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仙剑神曲TXT下载仙剑神曲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仙剑神曲全文阅读

作者:牛语者     仙剑神曲txt下载     仙剑神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无为

    姬雪雁察觉无为大师的神情异样,奇道:“大师,有什么不对么?”

    无为大师起身穿上袈裟,一手握起碧玉禅杖,说道:“静斋师傅,贫僧有要事需得先行。云梦大泽中诸多凶险,你要多多留心,尽早离去。”

    姬雪雁冰雪聪明,隐约猜到无为大师此去必有非常凶险之事,否则一定不会如此急于支开自己。当下说道:“大师,莫非你是为那吼声而去?”

    无为大师面色凝重,点头道:“不错,那正是敝寺一恸师叔的嗓音。”

    姬雪雁愕然道:“难不成是一恸大师遇到了什么劲敌,才以此求援?”她早在七八岁的时候就听人说起,云林禅寺自一心方丈肉身成佛,白日飞升后寺中的第一高手便是其师弟一恸大师。

    想那一恸大师入寺近两百二十年,与曾山可说是同辈人物。早在八十多年前他已是云林禅寺的监寺,那时候莫说无为大师,就是上一任的方丈无妄大师也在声望上远有不及。

    一心大师因静修般若无藏心经而隐居不出,寺中大权其实早已掌握在了一恸大师的手中。待等一心方丈飞升,原本以资质论该当是一恸大师继任此位,可不知怎的象徵云林禅寺最高权力的碧玉禅杖却落到了一心方丈大弟子无妄大师的手中。

    许多人当时都以为一恸大师必然有所怨愤,哪料他不仅心平气和的接受了无妄大师继任方丈,更借助监寺的权威尽心辅佐,令云林禅寺蒸蒸日上。

    再到二十多年前,婆罗山庄一战无妄大师挑战魔教教主羽翼浓身负重伤,回寺不久便坐化圆寂。这时一恸大师力排众议,推荐无为大师成为下一任的方丈人选。当时,众僧对无为大师颇多微词,以为他虽然佛法精湛修为也堪称全寺翘楚,只是毕竟太过低调,更无一点方丈的威严。

    但这二十多年来,无为大师无为而为,与一恸大师一刚一柔相得益彰,将云林禅寺打理的井井有条,令人不得不叹服一恸大师的眼力与胸襟。

    可以说,近数十年以来,一恸大师已成为云林禅寺的支柱与象徵,甚至隐隐有与翠霞剑派的掌门淡一真人并称正道两大翘楚的声势。

    姬雪雁听得无为大师这么说,自是感到奇怪。倘若以一恸大师的通天修为也难以应付,那么他所遭遇的敌手又该是何等厉害的人物?

    无为大师摇头道:“贫僧也不清楚。”姬雪雁察言观色,发觉他脸上藏着一丝隐忧,显然是有所隐瞒,不禁更觉蹊跷。当下说道:“大师,是否弟子可与您一同前往,若是果真有什么意外,或许亦能尽上一份绵薄之力。”

    无为大师想了想,远处再次传来一恸大师的吼声,隐约竟是含着一股凶戾的杀机。他一擎碧玉禅杖,说道:“静斋师傅的好意贫僧心领,不过此事贫僧自忖尚能解决,不敢有劳。”

    姬雪雁听他婉拒,点头道:“既然如此,请大师多多保重。”

    无为大师谦和一笑算是答谢,宽大的僧袍一飘人已在数丈开外,迅疾朝东而去。

    姬雪雁目送他消失的背影,思忖道:“无为大师不肯让我同往,定然是因此行极为凶险,大师不愿令我陷入危境。但他于我有救助之恩,为人又非常中正慈和,我怎能就此坐视不理?”

    想到这里招手唤下彩儿,丹田一提真气飞身跟上。她深知无为大师乃一派宗主,修为精纯自不在话下。因而只敢远远缀着。幸而只要遁着吼声的方位而去,多半便不会有错,也不着紧跟丢。何况无为大师内心似异常焦急,也没留神背后数里外还有人偷偷跟着。

    两人皆负有上乘仙家修为,朝着一恸大师吼声传来的方向御风飞驰出二十多里,前方出现了一座古木森森的树林。在黑夜里那些参天大树便宛如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巨人,在风中摇曳发出婆娑的响动。

    姬雪雁目力惊人,遥遥望见无为大师足尖一点掠上一株古树,落脚的枝条上居然连叶子都未颤动半下,身形却已消匿在茂密的林中。她赶至林边学着无为大师模样,用上了“穿花绕柳”的身法纵身上树,体态轻盈灵动,如微风过林不着痕迹。

    这一阵疾驰若在两年多前姬雪雁多少有些力不从心,但如今她的佛门“小无相神功”已有小成,一路过来呼吸悠长均匀,丝毫没有吃力的迹象。

    林中光线更是晦暗,再加上繁茂的枝叶遮掩周围的景物甚难分辨,无为大师的踪迹已然不见。姬雪雁默念玄功,以灵觉感知四方动静,小心翼翼的在树上御风滑行,惟恐惊动了已不知潜身何处的无为大师。

    刚一入林,就听见林深处传来隆隆闷响,等姬雪雁再深入数里,那声音越发的清晰,竟是大树被接连劈断倒地的声音。姬雪雁心中讶异道:“这么晚怎会有人在云梦大泽中伐木,这砍下树干却又有什么用处?”

    她正自疑惑间,就见前方十数丈外一株株需以三人合抱粗细的大树震颤摇晃,接二连三的倒下,树上的枝叶不停的折断飞舞,恰似澎湃的波涛一般翻滚呼啸。那根根树干轰然砸在地上激起浓浓尘土,却教整座树林亦为之战栗。

    在一片被人力开垦出的空地上,一个身穿红色袈裟的白髯老僧怒须皆张,神情狰狞,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绿焰兀自挥舞双掌大力轰击在身周的树干之上。他神力惊人,几乎只需一掌就可将那粗壮的大树拦腰劈断,截口平滑如镜,比斧削的还整齐,直如收割麦子一般的简单轻松。

    彩儿目瞪口呆,小脑袋缩在姬雪雁身后连喷嚏都不敢打,两爪死死扣在主人的肩头。姬雪雁也是惊骇莫名,她隐约觉得这个老僧一定就是云林禅寺的监寺一恸大师了。可心中仍然是难以相信,这位闻名遐迩,德高望重的圣僧怎会突然变成这般疯狂可怖的模样。

    那老僧猛然转身,双目赤红射向姬雪雁隐身的地方。姬雪雁一惊,以为自己已经被发现,正打算闪躲,却见他气喘如牛恶狠狠狞笑道:“一心,你对不起我!你还有脸站在这里朝着我笑?你不肯传我般若心经,便是怕我的修为会凌驾你一头,哼哼,没有那狗屁心经,今日你一样不是我的对手!”

    说着这老僧双掌挂起一蓬霸道无比的青色罡风轰出,“砰”的击在距离姬雪雁不到十丈的一株树上。那株足足三人也合抱不过来的参天古树应声折断,颓然侧倒。

    他哈哈狂笑道:“一心老鬼,我这‘幽明折月手’滋味如何,比你那金刚伏魔印更胜一筹吧?你怎么起不来了,你不是总喜欢数落教训我么?你说我佛心未到,不够资格修炼般若心经,那你的白痴徒弟却倒配了?”

    姬雪雁藏身树上,连气也不敢出一口,而改以内胎呼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这人疯了!”

    老僧狂笑声不止,脸上青红两色光华不断的变换更替,全身如犯癫痫似的抖动不已。姬雪雁猛然想起当日丁原在越秀山走火入魔时的情形,顿时有所醒悟。

    “轰”的一声,老僧转身又劈倒一株树,背影不住颤抖,厉声笑道:“羽翼浓,你敢讥笑我?你跟一心一样都不是好东西,你们统统活该倒霉!”

    他再次转身过来面向姬雪雁这边,口鼻中渗出汩汩的血丝兀自浑然不觉,疯狂的张开双臂撕扯着袈裟,宛如失去控制的野兽咆哮道:“是谁在我里面,快给我滚出来,不然老子活劈了你!”他手起指落,居然扎进胸膛,鲜血从指孔中飙射而出。

    老僧低低嘶吼一声,猛然抬起血淋淋的右爪狰狞道:“不准你们这样看着我,老子不要你们可怜!你们统统都滚,都滚——”

    他高大魁梧的身躯如一道红色旋风穿行林间,双爪将左近的树干一一捏爆,浑厚的真气透木而入“喀喇”连响,巨大的树木在狂风中摇摇欲坠。老僧喘息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地上更是撒了一路的血迹,分外的醒目凄艳。但他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绕着空地四周风驰电掣,渐渐逼近了姬雪雁隐身之处。

    姬雪雁想朝后躲,又怕不慎发出动静为这老僧察觉,正在犹豫时却听对面林中无为大师的声音响起道:“阿弥陀佛,弟子无为拜见师叔。”

    一恸大师骤然止步,回过身瞧向林内。无为大师双手合十,白眉低垂徐徐现身,怀中的碧玉禅杖闪烁着淡淡微光。

    一恸大师面容一整,只片刻工夫脸上凶戾疯狂之色收敛许多,低声问道:“你怎么跟来了?”

    无为大师恭声回答道:“弟子知师叔孤身前来云泽,着实放心不下,所以才跟了下来。因怕师叔拒绝,故此没有先行禀告,请师叔恕罪。”

    一恸大师哼道:“老衲何需由你来担心,放着禅寺那么多的事务不理,却偷偷跟着老衲来这里,糊涂。”

    姬雪雁一奇,虽然一恸大师乃无为方丈的师叔,但毕竟后者在寺中的地位更高。可不只为何无为方丈执礼恭敬,反倒是一恸大师倨傲无比。

    无为大师只微微一躬身,没有说话。静了一会儿,一恸大师才徐徐问道:“方才的情形你都看见了?”无为大师低声道:“是,师叔。”

    一恸大师双手负在背后,冷厉的目光落定在他身上,说道:“恐怕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见着了,对不对?”

    无为大师道:“弟子不敢诳语,的确已目睹过数回。上一次不过是两个月前,在后山菩提岩下,似乎师叔的病情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了。”

    一恸大师哈哈冷笑,森然道:“你还敢说自己没有说谎,以你的眼力果真看不出这是走火入魔的徵象?”

    无为大师脸上没有丝毫惊慌,迎着一恸大师的目光回答道:“师叔,弟子始终想不明白的是,本寺的经典绝学如浩瀚烟海,取之不尽,求之无涯。您为何要偏离佛心,去修炼那大日天魔真气,以至如今魔气反噬,终日痛苦不堪。每到内伤发作,更是生不如死,状若疯癫?”

    姬雪雁大吃一惊,险些从树上摔落。她怎也没料到,一恸大师暗地里居然在修炼魔教的绝学“大日天魔真气”,这个秘密倘若公开恐怕要震翻半个天陆。

    一恸大师被点破真相,却出奇平静,微笑道:“原来你都知道了,教训老衲的口吻却跟你的师傅和师兄一模一样。”

    无为大师摇头道:“弟子也是最近才从师叔的种种迹象里猜测出的。想来师叔悄然进入云梦大泽,也是为那传闻所说的‘三叶奇葩’而来。但在弟子看,‘三叶奇葩’纵然号称是天地第一灵花,可也未必能治得师叔的走火入魔。”

    一恸大师眉宇一扬,神色又变狰厉,低喝道:“你说什么?”他体内的一佛一魔两股庞大真气兀自流窜激撞,为祸远胜当年丁原走火入魔时的程度。一恸大师全凭着两百馀年深厚的修为苦苦克制,但从抖动的袍袖上不难看出他越来越难以支撑的徵兆。

    无为大师毫无惧色,回答道:“心病惟有心药医。只要师叔以大智慧大毅力斩断心魔,则化解体内大日天魔真气所积淀形成的戾气并非难事。”

    一恸大师的脸上渐渐又笼罩上一层青光,瞪视着无为方丈冷笑道:“你口口声声言道老衲修炼了大日天魔真气,却是谁告诉你的?”

    无为大师垂目叹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师叔自觉二十多年来事事做的隐秘,却不晓得当日无妄师兄圆寂前,便曾向弟子交代下了一段悬案。”

    一恸大师嘿嘿笑道:“他告诉你什么,莫非是怀疑老衲想篡夺了方丈的位子?”

    无为大师摇头道:“师叔若想做,早在三十多年前一心方丈飞升之日便已经做了?”

    一恸大师奇道:“那却又是什么事情,他到死都要说给你听?”

    无为大师道:“当日七大剑派联手突袭婆罗山庄,本寺率先攻入庄内,占据了诸多魔教机要所在,其中就包括羽翼浓教主平日收藏经书典籍的书房与丹室。而那时无妄师兄身负重伤难以行动,此间大事皆由师叔您来主持。”

    一恸大师喘息声渐起,面庞上肌肉颤动颇是狰狞,寒声问道:“那又如何?”

    无为大师道:“当时是师叔您第一个进入的书房丹室,可稍后等到旁人入内时,里面许多重要的典籍皆已不见,其中就包括三卷魔教圣典《天魔令》。据说其中第一卷记载的便是大日天魔真气的修炼要诀,而第二卷中则记着魔教十六种绝世秘籍的修炼之道,至于第三卷更有百馀种五花八门的魔教功法。这些东西的存放位置,师叔您早从那人口中得知,拿起来自然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一恸大师冷笑道:“你便怀疑是老衲所为?”

    无为大师道:“换作以前,弟子半点这样的念头也不敢生出。然而最近几年师叔您随着魔功日益精进,体内佛门真气已无法克制掩饰,尽管您隐居菩提岩大大减少了抛头露面的机会,可日子长了终究还是露出了蛛丝马迹。唉,也亏是师叔有如此精深的修为,不然光那魔气反噬又怎能一压就是二十年之久?”

    姬雪雁越听越是心惊,直不敢想像万一被一恸大师察觉自己的行踪会是怎样的后果。可是她又担心无为大师,不愿就此离去,于是继续藏身在浓密的树枝中聆听。那彩儿平时尽管叽叽嘎嘎嚷个不停,这个时候也早被吓破鸟胆,乖乖缩在姬雪雁怀里一声也不吭。

    一恸大师哈哈狂笑起来,震得四周枝叶纷纷飘落,在半空跌宕起伏。他冷冷说道:“不错,那些东西的确全部在老衲手上。你若想学,只管跟老衲说上一声。”

    无为大师苦笑道:“魔教功法多为凶暴惨厉之术,不仅有违我佛慈悲之心,修炼日久更会受其魔气侵蚀而不能自拔。弟子虽然愚钝,却也明白这些典籍还是连看也不要看为好。”

    一恸大师笑声陡止,厉喝道:“你是在讥讽老衲么?”

    无为大师面色如古井无波,摇头道:“弟子怎敢说师叔的不是?不过愚以为凭师叔智慧也不难想通这个道理,只是一时为心魔所困而不能解脱罢了。”

    一恸大师的喘息渐渐加重,神色中的暴戾之气亦愈发明显,显然是难以再克制住体内的走火入魔之兆。他的眼睛里闪起幽幽绿焰,诡异的喈笑道:“你也敢来教训我?你算什么东西,当日若不是我一力举荐,哪里轮上你坐到方丈的宝座里耀武扬威?”

    无为大师被骂得狗血喷头,脸上反而现出深深忧色,低声道:“师叔对弟子的恩德,弟子无日敢忘。正因如此,弟子才不忍眼见师叔您深陷魔道,引火自焚。今日弟子纵然拼却一身臭皮囊,也要劝得师叔回头是岸!”

    一恸大师双手攒捏成拳,在胸口挥舞道:“我不要你劝,什么回头是岸?从一心那老不死的开始,老子受够了你们师徒三人一百多年冤魂不散的唠叨!你要死即管去死,不要站在这里惹我生气。”

    无为大师走近一步,深深合十躬身道:“弟子恳请师叔回头,则我佛门幸甚,天陆苍生幸甚。”

    一恸大师右掌拍出,口中喝道:“快滚!”他狂怒之下出手已无轻重,这一掌聚集了三甲子以上的深厚功力,便是一座小丘也要给荡平。

    无为大师脸上一派悲壮肃穆之色,伫立在原地双掌以“金刚伏魔印”推出,两股惊世骇俗的罡风碰撞在一处,立时掀起一声巨响,火热的气浪融着浓浓光雾爆裂开来。先前被一恸大师爪力捏碎的树干再禁受不住如此巨力冲击,同时轰然倒落,声势惊人至极。

    无为大师生受了这一记“幽明折月手”气血翻腾,朝后连退七步,脚底留下深深的两行足印。他只稍一吐胸口浊气,依然保持原样姿势再次向前躬身道:“弟子恳请师叔回头是岸!”

    一恸大师白髯根根竖起,口鼻中喷出蓬蓬青色烟雾,恶狠狠盯着无为大师狞笑道:“你是要学那舍身喂鹰的故事么,好,今日老子便成全你!”

    他双掌一合又轰出第二记“幽明折月手”,无为大师仍然不躲不闪,以“金刚伏魔印”接下,再退出八步。

    如此一恸大师一连攻出十九掌,无为大师硬生生便受下了十九记幽明折月手。他的修为毕竟逊色于前者不少,又是只守不攻无形里吃了大亏,渐渐的口中渗出淤血,身形也远不如起初那般沉稳。

    可这位云林禅寺的方丈恁的顽强,全然不顾已负内伤,只以悲天悯人的眼神凝望着一恸大师不断恳求道:“师叔,请回头是岸!”

    一恸大师体内的魔气沸腾至顶点,早丧失了最后的一点佛心。眼见无为大师不肯退让,更激得他凶性大发,索性凌空飞起,双掌交替打出一束束青色狂飙,口中低吼道:“我叫你不滚,我看你硬挺到什么时候?”

    姬雪雁心知照这样打下去,不消十几二十掌,无为大师势必吐血而亡。当下纵身飘落清叱道:“两位大师住手,弟子东海灵空庵门下静斋有礼了。”

    一恸大师“咦”了一声,身子在空中一转落回地上,目中凶光闪烁,冷笑道:“好的很,无为师侄,你竟然还偷偷带来一个丫头,莫非是想让这外人也来瞧瞧老子的笑话?”

    无为大师这才得缓过一口气来,他知道一言半语也无法辩解清楚,诧异的望向姬雪雁问道:“你怎么跟来了?”

    这两人都是顶尖的正道人物,按理姬雪雁隐身附近,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他们的耳目。恰好一恸大师濒临走火入魔,心神紊乱里难免疏漏,而无为大师则是将全副心思都放在师叔身上,根本没料到姬雪雁居然会追踪而至。

    姬雪雁恭声答道:“弟子放心不下,所以自作主张跟了过来。其中多有冒犯唐突之处,尚请两位大师恕罪。”

    无为大师喟然一叹道:“这么说,此间所发生的事情,小师傅你都看见了?”

    姬雪雁也不隐瞒,颔首道:“弟子方才一时情急,惟恐一恸大师失手伤了方丈,故此才从树上现身,希望能相助大师您一臂之力。”

    一恸大师闻言,杀机陡起,嘿然道:“丫头,你也太多事了。纵然佛祖慈悲,今日也难保你一条小命。怪只怪你看见了不该看的,更听到了许多本不该你知道的秘密!”话音未落,庞大的身形一掠而上,双掌推出一蓬青光,直压得姬雪雁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第三章 一恸

    无为大师没料到,一恸大师居然丧心病狂到了向一个素不相识的妙龄少女突施杀招的地步。他距离姬雪雁不过三丈多远,后发先至,双手外翻发出一股柔和真气,推开姬雪雁口中低喝道:“师叔,手下留情!”

    岂知一恸大师醉翁之意不在酒,对着姬雪雁虚晃一枪只为引无为大师来救。眼见无为大师果然中计,他骤然一振双臂又拍出两记幽明折月手,卷着先前那股青芒,一前一后两股庞大的掌力合于一处,迳自轰到。

    无为大师变招不及,惟有强自横过双掌封架而上,“砰”的一声罡风激荡,他的身躯跌跌撞撞退出数十步远,直*在一株拦腰折断的树干上才稳住了身形。

    姬雪雁见无为大师为救护自己反着了一恸的诡计,不禁又惊又急,掠到无为大师身旁唤道:“方丈,您怎么了?”

    无为大师一口真气堵在胸口运转不过来,双掌更是近乎麻木。他听得姬雪雁呼唤,勉强含笑道:“贫僧不碍事,静斋小师傅,你赶快离开,今日之事任谁也不可说起——”他的话说的一急,一口气接不上来,顿时喷血于衣。

    姬雪雁赶忙以右掌按在他背后大椎穴,以同源于佛门的“小无相神功”为无为大师疏通淤塞的经脉。耳中却听见一恸大师哈哈狂笑道:“你们谁也走不了,知道老子真相的人全都该死,谁都是一样!”

    姬雪雁肩头的彩儿禁不住叫骂道:“无耻之徒,无耻之徒!”

    一恸大师勃然怒道:“你这扁毛畜生也敢骂我?”左手食指一弹,一缕金色指风快愈闪电射了过来,竟是魔教十六绝学中与“幽明折月手”驰名的“乾坤无极指”。

    姬雪雁刚才一个疏忽已连累无为大师,此刻岂会再有半点分心。她手疾眼快左手拔出雪朱仙剑,“叮”的一声乾坤无极指击在剑页之上。仙剑不由自主的剧烈颤动,发出嗡嗡轻鸣,表面竟被蒙上一层淡淡的金膜。

    姬雪雁原本以为对方的攻势必定如暴风骤雨一般涌来,她急忙丹田内息一转,将小无相神功注入仙剑。哪里晓得对面却忽然没了动静。只见一恸大师双眼瞪如铜铃,呼呼喘着粗气,双手又去暴拍自己的身体,凄厉的低吼道:“滚出来,滚出来,你们也敢跟我作对,你们全要跟我过不去——”

    他体内的两股佛魔真气已然失去了控制,肆虐的游走流窜,直令一恸大师觉得全身好象要立刻胀裂一样。不管他如何的收纳真气,也不管他如何的宣泄功力,身体中的冷暖两道洪流就犹如开闸后的潮水完全不听使唤,不住朝外鼓胀。

    一恸大师猛然厉吼一声,伸出五爪又在自己大腿上戳出五个窟窿,仿佛这样才会好受一点。红色的袈裟上早染满了他自己的鲜血,可一恸大师兀自呼吼不停,漫无目的的朝天打出一蓬蓬掌风,发泄过剩的精力。

    姬雪雁看的也自骇然,低声说道:“大师,乘这工夫我们还是赶快走吧。一恸大师已经走火入魔,分不清敌我是非。您这个时候再去劝他,非但没有任何效用,反而白白招致他的毒手。”

    无为大师哼了声,口中吐出一滩黑色淤血,终于打通了胸口的经脉。他微微喘息道:“静斋小师傅,多谢你援手。贫僧此际更不能独善其身,否则一恸师叔将永坠魔道,万劫不复。贫僧忝为云林禅寺方丈二十多载,于本寺并无大功,着实惭愧的很。若能够渡化师叔,令其向善,即便舍却了这副臭皮囊也是甘之如饴。”

    姬雪雁心中感动,暗道:“难怪师傅说我未具佛根,我平日里只当是她阻拦我出家的藉口,如今才明白她老人家说的果然没错,象无为大师这样舍己渡人,慷慨济世的胸怀,比之于我欲独善其身,自求安宁的念头,实在有天壤之别!”

    她当即说道:“既然如此,弟子愿与大师同进共退。”

    无为大师摇头苦笑道:“傻孩子,贫僧是云林禅寺的方丈,责无旁贷,你却为何要冒杀身之祸留在此地?你已知道一恸师叔的隐私,他断不能容你于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姬雪雁道:“那大师您——”她的话不及说完,一恸大师猛然回首再次看到两人,他半疯半魔的癫狂大笑道:“好啊,你们这些妖孽,居然有胆耻笑我。看老子如何除去你们,捍卫天道!”纵身扑上,十多丈的距离在他一步跨来,直如尺许的小沟壑而已。

    无为大师挺身挡在姬雪雁身前,推出双掌,却感对面空空荡荡全不着力。他暗懔道:“不好,师叔他已走火入魔,真气失去控制已发不出掌力。我这一掌击下去,他恐怕要受重伤。”念头一闪间,他急忙硬生生的收掌,真气回涌直震得他胸口发闷。

    孰料他刚一收手,一恸大师却厉声笑道:“去死!”右臂一振,排山倒海的青色罡风狂卷而出,与无为大师收回的金刚伏魔掌力合于一处,震碎了他的护体罡气,攻入心脉。

    无为大师促不及防,身躯被抛射而出,体内的经脉寸寸震裂,狂喷数口鲜血。一恸大师状若疯魔,拧身追上,幽绿的眼珠中萌动着狂野凶狠的杀机,低吼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无为,你去死吧!”

    姬雪雁全没想到,一恸大师居然利用这般卑鄙的手段暗算苦心渡化他的无为方丈。待醒悟过来,为时已晚,无为大师身负重伤抛飞而退。

    雪朱仙剑红光一闪直刺一恸大师咽喉,阻拦住他追杀无为方丈的去路。一恸大师脸上肌肉扭曲变形,狞笑道:“你也敢拦我?”左手五指血光一闪,竟不畏剑锋抓了下来。

    这一记“赤魔残玉爪”记载于《天魔令》第二卷中,也是魔教十六绝学之一。即便魔教护法人物如风雪崖、雷霆等人亦不过修炼得其中二三项而已。一恸大师短短工夫中,已经接连施展出三项绝学,便犹如家财万贯的富豪,毫不吝啬的挥霍张扬,一掷千金。

    姬雪雁自知功力远有不及,不敢与其硬撼。仙剑轻盈一转祧向一恸大师左腕脉门,迫他收爪。一恸大师神色狂傲,竟丝毫不把姬雪雁的这式“一石千浪”放在心上。

    “呼”的一响,一恸大师左臂上宽大肥厚的僧袍猛然鼓胀,雪朱仙剑刺在袖口之上软软一滑,偏到了一旁。一恸大师哈哈狂笑,赤魔残玉爪中宫直进,抓向姬雪雁咽喉。姬雪雁剑招用老,只得翻身侧飞,左掌拍出。

    转眼两人拆解了三个照面,姬雪雁被一恸大师狂风暴雨似的攻势压的难以喘息。眼瞧着就要命丧当场,背后一束碧华升起,无为大师背*树干双手结成大慈忘悲六道佛印,却是祭起云林禅寺的镇门之宝碧玉禅杖。

    那禅杖漂浮空中,散发出一层层碧色光环朝着一恸大师的头顶罩落。一恸大师面色微变,舍下姬雪雁腾身而起,冷笑道:“好你个无为,竟敢欺师灭祖,用‘大慈忘悲金光圈’来锁我!“

    无为大师全力施为也不答话,猛然含血低喝道:“咄!”那层层叠叠的光环蓦地幻出庄严宝相的金色光晕,隐约从碧玉禅杖顶端浮现起佛祖金身。

    说来也怪,一恸大师如此惊人的修为,竟似也怕了这金色光环,全速施展身形在林间闪展腾挪,四处游走。碧玉禅杖发出的金圈越来越多,密布在数十丈的方圆之内,将一恸大师紧紧困住。

    无为大师头顶冒着蒸蒸白气,硬忍着喉咙里一口涌动的热血,真元化作滚滚春雷,沉声喝道:“咄!魔由心生,心空则魔净。一恸师叔,还不归来!”他一开口,真气顿时涣散,鲜血狂涌而出,体内经脉血管同时爆裂,只凭着一缕两甲子多的真元护持住最后一口气。

    这声佛门狮子吼炸响在一恸大师耳畔,真元所化的音波直冲他的脑海,立时令凶焰一消,恢复了些许灵性。他大吼一声,庞大的身躯冲天而起,脱出金圈的包围直朝西面逃去,迅即消失在黑夜中。

    姬雪雁飞身掠到无为大师身前,急唤道:“大师!”她与这位外表平凡谦和的老僧相识不过短短半晚,然而已生出了无限的仰慕敬重。此刻见他面色苍白,血染袈裟,赶紧探出右掌想为他护法。

    不料无为大师微一摆手示意,喘息道:“贫僧心脉已断,行将圆寂,小师傅不要枉费真元了。”说着左手一抬,碧玉禅杖飞回主人手中,静静闪烁着柔和光晕。

    姬雪雁扶住无为大师,热泪盈眶失声道:“大师,您不会有事的,弟子这就为您疗伤。”

    无为大师生死之事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微笑谢绝道:“不必费事了,贫僧的伤势,任是大罗金仙也救治不得。”

    姬雪雁只是摇头,泪满衣襟已忍不住失声而泣。无为大师强耐着撕心裂肺的痛楚,聚住即将崩溃散乱的真元,努力浮现一抹微笑安慰她道:“静斋小师傅,人谁无死,你不要难过。不过贫僧仍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姬雪雁不假思索道:“大师但有所需,弟子无不遵从。”

    无为大师苦笑道:“一恸师叔虽然误入魔道,但终究是敝寺的宿老。以他的百年佛法修为,贫僧相信他终有一日能除去心魔,皈依正道。因此,今晚之事,小师傅若能守口如瓶,贫僧纵然九泉之下也将感念小师傅恩德。”

    姬雪雁默默颔首,无为大师见她答应,宽慰的松了口气道:“多谢小师傅了,贫僧到底也还是存了一点私心。你是灵空庵高徒,只要回到东海,一恸师叔也奈何不得。”

    姬雪雁低声道:“弟子明白大师欲保全云林禅寺与一恸大师的苦心,请大师放心,弟子愿对佛祖发誓决不向任何人说起今晚之事。”

    无为大师放下最后的心事,含笑说道:“静斋小师傅,回东海去吧,人间险恶,终非出家人眷恋之地。”说罢双目渐渐阖上,双手在胸口结成佛印有如入定。

    他全身真气消散,经脉断裂,已到了油尽灯枯之境,心头却是无喜无悲,平和空明。面向着云林禅寺的方向无为大师口中低低诵道:“阿弥陀佛,苦海无涯,得脱是福,弟子今日终可去了——”声音越来越弱终至不闻,从七窍里汩汩有殷红血丝冒出,心口的跳动也陡然停止,竟是含笑坐化在古树之下。

    无为大师仙魂一逝,碧玉禅杖立刻失去驾驭。但此宝毕竟乃通灵之物,立时悲鸣不已,从怀中飞起,盘旋在主人头顶。

    姬雪雁呆呆凝视无为大师的遗体,见他宝相庄严,嘴角兀自含笑,仿佛只是熟睡了一般。彩儿停在主人肩头,识趣的闭起小嘴,比平日安分了许多。

    忽然碧玉禅杖“叮”的一响,冲天飞去,化作一道流星射往云林禅寺的方向。

    林中响起低沉和缓的经文声,却是姬雪雁在低诵《往生咒》,为无为大师超度。一篇五百多字的经文念罢,背后传来一恸大师的声音道:“难得你还留在这里,为无为师侄诵经超度。”

    姬雪雁一惊,彩儿更是吓得双脚一软,大声叫道:“小姐,那老怪物又回来啦!”原来她心伤无为大师之死,居然没有留神到一恸大师不知什么时候已无声无息的站到自己身后。

    姬雪雁霍然转身,下意识将雪朱仙剑护在身前。一恸大师却是动也不动,目光深邃清澈,神情更是平静柔和,浑似换了一个人般。他对姬雪雁的反应视若无睹,双手合十注视着无为大师,低声道:“无为师侄,你执掌云林禅寺二十多载,宽厚磊落,处事公正,赢得了合寺弟子的敬服。贫僧深为敝寺能有你这样才德兼备的方丈而深感欣慰。”

    姬雪雁悲愤难平,深吸一口气道:“但大师你却亲手杀害了他!”

    她原以为对方必定勃然变色,怒对自己,谁想一恸大师竟是满面沉痛悔恨,唏嘘道:“不错,是我错手杀了他!贫僧罪业深重,死后当入阿鼻地狱,受那万世轮回之苦。只是凡间罪孽遍地,如无为师侄这般归往西天极乐世界,未始不是福。”

    他的语气神情令人不得不相信这些话是发自内心,更无法把他与方才那个凶性大发,手弑同门的老僧联系起来。姬雪雁徐徐道:“可惜无为大师已去了,你再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一恸大师喟然一叹,沉默半晌才问道:“他在圆寂之前可有交代你什么?”

    姬雪雁冷冷望着他回答道:“大师放心,我已答应无为大师,绝不会将今晚的事情说出。你不必担心自己云林禅寺监寺的地位不保,更不用害怕别人找你为方丈报仇。”

    一恸大师微微一笑道:“贫僧岂会害怕这些,天下又有谁人动得了我?不过你活着始终是个麻烦,我又从来不愿相信别人。刚才回来本想是将你解决了。但看在你为无为师侄诵经超度的份上,稍后贫僧只把你的记忆抹去就是了。”

    姬雪雁一凛,漠然道:“只怕这件事情未必能如大师所愿。”

    一恸大师叹息道:“贫僧何尝希望如此,但为了敝寺的清誉基业,为了贫僧的大事,也只有委屈小师傅了。何况,除了丧失记忆之外,小师傅与常人并无异样,这总比死了的好。”

    话音刚落下,猛然林中亮起绚丽夺目的金色光华,将整个夜空都照得有如白昼。两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所吸引,只见密林深处升起一束金色的光柱,直冲入万丈云霄,恐怕在数百里外也能瞧见。

    一恸大师低声自语道:“三叶奇葩,三叶奇葩!”他怔怔望着那束金光,似乎连身旁的姬雪雁也暂时忘却了。姬雪雁也是惊骇莫名,她此来云梦大泽本就是奉师门之命寻访三叶奇葩,没想到它居然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眼前。

    想那三叶奇葩可说是天陆第一灵花,隐于云梦泥沼之底,八百年一出。花开之时有万丈金光为异兆,而在花期之前的半年里也有各种祥瑞出现。不过它深藏在云梦大泽的泥沼深处,更会不停随地底暗流游走,非是花开显露真身时,任谁也无法掌握到三叶奇葩的具体所在。

    大约四个多月前,也不晓得是从哪里传出有人于云梦大泽发现异兆的消息,于是无论信与不信,天陆正魔两道各派人们均闻风而动。需知八百年前,翠霞派不过得了一叶奇葩便炼制出十二枚九转金丹,这样的异宝怎不叫人心动?

    一恸大师凝望金光亮起的方位,暗自思量道:“我体内的伤势普天之下恐怕惟有三叶奇葩能治,今日断不可错过。但那异宝不过三叶之多,今晚金光一显各方人物势必从云泽的四面八方赶来争夺。倘若我去晚一步,可就要再等上八百年!”想想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的尸骨可能都化成腐泥,当然也用不着三叶奇葩了。

    他知姬雪雁的修为虽然比自己逊色不少,但真要制服她说不得也要耗费一番工夫。如今时间紧迫,夺得三叶奇葩解了体内的奇症才是第一大事。

    一恸大师毕竟是雄飞果断人物,口中真言念动召出两名黄金力士道:“将无为方丈的遗体送回云林禅寺菩提岩安放,待我回来处置。”

    两名黄金力士领命,一前一后托起无为方丈的遗体驾云而去。一恸大师望着姬雪雁道:“今日贫僧暂且饶过你,但愿你能信守承诺。要是让我听到有人说起今晚之事,贫僧纵是杀上灵空庵也要将你挫骨扬灰。”不待姬雪雁回答,身形一晃已然消匿在林中。

    彩儿大松一口气道:“好险,这老怪物终于走了。”而后张望着远处越来越醒目绚丽的金光问道:“小姐,我们也要去瞧一瞧热闹么?庵主她老人家说三叶奇葩是天地灵物,只有有缘者才能得到。她还说你这次云梦之行,一定有所收获,三叶奇葩现在近在咱们眼前,要不去的话就太可惜了。”

    姬雪雁方一摇头,就听到树林上方有人咦道:“这不是彩儿的声音么?”

    姬雪雁一怔,抬头一看,却是屈箭南。在他身旁的空中,还飘然立着两位女子。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身着白衣容颜秀丽冷漠,秀发却挽成宫髻式样;另一位兰衣少女端庄清秀,明眸中深蕴精光,显然均出自名门。

    屈箭南向那两人打了一个招呼,落到姬雪雁身旁欣喜道:“雪师妹,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遇见。”目光扫视周围诺大一片树林,巨木东歪西倒,木身断裂之处分明显示是人力所为,不由惊问道:“雪师妹,你可知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

    姬雪雁强自展颜一笑道:“小妹也是路经此处,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说完怕他继续追问,话锋一转问道:“屈师兄,你怎么也来了?”

    屈箭南看姬雪雁无恙,又听她问起自己的来由,想想近日云梦大泽中众多正魔高手云集,于是不再追问,向姬雪雁笑道:“自然也是为这三叶奇葩而来。刚巧前几日我邂逅了天一阁的楚凌仙楚姑娘,先前又碰到安阁主,于是就结伴同行了。”

    姬雪雁惊讶道:“原来这两位就是天一阁的安阁主和楚凌仙楚师姐,我今日下午还和另一位天一阁的苏师妹说起她们。”

    楚凌仙闻言连忙问道:“这位姑娘,你有遇见苏师妹,却是在哪里?”

