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我徐行,偏偏要胜天半子(5K字,大章)
……
……
崇明二十六年,二月,崇明帝惨死天街,宋家社稷亡。
同年,四月暮春之际,四明山汉统立,刑天王登基为帝,年号天德,诏书由八百里加急快马发往全国十六道,通知各府州。
(“天德施,地德化,人德义。”——董仲舒《春秋繁露》)
自此四明国内,实行天德年号进行纪年。
这一年,为天德元年。
……
从禁内宫墙上离开后,叶济明一路也没有耽搁,他剑化遁光,穿过岭南道,来到凤溪国四海之一的南海,即凤溪江的一条南向支流。
横跨广阔上千里的水域,再经过宝象国、流光国、揽月国、九湖国等七个国家,历时半个月后,终于来到了一片连绵的群山脚下。
“有家族作为倚靠……”
“即使任务失败,大不了也只是被罚一些功德……”
于山脚下迟疑了一会后,叶济明终于坚定决心,迈步朝一条从云间垂下来的白玉仙路走去。这仙路起于山脚,但走至千丈左右时,便可见到阶梯下的山峦化作一层层嶙峋怪石,参天泛着仙气的古树宛若一根根奇花异草。
无数条白浪瀑布,自云间垂下,仿佛一条条太蟒吐息。
待到两千五百丈左右,终能看到金光璀璨、紫气冲霄的巨大仙宫。其悬浮在云间,以八只巨大的龙龟负驮。
正门上悬着一块横着的巨大匾额,上面的字迹铁画银钩,龙章凤篆。
纵有不识仙文的人,看到玉匾的三个字,心中亦会浮现出“飞羽宫”这一名号。
“弟子叶济明……”
“护凤溪国三百年社稷失败……”
叶济明走至天禄殿旁边的地宫阁,从袖中掏出一泛着银色光芒的翎羽状令牌,交到了书桉上,并对守阁的值守长老道明了来意。
细长的翎羽令牌被拓印了一个青色的“否”字仙文后,化作一道银光,朝仙宫的内部直飞而去,很快便落在了一个建立在龙龟龟壳的山峰上。
这处山峰相较于相邻的八座高峰而言,矮上一些。
只不过这山峰通体是玄黄二色,在山峰入口处则立有一刻石,上书“皇都”二字。
银色翎羽令牌斜插在山腰处的一座洞府门前。
洞府内部,闭关室,一个头发雪白的玄袍中年男子盘坐在蒲团上,他眼眸紧闭,身上弥漫着道道明黄之气。、
这些明黄之气浮于男子头顶之时,化作一条条蟒龙。
男子身前,放置着一个小鼎,鼎内仅剩一层浅浅的水银状液体。
鼎内不时传来勐虎咆孝之音。
然而就在这时,蟒龙隐隐有崩溃之兆。
“怎么回事?”
“来自凤溪国的龙脉……”
他睁开眼眸,神色稍带诧异。
以他给皇室留下的手段,这段时间足以确保凤溪国社稷存活到三百载。他在闭关之前,就在宗门派下了任务,让“仙人”保护宋家江山。
有仙人在,哪怕宋家仅剩神京一隅之地,他也有信心,在“仙人”的出面下,重辟江河。
“莫非是嘉佑的子孙……”
“没有及时去太庙让仙宫弟子出来,匡扶社稷?”
“得去叮嘱一二。”
宋刀微微一叹,暗道后世子孙不争气。
在他闭关冲击道丹境界的时候,凤溪国尚且还是嘉佑帝执政。嘉佑帝虽然不是明主,却也是守成之君。
嘉佑帝甚至也有值得标榜的文治武功。
闭关才短短四十载,凤溪国江山再怎么也不至于到了亡国的境地……。
肯定是其中出了差错。
然而——
就在这时,从地宫阁而来的银色翎羽令牌滴熘熘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一个巨大的青色“否”字格外显眼。
紧接着,关于叶济明对任务失败的描述就投影到了半空之中。
【凤溪国新任天子徐行有明王体,为人王之相。】
【悬济寺从龙。】
【神京城破,末代皇帝崇明及其皇子皆死。】
灵光浮现,一行行字迹格外显眼。
望着这三行字迹,宋刀的脸色先是一愣,随即脸色转为阴沉,“明王体,悬济寺,灵隐峰?有你们的插手,难怪我凤溪国未到三百年社稷……,就已亡国。”
没有了后续的龙脉,他凝道丹,调和龙虎气这最后一步,虽不至于就此告以失败,可偏偏少了那一点龙运,他就要结一个并不完美的道丹。
固然二品道丹,已是仙苗。
但……眼睁睁看着自己只差一步,未凝成一品龙虎道丹,他岂会心甘!
不过他毕竟是帝王出身,养气功夫十足。
很快镇定了下来。
“幸好我在凝丹之前就有所准备……”
“此刻中止三日……,还不至于影响大局。”
悬浮的小鼎被宋刀随手收到袖中,弥漫在身的蟒龙重新钻回他的体内。他身上的气息很快收敛至极,一点修为的样子也没有,若不是其衣着不凡、肌肤如玉,恐怕普通人只会以为他是凡子,而非玉液还丹的仙人。
洞府各关卡一一打开,他走了出去,来到皇都峰的峰顶。
峰顶有一金殿。
“皇都峰第二真传宋刀叩见万归道君……”
宋刀一掀衣袍,顺从的跪在了金殿前的玉阶上。
他对着金殿三叩首之后,大声喊了一句。
道丹之上,即为元婴境界。而元婴境界的修士亦被底层修士尊称为“道君”。万归道君就是皇都峰的一名元婴修士,地位高崇。
“何事?”
一道声音自金殿中传出,语气澹漠。
“弟子所创国度凤溪,未延续三百载,被境内一反王掀翻……。弟子凝丹在即,将成一品龙虎道丹。”
“望万归道君赐下仙令……”
“解我危难。”
宋刀将自己的姿态放的极低。
猖狂,那也是看对谁。修仙界内,小心做人还是正理。更何况,他现在还有求于万归道君,一点也不能得罪。
“仙凡两隔……”
“此乃仙门戒律,贫道不能违背。”
金殿内闭关的万归道君睁开眼眸,扫了一眼殿外的宋刀,摇了摇头。
到了他这等地位,什么仙凡互不干扰,都是虚言。
飞羽仙宫为正教之一,故立下这等戒律。
要是放在冥泉教、阎罗神宫等魔道地盘,凡俗国度不过是门中修士的砧板鱼肉,任由宰割。屠城数十,灭国三四,炼制一门法宝,极为常见。
故此,他拒绝宋刀所言,是因宋刀没有付出让他心动的代价。
反王能灭宋刀立下的国朝,定不是什么伪龙,而是凡俗又诞生了一个人王体。这等仙才,以他的境界,虽不会太过在意,却也不会帮宋刀进行扼杀。
“弟子……”
宋刀咬了咬牙,知道自己该出血了。
他再对万归道君一叩首,说道:“弟子知仙门不能干预凡俗,不过弟子所求者,非是让仙门帮弟子重立社稷,而是……求我凤溪国龙脉三年不断!”
“有此三年时间,弟子必定一举凝聚一品龙虎道丹。”
“若成,弟子愿为道君效劳百年,以报恩德。”
出手帮他重立凤溪国社稷,不太现实。
但以仙门的手段,帮他保住凤溪国龙脉三年不断,应不是难事……。
说罢,宋刀默默看向金殿,等待万归道君的回话。
事实上,以他玉液还丹的修为,将成的道丹境界,若只是凡俗一反王造反,他有足够的手段去应对这件事。
一个叶济明不行,那么就派一个仙基修士去杀。
仙基不行,他派还丹修士去杀……。
但——
麻烦点在于。
徐行偏偏是有人王之相的真龙,又兼有明王体傍身。这等资质,比他求仙之时要强上不少。日后徐行只要不陨,成长到他这一地步,恐怕花费不了多长时间……。
故此,灵隐峰保住了徐行,护住了这人道真龙。
既然如此,那么他就不能将矛头对准徐行这个将成的宗门仙才。
固然二人是血恨,徐行误他成道之基,可他的力量还没到足以影响仙门决策,撼动仙门规矩的地步。
所以他不求仙门帮他针对徐行,而是只求仙门护他三年龙脉不断。
这样,他凝道丹的目的就能达成。
从仙门一方看,他才是弱势的一方。而且区区三年时间……,为宗门多得一个一品道丹的真君,亦是好事一桩,又不会太过影响徐行这个人王……。
其外,他透支未来,愿花百年时光效劳万归道君。
怎么看,都会是万归道君的赚头。
“三年……”
“护你龙脉不断……”
万归道君的澹漠声音自金殿传出,“这件事,本道君允了!”
殿外,宋刀聆此仙音,顿时内心狂喜。
“弟子谢万归道君护道之恩。”
“必永生不会忘怀。”
他起身,又深深一揖。
……
纵然徐行早有预料,命运不会按照他以【官贼】命格推演的那般进行。就譬如他建立国号为汉,而非周。确立年号为天德,而非甘露。
崇明帝非是在乌山自缢,而是被他早早派了常吉活捉……。
可就在他刚要野心勃勃的攻打疆域,完成大一统之时,却没想到,飞羽仙宫竟派了仙人给他降旨……。
“血裔不过凡俗恩怨……”
“又怎么能比得上你们将来的师兄弟情义。”
降旨的仙人名为邓安,他笑呵呵的将玉旨塞到了徐行怀里,“等徐师弟拜入仙门,这三年光阴……宋真人会给你补偿,你凡事要往好处想,有一个道丹真君的友谊,今后你在修仙界内,亦会一片坦途。”
他倒是没对宋刀多想。
毕竟仙人不在意隔了十数代的子孙很正常。
相互之间,没什么血脉亲缘可言……。
而徐行入仙门,今后铸就无暇仙基,有希望成皇都峰第三真传。到时候徐行就是宋刀的师弟。师兄弟之间的友谊,足以胜过那微薄的血脉关系。
“宋刀此人睚眦必报,心胸狭窄……”
“当年我没阻他凝丹成道,他尚且斩我天意一刀,尔后又亲自杀我……”
“现在我断他龙脉,差点连累他凝丹失败。”
“以他心性,估计早就视我为寇仇。”
徐行闻言,脑海里闪过种种思绪,暗忖道。
邓安所说之话并非没有道理可言,只不过这等事要分人来看。有人心胸狭窄,有人心胸广阔。
恰好,宋刀就属前者,心胸一点也不广阔。
只是如今形势比人强,他再是凡俗帝王,也要遵从仙门的旨令,不能轻易违抗……。
抗旨,就是直接挑战飞羽仙宫这煊赫仙门的统治权。
得不偿失!
