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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迷津道     暗夜妖都txt下载     暗夜妖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6、以心换命

    现代,洛都大学迷阵中。

    漆黑的身影快如闪电轻如鬼魅,夏梓馨察觉到后颈有寒气逼近的时候,她一扭头就看到了那头上顶着两只巨大黑耳的半人形怪物正张着血盆大口朝自己的喉咙扑过来。

    她喉间蓄着一声尖叫,她马上反应过来这不是尖叫示弱的时候,她从腰间掏出佩枪,上膛瞄准是来不及的,她直接举着枪往怪物脸上敲去。

    “噗!”猛的一声,夏梓馨感到自己像是敲在了铁板上,被震得手枪差点脱手滑落,这动静也引起了厉笙和施静怡的注意,前者连忙俯身拖着施静怡往后退,施静怡连声大吼着,发了疯似的胡乱踢着腿。

    一个是娇滴滴的女明星,一个是半百老人,夏梓馨心里也害怕,可这会儿能保护他们的也就只有自己了,她压下惶恐,投入到打斗中。

    怪物——或者说是妖兽——长着一张人脸,脸上覆着细密的黑色毛发,完全看不清他的面目,除了尖爪利牙及一条大尾巴意外,通身与人无异,但他力气大得惊人,皮肤也硬邦邦的,夏梓馨不断把拳脚敲落他身上,完全没对他造成伤害。

    每一次无效的攻击,她都感到自己的体力随之散失一分,她耗尽全力,而对手就像在观赏她过家家似的,这种感觉让她既焦急又无助。

    那个声音说了,没有人能活着离开,他们都要死在这里吗?

    她的枪口几乎贴到了怪物胸前,她找到机会扣了下扳机,怪物身上爆出一片火花,有血液溅到她脸上,然而怪物除了咆哮一声暴怒起来,似乎这一伤口并未带给他致命一击。

    再来一枪。夏梓馨心想着,起码证明了子弹是能伤害这家伙的,如果,在同一个地方多开一枪……

    她一边躲避着妖兽频繁的爪风,一边伺机瞄准。

    妖兽洞悉了她的心思,自然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她后蹬一步,迅速拉开搏斗的距离并举起了枪口,妖兽已一步袭向前占取了先机,她的手腕被抓在了妖兽爪中,后背重重落地,后脑勺也被敲了一下,她脑袋空了。

    危急之中,她听见了施静怡的尖叫声和枪声同时响起。

    不是她开的枪,枪在她手中,而她的手被控制住了。

    钳住她的那只铁爪忽然松了,体型高出她一头的妖兽轰然朝她压下。直到厉苍和厉笙合力把那妖兽从她身上拖开,她重新呼吸到弥漫着血腥味儿的空气时,她才意识到是妖兽被杀死了。

    厉苍收起仍冒着烟的枪,他的衣服和施静怡、厉笙一样,布满了已干涸的血污。刚刚那一枪,开得太及时了。他在暗巷里找出路,听到了打斗声跑过来,稍晚一步,夏梓馨小命不保。

    夏梓馨见到厉苍,方才强撑的勇气一下泄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苍哥!……”

    “不想死在这里就别哭了,都给我闭嘴。”厉苍从夏梓馨瞄到施静怡,两个女人一起哭,有够让他头疼的。

    夏梓馨毕竟是警察出身,她闻言马上就擦干了眼泪:“一直找不到你们,也不知道你们是死是活,见到你太好了——你,你是怎么把这怪物打死的?我以为他们刀枪不入。”

    “没那么厉害,他们的命门在后颈部。”厉苍说着与厉笙交换了一下眼神,他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从小说里看到的知识居然能帮助他救人。更离奇的是,写下这些的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施静怡仍然浑身发着抖,她又害怕又忍不住将眼角瞟到地上那妖兽的尸身上,多看两眼后,喉咙禁不住发出了几声干呕:“他们把我们关在这里了,找不到他们想要的,他们就要把我们全部杀死。”

    四人面面相觑,大家都听到了空中那个声音所说的话。

    “你刚才为什么要袭击我们?”夏梓馨想起这件事,妖兽攻击他们她可以理解,施静怡和他们是同类,她躲在暗处,见到同类不应该高兴才对吗?

    施静怡低下头,目光闪烁着:“我……我以为你们是怪物……”

    夏梓馨并不相信,施静怡手无缚鸡之力,从她刚才从巷子里冲出来的速度和干劲,明显是看准了他们蓄势而发,如果不是自己会点拳脚,普通人一下就被她放倒了。

    “现在我们都在一条船上了,要不一起走出去,要不一起死在这里,如果你有什么不想说的,我们就分开行动吧。以防你等下又对我们使阴。”

    厉苍和厉笙也侧目看着施静怡,她越发羞愧了,支吾了两下终于说:“我得到了提示。”

    “提示?”厉苍扬了一下下巴表示疑惑。

    施静怡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成方块的纸片,递给了厉苍,厉苍将纸片打开,只看了一眼,就双眉紧皱。

    夏梓馨凑上去看,纸片叠痕很重,像是稍一用力就能将之撕成几片,但纸片上那血红单色印刷的图案清晰可见。

    那图儿画工粗糙,画着一个人,胸前插着一把刀,地上淌满了血。

    厉苍问道:“你在哪里找到这个?”

    施静怡说:“我醒来的时候就在一屋子里,听到那个声音说找宝物,我就开始在屋子里找。我想宝物肯定不会在很显眼的地方的,我专门找墙角、床底、柜子底部,看看有没有暗道,结果真的让我在屋角找到了一块发光的砖头,我把砖头挖出来后,就找到了这张纸。”

    厉苍翻转纸片,正反看了看:“所以你解读这个提示,认为它让你杀一个人你就能走出去?”

    “我不想杀人!”施静怡掩面哭了起来,这比刚刚夏梓馨那一脚更让她感到难堪。

    夏梓馨不知道是该说她头脑简单好,还是安慰她好,一张来历不明的纸片,就能唆摆一个正常人去杀人了。

    “宝物……”一直沉默着的厉笙忽然发话了,“在苍狼身上。”

    夏梓馨和厉苍对苍狼这个姓名都不陌生,施静怡则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苍狼是谁?我们找到他,让他交出宝物,我们不就可以得救了吗?”

    “他不会交出来。”厉笙摇头道。

    “那我们就找到他,把他杀掉。”施静怡抓住夏梓馨的手,全然忘记刚刚自己还哭诉着并不想杀人。

    夏梓馨把手抽出来,心里涌上一股厌恶:“你怎么动不动就说杀人?不杀人就解决不了问题吗?”

    施静怡阴着脸说:“那块砖头会发光,上面有字,我一碰,字就消失了。”

    “什么字?”夏梓馨觉得她可能是产生幻觉了,可还是问道。

    “以心换命。”施静怡一字一顿地说。

77、狼虎之筵

    一千年前,洛都城外官道。

    洛都城是南疆政治与经济中心,但不是戍守边城,城内外兵力不过三四千人。晋王下令,除了官家必要的守卫外,全员军士马上集合,往赤练山进发。

    林默以为班特会等到父亲以及其余的族人进城,没想到王府的椅子还没有坐热,他们又要出城了。

    他想问个究竟,又忌讳着班特让他保守身份的秘密,就只好默默地在身后跟着。

    班特骑着马,走在晋王的马车前头,林默落后两个马身,晋王撩起马车窗口的纱帘看出来时,两人正好目光相对。

    “公子和小儿看起来年纪相仿。”晋王打量着林默说。

    林默回道:“我七十六岁了。”

    晋王莞尔:“看着不像。在妖兽族中,应该还算很年轻的吧。”

    “嗯。”林默只好承认。

    “公子不太爱说话。”

    比起在南晋王府中相见时,此刻的晋王更像一位慈父,木阿勒从来不会如此温和地对他说话。林墨禁不住多看了晋王两眼:“我叫格安。”

    “素闻天狼族族王木先生豪气干云,虎父当无犬子。”晋王头微微往外侧,看着班特的背影说。

    话是这么说,可林默听起来,似乎就是在责备他与父亲完全不一样。尽管晋王眼中的“木阿勒”并非他真正的父亲。

    林默纳闷地说:“我比父亲差远了。”

    晋王淡淡一笑:“天生我才必有用。公子不必过谦。”

    林默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他闭上嘴走了一段,却发现晋王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脸上,他回了晋王一眼,也许,晋王是在想念自己的儿子?他说:“在府上没有见到世子。”

    “嗯……小儿在外游学,并未归来。”晋王敛了敛笑容。

    林默实在是无话可说了,他别开脸,正准备驱马前行,躲开晋王那奇怪而炙热的目光,晋王又叫住了他:“公子——且慢……”

    林默提着缰绳的手又放下了,不解地看着晋王。

    晋王飞快地朝班特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公子,厉某有个不情之请……恳求公子替厉某向令尊求情,留我厉家一条血脉……”

    林默跟随晋王的目光也看向班特,他心中隐隐透着寒意,父亲和班特的计谋他至今未能知悉,他们会杀晋王吗?

    他张张嘴,未来得及说句什么,班特的叫唤声便在前头传来:“格安!”

    “哎!”林默应着,在晋王热切的凝视中一夹马腹跑向了班特。

    “他咎由自取,没有资格向你提出任何要求。”班特瞥了一下林默,淡淡说道。

    方才林默与晋王的对话,班特自然是听见的,晋王大概不清楚他们的听觉可以比人类高出如此之多。

    林默低下头,尽管他没有答应晋王,可刚才那些话语,仿佛已成为了他懦弱的又一烙印。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说:“我们杀了他会不会招惹麻烦?毕竟,他是王族。”

    班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也是王族。”

    林默心情抑郁,不再说话,跟随着队伍走到了一处坡地驻扎。

    这天晚上异常闷热,云一团压着一团,月亮在天边挣扎了半天,愣是没有挣脱枷锁,只在云端映照出一小片亮光。

    营地里只有篝火的火光在人们脸上跳跃,每个人都异常沉默,难以想象聚集了三千多人的营地可以如此安静。

    林默有一顶独立的营帐,这是晋王特意为他准备的。帐中铺设了靛蓝色的缎子被枕,林默看着那丝光柔滑的料子愣了好久,他从没接触过这样精致的用品。还是人类会享受啊!

    晚上,晋王设了宴,林默随班特参加,桌上也不少是他见都没见过的玩意儿。

    那枣儿大小、刻着花的糕点自不在话下,白天他已在晋王府里见识过了,让他惊奇的是那身子扁平得像纸的鱼、头像拳头的大虾和比巴掌还大的鲍鱼——他想,这咬上去韧韧的口感怎么会是鱼呢?

    倒也是,他过去一直在白慕峰周边活动,山珍五谷见得多,普通河鲜日常也是可以吃到的。而洛都地处大陆南部边缘,靠近大海,越往南走,越多百姓以出海捕鱼为生。

    能送到晋王府上,供王族享用的,想必更是当地海产中的珍品了。事实上这一桌海鲜是晋王特意命人精选生猛活货,并在冰窖里取了冰,一路冰鲜过来的。

    在林默看来,这宴席是足够体面了,可晋王还是向他们表示了歉意:“出门在外,诸事仓促,未能尽地主之谊,请木先生和公子多多见谅。本王先饮为敬了。”

    晋王捧起酒觥一饮而尽。

    班特脸上没有笑容,眼珠往下扫了一下那酒觥才说:“王爷言重了,多谢王爷出手相助我天狼族霸业。”

    说罢,班特也捧起了酒觥。林默见状,也跟着饮下那酒。酒香醇烈,一触及舌尖,辛辣之气便直冲天灵盖,林默不由打了个颤,想不到南方也流行喝如此烈的酒。

    一杯干了,侍从又斟上一杯。渐渐气氛有所缓和,席上言谈欢笑,觥筹交错,日间的剑拔弩张丝毫不见踪影,也完全无法让人联想起他们是要赶赴一场厮杀。

    未几,晋王就歪在了座上,对林默说:“公子……明年今日,厉某请你再到洛都……公子宅心仁厚,实乃苍天之福呐……”

    林默想,晋王已经喝醉了,开始了胡言乱语。他也感到头沉沉的,眼底发黑。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告辞出来的,有两名晋王的侍从搀扶着他回到自己帐中,他一头扎入那柔柔的床铺中,如坠云端,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然而,他睡得并不安稳,依稀能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乎产生了分裂,身子被拖入漩涡中完全无法动弹,神智却能隐约察觉到外界的动静。

    外面肯定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像打在他身上,他感觉冰冷而无助。雨水凝聚在他喉间,像冰又像刀,他的心被柳絮托在了空中,每被雨点击中一次就下坠一点点。

    耳边有声音灌进来,他花了好长时间去辨析,除了雨声之外,似乎还混杂着人声:喧闹着的人声,叫嚷着的人声,还有……像是金属撞击的声响,如火花炸开。

    雨带来的泥土腥臊,让他在一个冷颤后清醒了几分。

    随后,他反应过来,那腥味儿,不是泥土不是雨,是血。

78、前面没路

    现代,洛都大学迷阵中。

    以心换命。

    夏梓馨忍不住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念叨着。

    以谁的心,换谁的命?