    屈箭南道:“我看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去的晚了只怕要错过三叶奇葩的花期。”

    姬雪雁一阵犹豫,安孜晴含笑道:“姑娘,便随我们一起去凑凑热闹如何。灵花认主,说不准你就是那有缘之人也未可知。”

    屈箭南也满脸热诚的道:“一起去吧,雪师妹,安阁主还要向你打听苏姑娘的事情呢。”

    姬雪雁迟疑片刻,点了点头。四人御风而起,路上屈箭南简单说起了与楚凌仙、安孜晴相识的经历。

    原来屈箭南于两日前偶遇入泽寻找乃师的楚凌仙,联手击退了同是来争三叶奇葩的忘情宫宫主楚望天首徒厉无怨。而后两人结伴同行,今日午后竟遇上了方自从地底魔宫中脱身的安孜晴。

    数月前安孜晴得知三叶奇葩的消息便早早深入云泽,她只想若能有缘获得其中一叶,即可造福天下无数苍生。不料阴差阳错竟误入了潜藏在泥沼之下的一处古老地宫中。

    这地宫乃是魔教发迹前聚住之所,因深埋于云梦大泽的地下而无人知晓。故此二十年前魔教覆灭后,四大护法中的殿青堂毅然焚毁大明宫率领残部退守此地,从此休养生息,卧薪尝胆,以待光复。

    安孜晴无心之下发现此秘,顿时引起一番激战,最后殿青堂发动魔宫中的奇门大阵将她困住。这也是为何安孜晴接连数月了无消息的缘由。直到今日,安孜晴终于参悟出阵势变化的玄机,借着御剑绝技脱身。甫一出生天,就遇见了屈箭南与楚凌仙二人,其中巧合不能以常理论之,只为天意机遇,因果冥冥。

第四章 奇葩

    四人联袂抵达时,周围已聚集了许多各家的高手。他们也不凑近金光,只远远站到远处观望。屈箭南环顾四周,笑道:“这三叶奇葩的魅力果然非同凡响,这次来的人可真不少。”

    姬雪雁遥遥看见碧落七子、太清宫观止真人、平沙岛的葛南诗与门下几名弟子,还有燕山剑派以及其他天陆正道大小门派的高手,其中有许多都曾在越秀山上有过一面之缘。

    魔道方面到的人自也不少,如天陆九妖中的赤髯天尊、毕虎与石矶娘娘,三大魔宫中的长老耆宿,此外还有许多形形色色的人物,却是她多半不认得的。

    忽然,她感觉到一双犀利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却是一恸大师飘然立在三十丈开外的半空中,旁边聚着几位佛门人物,都很面生,想来多不在天陆走动。但这回为了三叶奇葩,居然也纷纷现身。

    一恸大师只深深望了她一眼,假作不识把目光调转过去。姬雪雁不由想起无为大师慷慨赴难的情形,直觉得比起他来,面前的这百多赫赫有名的天陆正魔人物,端的应当愧颜。她低声道:“我真是不明白,为了三叶奇葩大家竟要拼得你死我活,这是何苦来哉?如此以性命鲜血换得的灵花,不争也罢。”

    安孜晴微微讶异的望向姬雪雁,徐徐说道:“难得你有这样超脱的想法,可惜真正能够勘破这层道理的人着实太少了。即便如我,虽然自忖已淡泊寡欲,可今晚不也站在了这里?”

    屈箭南苦笑道:“听你们二位一说,不晓得为什么我对三叶奇葩的期盼之心立时冷了一多半。稍后只想站得远远的看个热闹,反正凭弟子的修为,也是争不过在场的诸位尊长。”

    安孜晴摇头道:“屈公子,三叶奇葩乃天地奇宝,灵性非凡,若想得着它*的未必仅是修为,更重要的还是缘分。我辈正道中人,自不该为着它拼的头破血流,却也不可视若无睹任由三叶奇葩落入魔道妖孽的手中。试想一旦如天陆九妖这般的人物取得灵花,修为突飞猛进之后又会增添多少杀孽?”

    屈箭南好奇道:“恕晚辈唐突,若是安阁主您取得了三叶奇葩,又将以何用?”

    安孜晴淡淡道:“我曾发下宏愿,需遵先师遗命云游天陆,举三桩大功德。前两件已然完成,若是能得到三叶奇葩,以此炼制出救死扶伤的千枚灵丹,则可造福天陆一方百姓,也算是了却最后的功德。”

    楚凌仙道:“弟子必全力以赴,相助恩师成此心愿。”

    屈箭南微笑道:“如此,也算弟子一个吧。只是箭南修为低微,也不晓得是否能帮上忙?”忽然脸上微微一热,却是楚凌仙的眼神似若无意的拂过。

    安孜晴欣慰道:“天陆有你们这样的后起之秀,孜晴何虑正道不昌,寰宇不平?”

    蓦然众人眼前一亮,那束金光再次暴涨,从地底泥沼中徐徐升起一盏流光异彩的三瓣奇花。那三叶花瓣大小犹如婴儿小指,表面闪耀着七色的光晕,正自缓缓盛绽。花瓣之下衬托着九片金色叶子,却都大如芭蕉,如众星捧月一般拱卫起当中的灵花。

    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兴奋的低声叫道:“三叶奇葩,三叶奇葩,真的出来了!”许多人下意识的朝着金光*近,但自那光柱里却涌出沛然莫御的庞大力量,使得众人在十多丈外无法再越雷池半步。

    安孜晴等人却不为所动,依然留在原地。她轻蹙眉头道:“瞧这情形待会势必要有一场血战。不成,本阁需想方设法阻止他们。”

    屈箭南苦笑道:“安阁主,只怕到时候大家都为三叶奇葩杀红了眼,您老人家的话也未必管用。尤其是那些魔道的高手,更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对面已经有人争吵起来,却是为了抢占一个有利的位置发生了争执。几名来自蜀州苍鹤观的道士与忘情宫的厉无怨各自怒目相视,互不退让。那苍鹤观也算是碧落剑派的旁支,停雪真人见状惟恐自家人吃亏,急忙上前劝说。

    不想她尚未开口,侧旁有人冷冷笑道:“哈哈,还没曾打着几只看门狗,主人倒是先出来了。”

    停雪真人眉毛一竖,锐利目光射向讥笑自己的这人,乃是一个满面红光的蓝衣老者。停雪真人怒道:“姜山,这里不是忘情宫,轮不到阁下放肆!”

    姜山身旁,忘情宫另一长老滕皓嘿然回应道:“老道姑,这里同样也不是碧落山。他们苍鹤观的人站得,我们忘情宫的人便要退避三舍么?”

    停雪真人白天憋了一肚子火,正没处发泄,立刻回道:“象你们这样的邪魔外道中人,又有什么资格窥觑天陆灵花?没有让你们滚的更远,已是我们正道各派手下容情了。”

    姜山哈哈大笑声穿金石,朗声说道:“这么说老夫有份见着三叶奇葩,还是承了你们正道各位高人的情面?可惜,老夫的性子坏的很,偏偏就想站在这里!”

    双方说着就要动手,旁边的人或着心悬灵花无心搭理,或是存心想看热闹,也不吱声。忽听一苍老洪亮的声音道:“阿弥陀佛,诸位且息无名之火。想这三叶奇葩既为上天恩泽,则我等众人无论贵贱老少,皆为有缘。眼下灵花尚未全开,众位施主却先动起手来,不仅有伤天和,更无补于事。”

    停雪真人望向说话之人,面色缓和不少,说道:“原来是一恸大师到了,贫道方才未曾问候,还望恕罪。”

    周围许多人发出惊讶之声,原来这位老和尚的大名实在比云林禅寺的方丈无为大师更加响亮。但更有人暗自担心,忧虑有他在场,自己能夺得三叶奇葩的指望不免又减少几成。

    远处又一人说道:“一恸大师所言甚为公允,贫道亦深以为然。”

    姬雪雁心头一动,暗道:“原来淡怒师伯祖也来了。”再朝那方向看去,还见着了淡嗔与十馀位翠霞弟子,却没有碧澜山庄的人。

    滕皓冷笑道:“云林禅寺与翠霞派都有人来了,怪不得这老道姑说话这么臭屁。嘿嘿,你们这些和尚道士也别唱这些高调,大家都为着三叶奇葩而来,谁也未必见得比旁人清高君子。”

    在不远处一名雪衣男子接茬道:“滕兄的话才是正理,倘若这些正道人物想依仗着人多势众为难咱们,我冰宫一脉愿与忘情宫共进退!”

    停雪真人心中一凛,待看清说话那人并非冰宫宫主凌云霄,而是其弟四宫主凌云鹤,才稍稍松口气。倘若今晚凌云霄这般的老魔头也有份参与,只怕这里的正道高手,没有几人能与其当面争锋。

    在不知不觉中,双方依照着正魔划分,隐隐形成了两大阵营。一面以冰宫与忘情宫为首,另一边却是以云林禅寺与翠霞派为尊。两面的人马渐渐聚拢,形成了紧张的对峙之局。

    而在这两边开外,还有不少闲云野鹤不愿附议任何一面,远远站在外圈,其中就包括了安孜晴四人以及毕虎、石矶娘娘,零零总总也有三四十人。

    安孜晴见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摇头说道:“不行,我得将他们劝开!”

    楚凌仙担忧道:“师傅,我怕他们重利之下也未必肯听您的,万一那些魔道妖人乘机暗算您,纷乱之中也难保没有闪失。不如让弟子以您和天一阁的名义先行出面排解,看看成也不成?”

    安孜晴尚未回答,金光中猛然响起一串犹如仙乐般的清脆鸣响,三片花瓣已然全部张开,漂浮在数十丈的高空徐徐旋转,焕发出绚丽的光华。

    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回三叶奇葩之上,都知道距离最后关头越来越近,无不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的盯着金光中的灵花。

    姬雪雁也情不自禁为周围紧张的气氛感染,却忽然感到有一双柔和的目光正在悄悄的注视着自己,那是屈箭南站在了安孜晴的身旁,仿佛对他来说,这比观赏三叶奇葩来的更加重要。

    姬雪雁生出一丝歉疚,向他微笑致意,以传音入秘道:“屈师兄,你最近还好么?”屈箭南没有回答,只朝她轻轻一点头,嘴角含着豁达温暖的笑容。

    忽然听到光柱一声轰鸣,渐渐的褪淡消失,周围重新陷入浓浓的黑暗。但这点夜色对于在场众人而言,几乎毫无影响,人人都凝望着三叶奇葩,连呼吸声都觉得异常的清晰刺耳。

    灵花上的彩光愈加的夺目,映在人们紧张的面庞上泛起奇异的光辉。蓦然之间,三片花瓣幻化作七色的华光,拖曳着冗长绮丽的尾巴分作不同的方向朝着苍茫飘渺的云霄激射而去。号称天陆第一灵花的三叶奇葩,竟是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完成了它最后的灿烂。

    百多高手闻风而动,追着最近的那束彩芒惟恐落到了别人后头。先前隐约形成的阵营顿时土崩瓦解,空中仙剑法宝各色奇光飞流舞动,各自锁定眼前的目标。

    停云真人一马当先,祭起双瞳神灯。此灯上插着两柄银烛,各射出红白两色光芒,正罩住了一枚花瓣。那束彩光在双瞳神灯的法力笼罩中左突右闪,奈何处处碰壁,渐渐现出了原形。

    停云真人大喜过望,正待念动真言收起双瞳神灯,全不防背后杀出一人,手中绿光一闪放出一枚玛瑙戒指,“叮”的击在双瞳神灯上爆出一团光焰。双瞳神灯为邪力一迫,不由自主的晃颤起来,光华亦为之一黯。那枚奇葩乘势突破神灯的束缚绝尘而去。

    停云真人功败垂成,任再好的修养也勃然大怒,侧目就见滕皓收起“擎意神戒”话也不说抢到了前头。停云真人纵出仙剑,就向他背心刺去,口中怒喝道:“妖孽,贫道容你不得!”

    忘情宫另一位长老姜山从后赶至,哈哈一笑道:“出家人也会恼羞成怒,这多年的修行炼到哪里去了?”双掌拍出,接下了停云真人的仙剑。

    猛听前方滕皓传来一记怒哼,原来他正欲以“挽龙十八诀”收住三叶奇葩,却遭到了斜刺杀出一人的算计,险些左肋被印上一掌万劫不复。来人冷冷一笑抛下他也不理睬,火红的身影直比闪电还快,令滕皓惟有望着背影喝骂道:“好个红袍老妖,老子跟你没完!”

    众人为争这三瓣奇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奈何彼此之间勾心斗角,相互拆台,一时间却也无人能拔得头筹。三叶奇葩卷裹着彩光宛如经天的流星越飞越快,三拨人马往着不同方向逐渐追远。

    林中不过是眨眼工夫,就只剩下寥寥几人。那三叶奇葩的九片叶子逐渐枯萎凋谢,也没谁愿意去多瞧一眼。

    楚凌仙见众人皆已去远,问道:“师傅,我们是否也跟下去瞧瞧?”

    安孜晴颔首道:“且看看天意如何,若有幸得着一枚奇葩,我也总算能完成最后一件功德。”

    楚凌仙望向屈箭南与姬雪雁道:“二位,是否也随我们一起追去凑个热闹?”

    屈箭南点点头,道:“雪师妹,咱们也跟下去吧。”

    姬雪雁望着飘落的花叶,心中没来由的一酸,思忖道:“如今所有人都追着三叶奇葩去了,却没谁会顾惜到这些花叶。而若不是它们,又焉有灵花的盛绽?可现在它们却只能孤独的凋谢,最后化为腐土,再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她怔怔出神,屈箭南忍不住诧异道:“雪师妹,你怎么了?”

    姬雪雁展颜浅笑道:“屈师兄,你和安阁主她们去吧,我想把那些花叶葬了。”

    屈箭南一愣,关切道:“要不我留下来陪你吧。”

    姬雪雁婉拒道:“不用了,屈师兄。以你的修为或可助安阁主一臂之力,倘若能取得一枚奇葩,未始不是天陆苍生的福音。”

    屈箭南点头道:“那你不要走远了,等稍后我们回来找你。”说着随安孜晴楚凌仙御风而起,朝着东面追了过去。

    姬雪雁环顾空荡荡的四周,直有一种曲终人散之感。彩儿在肩头问道:“小姐,我们真的不去瞧瞧了?”

    姬雪雁幽幽一笑道:“你若好奇,便随屈师兄他们去吧,我想在这里独自待会。”

    彩儿摇摇小脑袋道:“不,我留下来陪小姐,不然你一个人太冷清了。”

    姬雪雁心中一暖,微笑道:“彩儿,那我们便一起把这些花叶给埋了吧。”一人一鸟走上前去,就见九片叶子委顿在地上,泛起了枯黄颜色,当中的花心也已经凋零,萎缩成一团黑色的小苞。

    姬雪雁弯腰捧起一片花叶在手,默默念道:“叶儿,叶儿,你为着三叶奇葩耗尽了所有,却被人弃之如履,孤单单的躺在这儿等着化为香泥。我无能为你们多做什么,惟有垒起一坟香冢,也好让你们有个归宿。”

    猛然听见彩儿惊呼道:“小姐,小姐,你看那花心!”

    姬雪雁一怔,举目望去,娇躯亦是微震。只见那已呈紫黑色的花心在几乎不可察觉中悄悄开裂,外壳一片片剥落,露出里面一颗朱红色的果实。那果实生在花萼之上,色泽黯淡,又被偌大的花叶覆盖包裹,任谁不留心都无法察觉。

    彩儿眼明嘴快,一口衔起朱丹放到姬雪雁手中,好奇问道:“小姐,这是什么?”

    姬雪雁端详片刻,那朱丹的颜色逐渐变深,似乎也要步花叶的后尘。但空气里依稀飘荡着一股清甜的芬芳,直比醇酒更醉人。

    姬雪雁疑惑摇头道:“我也不晓得这是什么,想来该是这三叶奇葩的果实吧。”

    彩儿眼睛直放光亮,雀跃道:“小姐,咱们可捡到宝了!单单几片花瓣就被人抢的那么厉害,这果实还了得?”

    姬雪雁莞尔道:“花瓣有人抢,也不一定代表果实有什么神奇之处。何况,若真是宝贝,大家为何都会放过?”

    彩儿不服气的嘀咕道:“或许大家都不识货呢?”

    姬雪雁笑道:“怎么可能呢,以安阁主这样的人物都没在意它,难不成你还比她更加高明?”

    彩儿气鼓鼓的刚想反驳,那颗朱果竟“啪”的一声脆裂成数瓣,里面流淌出殷红如血的浓稠果汁,有一股淡雅的清香飘出。姬雪雁一怔,只觉得手上火辣辣的好不难受。她刚想取出丝巾擦拭,不料大部分的果汁已然渗入肌肤,手面上泛起一层艳丽的红色。

    姬雪雁讶然道:“奇怪,这是怎么一回事?”

    彩儿睁大眼睛惊惶道:“小姐,小姐,这东西不会有古怪吧?”

    姬雪雁正欲回答,忽然心头警兆丛生,起身望向右侧的一株树后。

    只见从那树后转出一人,消瘦挺拔的身躯穿着一件深绿色长袍,苍白的脸上双眼犹如鬼火一样的闪烁,薄薄的嘴唇下留着三绺黑须颇是儒雅,可神情恁的阴冷,更带着一股渗人的鬼气。

    他瞥着一人一鸟,声音沙哑飘忽,低低道:“没想到,还是这么只鸟儿有点见识。”彩儿听得他的夸赞不知怎的全身直起鸡皮疙瘩,低声道:“小姐,又来了个老怪物!”

    姬雪雁轻轻叱道:“休得胡说。”而后向那绿袍老者礼道:“弟子灵空庵门下静斋,请问先生尊称?”

    绿袍老者吃吃笑道:“你年纪太轻,未必听过老夫的名头。放在一百多年前,天陆有人提到‘鬼先生’之名,只怕连婴儿都会止哭。”

    姬雪雁一惊,道:“原来前辈便是昔年魔道十大高手中的鬼先生?”

    也难怪姬雪雁会吃惊,那鬼先生的名头在魔道十大高手中是最不响亮的一个,但却是最神秘可怕的人物之一。他医毒双绝,可妙手回春从阎王手底要回人来;也可弹毒杀人于无形,转瞬屠尽满堂高手。不过百年多来,一直隐居于大漠之中,少有见他身影,上回公然露面直要追溯到蓬莱仙会。

    绿袍老者傲然颔首,却看着姬雪雁的玉手摇头惋惜道:“可惜,老夫还是晚到一步,居然被你捷足先登,摘去了‘灵朱仙果’。不过女娃儿,你也无福享用,除非老夫愿意出手救你,不然一个时辰内你就将火毒攻心而死。”

    姬雪雁抬手观望,只觉得除去有些火辣的感觉外,并无其他异常,于是说道:“弟子愚钝,先生的话尚有些不明白。”

    鬼先生狂傲的笑道:“莫说你不明白,天陆能知道此中奥妙的也仅只老夫一人。世人只道三叶奇葩功能通玄,于是不惜舍命争夺,可笑他们并不知道这三叶奇葩盛绽之后尚能结出一枚果实。但这朱果的寿命比朝露还短,若留在花萼上或可有一柱香的时间,可要是给人摘下了下来却弹指即破。”

    姬雪雁恍然道:“难怪没有人察觉到它的存在,原来这寿命竟如此的短暂。但先生又是如何能够知晓?”

    鬼先生淡淡道:“八百年前的那枚灵朱仙果即为老夫先人所得,这些事自有记载。老夫百多年头回现真身于外人面前,所为无非是它。可惜,居然被你抢先弄破,大半的菁华已渗入了你的精血之中。”

    他连说了两次“可惜”,可见心中懊丧之情。想那灵朱仙果落到别人手上,也许无甚效用,可对于他这一生钻研奇毒的大宗师而言,实在是梦寐以求的瑰宝。若是他能将仙灵朱果中的近千载天地阴火菁华尽皆吸收,融入丹田气血炼化,即可将苦修一百六十多年的“天贝迦蓝”神功修炼至颠峰境界。

    传闻里天贝迦蓝所到之处万灵涂炭,鬼魄乱舞,更因蕴藏着仙灵朱果中的阴火绝毒,腐金蚀魂,是所有仙家真气的克星,即使是散仙一流也不敢*近三丈之内。

    约莫八百年前,鬼先生先祖“鬼圣”封丹阳因得仙灵朱果之助自创出天贝迦蓝神功,一时横扫天陆无有抗手,令“鬼仙门”雄踞大漠,威震百年。幸而,仙灵朱果近千年方有一出,故此自封丹阳后鬼仙门无人再能炼至第十三层的颠峰化境,如鬼先生也不过只参悟到第十一层,却无法更上层楼。不然,如今天陆早该是另一番景象。

    鬼先生长叹一声道:“也罢,老夫只好多费些周折,将你铸鼎炼化,兴许还能从你精血中汲取出五成多的仙果菁华。虽然未能圆满,也差强人意了。”

    姬雪雁被他说的心头发毛,却突然感到丹田一股炽热的气流冲起,浑身顿时犹如烈火焚烤,仿佛五脏六腑也一同烧了起来——。

第五章 大乘

    却说丁原、苏芷玉与桑土公、晏殊在草庐中重新落座,四人久别重逢自有一番欣喜。尤其是晏殊与桑土公于绝境之中,先后得着苏芷玉和丁原之助,保住了辛苦照料数年的绛禹兰,更是开心。

    大伙聚集一堂,互道别情,年旃则因耗费了颇多真元,缩回冥轮静修去了。轮到丁原时,他收拾情怀,简略的述说了这几年的经历。姬雪雁的事情尽管已隐约为其他三人所知,但他仍是一笔带过,不愿多言。

    晏殊感慨道:“若不是亲眼看到,我真无法相信,如今你已成为天陆有数的顶尖高手。那碧落七子布下的剑阵何等厉害,居然也被你们举手间破去。我与桑真人真是老啦,如今的天陆已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丁原微微一笑,丝毫不把晏殊的夸奖摆在心上,说道:“晏仙子,说起来我与老鬼头万里迢迢来寻找你与桑土公,却是有一事拜托。”

    晏殊奇道:“丁小哥,会有什么事情需着落到我们的身上?”

    丁原将年旃求药之事说了,晏殊一边听一边眉头渐渐皱起。等到丁原说完,她沉默半晌终于叹了口气道:“丁小哥,这件事情可真有点难办。家师的脾气我这做弟子的最清楚,要想从她手中拿到雪魄梅心,我可是半点把握也没有。”

    丁原笑道:“若是简单,我们迳自去万壑谷就是,何必还需这么多的周折?我听说绝情婆婆久欲获得三腿金蟾,因此晏仙子才有云梦一行。倘若丁某设法捕获那三腿金蟾送与令师祝寿,你看这样,成功的可能是不是会大上一些?”

    晏殊心中诧异,她虽然不是十分了解丁原,可也明白此子一贯我行我素,快意恩仇。什么时候居然象转性一般,行事作风大异以往,这倒是怪事了。

    晏殊想了想说道:“家师的确青睐此物已久,但毕竟雪魄梅心乃万壑谷镇谷之宝,千年也难出几盏。我怕,师傅她老人家未必肯答应交换。”

    桑土公心肠最热,更对苏芷玉与丁原满怀感激之情,闻言结结巴巴道:“晏仙子,你、你能不、不能——想想法子,帮忙劝、劝——令师?”

    晏殊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丁小哥与年老祖于我有救命护宝之恩,我晏殊岂是忘恩负义之人。你没看我眉头皱得都快堆成小山丘了么?”

    她这么一说,众人不觉笑了起来。苏芷玉道:“晏仙子,你再想想,令师心目中有没有其他比雪魄梅心来得更加珍贵的东西?”

    晏殊苦笑道:“芷玉妹子,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我师傅她老人家除了心醉天道,一心一意潜心修炼以盼来日羽化飞升之外,能够令她动心的东西实在不多。”

    丁原眉宇一扬,说道:“晏仙子,丁某明日一早就去搜寻三腿金蟾,再与你同去向绝情婆婆祝寿。假如到时候她仍不肯松口,只需提出条件来我只管为她办到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丁某诚心相请,未始没有一线成功的希望。”

    晏殊暗叹一声,心想你哪里清楚我师傅的倔脾气!她若看你顺眼,把头摘下也不会皱一记眉头;反过来,你就是跪上一百年,也求不得她老人家一记点头。

    但她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心底不由暗叹一声,当下道:“丁小哥,以我之见三腿金蟾你也别去找了,不妨先在此小住几日,等你盛师兄前来会合。待绛禹兰花开之后,我自当引你们前往万壑谷,说什么也求着师傅她老人家赐下雪魄梅心。”

    丁原颔首道:“如此便有劳晏仙子了。不过那三腿金蟾我还是想去找上一找,反正离绛禹兰的花期还有一段时日,闲着也是闲着。”

    晏殊道:“家师的寿辰还有半个月,不过我估摸绛禹兰最多还有三五日就会开放。丁小哥,你可千万别错过了日子。”

    丁原点头道:“晏仙子放心,我一定会在十日之内回来。谅那碧落七子也无颜再回来找你们的茬子,倒是遇见盛师兄时替我说上一声。”

    苏芷玉颇是遗憾的说道:“可惜小妹要找寻安师叔,不能分身,否则也真想陪丁哥哥走上一遭。”

    丁原在天一阁辟星神君一战后,对安孜晴的好感增加不少,于是问道:“玉儿,安阁主不是正在云游天陆广积功德么,你却突然出山寻她,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

    苏芷玉道:“安师叔已然多月没有音讯传回,因担心她遇上意外,仙阁命芷玉与楚师姐外出寻访。她最后送回仙阁的信中有说要往云梦大泽一行,所以芷玉一路也找了来。”

    丁原宽慰道:“安阁主的修为有目共睹,天陆能敌得过她的人物屈指可数。她一时没有消息,想来是被什么事情羁绊住了。玉儿,你尽管宽心,我想安阁主必定不会有事。”

    桑土公与晏殊对望一眼,眨巴眨巴小眼睛问道:“苏、苏姑娘,安阁主——可是一、一位身着白色、白色云裳,长、长相极美的中、中年女子。我——记得,她、她眉心好——象还有一、一颗朱痣。”

    苏芷玉眼睛一亮,喜道:“正是,桑真人,你们有见过安师叔?”

    晏殊见桑土公说的吃力,索性代劳道:“真没想到,她居然就是天一阁的阁主安孜晴!要是苏姑娘不说,我们还真只把她当作一位隐世高人,没曾想有这等显赫的名头身份。”

    她接着说道:“大约是在三个月前,一日早上我与桑真人刚打坐完毕,便瞧着一位白衣妇人徐徐朝这边行来。她也没报姓名,只说是过路之人,想询问一些事情。”

    丁原问道:“晏仙子,当时安阁主都问了些什么?”

    晏殊笑道:“她只问我们,最近有没有见过旁人有来,有没有见到附近深夜中出现金色异光?那段日子倒还清静,至于异光之事我们一概不知,也就无法回答了。安阁主只向我们道谢之后就朝着南面下去了。”说着扭头盯了桑土公一眼道:“害得桑真人瞪大眼睛,伸长脖子张望了老半天,就差追着人家去了。”

    桑土公老脸一下涨的通红,辩解道:“我、我没有!我、我只是好——好奇,她一个人,跑、跑这里问、问这些做、做什么?”

    苏芷玉被他逗得莞尔微笑,终于有了一点安孜晴的线索,也令她心情明朗许多。

    掌灯后五人各自安歇,丁原盘膝静修。白天与碧落七子一战虽然获胜,但也耗损了他不少真元,难免也感觉到了身体中泛起一丝疲乏。

    他静坐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脑海中却始终不能屏除杂念,翻来覆去尽是姬雪雁的身影音容。偶尔睁眼打量,同处一室的桑土公早已入定,年旃的冥轮漂浮在屋子里闪烁着淡淡青光,直如一盏油灯。

    丁原情不自禁低低叹了一口气,他终于又再见着了雪儿,可做梦也没料想到见面后的情形竟是这样。草庐外夜风如刀,也不晓得她现在何处。然而,纵是知道了又能怎样,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丁原狠狠一甩头,就像是要把姬雪雁的影子努力从脑海里驱赶出去。

    但雪儿的娇颜刚刚褪淡,苏芷玉的身影却浮现心头。想着她为自己无怨无悔的默默付出那么多,想着她温馨的目光恬静的玉容,丁原的思绪宛如潮水起伏,更象一团拧乱的麻绳,真不晓得应该如何解开。

    如此辗转反侧,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他终于缓缓调匀呼吸,静下心来。体内的仙家真气徐徐从丹田中生成游动,沿着周身经脉往复循环,不知不觉里进入到先天忘我之境。

    忽然小腹一热,那团一直静蛰在丹田中的都天伏魔大光明符所化真元生出萌动。自从那日融入丁原体内,它始终壁垒分明的沉积于丹田底部,隐隐与大日天魔真气、翠微真气鼎足而三。但平日里,它宛如沉睡不醒,除非留心观察,否则连丁原都几乎忽视了它的存在。

    或许是受到白天一战的刺激,此刻的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如同大梦初醒,徐徐向丹田四周扩散,释放出柔和庞大的先天真气,不声不响的已充盈了整个铜炉。

    丁原心中暗自一奇,有了以往惨痛的教训,他变的谨慎许多,并不急于立刻导引都天真气游走大小周天。

    丁原慢慢收起正在全身流转的翠微真气,抱元守一把全副的心神都汇聚在丹田中那团都天真元上。约莫一柱香后,心念猛然一动,都天真气意起行随,就如同剥茧抽丝,徐徐凝成一缕暖流不住的变强。

    正当丁原打算以心念继续催动这缕真气,它却犹如具备了灵性的精灵,自动的涌出丹田,无需任何人的导引,进入了周天循环。丁原又是疑惑又是欣喜,他当然不晓得都天伏魔大光明符乃仙界瑰宝,谪于凡间,早有了通仙灵性。

    当下他索性放开手脚,听凭都天真气在经脉中流转。渐渐的,心头空明无物,所有的思维好似全部的入眠,惟有都天真气在先天之境中汩汩的循环周天。

    丁原虽然同时兼具大日天魔心法与翠微九歌,可说于正魔两道的顶尖心法都颇有研究。但这位突如其来的不速宾客,却又将他带入了另一种迥然不同的境界。

    近两年来,他不断参悟修自大罗仙山的天道心经,渐渐掌握到了其中一些规律与奥妙。然而这些来自内心的感悟,只可心会,无法言喻。然而此刻,丁原的脑海如同一面镜子,清楚的映射出积淀在内心深处的诸般意念。以往难以把握,难以领会的种种玄奥,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清晰。

    恍惚中,仙山飘渺,天道无垠,心头。

    心头“轰”的一声,宛如炸裂了最后的执着与禁锢,丁原的眼前豁然开朗。他好似一个在黑暗狭长通道中跋涉了无数年的旅人,尽管一路渐行渐宽,渐行渐亮,可仍然摆脱不去周围凝重的桎梏。

    直到此刻,他仿佛为自己在无意中开启了一扇本该在大罗仙山上就已打开的大门,进入到一片广阔浩瀚的忘我天地。只有迈出了这一步,他的灵性才算真正进入到了大乘境界。而在此之前,所依*的只是大罗仙人灵力点化,才勉强在修为上跻身其间,不免有所缺憾落了下乘。

    大日天魔心法、翠微九歌、天道感悟,无数的思绪灵感纷踏而来,就象汹涌的海潮永无休止的冲击着他的意念。这种感觉玄之又玄,宛如他的脑海已幻化作一片汪洋,贪婪无比的吸纳着奔流的百川,磅礴的大江。而他却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只敞开自己的心扉,任由这些意念幻象在灵台上驰骋奔腾。

    天道无为,有容乃大。

    他终于开始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终于真正将一只脚踏进了天道的门槛。而这正是在他终可以断去对姬雪雁最后的一点希望,激起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的先天灵性后,才能感悟到的境界。

    就在他感悟的瞬间,丹田中的大日天魔真气与翠微真气猛然觉醒,一并臻至先天化境。如同都天真气一般,再无需丁原的心念催动,自然而然的奔流不息,散发出庞大的能量。

    丁原的元神傲然飞升,自由翱翔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磁场,以惊人的速度吸收着天地的灵气精华,不住的完成最后的蜕变。

    这一刻,丁原的意识重新回归,却发觉自己已置身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天地里,周围星河灿烂,日出月行,无有光阴,无有界限。他的心头充盈着一种莫名的宁静与和谐,直觉得比起眼前这浩瀚虚空,永恒岁月,人间种种不过是无垠沧海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沙。

    在他的体内,三股真气水乳交融,彻底的融合,形成了一股崭新的先天力量,充满了灵动与生机。他的肉身焕发出一层白色的乳光,缓缓扩散弥漫到整个草庐,既而照亮了百丈的方圆。

    伏魔八宝从他的袖口中冉冉飞起,依次盘旋飞翔在丁原头顶,同时发出美伦美焕的霞光,更有悠扬动听的共鸣。而雪原仙剑掠出皮囊半尺,悬浮在半空轻轻镝鸣,跟随着主人一同进入到忘我的化境。

    莫说同屋的桑土公、年旃早被惊醒,隔壁的晏殊与苏芷玉也急忙赶来。四人望着元神出窍,浑身散发先天之气的丁原,莫不是惊诧至极。也幸好这四人对丁原均无歹念,不然乘着这时出手毁其肉身,直可教他万劫不复。

    年旃望着丁原肉身,满脸惊异之容,喃喃道:“这小子,这臭小子——”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着实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晏殊苦笑道:“我实在想不出,再过三五年他会是什么模样?我们这些人埋头苦修了百多年,居然抵不上他这几年的工夫!”

    桑土公摇头叹道:“不、不服不——行,咱们都——比、比不了他啦!”

    年旃闻言哼了一声,扬扬眉毛想说什么,可最后化作叹息,有些意兴萧索的摇了摇头。苏芷玉只静立不动全神凝视着丁原,忽然低声道:“他要醒了。”

    众人停止交谈,目光重新汇聚到丁原身上。果然见得白光徐徐回收,隐入丁原肉身消失,伏魔八宝与雪原仙剑也冉冉归位。随着元神归窍,丁原的双眼慢慢睁开,瞧见满屋子的人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禁不住疑惑的道:“你们怎么还不去休息,站在这儿望着我做什么?”

    年旃嘿然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们,莫名其妙的扰了老子的好梦。”

    丁原惑然看向苏芷玉,苏芷玉嫣然微笑道:“丁哥哥,恭喜你修为又有飞升,玉儿已是望尘莫及了。”

    丁原回忆起方才情形,这才恍然。他伸了个懒腰起身,觉得经脉中真气充盈流转,浑身神清气爽说不出的舒爽。微一凝思间,方圆百丈内的动静尽映灵台,任何一点细微的气机变化,都无法逃脱自己敏锐的灵觉,再不需象以往那样全神贯注始能有获。

    更加奇异的是,他的心头莫名生出一种与周围天地合而为一的微妙感觉,仿佛精神与肉身都化作了一滴海水,完全融入到自然的汪洋中,从此无分你我。

    丁原按捺住欣喜,微笑道:“对不住,打扰大家歇息了。”

    年旃不满道:“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道歉,一点没有诚意。”说完光影一晃即没,缩回冥轮中静修去也。

    晏殊道:“既然丁小哥没事,咱们也早点歇吧。明日丁小哥与苏姑娘还要上路。”

    苏芷玉说道:“丁哥哥,刚才在你静修之时,远方天际曾有金光腾空,估计距此不过一百多里,不过半个时辰前又突然消失。玉儿打算前去查探一番,或许能找着安师叔的下落。”

    丁原正自精神奕奕,连日积压的郁闷此刻舒缓了许多,当下说道:“左右我也睡不着了,便陪你一起去瞧瞧。”

    桑土公问道:“丁、丁小哥,要——不要我、我陪你们一——起去?”

    丁原笑道:“不用,刚才我吵得你没法静修,乘到天亮还有几个时辰,你便好好打坐炼气吧。”

    晏殊关切道:“丁小哥,那道金光来的甚是奇怪,近日云梦大泽中又突然多出不少正魔两道的高手,你与苏姑娘此去可要小心些才好。”

    年旃蓦然从冥轮中发话道:“老子也跟你们一起去瞧瞧,到底谁在装神弄鬼?”

    苏芷玉浅笑道:“能得年老先生同行,那是再好不过,只怕耽搁了您的清修。”

    年旃听得舒服无比,呵呵一笑道:“少修炼这么一晚有什么打紧?不过,你可别在心里嘀咕,埋怨老夫不识风情,打搅了你跟丁原的花前月下。”

    苏芷玉双颊晕红解释道:“年老先生,您误会了——”

    年旃哈哈大笑,暗自得意道:“你与丁原真当老子什么都没瞧见么?白天那小子一时抓狂强吻你时,若非你这女娃儿对他有情,又岂容他如此放肆?”但女儿家终究脸薄,这些话他也没有说出口来。

    丁原嘿嘿道:“年老鬼,你见玉儿好说话就存心欺负她?要是让苏大叔晓得,你这破轮子上少说也得再裂上几道口子。”

    年旃的冥轮一跳多高,傲然道:“笑话,老子怎会怕苏老魔。不过他这闺女着实生的不错,连老子看了都心生喜欢。唉,老子年轻时怎么就没想到找一两个好女子替我传下香火,也不至于落到今天孤单一人,要受你小子叽咕的田地。”

    这话听得晏殊都红了脸,轻啐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祖你被幽禁了这多年,讲出的话却还是这般不长进。”

    桑土公吓了一跳,要搁九十年前,就凭晏殊刚才两句话,有十条命也不够年旃宰的。别说她师傅是同列十大魔道高手的绝情婆婆,就算天王老子是她的亲爹,也一样没用。

    孰知年旃听了以后居然毫不动怒,隐身冥轮中笑呵呵道:“老子爱讲什么便讲什么,难道我说的有错么?晏殊,我看你跟桑胖子就是挺不错的一对,乘早合籍双修,来年再生个一男半女,岂不美哉?不要等到黄花菜都凉了,后悔也没地方哭去。”

    他这一手反击打的晏殊也欲伐无辞,俏脸通红说不出话来。丁原飘身出了草庐道:“玉儿,别理会老鬼头在那胡说八道,咱们先走。”

    年旃正说的高兴,猛然发现丁原与苏芷玉都不见了踪影,怒骂道:“好你个小子,居然敢招呼也不打就把我老人家扔下,好大的胆子!”冥轮一摆,呼的追出草庐。

    三人飞出百余里,丁原突然收住身形,炯炯目光扫视四周,似乎在搜寻什么。苏芷玉问道:“丁哥哥,可是这附近有什么异常?”

