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千百次
“我说,你该不会打算,就这样坐一天吧?”
客厅里,灰原哀抱着胳膊,小腿翘起,虚着眼看对面之人。
咖啡已经喝了几杯,如今也有些凉了,忱幸踌躇般摩挲着杯沿。
灰原哀幽幽一叹,“昨晚打电话,特意让我今天请假,还把阿笠博士支走,结果你来了又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喜欢我泡的咖啡吗?”
“倒也没有。”忱幸将咖啡杯放下。
灰原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忱幸开口道:“其实是有件事。”
灰原哀眼神动了动,并不是期待,就像是细雨落进了浑浊的藕池,漾开了涟漪。
她不去猜想,只是心一下揪了起来。
“你很擅长生物研究,那应该算是医生吧?”忱幸斟酌道:“对人体想必很熟悉?”
灰原哀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似乎跟她做的心理建设不太一样,但不妨碍她跟随点头。
忱幸就松了口气,然后试探着加上了手势来描述,“怎么说呢,就是最近我,总感觉脑子里有另一个人在说话,还有些看不太清楚的画面,好像是以前的记忆,可就是想不起来。”
灰原哀眨眨眼睛,“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忱幸愕然。
灰原哀自认对他算是了解的,他小时候的事旁敲侧击地从毛利兰和园子那里打听了一些,然后是从未离开过寺庙的时期,再然后是住在米花町。
但他现在说什么?
奇怪的人声,模糊的记忆?
灰原哀摸着下巴,“会不会是以前你在寺庙里的时候,吃斋念佛导致营养不良出现的幻觉,然后现在又复发了?”
“...以前也吃肉的。”忱幸说。
智真大师可不是素食主义者,最喜欢的就是烤羊肉。
灰原哀问:“那你有什么想法?”
“会不会是我曾经失忆过?”忱幸猜测道。
“那以前受过伤,摔到过脑袋?”灰原哀说道:“比如身上有明显的伤口之类的。”
说着,她还朝前探身,一伸手就摸到了他的后脑勺,带着点点凉意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一圈。
忱幸任由她胡作非为,“没受过伤。”
当然,肋下那一枪就算了。
“那心理上呢?”灰原哀认真道:“心理上有没有受过什么创伤?比如强烈的刺激,像是生离死别或者看到了难以接受的画面之类的?”
这一次忱幸没有马上给出肯定的回答。
灰原哀眸色暗了暗。
“应该没有。”忱幸慢慢道。
那件事,那一天,对他来说的确是永远无法磨灭,可在之前或之后的记忆都完好。除了,他当时晕了过去。
“你看到了什么?”灰原哀忽然道。
“什么?”忱幸一怔。
“你说突然出现的像记忆的画面,是什么?”
“能看清的,就只有贝尔摩德。”忱幸脸上有些不解,“她对我开枪。”
“她对你开枪不是很正常吗?”灰原哀反倒迷惑,就像在说坏女人想杀谁就杀谁,疯批做事完全是合理的一样。
“...有没有可能是人格分裂?”
“做的梦吧?”灰原哀轻呵一声,如嗤笑。
“诶?”
“我说,是你太想那个女人了,做的梦跟现实混淆了。”灰原哀哼了声。
“可我一直清醒着。”忱幸争辩。
他其实想说,心里的那个声音甚至开始左右自己的选择。
“白日梦就是这样啊。”灰原哀语气漠然,兀自端起杯子,毫不在意完全冷掉的咖啡,几口喝完。
忱幸一下就被堵得没了话说。
“有一点你没有说错,没有人比我更擅长生物研究,但生物研究里,我更喜欢切片和解剖。”咖啡加奶,冷却后凝固,灰原哀慢条斯理地擦去嘴角的浓白。
忱幸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对面的小女生露出和善的笑容,“你还要把我当心理医生吗?或者是听你无聊的白日梦的知心大姐姐?”
“无聊?”很难得的,忱幸波澜不惊的脸色红了红。
然后,他也觉得自己有点着急了,病急乱投医,反倒被一个小孩子调侃嘲笑了一番。
所以他就提出告辞。
而看着他脚步匆匆离开的背影,灰原哀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起来。
她以为他会说什么,但没有,就如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沉默。借口可能是勇气,或是不想失去对方,逃避的心底却满是遗憾。
……
出租车开的不慢,敞开的窗刮进阵阵冷风。
忱幸撑着下巴,有些走神。
他不是没看出灰原哀神色中的探究,她像是在等自己说什么,看似不在意,眼神却那样炙热,所以他才会逃跑。
但这神儿刚走了没几秒,就听前头的司机嘴里呦呦有声,然后就是急打的方向盘和偏转的车身,这一瞬间,后座上的忱幸脑袋几乎飞出窗外,他差点以为上了安室透的车。
砰!
不算剧烈的撞击,车身猛地一摇晃,停下了。
忱幸揉了揉磕到的额头,还不等他发问,就听到了熟悉的‘啊嘞嘞’。
这让他心头一跳,也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那是一辆黄色的私家车,就在眼前,因为怼住了出租车的侧边,一起撞到了马路沿上。
私家车的副驾驶位置,永远一身小西装的小学生露出半个脑袋,朝他咧嘴笑。
“忱幸哥哥,好巧呀。”
忱幸歪了歪头,然后后脑勺上就被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住了。
“别动,下车。”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那我到底动不动?忱幸腹诽,同时决定以后还是不开车窗了。
车外的人是个长脸的高个中年人,消瘦的外形有点像毛利小五郎,不同的是眉毛短而锐利,两撇小胡子也透着精干,大背头很有型。太阳镜后的眼神很淡,不是对生死的那种看淡,更像是有点少觉...
他穿着灰白色的西装,外边罩了件大风衣,总之,像个即便走投无路也要喝一杯咖啡的悍匪。
出租车司机在看到手枪的时候,就吓得趴在了方向盘上。
忱幸下车时,脑海中已经闪过了无数个制伏大背头的方法,但他看到了柯南对自己拼命眨眼暗示。
所以,他就被绑了双手,塞上了副驾驶,同样被绑着双手的柯南就坐在他腿上。
“...能不能让这小子去后座?”忱幸打着商量。
柯南嘴角抽了抽。
大背头的回答是淡定地挂挡给油,撞扁了车头的私家车发动起来,突突上路。
282.大背头
很快,忱幸就搞懂了眼前的状况。
大背头名叫鹰取严男,是个珠宝店的抢匪,后来在某仓库里被目暮警官等人围了,但就在毛利小五郎推理时,被大背头一枪打断了仓库上方的锁链,制造混乱而逃。
柯南之所以会被绑,是因为他想拦住大背头,没成想反手成了人质。
这小子还冲忱幸挺了挺胸,举了举手腕,以示他的手机、臂章无了,手表也出了状况。
忱幸无语:你还挺骄傲?
因为这大背头会把自己也弄上车,纯粹就是柯南这小子叫了自己的名字,绑匪一看是熟人,那就顺道给他捎上了。
忱幸目光示意:为什么不让我动手?
柯南声音压低:“他现在并没有把抢来的宝石都放在身边,那他现在很有可能是要去找同伙,拿剩下的宝石。不过他跟那个同伙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你想抓到他的同伙?”忱幸问。
柯南点点头,充满‘就要整整齐齐’的暗示。
然后,就听到了一声冷哼。
鹰取严男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摸出手枪,也不说话,只是枪口上下晃了晃,暗示的意味更明显。
已经在他手上吃过亏的柯南赶紧闭嘴,老老实实地坐在忱幸腿上。
这难免让忱幸心中好奇,这俩人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感觉调皮的小学生完全被克制了,有了对手。
路途有些远,离开了城市,进入了山区。
森林茂密,一幢红砖别墅隐隐可见。
车子就在别墅门前停下。
“听好了,要是敢逃,我就开枪。”大背头说道:“如果你们不想死在这个地方,沦落为野狗的食物,那就乖乖照我说的做,否则的话,大不了我再去找个绳梯来,懂?”
他推搡着忱幸二人下车,但只给柯南松了绑。
“懂了。”柯南乖乖点头。
走近了细看,才发现这好像不是别墅,因为屋顶上有一排排的砖砌烟囱,窗户都是封闭的木板,隔壁矮一点的建筑上,更是有一根像是烧窑的大烟囱。
忱幸跟柯南在前,鹰取严男拿着手枪在后,三人走了进去。
里面不出意外地很空旷,也没有桌椅等东西,抬头就是高高的楼顶天花板,像是进了监狱,可看四下则是一个个半遮身的隔间,反倒像是个大澡堂。
总之是个废弃无人的地方。
地上还有不少积水,忱幸小心绕过。
鹰取严男嗤笑一声,“所以才更要惜命啊,像你这样一身的名牌的高中生,如果死在这里的话,女朋友该多伤心啊。”
忱幸看了柯南一眼,后者讪讪一笑,确实,这都是因为他自作主张。
“在那里停下。”鹰取严男说了句。
“这是那根烟囱的入口?”柯南看着面前的砖墙,下方像是壁炉的开口里,留有一个可容一人钻进去的通道。
以他多年的现场经验和侦探嗅觉,一看就知道这个洞他能爬进去。
“我明白了,所以你才会需要拿绳梯。”柯南很睿智。
鹰取严男淡淡道:“我本来打算用绳梯爬进烟囱里的,但现在没这个必要了,因为多亏了有你啊。”
“难道说,你要我爬进去?”柯南眼角跳了跳。
鹰取严男枪指忱幸,“不然让他进去也可以。”
果然,不出柯南所料的,某人就冲他连连摆手,眼中笑意甚至是催促他快点爬。
算了,就当我欠你的!柯南这么想着,紧了紧裤腰,钻进了洞里。
爬动的窸窣声隐约传来,鹰取严男点了支烟,闲聊般开口,“你跟这孩子很熟?”
