂外边忽然传来嘈杂声，门口的人群一阵骚动，四盛和陈果忙跑出去看情况。
原本聚在学堂外的人群，这会儿都往村口的方向跑去，陈果抓住一个小伙子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小伙正关注着前方，忽然被人抓住，就有些上头，正要发火，转头见是陈果，忙换了表情道：“果哥，里正叔有事让人叫范伟回村，范伟不愿意去，还跟黑子打了起来，山子叫人快去帮忙呢。”
小伙子见陈果跟四盛站在一起，便道：“果哥你忙你的，咱们已经有好些人过去了，应该很快就解决了，我也过去看一眼去。”小伙子说着就飞奔而去。澿
陈果回头对四盛说了一句，“我也去看看。”便跟在小伙身后也跑走了
涉及陈里正跟范伟，估计不会有啥好事，四盛不想掺和，便转身又回了门房。
原本在屋里写契书的素雪、汪泽然和鲁旺，此刻也不见了人影。
四盛在门房里坐了没一会儿，村民们就陆续回到了学堂前，素雪、汪泽然和鲁旺三个人也跑了回来。
鲁旺一看到四盛就道：“表姑父，你没去看吗？陈家的人可猛了，把范伟打得呜呜直叫，嘴里塞着东西都听得出疼痛来，陈果叔过去，才喊得那些人住了手。”
四盛漫不经心地问：“然后呢？”
“陈果让他们把范伟拉起来，劝解了几句，范伟就服软了，同意跟他们回村去见陈里正，然后，他们就带着范伟走了，我们也就回来了。”澿
“范伟为什么不愿意去见陈里正？”
鲁旺道：“不知道，范伟嘴里塞着东西说不出话来，我猜着，他见这么多人在咱们这里租地，想来看热闹，不想回去。”
素雪道：“我怎么觉得，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呢。”
几个人都想起了范伟敲诈陈里正的事，难道是范伟没有管住嘴巴，惹陈里正生气了？
要签契书的村民已经在门口排起了队，四盛压低嗓音道：“这些闲事跟咱们没关系，少说为佳，接着干活吧。”
汪泽然拿起桌上的契书道：“可是没有中人在契书上签字，也办不成呀，陈果叔跟着范伟一起回村了。”
“陈果也跟去了？”四盛皱了眉，随后着急地道：“鲁旺、汪小子，你们快去把陈果追回来，就说租地的村民等着他来签字呢。”澿
四盛这是不想让陈果陷进陈里正和范伟的纠纷中去呀，汪泽然明白后，拉起鲁旺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两个少年脚下非常利索，押着范伟的那帮人还没有进村，就被他们给追上了。
听了鲁旺的话，陈果眼神闪了闪。
契书上那个作为中人的签字，完全可以等他一会儿回去再补签的，四盛刻意让人叫他回去干咋？
陈果对黑子道：“那你们自己回去吧，我得去给咱们族里人做中人去。”
陈氏村民租地的事，让东坡众人足足忙了一天。
到晚上，四盛、素雪他们还围坐在学堂的会客厅里整理契书。澿
素雪把最后一份信息登记完毕后，对屋里的众人道：“今天统共租出去了二百一十二亩地，再加上李族长他们租的，一共是四百零六亩，还剩余二百九十八亩没租出去。”
高夫子微微有些失望，叹了一口气，道：“陈家滩这么大一个村子，才租出去四百亩。”
鲁有庆道：“我听村里有人说，他们都有自己的田地，怕种不过来，也不敢租得太多。”
汪泽然道：“我们刚才对比了一下陈果给的村民名单，发现还是有一些人家没有来，比如陈里正、范伟他们家，一亩地都没有租。”
高夫子忧心地道：“这第一批种子数量有限，只能扩种七百亩，这么点地都这么难以落实，照这样下去，十年推广不了几亩土芋地呀。”
鲁有庆私下里已经收到了京都传来的信，府城会有人跟他接洽扩大土芋种植的事，以后有了府城的人参与，种几百亩地根本就不是个事。
鲁有庆满怀信心地安慰高夫子，“夫子也不必太过担心，事情不会那么糟糕的。”澿
高夫子还想说什么，张屠户推门走了进来，把手里拎着的人，像死狗一样扔到屋子中央。
大家都吃了一惊，赶紧站起来上前去看，蜷缩在地上直哎呦的人，是犯伟。
张屠户拍了拍手上的看不见的灰尘，道：“四盛，这小子在学堂门口探头探脑的，像是在偷听，问他有啥事也说不出来，逼急了就只说要找你。”
张屠户管着学堂的事，没事就会在学堂里外转转，没想到今天竟被他撞到了一个图谋不轨的。
第460章 不值得同情
四盛问：“范伟，你找我有什么事？”鳵
见范伟还赖在地上耍死狗，张屠户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喝道：“你小子别装了，老子要是真想揍你，你还能哼出声来？”
被张屠户说穿了，范伟也不演了，从地上爬起来，嬉皮笑脸地往四盛跟前凑，“叶秀才，没想到你们这么有本事，才来了半年就发了家，都当上地主了，还买了那么多地租给别人种。”
四盛受不得他靠得那么近，往后挪了两步，范伟却又往跟前靠了两步，四盛无奈，没好气地问：“范伟，别说废话了，你到底找我有啥事？”
范伟道：“叶秀才，咱们可是老乡呢，陈家滩也就只有我跟你们这几户是济府来的，咱们比别的村里人应该更亲近，是吧？”
四盛不语，看他啥时候能说到正题。
“叶秀才，你们都能给陈家这些外人租地种土芋，应该也能租给我家吧？”
范伟身体不好，自家里的地都没有力气种呢，怎么会有闲力来租地种呢？鳵
四盛诘问：“你家六十亩地还不够你种的吗？”
“嗨，你先别提那个，我的好老乡呀，我的好哥哥，你先告诉我，你们能不能租地给我？”
还是有人求着来租地的，高夫子神情期待地望着四盛。
今天上午，范伟在通往东坡的路上，被陈家人打了一顿，硬给带回村里去了，现在，他又偷偷摸摸地跑来租地，这其中肯定有不为人知的事，四盛躲这些麻烦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跟他有交集。