因小而失大!
真不想遵从旨意来办事,也没有必要非要抗旨。而是应先假装答应,然后在仙门的体系之内,攀附关系,借内部力量来取消这道旨意。
“我为朝中小官时,常读国史,最佩服凤溪国太祖这等英雄人物。”
“崇明帝昏庸失德……”
“并不影响宋真人之圣明。”
紫薇殿,偏殿内,徐行收敛心神,将玉旨塞到袖中,恭维了宋刀一句。
既然宋刀愿意暂时假装自己“仁义”,他何不将计就计,先打消宋刀对他的顾忌,示敌以弱,等到有合适之机时,再行逆转之事。
“徐师弟说的不错……”
“宋真人在仙宫中,一直享有清誉,品德不错。”
邓安见徐行收旨,心中松了一口气,笑道。
虽说以他的仙基修为,现在一只手就能捏死徐行,但徐行是仙宫看重的仙才,地位远在他之上,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他也不想因为降旨之事,得罪了徐行。
如今徐行能自愿等上三年,让出三年时间给宋刀凝丹,可谓是皆大欢喜。他不仅交好了宋刀这个将定的道丹真君,亦交好了徐行这个未来的门内仙才……。
这件出使的差事,好事一桩啊!
“不知宋真人可有什么祝贺我建制称帝的贺礼?”
“我等师兄弟,按理来说……”
“也罢。”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哪怕宋真人就是没给我带什么,我也不会心生芥蒂,对此在意……”
闲聊了几句后,徐行一转话题,问邓安讨要起了宋刀给他的贺礼。
既然宋刀要装什么兄友弟恭,那么他就顺从宋刀的心愿……。
师弟建制称帝,
师兄没点表示可不行。
“这……”
邓安愣了一下。
纵然凡俗恩怨不值一提,可……徐行灭宋家社稷,即使宋刀这个凤溪国太祖一点也不在意,但让宋刀去给徐行送上称帝的贺礼……,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件事别扭、不合适。
“也是……,两人今后都是同门师兄弟……。”
“徐师弟甘愿让出三年时间给宋真人,宋真人投桃报李也是应该的……”
“此时徐师弟明面上是要索要贺礼,实则是不想宋真人太过承情。毕竟恩大如仇。”
邓安转念一想,也渐释然。
他自以为自己“猜”到了徐行的内心想法。
“师兄来的匆忙……”
“应是忘记带了宋真人的贺礼。”
“徐师弟勿急,师兄去去就来……”
邓安丢下了这几句话后,御剑离开。
……
等邓安离开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后。
徐行目光微寒。
他写下密信,派亲卫八百里快马交给在外征战的常吉等将领,命其尽快吞下凤溪国全境,不可慢待。
还有再暗派江湖人士,开始悬赏令,刺杀宋家宗室。
刚才邓安已经言明,宋刀重聚龙脉的方法,就是让宋家宗室亲王在各地建立小朝廷,从而将断掉的凤溪国龙脉重新聚在一起……。
这等方法凝聚的龙脉,尽管不如先前的正统国朝。可对宋刀来说,却也足够了。宋刀只差那最后一点的龙运,就能凝丹成功。
“宋刀……”
“凤溪国太祖,果然不是什么一般角色……”
“心智、资质、算计都是一等一的。”
徐行坐在偏殿的龙椅上,他看了一眼书桉摆放的厚厚一堆《起居录》后,摇了摇头,暗忖道。
前朝败亡,后朝修史,最重要的一个史料来源就是各个皇帝的《起居录》。
凤溪国太祖宋刀,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
“任你百般算计,也是棋差一着……”
“我徐行,胜你半子!”
徐行冷笑数声,意识凝聚到脑海里的青铜古镜上。
【镜主:徐行。】
【道果:明王体(仙青)、地下主(半仙)、夺龙之贼(紫)、文昌(赤)、维新(赤)、博闻强识(白)。】
【……】
【命格:义侠(黄)、人王(青)。】
……
在建立汉统之后。
他也成功凝聚出了仙青命格【人王】。
【人王(仙青):万众归心,命归紫薇。戴十二冕旒,衣帝裳,治国理民,行帝王道,于凡俗中千古称尊。面对来自外敌的算计,你身负天命,有极大的几率趋吉避凶,身处险境,亦能绝处逢生。】
……
“你凝聚出了仙青命格【人王】,此命格与帝紫命格【夺龙之贼】冲突,是否以仙青命格【人王】替代帝紫命格【夺龙之贼】,以【道果】固化?”
“此过程不可逆!”
镜面上,一行行字迹浮现。
“一旦凝聚出人王命格。”
“整个凤溪国的龙运皆为我所有,你宋刀……岂能抢走?”
徐行冷笑数声。
浅水养不出真龙。
凤溪国的地盘,只能供养一个人王。他在建制称帝之后,就从悬济寺手中得到了飞羽仙宫关于凝龙脉,转龙运化作人王体的方法。
但方法只是方法,想要凝聚出人王体,必须尽揽凤溪国十六道江山。
这是转化人王体的最低要求……。
不过……,徐行不一样,他在副本世界已经掠夺过龙运,一证永证,此刻借破神京之后,聚集的龙运,足以凝聚出一副人王体!
据他猜测,【人王】命格即人王体。
就如明王体一样。
而人王体一成,天下的气运都要倒卷入他体内,被他吸收,以成就人王体。
毕竟力量不会凭空诞生。
如祈雨旧事一样。
他能感应到,祈雨降低了他的气运,但这些气运又重新被青铜古镜吸收了过来,固化到了他的体内。
103、三大瑞兽来贺,人王诞生(求月票)
最初之时,他固化白色命格【一生平凡】等命格,消耗的是他体内的血肉精气。而到了后面,他修炼了磐石功法,体内有了内气、真气,【道果】固化命格消耗的是他体内的内气、真气……。
如今他建制称帝,为“凤溪国”正统。
境内龙运都归他统摄。
而以前的宋家正统龙脉已断。
故此,【道果】固化的仙青命格【人王】,便会在固化的那一刻,抢夺凤溪国内残存的龙运,以助他凝聚【人王】命格成功……。
按照青铜古镜的认定,凤溪国的龙运,已经属于他这个镜主。
而宋刀,不过道丹境界的修士,又怎么可能从青铜古镜口中虎口夺食……。
……
“现在固化仙青命格【人王】后,在副本世界的我,处境会容易一些。自从在炎朝京师逃走之后,天龙寺联合朝堂一直在通缉我……”
“算计人王,老和尚多行不义必自毙。”
扫了一眼仙青命格【人王】的解释,徐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副本世界的他陷入桎梏,靠现实世界破局也不差。
想到这些。
徐行不再犹豫,选择以【道果】固化仙青命格【人王】。
下一刻。
神京上空,瞬间风云变幻。
如《劝进书》所言的祥瑞景象真的一一浮现而出。
白色云层绽裂,迸射出万道霞光,一只十数丈的麒麟虚影一脚缓缓踏在紫薇正殿的斗拱飞檐处,散发的光霞照亮了皇宫的朱甍碧瓦。
而在远方,万里广阔的凤溪江上,平静的江面涌起百丈长的断浪,从浪里飞出了一只五彩凤凰,与麒麟一般大小,冲向了临近的畔国。
皇宫之中,紫薇殿内,徐行身上,传出一声高昂龙吟,巨大的玄黄蟒龙从他头顶而出,冲向高空,与另外两只瑞兽一同嬉戏……。
“麒麟降生,凤凰来仪,黄龙出现……”
“世间的传言不是假的……”
“能数次绝处逢生,天德帝果真得了天命。”
神京,一百零八道坊市的百姓们,望见天空浮现了此等异象后,皆是跪地朝北面的皇宫方向叩首。而一些入神京准备科考的士子们,看见了这一幕后,心中不禁浮想联翩出了更多。
“天德帝有祥瑞拥护……”
“不可为敌,应速速禀告主公。”
隐藏在神京角落的各势力探子们,亦是各个暗自心惊胆战。
四明山兵盛、将广,他们不惧。
可力量超凡后……。
他们岂敢有再战之心?
……
凤溪国南海之畔。
邓安刚刚往返了一趟飞羽仙宫,正御剑前往神京都城之时,他无意间看到了凤溪江上的断浪,以及朝神京飞去的五彩凤凰虚影。
“传言凤溪江里藏有一只天凤……”
“凤凰非醴泉不饮,非梧桐不栖,天凤所居之处,必是世间菁华之所,里面的造化数之不尽……”
他按剑浮停在广阔的江面上,聆听凤鸣。
仙基境界的神识撒向江面深处,搜寻五彩凤凰虚影的来源之地。
只是他的神识刚一触及水面,就感知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大恐怖。于是立刻剑遁而走,连一点耽搁也不敢有。
……
“凤凰、麒麟、黄龙……”
“除黄龙是我气运显化之外,其余两者皆是自天地而来,礼赞人王。莫非历代人王体凝聚龙脉气运之时,皆会如此?”
紫薇殿内,徐行抬头看向三只嬉戏的瑞兽虚影,忖道。
他以【道果】固化仙青命格【人王】后,就感觉天地之间突然多了对他的一些亲近之感,紧接着自身龙运冲顶而出,而麒麟、凤凰接踵来贺……。
“不……”
“应该不是。”
“我得【官贼】命格,灰袍老僧就认为我有人王之相,【官贼】命格不过是明黄命格,如今的【人王】乃是仙青命格……”
“或者说,我是真正的【人王】,而宋刀等人为伪人王?”
他大胆猜测。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有人得到皇位,需要历经千难万阻,而有人得到皇位,开辟一国,就来的幸运和蹊跷许多了。
开国太祖与开国太祖不能等同……。
人王之间亦是一样。
同是凡俗,但如项羽,就有霸王之勇,哪怕穷途末路,照样可以连续杀死上百汉军,身负十数失而不死……。
时间缓缓流逝,再经过半个时辰后。
仙青命格【人王】终于稳稳当当的立在了【道果】一栏中。
与此同时,三个瑞兽亦是消失不见。
“面板……”
“似乎有了变化,多了一个仙命?”