    虽然她不清楚苍狼与策划这迷阵的妖兽间有怎样的过节,但是,就上次她与苍狼一同被困入迷阵来看,苍狼至少是敌人的目标之一。

    他与其他妖兽不一样。她对自己说道。然而,在L战队眼中不是这样,他们认为妖兽就是妖兽,甚至厉笙此刻也坚定地持有这一看法。

    这个撰写了妖兽世界的老人神情恍惚地说着:“天狼族是妖兽族的王族,统率妖兽族上千年,在一千年前,他们曾奴役人族,激起了人族的反抗。

    “人兽大战后,人族侥幸胜出,妖兽族在黑暗中隐藏,总有一天,他们要重夺世界的领导权。人类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都会死……”

    “总有办法的啊!”施静怡嚷道,“难道我们都在这干坐着等死吗?你们看,所有提示都在告诉我们,只要杀了那个叫苍狼的妖兽,得到他身上的宝物,我们就能出去了!”

    夏梓馨说出自己的看法:“你们看不出来吗?苍狼和把我们关在这里的妖兽不是一伙的……”

    “他们在争夺领导权。”厉笙说道,“不管最后谁夺得王座,人类都会成为牺牲品。”

    施静怡急切地说:“他们要争夺什么是他们的事情,难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让我们先出去吗?”

    夏梓馨摇头道:“我们帮助布迷阵的妖兽对付苍狼的话,我们就会卷入他们的纷争里去!”

    “我们现在已经卷进来了!”施静怡的声音中带有哭腔。

    “够了!”厉苍刚才一直没有说话,他深思了一番,说道,“能干点有用的事情吗?这会儿我们连去哪里找苍狼都不知道,没必要讨论站队问题。现在我们有两个最迫切的任务,一是找出口,二是找到其他人。”

    “出口是在东边。”当然也可能是在西边,礼堂两个方向的落地窗是同时被砸碎的,不过,夏梓馨更倾向于自己坠入迷阵的那一个方向。

    “你怎么知道?”施静怡仿佛和夏梓馨扛上了。

    夏梓馨被噎了一下,她当然不可能供出自己与苍狼被困迷阵的那一段经历,她含糊不清地说道:“大多都这样,礼堂东面出口玻璃被砸烂的时候我们被卷进来了,要不还能在哪里?”

    “其他人也在这里。足足四千人。”厉苍抬眼看天,幽深的夜空薄云飘动,月亮无力地披洒着光芒,侧耳倾听,只隐约听到了乌鸦低而哑的叫声。

    人,都去哪里了?

    厉苍在前方走,夏梓馨殿后,施静怡和厉笙被夹在中间,一行四人沿着石板路朝古城东面进发。

    谁都不说话,安安静静地走着,生怕一句话音会把静谧吞掉。走到后来,则是谁都没力气说话了,夏梓馨习惯性地看了下腕上没有数字显示的通讯器屏幕,她感觉他们至少走了有两个钟头。

    “那前面是什么?”

    在施静怡叫起来之前,厉苍就已看到了前方白茫茫的一片,脚下的条石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变成了松软的泥土,每踩一步,脚都要往下陷一点儿,挤出一点儿泥土的汁液。

    潮湿的风夹杂着腥味儿扑面而来。厉苍听见了水流潺潺的声响,他说道:“前面没路了。”

    雾被风吹散了些许,众人看清了横在他们面前的一条大河。

    “我就说了,非要往东走。”施静怡抱怨着捶了捶两条大腿,又不顾仪态地将脚从高跟鞋中抽出拧了两把。

    夏梓馨倒不怪她阴阳怪气,换了是她穿着这一身演出服徒步两个钟头也会有怨言。她装作没听见施静怡的话,继续往前走到了水边。

    她蹲下身子,手伸入水中,迎着水流动的方向划了两下,水冰凉冰凉的,穿过皮肤直透入骨头。

    “假的……”她喃喃说了一声,然后放大声量说,“都是假的,这是幻象,这里就是出口!”

    施静怡瞪大眼:“你要我跳进这水里?”

    夏梓馨看向厉苍寻求支持:“苍哥,相信我,我们在妖兽的迷阵里,他们会用各种幻象迷惑我们。看着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

    厉苍回望着夏梓馨,又看看施静怡和厉笙,四个人中,厉笙对妖兽界有着神秘的记忆,施静怡获得了特殊的提示,就连夏梓馨也仿佛知晓着不少妖兽界的秘密,就只有他像个一无所知的傻瓜。

    他叹了口气,率先脱下鞋子插在了两边口袋上:“来吧。”

    厉笙也学着他的样子,将鞋子脱下了。

    施静怡仍犹豫着:“你知道这水多深吗?我不会游泳。”

    夏梓馨当仁不让地说:“我先走,我们四个人手牵着手,遇到危险你们可以马上往回撤——但是,我是不会回头的。”

    厉苍伸手拦住了她:“我先走吧。”

    厉苍话里的权威不容置疑,见夏梓馨还想说什么,他又补充道:“我也不会回头。”

    夏梓馨这才点了点头。四人排成列,手拉着手依次走入河中。

    “嘶——”施静怡龇着牙吸了口气,其余三人也咬牙忍耐着。

    南国的秋,昼夜温差大,这河中的凉水更有刺骨之寒,随着脚步迈进,水越来越深,不知不觉已爬到了厉苍腰下。

    施静怡扯住了厉苍的手不肯走了:“不能再往前了!这还没到河中心啊!”

    厉苍朝两岸各看一眼,他们大概走了三分之一段。他紧了一下施静怡的手说:“没事,继续走。”

    可施静怡就是不肯抬脚了:“我不要!我不想死!”

    “施小姐,我们都不想死,你就再往前走走吧。”厉笙劝道。

    施静怡双眉一竖,左右手挣脱了厉苍和厉笙,自顾自地淌着水往回走:“我为什么要和你们一起发疯?”

    夏梓馨一把抓住了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施静怡:“你考虑清楚,我们要是出去了,就不会回头找你了。吃点苦对逃命来说不算什么。”

    这话对施静怡起了作用,她停下脚步,嘴角抽了两下,豆大的泪珠就滚下来了:“你以为我没吃过苦吗?他们一天到晚逼着我练舞练舞练舞,饭也不许我吃,说胖了上镜不好看,我饿得肚皮都粘后背上了还得跳舞!……”

    施静怡越说越伤心,干脆扯开了嗓子哭,夏梓馨正想拉她一下宽慰几句,陡然间一个水柱在施静怡身后立了起来,后者只来得及尖叫一声,就被扑来的浪头吞掉了。

79、费煞苦心

    一千年前,洛都城外官道。

    林默清醒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酒中放了超量的蒙汗药,以浓郁的酒味掩盖,是以他根本毫无所觉。

    他浑身湿透,在他昏迷的时候,晋王的两名亲信挟持他为人质,闯入了班特帐中,企图威逼班特就范。

    军营中霎时战鼓大作,收到信号的将士们纷纷发难,向天狼族的妖兽们拔刀相向。

    妖兽们都喝了酒,在药效下战力受到影响,加上晋王兵马数量占了上风,不多时就被将士们团团围住。

    班特端坐帐中,脸色阴沉,晋王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鞠躬:“木先生……多有得罪,小女在灵蛇族手中,如果本王随你们讨伐灵蛇族,小女就只有死路一条啊!……”

    班特唇角往上勾了勾:“王爷,可谓费煞苦心呐!”

    晋王叹道:“不得已为之。木先生,本王保证,一定会替你们父子向灵蛇族族王求情,放你们一条生路,只有木先生许诺,不再踏足南疆半步……”

    班特加深了笑意:“这使不得,如果我是穆沙,肯定不会放虎归山,斩草除根才痛快。”

    晋王捋了捋下巴的花白胡子说:“木先生,你就不顾念公子么?”

    班特扫了眼被晋王亲信抱在怀中不省人事的林默,说:“他不需要我顾念,身为天狼族族王之子,他天生就身负重任。”

    晋王摇摇头,准备结束这场谈话:“木先生,今晚,就委屈你和公子了。”

    班特冷冷笑道:“王爷,这话说早了。受委屈的恐怕不是我们。”

    从洛都城里来的信号,早就通过狼嚎传递到班特耳中,晋王及其将士仍旧蒙在鼓中。班特昂头回以一声长嚎,帐外忽听得金属冲撞,马蹄四起,人们的惨叫被纷纷乱乱的雨点冲刷得含混不清。

    晋王的脸僵住了,瞳孔失去了焦点,脸如死灰、如坐针毡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雨渐渐小了,外面终于重归寂静,晋王感觉那时间特别漫长,他浑身挂满了汗水。可是,从洛都城中赶来的天狼族援兵实际上没有花多长时间收拾这支军队。

    班特站了起来,酒中的蒙汗药他早就嗅出来了,对他这玄力七级的妖兽来说,这种九流迷药根本不起作用。刚刚歪在床上动弹不得,不过是配合晋王的演出罢了。

    他抬起一只手指向门帘,对晋王说:“王爷,我们出去看看吧。”

    晋王眼睁睁地看着班特走向门帘,他颤着声叫道:“木阿勒,你儿子还在我手上!”

    是的,两名亲信,一名抱着林默,另一名以刀抵在林默喉上,丝毫不敢放松。

    但班特不过横了一眼:“悉随尊便。你们横竖是逃不了的,杀了他,你们会死得更快。”

    “虎毒不吃儿啊!”晋王喊道。

    “那也是他的命。”班特撩起了门帘,“请吧,王爷。”

    雨还没完全停下,只是已小得完全听不见雨声了,丝线般闪入泥土中,或者是被天狼族妖兽收缴了扔在地上的刀剑锋芒中,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晋王没法,只得跟着走出营帐。

    他的将士们死的死,伤的伤,大部分活着的战甲被卸下,被押成一列列跪在坡前的空地上,耷拉着头如丧家之犬。

    白天到达王府的,不过二十来个妖兽,如今营地上以半兽形横行着的,牙齿上利甲上还淌着血的,有不下上百名。

    是他大意了。他在城门处设了关卡日夜搜查,就是怕天狼族族人混入城中,里应外合。没想到他们根本就不入城,而是想着法子逼他出城。

    这步棋,终究是他走慢了。

    更让他崩溃的还在后头。

    他的礼帽被摘下,头发蓬乱地站在他的军队前,听着信使传达洛都已被天狼族占领的消息。

    在南疆,他有将近十万的军队驻扎在边境,只要他活着,只要洛都还属于他,他随时可以调派这十万士兵。天狼族再强悍,也不过区区几百族人。

    可现在洛都不在了,这不再是他的权力中心。

    南晋王厉崇剑至死也不知道那个挥爪结束了他性命的根本就不是天狼族族王木阿勒,真正的木阿勒此时正在洛都城他的南晋王府中,享用着他作为天子胞弟、南疆之王天赋的荣华富贵。