四盛看了一眼高夫子，道：“范伟，你来得太晚了，我们这片土芋地今天已经全部租出去了。”
高夫子有些不解，却明智地没有开口。
范伟不相信地道：“你就别骗我了，我已经打听到了，你们这次买了四百亩地呢，怎么可能一天就租完了，你就把地租我几亩吧，我又不是不给你交租子。”鳵
四盛指着刚整理出来的那沓契书道：“四百亩地是真租完了，在今天陈家人来租地之前，李家就已经租了不少了，所以，很抱歉，我们没有多余的地能租给你了。”
范伟没想到四盛拒绝得这么干脆，看了看屋里的人，眼珠子转了转，瞬间摆出了一副可怜相，道：“叶秀才，你是怕我家地太多了，不好好种租来的地，让你们收不了多少租子吧？”
见四盛不置可否，范伟接着道：“我给你实话说了吧，我家的地已经卖掉了，我有的是时间来种你们的地呀。”
四盛有些意外，挑眉问道：“你把六十亩地都给卖了？你家那些地还有两年才能卖呢吧？”
范伟道：“都卖了，卖光了，昨天把最后十亩也签了契约了，这事我没必要骗你。你也别问我怎么卖掉的，反正那些地现在已经不属于我了。”
素雪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把地都卖了，以后靠什么养老婆孩子呢？”
范伟可怜兮兮地道：“没啥靠的了，两个孩子都饿得哇哇叫了，所以我才来找你们呀，租你们的地，只用交三分租不说，产量也比种粮食大得多，还不用自己买种子，傻子才会苦巴巴地去种粮食呢。”鳵
昨天刚卖了地，今天孩子就饿肚子了？范伟这戏演得也太假了，他分明就是不愿意出力干农活，想到他们这里投机找便宜呢。
四盛有些厌恶地道：“我们现在没有地租给你，你真想租的话，等到明年再来看看吧，要是谁明年不愿继续租种了，我们就可以租给你。”
范伟想了想，认真地道：“那也行，你先给我记下来，明年有人退租的话，一定要通知我。”
说完就在屋里啪啪地拍打起身上的尘土来，懒洋洋地道：“刚好，这半年可以让我好好养养病了。”
看着范伟晃悠悠地出了房门，素雪捂着口鼻道：“这种好吃懒做的人，真不值得同情。”
汪泽然好奇地道：“他把地卖给谁家了？陈家滩有钱买地的人可不多，难道是卖给宇文地主了？”
鲁旺道：“管它卖给谁家呢，他家的地就在村子里，谁在他家地里耕种就是卖给谁了呗。”鳵
四盛很快就从李族长口中知道了，范伟家的地卖给了陈里正。
素雪愤愤地道：“陈里正，这是不把人逼走不罢休呀。”
汪泽然冷哼道：“不行不义必自毙。”
四盛也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范伟那么大个男人，不好好种田，只知道好吃偷做，净想天上掉馅饼，也别怪被恶人盯上。”
范伟并没有等到第二年来东坡租地，他那晚回去后没过几天，就离开了陈家滩，菊花和两个孩子也随着他一起走了，东坡的人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
范伟的事只是个小插曲，在陈家滩没有引起一点浪花。东坡的人现在发愁的，还是那三百亩没有租出去的地。
中午吃完饭，四盛和素雪、汪泽然坐在学堂的门房里，正商量出租田地的办法，赵大狗找了来。鳵
看到赵大狗，素雪的眼睛一亮，也许这三百亩地马上就要租出去了。
果然，赵大狗不等坐定，就问道：“叶秀才，我听人说你们这里在出租田地，还教人种土芋？”
四盛笑道：“你们外村的人都听到消息了？”
赵大狗有个亲戚的闺女嫁到了陈家滩，那闺女看婆家租了田地后，感觉是件很得便宜的事，就找了个借口回娘家偷偷报了信。
赵大狗那亲戚也动了心，想想周围只有赵大狗跟东坡的人最熟，能说得上话，就连夜找去了赵大狗家。
赵大狗解释完，急着问道：“叶秀才，土芋真的亩产能达到两千斤？你们租出去的地真的就只收三分租吗？”
四盛点点头，“没错，你说的都是真的。”鳵
赵大狗面上一喜，道：“那你能不能也租一些地给我们？我们也想种土芋。”
见四盛有些犹豫，赵大狗道：“你是怕我们离得太远，耽误了干活吧？”
四盛倒是不担心这个，因为从贺家窑买的那三百亩地，虽然与东坡的田地相连，但到底距离贺家窑更近一些。
第461章 别想种得安生
赵大狗道：“我们村是离你们东坡最近的村子了，从小路过来，走得快一点，连两刻钟都用不了就能到。棑
只要你愿意把田地租给我们这些外村人，路远的问题我们自己解决，我们哪怕搭棚子住在地里呢，都不会耽搁种地的。”
四盛摊开来问道：“租地可跟挖水渠不一样，是个天长日久的活，得几个月半年才会有收入，你们村里人愿意去外村干这种活？”
赵大狗呼出一口气，道：“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我们都是庄稼人，平日里都在给地主种庄稼的，只有农闲时会外出打些零工。
不瞒你说，我过来之前，跟村里人都是合计过的，觉得租地种土芋比给村里的地主打工更划算，别的不说，至少落下的土芋能让全家填饱肚子。
叶秀才，你就把地租给我们一些吧。”
四盛点点头，“我们是有些田地没有租出去，不过这些地里得种甘薯，不是种土芋。”
见赵大狗一脸茫然，四盛笑道：“甘薯的口感比土芋更甜一些，跟土芋的种法差不太多，你要是想租种，我保准让人教会你们，种出的甘薯亩产也能达到两千斤。”棑
赵大狗与四盛他们一直谈到天擦了黑，才兴高采烈地回了贺家窑，一回去就叫了几个走得近的汉子，小心翼翼地捧出两只烤红薯来。
第二天，贺家窑的村民，就在赵大狗的介绍安排下，分批来到东坡签了租赁契书，有的人家还带了自己在外村的亲戚，比如赵小妹的婆家。
三百亩地很快就被租完了，后来过来的人家都没有租上，直后悔自己来得太晚了。
田地都租了出去，司老汉看着园子里苗圃的长势，给大家说了栽苗的大致时间，于是，所有的租户就开始整理起田地来，除草、耕地、上肥。