“也不算。”忱幸说。
“嗯,这小鬼经常会做些自讨麻烦的事吗?”鹰取严男问。
忱幸当即点头,“对,一刻也闲不下来。”
看到他深以为然的表情,以及那张一看就不会骗人的脸,鹰取严男信以为真了。
“那以后可要好好管教一下,不然会死得太早。”他像个老前辈般告诫。
事实的确如此,干他这行的充满了风险,他的确有资格说这种话--不多事就不会死。
“我会的。”忱幸忍笑。
此时,因为爬烟囱而弄得灰头土脸的大侦探撇嘴不已,他大概听清了两人的对话,心里还不知道是怎么腹诽的。
“能听到吗,小鬼?”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通道里传来了鹰取严男的声音。
“记住,要在3分钟之内回来,要是晚了一秒...”鹰取严男叼着烟,一手报纸一手火柴盒,“我就把这个东西丢进去。”
柯南头皮一炸,要是把点燃的报纸扔进来,自己肯定会被烟熏到窒息。
然后,通过不大的入口,他还看到了正站在鹰取严男身后,用绑起的双手做着出拳假动作的忱幸。
柯南内心呵呵,这混蛋的心态是真好啊。
“你知道怎么做了吧,小鬼?”鹰取严男还冷笑。
“我知道了!”柯南翻了个白眼,丝毫不知道自己没好气的声音在通过狭窄环境的变声,变得奶声奶气。
忱幸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不能用手机录音。
……
过了好一会儿,狭窄的通道里才又传来爬行的声音。
鹰取严男已经抽了几根烟,正裹着大风衣,盘膝坐在‘壁炉’里。
旁边,忱幸靠在红砖墙上,听着老旧水管过38秒会滴落的水滴声。
“叔叔,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啊?”柯南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是叔叔你杀死他的吗?”
“恰恰相反,是我差点被他给杀了。”大背头语气一沉。
接着,他就简短地讲了在那个月光很亮的晚上,他本来以为来这边分赃,结果被同伙内海德郎黑吃黑的事情。两人发生了枪战,内海德郎站在制高点,不小心一脚踩空,掉进烟囱底部摔死了。
当然,一起掉下去的还有他们抢来的宝石。
回忆结束,鹰取严男将烟蒂往通道里一丢,“3分钟已经到了,赶紧出来,难道要我把你熏出来吗?”
烟头点燃了里面的报纸,很快就有烟飘散。
“别别别,我马上就回去了!”柯南急忙道。
--虽然已经找到了对方的同伙,可以让忱幸解决外面那个大背头了,但现在他又有了新的怀疑。
所以,他老老实实地将散落一地的宝石装包,爬了回去。
鹰取严男颇有道义地扔给他一瓶水。
然后一拉开旅行包的拉链,就看到了里面连一把都不到的宝石。
“就只有这些宝石?”大背头脖子一歪,“你要是敢藏起来,可没好果子吃!”
“我可没有藏起来,我也觉得很奇怪啊。”柯南冤枉的很,“叔叔你们不是抢到了价值3亿日元的宝石吗?但这些根本就不够吧。”
“是那个家伙!”大背头一阵咬牙切齿。
283.修学旅行
“那个家伙?”
柯南眼神一动,他想到了对方有同伙,没想到同伙还不少。
“内海应该听信了那家伙的话,连当初说好的一半都不到,竟然为了这么点分成来杀我!”鹰取严男愤怒地将旅行包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那个白痴!”
这是柯南第一次看到大背头这么暴躁,当下声音都弱了几分,“那家伙是谁?叔叔,你难道是被人背叛了吗?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难道你要把那个人...”
好吧,他的问题依旧很多,问到最后更是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很勇敢。
忱幸瞥他一眼。
果然,下一秒这小子就被捆住了手脚,还被毛巾蒙住了眼睛,着重是被用胶带封住了嘴巴。
“你的任务到此结束了。”鹰取严男摸着他的小脑袋瓜,“把你的好奇心收起来吧,小子,如果你以为自己是小孩而不会被杀,那你就错了,到时候还会连累这个模样很俊的小哥。”
话说间,他朝忱幸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走在前头,然后一把将柯南拎起,挎上旅行包。
小学生耷拉着脑袋,就像被雨淋的咸鱼。
后来,车子驶上公路,耳畔是来往车流的鸣笛声,在能看到前方的过街天桥时,座下的车速慢了起来。
“祝你们好运。”大背后冷不丁这么说。
忱幸略一歪头,看到他探身开了这边的车门,不等他发问,左肩上就猛然传来一股推力。
车门大开,腿上的柯南还在呜呜出声,忱幸下意识用胳膊将他夹在怀里,然后整个人就被推出了副驾驶,跌进了路边的绿化丛中。
“再见了。”鹰取严男并起两指,在额角放飞。
因为有忱幸这个肉垫,所以柯南半点伤都没有,甚至还很有精神地左右挣扎。
“安静点,人已经走了。”忱幸一用力就将捆着的绳索挣断,然后给柯南解除了束缚。
小学生嘴上的胶带刚揭开,就忍不住道:“发生什么事了?那个宝石大盗呢?我们怎么会在这?”
“拜你所赐,被丢下来了。”忱幸说道。
柯南愣了愣,闭上了嘴。
确实,如果不是他拦着忱幸,那个大背头恐怕已经在警署喝咖啡了。
接下来,忱幸就给目暮警官打了电话,在柯南说明来龙去脉之前,自然少不了被一直待在警方那边等消息的毛利小五郎训斥一通。
“那个宝石大盗的同伙,内海德郎的遗体就在烟囱那里。”
“看来是鹰取干的啊。”毛利小五郎断言。
“我觉得不是他干的。”柯南分析道:“其实应该是内海想要杀鹰取,但是他失手了。”
“这是鹰取说的吗?让人很难相信啊。”毛利小五郎哼了声,“而且因为你,还连累到了忱幸,你现在竟然还相信鹰取的话!”
柯南看着在一旁拍打身上尘土的忱幸,讪笑揭过,“但他说过,是内海听信了那个家伙的话,为了连说好的一半都不到的分成,而来杀他。。”
“那个家伙?这么说的话,他们还有一个同伙。”毛利小五郎沉吟道:“不对,应该说是幕后黑手,要是真的,那这件案子背后一定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随后,在警方展开行动时,柯南也拉着忱幸开始了外出探案之旅。
某萧条的商品街的某栋楼前,看着立着的带有‘新月’二字的广告牌,两人走下出租车--新月,这是当时鹰取严男所拿的火柴盒上的字样。
身后,出租车司机眼神灼灼地看着两人。
忱幸还没反应过来。
柯南鼓励般冲他点头。
“……”忱幸没什么表情地,当着他跟司机的面翻了翻衣兜裤兜,只有一包湿巾和一部手机,干净地过分。
柯南搓了搓脸颊,在身上翻了翻,惊喜般举起了钱包。
忱幸皮笑肉不笑。
柯南自觉尴尬,付了车钱后先一步爬上楼。
……
公寓门口是‘新月’牌子的标志。
柯南拉开门,偷偷往内瞧,堆积的垃圾味儿就窜进了鼻孔。
“这里也太乱了吧。”
走进去,大大小小的黑色垃圾袋堆在玄关,桌边是打翻的泡面,隐约还有个被人踩了的脚印,卧室里的床上躺着个西装革履的眼镜中年人,心脏位置扎了把刀子,已经没气了。
柯南神色沉沉,垫着手帕从死者怀里摸出了名片夹。
“这个人是鹰取抢劫的那家珠宝店的人。”
是名为山鹿节夫的采购员。
忱幸目光一扫,从书桌上堆放的书籍底下抽出了一张照片。
是一张在宴会厅里的合影,上边有五六个人,都端着香槟,看起来很成功。熟面孔有死去的内海德郎,之前的大背头鹰取严男,还有此时被插了一刀的山鹿节夫。
“这个人是谁?”柯南指着因过度曝光而看不清脸的紫西装。
不过,他笑容不掩自信,“我总算弄清楚了,案子的真相。”
在他看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时候,忱幸脚尖踢了踢垃圾桶。
柯南回神。
“那是什么?”忱幸下巴一努。
柯南习惯性地伸手去翻垃圾桶,果然又发现了新的线索--一张航班表,上班用红线圈起来的,是今天下午4点到HK的那一班。
“下午四点?”柯南连忙看向桌上的闹钟,已经两点半了。
这时,忱幸耳朵一动,“有人来了。”
不等柯南回应,就有一道身影出现在客厅门口,正是大背头鹰取严男。
“你们两个小鬼,还真会闹腾啊。”大背头舔了舔腮帮子。
下一秒,眼前一花,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高中生就出现在了面前。
“你...”大背头刚开口,还不等他掏枪,腹部就传来一阵剧痛。
身体的反应是躬身,但后颈马上就遭到了一记重击。
鹰取严男眼皮一翻,砰然倒地。
看着没事人一样的忱幸,柯南伸手刮了刮嘴角,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啊。
……
报警后,警方成功在机场前逮捕了要逃走的幕后黑手,也即是那家宝石店的老板岛津辉明。
人的确是他杀的,面对袜子上沾到的泡面汤,他无从抵赖。
至于犯案的动机,是因为店里经营状况不善,想要骗取那些高价宝石的保险金。
事后,莽撞的柯南面免不了被毛利小五郎一通教育。
面露担心的毛利兰不禁抚额,随后不好意思地看向忱幸,“真是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什么。”忱幸不在意道。
“对了,园子有跟你说吗?”毛利兰背着手,微笑道:“过不久我们就要开始修学旅行了,她说会邀请你一起。”
忱幸一怔,老实讲,他并不知道修学旅行是什么,但顾名思义,多半是高中生的活动,那自己能参加吗?
