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九章 小乙哥的手段
见识过七十万辽国大军的老人们,见识过斡鲁朵铁血风采的老人们,总觉着耶律淳的失败并不应该,总将失败的原因归咎于耶律淳的无能。? .??`
然而当他们登上城头,看到苏牧带领的三万人兵临城下之时,他们终于明白,打败仗并不是耶律淳太无能,而是苏牧太强大。
看着三万人,却比七十万人还要有气势,还要让人更加的忌惮和恐慌,之所以会这样,谁都明白,却又谁都无法确切说不出来。
苏牧没有兴趣对后辽动手,现在的后辽已经无法阻截他的南归,也无法再对大焱构成任何威胁。
他之所以到上京来,只是因为这是他们回家的必经之路,既然已经来了,那么就打个招呼。
耶律淳显然是怕了,根本就没敢出城,而萧德妃则与大隐惕率领着文武百官,来到城头,遣使来见苏牧,呈上了萧德妃的书信。
之所以是萧德妃的书信,而不是耶律淳的书信,因为耶律淳已经逊位禅让于萧德妃,如今的萧德妃已经不再是萧皇后,而是萧女皇!
或许这才是萧德妃撺掇耶律淳阻截苏牧的真正原因,如果不是耶律淳葬送最后一点点人心,她萧德妃又如何能够得到女皇的桂冠?
她命人送来了书册,册封苏牧为辽国大隐惕,并送上了极其厚重的物资,以供苏牧的大军使用,并允许大焱的军队在临潢府驻扎。
当然了,这一切也就只有那些物资最实在。
因为苏牧不会攻打他们,也没有时间攻打他们,更不会将兵力浪费在攻打上京城之上,更不会在临潢府驻扎。
苏牧之所以停下来,就是等着辽国表态,而辽国也表了态,萧德妃上台,对于苏牧和大焱,都是一件好事。
因为萧德妃是个聪明人,知晓什么才是对他们有利的,不会做出耶律淳这样的蠢事来。
苏牧没有接受萧女皇的册封,但接受了她的厚礼,大军并没有驻扎,而是直奔大定府去了。?.?`
苏牧的行动无疑让萧德妃松了一口气,她总算是又赌对了一次,虽然辽国更加弱小了,但她却当上了女皇!
对于萧德妃这样的举动,苏牧已经没有太大的兴趣,如今他想要做的就是尽快赶回南面,好在进入了大定府之后,他的情报密探军就能够挥作用,将情报源源不断传递过来,他就能够随时掌控南方的情势走向了。
在离开临潢府之时,他曾经有过迟疑,因为雁门关已破,太原被围,种师中和郭药师苦苦支撑,太原这座孤城只能日夜遭受党项人的冲击。
如果将李良辅击破,那么女真人就会成为孤军,只要完颜吴乞买不傻,收到李良辅退兵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撤兵,此乃围魏救赵之计。
但苏牧很怀疑完颜吴乞买会不会真的撤军,女真人太过固执,怕是即便李良辅兵败太原,女真人或许也不会从开封地区离开。
再者,燕青带领着御拳馆的刺客们,仍旧潜伏在党项人的军队之中,苏牧相信燕青既然出手,断然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所以他还是果断选择从大定府经过居庸关和幽州的路线,这条路线或许会遭遇到女真人的抵抗,但他手头有三万死士骑军,还怕女真人的抵挡?
燕青或许感受到了苏牧对他的想法,突然打了个喷嚏。
“哥哥这是怎地了?莫不是冰桶太多,身子受凉了?”
偌大的营帐之中,周围全是冰桶,气温实在有些低,而且燕青又是赤身**,身子确实有些受凉了。
他将长撩到身后,扭头朝说话之人回道:“不碍事,大抵昨夜用力猛了些”
他的嘴角浮起邪恶的笑容,那问话之人也是羞红了脸,只是长遮面,没办法看得太亲切。
“哥哥莫要如此说,我可不是磨你实在是这军中太过枯燥,太原久攻不下,李良辅那老儿又不听使唤,孤也是无可奈何心里头烦闷,也只有让哥哥慰藉一二了”
说话之人也撩起长,面若敷粉,桃花眸子,唇红齿白,阴柔绵软,竟然是西夏太子李仁爱!
人都说小乙哥男女通吃,可谁能想到,他竟然将李仁爱也收到了胯下!
说来这李仁爱并不好龙阳断袖之好,只是他并不受李乾顺重用,太子之位形同虚设,如今连李良辅这老匹夫都开始孤高自大,不再听从他的建议,他在军中就如同一个废人一般被视而不见。???.?`
加上他长年以来郁郁寡欢,不近女色,心思又敏感细腻,燕青潜伏一段时间之后,牺牲了三十几名御拳馆高手,制造了一场英雄救美,哦不是,英雄救英雄的戏码。
李仁爱不虞有诈,果真对燕青感恩戴德,燕青又将左掌的伤口做地新鲜如初,让李仁爱以为自己为了救他而断了左掌,李仁爱便将燕青收为贴身亲卫。
燕青的才气是自不用说的,既得近身,根本就不会让李仁爱脱身,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两人同榻而眠,最后变成了捅他而眠
听得李仁爱主动抱怨李良辅,燕青也并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反而帮李良辅说了不少好话。
李仁爱见得燕青如此,更是觉着燕青心地善良,遇到燕青实在是一生幸事。
两人又亲亲热热聊了一阵,李仁爱越是欢喜,便将手探到了燕青下腹,燕青也就将李仁爱压在了身下。
曲径通幽处,那狭窄弯曲的旱水河道,哪里经得住龙头大船的冲击,李仁爱却越享受,两人翻滚了小半个时辰,终于风雨停歇,个中滋味也不足为外人道也。
但说李仁爱见得燕青一头一身都是汗,便用了干净毛巾来擦拭,却现燕青后背上竟然隐约有好几处鞭痕!
这军中尽是男人,彼时男风虽然不算风雅,但也不是丑事,军中汉子相互吃个对食也无可厚非,随处可见,燕青这位贴身亲卫,与太子殿下有染之事,并没能瞒住太多人。
既然已经知晓燕青受宠,谁人敢打燕青鞭子,这哪里是打燕青,分明打在他李仁爱的身上啊!
见得郎君受苦,李仁爱也是心头悲愤,当即逼问,但燕青却只是沉默不语,咬紧牙关如何都没有吐露真相。
李仁爱知晓燕青心地善良,怕是不愿连累了他人,生怕他这位太子殿下会将那人杀了,便也不再追问燕青,只是找来各种药散,给他敷了鞭伤。
其实这鞭伤已经快要愈合,并不需要药散,但李仁爱心切燕青,便给他敷药。
送走了燕青之后,李仁爱怒火中烧,便召来背后死士,这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李良辅打的鞭子!
“将军说说燕公子并非良人,耽误了太子,使得太子误入歧途,羞辱了咱大夏国的体统”
那死士也是知根知底的人,不敢说得太过分,但李仁爱对李良辅早有成见,自然想着李良辅如何辱骂自己的场面。
“羞辱了体统?我才是那个羞辱吧!”李仁爱心头大怒,他乃堂堂大夏国太子,称孤道寡,虽然名存实亡,但终究还有个太子之名。
而他李良辅虽然手握重兵,但终究只是个臣子,莫不成他还想要反了当皇帝不成!若不是想当皇帝,何以如此羞辱他堂堂太子殿下!
李良辅先前用李仁爱当诱饵,当街被御拳馆的高手行刺,虽然最终性命无虞,但李仁爱早已怀恨在心。
到了后来,李良辅面对准备充足的郭药师,竟然攻破了雁门关长城,大夏国主李乾顺便将所有的军机大事,都交给了李良辅,而李仁爱遭遇行刺之时却没有任何抚慰。
如此一来,仿佛所有的功劳都是李良辅一人独享,他李仁爱根本就是个无人爱!
长久的积怨,在加上燕青被李良辅虐待,硬生生打在他李仁爱的脸上,他又如何能够忍受!
眼下党项人对太原城久攻不下,李乾顺对李良辅却没有一点的责备,反而不断从国内派来步卒,用大夏军士的性命在填太原城的护城河,用这些士兵的命,来给他李良辅堆军功!
李乾顺的厚此薄彼是毋庸置疑的,如果厚此薄彼的对象是另外一个皇子,李仁爱或许不会有这么多的怨气,但却是李良辅这样一个外姓的老奴!
如此岂非实在说,在父皇李乾顺的心中,他李仁爱连李良辅这样的老奴都不如了么!
若太原真被攻打下来,李良辅再度高升,非但没有他李仁爱的位置,便是其他皇子都要被打压下来,他李良辅居心何在!
虽然他还没有昏庸愚蠢到真要将李良辅杀死,帮助太原城解除围困,但他认为应该敲打一下李良辅,让李良辅重新审视他的太子身份。
于是这日,燕青离开之后,李仁爱便派人给李良辅送了帖子,邀请李良辅来参加他的宴会。
李良辅也并不会觉着这是鸿门宴,毕竟李仁爱生性懦弱无能,自己这一路确实做得过分了一些,但也是为了大夏国的武功大事,为了开疆拓土,为了大夏的千秋伟业。
所以他认为李仁爱示好,只不过是想要修复关系,想让自己分一些军功给他罢了。
李良辅其实并不是一个贪恋权势和军功之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夏,但他是老将了,知晓权柄必须要捏在自己手里头,否则根本就做不到令行禁止。
如果分权给李仁爱,那么许多战略策略根本就无法执行,有时候乾纲独断对于一名统帅而言,是非常必要的。
但如今太原已经被围困这么久,国内新一轮的援军也即将要抵达,相信很快就能够攻下太原城。
或许也正是察觉到了这个苗头,李仁爱才主动示好,就是为了让他上战场,多参与决策,以分些军功。
本着这样的想法,李良辅也感觉自己对李仁爱确实有所亏欠,便带着几个亲兵,大方方来李仁爱的营帐内赴宴。
不过他却如何都想不到,这场宴会,会彻底改变他和大夏的命运!