东坡到贺家窑间的路两边，随处都能看到劳作的农人。
没过两天，一望无际的田野里就已经看不到荒芜的野草了，大多数租户都已经开始在耕田耙地了。
靠近东侧，来自贺家窑的租户们大多在用人力翻耕，进度相对慢一些。棑
但往陈家滩这边走，在田里耕地的牲口就多起来，有些田地都已经全部耕耙好了，黄土地平平整整地晌在太阳下，只等着栽种了。
从田里转回来，四盛的脸被晒得通红，心情却无比舒畅。
他哼着小曲正准备进大院，忽然听到有人叫道：“叶秀才，心情不错呀。”
宇文轩坐在学堂的会客厅里，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肉肉的脸在黄昏的余晖里显得特别的柔和，说出话却有些生硬。
“叶秀才，知道我来找你什么事吗？”
四盛笑了笑，“宇文老爷，有事不妨直说吧。”
宇文轩哼了一声，道：“听说你们买下了贺家窑的三百亩沙土地？”竟是兴师问罪的语气。棑
陈家滩的地是买在洪亚欣名下的，贺家窑的地挂在四盛和牛智信的名下，宇文轩要是有心打听，很容易就能得知这些信息。
见四盛风轻云淡地点了头，宇文轩带着情绪道：“你们想买地当地主没人拦着，你们好好地雇长工种地就行，可你们为啥又要把地租给贺家窑的那些人呢？还只收那么低的租子。”
四盛听不得他盛气凌人、居高临下的语气，勾起嘴角冷笑道：“我们是庄稼人，该怎么种地，就不劳烦宇文老爷来指点了。”
宇文轩没想到四盛会怼他，有些接受不了，大声讽刺道：“嘿，看把你小子狂的，买了几亩上不了等级的孬田，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四盛冷笑，看着宇文轩问：“你来就是为了扔几句莫名其妙的狠话的？”
宇文轩意识到自己不够冷静，咳嗽了一声，压着脾气道：“看在你们教村里孩子读书的份上，我不跟你一个晚辈计较，我来是想劝劝你，尽快把租给贺家窑村民的地收回来，重新找人租种吧。”
“哦？我们是正经签过契约的，宇文老爷凭什么让我违约收回人家租的土地呢？”棑
宇文轩强硬地道：“不凭什么，你最好听我的劝，否则，你们那些地就别想种得安生。”
鲁有庆这时从屋外进来，出声讥诮道：“宇文老爷好大的口气呀！”他显然是听到两个人的对话。
宇文轩翻眼看了看他，哼了一声，并不理会，只对四盛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换不换租地的人？”
四盛针锋相对，“租地是我们跟租户的事，我们两家愿意，又不犯法不违规，连官府都管不着吧。”
宇文轩腾地站起来，“好，姓叶的，你是好样的，咱们走着瞧。”
宇文轩说完又哼了一声，看都不看屋里的两个人，甩袖大步冲出了屋门。
鲁有庆鄙夷地笑了一声，“这个宇文轩，当自己是谁呀，咱们没必要理会他。”棑
话虽是这么说，四盛还是让牛智信通知大家最近多加防备，院子里、学堂和作坊，还有田地里，都加强了警戒，生怕宇文轩真的使什么坏。
可两三天过去了，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四盛稍稍放松了一些，也许宇文轩就是说说气话，吓唬他们而已。
四盛正想着，司老汉却来了学堂，在门房里找到四盛和牛智信，贺家窑的人这两天都没去耕地。
贺家窑的田本来就翻耕得缓慢，现在正是需要赶进度的时候，竟然没有人来下地干活，这事的确有些蹊跷。
几个人正在纳闷，气喘吁吁的赵三狗被人带进了门房。
赵三狗一见四盛就急着开口道：“叶秀才，我大哥让我给你说一声，因为村子里出了点事，我们这两天没去甘薯地里干活，等事情处理好了，我们村的人马上就过来耕田。”
四盛有些不好的预感，问道：“你们村里出什么事了？”棑
赵三狗迟疑了一下，咬了咬唇道：“叶秀才，你们也不算外人，我就实话告诉给你吧。
我们村人分到的那些地，当时都是卖给同一个地主家的，地虽然卖了，但我们大多数时间还在那些地里干活，地主按天给我们工钱。我们有时会出去打些零工，但一般也不会耽搁田里的活计。”
第462章 弄错方向了
赵三狗看了四盛和牛智信一眼，换了一口气道：“这次，我们从你们这里租到甘薯地后，给地主打了招呼了，以后不去他那里干活。
地主知道后很生气，说我们违背了契书的约定，他也不想再继续按契书约定买我们的田地了，让我们退还他买地的钱，还要赔偿他的损失。”
赵三狗说到这里，有些无力地道：“我们要是有钱就不卖地了，那会儿卖地得的钱早就买了粮食吃掉了，从哪里找钱赔他呢。这两天，我们村里人正在想办法跟地主交涉呢。”
牛智信道：“哎呀，这可是麻缠事，你们要是赔不了钱，就得回去给地主干活吧？”
赵三狗没有吭声，回去给地主干活一天只能得八文钱，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更不要说养家糊口了，他们肯定更想来种甘薯的。
但这两天地主的态度很强硬，逼着他们要么赔钱，要么就去地里干活，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他们村里人都被难住了。
四盛安慰赵三狗道：“你别急，事情总会有解决办法的，你先想想，你们跟地主签的卖地契书上，写着必须要给他们种地的内容吗？要是有，有没有约定工钱多少？”
赵三狗道：“我们都记得很清楚，当时谈卖地时，并没有提到给地主做工的事，但地主说契书上写得分明，我们也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
“哦，对了，”赵三狗从衣袖里抽出两张皱巴巴的纸，道：“我们都不认识字，我哥让我带了契书来，想让叶秀才帮我们看看，地主是不是在说谎。”