况且,他在听到后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想拒绝的,因为他仍在意自己身体出现的变化。在面对未知,不明真相以前,最好的应对就是什么都不要做。
“你们在说什么呀?”那边,好不容易找了个空挡的柯南连忙跑过来。
“说修学旅行,园子想邀请忱幸一起。”毛利兰含笑道。
“诶?”柯南愣了愣。
这么快就到修学旅行的时候了吗?不过还好,跟他没什么关系。但转念一想,这跟工藤新一那小子有关系啊。
他看了眼忱幸的表情,像是猜中他心里所想,“忱幸如果要去的话,打扮成高中生就好了,就当是普通的旅行。”
嗯,让他当挡箭牌实在是太好了。
284.清水红枫
晚上的时候,忱幸果然收到了园子的邀请,即便他已经明确拒绝,后来故意不接电话,大小姐仍不遗余力地对他进行电话轰炸。
“为什么不去呀?你想想看,自己大半的时间都在咖啡店里,连米花町都出不来几次,这跟在寺庙里有什么区别?”
“智真大师走的时候,可是特意拜托了次郎吉大伯,次郎吉大伯去国外之前,又把你交给了我,我得好好对你啊。”
“而且工藤也会来的,说不定就能见证他跟小兰青梅竹马的爱情修成正果,这伟大的历史性的一刻,你忍心错过吗?”
“还有,世良也会一起,所以你跟我根本不算约会,你放心来就行了!”
“快接电话!”
能说出‘不是约会’这种话,可见铃木大小姐是发了狠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伤心的园子正在床上打滚,半晌又没了力气,手背搭在额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长腿并在一起躺尸。
手机一直拿在手里,没放开。
过了一会儿,某个人专属的来电铃声响起。
园子无神的眼睛一下大睁,光涌了进来。
“你同意啦?”她雀跃道。
“嗯。”电话那边,是只开了台灯的卧室,忱幸坐在桌前,电脑的荧光铺在他的脸上。
往那个邮箱里发送的一封封邮件掠过眼瞳,却连一封都没有被读取。
他眸色渐渐黯淡下去,但还是执着地点击‘发送’。
只是在忱幸这边沉默的时候,园子咯咯的笑声依稀传来,她好像还说了些什么,但因为声音偏低,所以没太听清。
“总之,到时候一定来啊。”园子最后嘱咐一声。
通话结束后,忱幸把手机放到一旁,上床准备休息。
他感到惊讶的,是工藤新一也说了要去,虽然不知道他怎么打算遮掩此事,不让媒体或组织注意到。
……
日子就在偶尔听到的沉睡的小五郎又破获了什么案子,以及等待中过去了。
回应还没有收到,枫叶已经红了。
京都,清水寺,游人如织。
“不行不行不行,饶了我吧!”毛利兰连连摇头,摆手拒绝着园子。
“害羞什么呀,难得本大小姐想要帮你俩拍张甜蜜的双人照。”园子一脸揶揄。
毛利兰内心期待,但还是忸怩道:“还是大家一起拍吧。”
园子凑近,摄像头快要架到她的鼻梁上,“要不然你们两个对着镜头来个热吻也行啊,工藤太太。”
最后的小声,呼吸的热气喷到了毛利兰的脸上,后者睫毛颤动,闪躲的眼神润润的。
然后不等她反应,园子就坏笑着朝她胸口一推,“快点去吧!”
“啊!”踉跄的毛利兰朝后倒去,但马上就撞到了一个有些坚硬的怀抱,贴身时的气味,还有扶着自己肩的动作,都是那样久违的熟悉。
按下快门的声音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响起,园子露出小白牙,比着剪刀手,身边是也有笑意的忱幸。
而在他们对面,小鹿乱撞的两人一个欲盖弥彰地看向别处,一个羞红了脸却也只敢偷偷看。明明都是心上人。
“不好意思,撞到你了。”毛利兰急忙道:“有没有撞疼啊?”
“小兰,你最好不要离我这么近。”工藤新一根本不敢多看,轻轻推了下她的肩膀,“我不是说了么,我有点感冒。”
看着面前虽然是天天见,可今天感觉格外不同的毛利兰,他根本止不住此刻过快的心跳。
“你没事吧?我带感冒药了,我去给你拿吧?”毛利兰担心道。
而看到她还是离得这么近,工藤新一偏过头,“放心吧,没事的,我已经吃过博士给我的药了。”
他远没有表现的这么平静,相反心里慌乱得很,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仰视她了,几乎要忘记近距离看的感觉,那种压抑的情感差点喷薄而出的冲动吓了他一跳。
大概久别重逢是不一样,眼神偶尔的对视,身体不经意间的接触,那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放大了无数倍,让人耳朵发烫,心怦怦直跳。
“哎呀,你们两口子。”一直盯着两人看,笑容就没落下的园子浮夸道:“神神秘秘地是在商量今晚的约会吗?”
“园子,你别再闹了,不然我真的要生气了。”毛利兰赶紧走过去,作势要捂她的嘴。
园子当然不怕,“你就连生气时的样子也很可爱喔,工藤太太。”
毛利兰灵机一动,“忱幸,你看她。”
但园子根本不见收敛。
果然,忱幸开口说的是‘要不要换我来拍?’
园子顿时笑着冲闺蜜挑眉。
“你可得意了。”毛利兰泄气,面对有坚强后盾的闺蜜,她连口舌之利都赢不了了。
那边,还陷在刚刚近距离看毛利兰而心乱的工藤新一,冷不防被人掰歪了脑袋。
“说,你真的是工藤新一吗?”世良真纯跟他鼻尖对鼻尖,认真脸。
“是啊,你干嘛?”工藤新一看着相隔咫尺的她,有些懵。
下一秒,就被一把推开。
“那我问你,你还记得我吧?”世良真纯叉腰。
工藤新一早预想过这一天,傻傻一笑,“嗯,我们两个小时候在海边见过对吧?有十年了。”
世良真纯闻言淡笑,“有十年了,你说的是真的吗?”
工藤新一貌似无辜,“是啊,不然呢。”
世良真纯只是盯着他看。
这时,毛利兰提议道:“我们去清水舞台那边吧?”
“好。”世良真纯应声。
但还不忘瞅了工藤新一一眼,给了他一个‘这事还没完,自己还会找他’的眼神。
清水舞台,像是高高撑起的亭子,清水寺四下风景一览无余,起伏的山间,红枫如火。
“这里的景色好棒啊。”毛利兰赞叹道。
“是啊,但是看起来也不算很高啊,有12米吗?”世良真纯手肘撑在栏杆上朝下看。
毛利兰不忘提醒,“世良,别把身子探出去,很危险的。”
“是啊,听说前段时间,有人就是从这个地方跳下去自杀了呢。”园子的消息不管在哪都很灵通。
而她算是对了世良真纯的脾气,一听有人从这里跳下去自杀,这姑娘就更感兴趣地趴在栏杆那了。
当然,也不必担心她会摔下去,因为她还扯着忱幸的袖子。
“土方,你估算一下这有多高?”
她大多时候很无聊,忱幸知道。
285.爱的直球
“小兰,上次新一的告白,你给他答复了吗?”
园子趴在毛利兰耳边,小声说。
毛利兰浑身一酥,连忙道:“还没有啦。”
“既然这样,小兰,你干脆就在这里亲他一下好了。”园子双手托脸,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拿出从清水舞台纵身跃下的决心嘛。”
毛利兰这时候可不吃她可爱这套,“我怎么可能那么做呢!”
旁边,世良真纯笑着走过来,“怎么啦,难道小兰要从这里跳下去吗?”