第七百四十章 坐山观虎斗
李良辅带着亲兵来到了李仁爱的营帐外头,便将那些亲兵留在了外头,毕竟李仁爱武功不济,他也觉着李仁爱不可能敢对他动手。??.?`
可当他进入营帐之后,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宴席准备得极其丰盛,眼下西夏军队补给充足,如此这般也无可厚非。
让李良辅心中不悦的是,偌大的营帐之中,虽然也有军士在服侍,但贴身坐在李仁爱身边的,却是那名燕姓的小白脸亲卫!
李良辅并不唾弃龙阳断袖之癖,但李仁爱是堂堂太子殿下,这等事情自然不能轻易沾染。
在他看来,无论李仁爱和燕青之间谁先勾引的谁,都不会是太子殿下的错,只能是燕青的错。
所以他对燕青确实有过私底下的惩戒,他甚至威胁过燕青,只要他敢再靠近太子殿下,必定让他身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这燕青却也是个有骨气的男子汉,竟然浑然不惧,仍旧保留在李仁爱的身边,而李仁爱面色不善,看来是知晓其中的内幕了。
见得如此,李良辅也就不入席了,而是用马鞭指着燕青,朝李仁爱不满地斥道。
“太子殿下,此人乃腌臜祸根,老臣不屑与之同席,还请陛下杖杀此人!”
他也是西夏朝堂的老人了,平素里言行得体,举止有度,断然不会如此直截了当斥责太子,更不会当着太子的面辱骂太子的人。
但这一路屡战屡胜,说到底还是撼动了李良辅的心防,让他越迷恋权势,不自觉就勾动了他灵魂深处那种掌控权势的优越感。
他自认为是对太子李仁爱好,但却不知此时的言行早已僭越了臣子的本分。
李仁爱并没有要摆鸿门宴的想法,他之所以请李良辅前来,就是为了说明一番,让李良辅不再仇视燕青,说不得要将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可李良辅一进来就侮辱燕青,更侮辱了他李仁爱,堂堂太子殿竟然被一个老匹夫用马鞭指着斥责,这才是真正的侮辱!
“老将军缘何如此无礼!岂非人臣之道!”
李仁爱生性懦弱,不是为了维护燕青和自己,根本就不会拍案而起,可他到底是老李家的种,又混杂了一半契丹人的血脉,那股隐藏在骨子里的阴险凶狠,是如何都褪不掉的!
李良辅见得李仁爱站起来顶撞,也是怒火攻心,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当即反驳道。??.??`
“殿下行为不端,言语不当,又岂是国储之道!”
身为臣子,竟然当面指责太子不配担当国储,这已经与谋反无异了!
“好你个老贼,这是要将孤置于何处!古往今来,只有皇家指谪臣子,岂有臣子侮辱君主之事!莫不成你要造反么!”
李仁爱面色狰狞,指着李良辅破口大骂,李良辅此时才心头惊骇,知晓自己被燕青撩动了怒火,失了理智,单是这一条就足够他杀头了的!
正当他要向李仁爱解释辩驳之时,李仁爱却又补了一句:“这等不肖老贼,倒不如打杀了作罢!”
李良辅本要谢罪,没想到李仁爱却出口威胁要杀了他,心里再度怒火中烧。
他李良辅乃栋梁股肱之重臣,戎马一生,为大夏帝国立下汗马功劳,远的且不说,若没有他李良辅,大夏又如何能够围攻太原,进入中原腹地!
听得李仁爱如此,他也是暴怒,当即昂头挺胸,将那马鞭投掷于地,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态,朝李仁爱挑衅道:“太子殿下好大的威风,便请太子殿下打杀了老臣,且看如何!”
李仁爱也是个知晓大局的,根本就没想过要杀李良辅,可这老贼就像吃了火药,见得燕青在就疯,根本就没有给他一点点面子,可恨自己先前还一直想着要修复关系,要跟他解释燕青与自己的事情。
这老贼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太子体面,只是想要在他这个太子殿下前面耀武扬威罢了!
他们二人没有想到,从他们见面开始,情绪便被一言不的燕青所左右和引导,燕青在李仁爱这边是那么的委屈又清白善良,而在李良辅的面前却又如此的面目可憎。???.?`
这一来一往的挑拨离间,只凭着他那深入灵魂骨髓的面容表情神色的变化,就胜过千言万语,让李良辅和李仁爱根本就无法冷静下来!
李仁爱见得李良辅这老贼如此肆无忌惮,笃定了自己不敢杀他,心里也是怒不可遏!
其实也算李良辅英明一世愚蠢一时,一个老成持重见惯了沧桑的老人,竟然跟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顶撞,而且对方还是一国太子,自家的君主,这可不就是自寻死路么!
他太过高估了李仁爱的克制,便如同他看不到自己的失控一般,李仁爱听得这老贼竟然开口求死,一时间也是冲昏了头脑,猛然起身,抽出宝剑来,就冲向了李良辅!
“既你求死,孤就成全了你!”
他这一剑刺过来,李良辅也是心头大骇,他本以为李仁爱不会对自己下手,如今却现根本就不是这回事!
好在他乃军中主帅,腰间还挂着配刀,见得李仁爱攻杀过来,当即抽出宝刀来,却不敢反击,只是不断抵御。
席间的燕青故作惊骇,一脸的惊恐,李仁爱背对着看不见,可当李良辅面对他之时,燕青却又朝李良辅做出了嘲讽的笑容来。
李良辅的武艺比李仁爱高太多,即便不断抵挡李仁爱,仍旧有余力观望局势,希望李仁爱能够冷静下来。
可当他看到燕青那笑容,心头便再也忍不住,他本就怀疑懦弱的太子为何会对他猝然动手,原来一切都是燕青这小贼在挑唆!
“都是你!都是你!我要杀了你!”
念及此处,李良辅暴喝一声,一刀格开李仁爱的宝剑,就要杀向燕青。
然而他用力过猛,那一刀非但将李仁爱的宝剑给打飞,甚至还划破了李仁爱的肩头!
“好你个老贼,果然是要造反,你要杀了孤么!来人!快来人!”外头的亲卫听得李仁爱呼喊,纷纷冲了进来。
而李良辅的亲兵也同时闯入,诸多军士见得李良辅大神威,而李仁爱已经负伤流血,也是流下一头的白毛汗。
这老将军今日是怎么了,竟然了疯,真要杀太子造反不成!
那些个亲卫见得此状,也不敢上前,这可是杀太子,是造反,他们可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这完完全全就是一条不归路啊!
而太子这边的亲卫见得太子殿下被伤,早已冲过来,将李良辅重重围住!
李良辅沉稳了一辈子,没想到却坏在了燕青的一个表情上,如今不做也做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全都杀个一干二净,反正李乾顺不待见李仁爱,到时候找个借口将他丢上战场,寻个由头丧便了!
“还不上来,都杀了!”他心头一狠,便朝身后的亲卫出了命令来。
他的声音很愤怒,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身后亲卫知晓自己也跑不脱,当即就冲上来,与李仁爱的亲卫杀做一处!
李良辅踏翻宴席,就要将燕青的人头斩落,然而燕青虽然左掌被斩,但右手却灵健,抽出腰刀来就与李良辅战做一团,竟然难分胜负!
这是燕青刺杀李良辅的最佳时机,如果他真想要动手,李良辅早就死了。
但他需要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如此非但能够全身而退,说不得还能辅佐李仁爱,操控大夏的军队,如此一来,说不定还能够帮助太原解围!
于是他便设计挑拨李良辅和李仁爱,为的就是让李良辅死得名正言顺,让李仁爱能够暂时接替李良辅,掌控围攻太原的军队!
所以即便他有能力杀死李良辅,也决不能自己动手,必须要让李仁爱动手!
为此他演技全开,单手执刀,渐渐左支右绌,一个不慎就被李良辅砍开了肩头!
李仁爱本来只是为了给燕青讨公道,顺便与李良辅修复关系,没想到这老贼竟然做好了准备要造反,见得燕青被砍伤,心头大怒,捡起宝剑来,从后头突然杀出,一剑就捅入了李良辅的后心!
李良辅眼看着只差一刀就能够砍下燕青的头颅,却没想到刚刚举起腰刀,半截剑刃便从自己的前胸透出,粘稠的鲜血在剑刃上滴滴答答落下!
“殿殿下老臣老臣”直到此时,痛楚才让李良辅彻底冷静下来,他看着燕青,当李仁爱看不到燕青表情之时,这小人竟然在对他冷笑!
只是李良辅再没有办法愤怒,因为他知道自己中了计,他想要给自己洗清冤屈,但李仁爱显然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当李良辅还要开口之时,李仁爱从后头抽出剑刃,再复一剑,将李良辅的人头给斩落在地!
那无头尸体兹兹喷着血柱,落在李仁爱的脸上身上,他却被这温热的鲜血刺激得浑身颤抖!
他也曾想象过要杀死李良辅,很多次都想象着杀死李良辅会是何等的光景。
如今没想到美梦成真,心底深处更是有一股莫名的欢喜涌上来,将他的心胸占得满满当当,以致于他连肩头的伤痛都没再感受得到!
一个人压抑得越久,爆起来就越是可怕。
李仁爱显然就是这样一个典型,当他杀死了李良辅之后,积压在他心头的所有道德仁义,所有的国家大局,全都被抛诸脑后,取而代之的是权势在作祟,占领着他头脑深处对权势的渴望!
他将李良辅的头颅提起来,朝已经停手的那些亲卫暴喝道:“这老贼想要杀孤造反,如今已被孤手刃在此,尔等皆为见证,明日传三军,全军将士听孤号令,敢有违逆,罪同谋反,下场与此老贼一般无二!”
此话一出,李仁爱的脸上早已满是血腥狰狞,透出一股极度邪恶的气度来,心中的恶魔,就这般被放了出来!
身后的燕青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看着李仁爱的背影,心里却想着,今番太原是有救了
第七百四十一章 归来
燕青在党项人内部搅风搅雨之时,苏牧已经攻下居庸关,抵达幽州,而他也看到了刘延庆和王禀等一干老将的墓碑。???.