    丁原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似乎是惊讶,又好象有着无比的担心与焦灼,竟好象没有听见苏芷玉的问话。

    年旃哼道:“女娃儿,你莫管他。这小子就喜欢一惊一诧,乱卖关子。”

    苏芷玉却从丁原神情中察觉到了异样,凝神舒展灵觉,果然发现在三里多外一只七彩的鹦鹉模样惊惶,拼命冲着草庐的方向飞去。却因这三里多的距离,未曾能看见他们。

    苏芷玉微微惊讶道:“是彩儿,可怎的不见姬姐姐?”

    丁原回过神来,脸色恢复正常,漠然道:“不用管它,我们继续走。”

    苏芷玉却摇头道:“丁哥哥,看这样子恐怕是姬姐姐出事了。我这就去把彩儿接过来打听。”说罢飞身追着彩儿的方向而去。

    丁原低喝道:“玉儿,站住!”苏芷玉一震,回头注视丁原徐徐道:“丁哥哥,我知道你的心思。但如果姬姐姐果真有事,你我都会因此终生难安。玉儿不想有一天看见你后悔的模样。”

    丁原静静伫立原地,没有回答。苏芷玉幽幽一叹,转身离去。只有年旃叹息道:“你小子真有福气,这么好的一个女娃儿,竟对你死心塌地到如此地步。可惜啊——”他没有说下去,但底下的意思傻瓜也能听懂。

    丁原却象痴了一般,一动也不动的飘立空中,一任风吹散发。

第六章 沙暴

    片刻之后,苏芷玉携彩儿回来。

    彩儿一见丁原就叫道:“丁原,丁原,快去救小姐,她被老怪物抓走啦!”

    丁原心头一沉,望着彩儿问道:“你说清楚,是哪个老怪物?”

    彩儿叽叽嘎嘎把经过述说了一遍,最后道:“幸好彩儿机灵,悄悄溜走,不然连给你报信的人都没有啦。”

    年旃冷笑道:“狗屁,是那老鬼根本不在乎别人找他茬子,不然别说你是只鸟,就是只蚂蚁,也休想从他眼皮底下溜走。”

    彩儿最怕年旃,吓得赶紧住嘴,用乞怜的目光瞧着丁原。

    丁原沉默片刻道:“玉儿,安阁主有下落了,你这就随彩儿去拜见她吧。”

    彩儿急道:“我不去,我要救小姐!”

    猛然脖子一疼,被年旃从冥轮里冒出一把抓着道:“你这么个小不点去了又有何用,不如陪老子在这玩玩。”

    彩儿吓得魂不附体,拼命扑腾小脚求救道:“丁原,丁原,快救救彩儿!”

    丁原从年旃手里接过彩儿,说道:“老鬼头,彩儿也没惹你,你吓唬它干什么?”

    年旃把眼睛一瞪道:“它怎么没招惹我?这扁毛畜生一来,你就要扔下老子去找鬼先生拼命。哼,我没把它烤了吃,已算客气。”

    丁原道:“你放心,我最多三、五天就可赶回,稍后盛师兄也会赶来,有他在,你的事情断不会出什么差池。”

    年旃冷冷道:“老子是害怕你没命回来。仙鬼门可说是天陆最诡秘的一个门派,鬼先生百年前已与老夫并称当世十大魔道高手,一身奇门遁甲的妖术不在苏真之下。更麻烦的是,他是当今使毒第一大家,散仙见了也头疼三分。

    “你别以为自己如今参悟了大乘境界就如何了得,大漠此行,十有八九要把小命搭上,却也救不回你的心上人。”

    丁原漠然道:“我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干系。”

    在说出这话时,他的心底却是一片茫然。

    听着彩儿的报讯,丁原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立刻赶到大漠中,从鬼先生的手中救回姬雪雁,前一刻的冷漠与克制早就不翼而飞。

    纵然他可以参悟天道,纵然他的心如死水,但在这瞬间已清楚的醒悟到,自己终究无法抹去雪儿的影子。

    苏芷玉说得对,如果先前没有拦下彩儿,如果彩儿在草庐中见不着自己又匆匆离去,他必定会悔恨一辈子。

    此刻他的心中,对姬雪雁的恨也好、怒也好,尽皆荡然无存,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呼喊:“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苏芷玉静静的在身旁凝望着他,芳心中早猜知丁原的心思,却什么也没说。

    年旃不以为然的回答道:“你这话就留着骗自己玩吧。说不得,老子为了自己的肉身也须陪你去走一遭。嘿嘿,已有一百多年没见那老鬼,正可试试他的天贝珈蓝现今有了几分火候?”

    丁原摇头道:“不必了,老鬼头。你乘这几日工夫,设法去搜寻三腿金蟾,大漠又非阎罗殿,丁某能去得,自然也能毫毛不少的回来。”

    苏芷玉明白丁原生性孤傲,从不愿为己之事牵累他人。而年旃越是将鬼冢之行说得凶险,他更是不会让别人同行。

    可话虽如此,苏芷玉也无法坐视不理,令丁原孤身犯险,于是依然提议道:“丁哥哥,便让玉儿同你前往吧,或许也可帮你破解去鬼先生的奇门遁甲之术。”

    丁原一怔,他现下已然明了苏芷玉对着自己的一往情深,焉能再答应她为了自己再深入大漠,冒着生死之险去解救姬雪雁?如此一来,自己却将玉儿置于何处?

    他摇了摇头,说道:“玉儿,你还是与彩儿去拜见安阁主吧,这里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苏芷玉思忖道:“丁哥哥这么说,自然是为了顾念我的感受。可这么一来,他孤身一人为姬姐姐涉险,又怎能教人放心?”她的心中又甜又酸,却努力以笑容掩饰道:“芷玉今天才答应过丁哥哥,要陪着你一起将姬姐姐找回来,怎能刚说出口便食言?”

    丁原心中感动,凝视着苏芷玉真诚温柔的明眸,再说不出话来,只好问道:“那安阁主那边你又如何安排?”

    苏芷玉胸有成竹道:“就请彩儿辛苦一回,将芷玉的行踪捎给安师叔。想来她老人家开明大度,必不会因此责难芷玉。”

    彩儿闻言小声说道:“丁原,彩儿也想一起去救小姐。”

    年旃怒道:“你休想,就乖乖留在这里陪老子,看我后头几天如何调教你。”

    彩儿哀号道:“不要啊,丁原,我不要跟这待在铁轮子里的老怪物一起!”

    丁原安慰道:“彩儿,老鬼头不过是吓唬着你玩。你这就去找安阁主报信,然后与老鬼头回草庐等我回来。”

    彩儿飞出丁原手心,说道:“丁原,你可一定要将小姐救出来啊。那老怪物说要将小姐铸成血鼎炼化,去晚了,小姐可就没命了。”

    年旃道:“既然知道时间紧迫,你还在这里啰嗦什么,快带老子去那密林。哼,说不准运气好,老子也能争着一枚三叶奇葩。”

    彩儿勃然变色道:“你、你也跟彩儿去找安阁主?”

    年旃悠然道:“安孜晴老子是不想见的,她必定也没兴趣多瞧老子一眼。不过,我若不跟去,你偷偷溜了,老子后面几天却找谁去玩?”

    彩儿一脸苦相,又不敢违拗,惟有认命,引着年旃朝着原路返回。

    苏芷玉目送年旃与彩儿的身影消失不见,转眸向丁原嫣然浅笑道:“丁哥哥,事不宜迟,咱们赶紧上路吧!那鬼冢的具体所在,连天一阁的记载中都语焉不详,我们到了大漠还须费番心思找寻。”

    丁原却没有动,注视着姬雪雁徐徐道:“玉儿,你该知道她与我之间的往事,知道她在我心目中的分量,你更该明白我对大漠之行其实毫无把握。

    “就是这样,你还要跟我去么?”

    苏芷玉脸上的微笑淡去,柔和平静的眼神回望着丁原,幽幽道:“丁哥哥,有你这一句话,玉儿已经足够。

    “正因为玉儿懂得姬姐姐在你心中的重要,所以更要与你一起将她解救出来。他日芷玉回归南海,也再无遗憾跟牵挂。”

    说罢,盈雪仙剑清响而起,苏芷玉手掐剑诀微笑道:“快走吧,丁哥哥!”飘然御剑朝着北面飞去。

    丁原楞了片刻,祭起雪原仙剑追着苏芷玉的背影,化作一道光华,隐入云梦大泽高空厚重的云层里。

    两人的修为均是今非昔比,可从天陆南方的云梦大泽辗转至极北大漠,何啻迢迢万里?丁原心悬姬雪雁安危,惟恐去晚一步,铸成终生之恨,路上不敢稍有停歇。

    饶是这样,两人也御剑飞驰了整整一天一夜,这才进入了北地大漠。

    鬼仙门乃天陆北方大漠里的第一大派,但千年以来,派中弟子行事皆甚为隐秘,从不曾暴露老巢所在。

    只是在零星传闻中,隐约晓得鬼仙门的所在,乃是筑于沙漠地底的一处古代王公陵墓,对外称之为“鬼冢”。

    依照着鬼仙门弟子出没的规律与频率,又大约可知,鬼冢应在大漠西南的“藏红泊”一带。除此之外,也只有当世极少几人确切清楚它的位置。

    但既然晓得其外表应是座庞大的王公陵墓,也总好过大海捞针。要不然,丁原与苏芷玉真要掘地三尺才成了。

    丁原与苏芷玉接连走访了一天,询问遍藏红泊周边的住民与路经的商旅,结果一无所获。

    原来一千多年前,藏红泊附近曾有一庞大的沙漠之国,兴盛一时,势力直达天陆的汉州一带。

    在其存在的四百多年里,无数的王公贵族尽皆于生前修建了地下陵墓,大则占地上千亩,小的也有数亩,粗粗估计直不下千座。

    由于藏红泊曾是故都所在,故而这些陵墓也大多集中在此左右。随着大漠之国的衰亡,岁月的涤荡,许多陵墓都已不可考。

    要是丁原与苏芷玉想把这上千地下陵墓一一访遍,姑且不说会否有漏网之鱼,时间上也极不现实。

    到得这日傍晚,两人问遍一处方圆数十里的绿洲,依然毫无头绪。可彼此俱都微感疲倦,才发现已经两天两夜未曾有片刻的休息。

    苏芷玉看了看天色道:“丁哥哥,乘着太阳还未下山,我们再朝西面行上一段,据说那里王公陵墓最为密集,若是能遇到一二知情人,说不准今晚就能救到姬姐姐。”

    丁原何尝不是心急如焚,直恨不得立刻找到鬼冢,仗着雪原仙剑杀个七进七出,将那鬼先生碾成肉末。

    可他一瞧苏芷玉稍嫌苍白的面色,和已被大漠风沙吹得尘灰如霜的衣裳,摇头道:“玉儿,我们还是就在这儿歇上一宿。现在这个样子,即便找到鬼冢的下落,你我的功力恐怕都先要折掉三成。等养精蓄锐一晚,明天我们再往西去。

    “好在,鬼先生要将雪儿凝血铸鼎,绝非一两日之功。何况,他带着雪儿回返多有不便,也许如今仍在路上。”

    苏芷玉明白,依照丁原性子,没有救出姬雪雁前,他纵然十天十夜不眠不休,也绝不会罢手。如今丁原提出休息,自然是为顾惜自己,宁可受着姬雪雁生死未卜的煎熬,也不愿累垮了她。

    她心头温暖,强打精神微笑道:“丁哥哥,我不累。

    若是找不到鬼仙门的所在,玉儿也无心打坐歇息。

    “要不,我们再找上三个时辰,等到半夜旁人也都睡了,我们找个地方静修半夜,恢复精神也是不迟。”

    丁原见她执意如此,只好颔首道:“也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御风而起,向西飞驰,离着地面也不过十多丈的距离。

    此刻暮色低垂,脚下黄沙浩瀚,一直延伸到天际的尽头,沙丘起伏,在风中卷起黄色的尘烟,一轮浑圆的红日冉冉落下,把万丈余晖洒照在浩荡无边的大漠之上。

    出了绿洲十数里,周围再无人家,满目是一片黄金海洋,除了偶尔掠过天空的飞禽,难得再见到其他的生灵。

    一路上,倒是不时能够见着被流沙覆盖的皑皑牲畜白骨,上面爬着不知名的虫子,尽情享用着它们的晚餐。

    虽是黄昏,风里却仍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息,脚下的黄沙里,更是散发出白天积蓄的庞大热浪,令两人如坠铜炉。

    幸好丁原与苏芷玉均负着上乘的仙家修为,足够从容应对。

    大约行了半个时辰左右,丁原忽然“咦”了一声,定住身形,目光炯炯朝着前方一座高耸的沙丘后望去。

    苏芷玉停在他身旁,轻蹙眉头道:“丁哥哥,我们好像是要碰到了当地人所说的沙暴。”

    果然,刚才还晴朗的天空蓦然变色,一股黑色的巨大烟尘从沙丘后呼啸而来,数里的距离,不过只在一眨眼中就已掠过。

    风骤然变紧,吹得脚下细沙飘扬肆虐,眼前的光线很快就变得灰暗阴沉。

    天边的落日与晚霞,在铺天盖地的烟尘中消隐,狂吼的风卷裹着流沙,宛如洪水猛兽,疯狂吞噬着行进道路上的一切,似乎要将整个天地笼罩在它恐怖的淫威中。

    放眼望去,对面的沙暴咆哮汹涌,挂着呼呼的风声,漫无边际,很快就到了两人的跟前。

    苏芷玉说道:“丁哥哥,我们朝上飞些,先避一避吧。”

    丁原微笑道:“不错,咱们犯不着跟它较劲。”

    他的话刚说出口,突然依稀听见风中传来哭号呼喊的声音,似是沙丘背面有人落难。

    丁原立即道:“玉儿,你先躲一躲,我到前边看看。”说着全身真气鼓胀,迫开迎面扑来的风沙,向着沙丘飞驰。

    苏芷玉岂肯扔下丁原,朱唇念动真言,祭起天心灯护住二人,齐齐越过沙丘。

    只见脚下不远,有一支六十多匹骆驼组成的百多人商队,正被围困在沙暴中,滚动澎湃的风沙,毫不留情的涌上,弹指已将他们的身躯掩埋了大半。若非有那些骆驼筑起的护墙缓冲,恐怕就这一会工夫,所有人都已埋身黄沙深处。

    丁原与苏芷玉见形势危急,也顾不得惊世骇俗,双双飘落在商队当中。

    天心灯尽管厉害,奈何商队人数实在众多,红光笼罩的范围也不过其中部分而已。

    当下丁原心念急转,抱元守一,体内三股旷世心法合铸的“大日翠微都天真气”喷薄而出,在体外幻化作一团白色亮丽光华,迅速朝着四周潮水一般蔓延。

    只刹那之间,方圆十多丈里的百余旅人,尽皆笼罩在蒙蒙白光里,至于暴露在风沙中的那些牲口,却是管不得了。

    在那白色光幕外,漫天的沙粒与怒号的狂风,疯狂的撞击着丁原以体内先天真气筑成的壁垒,直打得光雾晃动,丝丝有声,但里面的人却安然无恙,纷纷挣扎着从沙里爬出,无数欣喜的面孔、感激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汇聚在丁原与苏芷玉的身上。

    苏芷玉收了天心灯,安抚那些旅人几句,让他们各自安静坐下后,正要出手相助丁原,却突然有一妇女从人群里跳将起来,惊惶叫道:“小黑,我的小黑呢?”

    人群一阵骚动,妇人又喊了几声,仍不见孩子的回答,声音里已含着绝望的哭腔。

    苏芷玉见状,走到妇人身前,柔声宽慰道:“大嫂,你别着急,好好想想他可能会在哪里?”

    妇人稍稍定神,猛的朝外奔去,口中大声叫嚷道:“小黑,小黑,你在哪儿?”她一头撞在白光上,软软的毫不着力,人却被弹了回来。

    苏芷玉赶紧搀扶住她,妇人回头涕泪横流道:“这孩子一定还在外面,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说着挣脱苏芷玉,双手拼命敲打丁原筑起的光幕。

    可这道壁垒乃仙家真气凝铸,连凡间兵刃都刺它不破,况且是一个妇人?那些同伴面面相觑,露出同情怜悯之色,外面天昏暗地,连景物都看不清楚,别说不能出去,就是冲出去了,又如何能找到失踪的孩子?

    那妇人回过身来,一把拽住苏芷玉哀求道:“这位神仙,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我就这一根独苗啊。要是他死了,我以后怎么有脸去地下见孩子他爹?”双膝一软,竟给苏芷玉跪下。

    众人见状也纷纷出言哀求,皆明白眼前这两位从天而降搭救他们的神仙,是唯一的指望。

    苏芷玉看了眼丁原,见他双目微阖进入空明境界,全身光华鼓荡,尚未现出不支的征兆,于是扶起妇人道:“大嫂,你千万别这样,我这就替你将孩子找回来。”

    她身形一纵出了光幕,水色的娇影很快隐没在滔天的沙暴中。那妇人的目光死死盯着外面,可哪里还能看到苏芷玉的踪影?

    丁原尽管闭着双目,可光雾中的动静莫能逃脱他心头灵觉。

    苏芷玉飞身而出,他并不十分担心,沙暴虽然可怕,但对于如她那样修为已臻忘情境界的高手而言,也难以伤她分毫。

    但一炷香后,苏芷玉却仍然没有回来,外面的沙暴越来越大,直要把整个天地都一口吞没进去。

    他的功力与心神皆凝聚在抵抗沙暴的光墙上,无力再把灵觉延伸到外围探测苏芷玉的踪迹,不觉有些担心起来。

    他自然可以收了真气,去找苏芷玉,但那百多旅人势必无法幸存,故此只能强按着心中焦虑,苦苦支撑。

    这凝气为光乃仙家上乘绝学,着实耗费真元。若是三、五人也就罢了,偏偏丁原必须撑起十多丈方圆护持住百多人,饶是他修为已达通天化境,终究还是血肉之躯,时间一长,亦开始有了心浮气促之感。

    这也就是丁原,换作旁人,莫说根本不可能以自身真气保护住这百多人,即便能够,恐怕也难以支撑过片刻的工夫。

    丁原头顶隐隐开始冒起青色烟雾,白光在不知不觉里朝后收缩,躲在外圈的人赶紧向里挪动,里面的空间越加显得狭小。

    他感觉到周围人们重新出现的惊恐情绪,耳听到那妇人声嘶力竭的哭喊,暗自思量道:“这风沙不晓得还要多久才能平息,可恨我的真元耗损得已越来越快,倘若玉儿再不及时赶回来,这里人的只怕难以保全。”

    一想到苏芷玉,丁原的焦灼之情更甚,灵台也无力再保持空明之境,心中忐忑不安,不断想到种种可能的意外,体外光影的浮动显得更加剧烈。

    他不由想道:“可惜玉儿的天心灯无法护住这么多人,否则我也可省力许多。我身上的法宝虽然也有不少,但似乎没有一样能够在眼前派上用场,要是也能有如天心灯一般的宝物,将那风沙迫退在十丈开外便就好了。”

    丁原的这念头刚一起,袖口中蓦地一动,飞出一支黑色旗幡,倏忽变大,在他头顶呼啦一声舒展开来。

    丁原一怔,须知大凡仙家法宝俱乃通灵之物,可也需要主人以真言意念催动。自己刚才不过是在遗憾没有一宝可助自己屏退风沙,这玄天旗居然自动飞了出来,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原来伏魔八宝之于都天伏魔大光明符,近似主仆关系,彼此一脉相通,水乳交融。如今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尽数炼化入丁原丹田,早与其心意一致,神至行随。故此丁原凝神苦思间,玄天旗已然感知主人心意,激飞而出。

    丁原毕竟聪明过人,刹那中隐约猜到其中奥妙,当下分出心神,送入一股真气注进玄天旗中。

    随着丁原意念一起,玄天旗赫然光芒暴涨,又飞高三尺不住变大,最后形成一面长逾数丈的大旗。

    “呼——”的一声,玄天旗无风而动,在半空飘舞招摇,焕发出一束束粗亮的黑色光芒,犹如飓风一般绕着玄天旗打转,不住朝四下扩散。

    丁原一喜,索性收回白光,将所有的心神与真气全部凝聚在玄天旗上。

    玄天旗得主人助力,顿时声势大振,高达十多丈的黑色光柱膨胀开来,立刻将所有人都保护在它形成的漩涡中心。它的强度或许比不上天心灯,可覆盖的范围无疑大了许多。

    如此一来,丁原省力不少,大大松了一口气,周围的人们亦是欢声雷动。

    丁原仰望头顶飘摇的玄天旗,暗想道:“倘若不是机缘巧合,我哪里想得到它竟有如此妙用!看来伏魔八宝果然名不虚传,我今后有空,一定得好好钻研,何异是如虎添翼?”

    终于,沙暴渐渐平息,大漠又恢复往昔宁静。

    丁原收起了玄天旗,黑光一敛,众人才发现星垂平野,已是夜晚。周围的沙丘起伏连绵,早已面目全非,而暴露在外的那些骆驼根本找不到踪影,想来都被深埋在这场百年难遇的沙暴中。

    一阵晚风吹拂到丁原面庞上,令他感觉到少有的疲惫。刚才的经历,简直比恶战整整一天都累人,好在终究顺利的挺了过去。

    他却没有半点的兴奋,举目环顾漫漫黄沙,心中不断问道:“玉儿在哪里?”

第七章 鬼门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这里距离燕山何止几千里,但一样的弯月空照当头,银色的细沙静静的蔓延到视野的尽头。

    丁原顾不得疲惫,一边以灵觉搜寻苏芷玉的影踪,一边向着空旷的广漠呼喊道:“玉儿——”

    声震四方,却不见伊人的回应。

    丁原的心一沉,飞身到数十丈高空,可幽冷清辉中,黄沙漠漠,寂寥满目。

    那些刚刚脱险的旅人见状,也齐声粗着嗓子呼喊道:“玉儿姑娘——”

    数百双的眼睛,不顾惊魂未定,帮着丁原一起寻找着苏芷玉的身影。

    丁原的灵觉搜索遍方圆三里,还是没有苏芷玉的踪迹。倘若说她已被深埋到黄沙之下,那么灵觉也着实难以察觉,这也是如今唯一的可能。

    他的心越来越紧,直似失去了什么珍宝一样,无休止的搜索,只希望能忽然听到那声熟悉的:“丁哥哥——”

    他的脑海里全部都是苏芷玉的安危,想着她为自己无怨无悔的付出,想着她明知道雪儿与自己的过往,却依旧远赴大漠,只为一句承诺。他自觉平生从不亏欠谁,但突然才意识到,自己欠玉儿的竟是太多,多到他已承受不起。

    他一直告诉自己,区区的沙暴奈何不了玉儿,可见不到那熟悉的水色身影,又如何能够心安?纵然有心掘地三尺,但又从何处下手?

    忽然,丁原的目光落在手腕的灵犀镯上,他的心中立时一亮,禁不住骂道:“我真是笨到家了,有它在,还愁找不到玉儿?”

    他迫不及待的催动灵犀镯,镯子上散发出一层柔和光晕,一枚铃铛“叮”的颤动起来,指朝着西北方向。

    丁原循着灵犀镯的指引找去,大约行出三十多丈,八只小铃铛“叮叮”脆鸣,齐齐指向下方。

    丁原甫一低头,正瞧见从脚下的黄沙里腾起淡淡红光,从最先的一小簇渐渐扩展成一团。

    沙粒哗哗朝四周流动,当中升起了天心灯。在红色的灯光笼罩中,苏芷玉樱唇含笑,怀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孩童冉冉飘起。

    丁原一阵狂喜,降下身形叫道:“玉儿!”

    苏芷玉收起天心灯,向着丁原道:“丁哥哥,你没事吧?”似乎在她心目中,丁原的安危永远比自己来得更加重要。

    丁原从苏芷玉怀中接过居然熟睡过去的孩童,问道:“你怎么给埋在沙下这么久?我的灵觉也搜索不到,全*着灵犀镯才找到你的方位。”

    苏芷玉见着丁原焦灼的神情,歉疚的一笑道:“这孩子被风沙埋到地下,我费了好半天才找到。

    “本想抱着他立刻返回,可发现他的呼吸已然停止,倘若不及时施救便活不过来。所以芷玉只得在沙下祭起天心灯,以真元疏通他的心脉,总算将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丁原望着苏芷玉憔悴的玉容,沉声道:“玉儿,今后可不准再这样跟我玩失踪,更要好好保护你自己的性命,明白么?”

    苏芷玉心弦一颤,芳心上仿佛被什么东西暖融融的堵住,抬头凝视着丁原关切的神情,重重点了点头。

    刹那,两个人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默,却又好像是第一次彼此触摸到对方的心跳。

    苏芷玉的面颊不觉中浮起一层娇艳的红晕,悄悄垂下了头,但那双眼里浮现的,依旧尽是丁原温暖热切的眼神。

    那些旅人从远处欢呼着奔跑过来,好似在迎接凯旋的英雄般,将丁原与苏芷玉包围在当中。

    妇人从丁原手中接过安然无恙的小黑,紧紧搂在怀里已是泣不成声,双腿一软,又要给丁原跟苏芷玉下跪。

    苏芷玉急忙拦住,小黑却在喧闹声中醒来,他睁开迷茫的大眼,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猛然瞧见了自己娘亲,哇的哭着紧紧抱住妇人不肯松手。

    丁原静静望着这幕母子劫后余生的团圆喜剧,忽然想道:“其实哪怕是最平凡的人,心中也会藏着最真挚的感情。这位大嫂适才明晓得沙暴的可怕,但仍要不顾一切的冲出光幕寻找儿子。天底下所有的娘亲,都该是一样的吧。倘若我的亲娘还活着,她也一定会是如此。”

    莫名的,他有些羡慕起妇人怀中的小黑。

    几个看似这群人头领的中年男子,在一旁窃窃私语几句,其中一人走到丁原与苏芷玉近前深深拜倒道:“多谢两位神仙救命之恩,我们是要去关内做珠宝生意的商人,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能拿出来报答的,就请你们收下大伙的一点心意。”

    男子说着,从身后一人手里,捧过几串光华璀璨的珠宝,就要送给两人。

    丁原摇头拒绝道:“你们不用如此客气,我们不过凑巧路过而已。这些珠宝价值不菲,可对我们并没有什么用处,你们还是自己留着,拿到关内卖个好价钱。”

    那男子还想劝说两人收下,丁原抢先道:“你若真想报答,便请回答我一个问题,如何?”

    他微笑道:“看诸位模样,应是常在大漠行走,可有听说过一个叫做鬼冢的地方?”

    那男子一怔,回头看看身后几个同伴,意似征询。

    其中一个虬髯汉子喃喃自语道:“鬼冢是什么地方,我好像从来也没听说过。”

    丁原微感失望,但想到这般隐秘的所在,这些商旅不知道实属正常。估计见过的人,恐怕都早已成了真鬼。

    另一汉子呵呵笑道:“难不成那地方经常闹鬼,所以才有这般古怪的名称?”

    苏芷玉嫣然道:“据说鬼冢本是一座古代王公的陵墓,只不过如今里面住了些妖人,是不是经常闹鬼便不晓得了。”

    为首的中年男子眼睛蓦然一亮,颇是兴奋的道:“老铁,你还记得今天下午咱们遇见的怪事么?”

    被称作老铁的虬髯汉子“啊”了声道:“对啊,不说我还真忘了,说不准跟两位恩公口里的鬼冢,就是一码子事。”

    丁原急忙问道:“诸位下午时候究竟遇上了什么怪事?”

    中年男子道:“从这里往西三十多里,有一处颇大的绿洲叫作‘白盐镇’,因为镇外有一座咸水湖盛产白盐而得名,咱们每回过这大漠都会在那里歇上一宿。可今天下午到了镇上,却见家家大门紧闭,街面上连人都没有。”

    苏芷玉奇怪道:“这是为何,难道是有强盗前来打劫?”

    虬髯汉子道:“不是强盗,我们一问,才晓得镇子上又闹鬼了。昨天一夜里,有七、八个壮年男人被那饿鬼吸干了精血,死在自家床上,家里的人居然连一点动静都没听见。更蹊跷的是,镇子上一下失踪了二十多个女娃儿,清一色都是没出嫁的黄花闺女,谁也不晓得这些人是怎么给绑出镇的?”

    中年男子苦笑道:“白盐镇以前也闹过几回鬼,可哪一次都没这回凶。我们听说这事,哪里还有胆子在镇上宿夜?商量着再往前赶上一程,不巧又撞上了沙暴。要不是蒙两位恩公搭救,咱们这些人没让饿鬼吃了,却也教黄沙给活埋啦。”

    丁原心中渐渐亮堂起来,就宛如在重重迷雾里终于找着一线曙光,转脸望了苏芷玉一眼,继续问道:“大叔,那白盐镇附近可有什么王公陵墓?”

    中年男子想了想,摇头说道:“这可没听说过,不过那些陵墓过了这么多年,给黄土埋到了地底也是有的。两位恩公不妨去找几位当地年长的老人询问一下,说不定会有人知道。”

    两人谢过商旅,御风朝着白盐镇飞去。因有了鬼冢的一丝端倪,连日的疲惫此刻顿时一扫而空,只想着能尽快找到正主,救出姬雪雁。

    苏芷玉见丁原一路若有所思,也不说话,禁不住问道:“丁哥哥,你在想什么?”

    丁原缓缓答道:“我是在想,倘若白盐镇闹鬼的怪事确是鬼冢弟子所为,那么他们掳掠那些少女做什么?”

    苏芷玉沉吟道:“芷玉也在想这个问题,或许是鬼先生已然回返,迫不及待的打算铸鼎凝血,但又需要若干少女的元阴以作药引,故此才连夜派遣门下四处劫掠。至于那些被吸干精血的壮年男子,多半是那些手下肆意为之,而非鬼先生本意。”

    丁原颔首道:“我也是这么想,可又担心,鬼冢并不在白盐镇左近,否则鬼先生这么做也未免太狂妄大意了。”

    苏芷玉赞同道:“不错,以鬼先生的精明,绝对不可能在鬼冢附近掳走二十多个少女,不然鬼冢的具体位置,早为天下人所知了。但白盐镇一行仍有必要,也许那些人会卷土重来也未可知。”

    丁原抬头瞥了眼清朗的夜空,寒月如钩,星河灿烂,丝毫没有了沙暴的痕迹,他轻轻道:“但愿如此。”

    一直,他并不相信天亦有情,但这次他却宁可信了。

    三十多里,御风而行也不过片刻,白盐镇已然遥遥在望。

    夜凉如水,当白天的酷热散尽后,大漠的夜晚变得异常寒冷,一座银色的湖泊镶嵌在黄沙深处,犹如一枚宝石闪烁着粼粼柔光。

    白盐镇的住户不下数千,多半是以贩制白盐为生,星罗密布的土屋散落在绿洲上,已进入了梦乡。

    镇子里却依然有在游动,原来是数十个壮年男子自发组成的团练正在巡夜,以防饿鬼再次光顾。

    丁原与苏芷玉收住身形,悄然伫立在小镇东首的一处土坡上,站在这里,足以将整个白盐镇俯瞰眼底。

    小镇里一片静谧,偶尔传来的打更声伴随着夜风,吹拂向远方的天际。

    苏芷玉注视脚下小镇,轻声问道:“丁哥哥,我们是不是先去找那些巡夜人问询一下,也许能得着些许线索?”

    两人走下土坡,刚到镇口,丁原猛然停住脚步,目光闪动在黑夜中搜索一番。

    苏芷玉低声道:“镇子里有一股血腥味道,隐隐透着杀气。”

    丁原点点头,回答道:“至少有十四个人,两人一组,散布在各处。”

    苏芷玉轻蹙秀眉道:“这可有些麻烦,不过他们应与鬼冢有关。”

    丁原胸有成竹道:“我有办法。”

    他冲着镇子里朗声说道:“鬼仙门的徒子徒孙,统统给小爷滚出来,今天晚上便是你们的忌日!”他的话音并不响亮,却以浑厚精纯的先天真气徐徐送出,顷刻传遍白盐镇每个角落。

    那些巡夜的壮丁正自愕然,不防各处的土屋中窜出十数条黑色身影,无声无息如鬼魅一般射向镇子东头。

    一时白盐镇中警锣大振,人声鼎沸,无数次第亮起,直比过年还热闹许多。

    丁原与苏芷玉见那些黑影扑将过来,不由相视一笑。

    苏芷玉道:“丁哥哥,我们先撤上土坡,再来款待他们,也好避免伤及村民。”

    那些黑影来得好快,苏芷玉开口时,这些人尚在数十丈开外,等最后一字出口,当先两人已到了近前。

    丁原傲然一笑道:“这里太小,待小爷给你们安排一个合适的地方埋骨头。”

    说罢,与苏芷玉双双飞起身形,几个起落,重新回到土坡之上。

    两人有意隐藏实力,以免惊退对方,因此刚一站稳,十数条黑影已接踵而至,成扇面散开隐成合围之势。

    丁原扫视过这些黑衣男子,果然有十四个之多,俱是肌肤惨白,隐现青灰之色,想是终年少见阳光与修炼魔功所致。

    一双双的眼睛犹如碧绿鬼火,正自恶狠狠盯着两人,手中的弯刀在月光里荧荧生辉,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

    当间一名中年长发男子寒声道:“老子当是哪家的高人,原来不过是两个刚断奶的娃娃,居然也敢羞辱到鬼仙门的头上,是嫌活得长了?”

    丁原在刚才黑衣人的一阵追击中,已瞧出这些人的功底虽然不差,可比起两年前的自己尚有差距,更莫说如今了。

    他悠然伫立,听得中年长发男子自报家门,不由心中暗喜。两日的寻访,眼下总算有了着落,哪里还有空跟这些鬼仙门的徒子徒孙饶舌斗嘴?

    他嘿嘿一笑道:“玉儿,替我压阵。”身躯如风飞起,连雪原仙剑也置之不用,赤手空拳杀入黑衣人中。

    他知道这些人个个沾满血腥,皆非良善,故此下手毫不留情,眨眼便将其中两人毙于拳下。

    中年长发男子显然是一行中的头领,见状心头一凛,知道遇见了强敌,急忙呼喝道:“大伙儿一起上,先宰了这小子再说!”

    余下的十二人呼啦一声围住丁原,顿时刀光映月,杀气腾腾,却把那苏芷玉撂在了一边。

    苏芷玉好整以暇,悠闲的站在外圈。

    她知道这些人根本不是丁原的对手,又不愿意肆意杀生,所以索性让丁原放手施为,解决这群穷凶极恶之徒。

    说起来这些黑衣人也非庸手,在鬼仙门第二代弟子里,也都算小有成就。

    可惜丁原与苏芷玉却不是任他们吸精吮血的普通村民,放之当今天陆都属于翘楚人物,哪还有他们猖狂逞凶的分儿。

    丁原体内大日翠微都天真气飞速流转,带起一蓬蒙蒙白光,匹练般游走于重围中。十几把弯刀好似空架子,总有偌大的空隙任由丁原驰骋纵横。

    伴随着凄厉的惨嚎,一具具尸体从战团中抛跌出来,圈内剩下的人更无斗志,不约而同往四面逃散。

    苏芷玉飞身出手,将两个朝南逃窜的黑衣人轻松点倒在地,丁原也留下了另一个。

    惟独长发中年男子,依仗着高出同伴一筹的修为,足不点地,化作一溜黑烟蹿出二十多丈远。

    丁原也不去追,心念微动唤出辟神鞭。

    三尺长的金鞭在空中清脆一响,分成一十三节,恰似一条金色蛟龙掠空而起,直射长发男子背心。

    那男子闻得背后风声如雷,光华如雾,知是躲不过了。无可奈何里转身抽刀劈出,只盼能阻一阻辟神鞭的来势。

    丁原心中冷笑,大日翠微都天真气一催,辟神鞭镝鸣舒展,复又一卷一锁,铿然绞断弯刀。未等长发男子回过神,辟神鞭犹如大蟒缠身,将他的身躯缚得结结实实。

    丁原朝着对方一招手,道:“老兄,还是回来吧。”

    那男子居然像受催眠,脚下踉跄着向丁原奔来。

    他的心中且惊且恐,运起浑身功力拼命想挣脱,可辟神鞭直如附骨之蛆,偏还生出一股不可抵挡的力量,拽着自己往回跑。

    苏芷玉还是第一次目睹辟神鞭的威力,惊讶道:“丁哥哥,这就是你所说的伏魔八宝之一?”

    丁原微笑道:“不错,它便是辟神鞭,我刚刚才晓得,原来用它捆人,实在合适不过。”

    他真气一收,长发男子立时在面前停下,问道:“老兄,如何称呼?”

    长发男子哼了声,恶狠狠望着丁原道:“老子方不轨,鬼仙门巫天尊座下弟子。小子,废话少说,给老子一个痛快。不过,你杀了我们这多弟子,又坏了门主大事,只怕一样活不过多久。”

    在鬼仙门中,如今的二代弟子排行为“不”字辈,已算地位颇高了。

    方不轨之师巫行云是鬼先生同门师弟,年近三甲子,坐镇鬼冢“太幽殿”,地位仅在门主之下。巫行云修为绝不逊色于天陆宗师级人物,仅仅因为从未在天陆公然露面,因而知者甚少。

    方不轨话说得硬朗豪迈,但骨子里依旧含着一丝求生之意。若非这样,也不必啰嗦上这么多句了。

    丁原不由冷笑,说道:“我要杀你,岂容你活到现在?”