四盛接过契书来看，这是两户人家的卖地契书，赵大狗家的那份契书里，的确约定了在正式过户前，卖方家里所有的劳力都要在田里做工，但另一份契书里边却没有这一条。
四盛疑惑地问：“你们这两户契书签的内容怎么不一样？”
赵三狗被问得有些茫然，“卖地时大家都是一起商量的，条件都谈得一样，契书也应该是一样的吧？没听说谁家卖的价钱更高一些呀，只是，我家的地卖得比那家晚上两天，签契书的日期是不一样的。”
四盛摇了摇头，“不是价钱和日期的问题，就是做工这条写得不一样，你家的这份上面写着，你们都要在买家的田里做工，每人每天给八文工钱，而另一份契书里，压根就没有这事儿。”
赵三狗懵了，“啊，他们真写在我家的契书里了？宇文管家还真没有骗我们？”
“宇文管家？”四盛敏感地问。
赵三狗解释道：“我们的地是卖的你们村的宇文地主的，他家的管家也姓宇文，听说是宇文地主家的远房亲戚。”
四盛展开契书再看了一眼，果然买方处签着宇文轩的大名。
四盛有些无语地看向牛智信，他们紧张地防范了这几天，原来是弄错方向了。
宇文轩让四盛退租，并不是针对他们东坡的，他真正的目的是想逼迫赵大狗他们，想继续使用贺家窑的这些廉价劳动力的。
赵三狗焦心地道：“这可怎么办？我们要是硬被宇文管家留在村里干活，就没时间过来种甘薯了，那我们啥时候才能翻身，过上不饿肚子的日子呀。”
要是那样，不但赵三狗他们不能得偿所愿，四盛他们这边也麻烦，还得重新找租地的人家，现在季节到这里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牛智信道：“这事你们得考虑清楚，我们肯定不希望你们退租的。”
这种事得赵大狗他们自己权衡，他们真要不想退租，就得去跟宇文地主协商做工的事，目前看来，宇文轩是很难松口的，事情很棘手。
赵三狗小声地问：“那，要是我们来不了，你们会让我们赔钱吗？”
四盛和牛智信有些头痛，赵大狗他们真要中途退租，他们也阻止不了。
没等四盛回答，赵三狗自己道：“我知道，中间退租是要赔钱的，契书里有写，当时你们的人给我们一条一条都讲过的。”
赵三狗非常沮丧，“我还是回去让大哥他们好好商量商量，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们都会尽快来给你们回个信的。不过，叶秀才，你们能不能多等我们几天？”
赵三狗惶惶不安地走了。
四盛他们又等了两天，贺家窑的人没有出现，甘薯田里依旧没有人来干活。
牛智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生怕贺家窑的事不能及时解决，那三百亩田错过了耕种的最佳时节。
四盛和鲁有庆已经着手考虑重新找租户的事了，连高夫子也被惊动了。
他安排素雪和汪泽然看着中级班的孩子们背书，就径自出了学堂，找四盛商量对策去了。
中级班里的孩子不多，大多都是原来识字班的，对素雪和汪泽然带着他们读书已经习以为常了。
只有前排靠窗坐着的陈明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素雪走进了教室。
陈明理从小跟着陈族长读书，老举人传输给他的是传统思想，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个年龄跟他差不多的小女子来带着他读书。
感觉到异样的目光，素雪转头看了陈明理一眼，这一眼让素雪脑子里生出个主意来。
这主意也许没有啥用，但在没有别的办法的情况，不妨先试试再说。
很快就到了课间休息的时间，陈明理并没有离开座位，他刚才分了神，没有背出书来，被汪泽然要求在座位上继续补习。
陈明理羡慕地看了一眼教室外边玩耍的同窗们，低头背起了自己的书，他刚读了一段，窗户外边两个人的说话声，便清晰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素雪和汪泽然两个人正站在靠近陈明理身边的窗户外边，背对着教室在低声说着事情。
“汪表哥，你听说了没有，村里的宇文地主，不让贺家窑的人到他们自己租的甘薯地里干活呢，咱们那些甘薯地已经好久都没有人来耕种了。”
汪泽然配合地道：“我听人说了，宇文地主在贺家窑买了许多田地，让贺家窑的人在他家田里干活，一天才给八文钱。那么低的工钱，根本不够人家吃饱饭的。”
第463章 想骗我们去打架
汪泽然扫了身后的窗户一眼，接着道：“所以贺家窑的人都不愿意给他家干，就跑来咱们东坡租地种甘薯了。
可是宇文地主不答应，非要逼着人家在他家田里干活，为了防止他们到别处找活干，连村子都不让人家出，贺家窑的人出不了村，当然就没法到咱们甘薯地里干活了。
按道理，贺家窑的人租了咱们的地不种，到时候欠咱们的地租不说，按契书还得给咱们赔偿好多损失呢。
你说，宇文地主这么干，会不会把贺家窑的人给逼急了？”
“还真有可能呢，那天我无意中听到贺家窑的两个人在商量，说实在逼得他们没有活路，就偷偷把宇文地主给收拾了。”
“啊？他们要怎么收拾？”
“还能怎么收拾，轻轻地收拾呢，就是打得他下不了床，要是重重地收拾，那就是把人给那样了呗。”汪泽然侧头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个手势。
素雪像是被吓住了，汪泽然悄声道：“雪妹妹别怕，这些都是我在地里偷听到的，也可能只是他们泄愤的话，不一定能当真的。”
素雪过了半晌才道：“要是他们真把宇文地主给收拾了，那他的家人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要真把贺家窑那些壮汉给逼急了，人家说不定连他的家人一起都给收拾了，他老婆康氏、他家儿子、孙子，这些人都危险了。”