他一直知道刘延庆和王禀等一干老人,都是赵劼用来制约自己的工具而已。
对于这些老将,苏牧并没有太多的怨恨,毕竟冤有头债有主,便是要怪,也只能怪赵劼的气量太小。
只是他如何都没有想到,刘延庆等人竟然会做到这一步,本来他还因为刘光世的牺牲,对刘延庆有所改观,但现在,他衷心地认为,刘光世之所以能够做出这样的牺牲,是因为虎父无犬子。
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英雄,之所以一直以懦夫的形象示人,那是因为这个世界对你的逼迫还不够,仅此而已。
无论是刘延庆还是童贯,他们都卑微又丑陋地活在赵劼的目光之中,但当这个帝国承受着即将覆灭的危机,他们才会看清楚自己心里真正的担当。
一个男人,一辈子总需要当一回英雄,即便到了临死之前,也不会太晚,即便只有三分钟,也不会太短。
女真人的数量毕竟太少,他们后方无虞之时,这个缺陷还不会被放大,可当后方突然出现敌人,这种劣势就会展露无遗。
当苏牧的大军不断南下之时,女真人曾经占领的地方,便一个接一个被收复。
而在幽州,苏牧不仅仅看到了死去的英雄,还看到了活着的英雄,更看到了浴火重生的英雄!
当他攻打幽州之时,有人动了内应,主动打开了城门来迎接他的大军,而组织城内军民献城的,是徐宁,是岳飞,是杨再兴!
自打进入大定府之后,他便源源不断收到情报密探军的消息,当他收到岳飞和杨再兴战死的消息之时,也恍如遭受了晴天霹雳一般。
那是谁?
那可是武神岳飞爷爷!
岳飞爷爷岂能死在古北口那样的地方!
若岳飞真的死了,大半原因要归咎到他苏牧的身上,他必然一辈子受到良心的谴责!
他让人反复查证,皇城司,绣衣指使军,青雀军,常胜军,敢炽军,只要有余力的密探,全数到古北口周边去搜索证据,甚至还抓来女真的俘虏,不断拷打询问。??.?`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是坏消息。
苏牧为此大受打击,虽然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那段时间他也是失魂落魄,只有孙金台和郭京才能够体会到他的那种绝望。
然而他的悲伤很快就化为愤怒,从大定府到幽州,他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居庸关更是用了半天就彻底攻陷!
抵达幽州之后,他又想起了那个至死都想着要看一看幽州的种师道,想着那十里看幽州之时的回忆。
这些人,无论是种师道还是杨可世刘光世,亦或者是刘延庆王禀,或者岳飞杨再兴,他们一个个前赴后继,用他们的牺牲,唤醒了整个大焱的汉人。
他们的死不值得鼓励,却值得崇敬和铭记,历史或许不是他们书写的,但历史正是因为他们,才变得精彩,变得波澜壮阔!
他还记得攻打幽州的那一天,他充满了愤怒。
那是种师道的城,那是无数烈士的陵园,那是一座历经百年都沉浸在鲜血和杀伐之中的城池。
但此刻却被女真人占据着,他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生,就像不能容忍女真和党项的铁蹄在大焱腹地四处践踏肆虐一般!
他们从居庸关而来,没有太多的休整,就动了攻城作战!
自打离开上京之后,他们这一路便全行军,直到抵达大定府,才开始沿途招募汉人民夫和各种民间武装,给他们足够的编制,让他们成为正规军。
当然了,苏牧即便是一军主帅,也并没有这个权力,但他就是给了,而那些人也都接受了。
这是赵劼忌惮苏牧的地方,但也是苏牧厌恶赵劼的地方。?.
如果不是赵劼不相信他苏牧,如果不是赵劼仍旧不肯放权,杨可世刘光世这些人根本就不会死!
事到如今,女真人已经踏过河北道,进入开封府,说不定已经开始围攻汴京城了,赵劼仍旧还想着可笑的尊严,也就不怪他苏牧搞小动作了。
如果没有这些民间武装,单靠苏牧的三万骑军,或许能够以最快的度抵达开封府,并从后方打女真人一个措手不及。
但如果自己来晚了呢?
如果汴京城已经被女真人攻陷了呢?
所以他必须做后手准备,这些民间武装,就是他的后手准备,防备着女真人真的攻破了汴梁。
而苏牧的军队每到一处,便不断有民间力量来投靠,以致于他的队伍也越来越壮大,每到一处,总有民间力量涌现出来,替他去攻打城池,城内的军民也不断有人站出来,给他当内应。
他知道整个大焱帝国已经觉醒,这些人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而所有的这一切,经过了这么多努力,他终于觉得是该收获的时候了。
当日攻打幽州,城内的守军也是展开了极度疯狂的抵抗,只是女真人终究不善于守城。
他们只是化身为督军队,将城中的汉人推上城头,让汉人们守城,他们则在后头监督,但有退者,格杀勿论!
女真人的策略在刚开始的时候还些效果,因为这些民夫之中很多是熟女真和渤海国等等遭女真奴役的人。
然而很快他们的城头就乱了起来,苏牧见到了机会,便身先士卒,带领着弟兄们登城作战!
他挥舞着宗主之刃,根本就无人能敌,当他杀到幽州城下之时,幽州大门轰隆隆被吊了起来!
那些女真人想要退回城内,想要从另外的城门逃走,苏牧跃下城头,带着弟兄们掩杀而去。
结果那些女真人很快就被杀回了头,因为吊开城门的内应们,从城内杀了上来,堵死了女真人的去路!
他亲眼看到女真人的谋克和猛安被斩落马下,而杀死这些女真将领的,是三员虎将,真正的虎将!
他看到岳飞和杨再兴带领着幽州城的百姓杀了出来,他能够从幽州百姓的眼中,看到他们对杨再兴和岳飞的炽热崇拜。
那种崇拜,他曾经在女真人的眼中看到过,不过那时候的女真人,将这种天神一般的崇拜,献给了大萨满始可汗。
而幽州百姓的这种崇拜,献给了他们的战神,岳飞和杨再兴!
这两位是真正死而复生的战神,当这样的事迹传开之后,老百姓如何看到他们,那是完全能够预料得到的了。
而他们也没有辜负战神的尊号,他们的面前有无数敌人,但当他们走过之后,背后只有尸体!
幽州的百姓们紧随着两位战神的脚步,他们打开了城池,将另一位不败战神给迎进了幽州城,那是大焱军的统帅,孤身北上截杀蒙古人和基辅罗斯人,并震慑后辽,以一己之力将后辽搞残废的苏牧!
苏牧惊讶于岳飞和杨再兴徐宁的出现,但岳飞三人却并不惊讶于苏牧的出现,因为他们知道苏牧一定会回来,而且一定会再度力挽狂澜,因为如果没有苏牧,大焱的军队不会复兴,百姓不会苏醒。
即便现在汴京被围,整个大焱被打烂了半边天空,但苏牧已经回来,所有的一切都将过去,苏牧是大焱最后的希望,是女真人唯一的噩梦!
幽州城内的女真人没能留下一个活口,在苏牧和杨再兴岳飞等人的里应外合之下,幽州城再度回到了大焱的手中!
当天夜里,据说有人看到幽州上空星光大作,有红光兴起于南方,如那烈火烧天一般壮阔。
苏牧和岳飞等人共聚一堂,徐宁将自己在古北口的一切见闻娓娓道来,虽然语言平实,语气淡寡,可从他的叙述以及岳飞和杨再兴的沉默之中,在场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到,那是何等的神迹!
便是苏牧都为之惊叹,不得不怀疑是上天注定了岳飞和杨再兴张宪等人的崛起。
历史的轨迹虽然改变了,但兜了个圈子,最终还是绕了回来,汴京城终究还是被女真人围住了。
若历史轨迹真要拨乱反正,是否预示着赵劼要连同自家儿子,被女真人掳掠到北边去?
不。
所有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苏牧的所有努力都见到了效果,绝不会让这样的耻辱再生在汉民族的身上!
他与岳飞等人商议了一夜,第二日便率领着大军进入了河北道,直取大名府!
在那里,他也终于见到了前来投靠的大光明教和御拳馆的联军,也见到了梦寐以求的家人!
杨红莲仍旧是圣女,6青花已经成为了大光明教的长老,雅绾儿和扈三娘也都顺利产下一儿一女,巫花容一直待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那么的美满。
除了
除了大焱的国都汴京正被女真人围困着,随时有陷落的可能,而他的兄长苏瑜,正与李纲张宪姚平仲等人一起,死守着大焱的心脏!
一切的美好都建立在了一个随时可能坠落的泡影之上,自己这些年来所有的努力,都在汴京之战中,那是他最后的目的地,也是最后一战之地!
苏牧以主帅的身份,下了召集令,将河北道所有的力量都凝聚起来,而皇城司,绣衣指使军,青雀军,敢炽军,常胜军,所有的密探军都在疯狂的四处游走,时刻掌控着整个天下的局势!
他从一开始就打造的情报密探系统,在这一刻,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使得他能够随时掌控着汴京城的形势变化,以及西夏人的动向。
当然了,当燕青成功利用李仁爱,除掉李良辅的消息传来之后,苏牧终于能够彻底放心,从而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解围汴京的计划之中!
当他收复大定府之时,已经是六月中,大名府比幽州更容易收复,即便苏牧没有赶到,大光明教和御拳馆的联军也能够将大名府攻占下来。
而如今,他只需要将所有的力量凝聚起来,从后面起攻击,将女真人彻底埋葬在大焱的国土之中!