    方不轨眼睛一亮,诧异道:“你不杀我?”

    丁原问道:“你刚才说,我坏了你们门主的大事。这‘大事’到底指什么?”

    方不轨警惕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丁原冰寒的目光直刺到方不轨的心底,徐徐问道:“是不是鬼先生昨日掳了一名少女回来,要铸鼎凝血,这才命你们这些徒子徒孙,四处搜罗处女元阴,供他铸鼎之用?”

    方不轨哼道:“你都知道了,还问老子作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脸上忽显痛苦神情,原来丁原恼他出言无状,一收辟神鞭,直勒得方不轨浑身骨节咯咯响动,任凭他有四十多年的修为也难以抵抗。

    方不轨巨痛难忍,不禁咬牙切齿道:“臭小子,你有种就杀了老子,这般折磨于我算什么好汉?”一颗颗豆大的汗珠疼得滴答落下,背后衣衫弹指湿透。

    丁原微微松开辟神鞭,方不轨连喘粗气,却也骂不出声来。

    丁原微笑道:“瞧不出阁下倒是块硬骨头,我便不再折磨你了。只要你将我们带到鬼冢,阁下的性命也就算保住了。”

    方不轨并非笨蛋,立刻恍然道:“你们是要来救那姑娘的?”

    苏芷玉颔首道:“不错,希望阁下能与我们合作,彼此便可相安无事。”

    方不轨嘿嘿冷笑道:“你说得轻巧,可知若是老子泄漏了本门的所在,便是头一条的叛门死罪,要遭七七四十九天饿煞阴火灼体噬心而死。”

    丁原摇头道:“你不带我们去鬼冢,死的也不见得会好受多少。旁边还躺着三个活人,我不信他们的骨头也跟阁下的一般硬实。”

    方不轨瞥了眼不远处倒在地上不得动弹的三名同门,眼珠转动道:“两位还是不要冒这个险的好,虽说你们的修为不错,可鬼仙门千年以来从没人能够活着走出去。你们年纪轻轻,就这样枉自送了性命,未免可惜。”

    丁原猜知他心思已经活络,只不过要探探自己的口风,于是回答道:“阁下放心,即便我们陷身鬼冢,也不会说出你引路之事。何况到时真怀疑到你身上,也大可往那些死去的同门身上一推了之。”

    方不轨沉思片刻道:“我只负责将你们带到鬼冢外围,再往里就不成了。”

    丁原心念一催松开辟神鞭,金光一隐,收入袖口不见。

    方不轨惊疑不定的看了丁原袖口两眼,突然手心射出三缕妖艳的蓝光,钉在地上三名同门的胸口。

    可怜那三人没死在丁原手中,却眼睁睁瞧着方不轨以一手“阴煞箭”穿透自己的心脏,连惨叫也无法发出。

    这还不算完,方不轨的嘴唇一撮,喷出几点鬼火,瞬间燃着周围的十三具尸体,很快就只剩下白骨一堆。

    迎上丁原冰冷的眼神,方不轨毫无羞愧,坦然道:“没办法,不这么做,我一样会死。”说罢,迈步朝前走去,蓦地背后一凉,感觉到一股庞大凌厉的剑气笼罩住全身,只要稍有异动,立时就是粉身碎骨之局。

    就听见丁原在身后淡淡道:“没办法,不这么做,我还是信不过阁下。”

    方不轨暗自恼怒,可老命已掌握在对方掌心,惟有忍耐。

    三人加快步履,一前两后施展陆地疾行术,向西北而去。

    他们走后不久,才有三、五十壮丁手持木棍铁叉、举着火把赶到,可除了几堆白骨,已不见任何痕迹。

第八章 鬼冢

    丁原所料无差,鬼冢的真实所在,距离白盐镇足有三百多里,坐落于一座荒山之中。

    不过以三人脚力,也就是个多时辰的事,前方草木不生,沙石嶙峋的“泰屏山”已赫然在望。

    一千两百多年前,泰屏山尚是苍翠秀丽的一座大漠奇山,但随着山中水源干涸,逐渐的荒芜。

    原本在周边的住户因此陆续迁徙,只留下山中孤零零的一座古代王公陵墓,悄然隐没在乱石堆里。

    这座陵墓甚为宏伟,深埋于地下三层。

    最上一层为殉葬的近侍墓室,当中一层则是主人的姬妾与奴仆,第三层中埋葬的,才是陵墓主人与生前敛聚的大量珠宝珍玩。

    大约九百年前,鬼圣封丹阳偶经此地,发觉泰屏山阴气极盛,对于修炼大有裨益,遂在此处开山立派,创下鬼仙门一脉。

    起初门下也不过寥寥三五弟子,甚为冷清。但其后,封丹阳凭借仙灵朱果,自创出“天贝珈蓝”神功,旦夕成名,也令鬼仙门声威大振,直迫魔道三宫。

    可惜封丹阳之后,鬼仙门再无人能将天贝珈蓝修炼至第十三层大圆满境界,声势不免中落许多。

    直至百多年前,门下又出了鬼先生这般的奇才,于蓬莱仙会一举拔得魔道十大高手的宝座,方令鬼仙门重又崛起。

    眼下鬼仙门弟子约有百多人,比之七大剑派又或魔道三宫自不可同日而语。但门下藏龙卧虎,高手颇多,尤以鬼先生的两位师弟最是了得。

    其中一个就是方不轨的师尊巫行云,掌管着鬼冢第一层的太幽殿;另一个则是巫行云师妹,莫行虚,执掌鬼冢中间一层太虚殿。

    除此之外,尚有“行”字辈旁支七大长老,以及“无”字辈、“忌”字辈中的杰出弟子十数名,都可称得上天陆魔道有数的高手,只是限于门规,埋没于鬼冢之中,少有在当世露面的机会。

    这倒不是鬼仙门甘于寂寞,皆缘于当年封丹阳依仗着天贝珈蓝十三层的顶级修为,锋芒毕露,横行天陆,杀戮正魔两派高手过百,最终激起公愤,被围攻至死。

    鬼仙门自然也因此被视为正魔两道的公敌,若不是鬼冢着实隐秘,恐怕八百年前就难逃灭门之祸。

    故而,强如鬼先生者,也不过是在蓬莱仙会上惊鸿一现,随即消隐。

    这一百多年苦苦隐忍,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如封丹阳一般汲取仙灵朱果菁华,炼就十三层的天贝珈蓝,重出天陆乃与群豪争锋。

    方不轨在山脚站定,道:“再往前走,就有本门的暗哨,我只能领你们到这里。鬼冢中的情形,路上我已大致说了,信不信由得两位。”

    丁原颔首道:“我答应不杀你,但仍要委屈阁下睡上一天。”

    方不轨一怔,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惊道:“你想做什么?”话刚出口,胸口一麻,人已失去知觉,软倒在地。

    丁原提住方不轨的胸襟,将他的身子藏到一堆乱石后,若非走近打量,绝不能看出这里面还躺着一个人。

    苏芷玉抬头打量巍峨高耸的泰屏山,天高云渺,连绵数百里。若非有方不轨引路,即使知道鬼冢就在此间,亦须费上不少的工夫找寻。

    丁原道:“玉儿,有一件事情我要和你商量,依照方不轨所说,鬼冢中甬道纵横交错,入口处又有专人日夜把守,我们根本没有可能偷偷潜入。况且,雪儿的生死全在鬼先生掌握中,我们投鼠忌器。

    “因此我打算单刀直入,往里硬闯,而你则利用这机会,设法潜进太冥殿解救雪儿。如此一明一暗,双管齐下,或可事半功倍。”

    苏芷玉明白眼下也惟有此计可行,但暴露在明处之人的危险,显然比暗中潜入的那人大了许多。鬼冢中高手林立,又有鬼先生这般的魔道十大高手坐镇,丁原单枪匹马杀将进去,纵有三头六臂也难保疏漏。

    当下苏芷玉摇头道:“丁哥哥,还是玉儿硬闯吧。我有天心灯护体,万一不敌,也能全身而退。”

    丁原笑道:“玉儿,你也太小看我了。鬼冢再是凶险,未必能留得住我。

    “这事就这么定了,乘着离天亮尚有几个时辰,我们先暂歇一会儿,也好养精蓄锐,大干一场。”

    鬼冢之中,终年幽闭不见阳光,白日黑夜并无多大区别,反倒是鬼仙门的功法偏于纯阴一路,午夜阴气鼎盛,是门中高手修为最强之时。而到了白天,阳气渐起,则多少对其修为有削弱作用。

    另一方面,苏芷玉与丁原连日奔波,又遇沙暴而耗损了不少真元,也需静修恢复。因此两人寻到一隐秘处盘膝打坐,气走周天,一扫身上疲乏。

    星移斗转,旭日东升。两人从入定中醒来,俱感神清气爽,修为尽复。

    丁原起身道:“玉儿,我先去了。你自己多加小心,切记千万不要与鬼仙门的高手硬撼,若见事不可为,赶快撤离。”

    苏芷玉点头应道:“玉儿记下了。丁哥哥,你也要小心些,玉儿得手后会以灵犀镯传讯,我们便到白盐镇会合。”

    丁原深深望了苏芷玉一眼,转身向山上走去。才走两步,忽然回转身沉声道:“首先是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然后才是设法解救雪儿,我不想你们两人中,有任何一个出现意外。”

    说罢,不等苏芷玉回应,飞身如箭倏忽去远。

    苏芷玉娇躯一颤,恍惚中有刹那的失神,待回醒时,丁原褚色的背影,已变成一个小小黑点,飞快的消失于崇山峻岭中。

    丁原体内真气流转,御风如电,脚下山岩不住朝后退去。他打定主意要硬闯,自不再顾忌暗中隐藏在泰屏山中的鬼仙门守卫。依照方不轨的指点,小半个时辰后,那座王公陵墓已在跟前。

    由于岁月沧桑,天灾人祸,昔日雄伟庄严的陵墓,如今只留下几处依稀尚能辨认的残垣断壁,颓然掩埋在深深的黄土中,偶尔露出一角,叫人想起当年的峥嵘。

    无论生前如何显赫,无论死后如何哀荣,最终覆盖在身的,也不过同样的几尺黄土。即便是耗费无数心血财力,为自己营造的死后陵墓,在千万年的岁月倥偬里,也一样渐渐埋没,为这天地遗忘。

    陵墓自然不会有入口,只在一处山崖底下,因千年前的山体震动,偶然形成了一个幽深的洞穴,直抵第一层太幽殿的甬道。

    而此类洞穴,在泰屏山比比皆是,任谁也不会留意它的存在,更想不到居然会是鬼冢的门户。

    丁原为解救姬雪雁而来,自然没有文人骚客凭风悼古的闲情雅趣。

    他缓步走上已被厚厚黄土掩盖的旧时陵墓石阶,两旁山岩耸立,沐浴在寂静柔和的朝霞中,有几株青草顽强的从山岩缝隙里探出头来,轻轻的随风颤动。

    几道黑色的人影从残垣断壁后悄然冒出,分成不同方位朝丁原合拢。

    丁原在陵墓废墟的中心站住身形,漠然扫过这些人的面庞,徐徐道:“在下丁原,欲拜见鬼仙门门主鬼先生,烦请通报。”

    四名黑衣人互相对望,其中一人寒声道:“擅闯本门禁地者,惟死一途。”扬手一道阴煞箭射向丁原胸口,竟是不由分说。

    丁原见他不问青红皂白就朝自己狠下杀手,若换个修为稍差之人,多半就要这么莫名其妙的把小命交代,心头禁不住激起怒意,身形迎刃飞飘,一招“山”字诀,挥拳崩在阴煞箭上。

    “啵”的轻响,阴煞箭幻化的妖艳蓝芒,被丁原铁拳硬生生回挫,竟反向直噬原主。经丁原的大日翠微都天真气一催,蓝芒去势更疾,但那人也算了得,手疾眼快拔刀横亘胸前,“叮”的一声接下阴煞箭。

    饶是如此,他也震得右臂酸麻。

    尚未来得及缓过气来,眼前一花,丁原的左拳已结结实实轰中胸口。

    尽管丁原手下留情,只用上三成功力,却也把他打得横飞而出,滚倒在沙地里昏死过去。

    丁原负手伫立,就好似根本没出过手一样,依旧朗声道:“在下丁原,欲拜见鬼仙门门主鬼先生,烦请通报。”

    这一次,没有人敢再出手。

    三名黑衣人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数步,口中发出凄厉的鬼啸,更有一矮个子扭头就跑,自是报讯去了。

    丁原嘴角含着冷笑,迈步朝前走去。周围乱石堆后,顿时又冒出七、八条人影,朝着他飞扑而至。

    丁原赤手空拳,势如破竹,步步逼近鬼冢入口。越往前走,两旁杀出的黑衣人越众,但倒地的人数也在不断的增加。

    他有意要肃清外围,好教苏芷玉乘乱潜入鬼冢,故此放手施为,吸引把守鬼冢入口附近的鬼仙门弟子不停的飞蛾投火。

    片刻的工夫,丁原身后已倒下二十多人,无不骨断筋折昏死过去。

    若照他以前的性子,这些恶贯满盈之徒当一个不留,除恶务尽,可经过两年天道浸淫,更念着叶婆婆临逝前的谆谆教诲,他的杀性已消减许多,只叫这些人吃些苦头,废去修为,不能阻拦苏芷玉潜入鬼冢即可。

    至于白盐镇那些黑衣人,掳掠少女,吸人精血,则属铁证如山,倘若不死,未免太对不起老天了。

    余下五、六个鬼仙门弟子步步退缩,转眼就退进了鬼冢入口。丁原不以为意,闪身追入,背后已无一个能站立之人。

    他刚一入洞,眼前光线一暗,那五、六个黑衣人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借着黑暗,躲藏到洞壁两旁的凹拐处。

    丁原灵觉舒展,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身形沉稳向着洞穴深处一步步走去。

    两名鬼仙门弟子见丁原浑若未觉,打自己跟前走过,禁不住蠢蠢欲动,埋身闪进。

    丁原背后却似长了眼睛,突然反手屈指弹出两束玄金飞蜈,正击中二人咽喉,立时一命呜呼。

    丁原一路前行,一路扫荡,把隐身暗处的数名鬼仙门弟子一一料理,为苏芷玉扫清道路。只片刻工夫,洞穴已到尽头,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座空旷的白石大厅,原来已抵达陵墓第一层的太幽殿。

    厅中空无一人,石壁上燃着一圈火把,照得光影绰绰一片朦胧。

    在大厅正前方,有一条笔直的甬道朝西延伸,头顶上竟是一幅巨型的彩绘浮雕,但年深久远,已显得斑斑驳驳,色泽晦暗。

    在甬道入口,分列着三对铜鼎,里面蓝焰熊熊,散发着诡异的光华。

    丁原在铜鼎前停了下来,心头若有所感,目光落到六簇火焰上。

    “噗”的一响,六簇烈焰蓦然窜升数丈,如火龙一般狂舞,吞吐闪烁着妖艳的光芒。自熊熊火焰里,浮现出鬼魅一样的六道身影,一紫五黑,掠在空中。

    丁原嘿然道:“区区火遁伎俩,也敢在丁某面前装神弄鬼?”

    石矶珠应声飞腾,*着甬道左面的三名黑衣男子同时闷哼,身形踉跄落地,显是吃了点小亏。

    六人中惟一身着紫色袍服的老者,便是太幽殿主巫行云,他闻得弟子报讯,心中也颇为讶异,再联想到昨夜遣出的方不轨等人无一回返,顿觉来者非同等闲。当下他召来座下五大得意弟子,藉火遁现身厅中,却被丁原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也不能怪他来得太慢,着实是丁原修为太过惊人,镇守外围的三十余名弟子,居然不能迟滞他分毫。

    眼见又有三名爱徒在鼻子底下被丁原打伤,巫行云稀疏的白眉一耸,低喝道:“小子,你是哪家弟子,竟敢到我鬼仙门生事?”要不是看在丁原修为非同小可的分上,巫行云这句话只怕也会省了。

    丁原收回石矶珠,第三次开口朗声说道:“在下丁原,欲拜见鬼仙门门主鬼先生,烦请通报。”

    巫行云哼道:“老夫鬼仙门太幽殿主巫行云,你有什么话跟老夫说也是一样。想见门主,怕阁下还不够这个资格。”

    丁原漠然道:“我不管你是谁,我只要见鬼先生。丁某要找他讨一位朋友,凭你一样也不够资格作这个主。”

    巫行云身后两名弟子齐声喝道:“放肆!”

    丁原凌厉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盯得他们心中一寒。

    却不见丁原有任何异常的举动,袖口里毫无征兆的飞出一支青铜奇笔,笔尖上闪着五颜六色的柔和光晕。就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握住笔柄飞速涂鸦,瞬间画出无数朵红光熠熠的寒梅。

    巫行云尽管修为精深,可一世隐居鬼冢,哪会识得春秋生花笔。

    几人正惊愕间,丁原体内大日翠微都天真气一催,千百寒梅傲霜迎雪,如缤纷花雨罩向巫行云身后弟子。

    巫行云大吃一惊,双手在胸口一合,自指尖溢出丝丝纤细蓝光,却是要施展“天贝珈蓝”。

    丁原身躯一晃,凌空出拳,巫行云双掌往上一翻,“砰”的对撼了一招。

    丁原因分心于春秋生花笔,双拳只用上平日的七成功力,不免微微有些吃亏,但他身法灵便,藉势翻飞,卸去了巫行云大半的掌力,胸口瞬间一麻即恢复正常。

    却不料双拳上陡然生出灼疼感觉,就好像有烈火烧烤。两束炽热的气流,沿着双手经脉迅速上钻,竟似把体内的血液煮沸了一般。

    丁原反应奇快,立刻醒悟对方掌力中蕴藏着浓烈的毒火之精,丹田真元一动,大日翠微督天真气喷薄而出,浩浩汤汤涌入双臂,将天贝珈蓝魔气包容化解。

    丁原心中禁不住思忖道:“这秃顶老头好生厉害,比之红袍老妖、年旃等十大高手,不过逊色些许,可比姬大胡子还强出不少。鬼仙门看来果真有点门道,我可不能因为那些徒子徒孙不堪一击,便小瞧它。”

    巫行云光光的头顶淡蓝烟气一冒即逝,脚下更是纹丝不动。表面看来,他似乎占足便宜,可心里却有苦自知。

    姑且不提自己施展了八成八的天贝珈蓝神功,而丁原须分心驾驭春秋生花笔。单单是胸口一股淤气就堵得他郁闷无比,暗中强行运转真气,方自疏通。

    他刚缓过气来,背后却接二连三响起爱徒的闷哼。

    巫行云借着眼角余光望去,几个弟子个个身上挂彩,狼狈不堪。尽管说未曾伤到要害,仍有再战之力,可脸面着实丢尽。

    他出手的本意原是击溃春秋生花笔,护持住身后弟子,如今却被丁原中途拦截。虽然丁原在天贝珈蓝神功之下也朝后飞退,可真正的输家无疑仍是自己。

    想到这里,巫行云恼羞成怒,冷哼道:“好小子,再吃老夫一掌!”

    天贝珈蓝运到十层境界,掌心里蓝光如海,雾气浮动,一束束幽绿鬼魄催生而出,随着惊天动地的掌势齐齐压来。

    丁原适才吃了暗亏,差点着了天贝珈蓝的道。见巫行云恃强猛攻,也是怒气勃发,身形一振直迎其锋,双拳施展二十二字拳中最为刚劲威武的“正”字诀,对上巫行云。

    此刻,他已没有春秋生花笔分神,大日翠微督天真气汹涌澎湃,立意要给对方尝点苦头。

    “轰”的一声滚雷炸开,厅中火把同时被两人发出的强劲罡风震灭,只剩铜鼎中的光焰风雨飘摇,苟延残喘。

    无数蓝白两色的光点激射狂舞,那些鬼魄发出凄厉嘶嚎,在光雾中碾为幻影。

    巫行云嘴里溢出一丝淤血,倒飞数丈,胸膛宛若堵着一块石头难受无比,竟连气也透不过来。

    他双掌有片刻工夫几乎失去知觉,丁原的真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回挫巫行云发出的天贝珈蓝,一同逆流攻进他的体内。

    好在巫行云近三甲子的修为非同凡响,急忙借着一口淤血冲开胸口淤塞,勉强消受了这惊人一拳。

    丁原的滋味也好受不了多少,虽说没有再被天贝珈蓝所乘,但也被震出三丈,身体贴着背后石壁滑落地面。

    他的大日翠微督天真气近乎无穷无尽,立刻又鼓冲盈荡,护持住心脉与周身要穴,以免被残存的鬼魄乘虚而入。

    巫行云双手一翻,撒出漫天金光,却是两把金豆。他口中真言念动,身形却朝甬道中退去。

    丁原一怔,但也知道对方再慷慨,也不至于到双手捧上金豆的地步,果然“砰”的一响,数十颗金豆在空中爆开一蓬血雾,幻化作金色厉魄幕天席地扑向丁原,却是鬼仙门的异术“撒豆成魄”。

    借着这群金光熠熠的厉魄阻拦,巫行云强按内伤,在五名弟子护卫之下退进甬道。

    丁原低喝道:“巫老鬼,哪里走?”背后天殇琴飞起,丁原双手一揽抱于怀中,腾身朝着甬道追去。

    他真气注入天殇琴,右手五指飞拨琴弦,发出激越悠扬之音。那些金色厉魄尚未接近丁原一丈以内,宛如中了魔咒接二连三的“砰砰”爆裂,形消神散,化作缕缕血烟。

    原来丁原施展出天魔神曲中的“摄魂”篇心诀,以浩荡阳刚之气破除万鬼,却正是这些阴气凝练乃成的厉魄最大克星。天殇琴光华所到之处势如破竹,丁原硬杀开一条血路,直迫巫行云。

    巫行云也不回头,嘿然冷笑道:“小子,老夫没空陪你!”屈指在甬道壁上一弹,丁原面前猛然“轰”的一响落下一道青铜闸门,震得整个甬道抖颤不已,将丁原与巫行云隔离在两边。

    丁原朝后退了一步,一收天殇琴,心念催动伏魔八宝中的混元锤,“轰隆”砸在青铜闸门上。

    不防这道铜闸居然厚逾一尺,丁原第一捶下去,只是开裂了数道缝隙,和一个五寸多深的凹坑,闸门本身仍岿然不动。

    丁原眉宇一扬,大日翠微都天真气源源而出,混元锤如虎添翼,“嗡嗡”雷鸣做势欲飞。

    丁原口中低喝道:“破!”

    混元锤第二次轰击在铜闸上,声势较前次高涨百倍。

    “轰隆隆”连声响动,一团浓烈的灰尘飘荡起来,甬道里飞沙走石,昏暗一片。偌大的青铜闸门竟被混元锤砸得片甲不留,碎裂成拳头大小的铜块,四处飞溅。

    丁原也不理它,跨过闸门残骸,举目朝前望去。

    只见甬道悠长,壁上几盏幽蓝火把猎猎燃烧,却没有一点动静,更已不见巫行云等人的身影。

    一股凉飕飕的阴风从甬道另一头吹来,丁原心头警兆突起,双目烁烁放光,注视着甬道的尽头。

第九章 破竹

    “轰隆、轰隆——”

    滚雷似的轰鸣从甬道两端传来,渐渐变得清晰,每节奏分明的响起一记,地面便同时发出深深战栗。

    不多时,长长的甬道中出现了一排排全身金甲,手持长枪的古代武士,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列着雄壮威武的方阵,朝丁原走来。

    这些金甲似乎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洗涤,光泽微微显得晦暗,身上的丝绦,更是腐烂成黑色的干涩布条,随着武士躯体的移动轻轻摇晃。

    令人诧异的是,金甲中包裹的,并非生龙活虎的血肉之躯,而是森森白骨;红缨金盔下顶的更是一个个双目空洞,闪烁红光的骷髅!

    丁原顿时醒悟过来,眼前五人一排、声势浩大的武士方阵,居然是长眠于此的一百二十名古代王公近侍。

    巫行云在与他交手两招后突然退走,为的就是以鬼仙门七大妖术之一的“驱尸大法”,召出千年前已成白骨的两百四十名王公近侍,在这狭长甬道中对付自己。

    丁原根本不必回头,都能感觉到,在他的身后同样有一列古代武士方阵,犹如排山倒海朝着自己压来。

    这些失去魂魄的白骨骷髅,为鬼仙门历代高手炼化,每一个人的威力,都远胜于凡间的铁甲雄师。

    他虽然没有看到巫行云,却知道此刻这紫袍老鬼正隐藏在某一个角落,藉助千年鬼门法坛,施展驱尸大法,催动着二百四十名武士,向着自己发动猛烈的攻势。

    而在这甬道之中,左右无回避之地,上下无腾越空间,唯一的选择,就是面对着这群被魔化的行尸走肉,展开一场正面搏杀。

    丁原嘴角浮起一抹冷笑,缓缓拔出雪原仙剑,向着甬道尽头吐气扬声道:“巫老鬼,入土千年的武士,也被你搅得不得安生,你便不怕有损阴德么?”

    他的声音以浑厚的真气送出,自不担心巫行云听不见。

    但对面没有丝毫的回应,该是巫行云正催动近三甲子的真元,全力驾驭二百四十名古代武士。

    丁原不等前方的武士接近到三丈之内,纵身杀入方阵,手起剑落,已砍下一名武士的头颅。

    可那无头武士非但没有倒下,反而横枪扫来,打向丁原虎腰。

    丁原微微一怔,飞起一腿踢在他小腹的甲胄上,“哗啦”一声,将这武士蹬倒在地。

    但与此同时,两侧的武士迂回过来,各擎长枪挺刺,一举一动有板有眼,直如生前训练有素的无敌铁旅。

    丁原宛如虎入狼群,仙剑翻飞,拳脚并用,当者披靡,一口气连毙八名金甲武士,撕开了一线方阵缺口。

    可背后的一百二十名武士,此刻也已掩袭而到,顿时令他腹背受敌,被重重围困在乱军中。

    更加麻烦的是,那些被丁原击溃,散落满地的白骨骷髅,竟然无声无息的聚拢组合,颤颤巍巍的重新站立起来,再次投入战阵,直如不死之身一般的难缠。

    一时,丁原陷于苦战,周围刀光剑影,枪如雨,人如林,每前进一步,都显得无比的困难。

    丁原年纪虽轻,但自出山以来久经风浪,数度出生入死,对此险境早非头遭。他一面应敌,一面心思飞转,寻找破解之策。

    这些金甲武士尽管麻烦,可倘若平乱诀一出,自然可破围而去。可是,施展一次平乱诀,所消耗的真元着实惊人,几乎要抽空自己的丹田,再遇上后面的苦战,恐怕只有束手就擒的分。

    如今他身上的法宝也算众多,更有天殇琴这般的魔道至宝,然而急切间也想不出,究竟祭出哪一样可收针锋相对之效。

    他兀自在思忖之中,却听见对面巫行云得意的大笑道:“小子,老夫这‘金甲战阵’,千年浸淫,你好好消受,就算不死,也先脱一层皮!”

    丁原心灵福至,哈哈一笑回应道:“巫老鬼,看我如何破了你的废铜烂铁阵!”

    他真气一催,雪原仙剑一式百转千流卷起层层狂澜,迫开身周敌人,争取到了刹那的喘息之机。

    袖口中乌光一闪,腾起一根黑乎乎毫不起眼的短棍,飞速放大到三尺长短,周身焕发出蒙蒙红光。

    丁原凝聚心念,遥遥感应举火烧天棍的灵魄,大日翠微都天真气以一束耀眼白光直注短棍,令其镝鸣闪烁,放出一团赤色光圈。

    丁原身边的金甲武士再次扑来,他双目一闪,口中低喝道:“疾!”

    举火烧天棍如应斯言,棍端“啵啵”连响,激射出一串串火红的光球,精准无比的轰落到金甲武士的头顶。

    金甲武士的头上顿时燃起熊熊烈焰,转瞬烧遍全身。

    盔甲里“丝丝”作响,冒出浓烈黑烟,更有一股刺鼻的腐臭气味。

    一个个金甲武士“当啷啷”委顿在地,盔甲中的白骨,在举火烧天棍凝炼数千年的纯阳真火之下,焚为灰烬,任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再次复生。

    丁原见一举奏功,不觉精神大振,全力催动举火烧天棍,以星火燎原之势尽屠金甲。

    也该着巫行云倒楣,他所驱动的金甲战阵,为一千三百余年地底阴煞之气所炼,最忌纯阳真火,偏偏举火烧天棍乃正道瑰宝,阳火之祖,威力较燃灯居士的三昧红莲更胜一筹。

    兼之丁原先天真气放手催动,这些金甲武士无魂之尸又如何能挡得?顷刻工夫灰飞烟灭,溃不成军。

    气机牵动之下,更令巫行云神魄受震,吐血三升,这却非丁原所知了。

    丁原冲出甬道,尽头通明,是一间巨大的墓室。

    在墓室正中,整齐摆放着一百二十座已被打开的石棺,想来在大厅的另一头,也必然存在同样的一间。这些石棺前方尤有一座法坛,上面空无一人,只留了一滩未干的血迹。

    墓室四周俱是牛油火把,六条甬道冗长迤俪,通向不晓得什么地方。

    丁原灵觉舒展,朝着左首甬道走去,手中灵犀镯微微振动,从方位来瞧,苏芷玉已从另一路潜入到了脚下的太虚殿中。

    陵墓里甬道纵横交错,占地更不下百多亩,丁原一路行来,不时会有机关埋伏发动,对他自然是一碟小菜。

    不过那些鬼仙门的弟子连带巫行云,却踪迹全无,不知藏匿到了哪里。

    这对丁原并非好事,他明火执仗硬闯鬼冢,就是为了吸引鬼仙门的注意,好为苏芷玉减轻压力。尤其是希望激出鬼先生,那么救出姬雪雁的希望无疑又增加几成。

    可对方不知是识破其用意,还是别有用心,居然对他不理不睬,任由丁原单刀直入,闯进陵墓第二层的太虚殿中。

    他刚走下最后一级通往第二层的石阶,前方暗黑的大殿里蓦然“啵”的一响,数百支火把同时点燃,由暗到明的骤然变化,令丁原的双眼也为之一花。

    在大厅两侧,屹立着十二尊神态各异的女姬雕像,无一不是惟妙惟肖,传神之至。

    两列雕像当中,站着前二后九两排人,当头的一是面色惨白手抚胸膛的巫行云,另一个却是青面银发的老婆婆,手拄青木拐杖。

    她同样一身惨绿衣裳,身材瘦小枯干,十根手指干枯细长,好似鬼爪,居然还在指甲上抹了一层艳红指甲油。

    这老婆婆的脸上皱纹深如刀刻,一对小眼眯成细线,正凝神打量丁原,嘴中咭咭笑道:“巫老三,你居然会被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后生,打得抱头鼠窜,要是被门主晓得,逃不了一顿对你的训斥。”

    巫行云鼻子里重重哼道:“莫婆子,你不要幸灾乐祸。这小子你也未必对付得了,说不准比老夫更惨。”

    莫行虚狂妄一笑,道:“就你巫老三那几下脓包手段,自然不行。你乖乖在一边站着,看我如何收拾他。”

    巫行云与莫行虚为争鬼仙门副门主的宝座,明争暗斗近百年,早是面不和,心更不和。巫行云自恃师兄的身分,却被鬼先生安排镇守鬼冢第一层的太幽殿,无形中比莫行虚就矮了一头。

    对此他敢怒而不敢言,却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在鬼先生跟前打击莫行虚。奈何莫行虚入门虽晚数年,却后来居上,修为更胜巫行云。

    一百来年里,两人数次暗中私斗,都是以莫行虚获胜告终,更因其深得鬼先生的赏识,以致多年稳居巫行云之上。

    丁原闯入鬼冢,与巫行云大打出手,莫行虚当然知情。但她稳坐太虚殿,不动声色,甚而私下里还盼巫行云多吃些苦头。

    及至巫行云果真溃败,为保存太幽殿的实力,向丁原门户大开,莫行虚才施施然露面,在此截下丁原。

    巫行云落败在前,受到莫行虚的奚落也惟有隐忍,面色却越来越难看,甚至巴不得为丁原鼓劲,杀杀这老虔婆的嚣张气焰。

    丁原自不清楚这对师兄妹之间的纠葛龌龊,静静等两人把话说完,才开口道:“在下丁原,欲拜见鬼先生,烦请通报。”

    莫行虚喈喈怪笑,嗓音有如夜枭,望着丁原说道:“我家门主没空见你这小子,让老身送你上路。”

    丁原轻轻颔首道:“也好,我先解决了你,再去找鬼先生也是一样。”

    莫行虚低叱道:“大言不惭!”

    右手青木拐杖亮起一团幽光,渐渐扩散到拳头大小,忽地分射出十二束光芒,照在两侧泥塑彩像额头正中的天庭上。

    彩像的眼睛蓦地一闪,焕发出诡异的青光,接着浑身的彩泥沙沙脱落,露出里面的真身。

    巫行云脸上微露诧异之色,暗暗道:“原来这老婆子,竟将‘借尸还魂大法’修炼到‘青灵’境界,可比我的‘驱尸大法’高出一线。更了得的是,她居然已不需要藉助法坛聚敛阴煞地气,纯以自身修为发动阵势。

    “难怪上回门主说我天贝珈蓝的十层境界,未必就能胜过这老婆子,看来这些年她精进不少。”

    丁原气定神闲伫立原地,神情不屑的道:“一个装神,一个弄鬼,鬼仙门难不成专出神和巫婆么?”

    以丁原眼力,自然也瞧出这老虔婆的修为,着实在巫行云之上,不可轻侮。他嘴里说得轻松,不过意在激怒莫行虚。

    可莫行虚的城府比巫行云深出许多,闻言并不上当,凝神念动真言,手中青木拐杖射出的十二束光华,越加妖艳。

    六对彩像口鼻中喷出一蓬青气,同时活转过来,冉冉飘升。

    她们生前原本是陵墓主人最为宠爱的十二舞姬,主人死后殉葬于太虚殿中,以特殊手段浇铸成彩绘雕像,肉身得以千年不腐,而不似那些金甲武士,只剩下皑皑白骨。

    丁原不由联想到幼年时,在荒郊土地庙中,目睹耿无行与桑土公恶战的情形。

    当日耿无行亦曾祭出九名艳姬围攻桑土公,但那尚是冤魂厉魄所化。而眼前这十二名活色生香的舞姬,却直与真人无异。

    不仅是耿无行跟莫行虚的修为有云泥之别,想这鬼仙门炼化千年的“十二飞天”,也绝不是耿无行手中一把扇子的威力能够比的。

    十二名飞天舞姬,左臂弯里都挽着一只竹编花篮,原为陵墓主人迎宾接客时,散花铺路之礼。

    然而此刻,只只玉手轻扬,朱唇唱出哀婉歌声,娇艳花瓣竟化作漫天花雨,朝着丁原周身激射而至,哧哧尖锐的破空呼啸声络绎不绝。

    落英缤纷,霓裳轻舞,再有烛影摇红,清歌如诉,一派香艳景象中,却埋藏着无限杀机。

    尤其是那哀婉歌谣,乃鬼仙门的“幻惑靡音”所发,修为稍差者刹那的心神失守,即可招来魂飞魄散之祸。

    幸而丁原也非昔日的桑土公,一把雪原仙剑在手,又何惧妖魔横行,魑魅乱舞?他抱元守一,紧守灵台,不为诸般香色所惑,彩光一现祭起“包罗万象囊”。

    此宝是水晶宫宫主,魔道十大高手之一的任峥所赠。

    丁原一直用它收藏身边仙宝,却极少于对敌时施展。

    或许压抑寂寞太久,包罗万象囊得丁原真言相召,欢鸣而起,盘旋主人头顶,向四周焕放出海潮一般的彩色光团。

    千瓣香花被彩光一罩,立时汇成一道绚烂花河,径自隐入包罗万象囊中。

    这小小的香囊飘在空中也不过巴掌大小,里面如有无限乾坤,转眼将漫天花雨收得干干净净。

    莫行虚见状,嘴唇里发出一记短促厉啸,十二飞天舞姬眼中青光更盛,不约而同做出宽衣解带之姿。

    丁原一怔,需知修为到他这个分上,人间色相已不能令其动心,那些肉色靡靡根本动摇不到自己半点心志。莫行虚自然也应明白,却不晓得为何依旧施展出这般下三滥的手段。

    不过,很快他就醒悟到了对方真实用意。

    只见飞天舞姬罗裳轻解之下,抽出纤腰间的五彩缎带当作兵器,翩若惊鸿的一抖,齐齐卷向丁原。

    丁原仙剑翻飞,幻化成一团光影笼罩全身。

    十二条五彩缎带撞在光影上次第飞弹,却也未被剑芒削断。

    丁原乘势腾起,利用穿花绕柳的灵动身法游走阵中,宛如游鱼似的进退自如,在十二条五彩缎带间从容飞舞。

    他一边游斗,一边打量阵法变幻,以寻出破解之道。

    经大罗仙山一行,丁原仙根已种,初步领悟到了天地间无数变化之本源,皆逃脱不过一个“一”字。

    万流归宗,不管眼前的舞姬如何婀娜多变,轻歌曼舞,一样也有其阵法中最根本的规律可循。

    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后,丁原的灵台果然穷尽十二飞天阵的诸般幻象,掌握到其间变化奥妙,亦将舞姬的底细摸清。

    毕竟比之碧落七子的黄泉剑阵,眼下的香艳阵仗仍逊色了一些。

    他心头微微一笑,暗道:“原来这阵势全凭仗舞姬的身法变化,位置移动,以达到彼此呼应连成一体的功效。

    “它与普通剑阵并无两样,不过是多了一层鬼仙门的障眼法,我只须以快打快,拖乱这些舞姬的节奏,此阵便可不攻自破!”