    晋王一死,挟持着林默的两名亲信就吓得丢掉了武器,跪在地上不断求饶。

    班特从其中一人手中接过了林默,走进帐中。贪生怕死之人,不值得他亲自动手了结。

    雨是细的,可林默的衣衫还是完全湿透了,林默其实是被冷醒的。

    “班特……”林默有气无力地叫着。

    “少爷,都结束了。”班特用衣袖擦了擦他额上的湿发,说,“明天,全天下人都会知道你识破了南晋王厉崇剑的计谋,并带领天狼族族人破解了他的围攻。”

    “可是,我并没有……”

    “就是你没错。来吧。”班特扶林默在床上坐起来,“跟我去外面看看。”

    林默跟随班特走出营帐,被雨洗净的空气中处处渗着血的甜腥味儿。当他从班特高大的身躯后走出,站在坡顶上,脚下被染红了的泥土、横七竖八的破碎的尸体刺痛了他的双眼。

    族人们吸食着选中的精魂,享用着这可口的战利品,他们唇边那黏糊糊的血迹让林默感到阵阵反胃。

    其中一名族人发现了林默,他丢下了手上被抽干了的那句躯体,响亮地吹了一个口哨。很快地,所有族人都把注意力移到了林默身上,狼的嚎叫一声又一声,接力般在山坡上方盘旋。

    晋王的余部集中在这屠宰场后方,瑟瑟发抖地看着自己的同伴被撕咬后干枯而亡。

    天狼族没有派人看守他们,他们虽然被卸了盔甲,却没有被捆绑起来,然而,很奇怪地没有一个人逃走。

    不管人还是妖,都把林默目无表情的平静视作年少老成,他此刻成了恶魔的化身,可他只是感到一阵阵的忧伤。

    没必要啊……根本没必要杀那么多人,他们已经臣服了……林默无力地想着。

    他把目光拉长至坡底的一条大河,河的另一边是一片小树林。

    林中,他见到了一张脸一闪而过。他肯定他没有看错,那个人,隔着一条河,隔着满地的尸骸,与立在坡顶的他互相对望了一眼。

80、不是妖兽

    现代,洛都大学迷阵中。

    夏梓馨想也不想,出于本能地往施静怡下沉的地方扑了过去。

    施静怡脚上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不断把她往水里扯。

    她两手胡乱地扑腾着,夏梓馨一方面要防止被她抓住两人一起摔进水里,另一方面想方设法绕到她身后,好不容易终于从后方揪住了她的胳膊,与水中那东西争抢着施静怡的身体。

    施静怡身子斜插在水中,浑浊的河水像具有生命力般,爬上她的胸口、颈脖、口鼻,又被她的叫嚷吓退,她一连呛了好几口水,妆容已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求生的本能让她一开始的时候拼命地往回抽自己的左脚,右腿也不断地往锁死了她身体的软塌塌的东西踢去,但很快她的体力就支撑不住了,只能寄望夏梓馨可以把她抢回去。

    另一边,厉苍和厉笙也迅速反应过来,厉苍把厉笙匆匆往对岸一推:“你先过去!”接着急忙回头帮忙。

    厉苍抽出了手枪,水中的黑影犹如一团巨石,瞄准,开枪,干脆利落。

    子弹在水中溅起老高的水花,厉苍飞快地上膛,准备再开第二枪,可水面蔓延开来的血液让他迟疑了一下。

    黑影一下僵住了,只剩下施静怡筋疲力尽地用脚踢着水,她很快发现她那被死缠住的左腿渐渐松动了,这给了她无比的鼓励,她瞬间精力大增,一阵猛踢后双脚终于立稳了地面。

    这片刻的死里逃生让她心有余悸,意识到危险解除,她膝盖一软,夏梓馨赶忙接住了她:“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阿苍,情况不对。”说话的是厉笙,他没有遵照厉苍的指令撇下他们逃向对岸,而是手上捞了一根随水流飘来的树枝准备在必要的时候加入打斗。

    此刻,他以那根树枝作拐杖走向了厉苍,他伸手按低了厉苍还举在空中的手枪,妖物的尸首已浮上了水面,黑黝黝的身躯布满了毛发,面朝下地漂着。

    “我们把尸首拖上岸检查一下。”厉笙建议道。

    “不!”施静怡尖叫着,“我不要看那怪物!”

    “你不想看可以不看。”厉苍说着将手枪插入腰袋,俯身去捞那尸身。他有着和厉笙一样的疑惑。

    夏梓馨遗憾地看了对岸一眼,在出路与探求真相之间,她还是选择了后者,反正不过是一条河,她就不信他们渡不过去。

    她拉着施静怡往回走,施静怡纵是不情愿,此刻也不敢再单独行动。

    厉苍上了岸,将妖物平摊在岸边,仔细查找枪伤位置。正面没有伤口,他又将尸身翻过来,在后背左边肩胛骨内侧找到了灼焦了的血洞。

    “后心中枪。”厉苍若有所思地说道。

    “有什么问题?”见其余两人都不作声,施静怡忍不住问道。

    “妖兽身体强度很高,子弹能造成皮外伤但不会致命。”厉苍说着,目光从夏梓馨脸上挪到厉笙脸上,像是想从他们的神情中寻找支持。

    他曾对准苍狼的后背开枪,苍狼的行动丝毫不受影响,即使这妖兽力量比不上苍狼,也不至于如此轻易毙命吧?

    他翻出一把悬在钥匙扣上的折叠小刀,张开了刀刃,用刀尖沿着枪伤向侧边割去,皮肤的韧度比他想象中要低得多。

    施静怡别过脸去不敢看,她向夏梓馨恳求道:“我们还是走吧,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怪物出现?”

    “那不是怪物。”夏梓馨的话尾微微地发着抖。她平日里看着没心没肺,不代表她会忘记她误杀陈御的那个晚上。

    她是无心的,当时站在她面前的是挟持着独居老人的歹徒,她对此深信不疑——就像他们现在这样。

    “我知道……那四千人都去哪里了……”夏梓馨感到地面轻微地颤动着,她认为其实是自己的心在发颤。

    “我也知道了。”厉苍的声音带有隐隐的忧虑。

    眼前的不是妖兽,在古城里被他杀死的那一个也不是。那是人类,在迷阵中,他们互为敌人,他们眼中的对方都是妖兽。

    当然也不排除有真正的妖兽混杂其中,敌我难辨,想要活下来,就必须把对方杀死。

    不管对方是人是妖。

    布阵者在阵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们,观赏他们的自相残杀。

    除非得到他想要的“宝物”,否则,这场厮杀不会停下来。

    “苍哥,我们得叫醒他们。”夏梓馨忧心地说。

    “怎么叫?”厉苍反问道,他们不知道下一个敌人会在哪里出现,现在,他觉得自己身上的每根神经都快崩断了,他时刻关注着身边的动静,草木皆兵,风声鹤唳,树叶沙沙作响都能让他疑心是被迷惑的人类对他们发动的攻击。

    枪是肯定不能再用了。其他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他们之所以能活到现在,不过是由于优于常人的搏击能力和武器加持。

    厉苍从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去掉枝叶,拎手上掂量了下,这一棍子敲下去是死不了的,但也会痛得紧。

    夏梓馨学着他的样子,给自己和施静怡各做了一支手杖防身,施静怡把那树枝抱在胸前:“不管来的是谁,我们只是自卫。我们没有错,对不对?”

    施静怡只是没见过这阵仗,心里怕得很,可人不傻,她已从两人的对话中听出了端倪,知道对手是人不是妖兽,她反而笃定多了。

    夏梓馨皱起了眉,地面的颤动没有减轻,似乎更剧烈了。这不是错觉,有人正朝他们奔跑过来,就像收到了战令的群狼,成群结队地冲向攻击目标。

    “苍哥……他们来了。”夏梓馨不知道厉苍是否察觉了这动静,她感到她已听见了地动山摇的脚步声,“踏,踏,踏”,像一阵急雨打在了石板路上。

    “退回水中……争取在他们来到之前过河。”厉苍的思路还是很清晰的,搞清楚状况后,他知道这是无法破解的困局,就只能独善其身了。

    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入水中,河水的阻力往后推着他们高高抬起的脚。

    黑压压的人影已经从南边树林尽头涌了出来——不只,另一端,树林的北面也有一群状如野兽的人,对他们呈合围之姿不断逼近。

    他们手足并用地拨着水,心里都焦急万分,巴不得一步就跨到对岸。

    总要有人活着出去,告诉外面的人这里发生了什么。

81、我命令你

    一千年前,赤练山脚。

    不管林默是否愿意,他成了攻打赤练山的主帅。

    这个沉默寡言、在族中从不强出风头的白衣少年,被盛传与自己的父亲合演了一出调虎离山,木阿勒不费一兵一卒,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南疆首府洛都。

    而这少年不但反杀了阳奉阴违的南晋王,还以少胜多俘获了三千多人的人族军队为己所用。

    族人们期待着林默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再出奇谋。

    他并没有什么谋略,真正策划这一切的是班特,而此刻,班特垂首立于身旁,扮演一名安静的随从。

    怎么打?林默不知道。

    上山的主道只有一条,绕着山体盘旋而上,南晋王位于赤练山的行宫赤练山房背抵顶峰绝壁而建,地理位置上得天独厚居高临下,灵蛇族肯定会守住山壁往下攻击他们。

    别的路倒不是没有的,他们是狼妖,指甲尖利无比,向上攀爬绕过绝顶峭壁,可以天降奇兵直捣黄龙,可是这样的危险程度不亚于与对手正面交锋。

    万一队伍挂在峭壁上时被灵蛇族发现,一顿猛打,他们毫无招架之力。

    即便他们顺利地上了山顶,两军交锋,必定造成巨大的伤亡。夹在天狼与灵蛇之间的人族,无异于充当祭品。

    其实,他们还大可以堵死下山的路,洛都已落入木阿勒手中,赤练山上断了粮草供给,就算灵蛇族可以熬下去,山上心早已涣散的人族也不能坚守下去,继而弃械投降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这不是木阿勒的作风。他传信给林默和班特,务必在天黑以前拿下赤练山。

    林默为此犯难。他看着班特,渴望他能出点主意。

    班特略一沉默后说:“少爷,这是一场必胜之战呐!”

    班特的意思很明显了,他们所率领的天狼族族人不过区区一百人,然而,由于木阿勒控制了洛都,跟随着晋王出征的这些人族将领的家人都在洛都城中,如今晋王已死,他们只有服从天狼族一条路可走。

    以三千多对抗赤练山上的五百兵力,没有不胜的理由。

    “强行上山会死很多人。”

    林默说出了他的疑虑,班特听完后莞尔道:“少爷,你的心思很缜密。”

    林默知道这是在说他谨小慎微畏首畏尾,他并不在乎。

    班特说:“少爷,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当你的敌人位于你现在的处境时,他不一定会像你一样留有一线。”

    “天狼族也会死很多族人。”林默低下头说。

    “少爷,你怕死吗?”