第七百四十二章 何谓死士
大营终于平息了下来,李仁爱也是惊魂甫定,若非燕青提醒,他早早做足了准备,因为李良辅被杀而引发的营啸说不定要将西夏大军给掀个天翻地覆。
虽然这次暴动也死了不少人,但最终还是平定了下来,李仁爱身为太子,即便如何不受李乾顺和其他皇子待见,也只是私底下的事情,面上到底还是有着不小的号召力。
回到营帐之后,李仁爱过得许久才平复了心绪,这一冷静下来,他渐渐也变得踌躇满志了。
李良辅虽然对他不敬,但却实实在在是能征善战的智将,戎马一生积累下来的经验也是丰富老辣,有他主持大局,围困太原的战争进展得相当顺利。
如今太原早已是一座孤城,据说城内已经缺粮,虽然还未到易子而食的地步,但李良辅切断了太原的水源之后,太原城内越是雪上加霜。
只要李仁爱能够守住李良辅积累下来的战果,一举拿下太原城,就能够顺利接过胜利的果实。
那么剩下的问题也就只有一个,李乾顺对于李良辅的死,会是怎样的一种态度。
李良辅大逆不道,对李仁爱动了杀手,有李仁爱身上伤势作证,有着正反双方的亲卫在场见证,却是做不得假,只是帝王之家从不问真假,只问利弊。
李仁爱接手战局,自然比不得李良辅这样的老将,而且李良辅劳苦功高,在国内的声望仅次于晋王,今番凯旋,必定要受封异姓王,这等节骨眼上被李仁爱斩杀在前线,国内势必也要掀起不小的波澜。
李仁爱心里也担忧着这个问题,但终究还是需要去面对,便在燕青的辅佐下,组织好措辞,给父皇李乾顺写了一道奏章,命人快马加鞭送了回去。
做完这一切之后,李仁爱又带伤巡视军营,安抚李良辅一系的将士,并发下重赏,希望能够拉拢这一批李良辅的旧人。
对于这些,李仁爱到底还是有些手段的,毕竟是太子,其他事情不会,打赏这样的事情却最是拿手。
燕青也没再与李仁爱出双入对,毕竟需要一段时间来消除嫌疑,也需要顾忌对李仁爱声誉的影响,而且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尽快去措置。
但见得燕青从李仁爱的营帐之中出来,便往营区深处而去,来到了民夫辅兵聚集的下三营。
这里营帐混乱不堪,如同难民窟一般,燕青却轻车熟路,很快就钻入了一处毫不起眼的低矮窝棚里头。
窝棚里满是便溺和伤口腐烂发出的臭味,内里之人见得燕青进来,这才收了藏在身后的利刃。
而窝棚里头的十字桩上,正吊着一个遍体鳞伤的俘虏,眼下也是奄奄一息,性命如那风中残烛,随时有可能熄灭。
“小乙哥!”
燕青朝窝棚内的三五个人点了点头,而后径直来到了十字桩前头,用刀把子将那俘虏的脑袋给撩了起来。
外头烈日当空,阳光从顶头的天窗投射下来,打在俘虏的身上,可以看到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化脓生蛆,而那被血水粘成一缕缕的凌乱长发下,赫然是一张年轻而苍白的脸。
刘无忌!
谁都没想到,这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年青俘虏,竟然就是与燕青一道潜伏到党项人内部的刘无忌!
燕青的眼中没有任何的怜悯,他用凉水将刘无忌泼醒过来,而后朝他说道。
“我不是什么善人,却重情重义,最见不得有人在我那便宜师弟后头弄鬼做怪,我不是他那等惺惺作态之人,若有人冒犯上门,我可不会轻易留手…”
听得燕青之言,刘无忌只是微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他与郭京从来都是孟不离焦,两人配合相得益彰,却被苏牧硬生生分开,让他跟从了燕青。
他明知道这是苏牧对他们起了疑心,但为了让苏牧安心,他终究还是跟着燕青来到了太原。
没想到的是,燕青早已洞察了他们的意图。
无论是孙金台,还是他郭京和刘无忌,乃至于不闻不问和那三百神符兵,名义上是保护苏牧,但真实目的却有些不可告人。
他们是赵劼的影卫,即便整个帝国都背叛赵劼,他们也会誓死尽忠,他们留在苏牧的目的是保护,但也是防患于未然,一旦苏牧有反志,他们便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掉苏牧!
这也是赵劼对付苏牧的最后保险和最终的手段。
他相信苏牧不是傻子,很容易就会看出这一点来,但这已经是不得不接招的阳谋,只要苏牧拒绝,便是心中有鬼,那么赵劼根本就不需要等到他造反,早早就会将苏牧围杀掉。
好在苏牧并非蠢人,欣然接受了孙金台等人,但苏牧在很多大决策和大事件上,都尽量以各种名目避开了孙金台,比如与周侗和圣教主围杀黑白子,就没有孙金台,甚至连不闻不问都没有带上。
燕青与苏牧师出同门,比苏牧更早入门,游历江湖比苏牧更广阔,经验也更老道,目光更是出奇的毒辣。
他知道事情绝非表面上这么简单,刘无忌已经是这些人之中的核心,他肯定知道内情。
所以他便趁机将刘无忌拿下,试图拷问出他们真正隐藏着的后手。
只是这刘无忌也不出意外的不配合,若巫花容在此,怕是他早就招供,奈何巫花容并不在,燕青也只能动用寻常手段了。
刘无忌是个硬汉子,事实已经一次又一次得到了证明,但燕青并不会因此而放弃。
刘无忌这样的人,手上不知沾染多少鲜血,绝非无辜之人,燕青自诩也不是什么好人,根本就不会有半点心理负担。
前些日子青雀军已经送来消息,苏牧已经收复大名府,大军不日将抵达开封府境地。
眼看着与女真人的终极大战就在眼前,燕青必须要弄清楚孙金台等人的意图,否则汴京城解围之日,怕就是苏牧遭赵劼过河拆桥兔死狗烹之日了!
苏牧或许有着他自己的解决之道,但燕青却放心不过,他无法容忍刘无忌这样心怀不轨的人,就藏在自己的身边!
无论燕青还是刘无忌,他们都很清楚对方是何等样的人物,所以一个死缠烂打,一个抵死不从,但刘无忌便全身是铁,也经不住燕青日夜的拷打,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折磨着刘无忌的身躯,更折磨着他的灵魂。
但作为赵劼的死士影卫,如果这样就屈服,刘无忌也就不配与郭京一道成为赵劼最倚重的心腹。
而燕青很显然并不会中途放弃,论起折磨人的手段,燕青也是熟门熟路,后来又借鉴了苏牧的一些法子,但没想到刘无忌竟然全部都撑了下来!
他知道刘无忌这样的人终究无法用暴力来威逼,如果杀了他,也于事无补,今日来倒不是为了杀他,而是放了他!
只要将刘无忌放回去,说不得他要去找郭京和孙金台,即便他将燕青对他的所作所为隐瞒下来,怕是也逃不过孙金台等人的眼睛。
无论如何,将他放回去,就会破坏孙金台和郭京的心绪,说不定能够让苏牧看出些许端倪来,总比杀了他要好一些。
刘无忌也不是好糊弄的货色,他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燕青放了他是出于善心。
只是燕青实在太过低估他刘无忌,或许赵劼昏庸无能,或许他表面无为实则励精图治,或许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明君,又或许他只是更懂隐忍。
无论如何,刘无忌是死士而不是臣子,臣子或许还能质疑君主的一些做法,甚至会反对一些决策,但死士就该有死士的本分,死士永远不会质疑主人,他们所拥有的,只有忠诚二字。
做出决策,是赵劼和孙金台乃至于郭京应该考虑的问题,他刘无忌是死士,能做的便只有在该死的时候,坚决地去死。
无论赵劼是怎样的人,甚至于赵劼到底是不是人,他刘无忌其实并不在乎,即便赵劼是一条狗,他也会毫不犹豫为他去死,因为他生来就被当成死士来培养。
直到他临死前,他才会发现,自己尽忠的并非赵劼,而是忠于自己的命运,死士的命运就是去死,再无其他。
能够将一件事情做到极致的人,都是值得让人敬佩的人,而刘无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当燕青让人将他身上的禁锢解除,放他离开之时,他只是冷笑了一声,而后突然暴起,一掌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他虽然武功不俗,若爆发起来,说不得也能够将这些折磨他的人杀个三两个来陪葬。
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燕青即便不杀他,也不可能再放了他,他也就失去了自尽的机会。
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与其活活受罪,倒不如一死了之,他并非不想杀那些人,而是知道如果动手,自己便死不了了。
这样说起来似乎有些矛盾,但他很清楚燕青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物,若自己真的对这些人动手,燕青只会让他继续沉沦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中。
如此一来,他也就再无法完成自己作为死士的最终宿命了。
他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但这一掌却凝聚了他所有的力气,再加上心中死志已决,一掌之下,他的口鼻眼睛耳朵都留出鲜血来,终究还是倒了下去。
面对如此忠贞的死士,周围几个人也是心生敬佩,燕青却只是冷冷一笑。
若是情况需要,或许他也会为苏牧去死,或许会为裴樨儿去死,但他绝不是什么死士,他认为死士这种东西,是对生命的亵渎,最是卑微和可怜。
但他明知道刘无忌是赵劼死士的情况下,仍旧要选择放了刘无忌,那是因为他早已料到刘无忌会自寻死路。
对他来说,只要刘无忌能够回到孙金台和郭京身边,无论如何都会引起或大或小的波动,只要有变化,即便再微小的反应,苏牧都能够从中洞察到一些端倪。
他需要的是刘无忌回到孙金台和郭京的身边,不管刘无忌是死的,还是活的。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死去的刘无忌,说不定比活着的刘无忌,效果会更好!
虽然这么说有些残忍,但情势已经不容燕青有半点惺惺作态的怜悯,毕竟各为其主,这些事情早晚是要面对的。
“将他的尸体运出去,交给卢俊义哥哥,让青雀军用石灰腌着,快马送回去给孙金台或者郭京!”燕青如是下令道。
第七百四十三章 故布疑阵
被张宪的夜袭搞得灰头土脸之后,完颜宗翰也变得冰冷沉默,早先那志得意满也随之消失无踪。
这些天他不断组织强攻,倾尽全力将怒火发泄到汴京城头上,双方皆死伤惨重,奈何大焱人众志成城,这汴京城如同一只取之不尽的仙葫,不断有人涌上城头,填补空缺。
张宪和姚平仲终究没有被斩,不过张宪已经不再是守城的主要将领,姚平仲被留了下来,仿佛在弥补苏牧,赵劼又将李纲调了上来,与姚平仲一同死守东京。
李纲和姚平仲二人皆是大焱名臣,皆属刚硬骨鲠之辈,作风强硬,决不妥协,禁军被调派到城头之上,死战不退,女真人一时间也毫无办法。
完颜宗翰束手无策,却又不愿停止攻城,手底下的步军也是拼了个七七八八。
此时姚平仲再度启用张宪,命其领兵出城,势必要将女真人一举击退!