园子摆摆手,“是比喻啦,要有那种决心。”
就在几人开着玩笑嬉闹的时候,忱幸偶然看到了围栏边的一道身影,是个女人,穿着深紫的长裙,戴着太阳帽,一阵风吹过,金黄的发拂乱在耳侧。倒不是认识,而是长裙和宽边太阳帽的背影,让他联想到了贝尔摩德。
当总是想着某个人的时候,就成了思念,而看到的每一个在某处与她有着相似的人时,就勾起了怀念。
在出神的时候,肩膀冷不丁被人用力拍了下。
“身边就守着三个大美女,你竟然还看别人?”能跟他开这种大咧咧玩笑的,也就只有世良真纯了。
她呲着小虎牙,目光挑衅。
忱幸就很费解,“你说的美女里,不会还包含了自己吧?”
“……”世良真纯一噎,‘不会吧’这几个字,有时还真让人不好接。
她想挺胸证明一下自己,但又底气不足,想撩开头发让他看看自己也是很漂亮的,可又没那么自信--因为她也清楚自己的颜在曰本不太能吃得开。
宅男喜欢的要么是可爱的,要么是御姐风,甚至干脆就是男人。总之身材是要过关的,可世良真纯就是优点很不突出。
是以,她重重哼了声,别过头,不语。
而毛利兰则走向了那道紫裙的背影,犹豫开口,“你好,你该不会是演员鞍知景子小姐吧?”
女人一听,连忙回头,“嘘,我可是偷偷到这里来的,要帮我保密喔。”
“好的!”毛利兰欣喜道。
“是大明星吗?”世良真纯趁机摆脱跟某人站在一起的尴尬。
“我们可以跟你一起合个影吗?”园子有些激动。
鞍知景子亲和点头,“可以,不过别太张扬了。”
然后,毛利兰就朝那边一起修学旅行的同学们喊了声,工藤新一包括几个交好的同学就呼啦跑了过来。
鞍知景子脸上僵了僵。
“忱幸,交给你了。”园子将手机递给某人,严肃的表情像是在交付什么重大的任务。
作为局外人的忱幸,就是在这种时候用的。
蓝天白云下,漫山红枫,一张合照记录下了正青春飞扬的学生们。
园子是标志性的剪刀手,在朝着他笑。
世良真纯叉腰,昂着下巴,眼神不忿。
拍完后,鞍知景子忽然叫住了要走开的工藤新一,“请等一下,我听她喊你‘新一’,难道你是工藤新一,那个高中生侦探?”
“是啊。”工藤新一立马承认。
“你是有希子的儿子对吧?”鞍知景子在得到他的承认后,有些兴奋,“你小的时候我还给你换过尿布呢,你们是来京都修学旅行的吗?”
“是的。”工藤新一脸色红了红。
另一边,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看到他们表现亲密的园子立马撞了撞毛利兰的胳膊,“工藤太太,你老公要出轨了喔。”
“别胡说,他们好像认识。”毛利兰的醋劲显然差柯南许多。
而鞍知景子惊讶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和我们住在同一家酒店啊。”
“你说我们,还有人和你一起吗?”工藤新一问。
“是的,我和以前念祇园艺术大学时的同学,一起过来给一个老朋友扫墓,那几个同学现在也都是各自领域的名人了。”鞍知景子说道:“既然我们住在同一家酒店,那你晚上能来我房间一趟吗?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她说着,还拿出一个小本本,在上面写了什么。
工藤新一被她的话闹得老脸一红,“看什么东西啊?”
“是暗号。”鞍知景子笑道:“侦探都很喜欢破解暗号吧?那你今晚9点来找我吧,这是我的房间号。”
她将纸条撕下来递了过去,“其实我原本是想拜托有希子的老公帮忙看一下的,这对你来说还是有点难啊。”
一听这话,工藤新一顿时斗志昂扬,“不,完全没有问题!”
“那就这么定了,你可以把你女朋友也一起带来的。”鞍知景子小声道:“是那边那个长发的姑娘吧,她一直盯着我们这边看呢。”
在她告别离开后,工藤新一下意识看向毛利兰,但后者只是一昂头,就很傲娇地走了。
园子连忙去追。
至于忱幸,则在人群里,一把勾住了一个戴着绿色线帽的黑皮墨镜口罩男。
“谁啊!”绿线帽吓了一跳。
忱幸松开胳膊,“你怎么也在这?”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修学旅行你怎么会在?”绿线帽一摘墨镜跟口罩,就是翻着白眼的服部平次,“我好歹还是高中生呢。”
忱幸斜了他一眼,“偷窥狂。”
“我才不是!”服部平次眼睛一瞪。
只是话虽如此,无论是他这副可疑至极的打扮,还是一直暗中观察的举止,都像极了偷窥狂,还是那种对业务很熟练的。
“好吧,我是担心工藤啦。”服部平次摊手。
毕竟工藤新一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大众视野前了,在黑衣组织的眼里,他已经死了,万一修学旅行中被人拍到传到网上,或是被组织的人发现,那就糟了。
忱幸会来,也有这个原因在。
“这一次是铁三角的作战。”服部平次表情认真。
“他现在应该没空想这些。”忱幸说。
那边,工藤新一等人已经朝下一个景点去了。
……
一下午,清水寺的景点都被他们看了个遍。
“好的,各位同学,我们抬头来看一下天花板。”导游手拿竹竿,介绍道:“传说啊,当时留守伏见城的大将,鸟居元忠切腹之后,在上面留下了自己全身的模样。如果有眼尖的同学,是可以看得出眼睛、耳朵、鼻子、发髻等等。”
在看染血的天花板的时候,园子喉间咽了咽,感觉像是看恐怖片,明明害怕,偏偏还好奇想看‘鬼’到底长啥样。
世良真纯就厉害了,两眼炯炯有神,“是很久以前的杀人现场啊。”
身边一众胆小的男生纷纷汗颜。
而毛利兰的表现是最震惊他们这些熟人的,她打了一记直球,直接抱住了工藤新一的胳膊,很紧。
即便脸发烫,即便忱幸跟突然出现的绿线帽都愣了,她也昂着头,像是怕得对周围失去了感应。
贴身的柔软甚至能感受出轮廓,老工藤脸红了,不过心里开心得要死。
如果扎他一针,血也能飙上天花板。
286.奔赴
晚上,酒店。
“新一,鞍知小姐在几号房啊?”毛利兰问。
“在1506号房。”工藤新一看着纸条说。
就在这时,跟在几人身后的忱幸脚步忽然一停。
“土方?”世良真纯回头看他一眼,面露疑惑。
“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你们先去吧。”忱幸朝几人摆摆手,快步朝楼梯方向而去。
“他怎么了?”世良真纯歪头。
“有什么急事啊?”工藤新一撇嘴。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变回工藤新一的缘故,他没了柯南时的机警,如果是柯南,一定会对忱幸的突然离开产生怀疑。
但现在,他大半的心思都在身边的毛利兰身上。
而忱幸已经匆匆跑到了楼梯间,方才感知到的熟悉气机,正慢慢朝楼下而去,高跟鞋踩过楼梯的声音清晰可闻。
“等一下!”他趴在栏杆上朝下望,看到了穿着米色休闲外套的身影,但他喊了声,对方并未停下。
忱幸追了上去。
不过是一两个楼层,对方脚步依旧,并没有什么要躲他的意思。所以在敞着窗的楼梯间,他堵到了对方的面前。
银色的长发扎成丸子,几缕散在耳边,外套底下是白色的衬衣,开着两颗扣,露出白皙的颈和锁骨,衬衣下摆束在黑色铅笔裤腰里,很显身材。其实她本就高挑,又穿着高跟鞋站在台阶上,这么看人自然就成了俯视。
看着站在台阶上的贝尔摩德,忱幸眼眸颤动,如失而复得的贪婪,或带着渴求。
“喘什么?”贝尔摩德手揣在上衣兜里。
她今天的口红没有画歪,并不艳丽的红,唇启时露出洁白的齿,偶尔掠过粉色的舌,就像勾人的塞壬,将要吐露着魅惑人的歌。
“巧合吗?”忱幸已经平复下来。
贝尔摩德怔了下,她还以为对方会问她这段时间去哪了,为什么联系不上,或者干脆是生气地质问。但都没有,他平静地说,只是在说今晚为什么会见到。
他长大了,在各个方面的意义上。
“不是,我就是来见你的。”贝尔摩德也坦诚,既然都已经被发现了,反正就是这么回事。
……
他们去了一家人少的咖啡店。
贝尔摩德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匙子,对面的忱幸在看她。
“我还以为你会有很多问题。”
“之前想过,如果见面的话会问什么,还很生气。”忱幸移开目光,“但现在不想问了。”
“为什么?”贝尔摩德好奇。
“因为你就是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从来是你想什么时候联系,离开的时候都可以不说一声。”忱幸说:“恐怕就算哪天会突然消失,也不会提前告诉我。”
“听起来就像是小孩子在抱怨家长。”贝尔摩德笑着看他,在他开口之前,说:“对不起。”
忱幸的话一下咽了回去。
贝尔摩德垂眸,看着搅碎的精心画好的咖啡图案,声音很轻,“我是在躲你。”
“为什么?”