    “不!”林默猛抬起头,他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徒。

    “天狼族族人和你一样。所有族人,与你同在。”班特将目光放长,似乎能看透营帐,看到帐外互相搂抱着肩膀喝酒作乐的族人。

    多年以后,林默想起这一次对话,明白了什么叫做宿命。

    作战很艰难,但胜局确实早已定了。

    班特带领一队天狼族精锐翻过峭壁突击,林默带着大部队迎头痛击。

    他采纳了班特的建议,将俘虏的人族将士赶在前头上山。山上的士兵与他们本是同僚,看到他们高举着缝了“晋”字的军旗,投掷火石的动作有所迟疑。

    山上的人还不知道晋王已被杀,可穆沙是有预感的。

    两天前,晋王被天狼族威逼倾巢出动进发赤练山时,派密使快马加鞭传信上山,说会在路上解决木阿勒及其子格安。

    这之后,晋王再无音讯传来。到了今天,晋王的军队大张旗鼓地进攻赤练山,要不,就是晋王与木阿勒达成了新的合作协议,背叛了他,要不,就是晋王已被挟持甚至杀死,现在这支军队听命于天狼族。

    无论如何,如今已是兵临城下,他能上得上,不能上也得上。

    穆沙闯入南晋王小郡主的房间,将那早已吓破胆的小女孩拖到了赤练山房通天塔顶——整座赤练山房的制高点。

    塔是土木结构,共有七层,每层带有八角飞檐,逐层缩小一圈,塔端仅容四五人站立。

    穆沙将小郡主拎出栏杆外,捆在了一木柱上,任由她的哭喊声自山顶迎风飘下,以此胁迫人族的将领。

    手下那五百将士果然大受刺激,不再思前想后,死命抵抗。毕竟他们出发赤练山前,收到的命令是务必护小郡主周全。小郡主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全得陪葬。

    但是这场战斗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当班特带领天狼族人翻过后山,穿过赤练山房后院杀出,前方战场立时溃败,如烟雾被狂风吹散。

    此时不过刚过未时,半天时间,他们就完成了突袭。

    山道狭窄,林默小心地绕过被碎石砸死、利箭射死、火石烧死的人族将士,带领着部队与班特会师。

    战况比他一开始预算的要好得多,然而还是惨烈得让人不忍直视。天狼族没有多少死伤,灵蛇族余部被活捉了,死的全是人族。

    他们死在一场与人族本无关系的争斗中。

    塔顶上,小郡主已哭哑了声,晕死过去好几次,又被寒风刮醒了。她披散着头发,衣衫凌乱,目光呆滞地看着开满行宫内外的艳红。

    “放她下来吧。”林默以探询的语气对班特说。

    不过是一个小女孩。

    “少爷,她是南晋王之后,她活着,南疆便有人心向着她。”班特从一名族人手中接过弓箭,弯弓搭箭,对准塔楼上的女孩。

    “班特!”林默一个箭步挡在了班特面前。

    ——公子,厉某有个不情之请……恳求公子替厉某向令尊求情,留我厉家一条血脉……

    晋王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是的他当时没有答应晋王,可此刻,他不由自主地应许了。

    也许不是为了这句话,而是他骨子里就认为强者不该欺凌弱小。

    “少爷,斩草除根,不要留后患。”班特依然拉满了弓,他双臂有力,弓箭在他手里如同有了生命。

    可是林默觉得自己也在这瞬间长大了,他比他实际上要高大得多,已到了能遮盖班特视线的程度:“班特,我是主帅,我命令你,放下武器。”

    他从来没有试过这样和班特说话,话一出口,他马上就后悔了。

    班特下颚微微抖了一下,一息间的停顿后,他依言放松了拉弓的手:“是,少爷。那么,我们该如何处理她?”

    林默并没有为班特的服从而感到高兴,他觉得后者更多是不希望在所有人面前削了他的威严。他想了想,说道:“我们把她押回洛都。”

    回洛都,见到父亲,可能父亲也会下令杀了她……谁知道呢……走一步是一步吧。

    “来人……”林默回过头,准备唤人上塔顶放下小郡主。

    转身之间,他赫然发现,通天塔顶层空空如也。人,不见了。

82、时空理论

    现代,洛都大学。

    “还没有找到空间坐标吗?”彭越双手交叉胸前,来回缓慢地踱着步,每隔几分钟,他就俯身朝向一字排开坐在手提电脑前忙碌的科研小组人员。

    他们搬来几张长桌放在礼堂东入口前,支了几把遮阳伞,让赶来的五名科研人员作临时的工作间。

    科研小组负责人杜海晟博士不到五十岁,头顶稀疏的发丝根根花白,他穿一件看着偏小的衬衣,纽扣扣到了最上面一颗,天气清凉,然而他的领口早被汗水浸湿,他一边在本子上列着方程,一边用纸巾抹汗,纸巾被揉烂了粘在额头上也浑然不觉。

    杜博士给组员们分配妥工作任务,才走向彭越汇报目前的侦察进度。

    “彭队长,你看,把时间看作一条直线的话,假设我们现在在直线上的A点,我们的右端是未来,左端就是过去。时间线上的最小刻度,假设是秒的话,每过一秒,就会产生一个全新的空间。

    “如果在这些全新的空间里,推动事件发展的节点没有改变,那么空间就会重合,但是,一旦某个节点发生了改变,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改变,都有可能对未来产生影响,从而分裂出别的时间线和全新的时空……”

    “好了好了,这些我早就听说过了。”彭越打断了杜博士,这个时空理论,杜博士研究了二十多年,因为一直没有找到证据证明其他时空的存在,所以一直被L战队高层忽略。

    可是,杜博士还是凭借坚持不懈地研究时空理论而在战队中出名了——当然,他还有别的黑科技贡献。

    几乎每次高层会议,人们总能看到杜博士忙碌地讲演时空理论的身影,以至于战队上下都对他这套理论有所耳闻。

    这次接到了彭越的电话,听说异度空间可能真的出现了,杜博士大喜过望,带着团队马不停蹄地从洛都中心城赶了过来。

    礼堂内四千多人不可能凭空消失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杜博士的时空理论。

    杜博士认为,妖兽利用某种妖力使空间磁场发生扭曲,当扭曲至一定程度,空间就会被撕裂一个口子,进入时空裂口的人可以从中进行时空旅行,比如进行空间的瞬移,以及穿梭至过去或者未来。

    然而,时空旅行不是谁都可以自如地进行,能扭曲空间的力量是何等巨大,在杜博士的研究中,这一力量甚至可以将人体撕成碎片。

    早在杜博士忙碌的时候,彭越已经在心里把杜博士不断宣传的这些理论又过了一遍,他说:“我想知道的是,这四千多人到底被送去了哪个时空,他们会不会被扭曲空间磁场的力量撕碎。”

    彭越心底其实有个想法,觉得这些人全死了也未尝不是好事,他就可以放开手去对付妖兽了。当然这样黑暗的想法他不会轻易暴露出来。

    “这样吧,我简单一点解释。”杜博士用笔头刮了刮自己冒光的脑门,“我们目前的探测手段,可以以现在为中心,测量出5000立方米容积空间中向前或者向后12小时的空间能量。

    “也就是说,我们已测量出礼堂中所有人消失前,礼堂内的空间能量值总和,我们现在正在核对时间线上与这一能量值相同的时空,这个工作量非常大……”

    “得,那你们继续找。”彭越微微笑道,即使心里不耐烦,他还是保持了基本的礼貌。

    “还有一个可能性……”杜博士吞了口唾沫,欲言又止。

    “请说。”彭越鼓励他往下说,反正现在焦急也没有用。

    “基于我刚刚介绍过的我们现有的探测能力,即使我们一时半会不能确定他们到底去了哪个时空,但是只要进行过时空旅行,就能测量出前后12小时内的活动痕迹。

    “比方说,你一小时前去过图书馆然后离开,我现在能在图书馆探测出你一小时前来过。而我们迟迟没有找到重合的能量值,很有可能,他们根本就没有进行时空旅行。”

    “……所以?”彭越这下真被绕糊涂了。

    “所以,他们也可能是被困在时空隧道中,根本就没有到达某一个时空。”杜博士语气不甚笃定,毕竟他真的只是猜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彭越颔首片刻,说,“所以,你是说,这四千人的去向,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被送到了过去或者未来某个时空,一个,是他们被关在时空隧道里出不来。”

    “是的,大概是这样。”杜博士满意地点了下头。

    “我还有一个问题。”彭越瞄了眼其他趴在手提电脑键盘上忙活个不停的科研人员,“就算找到他们在哪里,我们又该怎么救他们出来?”

    “找到他们,那就好办了。扭曲空间磁场的力量,肯定也和他们在同一时空,破解了那股力量,他们就能原路返回。”这一次,杜博士很坚定地说。

    既然已经知道了是某个妖兽——也可能是某群——在从中作梗,杀死妖兽,问题就迎刃而解。杜博士的理解没什么好指责的。

    彭越听起来,却觉得这样一点也不好办。理论与实践,毕竟相差很远啊,这不等于说,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就能实现愿望吗?关键是这星星摘不到啊!

    彭越摊开手说:“只要你能把我们送进去,我们就能把那妖兽干掉。”

    能力再大的妖兽,也敌不过一大帮持有光龙卷的L战队敢死队队员。只是,彭越说那话时也有点耍无赖的意思:时空旅行,闹着玩呢?你要能把咱这一大帮人送到某个时空,你还用得着受这二十多年的白眼吗?

    杜博士无奈地摇了摇头:“所有L战队队员同时进行时空旅行,这难度太大了……”

    彭越也不准备继续嘲讽,他想给个台阶下算了,反正现在时空坐标还没找到,搞不好一直找不到……

    话还没说出口,有个科研人员忽地尖叫起来:“博士,找到了!”

    这句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涟漪一圈圈地瞬间蔓延开去,然后,所有人围向了那个瘦小的戴着黑框眼镜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

    彭越也要往那边赶,杜博士揪住了他的手臂,露齿一笑道:“我送不了你们所有人进去,可是,我能把你送进去。”

83、恍然大悟

    一千年前,赤练山。

    侦察狼取了小郡主的衣衫,一阵闻嗅以后,确认小郡主是逃往了后山。

    班特疑心是跟随小郡主上山的人族将领在混乱之际偷偷带走了那女孩,他下令让族人清点所有人族将士,然后便与林默带领着一支天狼族的队伍去追赶。

    “少爷,人类比你想象中要狡猾得多。人类不值得信任。”班特如是说。

    林默心情是复杂的。他内心竟有一丝窃喜:女孩逃出去了,就意味着她还有一线生机。可这次再被抓住,他就无法为她求情了。

    他希望她逃得远越好,再也别回洛都了。这里已经再也不是她的家。

    他们依循气味追踪。后山陡峭的悬崖,崖壁笔直朝下,彷如天斧将山斩作两半,两边光滑的岩壁长满了苔藓,站在崖边往下看,只看见迷蒙的烟雾将山巅一丈以下完全遮盖了。

    “少爷,我们是从那边上山的。”

    林默顺着班特的指向看去,班特带领突击部队进攻赤练山房,走的路线离这不远,也是一处险峻的崖壁,不过看起来要比这一处相对安全一些,起码那边朝向当风,视野要清晰一点,而且那边石壁是嶙峋不平的,族人也有利甲帮助攀爬。

    林默看着脚下白茫茫的烟雾,说:“他们……从这里下去了?”

    他真不敢相信,连天狼族都无法克服的峭壁,人类怎么可能从这里爬下去呢?

    “可能他们根本就不是想逃命,他们只是不想死在妖兽手里罢了。”一名族人说道。

    也许吧。南晋王的刚烈,林默是看在眼里的,他至死也没有服软一句。他的亲信大概也不希望小郡主落入妖兽手中,宁可带着小郡主一起跳崖。

    “我们回去吧。”林默说道,他有些许难过,尽管他连那女孩的脸也没有看清。

    班特挥了挥手,族人们一一幻化狼身,奔上了归途。

    林默走在最后,他身子一矮,已化为一只毛发光亮、四肢修长的白狼。天狼族妖兽的真身都是体型庞大的白狼,但毛色如林默般浑身不带一根杂色的极少。

    妖兽玄力的修炼除了后天的努力与机缘外,还与妖兽本身的资质密切相关。相传毛色越纯的白狼能抵达的玄力等级越高,因此林默出生的时候,木阿勒还大喜过望大宴全族。

    可林默认为这个说法是没有根据的,他至今玄力不过三级,在族中同龄人里平庸之极。如果不是因为他有个英雄盖世的族长父亲,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号令这些玄力比他高的族人。

    班特没有让他带领突击队攀爬峭壁也有这个原因的考量,以他的力量,他可能根本完成不了攀爬。

    速度他也远远比不上他的族人们。大家已经离开悬崖一段距离了,他才刚刚完成了幻化。

    他回身正准备迈步,脚下冷不防踩到了什么东西,冰冷而坚硬。

    他的第一反应认为这是一块尖锐的石头,可是当他低头一看,却发现这是一枚钉死了在地上的铁钉,钉头比拳头还大。

    被钉头固定住的,是一根粗大的铁锁链,链条绷直了垂到长满青苔的悬崖壁下,直到被云雾淹没。

    他们还没死。

    林默一下子恍然大悟。

    一声狼嚎自来路上传来。那是班特在催促林默快走。

    林默最后看了一眼那山崖,抬脚追赶他的族人们。

    他的脚步轻快起来,同时心里也酿满了好奇:他们是沿着这铁链一直爬到崖底?在人族当中,能那么做的也是一等一的武艺高手了。

    回到赤练山房,留守的天狼族人也已完成了战场的清点。

    穆沙在混战中被杀,余下二十多灵蛇族人被俘虏,悉数关押进牢房。

    班特命人在俘虏们脖子上戴了镣铐,镣铐内部带刺,使劲挣扎镣铐就会收紧一分,一旦镣刺扎入后脑风府穴就会危及性命。班特用这方法来防止俘虏们逃走。

    至于晋王遗留的四千人族将士,班特命他们卸下盔甲集结在赤练山房练兵场上。

    “以后,这就是你的军队了,少爷。”班特陪同林默走上阅兵台,说道。

    林默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头,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些人,怎么可能对他、对天狼族怀有忠心呢?