此举果然再度招来朝臣的非议和阻挠,赵劼也知晓这是退敌的良机,但殿前司还有其他将领,并非离了张宪就要亡国,于是否决了姚平仲的提议,改派殿前司都虞侯领兵出战。
姚平仲不由一声长叹,苏牧未回来之前,张宪等人便是军中的中坚骨干,颇得人望声威,上次黜了张宪已经大失人心,今次正好借机让张宪再度上来,振奋士气。
完颜宗翰虽然兵马凋零,但凶悍依旧,也并非谁都可以拿捏的软柿子,如果那些殿前司都虞侯之类的能够成事,又何必让他姚平仲和李纲来守城?
殿前司那些将军们以为大事已成,今番打退敌人,必定能够青史留名,便领兵出城,大张旗鼓耀武扬威,一改守城之时的贪生怕死,轰然出得城去,便杀向了女真人的大营。
撞入大营之后,见得营寨疏松,女真军士凋零,四处逃窜,直以为敌人要退走,当即大肆掩杀过去。
正当这些将军们胜利在望之时,左右两翼突然各自杀出伏兵,茫茫多不可计数,旗帜如林,赫然是完颜宗望的援军到了!
完颜宗望其实昨天白日里就已经进入了汴京方圆,却使了个计谋,迟迟没有入营,待得夜间才悄无声息加入了完颜宗翰的队列之中。
到了早晨又分散到左右两翼,让完颜宗翰做出退兵的假象,引了大焱殿前司这些禁军入彀,今番奸计得逞,又岂能放过,完颜宗望领兵杀出,将殿前司的禁军杀了个片甲不留,走脱的那些人疯狂往城门处撤退,在城下哭喊哀求!
为了一睹退兵的荣耀时刻,文武百官都登上了城头,一个个与有荣焉,岂知竟然是敌人奸计,此时城下都是将门之后和一些想要沾染军功的关系户,城头上的文武官员便纷纷要求开城门,放这些人进来。
然而姚平仲和李纲却冷酷似铁,坚决不开城门,以免敌人趁机杀将进来,那些个官员见得自家子侄活生生被砍死在城下,心头都在滴血,却又无能为力,对李纲和姚平仲是恨之入骨!
完颜宗望一鼓作气,乘胜追击,磨盘大的砲石如雨似坠星一般轰击城头,吓得文武百官面无血色,四处逃窜,李纲和姚平仲支撑不住,关键时刻还是让张宪等人登城,振奋了士气,这才稳下了这次进攻。
到得夜间,这些文武百官见得战事落幕,便纷纷到东西两府上书,要求严惩李纲和姚平仲见死不救,又擅自启用张宪等人。
然而事实已经证明,便是没有开城门,女真人都想打进来,若果真开了城门,汴京怕是早已陷落,若张宪等人临危受命,这城池也守不下来。
这些官员的请奏实在让人义愤填膺却又哭笑不得,也正是因为这等国家危难的时节,才看清楚了这些官员是多么的愚蠢可笑和懦弱无能。
正日礼义廉耻打嘴仗,关键时刻还要玩这些权谋小心思,实在让人不齿。
赵劼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今次却再没有表态,只是遣散了这些官员,兀自回宫写字去了。
这又是让人心惊胆颤的一件事了。
大敌当前,赵劼平素里都亲自过问,甚至于还参与了守城的一些决策,可如今官员们如此胡闹,却逼得官家躲入宫中,不再表态了!
与此同时,姚平仲和李纲、连同苏瑜和姚平仲等人,登上城头,遥望敌营,却见得火光大盛,篝火连天,女真人又在大肆庆祝了!
张宪凝望着夜色之中的敌营,朝姚平仲和李纲说道:“某愿领一军,夜袭敌营!”
今番却是连姚平仲都不以为然,上一次完颜宗翰已经遭了张宪一回突袭,今次又怎么可能再度露出破绽,必然是故布疑阵,就等着鱼儿上钩!
然而张宪却只是抚须沉吟道:“完颜宗望智谋远胜宗翰,今夜火光大盛,确实在故布疑阵,然某观其声势略显不足,并非为了引鱼上钩,怕是将兵力调拨到了他处,另有勾当!”
姚平仲和李纲皆是沉稳老臣,即便相信张宪的推测,但也认为不敢贸然出兵,如今城内守军急剧缩减,已经再也经不起更多的伤亡了。
可苏瑜却站出来力挺张宪,认为宗望狡诈非常,绝是图谋不轨,若出兵夜袭,必定能够收到奇效,再防火烧了他的营房根脚,说不得还能够趁机将防线往外推一推。
然而姚平仲和李纲一则顾虑战事,一则顾虑皇宫里头那位的态度,也就支吾了过去。
毕竟张宪刚刚被启用,赵劼没有出声反对,而是选择了默认,这已经算是最大的让步,如果再让张宪出城夜袭,事情不成,让人笑掉大牙不说,张宪想要再度启用,就变得不太可能了。
张宪和苏瑜知晓二人心意已决,也不由叹息,郁郁下了城头,却是一夜难眠。
到得第二日,女真人只是让人摇旗呐喊,在城下叫骂,甚至还让军士卸甲,在城下洗马,极尽嘲讽之能事!
文武百官和诸多守军皆觉脸面无光,屈辱无比,却都认为这是敌人的奸计,绝不可让人出城作战,张宪数次请战也是未果。
他与苏瑜私下商议道:“贼军狡黠,如今使出反常,必有大图谋,此时放弃出城,平白浪费了战机”
苏瑜见得张宪忿忿郁郁,也是无可奈何,寻思片刻,便推测道:“我观其营,人马稀疏,今晨虽然故作炊烟,望之如雾,却又极不规整,时断时续,怕也是故布疑阵,宗望主力,怕是离开了”
张宪一直就有次顾虑,听得苏瑜竟然不谋而合,也越发笃定心中猜测,便与苏瑜说道:“张某昨夜也是寻思一夜,终于是想出一些端倪来,哥哥竟也有次想法,便是不知与张某所想是否吻合”
苏瑜提笔在掌心之中写了个字,又将毛笔交给张宪,二人同时摊开掌心,但见二人皆书了个“民”字!
二人猜想虽不中亦不远,奈何人轻言微,又阻挠重重,大志不得舒展,越是郁闷。
待得第三日第四日,女真人故技重施,夜间便大肆庆祝,白日则在城头放浪形骸,挑拨谩骂,守军却越发迟疑,想要出城又不敢,也不知女真人葫芦里卖什么药,一时间也是愁云惨淡。
汴京守军惶惶不可终日,也是被女真人虚虚实实搅扰得筋疲力尽,到得第五日夜间,见得女真人又在大肆庆祝,守军便渐渐陷入了平静,许多人干脆在城头上睡了过去。
待得第二日,却是少有的大雾天气,女真人照旧在城下放肆表演,张宪仍旧坚持要带兵出战,然而姚平仲却担忧已然失去了先机,犹豫不决起来。
夜间女真人越发肆无忌惮,篝火连天,欢声笑语,大焱守军越发士气低落,连城楼的哨兵都提不起精神来,被女真人没日没夜的骚扰弄得疲惫不堪。
第二日早晨仍旧大雾,姚平仲和李纲早早登城,待得大雾稍散,却目瞪口呆!
那城下不知何时出现了茫茫多的民夫,竟然在汴京城外各大要隘通道上筑起了砂土城墙来!
“他们他们这是要将吾等彻底困死在城中了!”
这样的战术并非先例,早先大焱名将平叛蜀地和南方,乃至于征战西北,都曾用过,不断往城内堆砌城墙,步步为营,最终筑起与城墙齐高的土城,再通过土城为桥,便能够轻而易举登城作战!
而且这样一来,等于彻底困死了城中之人,见得土城一日日壮大,一日日往前移动,城内之人心神崩溃,军心散漫,士气低迷,将尽失斗志!
“真让张宪和苏瑜说中了也!”姚平仲和李纲等人也是懊恼不已,没想到完颜宗望果真带着主力离开了大营,整日里虚张声势掩人耳目,实则已经将开封府方圆数十里的百姓,无论老**女,全数驱赶了来筑城!
这番心里还在惊骇,四面八方的城门皆有快马穿城而过,来报姚平仲和李纲,皆言敌军驱使了茫茫多的民夫,正在筑城!
姚平仲和李纲一面将情报投递到宫中,一面又将张宪和苏瑜请了过来,也没有太多的抱歉,盖因抱歉实在没什么卵用,询问对策才是正经,否则土墙真的筑起来,汴京城怕是很快就要陷落了!
张宪和苏瑜沉默许久,终究还是摇头叹息:“战机已逝,怕是没奈何了”
姚平仲和李纲也是颓然,喃喃问着:“如是奈何?”
张宪深深吸了一口气,遥望着北方,又看了看城下越发雄壮起来的土城,面露决然之色道。
“无他,唯死战耳!”
人常说一着失手,满盘皆输,可谓一步慢则步步慢,一步错则步步错,悔不该没有听从张宪之策,终究被完颜宗望玩弄于鼓掌之中了。
姚平仲和李纲见得张宪都已经没了主张,也是心灰意冷,四人齐齐往北面望着,如今能够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即倒的,怕也只好苏牧一人了
第七百四十四章 有一袭黑衣登城头
这已经不知是金兵围城之后的第几次朝议,这也不知是第几次一片死寂的朝议。【頂【点【小【说,
完颜宗望驱使了开封府方圆数十里的百姓,土城已经进入守军的射程之中,两军相互用弓箭压制对方,民夫冒着箭雨筑城,死伤无数,可死的这些都是大焱的百姓,整个开封眼下几乎十室九空了!
主动开城出战的机会已经丧失,姚平仲和李纲除了死守,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文官们终于闭了嘴,赵劼仍旧微闭着双目,后宫之中,梁师成等大太监也一直打好了包裹,以防城破。
文武百官们也都各自在寻找着退路,然而京城已经被围死,想要私逃都不可能做到,议和派也已经偃旗息鼓,在他们看来,女真人已经占据上风,想要议和都不可能了。
过得许久,赵劼才打破了沉默,声音异常地平静,朝童贯问道:“苏牧那边有消息了么?”
童贯心头一紧,文武百官也是心头一震,金兵围城这么久,这是赵劼第一次主动问起苏牧的行踪!