    他急于激出鬼先生,也没心思跟这群已故去一千多年的古代美女继续纠缠,口中一声清啸道:“鬼魅妖阵,不过如此!”

    雪原仙剑光芒冲霄,指东打西,瞻之于前而取之于后,一条褚色身影如风似光矫若飞龙。

    丁原步步踩在十二飞天阵的空档里,也不与对方纠缠,只以快过甚多的身法变化搅乱阵势。

    十二飞天舞姬终非真正的活人,阵法的操纵依旧要仰仗莫行虚指挥,每每总比丁原慢上半拍,而无复先前之勇。

    仅过了半盏茶的工夫,莫行虚额头已渗出冷汗,脸上的青气也是越来越浓。

    巫行云在旁边看得清楚,非但没有半点焦虑担忧,反而在心头暗暗冷笑。

    他在丁原身上吃了不小的亏,倘若莫行虚轻易就将丁原摆平,往后在鬼仙门里就更没法抬头做人了。故此,也暗地里指望丁原能战败莫行虚,一吐刚才受这老虔婆奚落之气。

    丁原果不负巫行云所望,十二飞天阵在他电光石火一般的身法游动下,逐渐被拖垮,莫行虚虽然拼命催动舞姬围攻,以限制丁原游走空间,奈何对手的速度着实太快,几乎连他的影子都抓不到。

    倒是这些舞姬乱了阵脚,不知不觉里挤作一团,相互掣肘,难以施展。

    丁原见时机成熟,接连使出两个假身虚晃,引得四名舞姬同时扑来,直如投怀送抱。

    可惜丁原没有这个闲情雅致,身形一转脱到外圈。四名舞姬收势不及,撞在了一起,彼此手脚相缠,腹背相贴,狼狈无比。

    丁原哈哈一笑,雪原仙剑轻送,如蜻蜓点水击中四女,大日翠微都天真气破体攻到,迫出莫行虚加诸其身的法力。四具失去魂魄的尸体,软软从空中摔落在厅中。

    十二舞姬刹那减去了四个,飞天阵立刻溃不成军。

    丁原毫不手软,仙剑光华灿灿,一气点中余下八女,如法炮制,令其脱离莫行虚的法力掌握。

    不过转眼间,十二飞天阵土崩瓦解,那缕哀婉动人的歌声,却犹在厅中回荡。

    莫行虚闷哼一声,青气冲上天灵,背后四名黑衣女弟子齐刷刷拔刀扑向丁原。倒是巫行云与他的门人,岿然不动,摆明是隔岸观火之局。

    丁原恶战半宿,体内真气消耗也颇为惊人。

    他见那四名女弟子扑来,举手投足透出的修为尽皆不弱,一旦缠上又是难免一番激战。这般下去,想激出鬼先生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

    丁原瞬间打定主意,身躯在空中一屈一弹,宛如箭石从四女当中错身穿过。

    那四名女弟子反应甚快,弯刀如霜回斩丁原。

    丁原竟是浑然不顾,凝住胸口一股真元,纵剑直射莫行虚。

    要晓得莫行虚受十二飞天阵感应,气血亦是一阵翻涌,但她的修为何等深厚,只须弹指喘息即可恢复大半。

    到那时,丁原再想拿下她来,也非易事。

    因此,他索性铤而走险,以雷霆万钧之势迫向莫行虚,却把四名女弟子对自己的攻击抛到一旁。

    四柄弯刀一同击中丁原,轰然爆起一簇白光,硬生生将刀锋弹起,却是丁原的护体真气自然生成,助主人避过杀劫。

    这一幕于云梦大泽决战碧落七子时就曾出现,如今四女的修为自非停雪真人可比。但这四刀齐下的滋味也不好受,丁原闷哼一声却去势不减,强行化解破入经脉的刀气,雪原仙剑光晕流动,锋芒直指莫行虚胸前。

    巫行云就站在莫行虚身边不远,身后尚有他的五名弟子,可这六人如有默契,纷纷收身自保,谁也不肯为莫行虚挡下丁原的剑势。

    那也难怪,适才的交锋里,巫行云等人吃足丁原苦头,身受内伤,此际丁原以一式凌厉绝伦的“一泻千里”

    杀到,心中早已胆寒,谁还敢替莫行虚受下这一记无妄之灾?

    莫行虚心中暗恼,但这关口也没空斥骂巫行云,勉力提起天贝珈蓝神功,“叮”的一杖架住雪原仙剑。

    丁原料敌机先,手腕微转带出“粘”字诀,仙剑顺着青木拐杖横扫莫行虚右手,却是一招“顺水推舟”。

    接连两式剑法,都是翠霞派弟子的入门功夫,放之天陆可说平淡无奇。然而到得丁原手中,一气呵成,转换间如羚羊挂角不着痕迹,直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威力。

    莫行虚终究了得,招式用老之下当机立断,右手一松,拍出一道天贝珈蓝涌向丁原胸口,左手一压转腕推杖,取丁原双腿。

    丁原仙剑在青木拐杖上一按,藉力翻飞,莫行虚招式走空,眼前也陡失对手踪迹。

    她暗道一声不好,也来不及多看一眼,身躯朝前飞冲,白苍苍的脑袋强自下压。

    果然头上一凉,荡过一缕剑风,丁原的身形恰似大雁从她头顶穿过,雪原仙剑只差一线便削到莫行虚的头皮,丝丝白发飞絮一般徐徐飘落。

    莫行虚惊出一身冷汗,直掠出十丈方自站定。她刚才还好见机得快,倘若稍有犹豫,已然血溅当场。

    她惟恐丁原再次掩袭,无暇喘息,急忙重新稳住门户,头顶被剑风荡开的乱发,这才呼的一声披落下来。

    四名黑衣女弟子见师尊受创,赶紧退到莫行虚身侧护翼,神色里已露出一丝惊惶。

    那么多年来,莫行虚、巫行云在她们的心目中,是仅次于门主鬼先生的神仙般人物,竟被这个陌生的年轻人打得狼狈不堪,真是连作梦也想不到的事。

第十章 碎玉

    莫行虚微微气喘道:“巫老三,到了这个境地,你我要是再勾心斗角,恐怕今天谁也活不了。”

    她素来心高气傲,又与巫行云不和,现在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心中对丁原顾忌甚深。

    巫行云苦笑道:“你现在总算也明白这个道理了,可惜老夫已受了内伤,除非门主亲自出马,不然即便是我与你联手,也未必能镇住这个小子。”

    莫行虚怒道:“门主与七大长老正在开炉铸鼎,怎能分身到此?倘若真惊动了他,你我还有什么脸面在门主跟前站着?”

    丁原闻言心头一沉,不由担心暗中潜入鬼冢的苏芷玉。光一个鬼先生,玉儿便难以应付,若再加上那七个老鬼,可真有点麻烦。

    一念至此,他也无心再听两人唠叨,仙剑一立,迫出澎湃气势,遥遥罩定莫行虚与巫行云道:“少废话,就率着徒子徒孙一起上来吧!”

    巫行云眉毛一耸,道:“小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莫怪老夫不讲规矩了!”反手抽出一支打魔银鞭,与莫行虚双双杀到。

    魔道中人本就对诸般规矩不以为然,况且如今情形底下,鬼仙门的两大高手惟有联手一拼之途。

    三人翻翻滚滚斗作一团,越打越快,渐渐已分辨不出身形。

    巫行云与莫行虚自幼拜在鬼仙门下,虽说两人修为已到宗师级数,可鬼冢百多年来也未曾有外敌侵入,实战的经验自然少得可怜。

    平日里同门过招终究会留有余地,全不似今日之战,动辄血溅五步,在这点上比起丁原来,不免吃了不小的亏。

    反观丁原,年纪虽不及巫行云与莫行虚的一个零头,可经验几乎不输于当世任何大家。他一旦出手,顿时心如止水,谨守灵台,抛却身外诸般杂念,脑海中惟有雪原仙剑挥洒纵横。

    但见仙剑如行云流水,毫无凝滞,自如从容游动在两大鬼仙门高手之间。再加上丁原身负的诸如二十二字拳、辟魔腿等诸种绝学不时奇峰突起,屡现妙手,十成攻势里,他一人倒占了六成。

    二十招一过,三人渐渐打开,丁原的大日翠微都天真气,与巫行云、莫行虚的天贝珈蓝神功俱发挥到九成以上,蓝白两团光雾蒸腾斗艳,加上三人手中法宝仙剑光华耀眼,令人目不暇接,心旷神怡。

    九名鬼仙门二代弟子远远退在一边,尽管有心助战,奈何圈中三人拼出了真火,方圆十丈里罡风如潮,不得*近。

    这些人只好目不转睛的关注打斗,浑身是劲也用不上半分。

    交手至今,三人之间也算是知根知底。

    尤其巫行云与莫行虚更晓得丁原周身法宝,未必输于他们,还不如以实实在在的修为硬撼,或可借着二人联手的威力将他缠住。

    这样的念头未始不对,但巫行云毕竟内伤颇重,久战之下逐渐显露出不支的征兆。他每与丁原硬撞一下,心口的疼痛就多上一分,真气流转更是出现凝滞,头顶早已烟雾缭绕,汗湿背心。

    他的动作一慢,丁原立刻生出感应,当下挥剑一转专攻巫行云,以刚猛剑势死死将他压住。

    莫行虚这个时候不得不放下两人之间的旧日嫌隙,勉力救援,青木拐杖借着天贝珈蓝第十层的神功狂舞如龙,拼命纠缠丁原。

    才五十多个照面,三个人已到了白刃关头,彼此的胜负生死仅仅悬于一线。就是看巫行云首先不支,还是丁原一个疏忽为莫行虚的青木拐杖所乘。

    但再高明的行家,目睹此景,也绝难预测出最后结果。

    斗到第六十招上,巫行云又被丁原迫得左支右绌,门户渐散。

    莫行虚见状,只得再次飞身救险,青木拐杖一式“厉鬼撞钟”疾点丁原右肋,以求能围魏救赵。

    孰知丁原嘴角逸出一抹微笑,就在莫行虚出手同时,身躯右闪,雪原仙剑虚晃一枪回转过来,先一步劈向莫行虚胸口,左拳则以“留”字诀打出层层罡风,封死其闪展腾挪的空间。

    莫行虚一凛,这才醒悟到,丁原真正的目标原来是自己!

    她吃亏在先前数度援救巫行云,丁原都徉作无奈撤身,渐渐起了先入为主的念头。

    此刻毫不犹豫的施展出“厉鬼撞钟”便不虞有他,待到察觉不对时,招式用老,万难应变。

    巫行云在另一边看得也是清楚,打魔银鞭卷动狂澜罩向丁原,可到底远水不解近渴,慢上了半拍。

    事已至此,莫行虚也只好把心一横,催动天贝珈蓝神功注入青木拐杖,拼命刺向丁原右肋,只盼以玉石俱焚之勇逼使丁原收招。

    丁原笑容依旧,说不出的从容洒脱,左拳突然下压轰在青木拐杖上,“砰”的将它荡开,仙剑堪堪抵到莫行虚身前。

    莫行虚吓得魂飞魄散,松了拐杖极力向右闪躲,仙剑“噗”的刺中左肩,立时血花四溅。

    也幸好莫行虚的青木拐杖拼死一搏,分了丁原些许心神,更收去了“留”字诀的拳风禁制,不然就这一剑足以让她了帐。

    饶是如此,莫行虚也消受不起,剑气透体,瞬间震碎其左臂经脉,三、五月内连抬手也难,直如半个残废。

    莫行虚也来不及管这些了,深吸一口气朝后飞弹,雪原仙剑又从她肩膀里带出一溜血箭。

    “砰”的一声,巫行云的打魔银鞭也砸中丁原背心,总算找回了点面子。

    他的修为自然远胜莫行虚门下弟子,丁原虽有都天伏魔大光明符护体,仍是眼前一黑吐出口淤血,身形翻飞藉以卸去余力。

    可巫行云心中的惊骇更甚,自己这一鞭即便在久战虚脱的情况下打出,少说仍有平日的七成功力,可换回来的,不过是丁原的一口鲜血而已。难不成,这小子竟然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

    这个想法一生,心头怯意顿起。

    再看莫行虚勉强收回青木拐杖,面色惨白如纸,明显已失去再战之力。至于那些座下弟子,在丁原跟前更不顶事,上去也不过是白白送死。

    他撮唇一啸,低喝道:“走!”

    “砰”的炸开一蓬浓浓紫烟,刹那烟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莫行虚也已胆寒,见巫行云打出“一烨障目”,立刻率着门下弟子退走,只把丁原扔在厅中。

    说来也怪,这紫色的浓烟看似平淡,居然将丁原的灵觉锁住,片刻间周围雾影蒙蒙,不辨东西。他不敢贸然追击,凝神横剑,静观其变。

    事实上,巫行云的一记打魔银鞭,丁原挨的也是不轻,暂时也无暇去理会对方落荒而逃,缓缓运转体内真气,疏通背后经脉,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等稍缓过气来,浓烟已散,厅中空无一人。丁原催动灵犀镯探询苏芷玉的讯息,却见小铃铛清脆镝鸣,齐齐朝下。

    丁原想起适才莫行虚所言,心中一紧,也等不及调理伤势,灵觉循着莫行虚等人退走的甬道飞速延伸,只盼这些人能引着自己找到鬼先生。

    总算天如人愿,丁原的灵觉重新锁住莫行虚的行踪。

    他心头一喜,惟恐莫行虚等人察觉,不敢*得太近,只远远缀在其后,由太虚殿一路跟到底层的太幽殿。

    果不出所料,莫行虚跟巫行云惶然退走,正是去找鬼先生报信。

    到这个时候,他们也顾不得其他,只有指望以鬼先生神鬼莫测的绝世修为挡住丁原。况且,在鬼先生身边,尚有着鬼仙门的七大长老,丁原再厉害也总非大罗金仙。

    两人率着门下弟子风驰电掣,全没发觉丁原已缀在身后,匆匆忙忙退到太幽殿尽头的一处巨大墓室前。

    这座墓室本是陵墓主人长眠之穴,如今里面早被搬空,变成了鬼仙门的丹室。

    平日里丹室重地,未得鬼先生允许,巫行云与莫行虚也无权直入,门口不分日夜都会守着八名鬼先生的心腹弟子。

    巫、莫两人来到墓室门前,却是一楞。只见门口地上,歪歪斜斜倒着守护丹室的鬼仙门弟子,看似被人打昏了过去。

    两人惊异的对望一眼,心中都诧异道:“难不成来的并非丁原这小子一人,连门主的丹室都被外敌侵入了?”

    莫行虚仗着素为鬼先生宠信的底气,当先推开墓室虚掩的石门,冷不防迎面一股灼热的罡风扑到,竟是鬼先生所发出的第十一层“天贝珈蓝”。

    莫行虚重伤之下也不敢硬接,急忙闪身避开,飘入丹室。待她看清眼前情形时,不禁又是为之一怔。

    在丹室中央,布着一座鬼仙门的七星法坛,七尊“玄远铸神鼎”以北斗七星之状,拱卫着正中的一尊“太乙九极鼎”。

    这太乙九极鼎高过六尺,呈现九边九角的形状,乃鬼仙门镇门至宝。

    太乙九极鼎喷薄出一蓬蓝色光团,足有七、八丈高。

    光团当中,一位娇艳绝伦的红衣少女双目紧闭,人事不醒,娇躯手足上缠着七束青光,却是发自玄远铸神鼎。

    少女周身不时升腾起丝丝几乎以肉眼不能看到的血芒,渐渐凝聚成一个小小的光球,沉入太乙九极鼎中。

    鬼仙门七大长老各自盘膝坐在玄远铸神鼎前,头冒青气,全力以真气催动炉鼎。在这七座鼎中,都注入了少女元阴,凝炼出寒阴之息化作青光,源源不绝涌入蓝色光团。

    但见空中,鬼先生与一水衣少女激战正酣。

    他双掌神出鬼没,卷裹着滚滚热浪蓝芒,将那少女围得风雨不透,显是占着上风。可水衣少女亦非等闲,盈雪仙剑紧守门户,以静制动,尤能支撑。

    巫行云打从莫行虚身后冒出,愕然道:“咦,这是怎么一回事?”

    莫行虚没好气回道:“你没长眼么,偏还要问。”

    鬼先生激斗之中兀自有余暇冷哼道:“你们两个,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巫行云听得鬼先生问话,莫名心头一颤,望向莫行虚。

    莫行虚刚想回答,背后几名弟子同声惊呼,一道褚色身影快如闪电射进丹室,口中哈哈一笑道:“多谢几位引路,丁原感激不尽!”

    苏芷玉苦战中蓦然听见丁原声音,不禁惊喜道:“丁哥哥!”

    她心神微分,鬼先生顿生感应,左掌迫开盈雪仙剑,右掌轰出卷起一路狂飙乘虚而入。苏芷玉一惊,急忙集中精神,左手屈指连弹,施展出苏真的得意绝技“王指点将”。

    “哧哧”有声,鬼先生的掌力被化解大半,苏芷玉藉势飞退,方躲过一劫。

    丁原见苏芷玉遇险,更看见姬雪雁身受妖鼎炼血之苦,生死未卜,不由得怒火中烧。他一闯入丹室便已了然眼前局势,更晓得苏芷玉虽然顺利找到了雪儿,但受阻于鬼先生而未能得手。

    当下丁原低喝道:“玉儿,这个老鬼交给我来对付!”雪原仙剑化作一道蛟龙,剑气漫天直掀起狂澜惊涛。

    鬼先生不由自主流露出惊讶神色,丁原只一出手,气势上已胜过苏芷玉许多,再看剑法身式奥妙凌厉,比之自己不遑多让。

    难怪以巫行云、莫行虚两人联手之能也挡不住丁原,教他横冲直撞,在鬼冢中直如入无人之境。

    他不敢怠慢,背后抽出一根五尺来长的青色竹竿,“叮”的挡下丁原仙剑。两人各自一震,飘飞数尺,心头生出棋逢对手之感。

    苏芷玉压力一轻,瞥了眼太乙九极鼎,亮起盈雪仙剑合身击去。

    鬼先生见状厉喝道:“还不拦住她!”

    巫行云、莫行虚如奉谕旨纶音,双双飞身拦截,与苏芷玉战作一团。

    鬼先生刚一开口,丁原的雪原仙剑立时如长江大河压了过来,一连三招波澜壮阔,逼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直到十多回合以后,鬼先生才渐渐扳回劣势,重新稳住了阵脚。

    五人分作两个战团,在空中你来我往僵持不下,片刻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苏芷玉虽说是以一敌二,但巫行云与莫行虚为丁原所伤,修为不免大打折扣,又顾及旧伤复发,故此也没能讨得便宜。

    无意中,丁原一个飞身转到苏芷玉侧旁,刚好巫行云的打魔银鞭呼啸攻到。他想也不想一式“中流砥柱”封架而出,背后鬼先生的青色竹竿却尾随而至。

    苏芷玉见状手中仙剑一摆,幻出千点星光,梅花间竹似的击在竿身上,以巧破拙,令鬼先生的“魑魅离魂竿”

    荡到空处。

    两人心中几乎同时一动,在流光杀气间彼此对视一眼,齐齐回想到当年在栖凤谷,以青阳双修剑法大战风雪崖的旧事。

    眼看莫行虚的青木拐杖光影重重,向着苏芷玉打到,丁原与苏芷玉心有灵犀,相互凌空换位,雪原仙剑挂足万钧之势劈在杖上,震得莫行虚双臂发麻,怪叫一声,踉跄而退。

    苏芷玉背*丁原,施展苏真所传的“沉月陨星十九剑”,剑走偏锋,缠住鬼先生的魑魅离魂竿,令其不得救援。

    鬼先生凭恃功力远胜对手,右手擎着魑魅离魂竿见招拆招,左掌的天贝珈蓝神功狂飙而出,蓝色雾光里隐约现出数只厉鬼狰狞面容。

    苏芷玉却不招架,转身绕到丁原身前,一剑刺向巫行云,竟将后背完全暴露在天贝珈蓝之下。

    丁原心领神会,舍下莫行虚拧身出拳,以一记“一”

    字诀轰出磅礴罡风,两股惊世骇俗的掌力结结实实撞在一处,“轰”的一震,炸开团团光云。

    鬼先生吃不住丁原的大日翠微都天真气,侧身卸力,可苏芷玉的盈雪仙剑却从丁原肋下杀出,直挑鬼先生小腹。

    鬼先生吃了丁原的掌力尚未缓过气来,无可奈何的飞身退却,不敢直撄其锋。

    短短数招之间,情势急转直下,丁原与苏芷玉心灵相契,将一套失传多年的青阳双修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妙到巅毫。

    两人越战越勇,剑法也越加的纯熟凝练,更无需言语目光,即可了解到对方举手投足中的用意。

    双剑联袂之下,鬼先生三人空负一身绝世修为,居然被丁原与苏芷玉逼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巫行云与莫行虚频频遇险,若非鬼先生的魑魅离魂竿屡次施以妙手,化险为夷,只怕早已丢了老命。

    鬼先生几乎将十一层的天贝珈蓝神功发挥到了极致,然而丁原的大日翠微都天真气,融合道仙魔三家无上心法,威力绝伦,硬生生压制住他的气焰。

    他有心召底下的七大长老助阵,可玄远铸神鼎断不可片刻离人,否则不仅前功尽弃,更有可能引发爆鼎灭魂之灾。

    正在焦虑间,鬼先生的目光忽然扫到姬雪雁的身上,顿时恶念陡生。

    他一摆魑魅离魂竿撤出数丈,冷笑道:“老夫若是得不到,你们也休想救走她!”身形如鬼魅一般射向太乙九极鼎上方,左掌打出一蓬蓝色罡风,直取姬雪雁的娇躯。

    他这一手,不过是有意试探丁原与苏芷玉。

    想那姬雪雁体内已蕴藏仙灵朱果之力,乃其梦寐以求的瑰宝,不到万不得已,他焉舍得亲手毁去?只要丁原来个不闻不问,鬼先生自会收回掌力,以免真的伤着了姬雪雁,到头来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丁原怎敢冒这样的奇险?他以往遇到强敌,往往凭着玉石俱焚的勇气转危为安,却不敢拿姬雪雁的性命如此赌博。当下施展穿花绕柳的身法,后发先至,拦在鬼先生身前,“砰”的一拳接下掌力。

    鬼先生哈哈得意一笑,魑魅离魂竿如暴风骤雨杀将过去,丁原一面招架,一面冷喝道:“阁下也算成名人物,竟无耻至此!”想到刚才自己也用此计骗得莫行虚吃了大亏,难不成这报应就来得这么快?

    鬼先生好不容易找到了对付丁原的法子,岂肯善罢甘休,魑魅离魂竿神出鬼没缠住丁原,左掌不断施展天贝珈蓝,伺机偷袭姬雪雁。

    他的修为原本就不在丁原之下,这般一来更是稳居上风,二十余个照面,已将丁原打得毫无喘息之机。

    苏芷玉眼角余光扫到丁原这边的战况,心中焦急,可巫行云与莫行虚都是老奸巨猾之辈,只死死纠缠住她,令苏芷玉不得脱身支援丁原,青阳双修剑法自然也不攻自破。

    丁原见鬼先生屡屡借着偷袭姬雪雁牵制自己,迫得他顾此失彼,穷于应付,心中思忖道:“这种情形底下,我终究会有失手之时。到时候自己性命不保事小,却要连累玉儿,更救不出雪儿。

    “倘若再想不出应对之策,莫非今日我们三人,果真要一起死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冢之内么?”

    换了别人,或许已然绝望,想着生不能双宿,死却可同穴,未始不是一个凄美了断。可在丁原心头,却宁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全住雪儿与玉儿的性命,当下脑海中急速转念,寻思破解之法。

    忽然鬼先生魑魅离魂竿虚晃,左掌中宫直入取丁原胸膛。

    丁原挥拳封架,砰的震退鬼掌。

    鬼先生却是嘿嘿一笑,身躯藉势翻飞,凌空扑向姬雪雁,魑魅离魂竿哧哧带响亮起妖艳光晕。

    丁原知道,只要他往前一跟,飞身救险,鬼先生势必借机以天贝珈蓝神功突袭自己。他顾此失彼之间,可说艰险无比,但要是不理睬鬼先生的诡计,万一这一记真的打在姬雪雁身上,那便是万古的遗恨。

    电光石火里,他心头灵光一闪,想到自己身负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屡次救驾,令他数度遇险却安然无恙。

    虽说鬼先生的修为,绝非停雪真人之流可以比拟,但如今形势下,也惟有冒险一搏,或许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主意一定,丁原身形飞纵如矢,佯作中计,舍命挥剑封架鬼先生的魑魅离魂竿。

    鬼先生见势,故技重施,蓦然掉转攻势,青竿横扫丁原虎腰。

    丁原身势难收,雪原仙剑又招式用老,惟有左拳硬接。

    鬼先生抓住破绽,掌竿并用,两三招间冲散了丁原阵脚。

    丁原见对方又一掌攻到,已猜到其下一步变化,当下假作慌乱,悄悄将真气汇聚背心,勉力出剑招架。

    鬼先生假身一晃,收起左掌再次作势扑击姬雪雁。丁原全身门户大开,只得不顾一切的飞身拦阻。

    鬼先生阴阴冷笑道:“去死吧,小子!”身躯虚前实后,闪到丁原左侧,魑魅离魂竿呼啸扫向丁原后背。

    丁原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清晰把握住对方的每一点细微变化,暗暗道:“成败生死,全在此一举!”只待鬼先生的招式完全施展开,便借着硬吃一记魑魅离魂竿的代价,以雪原仙剑重创对方。

    孰知,眼前水色的身影一晃,苏芷玉已然不顾一切的从斜刺杀出。

    在她背后,巫行云与莫行虚的一鞭一杖双双劈落,但她却置若罔闻,温柔的眼眸里,只映射着丁原的影子。

    她自然想不到,丁原有都天伏魔大光明符护体,才敢兵行险招,硬挨鬼先生的魑魅离魂竿,却只当丁原门户失守,性命已悬于一线。

    在这样的当口,苏芷玉没有任何的犹豫。

    几乎像是她的本能,以全部的修为驾驭着盈雪仙剑纵身遮挡,却把自己的性命毫不吝啬的交到了敌人手上。

    丁原睚眦欲裂,从心底爆出一声呐喊道:“玉儿--”

    他所有的招式变化,都是为与鬼先生一搏所设,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改变,竟也无法挽回。

    他算准了鬼先生的每一步行动,算准了敌我的所有情况,然而独独没有算到,苏芷玉竟会在这个时候,不顾一切的冲出来!

    “叮”的一声,盈雪仙剑发出最后的璀璨,架开了拍向丁原背心的魑魅离魂竿。

    但与此同时,莫行虚的青木拐杖、巫行云的打魔银鞭,也狠狠砸在了苏芷玉的背上!

    两股痛彻心扉的大力震碎了她的护体真气,如潮水一般涌向她的心脉,苏芷玉眼前金星盏盏,却奇怪的浮现起丁原微笑的面容。

    想着自己终于还是救得了他,想着姬姐姐不知道能否跟她的丁哥哥永远在一起,朱唇中以微弱的声音发出最后的呼唤,轻轻道:“丁哥哥——”

    一袭无限娇好的水色身影,宛如被暴风雨夭折的百合雕零飘落,冉冉坠向无底深渊——

    请继续期待仙剑神曲续集

    第四集预告:苏芷玉为了保护丁原,舍身相救,却把自己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绝望中的丁原意外察觉到,苏芷玉的心口因着冰莲朱丹的护持,还保留着一丝余温。原来,她的潜意识中,仍然牵挂着丁原——然而,在孤立无援,强敌环伺的绝境里,丁原又如何能救活苏芷玉,将她从死亡的边缘唤醒?他又如何杀将出一条血路,将姬雪雁从鬼先生的魔爪下夺回?

第一章 百鬼

    丁原的心,沉沦到冰湖最深处,脑海里止不住的晃动着苏芷玉向自己的最后一抹微笑,眼中满是恬静和温柔,没有一丝一豪的恐惧与犹豫。

    水色的身影在漫天迷离光雾里,宛如飘落的叶子,美好而凄艳,无力的随风逝去,一如她年轻的生命。

    “玉儿,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这么傻?”

    丁原想骂,心却像被人狠狠的捅上一刀似的,痛到停止了呼吸,他全然忘了身边鬼仙门三大绝顶高手虎视耽耽,忘了太乙九极鼎的炉火正如恶魔般,吞噬着另一位挚爱少女的生命,一双眼睛只能深深凝望那抹水色,那抹微笑。

    “啵!”

    雪原仙剑刺中鬼先生的小腹,砰的爆出一团浓烈的血雾。鬼先生的外衣徐徐垂落,上面赫然多了一个剑孔。

    他的身躯仿佛是从衣服里凭空消失,却是施展出了鬼仙门七大妖术中的“脱袍让位大法”,在避无可避的绝境底下,拼着耗损数年真元,侥幸逃脱一劫。

    这也是因为丁原瞬间的魂不守舍,不然,鬼先生未必能保住全身毫发无伤。

    饶是如此,鬼先生也惊出一身冷汗,在剑气的强大冲击之下,口中连喷数蓬鲜血,面色愈加的苍白可怖。

    他身形一晃,让到数丈开外,竭力调息压制内伤。

    丁原被眼前弥漫的血雾,重新带回到现实,神志一清,发出悲愤激越的一记滚滚长啸,飞身接住苏芷玉软软飘落的娇躯。

    他低头望去,伊人樱唇失色,嘴角含着未干的黑色血迹,曾经黝黑灵动,灿若星辰的星眸已然微闭,却安详如熟睡去的孩子。

    但她的身体却在渐渐发冷,呼吸也近停止。莫行虚与巫行云的联袂一击,不下三百年的功力,又岂是她的肉躯可以承受?

    然而,明知道是这样,苏芷玉只用最后深情的一瞥,诉说着自己对这个世界,对丁原的恋恋不舍与浓情眷恋。

    丁原好似魂魄出窍,愣愣的抱着苏芷玉,拼命想将全身的大日翠微督天真气输入她的体内,却一次次石沉大海。

    他已感受不到她丝毫的生机,更再无法看见她温柔婉约的笑容,与情深款款的眼神。

    有那么极短暂一刻,鬼先生、莫行虚、巫行云,所有的人都怔在原地,以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着丁原怀抱中的苏芷玉,实在想不到,在这个世界上,居然真还有这样甘心为他人付出生命的女子。

    丁原终于绝望,猛然抬起头,一双赤红的眼睛,闪烁着暴烈的杀机与寒光,缓缓扫过巫行云与莫行虚,一字一顿道:“你们杀了她,你们死一千、一万次,也抵不上她的一根指头!”

    “噗——”

    满腔的热血飞溅而出,凄迷的洒在苏芷玉的衣襟上,如一朵朵盛开的红梅。

    丁原心头撕扯着难以言喻的痛楚,一如那夜的思悟洞前,寒风冷月,心如枯槁。

    想那巫行云与莫行虚,也是素来桀骜自负之人,如今对着丁原的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心生寒意。

    莫行虚下意识的躲避开丁原的目光,呵呵冷笑道:“那就让我送你一起上路,好跟这女娃到黄泉底下最对同命鸳鸯!”

    话音未落,莫行虚突然见丁原竟是向她微微一笑,笑意中渗着虚幻般的冰冷与平静。

    雪原仙剑怒吟飞腾,丁原的双手十指蓦地变幻出眼花缭乱的剑决手印,浑身焕发出一团柔和庞大的紫色光雾。

    鬼先生陡然变色,低喝道:“御剑术!快拦……”他的话到一半嘎然而止,雪原仙剑在空中飞旋飘舞,幻化作一束沛然无俦的光芒,充盈着无限的愤怒与杀意,卷裹起四方风云,八面惊雷!

    其势已成,强如鬼先生者也不敢贸然冲上,去直面君临天下三百余年的世间第一御剑术——“平乱决”!

    丁原心中空明坦荡,雄浑的大日翠微督天真气,源源不绝灌注仙剑,把所有的恨与怒,全部倾泻在这短短的三尺青锋上!

    群魔乱舞,鬼魅咆哮,是谁能执倚天之剑,唤回朗朗日月,浩荡乾坤?

    然而,纵负绝世修为,纵斩尽强仇,却难再唤回伊人!

    此恨此怒,即便千年万载,如何能消,如何能平?

    “轰——”

    雪原仙剑爆出万丈紫光,飚起一束幕天席地的狂澜,涤荡着滔滔浊世里无数的愤与恨,以浩然长空之气迸射九天。

    仙剑定乱,无数的紫色光华,在雪原剑周围萦绕飞舞,交织成一幅震慑人心的壮观画面。

    在这阴森幽暗的鬼冢中,顿时充斥着夺目的光与热,直要将世间所有阴暗与不平统统摧毁,再换回万世承平,千秋定乱!

    鬼先生一声冷叱,落在太乙九极鼎前,扬手祭起一盏莲台。

    那莲台大小如棋盘,上面一朵粉白莲花绽开数十枚花瓣,散发出妖艳的光晕,犹如大伞一样张开,护持住八座妖鼎。

    这尊“逸水莲台”鬼仙门已传承千年,可御天怒地嗔,堪比苏芷玉手中的天心仙灯。如今对鬼先生而言,最为要紧的便是八座妖鼎,至于莫行虚与巫行云的性命能否保全,他们只能*自己自求多福了。

    况且,倘若丁原这一记平乱决,直冲太乙九极鼎而来,恐怕逸水莲台也未必能接下这一剑之威。

    所幸,丁原首取目标并非太乙九极鼎,则以莲台的法力,犹可护住方圆十数丈内的鼎炉。

    巫、莫二人见鬼先生居然在生死关头对自己弃之不理,心头无不又恨又惊。不过,假如丁原这一剑是冲着鬼先生又或鼎炉而去的,他们两人只怕也会逃得比谁都快。

    然儿,此刻莫行虚和巫行云在强大剑气的笼罩中心神俱憾,更莫说脚底抹油了。只要他们稍有异动,仙剑气机感应之下,立时就是雷霆万钧的霹雳一击!

    两人勉强凭藉着数甲子的修为稳住灵台,抱元守一,将全身的真元尽皆凝聚在青木拐杖与打魔银鞭之上,口中飞速念动真言,双双施展出鬼仙门“肆舞鬼天决”。

    这一拼命,气势果然不同,一银一青两股绚光呼啸而起,蒸腾着烈烈蓝焰,迎头撞向雪原仙剑。

    一时丹室内光华如炽,杀气盈天,重重光影中,蕴藏着几多生死,几多爱恨。

    “轰——”

    三束绚光在半空中不期而遇,狠狠撞击在一处,迸射出串串流火,朵朵光花。

    丹室像是在地震中抖颤,坚固的石壁喀哧哧连串开裂,犹如龟纹密密麻麻,瑟缩着抖落一地烟尘。

    在逸水莲台的保护之下,八鼎铜炉与里面的人总算安然无恙。但凌厉密集的光箭,哧哧撞击到莲台筑成的粉色光球上,直震得它不停剧烈晃动,光华越来越弱。若非鬼先生以十一层天贝珈蓝神功支撑,可能也已难以抵挡。

    每个人的眼睛都情不自禁的闭起,却感觉耀眼的光芒像根根铜针刺透眼皮,直插向头颅深处,绞得脑海里生出撕心裂肺的剧痛。

    耳朵中,嗡嗡的轰鸣占据所有空间,全不晓得此身到底在何方,似乎连魂魄也被那浩荡的狂飙,挤压出了躯体。

    只是在身躯惊惶无助的翻飞起伏里,依稀听见巫行云与莫行虚仿佛发自地狱的最后嚎叫。

    两人的身躯就像泄气的皮囊,被剑气戳得千疮百孔,不住飙射出汩汩血箭。全身上下,在平乱决的惊世轰击之下,再无半点完好,魂飞魄散后留下的僵直躯体,随着漫天光雾,重重弹射在石壁上,再无力的滑倒在地。

    “当啷!”

    碎裂扭曲、不成形状的青木拐杖与打魔银鞭,颓然落在两人的尸体旁,顷刻被鲜血染透,这两个一辈子籍籍无名的鬼仙门顶尖人物,只落得如此惨淡的结局作为收场。

    丁原全身的真气,好象在一刹那里被全部抽空,丹田中空空荡荡说不出的难受。

    平乱决固然威力庞大,但每次施展,都必须以抽干所有的功力作为代价,也令他有了诸多限制。

    他一面在罡风狂澜里随波逐流,一面努力恢复体内的元气,猛然背后一凉,也是贴到了石壁。

    雪原仙剑“叮”的一响光芒收敛,飞回到主人手中。

    丁原按捺住胸口的郁闷难受,低头望向苏芷玉。

    即便是这样的惊涛骇浪,也没能将她从睡梦里惊醒。娇好无瑕的玉容上,渐渐泛起一层晶莹蓝光,身体也由冰冷而转向火炭一般的滚热,那是天贝珈蓝的火毒开始散布全身。

    “若真是那样,芷玉便永远随着丁哥哥,直到你能找回姬姐姐为止。”玉儿坚定而羞涩的话语,不由又在耳畔响起。

    “玉儿——”丁原终于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吼,震碎层层石壁。他终是禁不住又喷出一口热血,让伊人胸膛前的血花,更是娇艳凄美!