    班特让林默对将士们说几句训话,林默没什么好说的,窘迫万分,他双手支在阅兵台朱红色的栏杆上,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大家回去休息吧,明天回洛都。”

    班特落后两步跟在林默身后走下阅兵台阶梯,自从杀死晋王的那一晚后,班特就一改以往在林默面前作为师长的身份,像个真正的侍从般侍奉左右。这样的神态,班特以前只会在面对木阿勒时展现,这让林默感到不太舒服。

    林默说:“班特,你才是这场战斗的领导者。”

    “能辅助少爷,是我的荣幸。”班特看了看正列队撤离练兵场的将士们,说,“但是少爷,畏惧,有助于巩固统治。”

    林默轻轻点了下头,执意救下小郡主是唯一的一次,他决定了不会再违抗班特。

    他住进了原来关押小郡主的厢房,这是一座种满枫树的清幽小院,金色的屋檐掩映在随风摇曳的红叶间,空气中飘荡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甜香。

    那香味随着太阳落山渐渐变淡了些,但林默还是感到了困扰,他辗转半夜,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小郡主遗留下来的体香。

    他们怎么带着这个娇小的女孩爬下山崖?他们都安全抵达地面了吗?

    想到这,他在床上坐起来,神差鬼使地推开房门离开了小院。

    他蹑手蹑脚地出了赤练山房,化身成狼直奔后山。白天他是跟着侦察狼到山崖上的,此刻月亮高悬,他的嗅觉似乎异常灵敏,即使合上眼睛,他也能追随着气味准确地找到目标。

    这一开始让他欣喜,然而,当他抵达崖边,明确那气味又弱了一分后,他变得不太乐观了。

    他化作半兽形,这样的形态便于他沿着铁链爬下山崖,狼爪可以让他更方便地扣紧链条。

    他不敢朝下看——就算看也看不到。皎洁的月光在这悬崖绝壁上仿佛被黑暗吞噬,越往下爬,黑暗越浓。

    即使他能夜视,也渐渐感到了视线的模糊,最后,他只能凭借着触觉滑动爪子去摸索链条下移。

    要不还是回去吧。

    他担心自己最后会体力不支掉下悬崖,退堂鼓刚打,下滑的脚却意外地踩实了。

84、绝处逢生

    现代,洛都大学迷阵中。

    来不及了。

    数不清的浑身长满黑毛的半兽形“妖兽”,睁圆了通红的眼,嘴边挂着涎液,发疯般朝河堤冲过来。

    不到片刻功夫,南北两边汇聚来的“妖兽”军队合拢了,但出乎厉苍意料的,他们像两列高速列车撞在了一起,然后互相厮打起来。

    一时间,岸上嘶吼连声,“妖兽”张开血盆大口毫不顾惜地咬向对方的喉咙,他们仿佛都失去了痛觉,即使身上挂满了血洞也无法阻止他们的行动,鲜血随着被撕碎的皮肉四处飞溅。

    眼前的景象,就算用人间炼狱来形容也不为过。四人被震住了,在水中呆站了好一会儿。

    最先清醒过来的还是厉苍,他大吼一声:“走!”另外三人才慌慌张张地继续朝对岸逃去。

    他们加紧了脚步,河水被搅得白浪涌动。

    “不要回头!”厉苍又一声大叫,他扎稳马步,把夏梓馨、厉笙和施静怡依次往河对岸推。

    施静怡还是忍不住回头了,这一看,吓得她六神无主,差点跪进了河水中。

    不知是否他们在水中搅出的动静吸引了“妖兽”的注意,他们被发现了,有好几个“妖兽”跳入了水中,正朝他们逼过来。

    “你们快开枪啊!”施静怡不管不顾地嚷着。

    厉苍瞥她一眼,实在是懒得回应。撇开明知对方可能是人类能不能开枪的问题,就算开枪,该打哪一个?子弹总有耗完的时候,他们要面对的是四千人的大军。

    他们唯一的活路,就是河对岸。

    他们迈开腿,竭尽所能地朝陆地前进,水也越来越深,不知不觉间,水已浸到了夏梓馨胸前,一个又一个跃起的浪花时不时打到她脸上,就像扑面而来的大巴掌。

    “苍哥……岸不见了!”夏梓馨煞住了脚步,她以为自己只是眼花了,用力眨了眨眼,可是,刚刚还近在咫尺的河岸,确实在一瞬间被推向了远方,极目望去,河水的尽头漆黑一片,与黑夜完全融为了一体。

    “你不是说对岸就是出路吗!?”施静怡发起难来。

    “我……”夏梓馨张着嘴无言以对。难道……她的判断是错的?

    震惊与自责同时网住了她。她自己死不足惜,可是她信誓旦旦能带他们走出去,他们是因为信任了她才跳进河里的。

    “继续往前走!”厉苍抓住了夏梓馨的手,“我不会回头。”

    夏梓馨下水前的坚决被厉苍唤醒了。内心有一丝希望复燃:绝处,可逢生。

    苍狼抱着她撞向那堵冰墙时,她也以为自己死定了。何况,他们现在根本就没有别的路可走。

    四人手牵着手,继续朝前方踢水迈进。

    水上升到施静怡细长的脖子上,她仰起头,大口呷着气:“不行了!我……不会游泳!”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死亡的气息攫住了她,原本夏梓馨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把她往前拖,不知怎的两人手滑了一下,一个浪头盖来,再也找不到对方的身影了。

    施静怡脑袋“轰”的一声空白了,她慌张地扭动着头,围绕着她的除了水还是水,稍远一点的视线都被截断了。

    她想叫唤夏梓馨,一张口河水就灌进口鼻,她呼吸困难,有一刹那她想到了放弃,身子也随之失去了动力,双眼一闭朝下沉去。

    绝望之间,她感到有人扯住了她,一线生机重新被点燃,她抱住那只手往上举起自己的脸,可是当她好不容易从水中冒出头来,看清把她捞起来的那张人不人兽不兽的狰狞的脸时,一声撕裂喉咙的尖叫表达了她所有的恐惧。

    “妖兽”像拎一只洋娃娃似的把施静怡拉向自己的身体,一口咬在了她颈肩之间,哭喊声取代了尖叫声。

    更多“妖兽”闻声而至,如同被食物勾引的蚂蚁。

    施静怡的五官已完全被惊恐撑破,一双眼珠瞪得几乎掉出眼眶,她的耳朵蓦然间无法接受任何声音了,听不见水的扑腾声妖兽的叫嚷声,连自己的喊叫声也听不见。

    她仿佛在看一场消声的立体电影,真想眼睛一闭一睁,发现自己不过是在做一场噩梦。

    除了正撕咬着她的这一个“妖兽”,还有七八个妖兽呈扇形向她围拢过来。最近的一个,离她只有一臂的距离了,只消一步就可以瓜分她的身体。

    就在这时,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妖兽”的头部被一簇火击中,随后像一只被砸烂的西瓜炸开,一团黏糊的人体组织弹到了她脸上。

    同一时间,紧咬着她的那妖兽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剧痛着的肩颈得到了解放,她的一条手臂被人提住了,身体从水中被拖出。

    施静怡迷糊了半分钟才醒转过来,夏梓馨跪在她身前,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帮她压紧了汩汩流血的伤口,她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条小船上,张了张嘴却虚脱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夏梓馨身旁扔了一根船桨,刚刚她就是用这玩意把正在咬施静怡的“妖兽”一记拍晕的,厉苍配合着把施静怡拖了上来。

    厉苍此刻手里挥着另一根船桨,把靠近的“妖兽”一一逼退,船很小,他大幅度的动作让船身不断地左摇右摆。

    船上还有另一个人,却不是厉笙,而是一个身着深灰色干湿风衣的男人,他手捧着一杆枪,与厉苍背对背靠着,负责扫射另一边靠拢的“妖兽”,刚刚那火炮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见到施静怡醒来,夏梓馨执起她的手压在她颈上的伤口上:“你压紧了,我去划船!”

    在厉苍和彭越的掩护下,夏梓馨抄起船桨左划一下右划一下,顺着流水的方向,小船渐渐抛离了追赶的“妖兽”大军。

    夏梓馨不敢休息,依旧拼了命划水,厉苍也加入进来,两人配合着一左一右地摇动船桨。

    彭越站在船尾,对着后方的“妖兽”开火,直到所有人影被水平线吞没。他收起火枪,退到夏梓馨身边想接过她的船桨,夏梓馨黑着脸咬着牙,死活不肯松手。

    “给我吧。”彭越说道。

    夏梓馨爆发了,把船桨往彭越身上砸:“他们都是人!”

    彭越冷哼了一句:“妖兽杀人,倒比人吃人干净些。”

85、是个人类

    一千年前,赤练山。

    林默两脚用力地踏了踏地面,确认自己真的着陆了才放心地松掉了铁链。

    他挥挥手驱散浓雾,双眼努力地适应着黑暗,片刻后,他看清了自己身在一条峡谷底部,脚下是湿滑的青苔,岩壁墙根上长满了羊齿蕨,因为潮湿的青草味浓郁,小郡主的气味被冲得更淡了。

    但他还是能嗅到那女孩就在附近,也就是说,他们还没离开赤练山?

    林默放轻脚步沿着气味走去,他只是想确认一下,并不想惊动任何人。

    然而,当他走到一个新鲜的土包前时,他还是一下被撼动了。

    他蹲下身子,抓起一把泥土送到鼻子前嗅了嗅——没有错,女孩就在这泥土下。他还是没能救下她。

    那么,是谁把她埋在这里?

    他心上一凛,利剑出鞘的金属声在身后响起。

    来者脚步轻得让他无法察觉,以至于他只来得及身子一侧险险躲过,剑锋擦破了他的衣袖,他连来人的面目都没有看清,又一剑横扫向他腰上。

    他右手化爪,向剑身敲去,“当”的一声,他的指尖被震得发麻,来人也愣了一下。

    可马上地,对方剑一偏,沿着他的指甲往上削,一副非要拼拼你的指甲硬还是我的剑锋利的倔强模样。

    倒是林默不愿意与他硬拼了。刚那一下是出自本能,没来得及抽背上的大刀。

    他玄力本就不高,要是指甲被削去了,得耗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重新长出,还会因此沦为全族的笑柄,他光想到父亲的怒容就感到背脊发凉。

    对方再出招的当儿,他已缓过了劲,脚尖一点地,身子向后飘出的同时,抽刀出鞘,以刀格开利剑,刀剑相碰,一丝火星照亮了两人的脸庞。

    林默的夜视能力本就优于对方,这一眼已让他看清了对方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与大眼高鼻的深刻五官。

    似曾相识,又一下子无法记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对方的缠斗一招紧接一招,招招不留余地,在度过了初期的窘迫后,林默渐渐游刃有余,也因而发现对方虽然身法轻盈,但是实际打斗不甚了得,立于不败,不过是因为林默没有下杀手,加上闪避有方。

    是个人类。

    林默从他的战斗力可以判断出来。在妖兽当中,林默是弱者,在人类当中,眼前人算不上一等一的高手,但中上水平是够得着的。

    如果没有别的援兵,打斗持续上一段时间,林默的体能消耗会低于对方,最终胜利还是会属于林默。

    又或者,如果林默不是一直在心里搜寻这张脸的相关记忆,而是集中精力反击的话,对方早就败下阵来了。

    林默可以肯定,这人是他到洛都以后见到的,以往在白慕峰周边,他时常以人类的形态到人族的村庄玩耍,他从未见过有武功如此了得的人类。

    那,是在洛都城门前,还是南晋王府中?或者是随晋王出发的将士?