他不敢抬头,默默出班道:“金贼围城,皇城司等一干密探军的情报很难递上来,只知苏宣帅的队伍早早就离开了大名府,想来也快接近开封了”
“哼!既早早离开大名府,想来的话早就该来了”李彦的言外之意不说自明,许多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喘,若非蔡京暗中拉扯他一把,这大太监还不知说出何等难听的话来。
赵劼仍旧面沉如水,只有伺候在一旁的梁师成,才看得到他扶着龙椅的手上,指关节已经发白,显然在努力抓握扶手以压抑心中的怒气。
他一直不去提苏牧,就是不想让人觉着他将帝国的希望都寄托在苏牧的身上。
可如今的形势已经急迫如燃眉,刀剑将临身,唯一的办法,也只能等待苏牧的援军。
无论苏牧是中途遇到什么阻碍,还是说故意拿捏架势,便是明摆着逼迫他赵劼低头,此时赵劼也是不得不低头了。
赵劼强忍着内心的烦躁,仍旧保持平淡的语气,下令道:“命皇城司给他下金牌,火速赶来解围。”
这就是整个朝议唯一得出的结果,最终还是落在了苏牧的身上,他也不管皇城司能不能将消息传递出去,虽然不愿承认,但大家都知道,这是汴京城,是整个大焱帝国,最后的希望了。
谁能想到,几年前还只是杭州一介纨绔的苏牧,今日会成为整个帝国存亡最终的关键人物?
苏牧这一路走来的事迹,已经得到了平反,他在北方的战功,在民间的声望,所有的一切都那么让人忌惮。
他是文人出身,却做着武将的事情,而且还成为了最让人忌惮的武将,即便到了最后关头,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他为国为民,但仍旧还是有人对他不满和嫉恨,还是有人怀疑他意图不轨。
不可否认,苏牧是一个传奇,但这个传奇已经盖过了官家的威望,这是最为致命的一点。
姚平仲和李纲并没有参加朝会,因为他们一直待在城头之上,自打金兵围城之后,他们就从未下过城头,如今他们身上满是血腥和脏污,长发凌乱,胡须掩面,哪里还有半分风采。
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的兵马不断从土城上泼洒箭雨,茫茫多的金兵从架设的云梯上冲将上来,守军数次被杀退,却又数次涌上来,将城头占据回来,双方进入了白热化的拉锯之中。
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很多天,以致于土墙和汴京城墙之间的缝隙,都已经被尸体填满!
到了后来,金兵根本就不需要再架设云梯,拆了汴京城外的民房,又砍伐树木,将那沟壑给填上,径直就杀上城头来!
城内也在拆,不断拆,各种王公贵族的奢华府邸都被拆下来,送上城头,不断堆高城头,不断架设各种障碍,想尽办法阻挡金兵的进攻。
然而让人绝望的事情再度发生,完颜吴乞买的援军,终于还是顺利抵达了汴京城外!
金兵声威大震,可直到此时他们才发现,完颜吴乞买的中军并没有能够带来足够的粮草!
早在河北道之时,他们遭遇到了大光明教和御拳馆等义军的阻截,李纲和苏瑜又早早进行坚壁清野的战略转移,耶律余睹的护粮军彻底覆灭,他们根本就无法筹措到足够的粮草。
若非完颜希尹和完颜吴乞买选择了隐瞒实情,金兵根本就无法保持如此高涨的军心士气。
直到此时,中军抵达,完颜吴乞买宣布了实情,非但没有打消金兵的斗志,反而使得他们更加的疯狂!
因为此时他们已经胜利在望,大焱京城虽然死死坚守,但他们每日都在承受着极大的伤亡,军心士气跌落谷底。
金兵没有了多余的粮草,再无退路,只能向前,而汴京乃是整个天底下最为富庶繁华的地方,只要打下汴京,整个天下都是他们的!
在这样的激励之下,粮草严重不足的问题,反而不再是金兵的致命弱点,反而成为了最能鼓舞士气的事情!
完颜宗望和宗翰的队伍早已损失大半,得到了完颜吴乞买的加入,进攻更加的凶猛,金兵无路可退,置之死地而后生,便是在夜间,也没有停下攻城作战!
守军早已疲累不堪,整日整日都有大量的尸体从城头搬运下来,就停放在城门左近,百姓们纷纷出粮出力,因为帝国存亡已经在此一举,若是战败,一切也休提。
周甫彦等一干文人士子也是四处奔走,号召百姓登上城头,守卫家国天下。
不过他们却再没能受到以往那尊贵的待遇,许多人朝他们大骂,你们怎么不登上城头去守卫家国天下,却凭着你们三言两语,就要我等小民上去送死?
金兵攻进来,谁都逃不了,若是需要,他们确实愿意登城作战,事实上他们在城内充当辅兵,正日烧着滚水,搬运到城头去给守军倾倒了烧伤敌人。
但他们无法忍受的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这些文人仍旧高高在上,他们的命,终究要比百姓更加的高贵么!
彼时之人没有人人平等的观念,因为这是他们如何都不敢想的,毕竟社会等级森严,早已深入人心,根深蒂固。
人都说,在灾难和病痛面前,才有可能人人平等,生老病死谁都躲不过,这也只最基本的平等,因为受到命运的控制。
但这些文人厚颜无耻地四处奔走,自己却没有任何实际行动,只知道借口他们奔走相告更能够出力,这是什么道理!
苏牧不正是文人出身吗,为何人家就能够冲锋陷阵,为何人家就能够成为一军主帅?
李纲和苏瑜不也是文臣吗,为何人家同样能够死守城头,抛弃妻子,一直没有下过城头第一线?
周甫彦等人在街头受了冷遇和谩骂之后,便再也不敢现身,整日里在青楼里头买醉,写些诗词也尽是国将不国的惨淡气色,却终究没有一人敢登上城头。
直到这一天,一则消息传开来,他们才突然意识到,他们这等醉生梦死的日子,终于到头了。
因为金兵全数压上来,守军再也支撑不住,怕是再也经受不住第二日的冲击了。
殿前司最后的家底正在集结,皇宫大内一直在忙忙碌碌,做好了出逃的准备。
老百姓缩在家里头,一家人抱在一处,眼中满是绝望。
文人们捶胸顿足,跑到街上去大哭,军士们只是抱着残刀,冷冷地看着这些小丑。
梦神楼之中,李师师从艺多年来,第一次没有画上妆容,她传了一身黑裙,蒙着黑纱,趁着早晨的薄雾,登上了城头。
很多人都认得这位京师名花,整个大焱最有名气的女人,但此时军士们的眼中,没有任何的异色,有的只是钦佩。
人都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那些正日叫嚣着文章道德的文人们一个个装疯卖傻,到头来,却是这位京师名妓,第一个登上了城头。
姐妹们都躲在楼里,妈妈也极力劝阻,但她还是来到了城头处,见得苏瑜,便过来福了一礼:“苏家哥哥辛苦了”
苏瑜知晓她对苏牧曾经有意,但这拱手回礼却绝不是因为她与苏牧有旧,而是因为她登上了城头。
“他还会回来吗?”李师师遥望着北方,汴京的城头虽然已经堆积得很高,但金兵的土墙也不矮,透过血迹斑驳的土墙,也只能看到北方的天空,而看不到路途。
便如同玻璃樽里头的一只苍蝇,看得到外面美好光明的世界就在眼前,却如何都爬不出去。
苏瑜沉默,没有能说出什么,倒是李师师自嘲一笑,而后展露出笑容来,轻轻握拳,坚决地凝望道:“他一定会回来的,我知道!”
苏瑜展颜一笑:“是,他一定会回来的。”
他越过那土墙,在看一看李师师,突然觉得,苏牧那小子,一定会及时赶回来的!
张宪等人已经奋战了无数个日夜,他们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这场战争让他们再度蜕变,对于他们而言,厮杀已经变得麻木,唯一能够让他们兴奋的,不再是热血沸腾的战场,而是一杯干净的清水,和一个能睡觉的枕头。
他们同样遥望着北方,那些陆陆续续登上城头的官员和百姓,范文阳等一干文官,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除了那些躲在家里头发抖,或者进入了赵劼的名单,等着突围出城的,其他人都纷纷走上了城头来。
战争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太多东西能够唤醒他们的生存希望,唯一剩下的,只有北方天空之中,是否还会出现那绣着苏字的大旗!
姚平仲仿佛苍老了十几岁,他用粗钝的刀刃,认认真真地修着自己的长须,甚至还将身上的甲衣擦拭干净,这是一种体面,无论在什么时候,只要有条件,都应该保持下来。
他并未见过苏牧本人,但他听过无数次关于苏牧的种种,他并没有太多的期待,他只是想,好好地准备,守好下一波进攻,或许也是最后一次进攻。
第七百四十五章 两杆战神旗
在古时,人们会更加团结,因为只有团结,才能够战胜恶劣的生存环境,也正是因为生活的艰难,才使得家园的概念更加的深入人心。??.?`
对于大焱的百姓而言,他们的家园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入侵,极有可能成为覆灭的灾难。
而对于金国人而言,他们真在寻找追求自己的新土地,建立自己更大的家园,使得他们的族人能够更好的生存下去。
这是资源的竞争,刨除战争等等因素,仍旧还是优胜略汰的天道在推波助澜。
他们从遥远的辽东南下,一路征伐,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缔造了一个又一个传奇,如今终于兵临城下,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够将肥沃富庶到遍地流油的南方天下,彻底占据!
他们没有任何放弃的理由,而大焱人也失去了所有的退路。
完颜吴乞买亲自率领着金国大军,与汴京城头的大焱人遥遥相望,他们之间已经没有沟壑没有天堑没有城池的阻隔,土墙与城墙一般高大,中间的缝隙也已经被尸体砂石填平。
大焱守军全部出动,筑起了人墙,妄图用自己的血肉和生命,筑起最后一道防线,为大焱帝国贡献最后一份力。
汴京城中那些愿意与帝国共存亡的百姓们,都已经登上了城头,宁死不屈的汉人们,他们宁愿敌人的铁蹄从他们的身上踏过去,也不愿懦弱地看着敌人入侵自己的家园,侵占自己的妻儿和家产。
而金兵也倾巢而出,他们就在一箭之地开外,秣马厉兵,眼中闪烁着贪婪的目光。
在他们的大阵前方,是一个极其雄壮的鼓阵。
一面三丈见方的龙皮大鼓被上百民夫扛着,龙皮大鼓上又有九个战鼓,战鼓围成的圆圈中心,而是龙皮大鼓的中点,此时有一名身披彩羽衣,手持神杖的大萨满,正在跳着狂野而质朴原始的舞蹈,充满了蛮荒的气息,仿佛将时代倒退了数千年,回到那充满了好奇和敬畏的上古时代。
萨满以脚步为鼓槌,他的步点就是鼓点,周围九个战鼓也跟着齐声应和,鼓声隆隆,如同一尊从历史长河之中缓缓入侵现世的远古巨神的脚步声!