徐行望向意识空间,神色诧异。
【镜主:徐行。】
【道果:人王(仙青)、明王体(仙青)、地下主(半仙)、文昌(赤)、维新(赤)、博闻强识(白)。】
【……】
【仙命:无。】
【命格:义仙(黄)。】
……
“修仙的仙基一成后,今后再难改变……”
“而仙命……”
徐行对多出来的【仙命】一栏暗自揣测。
如果他没有预料错误的话,仙青命格意味着他有修仙的资质条件,或高或低。仙青命格为人道的顶点。
至少是他此刻人道的顶点。
而仙命或许……能在他凝聚仙基,踏上仙途之后,更改他的命运。
然而——
下一瞬间,邓安的到来打断了他的遐思。
“恭喜师弟,凝聚人王体成功……”
“从此一入仙门,便可青云直上,入选真传之列。”
邓安降下云头,脸上挂满了笑容,对徐行进行祝贺道。
适才他见到凤凰虚影后,心中颇感奇怪,不知这五彩凤凰虚影从何而来。于是他又返回了一次宗门,借门中的典籍一观后,这才恍然。
原来人王体中亦分着高低。
普通人王体凝聚,山川天地并无所祝,只是国内百姓敬服。
而更高等级的人王体凝聚……,
就不一样了。
天地为之而道喜。
不管是麒麟虚影,还是凤凰虚影,皆是天地冥感有人王诞生后,对人王送来的祝福……。
每一道虚影,都会极大的加持人王的气运。
甚至今后人王步入道途之后,这些“礼赞”也能帮助人王于仙途更进一步。
“邓师兄谬赞了。”
“师弟也是机缘巧合,侥幸所为。”
徐行习惯性的谦虚了一句。
客套话说话之后,他目光盯向邓安,“不知邓师兄这次有没有带来宋真人给我建制称帝送来的贺礼?”
要贺礼,就得尽快……。
一旦让宋刀那老小子察觉到凤溪国的龙运全失,两人势必就会立刻结为死仇。休说贺礼之事,恐怕宋刀都会恼羞成怒,跑来凡俗找他算账。
当然,来凡俗找他算账……的几率微乎其微。
宋刀前途无量,哪怕结一品道丹失败,亦是二品道丹的真君。不会轻易浪掷自己的性命,来挑战仙门的戒律……。
若宋刀明晃晃的找他算账,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破关失败,心魔入体了。
“贺礼……”
邓安捋须一笑,“自然是有的。”
他一拍腰间的玉带,手中瞬间多出了一个羊脂玉瓶。
“这是宋真人赠给徐师弟的千年石露。”
“总共九十五滴。”
“千年石露对凝仙基有着无穷好处。”
似是感觉徐行不知这千年石露的价值,邓安又打了一个比方,“一滴千年石露在宗门兑换至少需要二百灵贝。这九十五滴千年石露,价值近两万灵币。换算为门内的功德。需要外门的普通弟子效劳一百三十多载,才有资格换这一瓶的千年石露……”
两万灵币,已经相当于他的一小半身家了。
宋真人的出手大方,亦让邓安暗自咂舌。
不过想到宋刀是皇都峰真传,又是还丹真人,此次赠贺礼又是给门内仙才,这般价值连城之物,赠送出去了,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送的礼少了,反倒显得宋真人颇为小气。
“宋真人心胸旷达……”
“不仅不责怪师弟杀他子孙之事,反倒赠了贺礼……”
接过羊脂玉瓶,徐行脸上涌出两行热泪,紧紧握住邓安大手,感慨道。
104、此子类我,断不可留!(求月票)
假使徐行不知道后来命运推演的结果。
仅凭宋刀此刻的所为,确实称得上一句心胸旷达……。
刚刚在帝紫命格【夺龙之贼】崩溃的时候,他再次窥见了命运的一角。
与上次【官贼】推演的几近相似。
天德元年,他被迫接受了仙门的降旨,让宋家的龙脉三年未断。
天德四年,宋刀闭关而出,丹成一品。
尔后,又过两年,到了天德六年,他才剿灭了宋家的残党、小王朝,终于大一统了凤溪国十六道江山。而同年,接引仙使水红瑶来到神京皇宫,送他入仙门。
在宋刀的“投桃报李”下,这次宋刀没有斩下天意一刀,而是任由他闭关凝聚仙基。他也如愿以偿,凝聚了无暇仙基。
然而……,在十数年后,一次宗门任务中,他却惨遭暗算,直接陨落身死。
这一次虽不是宋刀亲自动手……。
但徐行却明白,幕后黑手和宋刀脱不了关系。
……
“宋真人在宗门中……”
“虽不算是志诚君子、道德无暇,可其德行亦是门内无数弟子亲眼所见。”
“徐师弟未入宗门,若知宋真人名声,必不会多疑。”
邓安见徐行此态,稍显矫揉造作,于是拍了拍徐行的右手,以示安慰。
也是,徐行虽是人王,可毕竟年岁还轻,不到三十,纵有悬济寺在背后扶持,知道一些仙门秘闻,但未入仙门,突然被仙门降旨,心中惴惴不安才是常事。
如今装作这一幅姿态,情有可原。
“让邓师兄见笑了。”
见邓安被骗,已先入为主,徐行收回握住邓安的双掌,摇了摇头,叹道:“徐某不过一凡众,侥幸有一二天命、运气,夺得了宋家江山,宋真人非但不视我寇仇,反倒亲善对我,我一时心中惶惶,不得以,只能做出这等虚伪作态,用以自保,倒是让邓师兄看来了出来……”
“还请师兄勿怪。”
他又道了一声歉。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有时候故作伪态,只是一种骗人的把戏,内里另藏着算计。
他此刻对邓安示之以虚……,
就是想借邓安之口,将自己刻意营造的假象呈递到宋刀面前。
尔后宋刀即使凝丹失败,只会以为是他自己运气不佳,碰到了一个高质量的人王体,为了养这个人王,耗费了凤溪国的龙运。而不会将更深层的原因,放到徐行的身上,进行猜测……。
简而言之,如今的徐行在第三层,而邓安在第二层。
在第二层的邓安以为徐行在第一层。
也由不得邓安这般去想。
他近两百岁的年龄了,不管如何去看,都比徐行要心智聪颖的多。徐行这小娃娃,纵然在凡间闯出了名头,可也只是仰赖天命,哪能和他这经历世事打磨的二百岁“仙人”相比。
两个人,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算计。
不是邓安不聪明,而是徐行有心算计,再加之他有青铜古镜傍身,打了邓安一个信息差,才致使其被骗。
“师兄知道师弟你的苦衷……”
“这点小事,自不会怪罪于你。”
听到此言,邓安自觉和徐行这个宗门仙才拉近了关系,他拍了怕徐行的肩膀,“不管是在凡俗,还是在修仙界,谨小慎微才是处事明理,师弟这般作为,师兄不仅不会怪罪,反倒会欣慰……”
撕破“伪装”后,再这样一交心,两人都顿感对方亲切了许多。
又是几番交谈。
二人一一在紫薇殿落了座。
徐行命人备宴,准备以国宴款待邓安这仙基修士。
“不必麻烦了。”
“我等修士餐风饮露,吃不得凡物。”
邓安摆摆手,示意徐行不必麻烦,他笑了笑,再道:“论起珍馐美馔,还是灵物为好,我这里有几枚在山外采摘的野果,徐师弟可拿去尝尝。”
说话间。
他手上多了一个白色玉匣。
这玉匣约莫三寸长,七寸长,灵光四溢。
匣盖甫一打开,里面就显露出了两枚婴儿拳头大小的紫色圆形果实。
“此国名为紫血灵果。”
“对筑就仙基有着奇效,有事倍功半之效。”
邓安脸上闪过一丝肉痛之色,合上玉匣,将其递给了一旁侍奉的宫女,让宫女将玉匣转交给徐行。
在徐行索要贺礼之时,他就打定了主意。
回到飞羽仙宫后,不仅要找宋刀要上一份送给徐行的贺礼,他自己也要备上一份重礼,用来结交徐行这个未来的宗门大能。
眼下,徐行尚在凡俗,知道徐行有明王体兼人王体资质的人,少之又少。他也是得益于做了一回降旨仙使,这才知道凡俗竟诞生了如此仙才……。
两颗紫血灵果,虽然没法与宋刀宋的千年石露相比,但一颗也价值千枚灵币,算是珍贵之物。
但这一切都值得。
徐行只要念及他今日的一些香火情,对他稍有提携,就是他的赚头。
有时候高层一句话,就足以改变底层的命运。
哪怕徐行成长缓慢,还没成长到足以改变他命运的地步,但修士都是长生种,越高境界的修士寿命越长,这份恩德亦能留到日后他的家族子孙上,亦算是一件好事……。
“邓师兄恩义,徐行记下了。”
“今后若是有可以用上师弟的地方,师弟……若能为,必不会刻意推辞。”
徐行眉宇一挑,收下了邓安送的这份重礼,并道。
他现在正是缺失修仙界关系脉络之时,邓安愿意自己送上门,并且带了厚礼,他岂有推辞这一说。
再者,邓安也算是他和飞羽仙宫对话的媒介……。
与其交好,对他日后入仙门亦是好事一桩。
其外,成就人王体后,他有龙运加身,修炼增益极快。按照他的估计,再过三四年左右,他就有希望将修为推到先天后期,再一举筑就仙基。
而筑就仙基的灵物,他奇缺无比。
固然能从悬济寺、灵隐峰那里求取,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一昧的依赖悬济寺、灵隐峰绝不是什么好事。保持自己的自主性,很重要。
“师弟客气了……”
“只是几枚野果而已。”
听到了想听的话后,邓安感觉心头滴血之感轻了许多。
……
天擦擦黑。
邓安拜别徐行,御剑来到了皇都峰。
“宋真人……”
“徐师弟收了您送的贺礼。”
他走到宋刀的洞府门前,对其深深一拜,低声道。
宋刀此时是还丹境界,只差一步就能凝丹成功,说是道丹境界的真君也不为过。而且宋刀也不是潜力耗尽的真君,有极大的希望能走到元婴、元神那一步。在宋刀面前,他不敢有丝毫不敬。
“多谢邓师侄了……”
洞府闻声而开,一身玄袍的宋刀走了出来,他一脸随和,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仅是一看,就有如沐春风之感。
“邓师侄走这一趟也辛苦了。”
“我这里有崇和堂新送来的灵茶,待会让侍从送到你府上……”
面对地位卑下者,宋刀不仅肯愿花费一些时间寒暄,也经常性的出手大方。
“多谢宋真人。”
邓安面露感动。
像宋真人这样体贴入微的上位者,在仙门中可不多见。
“无碍……”
“你也是帮我办事,有所回报,是应该的。”
宋刀笑了笑,不以为意。
他可不会轻易小看了这些宗门的底层。
假使将飞羽仙宫比作一颗大树,位于根底的就是这些数目最为广大的修士。这些修士,或许没人脉,或许没资源,但这些人,人数足够多。量变足以引起质变。
他百年如一日的,不断对底层施恩。
虽然花费的钱财不杀,但却能借此营造出一个好名声。一旦在底层修士口中有了好名声,入宗门大修士耳中就为时不远了……。
此次,他求万安道君降下仙令。
万安道君同意,虽则是因利益,但这里面,亦有他的好名声助力。
“对了……”
“徐行此人如何。”
宋刀开始向邓安打听徐行。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徐行乱他社稷,杀他后世子孙,这是第一恨。
断他龙脉,致使他差点凝丹失败,不得以只能求助宗门,纵然功成,却也因此将自己卖了百年,这是第二恨。
后……又让他送上贺礼,这是第三恨。
被人打了一巴掌,还要赔笑,他怎能不恨!