“害怕。”贝尔摩德抬头,灯光落在她的眼里,盈起湿润的雾。
忱幸不解,放在桌上的手有些无措。
贝尔摩德便问他,“最近有感觉自己出现了什么异常吗?”
忱幸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跟灰原哀说过的,自己感受到的异样。
但不知怎的,他可以对灰原哀甚至其他人说,这一刻却开不了口,就好像是身体在阻止他。
只不过贝尔摩德一直在盯着他看,已经从他的犹豫和沉默中明白。
“终于到了这一天。”她敛眸,声音很低。
她像是无力,又像是无人知晓的背负终于解脱。
忱幸默然片刻,问道:“若狭留美是什么人?“RUM”又是谁?”
他问的问题与他自己无关,但对柯南等人来说却无比紧要。
“下次吧。”贝尔摩德将咖啡推开,“那时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
她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但忱幸刚才所问已然代表了他此时的立场,而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的选择,起码现在不是。
咖啡店里响起了不知名的纯音乐,和缓,使人安静。
贝尔摩德离开了,如忱幸此前所纠结的,她这一次是趴在他耳边跟他道别,说她暂时先回去了,让他好好享受这次的修学旅行,就当补全他缺憾的青春。甚至如果想做些亲密或出格的事情,她也会很大度地当做不知道。
只是忱幸丝毫不觉得轻松,她的态度,让他愈发感觉到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未知之事的严重性。
所以,哪怕在回到酒店后,听园子说又出现了杀人事件,他也没有半点好奇和想要关注的心思。
戴着绿线帽的服部平次还很担心地问他,是不是吹了凉风感冒了。
“工藤那边,就先拜托你了。”忱幸说道。
服部平次一愣,这可是这家伙第一次心思不在案件上,他也觉得可能是出了什么大事。
因此,他立马就去找工藤新一,想要商量一下对铁三角之一的拯救。
然后,就看到了头顶冒汗,被人搀扶着上床,捂在被子里的另一∠。
好不容易趁没人的时候混进房间里的服部平次从床底下爬出来,看着偷偷掀开被子后,探出床沿的小脑袋瓜,一张黑脸满是无语。
柯南出了一头汗,小脸煞白,虚弱得连气都喘不匀。
“服部,接下来就靠你了。”他憨憨一笑。
“……”被寄予厚望的服部平次。
合着铁三角这一次就被磨平了两个∠?
我能做到吗?
服部平次压低声音,认真道:“其实我是想跟你说土方...”
话还没说完,一滴汗就滴到了他的脸上,然后吧嗒吧嗒又是几滴。柯南抱歉地笑笑,白眼一翻,就一头栽了下来。
“……”服部平次。
行叭,这事儿他扛起来了。
……
连续杀人案件,最后在几个高中生侦探,以及绫小路警官的努力下解决了。
凶手悔恨的痛哭声响彻了清水寺,就如同那环绕寺庙的枫叶,燃尽半生鲜红之后露出了枯萎的真相。
“我说,你这两天感觉都浑浑噩噩的啊。”服部平次可是累坏了,但看着忱幸苍白的脸上出现的黑眼圈,还是有些担心。
“还好吧。”忱幸勉强一笑。
其实自从贝尔摩德来过的那晚之后,他就一直失眠,不经意间就有莫名的记忆画面闪过,而他本来睡眠就浅,被这么折腾,现在连冥想都失去了作用。
园子本来也注意到了他的脸色,只不过不等她问,就看到了令众人大吃一惊的一幕。
--清水舞台的栏杆旁,毛利兰拉着工藤新一的领带低头,踮脚吻了他的脸。
“我是不是看错了?”服部平次喃喃道。
忱幸就踩了他一脚。
服部平次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而那边,工藤新一显然不满足于毛利兰对他在伦敦表白的回答只是亲脸,当即扶住她的肩,俯身贴近。
“啊!”吃瓜一众低呼,目不转睛地看着,无比期待下一幕。
或许,这就是近距离看唯美的亲吻即将发生时的样子。
而忱幸是有些痛苦的,因为左右胳膊都被抓住了,一边是一脸兴奋不知如何表达的园子,一边是呼吸有些粗重瞪大了眼睛的服部平次。
两人手劲儿竟然一般大,给他捏得生疼。
但可惜的是,犹豫就会败北,工藤新一气氛铺垫得太久,毛利兰闭着眼睛等了半晌,等来的是他捂着胸口,懊恼药劲儿到了。
工藤新一跑了。
毛利兰愣愣地站在原地,还以为他马上就会回来。
其余人难免捶胸顿足,有种明明被噎住又被顶了一下的感觉。
园子就上前声讨工藤新一,毛利兰不好意思地笑,没想到都被他们看到了。
而忱幸想到之前的那一幕,素日偏冷的神情也如雪融。
她相信他一定会回来找她,所以一直原地等候,无论那个人走了多远,离开有多久。
是喜欢,是爱,是奔赴。
一旁的世良真纯敏锐察觉到了什么,目光一定,就往工藤新一之前离开的方向追去。
但在经过忱幸身边的时候,被一把拽住了臂弯。
“土方?”世良真纯眼神闪动。
“是这位大阪来的朋友找你。”忱幸把一脸懵的服部平次推出去。
“找我干嘛?”世良真纯挑眉。
“讨论一下关西腔?”服部平次干笑,土方这个混蛋,我到底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世良真纯。
而被这么一打断,她也大概猜出了忱幸是在故意拖延,不让她去找工藤新一。
但如此一来,她反倒更加坚定了内心的猜测。
--能使身体恢复的解药,是存在的。
287.坦白
令许多人记忆深刻又刺激的修学旅行,就这样结束了。
但隔天报道的新闻,却让人意想不到,也掀起了波澜。
“喂,你们看到清水寺的新闻了吗?破了那起杀人案的好像是个高中生呢。”
“真的假的啊?”
“是服部平次,他超帅的呢!”
“是啊,听说好像还有两个人呢,是一男一女。”
“那会是谁啊,好想知道啊。”
“听说那个女生走中性风,看起来很可爱的,那个男的是谁啊?”
网上的讨论也热火朝天,就在这个时候,有自称碰巧就在现场的热心网友发帖,说那个男生是关东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
关注这件事情的,除了无聊的网友外,还有对这个名字敏感的其他人。
无论是黑田兵卫还是兢兢业业的厨师胁田兼则,都算得上是老谋深算,任由事件发酵,静静等待着结果。
阴暗的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上的微光,随着鼠标的点动,记录着服下APTX4869药物的名单逐渐下滑,工藤新一的名字后标注是‘死亡’。坐在电脑前的若狭留美,视线就在此处定格。
在这种时候,服部平次难免会向忱幸吐槽。
“那个超级大笨蛋,怎么这么不小心啊!难道他满脑子都是谈恋爱吗?”
“就是。”
“我看这一次我们都不帮他,看他怎么办!”
“没错。”
“...我怎么感觉你在敷衍我?”服部平次的直觉还是敏锐的。
忱幸也在看有关工藤新一现身的新闻,闻言将手机放到一旁,“但你既然这么说了,肯定已经有了主意对吗?”
“感觉什么都瞒不过你啊。”服部平次咂舌。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现在我们学校门口全是记者,我打算正面突击。”
开始的时候忱幸还不理解这个‘正面突击’是什么意思,但当看到新闻快讯里的直播后,就明白了。
大阪改方学园门口,一堆记者架起了长枪短炮,目标人物正是大伙儿等了许久的高中生侦探,服部平次,也是工藤新一修学旅行事件的当事人。
“拜托你了,服部同学,哪怕说一句话也好,就给我们讲讲工藤同学的事吧。”中年记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动人一些,惨一些。
其他记者也眼含希冀。
穿着黑色校服的黑皮侦探手插裤兜,脸上全是无语。讲讲工藤同学的事?那他可能讲个三天三夜。
但本着‘自己比工藤那小子有良心’的念头,服部平次还是说道:“这件事情我已经说了好几遍了,新闻里站在我旁边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工藤啊!”
记者下巴一歪,根本不信,“怎么可能,那个人怎么看都是工藤吧。”
“你们会搞错也很正常,因为那个人是京都泉心高中高二的冲田总司。”服部平次调出手机里的照片,举到记者脸上,“他和工藤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是个玩剑道的。”
照片里,是个穿着白色剑道服,扎着小辫马尾,笑容爽朗的黑皮青年。
当看到那张跟工藤新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后,在场记者都懵了,而看到一众震惊的脸,服部平次表面很爽,心底暗松口气。
果然,要说能扛事儿,还得是他才行啊。
网上很快就出了新闻,那个一开始声称在清水寺看到工藤新一的人,说当时自己也许是产生了幻觉,认错人了。然后又有服部平次提供的照片,算是提供了强力的证据,因此网上的舆论很快就一边倒,都在否认工藤新一当时出现在清水寺的事。
至于学校那边,老师也叮嘱好了修学旅行的同学们,让他们千万不要回答记者任何有关工藤新一的事情。
这就是降谷零的恋人下场后的力量。
忱幸看着网上的热帖--“不好意思,之前是我在网上说在清水寺看到工藤新一的,不过现在回头想想,也许是因为我太想见到他,而产生了幻觉吧。引发了这么大的骚动,真是非常抱歉!”