“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咱们可别在这里乱猜了，但愿他们能好好商量，和和气气地把事情解决了。”
素雪拉着汪泽然离开了，陈明理却陷入了沉思。
陈明理与宇文地主家的康氏很熟，他在村里经常会遇到她，周围没有人的时候，康氏还会跟他说话跟他玩，也常常会送他一些好吃的、好玩的给他，陈明理甚至还见过她背着身偷偷地流眼泪。
在陈明理看来，康氏这个漂亮奶奶是个好人，要是她被人给收拾了可怎么好。
陈明理惴惴不安地煎熬了半个下午，满怀心事地回了家。
学堂放学没多久，四盛和鲁有庆也回来了，他们下午去了一趟了贺家窑，带回来了不好的消息。
宇文家的人要强拉赵大狗他们到地里干活，赵大狗他们不干，双方发生了肢体冲突。
两边都有人员受伤，连宇文管家都被人打成了青眼窝，好在双方的伤情都不是很严重。
四盛和鲁有庆在学堂会客厅里，刚把贺家窑的情况给高夫子和牛智信说完，李族长就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见屋里没有外人，李族长径直道：“四盛，有庆，信老哥，你们都在呢，我跟你们商量个事，你们帮忙给出出主意。”
原来，宇文轩下午找到李族长，想让他帮着找些李家的汉子，明天跟他去一趟贺家窑。
李族长道：“他让我找一些有力气的壮实汉子，越多越好，我怎么问他都不说找人到贺家窑到底干啥去。
我只是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同寻常，心里不踏实，也不敢随便就给他们去找人，所以先过来找你们商量商量。
四盛，你们几个跟贺家窑的人打交道多，最近有没有听到啥特别的消息？”
大家听了心里都是一惊，宇文轩这是要让冲突要升级的节奏呀。
鲁有庆与四盛对视了一眼，道：“李叔，你还真是问着了，我俩刚从贺家窑回来，知道那边的确出了一些状况。”
鲁有庆直截了当地道：“宇文家跟赵大狗他们对上了，今天上午还打了一架，矛盾不但没有解决，梁子反倒结得更深了。宇文轩找你们李家人去贺家窑，我猜就是想让你们帮他跟赵大狗他们打架的。”
“原来是这样，我就觉得这事儿不牢靠，得亏过来问了你们。”李族长恍然，又气愤地道：“这个宇文轩，啥也不明说，给一个人三十文就想骗我们去打架，他想得倒美。”
四盛问：“李叔，你怎么跟他们说的？”
李族长道：“我没有给他准话，只说要问问族里有没有人有愿意去，宇文轩说他晚上让人过来听信儿，务必要给他找到至少十个人。”
大家正在商量对策，李言辰来找李族长回去，“二叔，宇文管家去家里找你了，言明哥现在在家陪着，让我来叫你回去呢。”
李族长不满地道：“我说了晚上给他们回话的，现在天还没黑呢就来催，他怎么就这么心急？”
李言辰笑道：“言明哥说，宇文家把明天的工钱加到五十文了，除了咱们李家，他们还去别的村子找人去了，到时候一道去贺家窑。”
李族长冷笑道：“哼，他怎么这么好心？工钱一下子就长了二十文。”
四盛、鲁有庆和牛智信也不解地看着李言辰。
李言辰走近了两步，小声地道：“我刚才问过跟宇文管家一起来的一个长工了，他说，宇文轩下午回村时，让人拖到路边的茅厕里给打了一顿，打得鼻青脸肿的，现在躺在炕上疼得直声唤呢。”
鲁有庆问道：“是什么人干的？”
李言辰道：“不知道，宇文地主自己也搞不清楚，当时是被套了麻袋打的，他根本就没有看到打人的人。”
李族长点头道：“我看八成是贺家窑的人干的，这几年没听说宇文轩跟谁结过啥大仇的。”
四盛皱起了眉头道：“事情越弄越大了，搞不好明天真得闹出人命来呢。”
李族长闻言转身就要往屋外走，“我们李家可不能掺和这种事，我去回绝了宇文管家去。”
李言辰赶紧拦住他，“二叔，你先别急，宇文管家带着好几个长工过来的，他们连坐都不坐，气势汹汹地就站在院子里等着你呢，一副不答应他们的要求，就不罢休的样子。”
李族长停下了脚步，怒道：“哦？他这是要逼咱们了，咱们李家人是吓大的？真是笑话，来几个长工就想吓唬住咱们？”
李言辰劝道：“二叔，你就是想拒绝，也得想个好借口呀，咱们一个村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闹得不好看。”
“咱们李家跟他宇文家也就是点头的交情，有啥好看不好看的？不管怎么说，咱们都不能替他去卖命。”
第464章 有别的办法吗
四盛见李族长犟劲上来了，也劝道：“李叔，你们李家人不参与是对的，真要去了贺家窑，情况就不可控了，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李族长的气顺了一点，道：“对嘛，四盛你也觉得我做得没错吧？”
四盛点着头，“不去打架肯定是没错，不过言辰说得也有道理，咱们得想个法子，既能免了让李家人去贺家窑打架，又不能跟宇文家起了冲突，造成没必要的损伤。”
李族长被四盛说得冷静了一些，对李言辰道：“你先回去让言明把人给拖住，我一会儿再回去，然后，你再去叫几个汉子在你家等着，以防万一。”
李言辰响亮地答应一声，大步回去了。
李族长这才转头问四盛，“你一向是个主意多的，对这件事，你有没有好办法？”
四盛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夹起，抵上了唇做吸烟状。
他考虑的不只是李氏族人的安危，也在考虑赵大狗他们，他不想赵大狗他们干架闹出死伤来，至于宇文轩，完全不在四盛的考虑的范围之内。
现在，宇文轩与赵大狗他们都已经打红了眼，都冷静不下来，就算李族长这里不让汉子们去，宇文轩也会从别的村子找来许多帮手的。