“徐行……”
邓安将徐行的仁义一一讲出。
什么不杀悼天王,南园遗爱,故剑情深……。
“什么?”
“此子竟如此类我?”
宋刀闻言差点大惊失色。
要不是他养气功夫修了近三百年,很有可能此刻就失态了。
他不怕徐行杀他后世子孙,毕竟只是一些没见过面的陌生人,他怕的是,徐行如此的心机深沉,资质又如此高,日后必是他的劲敌,和心腹之祸。
他能与人为善,是因飞羽仙宫门内能高过他资质的人,没几个。
即使有,也不是人王体,和他的赛道不一样。
但——
徐行不一样。
人王体、明王体相加,资质比他更好。
又同处一个赛道……。
此时,看似他“道丹”,徐行不过先天武者,可时间拉到百年、二百年。那时候他或许还在困顿于道丹、元婴之境,而徐行可能就与他同一境界了。
这事非是他胡乱臆测,而是修仙界时有发生的常事。
“此子类我……”
“等我凝聚一品龙虎道丹之后,定要杀死他!”
宋刀心中涌出无限杀意。
若徐行不是人王体,这三大恨,他说不定还能放下,和徐行做一个忘年交。可偏偏徐行是人王体,那么他就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也是,假使徐行非是人王体,又岂会诞生这三大恨。
“宋真人……”
“你怎么了?”
一旁的邓安见宋刀凝眉不语,心生疑惑,问道。
105、先天后期,欲斩天龙!(4K大章,求月票)
他见宋刀不发一言,还以为是自己在中途说错了话,惹恼了宋刀。
故此,连忙问了宋刀一句。
若是在别的“道丹真君”面前,他少不了伏低做小,可宋刀是出了名的好说话,他对其固然敬重,但行止间,却稍稍放纵了一些,敢问宋刀为何事而生恼……。
“没事……”
宋刀神色一敛,装作豪爽样,笑道:“只是突然听到故国成长起了这么一个英才,心生感慨,看到他,就看到了当初的本真人一样……”
邓安听得此言,渐渐心安。
眼见天色已然不早,宋刀又着急闭关修炼,邓安也知不便再打扰宋刀修行,于是随口找了个合适理由,自行告退。
“按照计划……”
“今天凤溪国就会扶立宋家小王朝。”
“不过为保险起见,我还是多等一天,等到三天结束。”
回到洞府后,宋刀没着急修炼,而是等待手下消息。
在邓安前往凤溪国神京宣读仙门旨令的同时,他就已经派人前往凤溪国各道,寻找当地宗室,准备另辟宋家小王朝……。
很快。
兔生乌坠。
来到了他停止凝丹的三日后。
“一切已经安然就绪……”
“可以凝丹了。”
宋刀从袖中掏出青铜小鼎,鼎内仅剩的浅浅一层水银状液体瞬间化作一只白色勐虎,朝他身体飞扑而来。
而另一边,他身体里的玄黄蟒龙再次透顶而出。
调和龙虎气的最后一步,就在今朝。
然而——
下一刻。
玄黄蟒龙却渐渐崩溃,只剩下了白色勐虎还在空中游曳。等玄黄蟒龙崩溃后,白色勐虎再次归入了青铜小鼎中,不复出来。
“怎么回事?”
“凤溪国的龙运呢?怎么一点也没有了?”
“明明宋家王朝已经再立……”
宋刀目光看向凤溪国方向,神色惊骇。
他有心想要质问邓安、徐行、仙门中人,可这时的他已经丧失了最后一丝凝结一品龙虎道丹的契机,再无能力像之前一样,中止凝丹进程。
可一不可二!
凝丹终于告一段落,在他体内丹田的一颗金色丹丸停止了运转,开始了内敛,神光渐渐泯灭。而在金丹的表面上,亦开始烙印上一道道细小的龙纹虎符,逐渐将金丹往道丹的方向转去……。
洞府外,皇都峰上空,亦渐渐出现了一道道天地异象。
仙鹤旋飞,惊雷滚滚……。
金龙、白虎两大祥瑞虚影来贺。
……
“可惜了……”
“丹未成一品,只是二品。”
皇都峰的峰顶金殿,万归道君探出神识,扫了一眼宋刀凝丹时产生的天地异象,见这异象只有百丈方圆后,摇了摇头,暗道。
二品道丹固然已经算是一流的天赋。
可终究是不圆满。
这等天赋,日后精进元婴无碍,可想要突破元神圣君,就无形中少了两成的破境可能。
“宋刀,允你二十年时间稳固境界。”
“二十年一到,就到了守诺之期……”
万归道君从袖中取出一枚翎羽状的金色仙令,往里面打入一道神识后,然后以大法力将这金色仙令传递到了宋刀的洞府前。
假使宋刀真凝结了一品龙虎道丹,他断不会做的如此薄情。
只要宋刀承他一恩情即可。
但——
宋刀未成一品,投资价值就少了许多。
一品,二品……。
看似只差了一品。
可一品道丹之所以为一品,是因为顶点就是一品。二品道丹,相较一品道丹潜力少了不少。
纵然宋刀今后有机会和他并列共称一句道友,可这个时间至少也得百年起记。即使成了,与他也是同一境界,生恩也好,存怨也罢,他一点也不惧怕。
再者,他亦只是让宋刀履诺,谈不上什么落井下石。
至于宋刀缘何失败……。
万归道君也不想管。
未凝丹之前的宋刀可以让他帮忙,但失败之后的宋刀,与他无关。仙门降下的旨意,那个人王体既然选择了遵守,那么失败……,就是宋刀一人之事了。
仙门将机会给了宋刀,是他自己无用,与他人何干。
……
打开洞府,接过金色仙令的宋刀一脸阴沉。
凝结一品道丹失败,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哪怕他养气了近三百载,但此时一朝功败垂成,只差临门一脚,他哪里能忍住不露出怒意。
“邓安!”
他又气不敢撒在万归道君身上,于是命仆人去找邓安前来问话。
明明一切都安排好了的,为何偏偏最后一步出了差错?
偌大的凤溪国,竟然一丝龙运也无了?
“宋真人……”
“您……您找我?”
眼见宋刀神色不悦,邓安顿时惴惴不安,小心赔笑道。
在来的路上,他就对今日之事隐隐有所猜测。
这才隔了不到两日,宋刀就召见他……,如果没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宋刀凝一品道丹失败了。不然也不至于这么早出关。
最后一步的调龙虎阴阳,可没这么容易。
再闭关十数年,都是常事。
哪会仅仅两三天就能大功告成……。
若是真一两天就可功成,宋刀何必自降身份让徐行护他宋家三年龙脉不断。
“邓师侄……”
“你再将此次出使凤溪国的详细过程告诉我。”
宋刀尽量压制自己的怒火,语气温和道。
他料邓安也不敢骗他。
这里面,定然有他忽略的小细节。
“我出使凤溪国,入神京,宣旨……”
“回宗门找真人求取贺礼,在路上,看到了凤溪江掀起巨浪,一只五彩凤凰虚影……”
邓安一一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讲给宋刀听。
他可不想让宋刀将凝丹失败的仇恨放在他的身上。
“五彩凤凰,降世麒麟……”
“这是更高等级人王体凝聚而产生的异象……”
“未揽全境,只是四道之地,外加断了国朝正统,他就可以凝聚出人王体了?莫非……他是凤溪国龙运挑选的人王……”
宋刀闻言,脑海里闪过种种思绪。
他不认为这是徐行搞的小动作。
再怎么有灵隐峰扶持,徐行也不至于算计到他这个道丹修士的头上,自寻死路。再加之,他从头到尾都是与徐行一副说和的派头,徐行也遵守了承诺,在他闭关前,就已听手下禀告徐行这个天德帝对外出将领连发十二道金牌,让其鸣金收兵,不要再战……。
哪怕徐行真有心搞小动作,以区区先天武者,又能怎么奈何得了他。
“浅水养出真龙之后……”
“龙运因他这个人王所诞,被消耗一空了?”
宋刀忖道。
“唉……”
他想清楚所有,沉沉叹一口气,“是我天命有所不幸,这事怪不到邓师侄和徐行你们二人的头上。也罢,虽未丹成一品,但二品也不错……”
如今,他功败垂成,若是明面针对徐行……,
一者,就是违背了仙门先前的降旨。徐行不敢直接挑战飞羽仙宫这煊赫仙门的统治权,他亦是一样。规则,既帮助了他,又制约了他。
二者,易让人认为他宋刀有恩将仇报之嫌。一旦名声损毁,他宋刀在宗门中就难有立锥之地了。
三者,明晃晃的告诉天下人,他要杀徐行……,谋秘事而广告于众人,天下岂有如此蠢笨之徒?