    鬼先生喘息着收起莲台,眼睁睁看着自己两个得力手下,在平乱诀的硝烟中形神俱散。

    好在,姬雪雁与鼎炉都安然无恙,只要能修成第十三层天贝珈蓝,即便再丢掉三对巫行云、莫行虚,鬼先生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乘着丁原心哀神伤的专注苏芷玉的间隙,鬼先生拼尽残余真气,口中低低吟动真言,自背后飞起一盏红色灯笼,灯笼表面上画着狰狞无比、神色各异的一百零一只厉鬼形象,正是鬼仙门的“百鬼焚仙灯”。

    “呼——”的一声,红灯绽开诡异波光,罩在丁原身上,竟将丁原与苏芷玉连人带剑,一齐吸入不停膨胀变大的灯笼中。

    鬼先生闷哼呛出一连串血丝,森森目光仰望头顶的百鬼焚仙灯,魑魅离魂竿凌空虚指,低喝道:“疾!”一股幽蓝光束射在灯上,灯笼飞速旋转,瞬间舞动成一团红影,将丁原与苏芷玉困在其中。

    丁原顿觉眼前一黑,身子好象被一个巨盖罩住,隔离到了另一个诡异的天地里。

    他一惊之下,徐徐凝聚恢复着丹田内的真气,定下心神打量四周。然而,周围竟是混沌一片,灵觉延伸处空空荡荡,没有一点生命存在的迹象。

    丁原的身躯缓缓下沉,须臾之后脚下一定,似乎踏到了十分坚硬的地面,该是百鬼焚仙灯的底部。

    他暗自思忖道:“我一定是刚才心神微分,着了那鬼先生的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难道我被幽闭到了那古怪灯笼之中?”

    正在疑惑间,不远处赤红色的火光一闪,赫然冒出一只五尺高矮的厉鬼,周身上下好似火焰凝铸而成,口中喷出烈烈光焰,朝着丁原扑来。

    丁原呼呵一声,仗剑疾劈,那赤焰厉鬼在雪原仙剑的光华映照之下被一斩而二,“呼”的从丁原身躯两侧滑了过去,竟又重新融合在一处。

    丁原一惊,没想到这灯笼中别有乾坤也就罢了,却无端端生出这古怪的厉鬼,竟连雪原仙剑也奈之莫何。

    事实上,丁原不知道,那厉鬼也吃亏不小,嘶嘶乱叫,身形已缩小了近半,火焰亮度更是黯淡不少。

    可惜丁原因平乱诀耗费太多真元,否则一剑斩下,那赤焰厉鬼哪里还有命在。

    他正惊异时,身侧微风乍起,猛地又生出一只浑身蒸腾幽蓝之光的厉鬼,身躯一展,像条大蟒朝丁原缠来。

    丁原左手环抱苏芷玉,右手仙剑一振而出,“啵”的挑中厉鬼面门。

    厉鬼凄厉的嘶嚎,“砰”的幻化成一团火焰退走,弹指又在不远处恢复原先模样,依旧仅仅是焰色转暗少许。

    接连两剑无功而返,丁原的呼吸开始急促,辛苦积累的点滴真气几乎又一次耗尽。

    他不由讶异道:“不晓得这些孤魂野鬼是打哪里冒出来的,居然难缠得很。若是我功力全复自不会怕它,大不了一记平乱诀捅破这烂灯笼。可现在哪有力气再去硬拼,得赶快想个法子离开这里才行。”

    忽然背后一记风声响动,杀气大炽,第三只冒着绿焰的厉鬼掩袭而至。原来丁原已堕入焚仙灯中的“百鬼夜行阵”。

    此阵中藏有一百零一只厉鬼精元,都是以千年地煞阴火淬炼,不畏寻常罡风法宝,不避雷电水火,单就一两只已足够闹得天翻地覆,况且是百余只结成阵势。

    眼瞧着那只绿焰厉鬼,就要扑到丁原身后,苏芷玉袖口里蓦然仙音轻动,天心灯升到二人头顶,洒下一蓬淡淡红光,却是仙宝通灵,于危难间自动飞升,护持住自己的主人。

    绿焰厉鬼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撞在天心灯洒下的光幕上,激起一蔟熊熊火焰,呼的将它卷裹。

    那厉鬼惊恐的嘶叫,只剩半截身子从火光里挣脱而出,凶焰立时大减。

    其他的厉鬼见状,再不敢肆无忌惮,远远围着天心灯以圆阵急旋,双手不断射出焰光,轰击在天心灯上。

    天心灯光滑陡亮,任由周围的厉鬼如何肆虐,只是巍然不动,牢牢守护着主人。

    丁原不由心中一定,暗道:“有天心灯在,竟是省去不少麻烦事,至少暂且可保我无恙。如今当务之急是迅速恢复功力,再有就是……”

    他情不自禁望向怀抱中的苏芷玉,在天心灯光芒的照耀里,她的玉容上映起一抹娇艳酡红,混合着天贝珈蓝泛起的蓝光,苏芷玉清秀的面容竟变得凄艳无比。

    丁原想着雪儿现今命悬一线,玉儿却又为了自己落到这般的田地,心头忍不住痛闷难当,恨不得以身代雪儿受那炼炉之苦,以命换玉儿安然无恙。

    他心中默默念到:“老天爷,我一直都不相信你是有眼的,我更从来也不相信你会为这世上的好人做些什么。”

    “如果说,我与玉儿之间有一个人一定要去死,那也应该是我!对你不敬的素来是我,对你怒骂讥笑的素来是我,就算有万般惩戒,也该由我来承当。”

    “你莫非真的不长眼,为什么现在好端端活着的是我,你要带走的人却是玉儿?她是那么的善良无辜,即便大到无为,也该有天意人心,也该有天理昭昭。”

    忽然,目光停滞处,苏芷玉胸口居然有一记缓慢微弱的起伏,假如不是凝神细察,根本无法发现,那颗芳心还在顽强的跳动!

    她没有死,在巫行云与莫行虚三百多年的修为猛烈夹击之下,她依然保住了心口一丝元气,尽管象风中的残烛那般脆弱,随时都会熄灭,但足以令整个世界为之光亮。

    是什么令她在昏迷沉睡里眷恋不去,是什么离去的魂魄依然流连?

    丁原的心中一阵狂喜,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顾不得身外还有百鬼横行,收起雪原,用右手食指小心翼翼的探到苏芷玉琼鼻底下,良久良久,屏着呼吸,不敢有些微的分神,期盼着奇迹的发生。

    终于,一丝微弱的鼻息,轻轻浮过丁原的手指,但对他而言,已是强烈如戈壁上吹过的狂风。

    这一刻,丁原禁不住抬起头,仰望天心灯上无边的黑暗虚空,内心喃喃说道:“老天爷,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感激你,从此无论你将任何的惩罚加到我身上,我都无怨无悔,甘之如饴!只求……你不要带走玉儿!”

    一滴热泪,无声无息顺着面颊滑落,这是人所珍爱之物失而复得的心动。

    一见苏芷玉犹有生机,丁原的头脑顿时灵转起来,思忖道:“我功力未复,一时半会也出不去,即便侥幸出得了这鬼地方,外面还有鬼先生那一关要闯。当务之急,必须尽快救治玉儿,若再能恢复七八成的修为,再与那老鬼一拼又有何妨!”

    他低着头端详着苏芷玉,继续想道:“玉儿气息如此微弱,藏在她体内的天贝珈蓝魔气每深入一分,她便离死亡接近一尺,真是片刻也不好拖延。可在这儿,任我有通天本领也是束手无策。倘若能有一两颗冰莲朱丹、九转金丹,又或是无忧丹什么的,先将她伤情稳住,能保一缕元气不灭,也是好的。”

    他身上的三枚冰莲朱丹,早在出潜龙渊前已经用完了,眼下被困在这百鬼夜行阵中,却又到哪里去找那些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丁原略一思索,抱着万一的希望探手伸进苏芷玉的袖口中,心中居然下意识念叨:“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果然,他的手指触及到了一只柔软的丝囊,似是女儿家的荷包。

    或许因为这荷包小巧,因此苏芷玉并没有用“袖里乾坤”将它收起,这也算是冥冥中天意眷顾吧。

    丁原心中一喜,盘膝坐下,把苏芷玉小心翼翼的扶*到胸口,双手打开荷包,然而里面只装了些银两,却不见盛放丹丸的瓷瓶一类物什。

    丁原的心一沉,再摸苏芷玉的袖口,里面已经空无一物,只找到了一条洁白绢帕。

    那绢帕的角上兀自绣着一行小诗,却是“水晓琴音添衣暖,凝眉相望心茫然”。

    丁原一震,回忆起这两句诗,正是自己与苏芷玉当日在水晶宫娘亲所留的画卷上所见,没有想到玉儿居然悄悄将它绣在了绢帕上。

    那字字含情,字字惆怅,却将几多少女情怀,倾慕之苦倾诉?

    丁原百感交集,右手紧紧攥着娟帕,胸口愈发郁闷难当,有一种想痛痛快快的宣泄,可偏偏寻找不到口子的感觉。

    自己亏欠怀中少女的,着实太多。而每一次,自己却总心安理得的,拿兄妹之情搪塞了过去。

    而今,她的生命之花为自己几近凋零,自己却只能一筹莫展的坐困愁城,就算想报,也即将没有了机会!

    丁原一咬牙,默念道:“玉儿,你一定要坚持住,就算我拼着元神出窍,耗尽全身真元,也要把你救醒!”

    他将苏芷玉面向自己,扶坐在怀中,左手扶住肩膀,右掌贴在她的小腹上。正想行功祭出元神,忽然觉得左手手指触在了什么东西上,全不似腰带那么柔软。

    丁原一震,禁不住暗骂自己道:“我怎么忘了搜一搜腰带!”

    其实也不能怪他忘记,而是那地方着实是女儿家隐私,但此刻也管不了男女大防、圣贤之说。

    丁原右手探进苏芷玉的小蛮腰,触手一片滑软,却也似火碳一般滚烫,自是天贝珈蓝之毒发作所致。

    若是再这么下去,要不了多久,苏芷玉必全身精血焚沸而亡。

    他无心旁顾,急急取出那藏在腰带中的东西,定睛一看,赫然是一只青瓷小瓶。

    丁原一阵狂喜,却又生出患得患失的心情,万一这里面装的不是疗伤灵丹,那可就断了最后的指望。

    他拔瓶塞的手,不由自主的竟然有点发软,好不容易打开了瓷瓶,里面幽然升起一缕淡淡清香,正是冰莲朱丹独有的芬芳!

    丁原的心终于一定,从瓷瓶里倒出两颗朱红丹丸,就如捧着无上仙宝一般。

    有了它,纵然不能立杆见影令苏芷玉痊愈,但凭冰连之功,也可镇住天贝珈蓝的火毒,换取宝贵的光阴。

    就在他山穷水尽之际,这两颗小小的丹丸,何啻是柳暗花明的福星。

第二章 执手

    丁原右手轻轻撬开苏芷玉的樱唇贝齿。左手将两枚朱丹捻碎送入她的口中,然而苏芷玉生机虽已断绝,朱丹含溶在舌尖竟噎在咽喉无法下咽。

    丁原沉聆片刻,把心一榄俯下颈来,吻在她火热的唇上。

    这并非是他第一次亲吻苏芷玉,但上回於云梦大泽中正值神志恍惚疯狂之际,自没有太多感觉,而这一次,禁不住怦然一动。

    他赶紧抱元守一。收住心猿意马,聚起丹田凝聚的一股真气缠了过去。

    朱丹丹真气崔送,徐徐流动顺着苏芷玉的咽喉滑下。丁原不由送了口气,刚打算抬头,却忽然感应到渡入苏芷玉体内那股真气的异动。

    原来,此刻苏芷玉被天贝珈蓝震裂的经脉中真气游离,正四处乱窜,无力抵抗魔气火毒的肆虐。

    丁原真气甫一渡入,就彷佛含有莫名的奇异吸力,不断吸纳劝合着苏芷玉紊乱微弱的天一真气,瞬间水乳交融,难分彼此。

    丁原惊诧莫名,突然醒悟到,当年苏芷玉以青阳双修大法救治自己,两人的真气已融会贯通,相生相依。

    因此之故,他的大日翠微督天真气一俟进入苏芷玉的体内,立刻水到渠成,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但那股真气行至苏芷玉心口,却遭遇极大的阻力,为其胸前淤积的气血堵塞,几次冲击都无功而返,却有趋於微弱之势。

    原来巫行云与莫行虚的两记重击,皆印在了苏芷玉背心上,功力所透,尤以此处伤情最为严重,不仅是经脉几乎震裂,大量的气血亦尽凝结於此,便宛如一座了无生机的废墟一般。

    丁原急忙丹田提气,凝住心神,再渡一口真气。两股真气合於一处,顿时强大许多,重整旗鼓,再次昂然叩关。

    丁原不敢停歇,不停将丹田内苦苦凝聚起的大日翠微督天真气,渡入苏芷玉樱桃小口中。

    才半盏茶不到的工夫,丹田内的真气已是入不敷出,头顶青烟蒸腾,身上衣裳尽湿。

    就在这时,苏芷玉心口忽然极其轻微的一动,那股始终守护主人心脉的天一真元,若有所觉发出一阵涌动,与丁原的真气遥相呼应。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两股真气终於裹应外合,突破苏芷玉胸前经脉的窒碍,汇合成一股顺流直下。

    所过之处,游离散乱的天一真气趋之若惊,不停的融合进来,如百流入江渐渐壮大。

    苏芷玉在昏迷中似有所觉,一双睫毛缀一颤,有了复苏徵兆。

    与此同时,冰莲朱丹的药力也开始发散,一蓬暖洋洋的热流护持在苏芷玉的心口,徐徐朝着四周扩散,却遇到了天贝珈蓝极大的阻力。好在,苏芷玉的心脉暂时已可保无虞。

    丁原精神一振,努力挤压着体内残存的大日翠微督天真气,渡与苏芷玉,那道温亮如水的细流,源源不绝涌入怀中玉人的娇躯。然而他的脑中已昏昏沉沉,喘息声急剧加重,也是濒临油尽灯枯的地步,全凭着一股顽强的意念支撑。

    好在,几经波折,丁原的真气终於进入苏芷玉的丹田,却发现裹面无数缕失控的真气呼啸肆虐,横冲直撞,犹如发狂的怒龙,全不听使唤的纠缠膨胀,竟似要撑破铜炉,灭鼎而散。

    这情形,便如当日丁原错炼大日天魔真气,走火入魔所造成的景象一般。然而,苏芷玉重伤垂危的羸弱之躯,又如何当得?一旦功消元散,后果不堪设想。

    丁原一凛,心神微分之下,那股渡入苏芷玉体内的真气竟陡然失去控制,摆脱丁原的意念束缚,迅速凝聚成丸。

    丁原暗叫一声“糟糕”,却没等有所动作,气丸砰然爆裂,强大的气团瞬间炸开,犹如秋风扫落叶似的,将丹田中纠缠盘结的混沌真气涤荡一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苏芷玉小腹蓦地一热,“轰”的一声再起变化。

    那些被气丸震得支离破碎的丝丝游离真气,非但没有消散离乱,反而翻腾卷涌,渐渐向着丹田底部沉淀,蕴生一汪清泉,与丁原汨汨注入的真气重新融合,倏忽凝聚成一束云柱直冲天关。

    彷佛中,便似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丁原又惊又喜,心头骤然多了一层明悟,记起当日无心参悟大乘之情形,索性屏除一切杂念,遗形忘体,损心弃意,任由身外涛起云灭,只守灵台心灯不熄。

    大道无为,有容乃大;生生不息,破而后立。

    那束云柱不断壮大,从丹田内源源不绝的喷薄而出,以先天之意奔流汹涌,一面吸纳周围游散的天一真气,一面洗精筑髓重修经邺盘踞於其问的天贝珈蓝魔气,被这股洪流一冲,竟似摧枯拉朽,立时丢盔卸甲节节败退,从上下两面往苏芷玉的胸口收缩,企图作最后的困兽犹斗。

    九个大周天后,苏芷玉丹田内真气鼓荡,浩浩荡荡,终於交会为一股磅礴浩荡的大潮,朝着大椎、膻中等胸前背心的要穴发起总攻。

    苏芷玉的肌肤泛起一层娇艳的红晕,胸脯剧烈起伏,琼鼻中隐隐有了低低的呻吟。

    突然问她娇躯猛烈颤动,喉咙裹一股滚热的淤血被真气激迫而出,却苦了丁原猝不及防,连躲都来不及全涌进了嘴裹。

    丁原知是苏芷玉胸口的郁结终於被打开,全身经脉尽皆疏通,尽管说痊愈如初尚需时日,但恢复之快,已远远出乎了自己原先的期望。

    他不过是无心插柳,盼以朱丹保住玉儿的元气不灭,可阴差阳错居然两股真气龙虎交会,打通了经脉尚在其次,更要紧的是将天贝伽蓝之毒化解。

    一口咸咸湿湿的热血喷进丁原嗓子,他不禁油然升起一种异样之情。

    昔日,为救治姬雪雁的性命,他不惜以血相注;没有料到,数年之后,天意却又让一位少女与自己血脉相连,生死与共。

    弃我去者不可留,乱我心者多烦忧。丁原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注定?而上天,在冥冥中,又与自己开了怎样一个深黑色的玩笑?

    他刚打算将嘴唇移开,冷不防嗦芷玉樱唇中一缕真元接踵而至,竟是络绎不绝,熟门熟路的流转全身,ept5。net”最后万流归宗注入丁原已然乾涸的丹田。

    这股热流,恰似甘霖玉露,丁原精神大振,只觉得随着苏芷玉回涌的真元不断的增强,他的身子就像泡进了温泉裹一样,贪婪的吮吸着每一滴露水,积聚着丝丝真元,丹田裹一阵的温暖充盈。

    借着这对少年男女的唇舌相亲,大日翠微督天真气与天一真气在两人体内循环往复,清润百脉。

    苏芷玉的玉颊,在不知不觉裹浮起一层淡淡血色,丝丝微弱的蓝色天贝珈蓝毒气,从她的娇躯中冉冉蒸腾,被彻底逼迫出来。

    丁原、心底全无绮念,全身心的体味着两人血脉相连,息息相关的奇妙况味。不觉裹,又入空明之境,头顶隐约腾起一蓬白色光晕。

    光阴悄然无息的从两人身旁溜过,天心灯犹如最忠诚的护卫,守护着自己的主人,牢牢将黑暗与厉鬼遮挡在另一个世界中。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丁原缓缓醒来,怀抱中苏芷玉的面色盥体温都已趋向正常,只是稍嫌有些苍白憔悴。

    真气兀自在两人体内流转循环,但已经平稳了许多,也再感觉不到天贝伽蓝的存在。

    丁原松了口气,徐徐抬起头,天心灯在头顶静静的飘浮,红色的光罩外,一盏盏酷似磷火的厉鬼忽隐忽现,偶尔发出一两股诡异的光焰。

    他浑身的疲乏空虚都一扫而空,丹田内重新溢满充沛的真气。

    丁原垂首望着苏芷玉酣睡一般的清秀容颜,那湿润香柔的红唇,在睡梦裹轻轻翕动,吐出悠长和缓的如麝芬芳。

    回想起适才景象,丁原脸上不由一热,却也着实不清楚,那深深一吻究竟是多久?

    这个少女,本该守在父母的身旁,享受着天伦之乐,又或者,远在南海,心无旁骛的参悟天道,成伪仙阁期许的嫡传门人。

    然而,现在她却与自己困守鬼冢,几乎将性命抛却。

    丁原的双手情不自禁的微微一紧,却听到苏芷玉低吟一声,秀美的睫毛微微颤动几下,徐徐睁开眼眸。

    她的第一眼,就望见了丁原卜继而是浑身经脉骨骼传来的阵阵针刺疼痛,一股暖洋洋的真气,徐徐在体内流转,感觉竟比受伤前更加淳厚。

    眼前的丁原将自己抱在怀中,脸上荡漾着狂喜与爱怜的笑容,轻声道:“玉儿,你醒了?”

    苏芷玉一双妙目柔波,只管定定的凝视丁原,察着他嘴角残留的血迹,心里一跳急忙问道:“丁哥哥,你吐血了?”

    丁原听她醒来后的第一个问题,关切的还是自己,不禁心下感动,摇头说道:“这是你吐出的淤血,溅在了我脸上,并不碍事。”

    苏芷玉心中一宽,歉然伸出右手,用袖口小心翼翼的为丁原抹去血迹,浅笑道:“玉儿刚才一定吐了很多血吧,那一刹那,我只当自己再也没法活转了呢。”

    丁原沉声道:“你放心,玉儿,只要你的丁哥哥有一口气在,今后就绝不容许任何人伤你一根毫毛,”

    苏芷玉的手一颤,袖口在丁原面颊边凝滞,羞喜参半的眸子注视着丁原,苍白的脸上,升起如朝霞一般娇艳动人的红晕。

    丁原握住苏芷玉的右手,炯炯目光端详着她,徐徐道:“玉儿,你也要答应我,今援无论如何,也绝不能再做这样的傻事。如果你刚才真为我死了,我即便杀尽鬼冢中的所有人,也抵不上对你的半点歉疚与悔恨。”

    苏芷玉的眼睛裹刹那充满光采,低低在丁原怀中唤道:“丁哥哥:…”

    只有在这与外界隔绝的两人天地中,只有在九死一生的劫后重逢裹,她才放开了些许少女的矜持,全心感受来自丁原大手的火热体温。

    两人忽然如有默契的一起陷入沉默,在天心灯罩起的这片小小天地裹,却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温馨。

    苏芷玉的手任由丁原一直握着,只想着能够将岁月挽留,从此天荒地老也不管不顾;丁原的面颊,也任由苏芷玉的袖口贴拂,感受着脉脉情深,那一缕幽香沁人心脾。

    实在,苏芷玉舍不得打破眼前的恬静与安宁,直觉着心如展翼,在幸福的云端翱翔飘荡,布篮着无限的温暖与感动。

    她不求天长,不奢地久,只要有这么一刻的记忆,温暖今后漫长寂寿人生,已是足够。

    幽幽叹息着,苏芷玉问道:“丁哥哥,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外面一片空寂黑暗?”

    丁原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鬼先生祭出的一盏灯笼,将我们罩了进来,而后就冒出古裹古怪的孤魂野鬼来。要不是天心灯的庇护,可能我们也不能好端端的,坐在这裹说话了。”

    苏芷玉家学渊源,闻言皱眉道:“难不成是鬼仙门的百鬼焚仙灯?听爹餐会说过,这灯中另有乾坤,吸纳千年地煞阴寒,暗藏着一座百鬼夜行阵。等闲人一旦被吸进去,最多坚持三日三夜,三日后势必为阴火焚魄而亡。”

    丁原不以为然道:“那也未必,要不是我先前耗尽真元施展平乱诀,这狗屁灯笼也困不住我!”

    苏芷玉晓得丁原、馨冒薇,姗然一笑道:“丁哥哥,玉儿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还是赶紧设法出去,也不晓得外面的姬姐姐情形如何了?”

    丁原的虎躯一震,心情又黯淡下去,自苏芷玉醒来后这么长的一段时问,他竟然没有想起姬雪雁来!

    现下苏芷玉一提,眼前顿时又浮现出雪儿为鬼火焚身,吮精沥血的场景。

    丁原不由心头如焚,扶起苏芷玉道:“玉儿,你伤势刚好,实在不宜再出手。稍后只管跟在我身后,用天心灯护身,千万不要再逞强。”

    苏芷玉也晓得,如今她的经脉一时问再难经受剧烈冲击,否则真当爆经裂脉,再有十颗朱丹也救不回。

    可姬雪雁还在鬼先生掌握之中,一场恶战势在难免,她又怎能坐视丁原孤身涉险?

    看看丁原坚定的眼睛,苏芷玉颔首说道:“玉儿知道,丁哥哥你只管放手施为,尽早将姬姐姐救出来。”

    说着,她收了天心灯,周围红光顿时消隐。

    丁原一怔,道:“玉儿,你把灯给收了做什么?”

    苏芷玉浅笑道:“玉儿的伤已不碍事,正可助丁哥哥一臂之力,也好及早脱困,去救姬姐姐。”

    她的话尚未说完,周围虎视眈眈的厉鬼一见天心灯敛灭,立时迫不及待蜂拥而上,四面八方鬼火如林阴风阵阵,说不出的凄厉恐怖。

    丁原一闪身,护住苏芷玉,雪原仙剑大力劈出,他修妈尽复之下!声势迥然不同,仙剑爆出一溜紫电,斩在一只赤焰厉鬼胸前,砰的一声,赤邑光焰从厉鬼胸膛炸裂开来,转眼灰飞烟灭,形神俱消。

    丁原旗开得胜,精神大振,仙剑挥洒自如,气吞山河,左右开弓,又劈散身前两只厉鬼。

    苏芷玉在他身后手握盈雪仙剑,舞出一团绚丽光团以为护翼,两人前后呼应,双剑并举,直杀得鬼哭狼嚎,光影翩卷。

    丁原杀得兴起,在阵中横冲直撞,勇不可当,一出方才虎落平阳被鬼欺的恶气,但这百鬼夜行阵,实属鬼仙门三大妖阵之首,非同凡响。

    只见一只绿焰厉鬼双爪喷出十道幽芒,合身朝着丁原胸口扑来。丁原左拳轰然击出,激荡起一蓬白光。

    谁料想这只厉鬼未等掌风打到,“呼”的凭空消失,却是借着火遁逃逸。

    丁原左右身侧风声如吼,两只硕大的金焰厉鬼陡然现身,犹如巨灵神似的将他夹在当中,四只桌面大小的手掌,燃着熊熊光焰,恰如泰山压顶捶了下来。

    丁原剑眉微扬,背后蓦然飞起一束剑光,堪堪挑中左侧金焰厉鬼的小腹,凌厉的剑气“砰”的将它震碎成点点火球,散落开去。

    原来是苏芷玉见丁原遇险,急切中施展出“青阳双修剑法”,替他斩去一鬼。

    丁原左边压力一去,右手仙剑全力挥出,将剩下的那只金焰厉鬼拦腰斩断。回过头来,正瞧见苏芷玉樱唇含笑,向着自己轻一点头。

    两人心意交融,青阳双修剑法於鬼阵中纵横睥睨。然而那些厉鬼凭藉着阵势变换与火遁隐身,竟也纠缠不退,双方一时陷入僵局。

    忽然苏芷玉轻“咦”一声,道:“丁哥哥,左首斜上九尺,全力劈出一剑。”

    丁原不明所以,但闻言仍毫不犹豫飞身而上,雪原仙剑龙吟劈下。

    就在他举剑斩落的刹那,苏芷玉指定的方位上光焰一闪,冒出一只青焰厉鬼,就如同飞蛾扑火撞在了剑锋上,“砰”的泯灭。

    苏芷玉口令不停,继续道:“朝右六尺,仙剑横推!”

    丁原声落剑到,又是两只厉鬼投怀送抱,被腰斩於马下。

    如此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丁原毫不费力接连斩落二十馀只厉鬼,不由哈哈一笑道:“玉儿,你是怎生办到的?这些小鬼死的也未免太冤了些。”

    苏芷玉一面以玉手指点方位,一面微笑道:“丁哥哥,如果你仔细打量,就可发现这些厉鬼通常三只一出,之问前后相差不过瞬间。再看它们出没的方位,不论如何变化,也总是踩在九宫之位。玉儿方才心中默计了一轮阵势变化,以此推算出‘三三玄九’之数,这才麻烦丁哥哥你试上一试,不想果然奏效。”

    丁原听她说的简单从容,但其间的演算推定,必然是无比的复杂,不然苏芷玉也不可能耗费这么长的时间,才看清百鬼夜行阵的奥妙。而自己在这阵中猛打猛冲这么久,却连门槛都没摸着。

    丁原有感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幸亏这回又是你陪我闯入鬼冢,要不就这狗屁阵势,就够我折腾半宿。”

    苏芷玉听到丁原夸奖自己,玉颊一红,尚未回答,心头猛地警兆突起,竟不知为何一下子推算不到下一步阵势的变化玄机。她急忙仙剑回引,低声道:“丁哥哥,撒回天元正位,不要妄动!”

    丁原一愣,身形已随苏芷玉飞起,耳中就听周围“轰”的一声,炸开无数五颜六色的光球,姹紫嫣红,彷佛漫天的礼花一般绚丽多姿。

    丁原奇道:“玉儿,这是怎么回事,要放焰火么?”

    苏芷玉面容微紧,徐徐道:“三三之极,九玄归一。丁哥哥,玉儿猜想鬼先生在外面显然是感应到这边的情形,因此不惜耗损真元,要发动此阵的终极变化,以百鬼合一,流火焚仙之变,来对付我们。”

    丁原傲然道:“他不过是黔驴技穷,有什么可怕的?”丹田真气磅礴泉涌,浑身白光一闪,仙剑铿然镝呜,紫色剑身昂然颤动,灌注入十成的大日翠微督天真气。

    再看那边,千万流火狂舞,银蛇从四面六合汇聚到丁原上方虚空,迅速凝铸成一团庞大的彩色光球。

    光球外圈泛着血红之光,咄咄逼人的烈焰高过数丈。

    光球内圈七色光芒流转融合,迸射出耀眼华彩,照得阵中绮丽如昼,-不住发出震耳欲聋的电闪雷呜。

    丁原在漫天罡风急流裹立然如山,真气提升到满盈境界,低喝一声,身剑合一,幻化作一束沛然浩荡的白色光柱,迎头激射。

    他不愿意过早施展平乱诀,以保有后劲,应对外面的鬼仙门一众高手。但这一记以身剑合一所发的“中流砥柱”乃毕身功力所铸,比起等闲御剑之术尤有过之。

    苏芷玉见丁原飞身硬撼,不禁大吃一惊,唤道:“丁哥哥!”口中真言急念,左手剑诀如花盛绽,竟是情急之下,祭起天一阁的“云生水起诀”。

    她的伤势尚未痊愈,这番不顾一切的耗用真元发动御剑术,顿时胸口气血翻动,五脏六腑一起传来钻心的剧痛。

    苏芷玉强自以一口真元压住咽喉热血,朱唇轻喝一声:“疾!”盈雪仙剑清音如乐,焕出层层云霓如碧霞光,追着丁原翱翔九天。

    “轰轰”两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雪原仙剑与盈雪仙剑一先一后,撞击在光球中心,千盏流波如星陨落,汹涌的热浪冒着彩色光焰爆裂膨胀。

    丁原一记闷哼,身躯弹石似的抛飞,在光波跌宕裹不停滚翻,身上衣裳尽皆碎裂。

    苏芷玉嘤咛抚胸,一缕血丝汨汨逸出嘴角,面色惨淡如金,几乎连站定的气力也已失去。

    盈雪仙剑打着盘旋飞回主人头顶,光泽黯淡如雾,显然灵性大损。

    那团光球打从中央爆开,滚滚火云冲向高空,露出一个五六丈方圆的庞大黑洞,无数凄厉的鬼魄面容在光雾裹忽隐忽现。

    从那黑色空洞裹,赫然轰出一束绚丽光芒,直射丁原。

    苏芷玉看得心摇神荡,要待救援,奈何丹田中真气翻卷,全然使不出劲,想祭起天心灯,也已远水不解近渴。

    当下禁不住眼前一黑,惊呼道:“丁哥哥——”

第三章 裂鼎

    丁原被光球震的眼冒金星,差点魂魄离身,在空中一面借势翻腾卸去劲道,一面聚集真气疏理经脉他这亏吃的也算不小,好在都天云伏魔大光明符护持住周身要害,更保得胸口一股真元不散,所以情况兵部象苏芷玉想想的那般糟糕。

    经历无数次血战恶斗,丁原早非初出茅庐的楞头小伙,这看似冒险莽撞的一击,也另他试探出对方的分量。

    丁原人在空中,灵觉里清晰的映射出一股汹涌光芒,正朝着自己劈到。

    他临危不乱,左手向下虚按,身形弹起定住,雪原仙剑笑指苍穹,砰的抵住迎面迫来的光束。

    饶是丁原施出九成功力,脚下也不禁踉跄而退,但他退而不乱,真气源源注入仙剑,紧紧顶着头顶的那束硕大绚光。

    苏芷玉见丁原安然无恙,芳心一定。她已无力再次施展御剑术,当下聚起丹田残馀真气,玉手轻扬,真言驱动,灵犀镯化作一道银光打向光球。

    丁原手腕上蓦然传来轻轻震动,却是另一只灵犀镯若有所感,发出呼应。

    丁原心念一动,口中喝道:“去!”腕上光华一闪,灵犀镯欢呜飞起,迎着耀眼的光芒逆流而上。

    两只灵犀镯一左一右龙吟飞展,突然问齐齐焕放波澜一般的层层光晕,交织辉映,绚烂如霞。

    丁原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奇异感悟,彷佛一刹那裹,自己的意念借着放飞的灵犀镯,与苏芷玉的心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两人的心头同时通过一缕微妙感触,竟在刀光剑影中相互深深一瞥,齐齐左手翻转灵印,遥指灵犀镯。

    灵犀镯“叮”的清呜,幻化分一龙一鸾两束绚丽光影,最终而为一银光复现,轰然击中光球正中的黑色空洞。

    双镯合璧,灵犀一点。光球石破天惊一般的炸裂开来,无数罡风流光疯狂的朝四周汹涌膨胀,虚空中隆隆雷声如炽,撕裂出一道道光痕。

    丁原与苏芷玉只觉得一团势不可当的气流涌到,将两人出身躯高高抛起,耳边“哧哧”

    激流呼啸不断,眼前眼花撩乱,什么也看不清楚。

    正自惊骇间,蓦然光雾如潮卷散,渐渐露出一座庞大的地底墓室。原来在灵犀镯的合璧惊天一击之下,百鬼焚仙灯终於吃不住这股沛然莫御的冲击,迸碎成面粉飘飞,将两人从阵中释出。

    灯毁人伤,鬼先生口中鲜血狂喷,面色惨白如纸。

    更因事起突然,丹室中的八座妖鼎齐齐惊呜,光焰摇动,流火散落,如缤纷落英,煞是壮观。

    鬼仙门的七大长老急忙催动真气护住丹鼎,好不容易才重新控制住局面。

    丁原在半空一阵的翻腾,眼角馀光瞥见不远处的苏芷玉,虎腰一挺,探身将她揽住。两人双手互执,一道柔和真气流转在身体经脉之间,徐徐稳住身形飘落着地。

    丁原一抬头,便瞧见太乙九极鼎上方光团中的姬雪雁,右手仙剑一指鬼先生、喝道:“老鬼,你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丁某今日奉陪到底!”

    鬼先生调匀气息,心头不禁暗凛。

    光一个丁原就已经够麻烦,现在连本以为已经死掉的苏芷玉,也好端端站在眼前,虽然他也瞧出苏芷玉重伤未愈不堪恶战,可自己的两个得力手下却早已损命当场。

    再想那百鬼焚仙灯是鬼仙门镇门之宝,只是这次非但没能将丁原与苏芷玉炼化,反而被轰得粉碎,真不晓得这两人是怎么办到的。

    他心念急转,当机立断,沉声命道:“封鼎!”

    那七大长老闻言无不愕然,一旦鼎炉熄灭,先前的所有工夫都等於白费,自姬雪雁体内汲取的朱果菁华也一同付诸东流。

    好在。相对四十九天的凝炼,这两天的损失还不算太大,不然可就亏到家了。

    鬼先生这么做,也是无奈罗。鬼仙门好手众多,但此时此刻真正能帮他对抗眼前这两个年轻人的,也不过是眼前这几位长老了。倘若巫行云与莫行虚没有死,他也不必出此下策,白白浪费了两天的心血。

    七大长老同时收功,炉火渐渐熄灭,太乙九极鼎上的光团,却兀自不散,托着姬雪雁的娇躯,缓缓沉入鼎中。

    丁原冷眼旁观,淡然讥笑道:“老鬼,你又想玩群殴的把戏么?”

    鬼先生心中对丁原苏芷玉已是恨极,双目幽光如电,锋锐的射在丁原脸上道:“小子,你毁我仙宝,杀我同门,若不将你们两人一同扔进丹鼎炼化成鬼,又岂对得起‘鬼先生’这三字的百年盛名!”

    蓦然,甬道深处传来一人狂妄嚣张的大矣声,道:“狗屁,一个装神弄鬼、躲在死人坟裹的老家伙,也敢提什么盛名?哈哈,你先问问老子我答不答应?”

    丁原一听这声音,不由目光一转望向甬道口,叫道:“老鬼头?”

    “砰砰!”

    甬道口先出现的,却是两具被抛过来的鬼仙门丹室守卫尸首,而后才是年旃的声音道:“不错,老子来了!”

    蒙蒙光影一晃,年旃的元神持着冥轮大刺刺闯了进来,左手鲜血淋淋,也不知这一路闯进来,痛宰了多少鬼仙门弟子。

    跟在年旃身后的,还有一男两女,竟是安孜晴、楚凌仙与屈箭南。有年旃庭刖开道,他们三人只轻松在后面跟着,连剑也不曾出鞘。

    如今镇守鬼冢上两层的巫行云与莫行虚,都倒在丁原剑下,剩下那些小角色,只不过是撞枪头白送死的罢了,四人一路杀来,直如无人之境。

    也怪鬼先生下有严令,没他准许任何人不得接近丹室半步,几名赶来报讯的弟子,都在门外被守卫拦下,却没有一人有巫行云莫行虚的胆子往裹直闯。

    苏芷玉抬眼就见安孜晴等人,不由得惊喜交加,唤道:“阁主、楚师姐!”忽然想到自己的手还被丁原握在手裹,脸上不禁一红,急忙借着整理散乱鬓发的机会,将玉指抽出。

    丁原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冷冷扫了眼屈箭南,问道:“老鬼头,你们怎么来了?”

    年旃哼道:“老子想想还是不放心,就跟着安阁主他们一块来了。也亏苏丫头一路留了天一阁的暗记,我们才这么快找着此处。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老子刚才还听有人大言不惭,嘿嘿,想欺负丁原?也得先问问老子的冥轮!”