这鼓声敲击在每一个大焱人的心头,直接震撼着他们的灵魂,因为他们知道,鼓声就是命令,只待得鼓声停止,金兵就会动总攻,而他们已经没有半点守住城池的机会。???说.`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着那个人的归来,也只有那个人,才能够改变这战争的走向,扭转乾坤,将汉人的江山延续下去。
然而鼓声停了,北方却仍旧没有任何一点点的动静!
天空阴沉,黑云压城,金兵的刀甲映照苍穹,折射着残酷无情的寒光,他们将刀兵高高举起,而后在完颜宗望和宗翰的带领下,动了最后的冲锋!
汴京城头,大焱的士兵没再后退,因为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他们的背后就是陪他们一同死战的百姓,那是他们的兄弟,是他们的父亲儿子,是他们的邻居乡里,追溯到根源,他们曾流淌着一样的血脉!
张宪将长枪折断,提着枪头,另一只手却拎了一柄直刀,他的嘴唇紧抿着,线条分明,如刀削斧刻一般的坚毅。
在他的身边,连李纲和苏瑜这样的文臣们,都已经穿上战甲,紧握战刀。
他们看着汹涌而来的金兵,反而变得平静而豁达,人生一世,终究一死,国难当头,又何惜此身!
当金兵猛攻北城门之时,梁师成和蔡京等人,连同殿前司的五万精锐,已经突破了南城门,赵劼的圣驾已经来到了城门前!
“陛下,南巡吧”梁师成如是催促着,因为北面城门传来的厮杀声就近在耳旁,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赵劼坐在车上,突然走了下来,他已经不惑过半,虽然长久没有狩猎,但春秋正盛,身子硬朗,力气也足够,便登上了车顶。
他遥望着这片城,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再等一等。
如果他就这么走了,苏牧最终领兵来解围,又该如何措置这样的场面?
可如果苏牧最终没能及时赶到,他就会落入金兵的手里,那才是真正的耻辱!
“伏请陛下南巡!”
“伏请陛下南巡!”
“伏请陛下南巡!”
以蔡京为的文官们,已经上百年没有在朝堂上跪过皇帝陛下的这些文官,齐刷刷轰隆隆跪倒一片,痛心疾地泣血恳求着,许多人甚至将额头都磕破,鲜血汩汩流着。??.?`
赵劼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蟠龙佩,他突然朝梁师成和殿前司都指挥使下令道:“回宫!”
“什么!!!”
蔡京等人彻底惊呆了,千钧一之时,最忌优柔寡断,当决不决,赵劼素来阴柔,但内心实则果敢狠辣,今次却为何要在最紧要的关头做出这么愚蠢的决定来!
“万万不可啊陛下!”
这些官员用膝盖爬向圣驾,纷纷阻挡在回宫的御道之上,若非忌讳帝皇尊威,他们恨不得要将赵劼绑着南下了!
然而赵劼却脸色一冷,朝蔡京等文武百官斥道:“尔等欲反耶!”
这句话比北面的喊杀声还要让官员们惊骇,他们纷纷埋下了头,而赵劼则朝皇城司都指挥使和梁师成下令道:“朕要回宫,尔等若想离去,但且离去!”
他知道,只要自己踏出南城门一步,无论今后如何,也无论苏牧是否会来解围,他都已经输给了苏牧。
他宁愿输给金兵,却绝不会输给苏牧!
皇帝陛下的决定,没有谁能够阻拦,圣驾又悄悄回到了宫中,就如同悄悄来到南城门一般。
按说殿前司五万精锐集结于南城门,断然做不到悄无声息,皇帝出宫,也瞒不过百姓,但此时东京城的百姓几乎全部汇聚到了北城门方圆,即便有贪生怕死之徒和老弱妇孺,也已经被殿前司的人马隔离了起来。
赵劼回到了皇宫,第一时间便给梁师成下达了一道命令,让梁师成亲自到北城门,时刻关注战局的走势。
梁师成已经老了,他一直认为自己是赵家的仆人,更是赵家天下的守护者,他没有宦官的自卑和自贱,他与其他英雄男儿不差分毫,除了裆下那三两肉之外。
他跨上了赵劼御赐的战马,在皇城司禁卫的保护下,便来到了北城门的城墙边上。
从城墙到城内街道的十里路上,站满了东京城的百姓,他们手里拿着菜刀等兵器,没有出太多的声音。
当梁师成高举皇家大旗前来,所有人都分开一条道来,任由他们登上城头。
这也是金兵围攻东京这么久以来,百姓们第一次看到皇族的旗帜飘扬在城墙方圆五里之内。
梁师成没有停顿,他一直策马来到了北城门,在禁卫们的帮助下,登上了城楼,放眼俯瞰,双方的军士正在浴血奋战,那是他见过最残忍又最壮烈的场景!
但他此次前来,并不是为了看这些东西,他的目光透过低低的乌云,投往更加遥远的北方地平线。
一刻钟,两刻钟,以致于他自己都忘了这漫长又难熬的时光,任由时光每一分每一秒带着无数生命,无情地消散。
张宪等人固然凶猛,但终究顶不住女真人的冲锋,他们终于踏入了城墙的范围,开始大肆屠杀起来!
“撑不住了,快回去禀告陛下!”梁师成见得如此场景,最终还是心如刀绞地给皇城司的亲兵下达了命令。
然而那个亲兵却一动不动,他就像被抽空了灵魂一般,目光死死地停留在面向北方的某个方向!
“隆隆隆”
那是闷雷声吗?
许多人都这样认为,但很快他们就现,这闷雷声实在太过绵长,而且大地已经开始颤抖!
于是他们终于知道,那不是天上的闷雷,而是地上的援军,援军终于到了!
城头的大焱守军就像被这闷响刺激到了疯,他们不断涌上去,竟然将金兵再度击退到了防线之外!
张宪浑身浴血,斩杀数名敌人之后,终于听见了这隆隆的沉闷声响,只是他并没有抬头,他与所有守军一样,没有再去看北方一眼,因为他们知道,援军到了,也就意味着他们的胜利近了!
因为他们的援军只有一支,那是战神一般的苏牧率领着的铁骑大军!
是那个一次又一次将金兵击败的苏牧,他要回来了!
消息如潮水一般传播开来,比金兵的攻势还要迅猛,城中之人纷纷落下了热泪!
而城楼之上,梁师成仍旧在眺望着北方,他从怀中取出一只苏牧送给他的长筒望远镜,死死地盯着北方越明显的尘头!
那滚滚的尘头几乎要与天上的乌云连接在一处,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渐渐看到了尘头之中若隐若现的旗帜之林。
他的双眸收缩如针孔,死死盯着那些旗帜,过得片刻,他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就仿佛适才的眺望,将他的精气神消耗得一干二净一般。
他跌坐下去,却又很快爬起来,朝那皇城司的禁卫下令道:“取丙字旗和丁字旗,回报陛下知晓!”
那些个禁卫闻言,原本苍白的脸上现出兴奋的酡红,慌忙从随身带过来的三五十个盒子里头,将丙字盒与丁字盒取了出来。
按照都指挥使大人原先的想法,这两个盒子根本就没必要带上,但不知为何,梁师成却坚持要带着,然而让人想象不到的是,最后用上的,果然还是这两个旗盒!
亲卫们将硕大的旗盒打开,取出了里头的方面大旗,而后套上长枪当旗杆,下了城楼之后,开始举着大旗,往皇宫方向驰骋!
所有人都知道苏牧的大军回来了,他们一直都在等着城头方面的确认消息,因为苏牧在他们的心中,已然是战神一般的存在!
他们终于等来了城头方面的消息,回来援救他们的确实是苏牧的大军,而战神也回来了,只不过回来的是另外两名战神!
十里长街,百姓都在等死,皇城司的两名禁卫策马而过,大旗猎猎展开,一面是“岳”字旗,另一面是“杨”字旗!
那是死守古北口的战神岳飞,和杨再兴!
那两个被金国人谣传早已战死的人,非但死而复生,还带着苏牧的大军,回来援救他们了!
第七百四十六章 逍遥无双,醉卧江山 大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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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吴乞买的后军斥候比大焱人更快发现了这支援军,他们也看到了援军的旗帜,他们也如同大焱人一样,认为这肯定会是苏牧的大军。
而事实证明这确实是苏牧的大军,但让人意外的是,领军的不是苏牧,而是死而复生的岳飞和杨再兴!
他们明明将岳飞和杨再兴钉死在了古北口,莫不成上天真的眷顾汉人,让这两个可怕的男人再度活过来了么!
是收缩兵力,回头抵抗岳飞和杨再兴的援军,还是一鼓作气,攻入汴京城?
这是个问题。
对于老谋深算的完颜吴乞买,对于足智多谋的完颜希尹,都是一个泼天大的难题。
但北面的援军很快就会撞入他们的大阵,他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做出决策来!
汴京城虽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众志成城,视死如归,他们能够在援军杀到的短暂时间内攻陷城头吗?
即便攻陷了城墙,他们能够立即利用城墙来阻挡岳飞二人的援军吗?
很显然不能。
可如果返身抵御,那么他们就失去了攻陷汴京城的机会!
完颜吴乞买没有太多的考虑,他沉默了片刻,再没有听取完颜希尹的意见,直接选择,攻城!
即便他们想反打岳飞的援军,胜率也不高,倒不如杀入城中,踏平皇宫,只要俘虏了南人的皇帝老儿,害怕什么岳飞和杨再兴!
“继续进攻!”
“进攻!”
敌人再度扑杀了上来,而岳飞和杨再兴以及韩世忠等人,率领着苏牧的三万骑军,果断杀入了金兵的后军大阵!