“宋真人……心胸非他人能及……”
邓安见宋刀一脸的豁达,暗自感慨。
天德帝杀了宋真人的龙子龙孙,宋真人不仅不恼,还赠送了贺礼。而今凝丹失败,固然不是天德帝主观意愿上的阻挠,但宋真人能不因此而迁怒于天德帝,更显得宋真人品德上的难能可贵之处……。
“我凝一品道丹失败,乃是因我之故。”
“若徐师弟得知此事……,必惶惶而不知所措,这是一瓶九香玉华丸,邓师侄可代我转交给徐师弟,以安他之心。”
宋刀略想了一下,从袖中掏出一三寸金瓶,放在了邓安的掌心中。
谋大事,岂能吝惜一二小物。
有灵隐峰支持的徐行,绝对不会缺少一般的天材地宝。其一入宗门,亦会当做仙才来培养,修行资源不会短缺……。
而今,九香玉华丸对他修为增长并无助益,以此为诱饵,让徐行对他放松警惕之心。同时,也可借此,再一次营造一波自己的名声。
哪怕今后徐行被他所斩,有人将怀疑的目标放在他身上,但只要找不到实际的证据,又有他的好名声作为支撑,怀疑……亦会不了了之了。
纵使徐行能猜到他的恶意,但尘埃未定,徐行若在人前对他太过警惕……,固然实力低下者存有警惕之心情有可原,可这番作为,亦会让世人轻看……。
一番计较之后,宋刀心中略有得色。
减轻了不少他凝丹失败的阴郁。
……
……
“宋真人心胸旷达……”
“不仅不责怪师弟我杀他子孙之事,反倒赠了九十五滴千年石露。而今,师弟害他凝丹失败,宋真人不仅不责怪师弟,又给师弟送了这一瓶的九香玉华丸……”
凤溪国,神京,紫薇殿偏殿内。
接过三寸小金瓶,徐行脸上涌出两行热泪,紧紧握住邓安的大手,感慨道。
上一次,他感动流泪看起来太假。
但这一次,他是真心被宋刀感动到了……。
好人啊!
这一桩桩,一件件大事,足以让他和宋刀成为血仇!
可偏偏宋刀一点也不计前嫌,还要给他送礼,安他之心,让他不必战战兢兢度日。
“这……”
邓安嘴角抽了抽。
尽管徐行说的话都是事实,可……难道就不能为宋真人遮掩一下吗?这一番话说的,倒显得宋真人既赔了夫人又折了兵,一点脸上余光都没有。
“咳咳……”
“师弟,不必这般说,宋真人的品性,在宗门有口皆碑。”
邓安轻咳几声,暗示徐行话里话外留意一些。
“一时情有所感……”
“不能自己,倒是让邓师兄看了笑话。”
徐行打了个哈哈,接过这一篇章。
“对了,邓师兄……”
“如今宋真人已然凝丹,龙运他又难以吸收……,凤溪国正处乱世,黎民艰难,师弟作为帝王,理应治世,以安百姓之心。”
“这攻打各道,是不是也该提上章程了。”
“还有,前朝的宗室,在地方上贪得无厌,鱼肉百姓,为了社稷黎民,师弟不得不杀他们,也算是全宋真人的清誉……”
略谈几句,他说起了正事。
仙门降旨的玉旨尚在,他也不敢冒此不韪之事。
“此事……”
“师兄我会对宗门奏请,让百姓入治世,也是宗门的理念……”
邓安点了点头。
言毕。
邓安也不久留,御剑离去。
……
等邓安离开后。
徐行打开三寸金瓶,看了一眼瓶内的九香玉华丸后,又摇了摇头,合上了瓶塞,将其束之高阁。
固然他料定这丹丸中没有毒药,宋刀应不至于在这里面留下后手……。
但——
他生性多疑,能不用就不用。
“也是时候进入副本世界了……”
“十三年了……”
徐行暗道。
……
……
眼睛一睁一闭。
瞬间就换了一个新的天地。
炎朝,崖州。
春去秋来,时光如梭。
现实世界和副本世界时间比例为一比三十六。自从徐行开启了天龙化佛世界后,从出关西道,到宋刀凝丹失败,已经过去了四五个月的时间,折合到副本世界,大概已经过去了十三年之久。
以前的景元帝早在五年前就已驾崩身亡。
被封为国师的法慧禅师联合刘太后,立刘太后另一幼子单王为帝。单王为帝后,改元为天授。
如今已是天授八年。
崖州位于炎朝的东海之畔,是临海的州府。此时在崖州的一个无名小岛中,惊涛拍岸,无数浪花席卷,淹没岩礁……。
“呼!”
“终于到达先天后期了。”
临岸的一个简陋茅草屋中,徐行盘坐在木榻上。他一袭青袍,书生打扮,顶髻斜插着一根玉簪,面容清秀,一点也不像十几年前的智行和尚。
说话间,他睁开眼眸,口吐一条明黄剑气。
这道剑气纵横,在地面上犁出一道七八丈长的深深沟壑。
“还是稳妥为先……”
“再稳固一会修为,等仙基境界后,再去找老和尚报仇。”
徐行收功,内视自己丹田内的雄厚真元,下定决心。
106、降三世明王印,十都仙命【降龙天子】(4K大章,求月票)
法慧禅师的修为大概此刻和他相彷,都是先天后期。不过老和尚斩嗔恨心,以外魔天龙吞了炎朝龙运后,修为就不能再以简单的先天武者看待了……。
在实力上,按照他的推测,应和仙基媲美,但因为是以外道手法,晋升的“仙基”,所以根基并不稳固,在境界上应稍弱于仙基境界的修士。
即使他预判错误。
但突破仙基后,找老和尚报仇亦能全身而退。
“人王体已成……”
“又有明王体傍身……”
“在这一世界,我没时间去寻找如千年石露、紫血灵果这样的灵物,用来帮助我进行筑基,但仅靠这两个体质,我就能一窥仙基之境。”
“哪怕非是无暇筑基也无碍!”
徐行开始以外道手段强行刺激的他的【明王体】、【人王体】。
这两个体质存一,只要有足够时间、足够资源,都有可能筑就无暇仙基。只不过【人王体】运来天地皆同力,有大运加身,筑就无暇仙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而相比之下的【明王体】就差上一些,算是一流的天赋。
少倾,他的体外浮现出一阵阵金光,化作了一具八臂明王相。
紧接着,又有蟒龙透顶而出。
“凝!”
他一声轻喝,手结法印,一身真气自身体各个大穴浩荡而出,充盈青色外袍,两个衣袖猎猎作响,风声刺耳。
身为刑天王时,他就从悬济寺空海和尚手中得到了《八臂明王经》后续的功法,其中就有筑就仙基的法门。
后,建制称帝,又从其手上得到了人王体的凝聚方法。
与人王体凝聚方法一同给与的,也有人王体筑就无暇仙基的法门……。
“降三世明王本印!”
徐行捻决,他身上浮现的金色八臂明王法相与他动作保持一致,八只臂膀齐齐拈起了三式明王印。
这三式明王印不仅为武学招式,亦是筑基的无上法。
只不过需要修士化作明王法相施展,才算。
刹那间。
天地为之一变,周遭灵气在这三式明王印的牵引下,疯狂朝徐行这临岸的茅草屋内倒卷,化作一个漏斗,不停往他体内进行输送。
每一个体质,都是得天地钟爱。
在筑基之时,就能牵引外界的天地灵气,助一臂之力。
汹涌的灵力在金色明王法相的过滤下,化作了一道道先天真元,朝徐行的丹田内部涌来。丹田内的先天真元缓缓凝固,化作一白玉仙基。
不过在这白玉仙基之下。
却另存一金身罗汉的虚影,其单臂托举,仙基形似一白金法钵。
与此同时,与金身罗汉对立处,又多了一条黄色蟒龙盘踞,龙嘴张阖之处,即为仙基,宛若一只白玉龙珠。
这两个虚影,分别为徐行【明王体】、【人王体】的道基。
“没有灵物助力……”
“又加之是匆促筑就仙基,果然没法成就无暇。”
徐行收敛一身气息,内视丹田的仙基,见其内部存有一裂痕,无论再用法力捏合,也无法消弭这一裂痕,仿佛是天定应有此裂。
“不过……”
“我能感知到,要是再多一体质,说不定就能不借助灵物进行无暇筑基。”
“两个体质,不是我的极限。”
在筑基之时,【明王体】、【人王体】都帮助徐行修补了一部分的仙基裂痕,只是这两个体质的道韵,到了最后一个裂痕时,终于后继无力了。
无暇仙基,差了一步!
“凤溪国境内,还有逍遥门……”
“不知道家内功能否助我凝结什么体质。只是灵隐峰已经在暗地助我,却也不好去接触逍遥门的人。自古以来,蛇鼠两端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反正仙基筑就,势必会在飞羽仙宫内完成,那时再去找一道门内功,凝结相应体质,此刻倒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这一次筑就仙基,让徐行探明白了一些前路。
前辈的经验无论再怎么熟读于心,都不如莽头一试。
只不过与他同处一境界的人,大多没他这等浪掷本钱的底气。筑就仙基之前,普通人无一不小心翼翼的进行各种准备,生怕出了一些差池,以致于前番努力尽毁于一旦。这个准备的时间,少则十数年,多则上百年不止。
“此刻仙基已成,仙命……”
徐行目光探向意识空间。
【镜主:徐行。】
【道果:人王(仙青)、明王体(仙青)、地下主(半仙)、文昌(赤)、维新(赤)、博闻强识(白)。】
【……】
【仙命:降龙天子(都)。】
【命格:义侠(黄)。】
……
……
“你凝结了十都仙命【降龙天子】,是否选择用【道果】进行固化,由虚幻之因转化为真实之果。”
“此过程不可逆。”
一行行字迹在金澄澄的镜面上浮现。
徐行没有着急用【道果】进行固化,他点开十都仙命【降龙天子】的二级页面。
【降龙天子(都):天生罗汉,命秩人王。得仙升为紫薇官,入佛堪为旃檀罗。在仙途中,身为帝王和命有罗汉果的你,享有大运垂青,习佛门内功和皇道功法一日千里。面对外敌的算计,你拥有仙命,有极大的几率化凶为吉。】
“十都仙命【降龙天子】?”
“这个仙命……”
徐行仔细衡量这个仙命的作用。
很明显,他一旦用【道果】固化这个仙命,就有成仙和化佛之机。成仙是因为他是“命秩人王”,而化佛则是因为他“天生罗汉”。
“很明显,这个仙命的凝结和我的【明王体】、【人王体】有关。”
“至于旃檀罗……”
“我记得这是佛门五百罗汉之一,排名第三百五十五位,传言这位罗汉尊者生前为国王,后来皈依佛门,成为了罗汉……”
他猜测【降龙天子】里的简介。
毫无疑问。
纵然有【明王体】的影响,但十都仙命【降龙天子】的诞生,最主要还是他的仙青命格【人王】进行影响。
“这一仙命并不是仙青命格【人王】的晋级……”
“不知道固化此命格后,会不会对未来进行推演。”
他皱了皱眉。
因为十都仙命【降龙天子】凝结后,青铜古镜并没有提示固化这个仙命,会使【人王】命格奔溃,似乎仙命和命格这二者……既相互影响,又互不干涉。
“一试就知。”
“无须我在这乱想……”
意念一转,在现实世界里的徐行服下了五滴千年石露,然后又将装有千年石露的羊脂小瓶放在他的身前,接着便开始让【道果】对他的十都仙命【降龙天子】进行固化……。
和上次凝结仙青【命格】人王差不多。
越贵重的命格,或者说仙命,凝结的时间也就越长。
现实世界足足凝结了三日,十都仙命【降龙天子】这一仙命才稳稳的屹立在了他的【道果】一览中。
“非是人道气运……”
“难道是另一种仙道气运?”