    鬼先生别人不认得,年旃却曾在蓬莱仙会上见过。见他横冲直撞杀将进来,又摆明要为丁原撑腰,不禁大是头疼。

    眼中的幽光更盛,鬼先生冷冷道:“年旃,你什么时喉变成了丁原这小子的看家狗了,一百多年没见,果然是大有长进!”

    年旃再笨,也听的出这话裹的讥讽之意,脸上红光一闪,怒啸道:“老鬼,你找死!”

    双手驱动冥轮呼啸而起,化作一溜寒光,直射鬼先生。

    鬼先生口出讥讽之言,手下却不敢有半点怠慢,魑魅离戚干斜斜挑出,准确无比的击在冥轮中心。“叮”的一声响,冥轮倒飞回年为手中,两人身形俱是一震,同时心道:“百多年不见,这老家伙倒没白费光阴!”

    年旃更是收敛狂妄之心,他自家知道自家事。倘若不是得丁原的冰莲朱丹与天道感悟之助,刚才那一记硬撼,多半还要吃上点亏。

    说起来倒不是他修炼不勤,却因为潜龙渊中血雾着实消耗了他许多真元,依仗着元神出窍,这才能与鬼先生战成平手之局。

    安孜晴遥遥向鬼先生一礼道:“在下天一阁安孜晴,虽僻居南海一隅,却也是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多有冒犯,也是逼不得已,希望先生能大度为怀,放过姬姑娘,我等自当赔罪退去。”

    鬼先生联想到方才苏芷玉对安孜晴的称呼,暗自思忖道:“原来这婆娘就是天一阁的现任阁主安孜晴!据说她的修为已臻大乘之境,却从未出过南海一步。如今居然连她也来了,今日之事看来万难善了。”

    他不禁重新掂量丁原的分量,但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就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子,不仅修为高的惊人,更有正魔两道最顶尖的人物藏在背后撑腰,惹了他,跟惹了半座天陆有什么太大区别?

    但彻星性桀惊阴狠,心中飞快的盘算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对比。丁原那边有三大顶尖的高手,可自己加上鬼仙门七大长佬也未必不能一战。何况,在鬼冢之中,尚有许多阵势机关未曾发动,关键时刻或许也能收奇兵之效。

    再不济,还有一个姬雪雁掌握在自己手中,又怕他何来?

    当下,鬼先生阴恻恻一笑道:“原本有安阁主的大驾说和,老夫也应当卖个面子。可惜,安阁主已经来晚了一步。丁原这小子连杀我两位同门师弟师妹,又毁了本门的百鬼焚仙灯,这个梁子,可不是安阁主能够一句话化解得了。”

    丁原冷笑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若真想找丁某报仇,便先放了雪儿。丁某与阁下单打独斗,生死由命!”

    鬼先生摇摇头道:“你说我会答应么,丁原,你莫将老夫当作三岁的孩童哄。”

    年旃不耐烦道:“说到底,还是要拳头解决问题。老鬼,老子有百多年没会过你,今天咱们就瞧瞧到底谁更高明!”说罢,元神一晃欺近鬼先生。

    丁原眉毛一挑道:“老鬼头,他是我的!”身形后发先至,硬抢在年旃之前一剑“投鞭断流”,朝着鬼先生斩落。

    年旃被丁原抢了先机,骂骂咧咧道:“***,连这也跟老子抢!”元神在空中转向,奔着七大长老杀了过去。

    屈箭南亮出仙剑,呼喝道:“丁兄,我来助你!”拧身飞击一个矮咚咚的胖长老。他一出手,身旁的楚凌仙惟恐有失,侧目望向安孜晴低声道:“师父|”

    安孜晴怎不明白弟子心意,暗叹一声颔首道:“小心对方的鬼魅伎俩,出手先留三分馀地,以应万全。”

    楚凌仙面露喜色,低低应道:“是!”撒出仙剑,衣袂飘飘护持在屈箭南身旁,双双敌住那名胖长老。

    混战一起,丹室中顿时刀光剑影罡风激荡。安孜晴与年旃的修为,明显要比其他人高出许多,各缠住两名鬼仙门的长老;苏芷玉、屈箭南与楚凌仙三人成虎,对上馀下的三人,堪堪打个平手。

    最为凶险的,自是鬼先生与丁原之争,两人全无留手,恨不能每一招都置对手於死地,从顶上打到地上,再从石壁斗到甬道,真是棋逢对手,精采纷呈。

    在一连串暴风骤雨的对攻裹,两人都没工夫再去动用身上法宝,全凭着自身真实功夫争锋相对,寸土不让。

    转眼一百馀个回合,丁原终究在经验与功底上逊色些许,渐渐稍落下风。但他身上所负的杂学着实太多,从二十二字拳到辟魔腿,从穿花绕柳身法到七大剑派的精奇招式,总能奇峰迭起妙手纷呈,令鬼先生占不到丝毫的便宜。

    原本鬼先生的天贝伽蓝神功,乃天陆正魔两道修真高手所忌惮的歹毒功夫,奈何偏巧丁原身怀三股绝世真气心法,硬是不吃这套。那蓬蓬幽蓝氤氲,无数厉鬼魂魄,根本不在丁原话下,使得他失去了最大的优势。

    鬼先生有心施展鬼仙门镇门绝学“通天慑地万魂诀”,一来丁原不给半点凝聚真元、发动鬼诀的喘息之机;二来他也顾忌丁原的“平乱诀”威力太大,以通天慑地万魂诀对撼,未必能够讨到多少好处。因此,鬼先生只有不断催动体内真气,魑魅离魂竿快如风电,以求能拖垮丁原。

    众人正斗到酣处,突然耳中听见震耳欲聋“轰隆”一声巨响,原来是年旃拼出真火,发动“万雷轰天诀”,一举震毙鬼仙门两大长老,冥轮去势不止,居然狠狠撞击在丹室中央的太乙九极鼎上!

    太乙九极鼎受此万雷轰天的强横冲击,先是鼎身剧烈晃动不已,既而从受创处裂开百多道龟纹,迅速蔓延全身。

    鼎炉中蓦地耀出一蓬赤红光焰,直冲穹顶,爆发出“喀喇喇”的电闪雷呜。

    周围七鼎同时生出威态,齐齐凄厉呜响,一束束光芒犹如火山爆发喷薄泉涌,鼎身承受不住来自内部的庞大冲击一一开裂,从缝隙中发射出妖艳的华光。

    鬼先生与众长老面色齐变,脸上又是惊恐又是悲愤,彷佛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六人竟再顾不得激战,不约而同抽身闪退,可怜那胖长老走的慢些,却被屈箭南与楚凌仙死死缠住。

    他迫不得已的厉声吼道:“还打什么,八鼎陨灭,天塌地陷!再不逃,谁也休想活着离开!”

    好似为了应证他此话不虚,太乙九极鼎“轰”的炸开,卷裹着赤红的光岚向四周汹涌溢去。

    周围七座妖鼎接二连三的爆炸,一声声轰呜,几乎把人的耳朵都给震聋。

    一时间丹室中充满各色流光,惊人的气浪排山倒海的卷向每一个角落,周围石壁恰似发生地震一般摇晃碎裂,头顶无数的巨石雨点一样的砸落。

    丁原被一股回旋的气流抛上半空,头上猛的一暗,却是大块的巨石压下,他急忙挥剑阻挡,目光穿过重重光雾望向太乙九极鼎碎裂之处,大声叽道:“雪儿——”

    但他的声音,竟被这惊天动地的轰呜迅速掩埋,天昏地暗裹,哪裹能够找到姬雪雁的踪影?

    丁原心中一疼,暗道:“难不成,雪儿已被那丹鼎炸得形神俱毁,连一点痕迹都没能留下?”

    想到复裹,他拼命扑向丹室中央,在狂乱的气流裹,宛如一叶随时会颠覆的轻舟,任他有通天的修为,也被不住的抛起又卷落。

    忽然,从旁掠来一条水袖,准确的缠在丁原腰上,却是安孜晴正好在左近,见丁原发狂似的冲向下面,赶紧出手拦截。

    丁原并不领情,仙剑一挥斩向水袖吼道:“你为什么要拦我?雪儿还在下面,我要找她!”

    安孜晴尽管听不清楚丁原在大叫什么,可也能从他的表情上猜测到话裹的意思。

    她右手玉指一弹点开雪原仙剑,以传音入秘道:“丁原,这儿马上要塌方了。我们只有先活着出去,才有希望再救别人!”

    话虽有理,可惜丁原现在哪裹听得进旁人良言相劝,摇头吼道:“我不管,我要先找到雪儿和玉儿再说!”

    安孜晴见他不肯听劝,丹室、鬼冢坍塌又迫在眉睫,於是虚指前方,以传音入秘诈道:“咦,那不是姬姑娘么?”

    丁原一震,转头望去,不防腰上一麻,已被安孜晴点中。他知上了对方的当,不由怒目而视。但安孜晴只是不理,身如翩翩惊鸿,在罡风光流的缝隙间穿梭游走,悬合上众人一路往外突围。

    可刚回到第二层上,突听得一声噶喇喇巨响,鬼冢轰然塌陷,惊流密石中众人先后失散,倒是丁原被安孜晴以水袖卷里、御起云生水起诀,冲出牢笼。

    等两人回到地面,俯瞰脚下,只见鬼冢上方的陵墓废墟,已然塌落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洞穴,裹面不住朝外冒着滚滚浓烟,直冲起有三十多丈高。

    在废墟周围的沙漠上,居然裂出成百上千道的沟壑,最窄的也有一裹多宽,深度更不可测。

    这些沟壑,就如蜘蛛的触角,无边无际的伸展向四方天际,恐怕方圆几百里之内,都不能幸免。

    天空中浓雪翻滚压住日月,黄澄澄的妖艳光晕充斥弥漫,疯狂的大风狰狞厉号,卷起漫天的黄沙,直叫人无法睁眼。

    假如方才不是安孜晴见机得宜,施展御剑术破困而出,此刻她与丁原两人定然已被掩埋在深深的岩层乱石中,不见天日!

    安孜晴松开丁原禁制,目光四处搜索其他的同伴,可乱影迷离中,除了风沙浓烟,哪裹还有人影。她心中一震道:“难道*仙、玉儿和屈箭南他们都来不及走脱,被埋在了鬼冢裹了?”

    丁原看了一眼塌陷的鬼冢,深吸一口气,在狂风巨流中拼命喊道:“雪儿、玉儿、老鬼头|”

    他的声音被狂风冲散许多,可周围几里内仍能够依稀听见,远远传来年旃的嗓门哈哈笑道:“小子,你放心,老子怎么可能被这破坟头活埋?”

    说着话,年旃从迷雾裹晃晃悠悠飞了出来,样子虽然有点狼狈,不过看上去倒也没什么大碍。

    丁原心一宽,旋即问道:“老鬼头,你有没有见着玉儿她们?”

    年旃摇头道:“老子只顾着冲出来,哪裹还有空闲去管别人?怎么,其他人都还没找见?”

    丁原摇摇头,道:“不行,我要下去找他们!”

    年旃叫道:“你疯了,底下都塌成一片了,你怎么进去,就算进去了,又怎么找他们叩?”

    丁原知道年旃说的是实话,可必俎样乾站在上面苦守,简直比杀他更加难受。

    忽然眼前一亮,远处腾腾黑雾中,冉冉升起一抹红光,正是苏芷玉驭着天心灯,从地下出来。

    丁原飞身赶过去,苏芷玉遥遥见着丁原向自己奔了过来,心头一松。

    她经历刚才一番恶战,又强运天心灯脱困!值内伤势骤然馥发,全凭着一股坚强意念,才支撑着到现在。

    苏芷玉天心灯一收,人已软倒在丁原坚实的怀抱中,也顾不得羞涩,努力*着一口真元,无限愧疚的说道:“丁哥哥,玉儿没能找到姬姐姐。”

    丁原百墨父集,心中暗念一声:“好玉儿!”右手真气源源不绝注入苏芷玉体内,助她稳住伤势,克制着对姬雪雁的担忧,安慰道:泌关系,玉儿,你只管好好习,其他的事情,都有我和安阁主、老鬼头在。“苏芷玉缓缓点头,目光望向安孜晴道:”阁主,楚师姐他们还没出来么?“

    安孜晴颔首道:“玉儿,丁原说的不错,你好好调息,我这就设法再进鬼冢去找他们。”

    年旃与这些正道人物死不对脸,这次来大漠万里迢迢,也没跟安孜晴等人说过一句话,这时更站的远远冷笑道:“安阁主,你虽然贵为天陆三大圣地的掌门之一,不过也未必有法子再进得鬼冢。”

    丁原也没搭理老鬼头,说道:“安阁主,还是让我去。我拼着元神出窍潜入鬼冢,一定将他们找回来!”

    安孜晴断然拒绝道:“不成,这样太过凶险,万一你的元神来不及收回肉体,那是万劫不复的后果。丁原,我也算是你的尊长,你就听我的话,留在上面照看玉儿,下面的事情一父给我就是。”

    丁原不肯让安孜晴涉险,何况他心悬姬雪雁安危,那是一刻也不想等,立刻说道:“安阁主,我一定要下去,你这次说什么也拦不住我!,”

    说罢,双目一闭,就欲施展元神出窍之功。

    年旃见状,叹口气道:“罢了,罢了,也不晓得老子哪辈子欠你的。丁原,安孜晴说的不错,你这么下去太过凶险,不如由老子再走上一遭。老子当年肉身被毁,反少了这层牵挂,总比你强出不少。”

    丁原一怔,没料到年旃居然转性主动出手相帮,心下感激,问道:“老鬼头,你能行么,别逞能把老命搭在裹面。”

    年旃傲然道:“狗屁,老子敢去自然就有把握,你小子就放心在这儿,等我的好消息吧!”

    说着,元神一晃,驾着冥轮朝着地穴飞去。

第四章 地穴

    隆隆的塌方聲,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漸漸停歇,周圍陷入一片可怕的死寂。

    屈箭南在最後一刻,祭起了越秀劍派法寶“青光罩”,將楚浚仙與自己一同護在其中倖免於難,卻也被困守在了一個方圓不到三丈長的狹小縫隙中。

    屈箭南耐心等了半晌,見頭頂不再有沙石落下,這才收起了青光罩,周圍頓時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楚浚仙纖手一彈,祭起一枚靈珠,朦朧的柔和光暈,映照在兩人的臉上。

    屈箭南問道:“楚姑娘,妳沒有受傷吧?楚凌仙真气游走全身,发现除了左臂被砸落的岩石刮伤几处外,并无大碍,当下回答道:“我没事,屈兄你呢?”

    屈箭南苦笑道:“还好有青光罩的保护,不然还真难说。不晓得安阁主他们是否已经脱险,但愿别像我们这样也给困死在这裹,那可糟了。”

    楚凌仙心中也没底,猜想道:“师父她老人家还有苏师妹他们的修为比我高出许多,应该有法子早一步逃出鬼冢。说不定,现在他们正在设法寻找我们。”

    屈箭南心下稍安,饱含歉疚道:“楚姑娘,刚才你要不是为了照应我,现在也该逃出去了。连累到你,在下著实过意不去。”

    楚凌仙含笑道:“屈兄这麽说,岂非要折煞小妹?要不是屈兄的青光罩,小妹恐怕已被这乱石堆活埋啦。”

    屈箭南半弯著腰,摸了一下探手可及的石壁,长出一口气说道:“可如今你我给压在这裹面,连身子都没法站直了。”

    楚凌仙见他情绪有些低落,鼓劲道:“屈兄,只要我们安然无恙,就有机会挖出一条通道回到地面。何况,师父和苏师妹他们,一定也会想方设法营救我们的。”

    屈箭南闻言,不由一阵惭愧,暗道:“我屈箭南一贯自诩是男子汉大丈夫,眼前稍稍遇到一点挫折却愁眉不展,还要一位姑娘宽慰劝说,怎不教人惭愧?”

    他挺了挺身子,不防却触动些许泥沙碎石,刚好兜头洒在身上,道:“楚姑娘,你说的不错,与其怨天尤人,不如言起立行,在这地下废墟中打出一条通道,说不定只要一两个时辰的工夫,你我就能重见天日。”

    楚凌仙见屈箭南灰头土面却又目光炯炯,显是精神振奋起来,可惜听他口出豪言壮语,却又有点含糊不清的样子,料想是他嘴裹吃进了沙子说话咯取,不由噗哧一笑道:“既然屈兄有此豪情,小妹自当忝附骥尾。”

    灵珠映射下,灰尘掩不住的娇容,竟显得说不出的明媚,看得屈箭南也是一呆。

    但他自幼家教严谨,立刻收住心神,借著打量头顶情况的机会,自然而然挪开了目光,伸手触摸顶上,说道:“我说这裹为什麽能形威一个小洞穴,原来是上面架著一块巨石。咱们暂且不去动它,以免巨石一碎塌落下来,连最後的藏身之所也没了。”

    楚凌仙站起身,摸著头顶的巨石,小心翼翼朝洞穴另一端走去,三步两步到了尽头,微一蹙眉道:“这块石头好大,一直延伸到这儿也没断开。”

    这时屈箭南袖口一动,裹面探出一个小脑袋,却是彩儿。它当日与年旃寻到安孜晴等人,已是次日清晨,经过一夜争夺,三叶灵花也各有所归。

    安孜晴依仗著天一阁的云生水起诀脱颖而出,取得其中一叶,另一叶则不出所料落到了一动大师的手中。

    至於最後一叶灵花,则被一个神秘人物夺去,此人突忽而来,突忽而去,在场无数高手,甚至连他的面目都未曾看清。

    姬雪雁被鬼先生所掳的消息,经彩儿小嘴这麽一说,最为著急的自然是屈箭南。

    而安孜晴与楚*仙也担心丁原、苏芷玉万一大意,救人不成反遭蛇咬,於是当即决定从後援手。

    年旃想来想去,居然也跟了过来,倒让旁人吃惊不小,实在不明白这老魔头与丁原之问,到底有多厚的交情,居然能把他也搬动。

    见著屈箭南,彩儿可算是脱离苦海,说什麽也不肯再跟年旃待在一起,却把屈箭南的袖口,当作了临时的安乐窝。

    、方才地陷时,彩儿躲在屈箭南的袖子裹,竟吓得昏了过去,直到这时才醒过来。它大著胆子左右张望,哭丧著脸道:[屈公子,咱们在哪裹?小姐呢,怎麽不见小姐?“

    屈箭南安慰道:“彩儿不要害怕,我们暂时被困在了地底下。雪师妹我们也没能找到,但无论如何,大夥都会想法救她。”

    彩儿摇头道:“我不信,小姐一定已经死了!你们都只顾自己逃命!却都不管小姐死活,只有彩儿才一心记挂著小姐。”

    屈箭南苦笑道:“彩儿,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在下面,说什麽也要先去找雪师妹。可现在楚姑娘也因为要救我被困在这裹,我怎能再拖累她?”

    彩儿叫道:“你和丁原一样,身边有了别的姑娘就立刻忘了小姐!彩儿要去找小姐,你们走你们的,我是不走的。”

    说著,从屈箭南的袖子裹飞出,落到地上,拼命用小爪子扒拉坚硬的泥石。

    屈箭南偷眼看了眼楚凌仙,正巧碰上对方微含笑意的眼波,屈箭南脸上立刻莫名起火,楚凌仙却落落大方道:“屈兄,连彩儿这样一只鹦鹉都有情有义,我们怎能就这样舍下姬姑娘?不如,你我先合力向下挖,或许能找到那座丹室。”

    屈箭南何尝不牵挂姬雪雁的生死,但丹鼎爆裂如此的威力惊人,失去神志的姬雪雁又如何能幸存?而要想从这裹挖通一条到丹室的地道,艰难程度更远胜向上逃生。

    正因顾虑多多,他才强自按捺下寻找姬雪雁的冲动,先求脱困。

    闻听楚凌仙的建议,屈箭南心中感动。

    要知道,姬雪雁不比苏芷玉,她们两人可说是素不相识,没半点交情可言。楚凌仙之所以要先救人後求生,凭的是一副令人钦佩的侠义与善良心肠。

    他刚想开口,耳朵裹突然听见脚下的沙土发出轻微响动,连忙低喝道:“彩儿小心!”

    赶紧将彩儿救开。

    “哗啦啦!”沙土松动陷落,露出一个桌面大小的洞穴。

    楚凌仙亮出仙剑,遥遥指住洞口,轻喝道:“底下是哪一位?”

    “轰”的洞穴下青光一闪,两人脚下地面剧烈的震颤,直教人怀疑是不是新的塌方又来了。从那ept5。net”洞穴中掠出一人,正是先前与两人交过手的矮胖长老。

    州屈箭南“咦”道:“原来是阁下J”他反应奇快,声音未落仙剑已出,一溜寒光直刺矮胖长老的胸膛。

    屈箭南心知以自己与楚凌仙的联手之力,也未必能赢的过对方,偏偏这狭小的石穴裹毫无?旋馀地,惟有抢先下手先声夺人。

    然而,那矮胖长老却早有了防范,他本是鬼仙门七大长老之首,修为不输给莫行虚,地位甚至更高。

    矮胖长老眼见屈箭南仙剑杀到,他右掌迸指如刀劈出一道狂澜,震开仙剑,左掌第十层的天贝珈蓝狂风咆哮而出,一蓬蓝幽幽的光岚,好似惊涛骇浪压向屈箭南。

    楚凌仙身形一晃斜刺杀出,凌波仙剑翩若惊鸿,将天贝珈蓝劈成两半,从两人左右呼啸滑过,重重车在石壁之上,头顶“沙啦啦”抖落浓浓烟尘。

    矮胖长老嘿然道:“真是冤家路窄,竟又撞见你们两个小鬼。正好,让泉某吸了你们的真元精血,以解鬼冢覆灭之恨!”

    他双掌灌注十成功力,打出两道光风,分袭屈箭南与楚凌仙。

    只见那光风裹若隐若现厉鬼的狰狞面目,一团灼热的气流,瞬间弥漫小小的石穴。

    楚凌仙心头一凛,提醒道:“屈兄小心,掌风有毒!”只为开口说这麽一句话,鼻中已吸入一丝天贝珈蓝的火毒,顿时头晕目眩,脚下虚浮。

    幸而楚凌仙自幼拜入南海门下,根基扎实,立即默念天一真诀,将那缕毒气化解。

    三人恶战二十馀个回合,难分胜负。屈箭南的功力终究稍逊一筹,渐渐抵挡不住天贝珈蓝火毒的侵蚀,头顶因汗水蒸发,形成的淡淡水雾不住升腾,面色更是赤红一片,体内真气眼看著难以为继。

    他心中暗道:“若在这样下去,不出二十个照面,我盥楚姑娘势必要么生丧於此。与其两人皆死在这老魔手中,倒不如由我舍命一拼,与他同归於尽,至少也能保住楚姑娘的性命!”

    一念至此,屈箭南虚晃一剑,撤出战团,全身功力凝聚丹田,吐气扬声低喝道:“咄!”头顶霞光一绽,甫然生出一团绿光,刹那幻化作元神模样。

    楚凌仙与矮胖长老齐齐惊呼,只不过个中意味大是不同。

    屈箭南的元神飘浮在肉身之上,双手一掐剑诀,仙剑光芒爆涨,将石穴映得犹如白昼。

    矮胖长老厉喝道:“小子,你在做什麽?”想要冲将过去,却被楚凌仙紧紧缠住。

    屈箭南元神的双目一阖,将毕生真元源源不绝汇聚到仙剑之上,徐徐道:“泉老魔,看剑!”

    越秀剑派的“山高水长诀”龙吟飞展,宛如层层青峰录碉,焕放出耀眼光华,刚柔并济,灵拙相得,照著矮胖长老的头顶轰落。

    “轰”的一声,矮胖长老的身躯,在剑光掌风迸发出的旋流中踉跄而退,双手几成焦炭。

    屈箭南一击之後真元近乎尽散,元神“哇”的喷洒出漫天血雨,将四壁染红。

    楚凌仙心神俱震,失声道:“屈兄——”翁发现那矮胖长老身负重伤,正欲转身遁入先前开凿的地道,当下暗咬银牙,祭起“云生水起诀”。剑华一闪,自矮胖长老背心透入,楚凌仙也无心多看半眼,纵身到屈箭南跟前,颤声道:“屈兄,你这是何苦?”

    屈箭南真元涣散,元神已无力归窍,勉强微笑道:“一命换一命,我也算值了。”

    楚凌仙一醒,催动玄功将屈箭南的元神收回肉身,双手扶抱著他道:“屈兄,你一定要挺住,凌仙这就设法带你出去!”

    彩儿被刚才一场惊心动魄、一死一伤的血战吓得魂不附体,见屈箭南七窍流血,面如惨金,禁不住叫道:“屈公子、屈公子!你别死啊,都是彩儿不好!”

    屈箭南强撑著身体,微笑道:“彩儿,我没能救出你家小姐,你不要怨我。”

    楚凌仙取出一枚冰莲朱丹,送入屈箭南口中,左掌将天一真气毫不吝惜的注入他的体内,帮助护住心脉,重新聚敛真元。

    她一面催动功力一面说道:“屈兄,你不要再多开口,只管全心运功调息,先将性命保住,才是眼前最紧要的事。”

    猛然,头顶传来“喀喇”一声,碎石簌簌下落,那块巨大的岩石上,赫然裂开一道缝隙。

    屈箭南急道:“不好,楚姑娘,你快带著彩儿从那老魔开凿的地道走吧,这裹只怕马上就要塌方!”

    楚凌仙毫不犹豫的一摇头道:“宁屈兄,凌继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裹。咱们要嘛一起逃生,要嘛便一起死在这裹!”

    屈箭南望向楚凌仙,蓦然从对方坚定的眼神中察觉到什麽,不由全身一暖。还没等他开口,那道缝隙上传来一人声音道:“下面是谁唧唧喳喳,还没死透?”

    彩儿一听到这人的嗓门,吓得“哎呦”一声,马上缩进呱屈箭南的袖口,就好似老鼠遇见猫。

    屈箭南闻声却是一喜,奋声朝上喊道:“可是年旃老前辈在上面?”

    缝隙中金光一闪,正是年旃他老人家,晃晃悠悠驾著冥轮拍马杀到。

    当下年旃冥轮开道,楚凌仙殿後,辗转打柜一条地道,重新回到地面。安孜晴与苏芷玉见到楚浚仙、屈箭南归来,自是欢喜。屈箭南因伤势甚重,便就地打坐疗伤,由楚凌仙将石穴中的遭遇说与众人。

    丁原却哪裹有心思听这些,将年旃一把揪到旁边问道:“老鬼头,还是没有雪儿的下落麽?”

    年旃哼道:“老子我能找回两人来已算不错了,那个丫头多半是被埋在鬼冢的最底一层,离著上面不知有几十丈深。就算真还活著,也等於大海捞针。”

    丁原明白,年旃的话虽然不好听,可也是实情。然而,自己万里迢迢深入大漠,九死一生闯荡鬼冢,更差点搭进苏芷玉的性命,到头来还是海市蜃楼一场空,却教他如何心平气静?

    年旃见他面色越来越不好看,忍不住道:“小子,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就算你有通天本事掘地三尺,也未必能找到姬丫头。我看,她多半已经……”

    丁原低喝道:“我不相信!雪儿绝不会死!”

    就这时,天上忽然传来一记嘹亮的鹤唳,引得众人注目观望。但见无垠苍穹下,一羽雪白的仙鹤悠然向著这裹飞落,上面端坐著一位中年女尼,青衣青帽,法相庄严。

    彩儿探头一看,一声欢呼,飞到她的肩头上好一阵亲热,显是熟悉亲和之人。

    女尼下了仙鹤,朝著安孜晴合十一躬道:“请问施主可是南海天一阁安阁主?”

    安孜晴颔首道:“本座正是,敢问师父如何称呼,却找孜晴何事?”

    女尼微微一笑道:“贫尼东海灵空庵门下,法号静闲,奉师尊九真师太之旨,特来拜会安阁主,并有︼一言转告阁主与丁原小施主。”

    丁原一听,奇道:“静闲师父是说,九真师太有话托你转告我和安阁主?”

    静闲道:“师尊嘱咐贫尼转告安阁主、丁小施主二位,贫尼的师妹静斋,也就是姬雪雁姬姑娘,已被师尊所救。因她身中剧毒,又受连日的丹鼎凝血急需救治,因此师尊已经带著姬师妹回返东海。惟恐几位心悬姬师妹安危还在鬼冢寻找,这才人叩贫尼前来传讯,请诸位施主尽可放心。”

    彩儿闻言欢呼道:“原来小姐真的没死,彩儿好开心!”

    丁原等人也是又惊又喜,自不赘言。

    安孜晴微彻惊讶道:“原来九真师太也曾到过鬼冢,本座与她失之交臂,著实可惜。”

    想到九真师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救走姬雪雁,而自己与丁原等人居然毫无察觉,仅这份不显山不露水的身手,不得不令人叹服。

    静闲听闻安孜晴如此推崇九真师太,脸上也不露半分傲色与欢喜,依然平静道:“师尊也说,这次未能与安阁主秉烛深谈,甚为遗憾。因而请阁主若他日有闲,屈尊东海,敝庵上下无不热诚以待。”

    安孜晴淡淡一笑道:“九真师太这麽说,教本座如何敢当?”

    丁原听两人客套,禁不住打断道:“静闲师父,令师又是怎麽知道雪儿陷於鬼冢之中,不早不晚偏偏这时赶到出手?”

    静闲总出丁原话中的责难怀疑之意,含笑道:“丁小施主别误会,虽然静斋师妹远离东海,但她的行踪举动,莫不在师尊的掌握之下。

    “我灵空庵有一佛门至宝,唤作‘琉璃三界瞳’,状若碧色水晶球,只要事先锁住一人的魂魄,则无论此人身在何处,皆可从琉璃三界瞳中看到。只是施展此功颇耗功力,以师尊之能,也只能每日午後运功察看一回,这才在昨日发现静斋师妹被鬼先生所掳。”,年旃嘿然道:“原来如此,嘿嘿,你们这些尼姑,就喜欢摆弄些暗地裹窥视旁人的玩意儿,今後我老人家可要小心一点。”

    静闲也不以为意,继续道:“师尊赶到鬼冢时,恰逢安阁主与年老施主诸位叩关而入,与鬼仙门在地底一场激战。师尊本想完救出静斋师妹,再助诸位战退鬼先生。不料年老施主的冥轮误中丹鼎,引起地陷,师尊情急之下,施展‘佛影空照禅’,救下静斋师妹,率先退出鬼冢。”

    所谓“佛影空照禅”乃灵空庵绝顶身法,比之桑土公的土遁或是鬼仙门的火遁更高一筹,可在瞬间移形换位,最高境界能倏忽千里,不留痕迹。,也难怪以安孜晴等人的修为灵觉,都未曾察觉到九真师太的踪迹,借那一缕佛光,来无影去无踪。

    丁原还是有些不放心,追问道:“静闲师父,你说的这些,可有什麽凭证吗?”

    静闲微笑道:“师尊也恐诸位不敢轻信,特让贫尼带来一件静斋师妹的信物,交与丁小当施主。”

    说罢,从袖口裹取出一块玉佩模样的东西,交到丁原手中。

    丁原一看,正是当年曾山心血来潮,赠送给姬雪雁护身的那枚玉符。

    静闲道:“师尊说,多亏有此符的保护,静斋师妹在丹鼎爆炸时才能躲过一劫。此番回返东海疗伤,或有两三个月就可苏醒初愈。”

    丁原完全放下心来,将玉符小心收起,谢道:“有劳静闲师父传讯。”

    静闲见诸事父代完毕,向著众人合十礼道:“贫尼告辞。”扬手唤过彩儿,跨上仙鹤飘然而去,转眼消失在天际尽头。

    年旃笑道:“小子,这下你可以放下心思,陪老子去那万壑谷找绝情婆婆了吧?”

    丁原回答道:“老鬼头,你怕我会食言麽?我这就与你先回云梦大泽,跟老桑盛师兄他们会合,然後一起去万壑谷就是。”

    安孜晴微微一笑道:“丁原,看来我们要在这儿暂别了。”

    丁原不由自主望了眼安孜晴身旁的苏芷玉,问道:“不知道安阁主下一步有什麽安排?”

    安孜晴将丁原细小的举止尽揽心*,再看苏芷玉虽然神色平静,但眼神中分明也透著眷恋不舍,不禁暗叹一声回答道:“我见屈公子伤势颇重,所以先要将他送返越秀山,然後就准备回返南海开炉,炼制三叶奇葩。”

    丁原“哦”了一声,转眼望向正在盘膝疗伤的屈箭南,踌躇片刻,终於还是忍住。

    他始终疑惑,为什麽姬雪雁箱心要出家?在自己坠落潜龙渊後,她与屈箭南之间,究竟有了什麽变故?

    但是从姬雪雁到和婉,似乎她们都在小心翼翼?避著什麽。他有心想向屈箭南询问,然而目光一碰触到对方的脸庞,两年多前翠霞山上的一幕华刻骨铭心的往事,迅速翻涌上心头,禁不住低低哼了一声。

    当姬雪雁在云梦大泽中绝情而去的时候,他终於了断了最後的一点希冀。纵然仍是为她关山万里,为她赴汤蹈火,却也明白,过去种种譬如昨日已死,许多事许多人,都已无法回到从前。

    无弘袒怎样,往事已矣,自坠落潜龙渊的那一刻起,其心已死。而云梦邂逅,形同陌路,从此海角天涯两不相干,自己还去追问这些做什麽?

    这时苏芷玉轻轻道:“丁哥哥,让玉儿送你一程吧。”

    丁原望著她略含羞涩的俏脸,不觉一阵茫然。

    大漠风沙中的生死与共,鬼冢血战裹的执手深吻,情深似海,自己又怎堪消受?

    他微微颔首,向安孜晴拱手作别。

    年旃识相的缩在冥轮裹,远远缀在两人後面,心中嘀咕道:“这小子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边不尴不尬的悬著一个,这裹又是一个!”

    苏芷玉说道:“丁哥哥,你与年老前辈去万壑谷,千万多加小心,别意气用事,再与绝情婆婆起争执。原本玉儿想陪你一起去,可现在却得随阁主回返南海,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重逢,丁哥哥自己要多保重。”

    一双水灵灵的黑眸中,除了殷殷关怀之情,就是浓浓眷恋之意。

    丁原一颗心沉浸在苏芷玉的眼波裹,莫名的心中泛起一缕不舍,故作从容的笑道:“玉儿,你在南海好生潜心修炼,等天陆的事情办好了,我就会来探望你。”

    苏芷玉脸上闪过不可掩饰的喜悦光芒,深深颔首低声道:“丁哥哥,玉儿等你来,不管三年五载,还是十年百年,玉儿都会在南海等著你。”

第五章 雪魄

    一路御剑南行,丁原半声不吭。

    他的心头不时浮现起苏芷玉临别时醉人的眼神,还有那一句守候自己的承诺。想到这些,他的思绪就犹如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线团,完全找不到线头在哪里!

    年旃憋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嘿嘿笑道:“小子,你还在想那苏丫头?”

    丁原哼道:“老鬼头,你舌头怎么变那么长?”

    年旃活了两百来岁,还是头一回被人比作长舌头,大怒道:“狗屁,老子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这才好心问你。嘿嘿,要不你这就转回头去找苏丫头吧,也好过数人家天天在南海边上等你。“丁原一怔,猛的醒悟道:”好你个老鬼头,居然敢偷听我跟玉儿说话。“年旃道:”老子我那是关心你,哼,换了旁人死在老子面前,我都不会眨下眼。“

    丁原听他说得当真,冒起来的火气也消了,悠然道:“那也未必,屈箭南他们不就是你给救上来的么?”

    年旃回道:“那也是老子看在你的面子上,这姓屈的小白脸跟那天一阁的女娃儿,与老子有什么关系?要是从前,这些正道人物别说要老子去救,不顺手宰了,已算慈悲为怀了。”

    丁原微笑道:“老鬼头,你是不是转了性了,还是在潜龙渊裹待得太久,把你以前的戾气都给磨掉了?要是让别人驰说冥轮老祖年旃,居然自觉自愿出手救了正道弟子,十个人有九个要把脑袋想破。”

    年旃出奇的沉默半晌,才哺哺道:“好像是有点不对劲,自从遇着您这小子,老子就没一件事是按照以往本性做的。不过奇怪的是,现在这么搅和,感觉也还不错,***,真是邪门了!”

    两人说说吵吵,丁原也放下思绪,结伴回返了云梦大泽。

    、短短几日,重见大泽,但丁原已不再有初来时候的心情。

    这几天对他而言,发生的事情也着实太多了一些,而漫漫前方,不晓得老天又有怎样的安排在等待着他。

    三日后,绛禹兰如期盛开,可盛年不知为何,始终不见到来。

    众人又耐心等了几日,仍不见其踪影,於是在草庐中留下一张字条′相偕御剑西行。

    虽已早春,天陆南方嫩芽新爆,水暖花开,一派明媚绮位於凉州极北的大雪山万壑谷,依然是冰封天地、银装素裹。

    绝情婆婆成名两甲子有馀,雄踞天陆魔道十大高手宝座,也是其中唯一的女性。但万壑谷一脉人丁非常单薄,满门上下不过二十多人,或老或少都是女子。

    绝情婆婆名头虽响,可因僻居西域苦寒之地,生性孤傲也少有与人交往。因此,她的大寿也鲜有宾客盈门,丁原等人可说是难得一见的客人。

    众人抵达时,离绝情婆婆的寿辰还有两日,万壑谷内一如往常,也见不到增添了多少喜庆气氛,比起当年越秀剑派掌门屈痕的大寿,实在冷清太多。

    那晏殊原是绝情婆婆的锺爱弟子,经她一番通禀引见,众人很快便得到绝情婆婆的召见。

    丁原原本以泻,依照年旃等人的介绍,绝情婆婆多半也是那种白发苍苍、鸠面凶相的老婆子形象。待真个见着,才晓得大错特错。

    他与桑土公、年旃,随着晏殊走入客厅,只见正中主座上已端座着一位中年美妇。这妇人眉目如画,一袭白衣,眉宇问蕴着一层淡淡煞气,看上去竟似比晏殊更加年轻。

    在她身后,侍立着两名女弟子,一抱宝刀,一捧古筝,一眼望上去,就知道修为还在晏殊之上,足可与天陆九妖中人一抗。

    入座之后,晏殊将众人一一向绝情婆婆介绍。

    轮到年旃时,老鬼头从冥轮裹钻出,哈哈一笑道:“绝情婆婆,咱们两个可也有一百二十来年没见了吧。你居然越活越年轻了,怎变得像个大姑娘似的?”