    林默在心里将这几天的所见所闻细细地重温了一遍,终于在洛都官道外的坡地上找到了这张脸。

    前两天晚上的夜色要比今天晚上清晰一些,林默与眼前人隔坡相望,后者如幽灵般闪入了树林中,他也许不知道林默已看到了他。

    不仅仅是这样。林默在心里说道。

    他当时已看到了这个人,却没有作声,他内心尽管不大明确,可是他其实是猜到了的。

    “住手,我不想伤害你!”林默喊道。

    “格安王子……何必假仁假义?你的父亲,已在洛都占城为王!”对方的气息已粗重起来了。

    林默扭动刀柄旋出一朵刀花,将对方的剑压下:“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世子!”

    这种熟悉的感觉,源于世子厉平康继承了南晋王厉崇剑的脸部特征,父子长相如出一撤。

    他没有如父亲所言在外游学,可是也没有跟随父亲离开洛都。班特和林默抵达南晋王府时,厉平康就在府中。

    当木阿勒带领天狼族族人在晋王离开后发动进攻,厉平康组织了最后的抵抗,然而那一小支的人族将士在妖兽面前实在不堪一击。

    厉平康在城破之时带着几名亲信从城中秘道离开了洛都,准备追上父亲,告之他天狼族另有杀着,与他一起离开洛都的根本就不是天狼族族王木阿勒。

    ——打击灵蛇族余孽只是个借口,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南疆。

    他想告诉父亲不要动手,一旦父亲动手了,反而中了天狼族的圈套,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

    他们输了,南晋王半生戎马半生混迹朝廷争斗,而他贵为南晋王世子,也是当今皇帝身边的墨影卫,输在了这对蛮横的野兽父子手上。

    父亲的死没有让厉平康流半滴眼泪,他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学会了不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眼泪上。保存实力是当下最重要的,只要南疆的百姓知道南晋王的后裔还活着,他们就还有希望。

    他明白这一点,天狼族当然也明白。这个白衣少年看着比他年轻,可正是他杀害了南晋王,强逼晋王的士卒自相残杀,国恨家仇,一下子染红了他的眼睛,他根本不会相信林默会放他走。

    “你不要惺惺作态了,我来了,就没准备走!”

    “天亮了,他们会来找我,就会发现这处峡谷!”林默已经有点急躁了,他不知道他要怎么说厉平康才会明白。

    “那不正合你意?”厉平康冷笑道,“厉家杀剩我一人了,我死了,你们就可以在南疆高枕无忧!”

    林默不由得看了眼小郡主的坟头:“你妹妹……我很抱歉……”

    他其实没有必要道歉,厉平康也并不接受:“她死了。被你们折磨死的。”

    妹妹的死比父亲的死更让他感到难过,从通天塔顶上解下妹妹时,她便已奄奄一息了,他背着她爬下峡谷,感受着她仍未绽放的身体在他背上凋零。

    林默想解释,害死小郡主的不是天狼族,而是灵蛇族的穆沙。可是,这显然对厉平康来说没什么分别。

    与其白费唇舌,不如实实在在地献上自己的诚意。

    林默收回大刀,将刀柄递给了厉平康:“你带我的刀走,如果路上遇到拦截,你亮出这把刀,不会有人为难你。”

86、零度空间

    现代,洛都大学迷阵中。

    彭越比夏梓馨更为火大。她当他愿意进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陪他们打怪呢?

    不,这里甚至连“地方”都算不上。用杜海晟博士的术语来叫,这里叫“零度时空”,不属于过去,不属于未来,更不存在于现在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彭越把这更通俗地理解为“梦境”——哪怕杜博士一再纠正他,他并不是要把他送入梦境。杜博士强调,他在这里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如果发生打斗,他必须全力以赴,否则,他可能会死在这里,再也无法在现实世界中醒来。

    如此这般交待一番后,杜博士就让彭越躺到帐篷中临时搭建的手术床上,往他手臂上注射了传导液。

    传导液既是麻醉剂,能让他瞬间进入深度睡眠,也能透过连接管反映他的脑细胞活跃程度,并将之转化为数据进行坐标引导,把他带到他们需要他去的零度空间。

    根据探测到的时空坐标显示,消失了的那些人,果然如杜博士所预测,并不存在于某个时空中,他们仍在时空隧道里——也即零度空间里。

    他们不会对过去造成任何影响,也不会缔造未来,他们如一缕烟云,一旦在零度空间里死去,现实世界也会慢慢抹去他们存在过的任何痕迹。

    妖兽通过把人类送往零度空间再杀掉,对妖兽世界来说是更安全的。这也与他们一贯的行事方式相吻合,妖兽还没准备好大规模地暴露他们的世界。

    杜博士要把彭越送往一个并没有真正存在过的空间:“你的意识会到达那里,但你的身体仍在现实世界中。在我们的传送容量范围内,你可以带武器过去,和现实世界一样,武器并不是用之不竭的,所以我建议你带空气炮,近距离击杀杀伤力大而且比较耐用。

    “你通讯器上的紧急按钮一旦按下,你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中,可是你只有一次机会,我们的传送物料只够传送来回一人次。你想带其他人回来,就得杀死空间的扭曲者。”

    彭越点头表示明白,他感觉自己点头时折下的颈纹还没恢复原状,自己就已陷入了沉睡中。

    醒来时他躺在旧日洛都的护城河边,身旁是一条搁浅的小船——洛都是千年古都,他在世代流传的风俗画中看过类似的画面。

    他是被对岸吵吵闹闹的嚎叫声唤醒的,他爬起来定睛一看,当看清了那两群像野兽般互相撕咬的人类后,他愕了几秒钟。

    与夏梓馨等人不一样,他是通过科技手段进入迷阵的,完全没有受到妖兽的精神迷惑,他所看见的不是妖兽,而是人类的本来面目。

    他皱了皱眉,人在生存的争夺中,和野兽没什么区别。他居然为了这样一群畜生冒着生命危险跑到一个什么鬼空间,他脑子里是进了多少水?

    等他进一步看清了河中心正跋涉着的夏梓馨、厉苍、厉笙和施静怡后,他才施施然地把那条小船推入河中,跳上船执起船桨一顶岸堤,小木船朝河中心荡去。

    彭越先从河里救起的是厉苍和夏梓馨,接着是那个女明星施静怡,厉笙却在混乱中不见了踪影。

    小船行驶至一水流平缓处,无需他们划桨也能不疾不徐地顺流而下了。

    夏梓馨对彭越发了一通脾气后,钻进了狭窄的船舱照顾施静怡,彭越和厉苍默默对坐着,厉苍双唇紧扣,脸色阴冷。

    彭越瞟了他一眼又马上看向别处:“令尊也许会吉人天相……”

    “为什么是他?”厉苍直勾勾地看着彭越。

    “他身体里有某种能吸引妖兽的东西,妖兽对他相当看重。具体是什么,我们还没查出来。我们已经查出的,也就是你所知道的——令尊写下的妖兽世界,是源自于真实的经历。”

    “他不记得这些经历了。你认为——是谁洗去了他的记忆?”厉苍的问话里其实包含了质疑。

    “你以为是我们?”彭越扬了一下眉头说,“不,你应该清楚,我们在接触令尊之前,他就已经忘记了他经历过的事情。”

    “他没有忘记,他写下来了。别告诉我你们一直没有留意到他写的书。”厉苍认为,既然彭越和他的队伍是专门研究妖兽世界的,就不可能忽略厉笙的“故事”。

    “还真没有留意过。实不相瞒,我们没有时间看书。”

    彭越心里也有点小纳闷,厉苍提出的疑问是有道理的。

    L战队上上下下多少人,他也不清楚,他只是主管其中一个小分队,秉承不该问的别问的原则,除了自己的工作业务,其他事情他从不过问。

    不过,光是他一个小队就能凑一百多号人了,庞大的科研部门底下还有专门的信息部门,厉笙这样高调地书写妖兽世界,怎么就真的从来没有听战队内提起过呢?

    这漏洞大得都不知道该怎么补,他就只好蹩脚地自圆其说。

    厉苍听了,果然鼻子里低低地哼了一声,他从来就不信彭越这只鬼。

    彭越眼珠转了转,相比于厉苍粗暴直接的兴师问罪,他的套话要显得有技巧得多:“厉警长,也许你可以好好回忆一下,你和令尊过去的生活中,是否有出现过妖兽的身影。令尊记不清楚了,以为那只是自己的幻想,那你呢?”

    厉苍眼里不自然地闪了一下:“没有。”

    这没有逃过彭越的双眼,然而他只是笑了笑,没有进一步逼问——对厉苍这样的暴躁分子,做到心中有数即可。他坚定了一开始他的方向没有错,厉笙厉苍父子身上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彭越不说话了,厉苍心思却越发凝重了。

    ——“安叔叔!”

    ——“你不能乱跑,你爸爸找你一晚上了。”

    ……

    无论厉苍如何搜刮枯肠,他耳边只有这两句空洞的话语。而且每一次想起,似乎总有一些细节不太一样。

    说话的是谁?他长什么模样?厉苍没法让自己的记忆再前进一步。

    难道就如彭越所暗示的,早就接触过妖兽的,不只是父亲,还有他?

87、谁放过谁?

    一千年前,赤练山。

    厉平康挑起剑尖,眼角上扬斜视着林默,并不伸手接他的刀:“怎么?格安王子认为,在这荒山僻壤中静悄悄地杀了我,不足以扬名天下吗?”

    林默刀尖朝下一扔,大刀稳稳地扎入了地上:“随便你怎么看。你不要再回南疆了,有多远走多远。我父亲不会放过你,南疆他是志在必得的。”

    现在,林默已经知道了为何木阿勒不与他们一同进城。其实他应该早就知道,木阿勒的野心不仅仅局限在妖兽界。

    厉平康将自己的剑尖对准了林默,身子一动不动地紧绷着,像是随时要发难,林默虽然放下了兵器,却也蓄着力,时刻准备应对厉平康的进攻。

    木阿勒当然不会同意放走厉平康,不过上山途中的关卡是班特临近傍晚、从后山回来才设下的,天狼族人不认识厉平康,人族将领即使认识也应该不会出卖他。

    让他带自己的刀下山,假装是奉命下山办事,他能免于搜查,一路畅通无阻。

    但是,要是厉平康不接受自己的提议,非要拼个你死我活,那他就迎战吧,他也算尽了仁义了。

    两人保持着对峙之姿,良久,厉平康才将剑归入鞘中,说道:“我和你父亲在洛都打过照面,你一点也不像他。”

    林默苦笑道:“我比不上他……”

    “不,你父亲正在酿下大错。能救他的,也许就只有你。”

    “什么?”

    “刀你留着吧,南晋王府不需要野兽的恩惠。”

    话毕,厉平康倏地一个蹬地腾空而起,林默抬头看着他从自己头顶跃过,钻进了自己身后的灌木丛中不见了踪影。

    林默好生奇怪,他转身拨开身后那簇茂密的灌木丛,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灌木掩盖之下,是峡谷岩层中的一个缺口,比一辆马车略宽,缺口下就是万丈悬崖,夜色中,崖下的山势层层叠叠,黑黝黝的仿若伺机伏击的猛兽。

    厉平康一身青衣,从悬崖跳了下去,却并没有垂直坠下,而是斜向下朝着对面矮了一截的一座山峰直飞过去。

    他身形平稳,衣袂飘飘,有一刻林默甚至以为他并非凡人,而是神仙降世。人,又怎么可能飞起来呢?