少顷,安室透表情凝重地走过来,将手机放到他的面前。
“给我工藤新一的相关信息,时间就是金钱,速度快,波本!--朗姆”
安室透回复了‘收到’。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忱幸问。
“因为我们现在是站在同一边的。”安室透说。
忱幸看着他,露出笑容。
……
之后,忱幸往阿笠博士家而去。
也许是到了要坦白的这一天,不仅仅是因为灰原哀玲珑的心思或许已经有所猜测,更因为他此刻难捉摸的精神状态,以及贝尔摩德似是而非的话。
每天的守候,还有在看到灰原哀的时候,埋藏的痛苦总会在心底涌出,他也忽然害怕,怕有些话再不说出口,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与其当一个逃避者,不如主动去承受。
公交车上的人多了又少,最后晃晃悠悠得只剩下了忱幸一个。
夕阳坠得很近,几只鸟落在电线上,叽叽喳喳地歪头看着过往的行人。
往阿笠博士家走的时候,忱幸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但总归不比往常。
就在他胡思乱想着走的时候,有貌似惊奇的声音喊住了他,“忱幸?是忱幸吧?”
那是停在路边的车,一男一女看着这边,男人儒雅带笑,女人笑容亲和,正挥着手。
是工藤新一的父母,工藤优作跟工藤有希子。
“叔叔阿姨好。”忱幸很有礼貌地打招呼。
“阿姨?”有希子眼角跳了跳,笑意僵在嘴角。
果然,指望从高冷表现的人嘴里听到一声好听的,是真的有难度。不过她心底又少不了八卦,那就是眼前这小子在面对莎朗的时候,是什么称呼?
也是阿姨么,总不会是姐姐吧?
“你是去阿笠博士家?”工藤优作问道。
“嗯。”忱幸点点头。
“我们也刚好要过去,一起吧。”有希子一挥手。
忱幸自无不可,三人就一起。
刚好,阿笠博士家门口,一老一少就站在那里,盯着门前马路发呆。
“那么多记者竟然一下子都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笠博士挠头。
“这次事情的起因,是那个世界第一的工藤家粉丝,而她在网上发布了一条消息,说自己产生了幻觉,其实她在清水寺并没有看到工藤新一,所以才让这场风波平息了下来吧。”柯南说着,还是不解,“她为什么突然改口了呢?”
“不用猜了,是我们让那个粉丝突然改口了的。”工藤优作轻笑道。
柯南讶然看去。
“新一。”有希子朝他笑着挥手。
“老爸,老妈?”柯南眼睛一瞪,“还有忱幸?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有希子刮了刮脸颊,“许久不见,你的问题还是这么多啊。”
288.宿命
“什么?用你们俩的签名收买了她?”
阿笠博士家,客厅,柯南一脸难以置信。
这就是工藤家的铁粉吗?这么容易被收买吗?
“是的。”工藤优作抱着胳膊,“我想她既然是我们的粉丝,那应该会答应我们的要求吧。我也把这么做的理由告诉她了,说是我家儿子现在还太年轻,不能让他因为一起案子就得意忘形了,所以请她将清水寺的事情当做没有发生过。”
柯南嘴角扯了扯,得意忘形,我是这种人吗?
阿笠博士说道:“真没想到你们竟然见到了那个博主。”
有希子下巴一昂,笑着说:“我在那个人的博客里找到了她的邮箱地址,然后发邮件告诉她,我是工藤有希子,一直有看她的博客,然后说有事要和她商量,希望她能来机场见下我们。并告诉她在机场见到我们后,不要有顾忌,直接来找我们搭话就行。”
她骄傲着,因为功劳最大。
“原来如此。”阿笠博士还是知道她性格的。
“我也给学校打电话提醒他们注意这件事了,所以这次的骚动应该已经平息了。”工藤优作说着,看向不听话的儿子,“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他可算是为这个一上头就什么都不顾的儿子操碎了心。
忱幸此时也明白过来,原来一切都是工藤夫妇的解决的,安室透的‘恋人’好像没有动作。
工藤优作说道:“这么说来的话,你很有可能已经被你所说的那个黑衣组织给盯上了。”
“真是的,都怪你在修学旅行的时候不注意,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有希子立马帮腔。
“这我也没办法啊,我只是碰巧遇到了案件嘛。”柯南叉腰。
这小子还觉得自己挺无辜,浑然忘记了自己的奇异体质。
“不过也算因祸得福,你好像和小兰之间有什么好事呢。”有希子促狭道。
“你怎么知道的?”柯南大吃一惊,羞得满脸通红,第一时间看向身边的忱幸。
忱幸就知道这小子鲁莽冲动还爱怀疑别人。
有希子俯身,对儿子笑得揶揄,“那个博主,可是在清水舞台上把你和小兰之前的甜蜜瞬间看得一清二楚哦。”
“……”柯南。
真是亲妈没错了。
“还有一件事情。”工藤优作正色起来,“就是在羽田浩司被杀害的现场留下的那个暗号。”
柯南马上道:“浅香和朗姆。”
工藤优作点点头,“嗯,关于那个暗号,我之前和住在我们家里的那位FBI警员聊了一会儿,我们认为不要把那8个字母分成ASACA和RUM来看,而是将这8个字母组成一个名字。”
“组成一个名字?”柯南一愣,这个思路他以前还没想过。
而旁边本是在等灰原哀的忱幸,此刻心头却是猛然一跳,毫无来由,宛若原本在严冬时的炉前,陡然间狂风吹开了窗,令他遍体生寒,一瞬间就要冻僵。
沉思中的柯南并未发现他的异样。
“不将8个字母分成两个单词,而是合起来组成一个名字。”柯南瞳孔蓦然一缩,“难道说是...”
脑海中,黑色的鸦群振翅而起,鸦羽飘零,组成的CARASUMA以及某个人物的形象再难磨灭。
工藤优作低声,“乌丸莲耶。”
(乌丸的日语罗马音为KARASUMA,KA和CA发音一样。”
咚!
在这个名字出现的刹那,忱幸脸色倏地一白,整个人都晃了晃。这是他的反应,也不是,因为他早先曾听说过这个名字,准确来说,现在是他所认为的精神出现的异常,那个‘第二人格’。
只不过,就像是忽然临近的梦魇,萦绕不去。
这一刻,房间里在说话的其他人都仿佛远去,声音也听不清楚,忱幸扶着沙发,手指用力,像是要慢慢倒下。
“忱幸,忱幸?”耳边传来阿笠博士惊讶的声音,“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工藤优作等人也停止了交谈,一下看了过来。
有希子面露担心,“脸好苍白啊,是生病了吗?”
“大概是房间里太热。”忱幸勉强提起精神,“我看我还是先回去吧。”
说着,他就往外走去。
柯南有些疑惑,“话说,忱幸为什么会来啊?”
有希子愣了下,“难道不是来找你的吗?”
柯南眼神沉了沉。
……
门口。
夜里的冷风一吹,忱幸身上的薄汗一下凉透,他朝阿笠博士不好意思地挥挥手,打算离开。
然后在院门外,听到了身后传来似嘲讽般的声音,“这一次,你又要逃走吗?”