    绝情婆婆淡淡道:“年老祖,听说你被翠霞派幽禁了九十馀年,别的也没什么,这张嘴倒也乖巧了不少。咱们两个,虽说并列魔道十大高手百多年,可说到交情,只怕比纸还薄。

    我是老了,可还没糊涂,你不远万里来到万壑谷,绝不单单侍为了给老身祝寿这么简单的吧?“

    年旃看绝情婆婆张嘴就直逼自己的来意,心道这老婆子真不好糊弄,自己还没开口说什么呢,她已一副要把话说穿说透的样子。事既如此,索性开门见山把话挑明,拐弯抹角原本就不是他年旃的性格。

    年旃颔首道:“绝情婆婆,你算说对了。老夫这回上万壑谷找你来,还真是有事。”

    绝情婆婆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嘿嘿笑道:“年老祖,你就直说了吧,是不是想求我的雪魄梅心,好重塑肉身?”

    年旃回答道:“正是,老夫当年肉身在翠霞毁去,如今只能藏身冥轮之中。倘若你能借一枚雪魄梅心与老夫,日后老夫也必有厚报!”

    绝情婆婆凿道:“果真是这样,年老祖,着实委屈你低声下气,前来讨求雪魄梅心。

    可惜,这东西是本谷至宝,只有我的门人可求。原本,看在小徒引见,还有你远来相求的面上,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商量,惟独这一件,我劝你赶紧断了这份痴心妄想,另谋他策,不要在这裹白费唇舌。“晏殊急忙跪下道:”师父,年老祖对弟子有救命之恩,若不是他与丁小哥出手击退碧落七子,弟子如今就见不着您老人家了,那绛禹兰更是要被碧落剑派的无耻之徒夺走。弟子也明白雪魄梅心珍贵万分,乃本谷第一至宝,可毕竟谷中长有三株,若能取其一赠予年老祖,何啻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绝情婆婆摇头道:“傻徒儿,你懂什么?年旃救你,只因有求於我,分明就没存什么好心。雪魄梅心的确有三株,可本谷历代的规矩你也该明白,非为本谷弟子,任是谁来都莫想讨到一点半枝。”

    丁原起身拱手道:“婆婆,我等也晓得,这雪魄梅心乃天地罕见的仙宝,非不得已,也不会来求。只要你放下一句话来,如何才肯答应,纵然赴汤蹈火,丁某也势必为婆婆办到!”

    绝情婆婆悠然道:“我万壑谷尽管荒僻,可也算衣食无忧,太平无事。老身本人,更没什么事情是自己解决不了,需要托付给旁人!丁公子,你多说无用,不管什么样的条件,老身也不可能松口破例。倘若没有其他事,就让晏殊陪着你们在万壑谷逛上几天,等喝过老身的寿宴喜酒,再走不迟。”

    晏殊跪在地上没动,刚出声哀求道:“师父|”

    绝情婆婆已截下晏殊的话道:“晏殊,师父已经很各气了,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老身怎能容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继续在谷中逗留?”

    年旃丁原闻言双双色变,连桑土公都忍不住结结巴巴道:“绝……绝情……婆婆,你……你不欢迎我……我们,便……直截了当的说,何……何必指桑骂槐?”

    绝情婆婆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冷道:“桑土公,老身与晏殊说话,什么时候有你插嘴的资格了?你们几个爱留不留,恕老身没空闲奉陪。”

    说着,就要起身离去。

    丁原怒气一起就欲发作,但想到盛年的嘱咐叮咛,又强耐着性子道:“婆婆,我等这般空手登门求药,的确很是唐突。只因为雪魄梅心是无二仙宝,一时半刻,我们也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东西可以比拟。往后婆婆凡有差遣,丁某万死不辞。但请婆婆看在年旃肉身尽毁,元神无依的份上,慈悲为怀,慷慨援手。”

    他说着,深深一揖到地,心中思量道:“昔年苏大叔与水婶婶为医治我的走火入魔之症,不惜踏上天一阁,忍辱负重,委曲求全。我今日为这老鬼头,向绝情婆婆拜上一拜,又能算什么?”

    岂知绝情婆婆毫不领情,冷冷道:“丁公子,你可晓得旁人是如何称呼老身的?”

    丁原心头一沉,徐徐道:“绝情婆婆!”

    绝情婆婆轻哼一声道:“老身即以绝情为号,又哪来慈悲之心?况且年旃与我,非亲非故,老身又凭什么破坏本谷规矩,送他雪魄梅心?”

    丁原朗声道:“绝情非无情,只因曾为情伤,故此不敢言情!丁原虽然年少无知,但也相信婆婆绝非真正无情之人,不然晏仙子也不会对婆婆百般尊崇敬爱。”

    绝情婆婆清澈半闭的眼眸中,陡然射出两道凌厉森寒的冷光,利刃一般落在丁原脸上,彷佛要穿透到他的心底。

    丁原肃然不动,不卑不亢对视着她,两对目光对峙了不知多久,厅中鸦雀无声,连年旃都按耐性子,望着这一老一少。

    晏殊大着胆子,轻轻唤道:“师父!”

    绝情婆婆这才哼了一声,收回目光,恢复冷傲神情说道:“丁公子,你年纪轻轻,又能懂得什么?不管你们怎么说,老身都不可能改变心意,诸位还是请回吧。”

    年旃忍无可忍,怒喝道:“老婆子,老子与丁原好话说尽,你也不肯有半步退让,难道真当老子转性成了滥好人不成?不是老子听人劝告才登门相求,早就杀进谷中让你鸡犬不宁!你以为就凭你的狗屁大空十三斩,真能挡住老子的冥轮?”

    绝情婆婆寒眉一扬,冷然道:“年旃,你终究还是露出狐狸尾巴来了。软的不成想夹硬的,老身一样奉陪!昔年蓬莱仙会上,你我未曾交手,可你的冥轮还真不放在老身眼裹。也罢,只要你能赢得过老身一招半式,万壑谷中所有一切任你攫取。可要是输了,你就把这条老命留下来!”

    年旃一晃冥轮,哈哈狂笑道:“好的很,老子就会会你的无心朱颜刀,瞧瞧是谁今日把老命留在了这儿?”

    晏殊见双方话不投机,就要动手,不禁左右为难,求求这个横眉冷笑的,劝劝那个吹胡子瞪眼睛的,两边却哪裹肯再多听她半句,只急得晏殊眼泪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丁原道:“老鬼头,你忘了我们来前的约定么?倘若婆婆执意不肯,咱们也不能动粗,不然跟抢有什么区别?”

    年旃这个时候哪裹听的进去,他肉身重塑、飞升化仙的希望,就全集中在小小的一枚雪魄梅心上。

    绝情婆婆的话,若是说得客气一些还好点,可几番冷嘲热讽之下,老鬼头的凶性也被勃然激起,就是天王老子当面,也不会再卖半点帐。

    他恶狠狠的盯着绝情婆婆道:“小子,你别管了。这事就让老子跟她单独解决,嘿嘿,手底下论输赢,正合老子的心意!”

    晏殊纵身挡在年旃身前,哀求道:“年老祖,丁小哥说的对,求你万万不要动手!”

    绝情婆婆冷喝道:“晏殊闪开,莫非你当为师的会怕了这失去肉身的孤魂野鬼?”

    年旃再被这么一戳,顿时怒发冲冠,飞身越过晏殊头顶,暴跳如雷道:“老子活刮了你这老婆子!”

    说罢,手中冥轮金光夺目,幻化出团团虚影压向绝情婆婆。

    绝情婆婆反手虚空一抓,抱剑弟子怀中的无心朱颜刀吭然出鞘,挺身迎上劈出万盏红花,动作快如鬼魅一气呵成。

    众人耳中就听金石激撞的铿锵之音不绝,两大魔道绝顶高手已斗到了一处,这两人平生未有交手,却老而弥辣,谁都不肯退让半点。

    双方以快打快,争锋相对,三十照面转瞬即逝,居然招招抢攻,更无一式肯回身自救。

    丁原瞧的心旷神怡,如饮甘露。在观战众人裹,以他的修为眼力最高,对於绝情婆婆与年旃的每一招变化,也最有体会。

    他见这两人对攻之中犹如博弈,离快不乱,虽猛不燥,一刀一轮,有板有眼,就好像是狂草之书,点捺撇折处处到位,锋芒毕露中又张弛得宜,轻重相兼。

    他不由暗暗思忖道:“毕竟姜是老的辣,看这两人过招,实无愧於天陆魔道十大高手的名头!我尽管迭遇奇缘,成就如今一身修为,可真要说到功力火候,只怕比起老鬼头与绝情婆婆还差不少。

    “他们的经验与感悟,都是经过无数生死恶战才体会得来,临敌应变之快之准,更是有赖於此!看来,我需要提高的地方着实还有许多。”

    丁原的这些感慨,并非没有道理。

    大凡臻至大乘境界的绝顶高手,彼此之间多数知根知底,相差都在一线之间,临阵所要比试的,真实修为已成其次,最关键的还是双方的经验火候,心态斗志以及应变之术。

    而这些东西,光*平日裹的闭门参悟,多半难以体会得到,惟有通过真刀真枪的恶战,才能从生死刹那中,获得灵光一闪的领悟。

    丁原的幸运就在於,他不仅有一个好师父,能以合适的法子自小调教於他,更有着远超常人的血战经历,从中汲取到别人可能一辈子也学不到的经验心得。若非如此,他又怎么可能在红袍老妖、鬼先生这些绝顶魔头面前从容应对,不落下风?

    绝情婆婆突然刀势一变,手中如缀着千斤重负,无心朱颜刀缓缓横推而出,竟似十分吃力的模样。

    这一下由极快转为极缓,毫无微兆却自然流畅,没有半分生硬晦涩。

    年旃对这缓慢如老牛破车的一刀,面色微微一凝,显得格外小心,冥轮收到身前,催动三甲子的功力,幻化作一蓬密不透风的金光。

    无心朱颜刀刃上蓦然一亮,凌空劈出一道道赤色弧光,聚在空中却不消散,如片片光刃纵横飞舞,无孔不入的射向年旃。

    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光刃,或前或后,将年旃卷裹右答田中,分明是一套高明已极的刀法!

    丁原禁不住神色微动,喃哺低声道:“原来这就是大空十三斩!”

    年旃的冥轮上下飞旋,叮叮连声,不住绞碎袭来的光刃。就看到数十道赤红刀光流波如水,围绕着一团金芒层层轰击,令人眼花曦,目不暇接。

    绝情婆婆手中刀势再变,改推为切,施展出大空十三斩的第二式“慧断情根”。

    年旃冷笑一声,喝道:“老婆子,老子今日就陪你玩足这十三刀!”元神一闪隐入冥轮,心轮合一,刮起一阵金风。

    堪堪到了第十三式上,绝情婆婆额头已现汗珠,真元也提升到了极至,无心朱颜刀一记幽幽低吟,轰出九道弧光,就彷佛一波波澎湃巨浪,以不同的角度与速度,有直有斜,有旋转有曲张,幕天席地向冥轮压来。

    铿一声轰呜,冥轮与九道弧光几乎同时撞上,漫天的赤色弧光顿时支离破碎,化作了缤纷光雨。

    冥轮发出沙哑难听的镝呜,被抛射起老高,年旃的元神打裹面硬生生的迸出,差点就给震裂。

    绝情婆婆闷哼一声,踉跄退到座椅前,脚下青砖一块块碎成面粉,手中的宝刀嗡嗡震颤,喷薄出散乱的离光。

    年旃拼出真火,顺势祭起万雷轰天诀,厉声啸道:“老婆子,也该轮到你接老子一招了!”

    冥轮汇聚起老鬼头的全身真元,金雾如炽,风雷响动,滚滚轰落。

    绝情婆婆坐落椅中,左手凌空一张,抱过古筝平放身前,右手无心朱颜刀叮的插入青砖。

    纤细如玉的十指,此起彼伏飞拨琴弦古筝上迅速凝起一蓬紫光,宛如弧形波浪一层层朝外扩展延伸。

    这紫浪冉冉升起,似慢实快,砰的撞上冥轮,爆裂出一串火花。冥轮只晃悠了一下,立刻冲破第一道紫浪继续下压,可第二波的紫浪已经接踵而至。

    如此一攻一守,冥轮艰难的层层推进,速度越来越慢,距离绝情婆婆的头顶,可也越来越近。

    两人都已全力以赴,发动了各自的绝学,年旃的万雷轰天诀固然了得,绝情婆婆以“万念俱灰筝”发动的“东风破”也不遑相让。

    不过片刻的工夫,两人都已微微气喘,可又谁都不肯退让认输,况且,这个时候双方箭在弦上,势同骑虎,即便想收手也成不可能之想。

    无论是万壑谷众弟子,还是桑土公等人,都瞧得惊心动魄。谁都知道这么硬拼下去,多半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可眼下又有谁敢冲进这两人当中劝阻拦截?一个弄不好,东风破兴万雷轰天诀一并矗将上来,就算羽翼浓复生也未必可当。

    晏殊晓得一干人等里,只有丁原的修为尚可与那两人一拼,当下急道:“丁小哥,你快想个法子将他们分开,不然这事可就真没法收场了!”

    丁原脑子裹早不知转了多少念头想过多少法子,可丰见那两人加在一起足足近四百年的修为,不是说着玩的。

    闻听晏殊诚鉴哄,目光再次扫过万念俱灰筝,猛地灵光一闪,说道:“好,我来试上一试。”

    他真言一动,打天罗万象囊中吐出天殇琴,双腿盘膝将琴架於腿上,抱元守一催动玄功。

    琴弦清越悠扬,泛起一层淡淡青晕,渐浓渐涨,凝聚成一蓬光球,不住在琴上旋转膨胀。

    丁原在潜龙渊蛰伏两年,已将天殇琴修炼至“抱残”境界,只差“地恸”、“天殇”两篇没有参透。随着他修为精进,天殇琴的威力愈加惊人。

    眼见着年旃与绝情婆婆僵持不下,却由绝情婆婆的万念俱灰筝,想到了天殇琴中的“抱残”心法。

    他引而不发,光球越聚越大,凌空丝丝轻响,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正怀抱着它飞速旋转,一时罡风如荼,光影弥漫,声势直迫九宝冥轮与万念俱灰筝。

    丁原的琴声一响,绝情婆婆心神无端的一乱,指法接连出错,走了几个音调。

    本以她这样的人物,灵台如镜波澜不惊,万不该有些微异状。冥轮顿时乘虚而入,再向下压近一尺有多。

    丁原低低龙吟,“咄”的一声十指齐按琴弦,那团光球化成一束青芒,劈在冥轮与紫浪当中。

    金、紫、青三色的彩光交相辉映,发出矗然巨鸣,振聋发聋,令远在十多丈开外的晏殊桑土公等人连连后退,脚跟不稳。

    蓬蓬的光华炸裂,年旃、绝情婆婆与丁原不约而同的闷哼吐血,承受着惊涛骇浪一般的光澜冲击。

    绝情婆婆坐下椅子“喀喇”断裂,但她身形连带着椅子硬撑不动,如站马步。

    年旃的冥轮翻转冲天,砰的在屋顶上砸开一个大窟窿。又晃晃悠悠回到主人手中。老鬼头的元神一阵扭曲浮动,好半天才重新恢复,显然吃亏不在绝情婆婆之下。

    丁原所受的感应稍小,天殇琴无风自呜,琴弦震颤不已。再看丁原盘膝所坐之地,已裂开数块青砖,位置亦硬生生朝后挪移一尺,拉出一道寸深的印痕。

    在场之人无不相顾骇然,望着满厅碎裂破损的桌椅杯碟,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绝情婆婆不顾气血翻腾,两眼紧紧盯着丁原身刖的天殇琴,目光如刀,厉声喝道:“天殇琴,你怎会有天殇琴?!”

    丁原平复紊乱的真气,吸了口气道:“婆婆,老鬼头,两位再拼下去,势必玉石俱焚,不如罢手了吧!”

    绝情婆婆恍若未闻,只盯着丁原,厉声质问道:“快说!天殇琴怎么会在你手中?”

    年旃哈哈笑道:“老婆子,这话问得奇怪!他是羽翼浓与赫连宣的养子,继承魔教的天殇琴理所当然,又关你什么事?”

    绝情婆婆凄厉冷笑道:“你胡说,羽翼浓死了这么多年,哪来如此年轻的养子?”

    丁原回答道:“婆婆,轮胛并未说错。丁某的养母正是赫连夫人,天殇琴也是传自她的手中。”

    绝情婆婆一阵冷笑,徐徐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第六章 寒洞

    丁原见她神情,隐约感到不妙,问道:“婆婆可是认得羽教主或者是赫连夫人?”

    绝情婆婆冷笑道:“我怎会不认得赫连宣那小妮子,更不要说羽翼浓。再过八百年,他就算被烧成灰,老身照样能一眼认出!”

    丁原顿时恍然,看来这当中又牵扯上了羽翼浓、绝情婆婆与赫连夫人之间的一段恩怨情仇,而且八成仇比情还浓点。丁原暗暗叫苦,年旃的问题还没解决,如今再把上一代的恩怨参合了进来,整件事情越弄越糟,可真有些束手无策了年旃在旁叫道:“老婆子,你还打不打?若是认输,就将雪魄梅心交出来,不然就再跟老子大战三百合!”

    丁原见绝情婆婆根本不理会年旃的大呼小叫,面色阴晴不定,於是说道:“婆婆,你与羽教主、赫连夫人之间的往事,晚辈不甚了然。但事过境迁这么多年,羽教主早已身故,赫连夫人也渺无音讯,婆婆纵有天大的心结,也该解了。

    “倘若婆婆仍觉得怨愤难平,丁某便替娘亲接下就是!不过,希望婆婆能成全年旃这一回,不管婆婆如何处置丁原,晚辈都绝不反抗!”

    他这话就等若把自己的性命,全数交在了绝情婆婆手裹,以换取雪魄梅心,年旃又如何能肯?

    只见年旃一舞冥轮,低吼道:“丁原,老子的事你不用管,是死是活,就让老子跟她*本事说话!”

    丁原目光扫过年旃,淡淡道:“我答应过你,要帮你讨得雪魄梅心。老鬼头,你再吼也没用,这事丁某管定了。”

    绝情婆婆看也不看年旃一眼,紧紧注视丁原,说道:“听你的口气,似乎是想用命来换老身的雪魄梅心?”

    丁原微笑道:“只要婆婆肯赐下雪魄梅心,丁原的性命奉给婆婆,又能如何?”

    晏殊惊道:“丁小哥,千万不要,你不知道师尊当年她与……”话到嘴边,瞥见绝情婆婆阴沉面色,急忙又收住。

    她心裹不禁暗自后侮,假如早晓得丁原与赫连宣、羽翼浓有这么一层关系,说什么也要事先警告他一声。

    丁原昂然望着绝情婆婆,他当然明白自己不是神仙,小命只有一条,他也知道年旃是怎样的一个人物,一旦死了,不晓得有多少天下人会拍手称快。

    但这一刻的决定,是从盛年与他谈话后就有的念头,现在说出口,更没有丁点的动摇后悔。

    年旃沉默了,上上下下再次打量眼前的青年,且光裹蕴藏着少有的感动与震撼。他已然抱定主意,只要绝情婆婆敢提出要丁原命的条件,他的冥翰就会毫不迟疑的轰将上去,宁可玉石俱焚,也绝不连累丁原。绝情婆婆的十指轻轻击打着扶手,发出啪啪的响声,成为厅中唯一的动静。

    众人都紧张的望着她,连身后两名女弟子,也对丁原流露出钦佩同情之色。

    沉寂良久,绝情婆婆终於徐徐道:“丁原,你真想为年旃讨得一枚雪魄梅心?”

    丁原回答道:“丁某正是为此而来,若能得婆婆恩赐,不胜感激!”

    绝情婆婆颔首道:“好!雪魄梅心就藏在万壑谷西首的‘氤氲寒洞’裹,你有胆子,只管一个人闯进去拿。可要是一不小心,把命丢在了裹面,休要埋怨旁人。”

    桑土公面色大变,叫道:“丁小哥,去不得!”他情急之下,说话就变流利。

    却见丁原朝他微微一笑,回答道:“婆婆,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丁原多谢婆婆的成全,但能侥幸不死取回雪魄梅心,定当再来谢过婆婆。”

    桑土公急的直跳脚,晏殊瞅了绝情婆婆一眼,低声道:“丁小哥,你可晓得‘氤氲寒洞’是什么地方么?裹面氤氲冰雾终年缭绕,路ept5。com”径复杂宛若迷宫,更有无数世间少有的魔兽妖禽,只怕云林禅寺的十八罗汉阵、魔教的九光灭魂阵,也比不上那裹凶险。

    “连师尊她老人家都要依仗本门的‘百辟云衣’和‘青泓灵珠’才得入内,可就算这样,也只能支撑半个时辰。你不熟洞内情况,恐怕一两个时辰也未必能找到雪魄梅心,却要被氤氲冰雾活活冻死!”

    丁原从容答道:“我这蚤酱都天伏魔大光明阵都不要,氤氲寒洞也未必会收下我这个小鬼。既然婆婆划下这条道来,丁某怎么也要试上一试。”

    年旃道:“小子,来瞽魄梅心重塑肉身的是老子,这鬼地方袅咚子去闯!”

    丁原摇头道:“老鬼头,你没听婆婆说么,那裹只准我一个人进去,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外面,等我的好消息吧。”

    年旃怒道:“不成,老子岂能教你出生入死,自个儿却在外面眼巴巴的站着?”

    绝情婆婆淡淡道:“年旃,别怪老身没有事先提醒。我是看在丁原与羽翼浓的渊源上才网开一面。倘若有第二个人跟着进洞,刚才的约定立即作废,你若不服,咱们尽可再来斗过。”

    年旃恶狠狠道:“打就打,先吃老子一轮!”

    说罢,挥起冥轮便罩着绝情婆婆纵身扑去,快得令人只觉得一阵风刮过,连个影子都没瞧清。

    叮一响,雪原仙剑横空掠过,架住年旃的冥轮。

    丁原拦住年旃去路,沉声道:“老鬼头,你对我这么没信心么?给我三个时辰,假如我到时候还没出来,你要打要砸,丁某也管不了你。”

    年旃的冥轮压在雪原仙剑上,元神猛烈的喘息,凶光盯着绝情婆婆,一刻也不离。

    绝情婆婆早换了一张椅子,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岿然不动样子。

    年旃铿一声地抬起冥轮,低吼道:“好,老子就等你三个时辰!你若不回来,老子就先宰了这老婆子,然后杀进洞裹找你。”

    丁原收了仙剑,向绝情婆婆拱手道:“麻烦婆婆派弟子引丁某进洞。”

    绝情婆婆的玉容无喜无怒,教旁人看不出她心中到底是在盘算什么主意,听得丁原说话,她轻轻点头道:“就让晏殊陪你去吧,你们谁要想为他送行,老身也不阻拦。但到了洞口,却只准他一人入内。ept5。com””

    彷佛在她眼中,丁原只比死人多了一口气般。

    丁原微笑道:“哪裹这么麻烦,大家就在此处等我三个时辰,容丁某回头再叙。”

    说罢,晏殊迟迟疑疑在头前引路,丁原疾步向前,反越过晏殊,大步走出客厅。

    绝情婆婆望着丁原背影,眼底掠过一丝奇异神采,却不晓得她究竟想到了什么?

    年旃转身,恶狠狠瞪着绝情婆婆,一字一顿的低吼道:“老婆子,要是丁原这小子三个时辰裹还没出来,老子管叫万壑谷鸡犬不留!”

    绝情婆婆无动於衷,淡淡道:“老身难道是被人吓大的么?丁原要是死在裹面,那也是天意。”

    年旃呸道:“狗屁天意!”

    桑土公在一边赶紧劝说道:“年……年老祖,稍……稍安勿燥。丁……丁小哥……素来福大命……命大,这回也……准没……没事。您……老人家不妨,先……先喝口茶……歇一歇。”

    年旃怒道:“老子就剩元神,要喝个鸟茶?”不过好歹也听了桑土公的劝告,坐了下来,可屁股刚一粘椅子,猛然跳起叫道:“老婆子,看给老子弄个沙漏来,老子要一边数着辰光,一边等丁原那小子。”

    绝情婆婆这次没有反驳,手一挥,片刻后就有弟子捧上一只沙漏,摆放在了厅口。

    年旃盯着沙漏,左瞧右瞧了好一会儿,见挑不出什么毛病,才冷哼一声收起元神,藏进冥轮裹满厅的晃悠,就好像人在焦躁志忑的踱步。

    绝情婆婆好自以暇的品着香茗,冷眼旁观,心中却暗暗诧异道:“年老魔为人私心极重,素来冷酷无情,残忍噬杀,怎么会对一个年轻后生如此的着紧?

    “纵然说丁原是为他求取雪魄梅心才冒险入洞,可要是放在一百多年前,为他送死的人还少么,也没见他眨一下眼皮。难不成,这老魔头在潜龙渊裹待了九十馀年,居然修身养性,凶性大敛了?”

    这时,厅外有一弟子进来恭敬禀报道:“师父,晏殊师姐已将丁公子引入寒洞,她眼下正在洞外守候。”

    绝情婆婆微一点头道:“下去吧。”

    那弟子应了,转身退出客厅。

    厅中一时鸦雀无声,只有沙漏在“沙沙”的流淌,日头照射在窗上,形成的光影也渐渐的西移。

    桑土公茶几上的糕点早被一扫而空,茶盏也见了底。他修炼多年,自然不会如寻常人那般饥渴,更无贪嘴的嗜好,奈何、仰情着实的太过紧张,不知不觉就把桌上能吃的东西全部塞进了肚子。

    就算这样,也才过了一个半多时辰而已。

    年旃的冥轮忽然在空中一停,说道:“不成,老子不能在这裹乾等。桑胖子,咱们到洞J权口去瞧瞧!”

    桑土公应了一声,刚要起身,就听绝情婆婆徐徐开口说道:“年旃,你现在过去也没有用了。丁原直到现在还未有动静,多半已经凶多吉少。只不过,老身既然答允给他三个时辰,自然要遵守承诺,不好提前入洞寻他,等到了点,沙漏流尽,你们再到洞口,等着收尸就是。”

    年旃的九宝冥轮一跳,低喝道:“你说什么?”

    绝情婆婆道:“年旃,氤氲寒洞你也该听闻过,没有百辟云衣,和天陆六珠之一的青泓灵珠,老身都不敢妄自踏入一步。即使身怀两宝,以我三甲子的修冯,至多也只能支撑半个时辰,就必须退出。如若不然,不消半炷香的工夫,浑身精血必为氤氲寒罡凝固成冰,立时成为洞中魔物的盘中美餐。”

    她冷冷一笑,续道:“丁原入洞已快两个时辰,周身又无百辟云衣与清泓灵珠的保护,你说他还能有几分生望?”

    年旃哩然道:“这么说,你根本就是想让丁原到洞裹送死去!老子可明白了,你这是将当年对羽翼浓、赫连宣的仇恨,尽数转嫁到了丁原这小子的头上,这才故意把他引上死路!”

    绝情婆婆不置可否道:“随阁下怎么想,但丁原是为救你才冒险入洞,事先小徒晏殊也曾警告过他,只是他恃强逞能,不肯听劝罢了。”

    年旃哈哈厉笑,喝道:“倘若他果真死了,老夫就要你万壑谷上下几十口,一起殉葬!”

    桑土公急忙道:“年……年老祖,丁小哥说……说三个时辰……必定有……有他的道理。咱们再……再等等!”

    年旃怒啸道:“你没听这老婆子说么,老子一刻也等不了。先让我血洗万壑谷,再夺了百辟云衣与清泓灵珠,进洞去找丁原!”

    说实话,这原本就是他最初的打算,后来碍於丁原的阻拦,才暂时罢手。

    如今,丁原进入氤氲寒洞,没有半点音讯,惊怒父集之下,年旃凶性顿时大发,哪裹肯听桑土公的劝说。

    年旃元神跃出,右手一挥冥轮,罩着绝情婆婆轰下。

    经过这两个来时辰的歇息,他真元恢复不少,这一轮灌注了满腔愤怒与杀机,撕开层层光焰声势无比惊人。

    绝情婆婆抽出无心朱颜刀,身形舒镶如白云出岫,迎上年旃。

    两人一一次交手知根知底,连一个过场都不摆,各自施展三甲子的苦修魔功,招招夺命,步步惊险,转眼从厅裹斗到厅外。

    桑土公也追出屋来,却急的直跺脚。

    一边是晏殊的师尊,一边是丁原的朋友,偏偏这两个人的修为又都胜过自己太多,没等他挨近,就被阵阵狂飙迫飞出来。

    旁边万壑谷的弟子也聚集了不少,可大家都晓得绝情婆婆的脾气,谷中的几位长老也只远远压阵,不敢上前相帮。桑土公有心找晏殊来劝驾,可看这两人不死不休的架式,只怕天王老子来了都不买帐。

    他情急之下,灵光一闪,乘着众人不注意的工夫,悄悄退回厅中,矮墩墩的身子一晃,钻入地下。

    他先前随晏殊入谷时,曾有见她指点过氤氲寒洞的大致方位,当时只因着雪魄梅心珍藏於内而心生好奇,却没想眼前还真用的上了。

    桑土公凭着记忆在土中疾行,竟比在陆上还快。

    平日裹在天陆九妖中,他也不是什么起眼人物,不仅远不及红袍老妖独尊南荒,威震四海,也比不上雷公雷婆、赤髯天尊等人。可要是一钻进土裹,那就彷佛换了一个人,纵横驰骋,天下盔一双。

    他在土中潜行出数里活别该已到了氤氲寒洞的底下,腰板一挺,三楞锥破土而出,紧接着将自己圆鼓鼓的脑袋伸到了外面。

    一股凛冽的寒罡从头皮一古脑的灌下,雾蒙蒙的冰岚宛如利刃刺疼双眼,就好像整个身子突然被扎进了冰水裹,冻得桑土公一个激灵。

    总算他生死关头的反应,远比说话速度来得快,赶紧气走全身,抵御彻骨冰寒。

    饶是这样,桑土公的感觉只不过稍暖和一点,头发籼历毛上首先凝起一簇簇晶莹的蓝色冰霜。

    他勉力睁眼打量四周,却惊骇的察觉视线裹冰寒的淡蓝色光岚浓烈如烟,缭绕弥漫,令他完全看不清三丈之外的景物。

    这时候,他或是坚持原意,入洞找寻丁原;或是立刻抽身而退,借着土遁回到氤氲寒洞之外。

    桑土公怔了半晌,终於一咬牙窜出地面,手中三棱锥狂舞如风,防备着四周突如其来的魔物偷袭。

    他辨明方向,才走出几步,牙齿就重新开始打颤,原来体内的真元,竟然丝毫镇不住洞中寒罡,片刻之间冰毒已渗透肌理,直钻经脉。

    桑土公不禁暗暗心惊,思量道:“我才进来这么一小会儿就吃不消了,丁小哥入洞两个多时辰,又要时刻提防对付那些魔物,现在哪裹还能有命在?”

    这一下子,不由得对绝情婆婆的话更多信了三分。

    可他不甘就此死心,只觉着丁原与苏芷玉曾经数次救过自己与晏殊,大丈夫有恩必报,焉能因为贪生怕死而瑟缩不前?

    说不准,丁原只是冻僵,还有生机,又或者真的遭遇了不幸,好坏也要把他的尸身找到,不能教魔物糟蹋。

    桑土公一生僻居天南,又因是口吃而屡遭人前背后的嘲笑,再加上他原本是一只穿山甲修炼成妖,故不为天陆正道所容,打一开始就被列进了九妖的序列,视为洪水猛兽一般的魔头ept5。com”。

    久而久之,也养成了他孤僻古怪的禀性,不愿与他人多打交道。可在桑土公内心深处,何尝不希望有人放弃这些成见,真心关怀於他?

    所以,即便如神鸦上人这样居心叵测者!不过对他是稍加和颜悦色,桑土公便将他引为知音,不惜万里迢迢赶赴天雷山庄助阵。

    十馀年前,他为抢夺《晓寒春山图》邂逅了丁原、苏芷玉,既而掳为人质,以图要挟苏真。没有想到苏芷玉不仅没有怀恨,反而恳求苏真救治自己,才保得一条老命。

    更难能可贵的是,丁原与苏芷玉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穿山甲炼化成形,就敌视疏远自己,更不曾因他的口吃而有丝毫的轻蔑讥笑。

    相反,这两人皆将自己看作了真正的朋友,倾心结交,屡次援手。桑土公拙於言表,在心裹却比谁都清楚。

    这个时候,他端的是豁出性命找寻丁原,明明知道危机四伏力有不逮,偏偏不肯钻回土裹独自逃生。

    又走了几步,桑土公的衣服上结起一层厚厚冰甲,肌肤冻得发青,连步子都险些迈不动。脚下的冻土又冷又滑,洞中的路径宛如迷宫,很快令他迷失了东南西北。

    他鼓起丹田一口真气,送出声道:“丁……丁小哥……”

    一股寒流立时倒卷入口,呛得嗓子口犹如冰刀割裂一般的疼痛,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了一般。

    没有想到,他这一声未叫来丁原,却招来了左近的一条三头翼蛇。

    此怪形状如蟒,生有三颗头颅,肋下四翅,鼓风而行,由於性喜苦寒,多出没在极北蛮荒之地,据说冰宫中就有豢养。

    偷袭桑土公的这条三头翼蛇长逾九尺,腰粗如桶,不过刚刚成年。换在其他情形底下,桑土公原也不惧怕,大不了一个土遁逃之夭夭。

    可在冰雾弥漫裹,三头翼蛇来的好快,连半点徵兆也无,就缠上三棱锥,毒信丝丝张嘴噬来。

    桑土公见状,一声大喝,将三棱锥猛力一挥,三头翼蛇吃不住庞大的力道,甩飞出去,毒信自然也落到了空处。

    可没等他庆幸战退魔物,脚下“喀喇喇”冰层开裂,钻出一只雪白的穿山甲,一口咬向他的脚脖子。

    桑土公见是同类,不禁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念着五百年前是一家,也不忍痛下杀手,只左掌一按想将它驱走。

    谁晓得那穿山甲好生了得,身杂一抖,跃窜到桑土公背后,居然似高手一样,懂得趋避游斗。

    还没有半盏茶,周围冰岚中又陆续出现了三头魔物,凭的一个比一个难缠。

    它们似乎笃定桑土公早晚经受不住寒罡侵蚀,因而也不着急猛攻,只不断骚扰消耗他的真元。

    桑土公光是着急,偏无可奈何,只要自己一想土遁,立刻就有魔物攻到,使他毫无馀暇。

    果然,桑土公的真元飞速的被抽空,反应渐渐迟钝,呼吸却愈加的沉重,他暗暗苦笑道:“真没想到我桑土公埋头修行了这多年,到头来居然是死在这个氤氲寒洞之中,连尸首都不能剩下!”

    就在这刻,远处蓦然传来飘渺琴韵,如风轻颂,初闻时似乎尚在极远,可转眼已到近前。

    这琴声如泣如诉,彷佛蕴藏着说不尽的哀伤悲愤,又隐约跌宕着豪情傲骨,铮铮仙音,听着让人心情发酸泪眼欲滴,却又涌动无限血性。

    桑土公眼睛一亮,狂喜道:“丁小哥!”

    一蓬凄艳的红光,从层层冰岚深处波涛汹涌,澎湃磅礴而至。

    红光所到之处,淡蓝的雾光犹如风卷残云忙不迭的退避三舍,好像遭遇上了天生的克星。

    在红光闪耀的中心,丁原怀抱天殇,一曲方自於绝境中参悟的“地恸”心韵曲声悠扬,纵横睥睨,踏雪破冰来到桑土公跟前。

    他琴弦连拨,弹出数道凌厉霸道的赤色雷火,那群魔物惊恐四散,转瞬无踪。

    丁原见桑土公全身青紫,几乎就成了冰人,微笑道:“老桑,这裹面凉快得紧吧?”

    桑土公气得瞪他一眼,心口一热,原来丁原的天殇琴上,射出一束光晕注入他的体内,顿时好受了许多。

    他的身躯在红色光团的笼罩中渐渐复苏,这才有力气道:“丁小哥,你……有没取到雪……雪魄梅……心?”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076/ 第一时间欣赏仙剑神曲最新章节! 作者:牛语者所写的《仙剑神曲》为转载作品,仙剑神曲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仙剑神曲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仙剑神曲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仙剑神曲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仙剑神曲介绍:
丁原:翠霞派淡言真人门下弟子,幼年的颠沛成就他孤傲的性格,尽管外表冷漠,内心深处却埋藏着不曾熄灭的火焰。在经历种种少年磨砺,生离死别後,终於发现原来正魔之异永远都只在一念之间。 所幸……仙剑神曲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剑神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剑神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