与城头的惨烈不同,皇宫之内反而安安静静,既然决定留下来,赵劼反而变得冷静了。
他甚至驱散了官员,将自己关在了御书房内,正在写着一副字。
当禁卫将那两面旗送到他的面前之时,他知道他终于做对了一件事,他终于知道,自己勇敢了一回,却赢来了这辈子最大的胜利!
他赌对了!
如果是苏牧领兵回来,成功解除汴京之围,苏牧的声望将达到无人能及的高度,掌控着军队的他,即便不想争抢这座皇宫,麾下那些将士们,也一定会将苏牧推上皇位。
但苏牧并没有回来,而是将权柄交给了岳飞和杨再兴。
所有人都以为岳飞和杨再兴为国捐躯,成为大焱军事史上最可歌可泣的战神之时,他们却浴火重生一般回来,而且还成为了大焱的救世主!
所有的这一切,都在展现着苏牧的态度,他确实无意这把交椅。
赵劼抚摸着那两面旗帜,默默地将头伏在旗帜上,泣不成声。
他在御书房内待了整整一天,直到一道又一道即时军情送进来,他都没再去看,甚至没有让任何人打扰他。
有军情传来,说明战斗还在继续,进来的是禁卫而不是敌人,说明他们还没有输,所以他根本就不需要看这些东西。
直到夜间,禁卫许久都没有再来,外头也安安静静,再没有任何的声音。
他走出御书房,摆驾出宫,来到了政事堂,所有人官员,都挤在了这里。
当他们见到赵劼到来,纷纷起身,因为他们也在等待。
不过他们并没有等太久,不多时梁师成便从外头快步走了进来。
这位大太监噗咚跪倒在赵劼的面前,抬起头来却早已泪流满面:“胜了!胜了胜了!”
“轰隆!”
积压了一天的乌云终于承受不住雨水的重量,瓢泼大雨终于倾斜了下来,如同天上的仙官,在为大焱庆祝!
汴京城中所有人心头死死压抑着的情绪,就如同这天上的暴雨一般倾泻出来,整座都城都沉浸在狂欢之中!
这些官员们轰隆跪下,只顾着痛哭流涕,而赵劼却面无表情,朝梁师成说道:“让岳飞和杨再兴即刻进宫面圣。”
蔡京等人心头一紧,顿时压下了狂喜,因为他们知道,最后的决断,终于还是来了!
梁师成派人出去大半个时辰之后,岳飞和杨再兴终于进来了。
岳飞将一只木盒呈献了上去,梁师成打开一看,正是那完颜吴乞买的大好头颅!
而岳飞接着又将军中的印符和金券都交还给赵劼,但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从他们进来到现在,无论是岳飞还是杨再兴,都没有跪拜当今天子!
他们虽然拥有足够的声望来统领苏牧的援军,但他们的官位并不高,而且又是武人,于情于理,都应该跪拜官家,如今新胜,不跪便是恃功自傲,便是大不敬!
然而赵劼却很清楚,他们接替苏牧的位置,统领苏牧的大军,在赵劼没有解除苏牧的官职和差事之前,他们都代表着苏牧,不是岳飞和杨再兴不愿意跪,而是苏牧不愿意跪!
苏牧没有回来,就说明他没有要夺取江山的意思,他就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即便不跪,赵劼也没有任何的怨气。
而他让岳飞和杨再兴领兵,分明就是想让赵劼重用此二人,就像他将韩世忠和张宪等人都安置在军中最要紧的位置上一样,他是在为赵劼的军队组建可堪一用,足以保家卫国的中坚班底!
但赵劼也很明白,苏牧让岳飞和杨再兴第一时间上交印符和金券,这是在表明自己的姿态,然而让赵劼心中不快的是,孙金台和郭京并没有回来。
孙金台和郭京以及三百神符兵,那是他安插在苏牧身边,钳制苏牧的最后手段,如果苏牧敢领兵回来,即便胜利了,孙金台和郭京也会第一时间以延误战机的借口,将苏牧斩杀!
然而苏牧没有回来,孙金台和郭京乃至神符兵都没有回来,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孙金台和郭京,已经是苏牧的人了。
孙金台是显宗最大的长老,他不再回宫,而是跟从苏牧,只能说明,他和显宗选择了苏牧,而不再是他赵劼。
苏牧没有夺取赵劼的江山,却将赵劼的显宗之主的位置给剥夺了。
这也就意味着,苏牧如今掌控着显隐二宗,终于统一了演真宗,成为了真正的黑暗世界的王者!
从表面来看,赵劼仍旧是皇帝,但他却心知肚明,在他这个皇帝的背后,还站着苏牧这样的夜天子!
一想到这里,他就再没能开心起来,反而兴趣寥寥,好生抚慰和嘉奖了岳飞和杨再兴之后,便回到了宫中。
他来到御书房中,将印符和金券狠狠摔出去,砸碎了一人高的瓷瓶,而后双手重重地砸在了御案之上!
他的双眼充满了怨恨,可当他看到御案上的字轴之后,冷汗就如外面的大雨一般冒了出来。
那副字已经不再是他白日里写的那一副!
他死死盯着那副字,但见得上面写了一首诗。
“扭转乾坤潜龙荡,天地逍遥世无双,醉卧江山醒轻狂,又何妨?”
三句半。
这是苏牧还给他赵劼的,就像赵劼赐给他的蟠龙佩,以及印符和金券等一切东西。
无论好的坏的,他都还给了赵劼,因为现在的苏牧,已经什么都不缺了。
东京保卫战过后一个多月,一条福船抵达杭州。
这条福船有三层,顶层雕梁画栋,隐约有女子在浅唱,一身蓝白若幽兰淡竹,仙女儿一般的人物,正是汴京之花李师师,而她的身边,则是陆青花杨红莲雅绾儿扈三娘巫花容等一干女子。
她们听着曲儿,怀里的孩子们也渐渐陷入安眠,她们走出甲板,但见得苏牧一身白衣,临江而望,衣袂飘飘,彷如出世。
苏牧的身后,观音奴正与那头大虎白玉儿在甲板上翻滚角力,底层操持大舟的则是那三百神符兵。
眼看着就要进入杭州内河,停顿数日即将出海,但内河的河道狭窄,前方一艘官船正要出来,却是挡住了苏牧的楼船!
苏牧的楼船虽然壮阔雄奇,但到底不是官船,那官船上的仆役便举起官牌来,朝苏牧这边大喝道。
“前头是甚么人的船,还不赶快滚开,耽误了我家老爷上京赴任,也是你们吃罪得起的么!”
诸女沿途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不由暗自摇头,替这可怜的官船感到惋惜。
但听得苏牧中气十足地问道:“却不知是哪位大老爷要上京赴任?”
那仆役昂起头来,指着苏牧道:“哼!好教你知道,此乃陈继儒老爷的船只,今番除了孝服,正好到京城当相公!”
他们的船只并不算大,陈继儒听得争吵,便带着幕僚出来查看,然而当他看清楚对面船头那白衣之人时,脸色顿时苍白无血,朝那船老大猛使眼色,想要避让开。
那船老大却以为大老爷要他逼退苏牧的楼船,一声令下,两只船便几乎要靠在了一起!
陈继儒汗如雨下,苏牧却是淡笑着拱手打了个招呼:“陈世兄倒是许久不见了”
“是啊许久不见”陈继儒讪讪着答道,两船离得近了,那船舱之中忧心忡忡的妹子陈妙音和老母亲却是听出了苏牧的声音来!
“可是牧儿么!”陈公望的遗孀陈氏带着女儿陈妙音从船舱之中快步而出,见得正是苏牧,眼泪便滚落下来。
苏牧一看是义母,便纵身一跃,如水上白凫一般落在了陈继儒船上,后者接连退了三步,却是退到了母亲的身后。
苏牧之名,如今放眼天下,谁人不知,何人不识,他陈继儒孝满起复,却是仍旧靠着蔡京一脉的干系,若苏牧认真计较起来,他的麻烦可就大了。
而苏牧一向敬老太太如生母,有陈老太太出面,他也就安心了许多。
“母亲”苏牧喊了一声,便要给陈氏跪下来,老太太慌忙扶起,抱着苏牧就是一场大哭,连累了旁边的女儿陈妙音,也是泪如雨下。
她们母女这三年算是看清了陈继儒的嘴脸,见得陈继儒要投靠蔡京一系,甚至不惜诅咒谩骂,可陈继儒权迷心窍,却是如何都不听,甚至还挟持着老太太和妹子上京,实在让人不齿。
待得老太太停了哭声,苏牧这才朝她禀道:“这三年不见,是牧儿不孝,那船上有牧儿的妻儿,母亲和妹妹不如跟我上去坐坐吧。”
陈氏和陈妙音自是欣喜,便跟着苏牧到了楼船之上,但见得雅绾儿和杨红莲等人个个似那画里的天仙一般,便是陆青花产子之后也生出妖媚丰腴的气度来,真真如那梦境一般让人难以置信。
陈妙音早早就倾心于苏牧,也早知苏牧这等风流人物,惯会招蜂引蝶拈花惹草,心里也并无芥蒂,反倒觉着苏牧如今妻妾成群,自己怕是很难着落了。
扈三娘等都是见惯世面之人,上来就一口一个婆婆妹子的叫唤,老太太看着她们怀里头的小人儿,眼泪簌簌就是忍不住往下落。
巫花容有些警惕地看着陈妙音,毕竟陈妙音经过三年的素守,出落得国色天香,于是她便偷偷与雅绾儿处打听了苏牧与陈家的往事来。
听完之后,巫花容却是狡黠一笑,见得苏牧与老太太等人都在舱里欢聚,那陈继儒还在巴巴等着,他便朝一层的船老大喊了一句。
“撞过去了也!莫让这些阿猫阿狗妨碍我等出海寻仙!”
底层的三百神符兵闻言,也不啰嗦,见得对面官船早已乱成一团,只是齐声吆喝,一并用力,楼船轰隆碾压而过,官船就成了江面上一块块浮板!
陈继儒从水底冒头,趴在木板上连连吐水,那楼船却肆无忌惮地继续航行,他的母亲和妹子,终究没有下船。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