明天要是再打起来，肯定会比今天激烈，后果不堪设想呀。
这个事毕竟是因租地引起来的，要让四盛置之不理、罔顾人命，他还真做不出来。
四盛拧着眉头正在想办法，鲁有庆轻轻走到门边，握住门把手猛地一拉，屋门大开，素雪、汪泽然和鲁旺三个没有了支撑，全都往门槛上扑去。
鲁有庆一把接住素雪，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素雪站稳身子，撩了撩头发，讪笑道：“表舅，我们，我们以为屋里没有人呢。”
找的这个理由也太敷衍了。
四盛见他们三个都进了屋，伸手推上屋门，道：“刚才啥都听到了吧？没想出好办法，就出去凉快去，你李爷爷可没空跟你们在这里玩。”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鲁旺先开了口，“要我说，李爷爷家的人一个都不用去，咱们找一些武功底子不差的几个人，扎在去贺家窑的路上，见到两边的人要出来打斗，就用武力压制住，不让他们双方有接触的机会。”
汪泽然道：“你这是什么馊主意，你能在那里待一天，还能一直待着吗？两伙人真要想打，啥时候都能对上，而且，他们也不一定非要走你设卡的那条道。”
鲁旺还想辩驳，被鲁有庆打住了，他看着似乎胸有成竹的素雪，问道：“雪儿，你有啥要说的？”
素雪转了转眼珠道：“赵大狗他们是被逼无奈，自卫而已，当然暗地里揍宇文地主算不得自卫，不过，鲁表舅，宇文轩被揍了，你不觉得很爽吗？”
四盛着急地道：“赶紧说正事儿。”
素雪摸了摸鼻子，直奔主题，“我想，解铃还须系铃人，事情由宇文轩起的头，就得从他这里平息，能劝住宇文轩的，康氏应该算一个吧，能让康氏出马的，最有把握的人应该是……”
素雪看着大家，汪泽然肯定地道：“陈果。”
李族长这会儿也跳出了李家人的思维，出声道：“陈果的确能挡了这事儿，不过陈族长肯定不会同意他出面的，我猜，陈果也不想去见康氏吧，他要是想见，陈家和宇文家的关系早就缓和了，也不至于拖了二十多年。”
汪泽然问：“李爷爷，那你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
李族长想都不想就摇摇头道：“两边都卯足了劲要把对方干服呢，顶上牛了，没有分量的人根本劝不住。”
四盛道：“那就只能让陈果试试了。”
众人只好点头。
四盛看着鲁有庆，“鲁表哥，让汪仲鹏去贺家窑跑一趟吧，让赵大狗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明白地告诉他们，咱们这边正跟宇文轩交涉。”
鲁有庆道：“行。”
鲁旺抢着道：“我现在去给仲鹏叔说去。”
四盛又道：“汪小子、雪儿，你们去一趟村子，把陈果叫到咱们这里来吧。”
李族长站起来，“还是我去吧。”
鲁有庆忙阻止道：“就让他们两个去吧，宇文家的人还在村里等着你呢，你不方便露面。”
陈明理放学回家后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早就被李族长注意到了，“明理，今天学堂里出啥事了吗？”
陈明理刚想开口说康氏的事，想到陈族长曾经呵斥过他，不许他跟康氏说话，便摇头道：“太爷，学堂没啥事，我只是不太饿，不想吃饭。”
陈族长严厉地道：“不想吃也得吃，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读书也要费神，不吃饭怎么行？”
陈明理闷闷地答应了一声，埋头扒着碗里的饭。
吃完饭一放下碗，陈明理就牵着陈果去了他自己的屋子，“爹，我在学堂听到个事儿。”
陈果好笑地问：“啥事让你这么郑重其事的？”
听儿子把听来的话转述完，陈果沉着脸久久没有吭声。
陈明理小心翼翼地问：“爹，康奶奶真的会被人给收拾了吗？”
陈果回过神来，喝道：“谁让你叫她奶奶的？”
陈明理吓得一哆嗦，赶紧撇清道：“没有谁，我看她跟隔壁的二奶奶差不多年纪，应该是叫奶奶的吧。”
“你跟她说过话？”陈果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说……说过。”陈明理有些心虚。
陈果看着儿子的神情，和缓了语气稍加询问，就知道了康氏平日里关照陈明理的事，脸色更是阴沉，康氏从他这里得不到回应，竟然还去找了他儿子，真是费尽了心机。
“爹，康奶奶不让我给家里人说，她说只想跟我做个好朋友，你可别让她知道我没有守信用。”
陈果神色变换了两下，终是道：“行了，以后不要再提这事了，尤其不要在你太爷爷跟前提。”
“好，我以后谁都不说。”
陈明理心里其实是高兴的，爹没有让他不要跟康奶奶说话，只是让他不要在家里提起她的事，那就是说，他以后还是可以跟康奶奶玩的吧。
“那，爹，康奶奶的事怎么办？”陈明理还没有忘记找陈果的目的。
第465章 我可以去跟她谈
“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你只管好好读书，其他的事有我呢。”
陈明理看着陈果走出自己的房门，茫然地摸了摸脑袋，他爹这意思是管还是不管呢？
陈果是陈族长夫妻带大的，从小也是受了爷爷奶奶的影响，认为康氏扔下自己一个几岁的娃娃去改嫁，是不可饶恕的。
但长大以后懂了事，特别是读了书以后，对这件事慢慢也有了不同的看法。
再加上康氏从来没有放弃他，过两天就会找了借口去看他，也经常试图悄悄地帮助他。
这让陈果对自己的亲娘康氏，还是有些同情和向往的，但陈族长放不下康氏改嫁的事，他也说服不了爷爷。
考虑到爷爷的感受，陈果才一直没有靠近康氏。
现在宇文轩行事不妥，眼看要把危险带给康氏，他要不要去管呢？