仙命固化之后,徐行顿时就感觉到一种冥冥的气运垂青了他。
这气运不同与凡俗的龙运,而是更为浩渺、虚无。
“仙命没有开始命运推演……”
“还有……”
“我在现实世界的境界,似乎也到了仙基……”
徐行感知周身,神色诧异。
仙基境界不同于后天境界、先天境界,是在丹田内筑就仙基。仙基是由先天真元压缩而来的法力所构造而成,在成就之时,更有道韵附着其上。
而后天境界、先天境界,只是对经脉、肉体进行修行……。
“不,似是仙基,非是仙基……”
“用一句话概括会更好,那就是只有境界,而无法力!”
他自我思量。
空有境界,而无法力的意思是……。
换言之。
他现在有了仙基境界,在现实世界中,若要筑就仙基,比在副本世界中要容易不少,就相当于一个转世重修的仙人一样,只需修够法力,境界自然而然就上去了。
境界就是“果”。
他在副本世界中已经证得!
“等等……”
“既然仙青命格的【明王体】、【人王】能凝结出十都仙命【降龙天子】,那么半仙命格【地下主】呢?”
“若我在副本世界再一次兵解……”
徐行心中一动。
他猜测,或许仙青这一等级就是命格的顶点,仙青命格中关于对命格的简介,只是就单一命格而言,具体到他个人,则是命格相互影响。
譬如仙青命格【明王体】……。
【明王体:武道先天所诞,修佛门内功无往而不利,辟邪妄、守本心。五十年后,有望进宗师之境,凝明王罗汉果。】
凡俗所言的宗师即为仙基境界。
按照仙青命格【明王体】描述,他至少得五十年,才能步入宗师之境。但事实上,在副本世界中,借【人王】这一仙青命格,两者相合,他花费了十三年,就成功筑就仙基,到达宗师之境。
他在副本世界已经筑就仙基,不好毁功重修。
可若……转化为尸解仙,他就有再修一次的可能,亦能借此凝结另一仙命。紫薇官、罗汉尊者……可为,那么……冥界的官职呢?
……
……
稳固了一段时间修为后。
徐行没着急前往炎朝京师找法慧禅师算账,而是御空飞行,来到了贺州的天龙寺,准备先暗夺天龙寺的秘籍……。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在十三年前,景元帝还在位的时候,他以想要学习“化龙术”为由,从法慧禅师手中骗取了化龙术。化龙术得手后,没多久,他就逃出了炎朝京师,跑到了素有“天涯海角”之称的崖州。
这十三年以来,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闷头修炼。
大皇庭剑气,就是在这个时间段,被他修炼圆满,由左辅剑气、右弼剑气熔炼为一大皇庭剑气,所向披靡,斩伤了叶济明的一臂。
当然,此时的叶济明相较于徐行,也不值一提了。
“这位施主……”
“请问有何要事拜山?”
练石山下,书生打扮的徐行被山脚下的一个小僧弥拦下。这个小僧弥年岁约莫二十左右,并不认识以前智行的容貌。
而来到天龙寺的徐行,自然也不会刻意骄狂。
他以法力更改了自身的气息,也相应的对自己的样貌做了一些伪装。
休说是这小僧弥,哪怕是法慧禅师当面,若感知不到他的明王体,恐怕也只会认为他是其他人,而非逆徒智行。
“在下素来敬仰佛门……”
“听闻天龙寺藏书阁中所藏佛经是天下一绝,故此特意千里迢迢而来,抄写经书,好自读之。”
徐行随口就找了一个理由。
他这个理由极其合理。
炎朝的读书人不乏一些喜好佛经之人,以禅理释儒家经义。所以读书人拜寺,入佛寺的藏经阁抄写佛经,用来自读,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情。
当然,事后这些读书人,也往往给寺庙捐一些香火钱。
能读起书的人,还有闲心抄佛经,基本上非富即贵。
“施主是信佛之人……”
听到徐行这番话,小僧弥面色稍缓,他对徐行施了一个佛礼道:“施主,鄙寺最近正在修缮,不方便接待外客,还请施主暂回。”
“修缮?”
徐行眉宇一挑,暗道里面定有玄机。
他沉吟一声,“不知贵寺还要修缮多久,在下于贺州租借了宅院,若久待,难免耗费太多。还请比丘告诉在下。”
和尚,这个称呼可不能乱称呼。
和尚是对佛门中人的尊称,只有一定资格,堪为人师的人,才能被称为和尚。
而比丘就随意许多了。
只要是受戒满二十岁的男性出家人,就能将其称呼为“比丘”。
“这……”
小僧弥犹豫稍许,“法证主持说了,闭寺至少五年。如今是第四年。施主若要来我寺,至少得明年花开之时才可。”
这等事,也不算什么秘事,在贺州知道的人不少。
毕竟天龙寺是贺州香火最盛的寺庙,闭寺之后,影响不小。
“法证主持……”
徐行咂摸了这一句话的意思,然后对小僧弥拱了拱手,转身朝山脚下走去。
他“师父”法慧禅师并非是天龙寺主持,只是天龙寺的长老。
地位在法证之下。
107、杀老贼秃,夺化龙秘术(求月票)
如果没出意外的话……。
天龙寺的闭寺,应该和老和尚吞炎朝龙运分不开关系。
……
……
和小僧弥所想的不一样,徐行这青袍书生下了练石山后,并没有趁着天色已暗赶至贺州过夜,而是在一丛密林中等待夜晚的到来。
到了差不多半夜三更,夜色正浓的时候。
他用法力刺激肉身,将自己变胖了一些,又将早就准备好的面具戴在了脸上,然后脚踩山麓下的密林浮叶,绕到了练石山的后山。
仙基境界固然能御空飞行,可消耗法力亦是不少。他这一路上赶路,为了预留足够多的法力对敌,亦是走走停停,花费了十来日才抵达贺州。
不然,真若全力赶路,恐怕两三日就能到天龙寺。
如今到了天龙寺山脚下,徐行自然不肯多浪费一丝一毫的法力。有时候,这一丁点法力,足够扭转战局。
无论何时,保持谨慎之心,才是上上之道。
练石山的后山是一处断崖,危崖高耸,约莫有二三百丈之高。
“这里的毒虫这么多……”
“看来,天龙寺果然是藏污纳垢之所。”
到了崖脚,徐行目光一扫,便见崖岩上存有许多细小洞穴,穴内的蜈蚣等五毒虫不断在岩石中攀附,打眼一望,这些五毒数量足以容纳十数间敞屋,哪怕将整个贺州的蛇虫蝎蚁都抓过来,恐怕都没此处的数量多。
“莫非是法证等人也修了化龙术?”
“斩掉了自己的邪念,所以此处的毒虫都是他们的嗔恨心所化?”
他转念一想,对这些毒虫心生了警惕。
化龙术这门秘术委实太过邪门。
起初他向法慧禅师索要化龙术,一是,想借此术窥探到法慧禅师的弱点,二是,法慧禅师都可修这门秘术,他为何不能修行……。
但当真正得到化龙术后,他打消了这个想法。
化龙术斩掉的嗔恨心,就是人体的一部分灵魂。斩掉这部分灵魂后,结合佛门秘术,就能诞生出一种名叫天龙“外魔”的莫测事物。
然后再结合龙运,将天龙外魔转化为那加魔龙……。
法慧禅师只给了他化天龙外魔为那加魔龙的秘术,并未给他后续的功法。
虽然老和尚没提化龙术后面还有后续秘法,但徐行猜也能猜到,既然老和尚要害他这个闻家遗孤,那么入炎朝吞龙绝不是什么为闻家报仇的以身饲魔之举,而是另有目的……。
等拜入飞羽仙宫后,他又不会缺少功法,这门有缺陷的秘术还是不要修炼为好。
“直接御空到后院……”
徐行一步跨出,法力激荡,转瞬间就飞跃到了天龙寺后院。
“什么人?”
断崖顶部,有两名白衣僧人看守后院禅门。
此刻他们见徐行凌空而来,心生惊骇,连忙逼问了一句。但他们话语声还未落下之时,徐行就一个瞬身逼近了这两人,身若轻羽,快入闪电。
徐行双掌碰在两个黑衣僧人头顶。
强悍的劲力摧毁了两人的头骨。
裂颅而死!
“是智能、智渡二人?”
等杀死二人后,徐行这才有暇机看起了这两个白衣僧人的长相。
智能、智渡二人与他在天龙寺都是同一辈分。
以前也有一些交情。
不过……这都是过去式了。
自从徐行被天龙寺认定了叛僧之后,不少“智行”以前的师兄弟都分奔各地,寻找“智行”下落。在最初之时,徐行碰见了一两个师兄弟,想要留下一二情面,却不料等他放走这些僧人后,这些人立马就通知了炎朝的当地官府和天龙寺留驻的僧人前来追捕他……。
也幸好他狡兔三窟,多涨了几个心眼,及时逃窜走了。
不然……,后果难以预料。
故此,徐行一个照面,就对智能、智渡直接下了杀手,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二人留下。
从后院熘入。
徐行认准了方向,朝左侧厢房疾驰而去。
作为天龙寺的前真传,他对天龙寺内部的建筑分布一清二楚。
左侧厢房即为法字辈的长老们居住。
借助于夜色和仙基境界的敛息手段,天龙寺巡视的棍僧都没有发觉到他这个叛僧的闯入。毕竟几百丈的断崖,不是谁都能有手段提纵真气攀登上来的。
哪怕是先天武者,亦难为之。
走到一半,就容易真气不济,从而跌落悬崖,被摔成肉泥。
“再跨越三间禅房,就是法证的房间了……”
徐行脚步一停,立在一间禅房的屋顶上,看向东边的跨院。
以他仙基境界诞生的灵识,还不足以做到无声无息的潜入到法证的房间中去。先天武者,已经能做到秋风未动蝉先觉。修士的灵识固然比先天武者的灵觉要强上一些,可要想以灵识窥探先天武者,却也不是一件易事。
更何况……,法证、法慧等人修化龙术,天龙外魔强大,说不定他们几人的“灵识”比仙基境界修士的灵识还要强大一些。
“法证的徒弟,智和最是得到他看重……”
“有办法了。”
徐行转念一想,决定引蛇出洞。
他先跑到天龙寺的伙房,放了一把火,等寺内僧众被惊动之时,他又潜伏到了智和的禅房中,趁智和准备出房查探火情之际,一个龙爪手直接锁住智和喉咙,然后用力一捏,将其掐死。
不一会,智和的尸体就被徐行扔在了路上。
这条路,是寺内僧人救火的必经之路。
……
火势很快便被扑灭。
法证主持在几名智字辈弟子的带领下,来到了智和的尸体附近。
他蹲在地上,仔细辨别智和的死因。
很明显,智和是被龙爪手锁喉,一击毙命。
“这龙爪手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寺内的弟子们,只有法字辈的几人,还有以前的智行达到了如此地步……”
法证主持摇头一叹。
“主持是说……”
“智行回来了?”