忱幸脚步一顿。
墙下的阴影里,一身运动衣的修长身影抱着胳膊站在那里,脚尖有一没一下地碾着,没有看他。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灰原哀,或者说宫野志保语气很轻。
忱幸没说话,只是手扶着墙,呼吸变得不自然。
宫野志保深吸口气,看着他的背影,“我只是想听你说一句,今天来是有话要跟我说的。”
月光下,她的脸庞显得愈加精致,可此刻颤动的眼神也让她显得更加悲凉。
“我...”忱幸开口,明明之前就下定了决心,可此时,一句完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身后出现了走近的脚步声,还有轻微的像是抽噎的声音,宫野志保什么话都没说,但他知道她就站在自己的身后,很近。
云层渐渐散开,明亮的月光倾泻下来,地上的影子就重叠到了一起。
“为什么?”宫野志保问出来。
她以为自己不会哭,因为在过往横生猜疑的许多个夜里,她已经哭过了太多次,眼泪似乎都要流尽。可现在,他用沉默回答了她,如此真切,像是一把钢刀,刺进了她的心里。
忱幸转过身来,垂下的目光在看着她时,是那样缓慢。
宫野志保用了解药,她倔强地直视着眼前之人,没有歇斯底里,因此正承受着撕心裂肺的痛。
“对不起。”忱幸终于说话,嗓音不知何时沙哑得厉害。
这是迟来的抱歉,或许已经不再重要。
宫野志保的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她紧咬着唇,喘息中带了哭腔,像发了疯般死死抓着他的衣领,一下下用力捶着他的胸膛。
她的下唇被自己咬出了血,在白色的前襟上染出深色的渍,就像被命运开了玩笑相遇的他们两个人,深深参与进了彼此的人生中,那样醒目。就算要抹去,也要用力,稍有不慎就会搓出血水。
忱幸没有反抗,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丝毫没有坦诚一切后的轻松,有的只是麻木。
慢慢地,宫野志保没了力气,双手松垮地抓着他的衣领,额头抵在他的胸前一下下撞着。
忱幸抬起头,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而怀中她的抽泣声不曾停止,每一声抽噎都像有一只大手攥紧了他的心。
289.世界微尘,宁爱与憎
忱幸忘记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了,只是到了后边,在屋子里的工藤优作等人听到了声音,好奇地走出来,看到了像是抱在一起的两人。
而实际上,他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有敢抬起,去撑起宫野志保的肩,或是替她拭去眼泪。在欺骗和隐瞒之后,如果再去安慰,无疑是更大的卑劣。
他没有推开宫野志保,只是她哭累了,发泄够了,什么话都没有说,静静地走了回去,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忱幸知道,这是他欠她的,而性命也该用鲜血去偿还。
但他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在工藤优作等人或不解或深思的眼神中,他打起精神,沿街而去。
路上,将“乌丸莲耶”这个名字,发到了贝尔摩德的邮箱。
十几秒钟,像是从上次分别就一直在等待着自己,并且足够深思熟虑之后,她的回复到来,是一个地址,现在就见面的地址。
那是一家不太起眼的酒吧,无论是门还是进去后的内部装潢,都看得出年代久远,暗沉的光是零星的彩灯,那一串老古董只有几个灯泡还亮着,还有几张破烂的桌椅,都让人叹息。
除了那个坐在吧台的背影外,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就连酒保都没有。
忱幸走了过去。
吧台上有酒,而看贝尔摩德脸上的红晕,显然已经喝了有一会儿了。
“知道为什么给你取的代号是干邑吗?”她将自己的酒杯推到忱幸面前,然后随手拿过手边的红酒,抵着杯口开始倒,“因为我是苦艾酒,我们两个组合调在一起,就是‘大地震’。”
大地震的做法无比简单,3份苦艾酒和3份干邑混合就好。
酒杯很满,溢了出来。
贝尔摩德手撑下巴,纤长的眉眼盯着他看,像是极为满意,又有着别样的暧昧。
忱幸低着头,没有去碰那杯酒。
“哭过了?”贝尔摩德一眼看穿他,不光如此,还看到了他外套上未干的湿渍。
但她没有点破这件事,眼中不悦也只是一闪而过。
“现在可以说了吧?”忱幸开口,沙哑的声音犹如渴水的旅人。
“这是有些长的故事。”贝尔摩德悠悠说了句,然后就在身边之人要说话的时候,准确猜中他的想法,“我会尽量说得短一些。”
她绽出笑容,颜上是妖艳的媚。
忱幸的话都被她说完了,今晚难得笑了下,然后认真倾听。
贝尔摩德见他放松了不少,才将那尘封在过去的往事娓娓道来。
“一切的源头,是人的贪心,妄图长生。”
在她的讲述中,拥有富可敌国财富的乌丸莲耶不甘心日后就这样死去,在垂暮之年便开始探索长生之路,撒了不知多少金钱,才在将死之时窥到了一丝永生的门径。
然后,他就老死了。
忱幸懵了懵。
看着他的表情,贝尔摩德淡淡道:“他虽然死了,但他的后代却依旧在进行着长生的事业,而按照他的临终遗言,子嗣往后每一代都将冠以“乌丸莲耶”的名讳,以此成全他的‘长生’。据说,他虽然称得上是寿终正寝,却也死不瞑目。”
“据说?”
“对,你说的。”贝尔摩德语出惊人。
忱幸神色微变。
“就是你想的那样,在天文数字的金钱挥霍中,到了你这一代,终于研发出了那种杀人的毒药。”贝尔摩德说到这里,敛眸间,语气颇为嘲讽,“但离奇的命运,却也能让它成为长生的火种。”
听到这里,忱幸看着她的眼神难免有了变化。
“没错,我就是吃了这种药物,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而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贝尔摩德放在桌上的双手紧紧抓在一起,声音也冷下来。
“我?”忱幸莫名想到了唯一拼凑完全的画面中,对方朝自己开枪。
“是啊,作为你最宠爱,也最不放心的人,当然要替你试药。”即便是时过境迁,在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贝尔摩德依旧恨得牙痒痒,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杀气,让忱幸感知真切。
忱幸默然片刻,“所以我到底多少岁?我们以前又是什么关系?”
“年龄跟我以前的身份差不多大。至于我们的关系,该做不该做的都做了。”贝尔摩德平淡地看他一眼,“我知道你全部的秘密,整个组织对我来说都是透明的。”
“……”忱幸。
“然后我也服下药物了吗?”他问道:“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
“就像现在的APTX4869,就像以前的乌丸莲耶和当时的你,人是会变的,药物也是一代一代更新,而且这不是长生之路,只是创造偶然的毒药。”贝尔摩德说道:“幸运的是,你没死,只是有副作用。”
这可真是拿着性命在赌,忱幸说道:“所以我失忆了?”
“对。”
“那土方家?”
“组织本就扶持了不少会社和家族,这不罕见。”贝尔摩德轻描淡写地说。
她说的一点都没有激情,明明是最骇人听闻的秘辛,可听起来就像是最平淡的故事。
忱幸忽然想起什么,“等等,难道说我度过的小时候,扮演母亲的人...”
贝尔摩德托着下巴,眨眼一笑,“你猜。”
忱幸张了张嘴,看着面前这张冷艳的脸,怎么也没办法跟小时候严厉的母亲联系到一起。
可只要往这方面一想,那种熟悉感就过分真实,就连快要模糊的儿时记忆,都变得清晰起来。慢慢的,那个偶尔对自己不假辞色,但每当打扮的时候总会朝自己显摆,世上笑起来最好看的人,跟面前之人有了重合。
她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即便他不想承认。
贝尔摩德幽幽道:“所以刚见面的时候我就说了,你要叫我声妈。”
“好了。”忱幸赶紧打断,他听不来了。
“我瞒着你的,就这些。”贝尔摩德说。
“为什么要瞒着我?”忱幸问。
“本想让你有一个不一样的童年,但没想到,你的长生之路被“朗姆”察觉到了端倪。我只好假借你的名义,消除了‘叛乱’的土方家。”贝尔摩德说道:“后来跟我想的一样,铃木次郎吉顾念旧情,收留了土方家最后的血脉,而我从此开始扮演你的角色。”
“当初为什么让我回到组织?”
“让你觉醒所谓的‘鬼之血脉’。”
“那是什么?”忱幸有些惊讶,难道这不是传说?
“身体的记忆法。”贝尔摩德说道:“无论是枪械还是各项技能,你不觉得自己学什么都很快吗?”
忱幸这才明悟。
他接着问道:““朗姆”的目的是什么?若狭留美又是什么身份?”
“一个是同样觊觎长生的野心家,一个是失心的复仇者,相同点就是都在寻找杀死你的机会。”贝尔摩德倒是很平静。
因为这么多年,她一个人支撑着已经习惯了。
“这就是所有的真相。”她说:“那么现在,你要做何选择呢?”
的确是选择,是要回归组织,同她站在一起,接过曾经的背负。还是像抱着定时炸弹一样活在当下,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组织发现,被已经按捺不住行动起来的家伙们狩猎。
忱幸不难想通。
贝尔摩德声音很轻,“你现在有朋友,有喜欢你的人,他们愿意为你付出,你也想要守护身边的人。”可我从始至终,都只有你啊。
她没有说出来,因为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她的心意都不会变。
就像那个时候甘愿为他试药,朝他开的那一枪与其说是恨,倒不如说是宣泄--即便明知可能会死,他仍是服下了那颗药,到头来,所谓的长生竟比她还重要。
而在他将一切都忘掉以后,贝尔摩德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明明该万念俱灰,偏偏死不了心,就想着能这样一直陪着他也好,可世事不遂人愿,他们终究要面对曾亲手种下的因。
“在来之前,我已经向她承认了。”忱幸忽然开口,“其实她早就猜到了,我就是她心里最想杀死的人。”
“什么?”贝尔摩德吃了一惊,因为这根本不是他的性格,已经将隐忍刻进骨子里的人,这种时候应该否认才对。
忱幸伸手,拿过先前调好的那杯大地震。
晦暗的酒吧里,彩色灯光稀疏,浮沉起落在微微晃动的酒水中。
“如果这是不可逃避的命运,那就由我们来打破。”
“好啊。”克丽丝·温亚德眸光潋滟,含笑挽发。
……
这是过往纠缠的宿命,在一次次不懈的努力下,两人终于并轨。
但或许,只是因为那个夏日的午后,在一切懵懂时的初相见,爱也热烈而漫长。
……
……
(全文完)
感谢看到这里的每个人。
本来加入了剑道的设定,是要写跟组织的一些剧情的,后来为爱发电,只好作罢。
期间生活中出了一些状况,差点要放弃,但就像有的人用逛街或吃东西来缓解压力,我是看剧,然后写点什么已经成了习惯,就这样慢慢坚持了下来。
热情可能会消退,但至少在此之前,还会继续。
(新书:《龙族:我在书写你的命运》)
番外·哀
送走工藤夫妇后,走回屋里的一老一少担心地看向地下室方向。
阿笠博士冲柯南使眼色,后者硬着头皮去开门,但意外也不意外的,门从里面锁上了。
“忱幸刚刚到底跟她说了什么?”柯南抓了抓头发,百思不得其解。
但马上,他想起什么似的,“等等,忱幸忽然过来,既然不是来找我和博士你的,难道是专门为了灰原来的?博士,灰原是什么时候吃的解药?”