陈果心里乱纷纷的，坐卧不宁，索性给媳妇说了一声出了家门，他想到村里去转转，让纷乱的头脑冷静冷静。
陈果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村里的井台边，有几个村民正坐在那里纳凉。
陈果看到他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连他走近都没有发觉，便站在原地静静地听了几句，这几个人在议论的正是宇文轩被人打伤的事。
陈果心里更是慌乱，再没有心情继续转下去了，悄无声息地转身，往自家院子走去。
他还没走到家门口，就看到素雪和汪泽然站在街边朝他招手打招呼。
想到陈明理带回的消息，陈果走了过去，笑着问：“天都快要黑了，你俩怎么还在村子里转呢？是有事要办吗？”
素雪道：“陈叔，我们是来找你的，我爹和鲁表舅有事要跟你说，你随我们去学堂一趟吧？”
陈果狐疑道：“天都要黑了，你爹他们找我还有啥事？明天说不行吗？”
汪泽然道：“事情很紧急，必须得今天说，到明天就来不及了。”
陈果想了想，还是跟着两个孩子去了东坡。
学堂门口，四盛和鲁有庆正等得着急，见陈果来了忙拉到门房里道：“陈果，有件紧急的事想请你出面，可能有些为难你，但涉及许多人死伤的事，我们不得不跟你说。”
陈果吃惊地望着两个人，“涉及许多死伤的事？你们夸张了吧，兵乱早就平定了，现在是太平盛世，怎么还会有这种事呢？”
四盛便把宇文轩与贺家窑的冲突，从头到尾跟陈果说了一遍。
鲁有庆道：“虽说这事的起因是租地种甘薯，但我们完全可以坐等事情的结果，反正贺家窑的人就算退了租，也得赔偿我们的损失。”
陈果被动地点点头，表示认可。
四盛接过鲁有庆的话，语气一转道：“但凭良心说，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个村的汉子们为这点事斗在一起，打得你死我活。”
陈果心里有了些预感，低头避开四盛和鲁有庆的眼睛，问道：“那你们想怎么办？”
四盛苦笑，“我们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请你出面了，请你说服康娘子从全家的安危着想，让宇文地主心平气和地跟贺家窑的人坐下来商谈这事，别再让矛盾激化，让冲突升级了。”
陈果没有接四盛的话，低着头久久地沉默着。
四盛和鲁有庆也没有再劝说，留着时间让他好好思考。
屋子里一片静寂，三个人都能听得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鲁有庆打着火折子，点起了油灯。
陈果终于开口了，“我不会去地主家。”
鲁有庆拿着油灯的手一顿，这个法子不行了，那他们明天就只能去贺家窑现场劝架了。
四盛也失望地吸了一口气，正在考虑要不要再劝陈果一把时，陈果却幽幽地继续说道：“如果她能来这里，或是到别的什么地方，我可以去跟她谈。”
四盛和鲁有庆惊喜地互相看了一眼，小心地确认道：“你是说，你愿意跟康娘子谈谈，只是不愿意去宇文家谈，是吗？”
陈果轻轻地点点头，“我会尽力跟她说清楚利害关系，她能不能劝得了别人，我就不能保证了。”
宇文地主家，康氏端着药碗坐在床前，一手拿勺子舀了药，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两下，喂给床上躺着的宇文轩。
宇文轩眼睛盯着康氏，跟个乖孩子一样张嘴喝了。
康氏一边喂药，一边忍不住唠叨起来：“我说你就别再叫那个劲了，干嘛非要找那些济府棒子种地呢，哪里雇不来几个长工了，不就是多出几个工钱的事吗？咱们又不是出不起。现在好了，把自己都给搭进去了吧？”
宇文轩气愤地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康氏道：“你跟那些穷汉子有啥气好生的，他们也是要养家糊口的，自然是哪里赚钱去哪里了。”
宇文轩不只是气贺家窑的人，他更气东坡的人，上次想通过他们打破跟陈果的僵局，结果被他们打了个太极，这次又是他们引得贺家窑的人造了反，他就是觉得气不过。
他明天不但要打服贺家窑的人，也要让东坡的人吃个哑巴亏。
见宇文轩咬着牙不张嘴喝药，康氏升了高音量道：“说你还不服气？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谁不想多赚些钱？”
见康氏生气了，宇文轩赶紧吞下一口药汤，瞬间便扭曲了一整张脸。
康氏忙紧张地站起来，俯身察看宇文轩的伤处，“怎么了？伤口又疼了吗？我让人去喊大夫过来。”
宇文轩看够了康氏的紧张，才慢吞吞地道：“药苦——”
康氏松了一口气，不满地瞪了宇文轩一眼，“多大的人了，还喝不得苦药。”
嘴里虽然嗔怪着，康氏还是去桌上拿了个果铺塞进了宇文轩的嘴里。
康氏心疼地骂道：“这帮天杀的，下手也太狠了，看把你打得浑身都是青紫，要不是有人上茅厕吓跑了他们，你还不定被伤成什么样子呢。”
宇文轩也咬牙切齿地道：“贺家窑那帮兔崽子，我饶不了他们，明天就让他们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康氏敏感地问：“明天，你明天又要干什么？”
第466章 苦了我的儿子
看到康氏脸上的惊怕，宇文轩换回了笑脸，安慰道：“看把你吓的，我伤成这样还能干什么，明天不得躺在床上养伤嘛，还得辛劳你伺候着我呢。”
康氏狐疑道：“你刚才说马王爷……”
“我就是随便说两句，泄愤而已，你还当真了？”
康氏不放心地道：“要是找到那些打人的人，叫过来教训一顿就行了，不行的话，也打他几下叫他也记着点疼，你可别做得太过火了，弄出别的事情来就不好了。”