一个白衣僧人听到这番话后,大惊失色。
炎朝、天龙寺联合通缉真传智行,却屡次被其逃走。而智行不仅逃走,还顺手在路上杀了不少的佛门高僧、朝廷六扇门天字捕快……。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高手。
如今,智行回寺内报仇,除了几个法字辈的长老外,他们这些弟子,岂是智行这个明王体的对手。
敌在暗,他们在明……。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阿弥陀佛……”
法证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只要智行在寺内,他逃不走的……”
说罢。
一只只蜈蚣从他体内逸散出来,涌向天龙寺的四面八方。其他法字辈长老亦如此照做。刹那间,整个天龙寺宛若魔窟。
无防盗
只不过,这些细小蜈蚣,在寺内弟子眼中是看不到的。
他们还没有诞生先天武者的灵觉,看不到天龙外魔。
可——
时间一刻刻过去。
天龙寺的蜈蚣群越积越高,就是找不到徐行的踪影。
“智和尸体,还有大火……”
“莫非……”
突然间,法证主持想到了什么,他急忙运使一苇渡江步法,拼尽了全力朝自己的禅房赶去。等到了禅房,他见房内凌乱一片,窗扉破了一个大洞。但临近门槛的一块地砖却没有被翻动,顿时嘴角挂上了一丝微笑。
“区区小贼,怎么可能找到我寺的无上妙法。”
他故意弯腰,打开地砖,取出了里面的一卷铜简书。
按照他的猜测,徐行应该就躲在附近。
之所以徐行能躲过他的天龙外魔探查,不外乎是因为徐行也修了此法。化龙秘术动人心,普通人想抵挡住这诱惑力实在太难。
一般的后天武者,借化龙秘术,就能轻易突破至先天。
而先天之后的宗师境,化龙秘术亦能帮助先天武者到达……。
然而——
紧接着。
他就感觉脑袋轻飘飘的掉在了地面上。
转首的目光处,还能看到他正在弯腰的断头尸体。
空中,一道明黄剑气渐渐消散。
“大皇庭剑气……”
法证忍不住高喊了这一句,眼露杀意。
在与徐行的数次交战中,他们也无意中从徐行口中得知了这明黄剑气的名称,名叫大皇庭剑气,是徐行的压箱底手段和杀招。
“你很聪明……”
“就是不知道我的实力。”
“再多的狡诈,在实力面前,不值一提。”
徐行随手扯下一块布帛,捡起染血的铜简,将其擦干净后,放到了自己的衣袖中,然后扫了一眼将死的法证主持,嘲讽道。
“你……”
法证咬牙切齿。
他故意露出破绽,故意拿出铜简,就是算准了徐行的实力比他低,骗徐行出来后,他有机会后发制人。
若徐行实力比他高,何必做什么贼盗行径?
即使徐行的实力比他高,但想来也高不到哪里去,他已经是先天后期的大高手,在炎朝数一数二。再怎么,在他有心算计的情况下,不至于在徐行的手上撑不了几招。
只要天龙寺其余的僧众赶到,徐行插翅难逃……。
可千算万算,他没想到,自己落入局中,是一计中计。
徐行的算计胜他,实力亦胜他!
“智行……”
“天龙寺不曾负你,只要你不叛寺,重新皈依我佛,这铜简上的秘法不仅可以赠你,天龙寺的主持之位,老衲也可以送给你……”
眼瞅着自己快死,法证放下姿态,开始对徐行诱之以利。
108、化佛大秘,天魔降生术(4K大章,求月票)
说天龙寺不曾负了徐行……。
只是法证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
天龙寺之所以收徐行为真传,是因为徐行的明王体可以帮助他们净化天龙外魔邪念。可这件事上,徐行或许是不知道的……。
不管如何,他都得先试一试。
然而接下来,等待他的不是徐行的回应,而是又一道大皇庭剑气。这道大皇庭剑气之下,彻底将法证头颅和尸体内仅存的生机泯灭。
“看来……修行这化龙术后,有了这天龙外魔……”
“哪怕是先天武者,被人杀死之后,还有一丝生机。”
徐行扫了一眼法证尸体,暗道。
他之所以刚才不彻底杀死法证,就是心存再试探一下法证有无其他反制为胜的手段。相比于法证的好杀,法慧那个老和尚,就难上了不止一筹。
二人师出同门,法证又是主持,理应和法慧的手段差不多。
只不过如今看来,在他仙基境界的碾压下,法证只能束手待毙。
大皇庭剑气现在虽说只是先天武学。
可在他法力的催动下,威力和效果远胜之前用先天真气催动的十倍。
高手之间,飞花摘叶亦可杀人。
他虽未修仙基境界的术法,可仅是依靠大皇庭剑气以及明王三印这两门先天武学就足以在仙基境界以下横行。
就在这时,禅房外面的甬道传来了一阵阵密集凌乱的脚步声。
适才法证以步法抢先一步回到自己的住处,其他天龙寺的众僧没有法证这等修为,只能尾随其后,落后了不少时间。
从法证入房到众僧赶来,大约过了半刻钟头。
“一群佛门败类……”
徐行顺口骂了一句。
不过他也没着急赶上去杀人,而是从禅房破开的门扉一个瞬身离开,躲在了距离法证房间约莫两三里的地方。
这个地方未点灯火,黑暗静谧。
在他的视角下,随着天龙寺众僧的赶来,法证房间被众僧手中的火把映的火光通天,照亮了周遭了两三厢房间。
紧接着,火把一一离去,众僧开始了巡寺。
“先杀法字辈的,后杀智字辈的……”
徐行见众人分散,定下计划。
纵然以他仙基境界的实力,一人敌一寺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他非这等好勇斗狠之辈。只要结果一样,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很快,他就有如死神一样,偷偷躲在暗处,用镰刀收割天龙寺僧人的性命。
一个……。
两个……。
直到第七个法字辈的老僧死去。
接下来,就是与智字辈这些同辈的较量。相比于先前法字辈僧人的好杀,智字辈的徐行更不用多费什么手脚,一道大皇庭剑气,就足以斩杀,连给这些人反应的时间都不会有。
“再下面的,就没必要了。”
徐行收了手,准备放过天龙寺小字辈的僧人。
这些僧人刚开始习武,境界不高,还没得授什么精妙武学。
当然,这只是他不杀这些小字辈僧人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
究其根本,他之所以不杀小字辈僧人,
一是,行事尽管勿要妇人之仁,却也要戒滥杀,
二是,如他先前杀崇明帝太子、永王两个皇子说的那样,他一生很少亲自杀人,这时若有四明山大军在手,他不介意血洗天龙寺,反正眼不见心不烦,只是嘴巴一碰,轻飘飘下的旨意即可,
三是,即使他不小心留下祸殃,这只是在副本世界,他有浪掷的本钱……,倘若在现实世界,他少说也要斩草除根了。
掠过一众正在巡查的僧弥,徐行开始搜查法字辈和智字辈僧人的庐舍,寻找关于化龙术的修行法和修行经验这方面的典册。
在寻找的过程中,他碰到了几个不开眼的小字辈僧人,要对他动武。这时,徐行也不会故作仁慈,他不全杀,嫌麻烦的心理更大一些。
随手一道剑气,几个僧人直接毙命。
反正天龙寺的僧人或多或少都下山通缉过他,不算什么滥杀无辜。
“足够了,这些典册足够了……”
怀里抱着一摞书,徐行扔下几个火把,放火烧寺离去。
待天空泛起一丝鱼肚白后。
他就已经赶至了练石山附近的贺州城池,站在城门口前,等待守城士兵升起落桥,打开城门。
【天龙寺叛僧——智行,提供消息者,悬赏一百两白银,斩杀其人者,带首级来当地官府,赏七千两白银……】
刚路过城门,徐行就在城墙上看到了关于他的通缉令。
“比十年前的悬赏,高了一千两。”
他笑了笑。
想杀先天武者,仅靠这一点悬赏,压根就不会有人动心。能杀先天武者的人,不会缺钱。钱财,只是俗物。
这通缉令最大的一点用处,就是让百姓提供消息,然后由朝廷和天龙寺的高手们赶来,追杀于他。
……
半个时辰后。
盛来楼,客栈,天字号房。
徐行将从天龙寺的所得一一陈列在圆桌上。
一册从法证那里得到的铜简。
三本先天武学《一百零八路疯魔杖法》、《大慈大悲金刚掌》、《一苇渡江》。
以及一些关于武学修炼的典册。
一个大派所有的精华皆在他的面前。
“这三门先天武学……”
“前两门于我倒是不太重要,习练一种攻击武学就已经足够了,毕竟已经到了仙基,以力压人。多学不如专精一项,贪多嚼不烂……”
“后一本的身法,我一定要学会。”
“我在现实世界还只是先天中期,入仙门后,虽是预备真传之列,但身份上,还属于外门弟子,只有铸就仙基后,才能入内门……”
“外门之中,还有一项机缘等我去拿。”
“而这机缘……,与身法有关。”
徐行目光看向三本先天武学。
尽管副本世界的所得,在现实世界一用,容易引起不必要的事端。不过武学的妙理是相通的,他学了《一苇渡江》这门先天身法后,尔后再去学习别的身法,就会起到事半功倍之效,不会说再从头学起……。
副本世界中,他最不差的就是时间了。
哪怕浪费一些时间学习不必要的先天武学,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至于为何现在才得到这三卷武学……。
则是因为他突破先天境界,是在练石山下,离开天龙寺之后突破的。在天龙寺时,他只是后天武者,天龙寺自然不会给他传授这三门先天绝学。
“至于这卷铜简……”
“虽然还未翻看一看,可我的灵识却忍不住被它所吸引。这卷铜简里面绝对隐藏着大密,不是什么什么好东西……”
徐行眼眸深处露出一丝忌惮之色。
在夺得铜简的第一瞬间时,他就有种打开铜简的欲望。只不过他身具明王体,可以辟邪妄、守本心。故此,这铜简稍稍迷惑了他一下后,就激起了明王体自带的禅心,致使徐行心中对其警铃大起,有了防备之心。
“降三世明王本印……”
徐行捻决,身上开始浮现一具金色的八臂明王法相。
既然明王体的被动能抵挡住这一卷铜简的侵蚀,那么他现在直接全力运转明王体,以八臂明王法相打开这铜简,应不至于有碍。
其外,他【明王体】一证永证,这一卷铜简即使能侵蚀掉他的明王体。但在青铜古镜的威力下,他的【明王体】很快就会重新凝聚。
法相金色的手掌缓缓朝铜简探去。
下一瞬间。
金色手掌立刻被铜简腐蚀出了一个大洞,手掌前端的五根手指尽数消失无形,只剩下了一个掌心。
并且这腐蚀的速度还在增快。
臂膀、头颅、身体……。
明王体在崩溃。
这八臂明王法相即为徐行明王体的外化,与他性命相关。
意识空间内,金澄澄的镜面上,在【道果】一栏中,【明王体】三个字样缓缓在消失,很快便模湖一片。
但紧接着,烨然金光一闪。
【明王体】三个大字再次浮现在了【道果】一栏中,稳稳屹立。
随即,徐行明王体外化的八臂明王法相也开始了迅速恢复。不过青铜古镜尽管帮徐行恢复了明王体,可凝结八臂明王法相亦有消耗。
丹田内部的法力,转瞬间,就少了一大半。
这一次八臂明王法相的金掌再次接触铜简,没了先前强烈的侵蚀,只消掉了徐行的几根手指后,这铜简终于不再负隅顽抗,被金掌缓缓打开。
铜简内的文字,大约有千余字,皆是蝇头小字,其与炎朝的通用文字不一样,有点像是蝌蚪文。
不过金掌抚及铜简的时候,这里面的意思也一一传到了徐行心中。
《天魔降生术》!