    直到他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原来两座山峰之间拉了一根细铁线,厉平康手里执着一个带把手的滑轮装置,从这边滑向了那边。

    再一眨眼,厉平康已在对面山峰安全落地,林默见到那边约莫有十来个人从隐蔽的山石、林木中闪了出来接应。

    厉平康将滑轮装置收入怀中,抽出剑砍向那根铁线。

    清脆的“叮当”声随着摩擦出的火花响起,厉平康一连砍了五六剑才总算把铁线砍断了。

    他大可不必这样,林默根本就没有打算追赶他们。一来他没有那滑轮装置,赤手空拳地爬过去太冒险了,二来如果他要追赶,就不会主动提出放厉平康下山。

    厉平康最后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默一眼,才一挥手带着随从离开了山峰。

    林默看着他们走没了影,一阵寒风吹得他哆嗦了一下,他才开始了后怕:刚刚是自己放过了他,还是他放过了自己?

    厉平康对赤练山相当熟悉,而林默并不了解这崖下之谷、谷下之崖的层叠山势,加之厉平康轻功了得,他若是利用自己的身形矫健加以诱导,林默说不好会在打斗中被诱骗坠崖。

    再者,厉平康的随从隐藏在对面山峰,林默却是孤身一人。方才两人对峙,林默正好暴露在随从们的视线下,只要厉平康发出暗号,林默便难逃随从们放出的暗箭。

    那么,厉平康为什么要放过他?

    在厉平康眼中,林默先后害死了他的父亲与妹妹,这是报仇雪恨的大好时机,林默想不通厉平康的用意。

    木阿勒说过,他太单纯。

    “若要成王,心必须要狠。天狼族起源于北域荒原,我们的祖先从出生的时候起,就与恶劣的气候、残酷的环境作斗争,团结、好斗、勇猛的力量让他们凝聚精魂成妖,才有了今天的我们。

    “格安,你是狼,不要忘记狼的天性,我们就是为了征服而生的。”

    回洛都的路上,林默对父亲的想念到达了高潮。

    他说不清那是出于纯粹的思念,还是因为莫可名状的担忧。

    他没有将与厉平康的相遇告诉任何人,这除了为他招来班特的责难以外毫无裨益——当然,现在的班特即使认为他做错了,也不会直接地指责。

    他觉得班特变得陌生起来了,他怀念那个会与他一起在白慕峰山洞前的院子里摔跤打闹、慈祥地为他斟水洗净一脸肮脏的班特。

    所有人都在逼他成王。班特是这样,木阿勒更是这样。

    他们到达洛都城郊外时,林默开始察觉到木阿勒作为南疆新统治者的烙印。

    收割过的稻田余下一垄垄枯杆,像被风吹皱了的水波,一层层向远方延伸,却没有人来收拢这些禾杆。

    茅屋在田边时不时冒出一座,有些已人去房空,有些住着人,但屋里的人在透过门缝偷看他们的队伍后,就轻声细语地讨论着,他们一靠近,便彻底噤声。

    妖在人中行。妖兽族与人族素来共享这个世界,可是严格来说,妖兽更像是占山为王的山大王,不同种族的妖兽各自有自己的领地,就像天狼族的领地是白慕峰,灵蛇族的领地是灵蛇谷。

    妖兽族除了在需要人类精魂来补充自身能量时会捉一两个倒霉的人类以外,一般来说不会进犯人类。

    其实即使妖兽吸食人类精魂,也不见得会杀害人类。然而,这一点已足够让人类畏惧妖兽了。

    当初在白慕峰,每次林默下山游玩都要小心地隐藏身份,因为周边村子的大人都会告诉自家的孩子,不要和狼妖玩耍,否则会被吸干精魂丢了性命。

    相对来说,南疆百姓对妖兽没有北域的百姓那么胆怯,大部分妖兽族都在北域活动,中原和南疆是人族的活动领域。

    南疆的百姓可能做梦都不会想到,有一天,居然会有一支妖兽族越过了中原,来到这块大陆的最南端,成为了他们的王。

    他们还没学会如何与妖兽族打交道,就直接沦为了天狼族的奴隶。

    这与人族辖下的奴隶、平民、商贾、士官、贵族五大阶层等级划分中的“奴隶”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

    木阿勒眼中的人族“奴隶”,是指所有的人类,无分贵贱。

88、谁是敌人?(谢谢打赏)

    现代,洛都大学迷阵中。

    “奇怪。”彭越将夏梓馨的通讯器取在手里,看了又看。

    “接收不到信号。”夏梓馨瞟他一眼,扔过来一句话。

    “不是这个问题。”杜博士在彭越出发前就说过,通讯器在时空旅行中会出现接收不到信号的情况,这是因为超越时空的信号传递过于耗费能量,但只要他按动紧急按钮重启,通讯器就会重新连接。所以他纠结的不是接收不到信号的问题。

    他疑惑的是,夏梓馨刚开始在迷阵中失去讯号时,就试过重启通讯器。那次重启,别说把她带回现实世界,就连空间讯号也没发出去一个。

    夏梓馨的通讯器与他的有什么不同吗?他的通讯器一直戴在自己腕上,也没见杜博士作了什么特殊的设定。

    而自他进入这个空间后,他的通讯器状态就变成和夏梓馨的一样的关机状态。

    他看了夏梓馨一眼,把通讯器扔回给她,夏梓馨接过说:“怎样?是不是坏了?”

    “不好说,你重启一下。”彭越想,会不会是因为当时科研小组还没有获取空间坐标?如果现在再次重启,会发生什么?

    夏梓馨将通讯器握在手心,总觉得彭越有点不太正常,按一下按键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她来做?这领导架子那么大吗?

    她以指腹摩挲了两下通讯器的表盘,手指滑到侧边的隐藏按钮上正准备按下,躺在她身边熟睡中的施静怡忽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愣生生地吓了一跳。

    “你醒了?伤口还痛吗?”夏梓馨将通讯器随手塞进口袋里,俯身问施静怡。

    施静怡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看得她怪别扭的。

    夏梓馨不自然地拨弄了一下刘海,她的左手手腕仍被施静怡抓着,而且施静怡正暗暗地加着劲,夏梓馨不由皱起了眉:“怎么了啊?你放开我吧,船要靠岸了,我上岸去给你弄点水喝。”

    施静怡眼睛一眨不眨,定定地盯住夏梓馨,眼眶越放越大,眼珠几乎都要滚出来了。

    夏梓馨抽了一下手,没抽动,于是伸出右手掰她那紧箍住自己以致发白的手指:“你放手啊!再不放手,我就不客气了!”

    “梓馨……”厉苍也察觉到不对路了,原本他坐在船尾,彭越坐在船头,两女在中间船舱里呆着,听到夏梓馨的叫嚷,两人一前一后地靠近了船舱。

    夏梓馨在厉苍简洁的提醒下,已长了个心眼,她看着施静怡惨白无血色的脸庞,浑身细胞已鼓胀起来。她反抓住施静怡的手腕,用力拉了拉,感受到对方如铁钳般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起来。

    夏梓馨深吸一口气,准备卯足劲两手一同发力脱身,施静怡体力毕竟不如自己,她不至于被这个骨瘦如柴的女明星给控制住。

    厉苍洞悉了她的意图,他伸出三根手指比了比,又指指自己,指指施静怡,接着立掌在空中虚推了一下。

    长期的默契合作让夏梓馨看懂了他的手势:数到三,他会扑过来按住施静怡,帮她脱身。

    彭越没完全看明白,不过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将外套衣襟往身体侧面一拨,手贴在了腰间的枪袋上,以防发生突发事件。

    一切准备就绪,厉苍伸出了第一根手指。狭小的木船变得更逼仄了,空气也仿佛受到了压缩。

    第二根手指伸出,夏梓馨屏住了呼吸。

    厉苍每次伸出一根手指之前,总会以肘关节为轴心,整条手臂抬起来,像一只招财猫似的,再压下来时,就多出了一根手指。

    夏梓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无名指从拇指指腹下方刚弹出来,躺着的施静怡就突然间像触电般蹦了起来——以一个她没有看清也无法理解的姿势蹦了起来,像是她的后背、腰臀下方装了弹簧似的。

    施静怡仿佛一颗炮弹砸向夏梓馨。快,太快了。夏梓馨的手腕仍被她紧揪住,皮肤已被拧得阵阵辛辣,她只能用右手去推施静怡的额头,以抵阻止她咬落自己脸上。

    此时的施静怡力气大得不像是她本人,她完全丧失了理智。

    厉苍一步抢上前去,握拳朝施静怡脑门上挥了一拳。施静怡应声而倒,夏梓馨也被松开了。

    夏梓馨揉着被施静怡抓出了淤血的手腕,扭头看施静怡。

    后者伏在地上蜷缩着身子,肩膀微微颤抖着,喉咙里发出低微的呜咽,头发乱糟糟的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痛苦自她的每一块骨骼中“咯咯”传出。

    彭越也一步迈入了船舱,他手上已举着空气火枪,枪口对准了施静怡的脑袋。

    “你干什么!”夏梓馨低叫一声,跃起身拍开彭越的枪口。

    彭越推开夏梓馨,依旧举着枪:“她已经被妖兽控制了,现在的她和妖兽没什么区别。”

    和其他人一样,他们的意识被妖兽操控,对身边的一切活物进行攻击,直到无血可流——或者,直到布阵的妖兽被杀死。

    “把她杀了我们就没办法弄清楚妖兽到底是怎么控制人类的了。”厉苍说道。

    相比于夏梓馨的人道主义说教,厉苍的功用性理由更为彭越所接受。彭越略微思考了一下,上前帮着厉苍一起用撕烂的破布条捆住了施静怡,并把她的嘴巴塞上,以免她醒来后又再发疯。

    随后,三人将小船靠岸停下,在岸边捡枯枝生了一堆火。篝火带来的暖意让夏梓馨长长地舒了口气,他们衣服早就湿透了,方才顾着逃命没觉得冷,一旦松弛下来,她禁不住阵阵发抖。

    稍坐了一会儿,三人便开始汇总彼此收集到的信息,商量对策。

    彭越从现实世界中带来的破阵方法,是除掉空间的扭曲者。这与施静怡得到的“提示”不太一样。

    “我们就像进入了布阵的妖兽设置的游戏里一样,他定下的游戏规则是要我们为他找到一件宝物,施静怡得到的提示是,那件宝物可能是某个人的心脏。”夏梓馨并不想贸然地推测出布阵者要的是苍狼的心脏,可厉笙就是这么认为的。

    “想活命,想让这四千人从幻象中醒过来,要不就杀了布阵的妖兽,要不就替布阵的妖兽杀人。”彭越冷哼了一声,“人类被当枪使了。”

    “那么,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厉苍抓了一下头,总结道,“我们的敌人到底是谁?”

89、人兽不分

    一千年前,洛都。

    所有老人、女人和孩子,不分等级被赶往洛都西郊。

    洛都城在一千年前比现代面积要小得多,后来被唤作中心城的区域就是当时洛都城的全貌,现代的东西城区在庚元王朝时期不过是荒山野岭。

    庚明共和国的疆域基本在庚元王朝时期就已经固定下来了,庚元王朝是这片土地上统治时间最长、最为兴盛的朝代。

    始元帝厉庚以强有力的军事手段在七国争霸中统一了这片大陆,并以“庚元”为国号开始了厉家皇朝长达七百年的统治,至今已历二十二代皇。

    当今皇帝厉崇和是老皇的第三个儿子。坊间传言当年老皇意欲在三皇子厉崇和、四皇子厉崇剑及五皇子厉崇德中选一人继位,后来五皇子急病暴毙,三皇子在老皇驾崩后继位,四皇子则被封为南晋王,驻守南疆。

    晋王在南疆这些年可谓不失不过,没少搜刮民膏民脂,但也并不暴戾,百姓尚算安居乐业。晋王尚武,在抵御边境外敌上又有战功,因此,拥戴晋王的贵族士官人数不少。

    晋王勾结灵蛇族意图谋反被杀、世子厉平康失踪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洛都城,城内统治阶层顿时群龙无首。

    大家心里都明白,“意图谋反”不过是除掉晋王的说辞,就算晋王真要谋反,那也是人类王族间的纷争,有你天狼族什么事呢?