宇文轩拍着康氏手道：“放心吧，我不干啥过火的事。”又指着桌上药碗道：“我的药还没喝完呢，啊——”
宇文轩张了嘴等着康氏喂药，成功地岔开了康氏的思绪。
也许是喝了药的缘故，宇文轩很快就睡着了，康氏端起空碗轻轻地走出了屋门。
厨房里，帮厨的李妈还没有离开，见康氏进来，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空碗，对她轻语了几句。
康氏立马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道：“你说什么？陈果要见我？你没有听错吧？”
李妈是村里李氏一户人家的媳妇，是李族长的族嫂。
尽管天已经黑了，李妈家的院子里却灯火通明，几间屋子的窗户上都透出灯光来，隐有人影晃动。
李妈带着康氏穿过院子径直去了堂屋，堂屋里有个汉子正在不安地踱着步。
听到推门声，陈果立刻转过头来，看到李妈冲着他笑了笑，退出门外，顺手拉上了堂屋的门。
陈果这才望向屋门口的康氏。
康氏的确是个美丽的妇人，尽管现在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但依旧身姿窈窕，风韵犹存，比同龄人显得年轻许多。
康氏进屋看到陈果真的在这里，瞬间泪盈于睫，“果果，真的是你找我吗？”
陈果不自在地点点头，“嗯，……”陈果应了一声，接下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称呼康氏。
“果果，你终于愿意跟娘说话了？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多年了，快让我好好看看你。”
康氏抓住陈果的双臂，目光贪婪地上下打量着陈果，脸上布满了泪痕。
陈果直接忽略掉了称呼，直接说道：“您先坐下，我有事要跟您说。”
李妈家里，陈果母子在娓娓的叙话，与李妈家隔了两家院子的陈族长家，却是剑拔弩张。
“李言明，你到底是啥意思，这饭也吃了酒也喝了，茶都倒了两壶了，你爹怎么还没把人找齐？”
宇文管家再次拍案而起，“你们要是不愿意干这活，早点说呀，何必要耽误我们的时间？”
李言明忙起身笑呵呵地安抚道：“宇文管家，别着急嘛，我爹的确是替你们找人去了。你也知道，咱们村人都在东坡租了土芋地的，我们李家租得最多，大家在自家田里和东坡地里两头忙，想找个闲着人也不容易呢。”
宇文管家冷笑，“找不来人你早点说呀，别的村子可不种土芋，他们有的是人呢。”
宇文管家正在吵嚷，一个长工跑进来对着他耳语了几句，宇文管家的脸色变了变，问那长工，“嫌低？还想增加一倍？你们给他们说过明天要去干啥活了吗？”
长工又在他耳朵边嘀咕了几句，宇文管家气愤地道：“你一边去，一会儿再说。”
长工缩着脖子乖乖地出了屋门。
宇文管家又在位子上坐了下来，嚣张的气焰压下去了不少，“李言明，你去村里再找找，看你爹谈定几个人了？”
李言明听了配合地站起来，笑道：“行，宇文管家你先坐会儿，我出去看看。”
李言明刚走到屋门口，宇文家的另一个长工挤了进来，着急地冲宇文管家道：“管家，康娘子让你带人快点回去，她有事要跟你说。”
“康娘子叫我回去说啥事？老爷交代我的事还没办完呢。”
“康娘子只说要咱们不用找人了，具体的她让你回去了再细说。”
宇文管家沉吟了一下，站起身就要走。
李言明在门口问道：“宇文管家，那我爹那里……？”
宇文管家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你爹回来，让他把找的人先记下来，要用的话，我明天再来找你们。”
看着宇文管家带着人急匆匆地离开了李家走远了，李族长才从哥哥家的门洞里出来，哈哈笑了两声，回头对四盛和鲁有庆道：“康氏的话还是挺管用的。”
李妈家的堂屋里，康氏吩咐了人去办好了正事，还舍不得与陈果分开。
犹豫了再犹豫，终是对陈果说道：“果果呀，你是晚辈，有些话本不该跟你说的，不过，你是我亲生儿子，有些事情我必须得要跟你说明白。
当初，不是我不管你，非要扔下你离开的，也不是我要不辞而别的，中间……是……是有原因的，我知道那事时，也已经晚了。”
陈果诧异地望着康氏，在儿子面前，康氏有些难以启齿，吞吞吐吐地说了当年改嫁的真相。
当年，康氏回了娘家，因为许久没有回去了，娘家人见到她都非常高兴，做了许多康氏喜欢的菜式招待她，还打开了一坛自家酿的高粱酒。
康氏被几个嫂子招待得高兴，就跟她们多喝了几杯。
还没等吃完饭，康氏就觉得脸红身热，不胜酒力，被家人架着去房里睡了。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却是躺在宇文家的婚房里。
陈果气愤地拍着桌子，“宇文家竟敢抢婚？”
康氏摇摇头，“不是他，是我的爹娘，他们偷偷答应了宇文家的婚事，怕我不同意，就……”
陈果恨恨地问：“他们在酒里下了药？”
康氏无奈地点点头，“都是血脉亲人，竟然瞒着我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事后我找他们理论，他们给我说，是怕陈家你爷你奶不同意，为了我的后半生着想，所以才……。只是这些年苦了我的儿子了，没爹疼没娘爱的长大。”
康氏再也控制不住，搂着陈果放声大哭，“别说做娘的我狠心，在那种情况下，我一个妇人家着实也没有别的办法。”
陈果也是娶妻生子的人了，完全能理解到康氏当时的无助和无奈，他红了眼睛安慰康氏道：“我也没吃什么苦，有我爷我奶照顾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