一边是情绪明显不对的灰原哀,一边是刨根问底的柯南,阿笠博士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种问题问他他怎么可能知道啊?
“我之前一直在想门口的那些记者...”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柯南肩膀一垮,宫野志保竟然恢复了原本的样子,是早就知道忱幸要来吗?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他一时间有些百爪挠心,这种无法纾解的求知欲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之后,两人一个苦恼困惑地来回踱步,不时盯着地下室的门像是要强行开锁;另一个被他转的头晕,索性遁去了洗手间。
与此同时,地下室里,灯光时明时暗。
解药的药效还没过,宫野志保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往日她坐着有些大的椅子,如今蜷缩着刚刚好。
她无意识地一下下拨着台灯的开关,眼睛眨动的频率很低,像是出神般盯着连光都照不进去的漆黑角落,那就像她跟那个人的过去和现在。
她的心里好像完全空了,只剩下了一具虚壳。
其实想想,他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是明确的,真正暧昧的心思只有自己。可笑的是当有所怀疑后,还抱着期待的心希望他告诉自己是她想错了。
但他是那样无情的人,嘴上说着守护的话,甚至素日里也可以为你掏心掏肺,可实际上呢?就像他自己说过的那样,这是他亏欠的。
可为什么一想到他,心还是会痛呢?宫野志保攥着手,用力捶了捶胸口,只觉得当那个人的身影一出现在脑海,就闷得慌。
她想忘记,想将对方从记忆中剥离出去,却怎么也做不到,反倒他平时对自己的笑、对自己的纵容愈发清楚。
所以当明确自己的心意后,对姐姐的愧疚、对自己的不齿、对忱幸的恨意通通涌上来。不再是压抑,她终于哭出声来,撕心裂肺般嚎啕,像溺在深海。而这时候再没有人能来安慰她,将她搂在怀里或是摸摸她的头,告诉她一切都会过去,悲伤是暂时的,还有更值得期待和更美好的事物。
但没有,在她的心里,已经永远不在了。
当痛意开始往全身蔓延的时候,宫野志保才后知后觉,这是药效的时间到了,她强撑着要在椅子上做好,可长时间的蜷缩和心神的衰弱令她手脚有些不听使唤。
痛楚很快将她席卷,麻木的不只是身体,还有诡异平和下来的心。这一刻,宫野志保忽然觉得就这样死掉也不错,无声无息地,死在阴暗的地下室里。曾在囚禁中逃脱,最终也要死在囚牢里,是的,这地方难道不是她自己构建的囚牢吗?
这是她的宿命。
而当她这么想之后,痛苦好像就消失了,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台灯最后是开的还是关的?宫野志保缓缓闭上眼睛,她已经不想知道了。
姐姐,我好累啊。
……
“灰原同学?”
“小哀,小哀?”
有些熟悉的声音,是谁在说话?
她不想醒,可明明眼皮还很重,却睁开醒了过来。
入眼是温暖的白,那是阳光穿过窗帘,投落在课桌上。
窗外吹来和煦的风,调皮的发尾在额前绕。
这里...好像是教室?灰原哀怔了怔,眼前呼啦多出了几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挡住了并不燥热的阳光。
“你们...”她愣愣地看着面前三人。
留着短发,清新可人的步美;依然有着雀斑,发型不变的光彦;壮实了不少的元太。明明是三小只的模子,却变了不少,她有些不确定了。
“是因为小哀你睡得太久,我们才叫醒你的。”步美不好意思道。
“步美?”灰原哀轻声。
“诶?”步美低头,“是午睡着凉了吗?”
元太赶紧关上窗户。
接下来,通过三小只一如既往的叽叽喳喳里,灰原哀接受了她醒来的现在已经是十年之后的事实。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接受的,她的心早就像冷掉的余烬,只是当下的匪夷所思和或许新奇的世界令她泛起了涟漪。
不管是梦境还是人在临死前的浮光掠影,就算只是臆想也好,灰原哀忽然想知道十年后是什么样子。
“他呢?”她轻声。
“什么啊?”步美没听清。
“忱幸,忱幸呢?”灰原哀听到了自己在说什么,以及胸口咚咚的心跳声。
都说人在未知的环境或孤身一人的时候,下意识想起的那个人就是自己最在意最依赖的对象,心里有个声音让她对此否认,但她并不想否认,因为这是对的,她就是在意忱幸,哪怕是恨,也要能亲眼看到他。
他最好过的不好,但一定要活着,这样等她长大后就能亲手报仇。而事实上,她现在已经长大了,所以她要去找他。她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许是灰原哀的眼神太过热切,其中情绪那样百转千回,步美弱弱道:“他肯定在寺庙里吧。”
“寺庙?”灰原哀眸光一动。
三小只还说了些什么,但灰原哀已经听不清了,她脑海中嗡嗡响,寺庙?
从那里走出来,如今又回去了吗?他怎么可以!灰原哀霍然起身,在步美三人惊讶且疑惑的表情中跑了出去。
“小哀!”步美喊了声,但只有砰然关上的门后消失的裙角。
……
忱幸在的寺庙很好找。
来的这一路上,灰原哀无暇去看十年后的日新月异,于她而言,那些街景和变化从来都是千篇一律。世界怎么样,在看不到那个人的时候便不具色彩。
还是十年前的那个寺庙,不长的石阶沙石斑驳,在背阴处长满了青苔。明明是不大也不华美的地方,来供奉香火的人却意外得多,大概是在未知的时间里变得有名气。
灰原哀随着香客拾阶而上,听着他们闲聊说着家长里短,但过了庙门,大家不约而同地都会说起庙里那个苦修的僧侣。旁人的评价难免有失偏颇,她只记得有人说他只是住在这里,并不算僧人。
直到跟着人群走到功德箱前,她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就翻衣兜,却连一个硬币都没找到。即便她从来不信这些,这时候也难免脸热,就好像因为是某个人在的地方,一点点失误都觉得放大了无数倍,会被他看在眼里。
直到她听见几枚硬币落下的声音,清脆,一下下像是落在她的心头。
灰原哀睫毛一颤,抬眼。
那是回廊里,风铃撞角,帘布起伏,穿着黑白两色和服的身影微微俯身,硬币如沙般从他指间落下。
他眉眼如旧,只是清减了许多,而垂落肩头的乌黑长发更惹人瞩目。灰原哀忽然想到了他们在据说能知道自己十年后模样的机器前拍的照片,原来那时候就注定好了两人此时的相遇。
微风吹拂,院里的樱花如雪飘落,她忽然哽了下,只定定看着前方的身影,半个字都讲不出。
少顷,忱幸抬头,眼神平静,无悲无喜。
两人相视,灰原哀觉得他们再见时虽然是十年之后,对自己来说可能连一夜都没过,可对方难道不该说点什么吗?好久不见,别来无恙?难道现在他们已经是连招呼都不会打的关系了么。
比起装饰了的话,瞬间的沉默中会有更多的话来回。
她攥紧了拳头。
“你怎么来了?”忱幸问。
不再是少年时清朗的声音,像岁月沉淀后低沉,像因为说话对象是她的疏远淡漠。
“我不能来吗?”灰原哀开口,声音是连自己都没想到的沙哑。
对面之人默然。
“你,过得怎么样?”灰原哀问。
他的眼睛有些灰蒙,像是阴雨天的雾霭,即便是在阳光灿烂的此时也看不到往日的光彩。所以她心里想,对方过得该是不好的。很奇怪,死寂的心当看到对方其实过得并不好的时候,突然像引入了甘冽的泉水。
“还好。”忱幸说。
灰原哀忽然有一点释然,那就是他是不会变的,即便是心怀巨大愧疚的时候,也只会一个人躲起来,当有人给他一点点关心,他就像刺猬一样将自己包裹武装,明明是空心的软弱,偏要逞强。他能为别人遮风挡雨,可一涉及到他自己的事情,就会逃跑。
原本跑着来见他的千百句话,到此刻只剩下相顾无言,即便世界只是虚妄。
宫野志保低头挽发,这一刻她才明白也才确定,爱意波涛汹涌,却已成为他们的枷锁。
“你过得好就行啦。”她抿着唇,眼睛里细碎着光,轻声说:“那我走了。”
她没有等忱幸回应,也没有再看他,只是转身向着来时的路走去,起初双手还在前头,后来就背在了身后,脚步慢慢轻快起来。她原以为青石板路会很长,可在卷起飞舞的樱花里,这条路也很快能到尽头。
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寺前的石阶下,向着遥遥远处的太阳。
……
……
劝人与过去若无其事地和解,也是一种自以为是的残忍。很奇妙,明明对自己都不会心软,却可以对另一个人做到放任。
因为曾有这样一个人,像流星一样,突然来到我身边,救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