    天狼族妖兽打着替皇帝肃清逆贼的旗号堂而皇之进驻洛都,怎么看都十分耐人寻味。

    “我乃当今皇上亲笔册封的一品大学士,只听命于皇上,尔等乌合之众,无权审问我!”

    首先跳出来发难的是大学士梁正,他身着绛紫色绸缎学士服,扎着黑色腰封,头戴黑色乌纱,正气凛然地直闯入南晋王府大殿。

    木阿勒端坐堂前,居高临下地乜眼看着台阶下那个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半百老人,他将手肘支在山水雕花椅榻的扶手上,斜托着下巴说:“听说大学士梁正为人刚烈,果不其然。”

    “畜生!那不是你坐的位子!晋王暴薨,世子继位,就算世子缺席,也当由皇上来安排南疆领主!”梁正每吐一个字,胸口就剧烈地震动一下,连珠炮似的说完,整个人也猛抖了一阵子,话音落下好长一段时间,他身上的飘带仍兀自颤动着。

    “梁学士又怎么知道我没有你们皇帝的委命状?”木阿勒将手肘从椅榻扶手上转移到自己的膝盖上,他前倾着身子俯视梁正,眼神凛冽。

    梁正冷哼一声:“狼子野心,居心不良!”

    “梁学士可以据理力争,但拿出身来说事,就显得不那么英明了。”木阿勒站起来,走下了台阶。

    “血统天成,这是不争的事实。王族自承天命,等级森严,岂是你这种乡间野兽可以僭越的……”

    梁正话未说完,木阿勒手起爪落,自前者额心往下割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梁正一声未吭,便已朝后卧倒。

    木阿勒弹了弹指甲里的血花,从袖管中扔下一块明黄色的绢帛。

    绢帛飘落梁正脸上,将他圆睁着死鱼似的双目盖住了,一道血痕自绢帛下方渗上来,染红了绢帛上密密麻麻苍劲有力的字迹:

    “天狼族族长木阿勒先生亲鉴……”

    书信落款处,是一个大红印章“厉崇和”。

    严格来说,这没有国玺宝印,不算圣旨,梁正说他没有委命状,也不冤。

    木阿勒走出大殿,殿前广场上黑压压站满了人,所有人低垂着头,有人忍不住抬头偷看了一眼。

    没有人知道大学士梁正在里面遭遇了什么,见到只有木阿勒一个人走出来,不知怎的,前排有一个人膝盖一弯,“扑通”一声跪倒了。

    这一下便仿佛洪水缺堤,近旁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跪倒,进而广场上所谓的贵族、士官全部向他这个野兽跪地求饶。

    “看到了吗?这就是人族。”

    木阿勒没有转身,可林默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说话。

    他们从赤练山上赶回来,风尘仆仆,未及休憩,木阿勒便传他到殿前相见。

    林默往大殿内看了一眼,梁正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里面,木阿勒也不着人收拾,像是要等着给广场上这些人类展览似的。

    林默眼尖地看到了那块绢帛。殿内父亲与梁正的对话,他在外面是听见了的,可这块绢帛他是第一次见。

    灿烂的明黄色,皇帝专用的颜色。

    他张着嘴,半天才理顺了思路:“爹,皇帝这是在借刀杀人,他在利用我们。”

    “谁在利用谁,你不知道吗?”木阿勒扫了林默一眼。

    事实证明是林默多虑了。在人族与妖兽族的初次较量中,妖兽族以压倒性的优势获胜。

    当木阿勒挥戈中原,暴露出他并不仅仅满足于南疆的野心时,厉崇和的勤王诏令并没有获得多少回应。

    北域是指望不上的,东境、西陵势力较弱,而且本就各怀二心,南疆传闻说世子厉平康一直潜伏暗中活动,可也只是传言。

    木阿勒在洛都西郊建营囚禁老弱,男人们被逼上战场,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木阿勒与人族开战,也与不肯驯服的妖兽族开战,每当他站在对垒的阵前,一言不发地挥下令旗,就意味着又一场屠杀开始。

    他将天狼族的族人一分作二,一队在阵前冲锋,一队殿后,被追赶着上场的士兵,不管是人族还是别的妖兽族,一旦有谁丢盔弃甲逃亡,就会被身后的狼人撕碎喉咙。

    木阿勒也带着林默亲上战场,他告诉林默,懦夫不会获得任何人尊重。

    一千年过去了,林默已经记不清他们打过多少场仗,但战场上的擂鼓声还时常侵袭他的梦境。

    浓郁的血液芬芳会激发他体内的狼性,让他在理智丧失的边缘游离。他耳边充斥着疯狂的喊叫声,早已分不清扑到他面前的扭曲而狰狞的脸是人是兽,在绝望的边缘,人也仅剩下了兽性。

    人和兽,压根就没有区别。

90、清醒过来

    现代,洛都大学迷阵中。

    寻找苍狼成了解开所有谜题的钥匙。

    “从已露面的妖兽族来看,这似乎是天狼族与黑狐族之间的争端,不过,根据我们对黑狐族的能力研究,他们好像没有扭曲时空的能力。”

    彭越随意地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形一个三角形,用以代表两个妖兽族。

    实际上,在长年与妖兽族的拉锯中,L战队也没有真正遇到过有这样能力的妖兽,也正因此,杜海晟的时空研究才会陷入瓶颈。

    如果不是黑狐族,那就很可能是天狼族了。毕竟天狼族已经销声匿迹了上千年,他们有多强大,具体有哪些能力还是个未知数。

    “我们要去哪里找苍狼?”夏梓馨轻轻叹了口气说。

    迷阵在苍狼与那个狐妖在缠斗中开启——用彭越的话来解释其实是时空裂口被撕开——那么苍狼应该和他们在同一个空间里。

    “先搞清楚这座城的结构,我们是别指望过河了。”厉苍看了一眼河对岸,现在看来,河岸又在咫尺之间了,可他知道,一旦他们上了船往对面划去,岸又会一直后退直到看不见。

    最后三人合计了一下,厉苍和彭越轮流守夜,先熬过今晚,等天亮后再进城看看情况。

    因为担心施静怡醒来后又有什么特发状况,夏梓馨把她留在了船上,自己在篝火旁和着半湿的衣衫入睡。

    身上冷冰冰黏糊糊的极不自在,夏梓馨想念起自己那暖和的床铺了,不过毕竟终究是忙活了这一整天,一松弛下来,不到片刻就睡着了。

    天亮醒来时,也算天公作美,晴空万里,一碧如洗,晨起的朝阳软绵绵地落到身上,衣服总算干透了。

    厉苍守下半夜,彭越还没睡醒。见夏梓馨醒了,厉苍又回头打盹去。

    “睡一下吧,我来看着。”夏梓馨伸着懒腰说,白天感觉比黑夜要安全,虽然她这感觉没什么根据。

    睡饱了,就要考虑吃的问题了。

    夏梓馨看看那河流,没受过现代工业污染的河水倒是清澈,此刻看来也全然不见昨天晚上的波涛汹涌,河水倒映着朝阳的粼粼波光,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河里偶有几尾鱼儿嬉戏着游过,夏梓馨平日是不大爱吃鱼的,现在是饿慌了,见着活鱼也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这迷阵中的鱼应该是可以吃的吧?她琢磨着扯几根软藤编个网兜,裤腿一挽就可以下河捉鱼了。

    正想着,夏梓馨忽听见船舱内传来两下沉默的碰撞声。

    看样子是施静怡醒过来了,不知道她又要怎么发疯。夏梓馨提了一根木棍在手里向岸边的小船走去。

    船上能找到的破布破衣都被他们撕成布条捆到施静怡身上去了。她像一只粽子似的被丢在船舱里,扭动着动弹不得的身子,两腿高高举起又砸落船板,以此吸引别人注意。

    眼角瞥见夏梓馨进来了,施静怡如逢救星,昂起头从被塞住的嘴里吐出“嗯嗯呀呀”的叫声。

    夏梓馨不敢放松,毕竟昨天晚上施静怡还差点咬断了自己的喉咙,她双手举着木棍,滑着步走近了施静怡:“你……清醒过来没有?你现在是人还是妖?”

    从精神状态上来看,现在的施静怡看起来比昨天晚上被妖兽控制时理智得多,起码目光是焦急惶恐的。

    施静怡当然回答不了夏梓馨的话,只能继续“嗯嗯呀呀”地叫着踢着船板。她脖子上还带有伤,没踢两下,扯动了伤口,就痛得她眼睛一眯挤下了两滴泪水。她含着嘴里的破布干嚎起来。

    “好了好了,叫什么叫?不是怕你发疯才把你捆起来的吗?”夏至这下可以确定施静怡是真的清醒了,她搁下木棍,上前扯下了她嘴里破布。

    施静怡又干哭了两声才呀呀叫着合上了差点被破布撑得脱臼的下巴:“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呜呜……”

    “昨晚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施静怡梨花带雨委屈兮兮地摇了摇头。夏梓馨一边给她解绳子一边想,要是让她知道昨晚彭越差点一枪把她崩了,那更加没完没了了。

    施静怡的哭声把厉苍和彭越也唤醒了,两个男人站在岸边没有跳上船,朝舱内看了看确认没有危险后交换了一下目光。

    “这么看来,那四千个被卷入零度空间的人类可能也清醒过来了。”彭越说道。

    “所以他们被妖兽控制的条件是什么?黑夜?”厉苍思索着说。

    “明显不是,同样在夜里,我们三个没受到操控,施静怡在刚开始的时候也没有被控制。”还有不知所踪的厉笙意识也是清醒的,不过这当儿彭越就不提起厉笙了,以免又惹厉苍不高兴。

    “那么……”厉苍又看向船舱,这次他的目光落在施静怡被包扎住的脖子上。

    “我也是这么想。”彭越说,“可能是被咬了之后,血光吸引妖兽。妖兽是以人类的精魂为食的,精魂就蕴含在人类的血液里。”

    “那为什么白天又清醒过来了呢?”

    “可能是白天妖兽的力量减弱。我们和妖兽作战那么多年,他们极少在白天袭击人类。”彭越撇撇嘴角笑了,“像一群丧尸似的,看,那些什么文学作品形象都不是乱编的。”

    夏梓馨已经扶着施静怡钻出了船舱,施静怡浑身发抖,一连打了两个喷嚏:“我好饿……有什么可以吃的吗?”

    夏梓馨说出了捉鱼的提议,得到了厉苍的支持,两人于是扎起裤管迈入河里,趣味盎然地抓起鱼来。

    篝火早已熄灭了,施静怡将外套脱在了阳光下晒,自己也站在了阳光底下烘着,平日里她是打死不晒太阳的,晒黑了分分钟要被黑粉群嘲,现在她可管不上那么多了。

    彭越窝在树荫底下,看着夏梓馨和厉苍在河里叫嚷奔忙。施静怡和他不熟,可也看不过眼了:“你怎么不去帮忙啊?”

    彭越说:“没这个必要。”倒不是他懒,而是他认为人力资源要合理分配,抓两条鱼这样的小事用不着所有人都动起来,他节省点精力以防不期的袭击更高效。

    夏梓馨和厉苍毕竟都算是会家子,身手敏捷,不一会儿夏梓馨网兜里就兜住了三条鱼往岸上赶。

    厉苍跟在她身后上岸,他的衣袖被打湿了,他将袖子卷起来时,感到自己的右手臂皮肤上有轻微的扎痛。

    手臂内侧,他看到了两排鲜红的牙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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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妖都介绍:
连环谋杀,古城暗涌浮动;
妖王归来,掀起腥风血雨。
潜藏在人类社会中的妖兽族蠢蠢欲动,伺机占据世界的主导权。
第一桩谋杀案,将温文乖巧的摇滚歌手林默卷入其中,嚣张跋扈的暴躁警长厉苍办理案件,逐步揭开林默身上不可告人的秘密。
亦敌亦友,边缘对决。是兵捉贼,还是无间道?
有女主,1V1,不滥情。
鹅:八一九五一四一六四。我觉得也不会有人加,随便了。暗夜妖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暗夜妖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暗夜妖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