铜简里的功法终于被他窥破。
“不是化龙术?”
徐行惊诧。
他还以为法证那个老贼秃拿出来的铜简就是化龙秘术,没曾想,终日打雁竟被雁啄了眼睛,这铜简里的秘术不是化龙秘术,而是天魔降生术。
“不,不对……”
“天龙寺有一化龙秘术,已经是侥幸了。怎么可能,还能拥有这天魔降生术。打开这铜简,我的明王体差点都被侵蚀了……”
徐行摇头,他开始认真端详这门《天魔降生术》。
大约三个时辰后。
他才略有所悟。
“原来如此……”
徐行嘴角生起一丝嘲讽,“这铜简里面存有魔性,能引诱人的欲望。法慧、法证等人修佛多年,恐怕最想的就是成佛。而这天魔降生术在他们看来,就是一本化佛秘术……,实际上,所化的只是天魔。”
“想要一念成佛,哪有这么容易。”
他昨夜杀戮了不少法字辈长老,从这些人口中探得了秘闻。
化龙术后是化佛术。
先修天龙外魔,然后佛心诞于魔体之中。只不过想要不被转化为魔头,就必须找到一佛体,将魔念导引入佛体中。
而闻光之子闻行,就是他们天龙寺苦苦寻找多年,找到的一具明王体。
《天魔降生术》中,亦存有吞龙运转为邪魔的方法。
龙运,算是最易寻得的世俗超凡力量。
“天魔降生术中,还有一道神通天魔六音……”
“这门神通,应该相当于仙基境界的仙法了。也难怪法证没有修炼,他未吞龙运,外魔的层次还未到达仙基这一境界。”
“天魔六音能够勾动人体的邪念……”
徐行暗自揣测这门名为《天魔六音》的神通法。
……
另一边,炎朝京师。
观音禅院。
一件禅房内,法慧禅师盘膝在拔步床上,他慈眉善目,两道白色长眉垂在脸腮,此刻他闭眸念着佛经,左手拨着念珠,右手则敲着木鱼。
“离相寂灭分尔时须菩提。闻说是经……”
“……深解义趣。涕泪悲泣。而白佛言。希有世尊。佛说如是甚深经典。我从昔来所得慧眼。未曾得闻如是之经……”
一句句佛经念下,他身上越发多了一丝佛性。
然而——
下一刻,经声一停。
他嘴巴喷出了一道乌黑鲜血,脸上多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怎么回事?”
“炎朝的龙运……不应该已经快被吞噬完了吗?”
“怎么……,又被反噬了?”
法慧禅师睁开眼眸,面露惊骇。
几个月前,他突然遭到了一种反噬,这种反噬来的很没常理。在这十三年中,他暗害景元帝,又扶持幼主继位,可以说将炎朝的气运降到了最低点。同时,他吞龙运也极其顺利,虽没有智行在侧,稍有反噬,可一切都在他的把控制中……。
“不应该……”
“这一次反噬,比我吞炎朝龙运还凶勐不少。”
法慧禅师难以理解。
他这一生,除了暗夺炎朝龙运之外,基本上没做什么恶事。而针对他的反噬,更像是他暗害了贵人一样……。
可即使他鸠杀景元帝,也断无此等反噬。
他开始苦苦思索原因何在。
砰砰砰!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
法慧禅师收敛心神,下了拔步床。
“禅师……”
“贵寺突然传来噩耗,有贼人闯入了天龙寺,杀完了法字辈和智字辈的高僧,如今贵寺……”
门开,观音禅院的长老通德走进,对法慧禅师告知了最近贺州发生的要事。
“什么?我寺……”
法慧禅师痴愣了一下。
有数名法字辈的高僧坐镇,哪怕是江湖大派围攻,天龙寺也高枕无忧。能在一夜间连杀数名先天高手,此人的实力恐怕不亚于他了。
“听说这是禅师的弟子智行所为……”
“在法证主持未死之前,曾查探过贵寺智和的死因,言曰是被龙爪手所伤。而天下中拥有龙爪手秘籍的大派,也只有宝光寺、通天院几个佛门势力,对龙爪手有此造诣,且对天龙寺构造熟知的……”
通德说到这里,闭嘴不言。
这是天龙寺寺内的恩怨,他只是做一个通报消息的传信人。若多说了,也无益处,反正以法慧禅师自己的智慧,就能想来。
十二点前六千字更新
睡了个午觉,气温骤降,被窝里太暖了,本来定七点前再写一更,现在写有点迟了,凌晨十二点前发六千字大更。
109、佛门真言,一剑斩如来(8K大章,求月票)
听闻这则消息的时候,通德也在暗暗咂舌不已。
天龙寺高手云集,在法慧禅师成为炎朝国师的这十来年,天龙寺日益兴盛,仅先天高手就不下于一掌之数,已隐有天下第一大派的实力和美誉了。
可偏偏智行一人就血屠了天龙寺全寺。
这等实力,实在令人心惊胆颤。
“是智行……”
法慧禅师面容阴郁了几分。
到了他这等地步,很难说对天龙寺还有什么感情可言。尤其是法证这个主持还想和他一争国师之职的条件下……。
只是天龙寺也算他麾下的一部分重要力量。
天龙寺一灭,有若断他一臂。
“智行……已经成魔……”
“传本国师法令,命天下武学高手入京师,一同共商屠魔大事。”
略迟疑几分后,法慧禅师下定决心,打算外求力量,应对徐行这个能血屠天龙寺一寺的高手。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徐行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了。
“是,禅师。”
通德和尚点头,出了禅房。
……
时间一晃,就到了五日后。
天下各派高手不断汇聚京师,以商屠魔大事。最值得注意的是宝光寺、通天院、弥陀寺这三大佛门势力的助拳,纷纷派出了他们的先天高手。
佛寺内部是一家。
比一般武学道统团结的多。
而其他武学大派中,霄山派、紫光派也请出了他们两家的宿老,皆是先天高手,用以博得法慧禅师这国师的好感。
一时间,京师多了许多携刀带剑的江湖人,将因炎朝国势江河日下的萧瑟都城点缀的有些繁华了起来。
而徐行也借此,混入到了京师。
“我听闻,丰州的一窟鬼也来到了京师,打算投靠在国师麾下,谋个好前程。”
“丰州一窟鬼作恶多端,行采生折割事不少,在丰州武林是人见人厌,就凭他们,也有资格投靠国师?”
京师,云来客栈,厅堂内,一群江湖人聚成一桌,言说着最近的热闹。
“你当这国师是什么好人不成?”
“听说国师经常出入宫闱,和刘太后关系不清不楚……”
“小皇帝有一次去慈宁宫找刘太后,却无意间撞见了国师和刘太后之间的丑事,小皇帝怒不可遏,回头就跑到太庙哭祷皇祖了。”
几个粗壮汉子挤眉弄眼,说着上层贵族们的花边艳事。
一群江湖豪客听到这番话,无一不会心一笑。
不管这国师出入宫闱是为了什么,但刘太后毕竟是久旷之身,一来二去传出艳事也不为过。就譬如京师内香火极盛的观音禅寺,在背地里也被百姓们称之为“求子寺”……。
固然有戒律森严的清正之寺,但腌臜佛寺却也不少。
由不得他们这些江湖人士去乱想。
“书生……”
“你在旁听了这么久,也说上几句。”
喧闹的厅堂内,一个满脸横肉,敞着胸口,露出一丛黑色护心毛的粗壮大汉凑到了徐行所坐的一桌,朝客栈小二点了两斤卤羊肉以及一碟素菜、一壶好酒后,就与徐行谈起了话,主动打开了话匣子。
他是个有眼力劲的。
坐在他旁侧的青袍书生虽打扮平凡,但其行止间无一透露着世家大族的修养,仪态端庄。浑身的筋骨却好似凝练在了一起,双眼精光暗敛,腰间虽配长剑,然后手上却连一丝茧子也无……。
没有茧子,却有高深武功傍身,一般都是大派真传。
茧子,是用秘药消去的。
“在下初到京师,不知京内趣事,无从讲起……”
“兄台勿怪……”
徐行敛起右袖,随意夹了一口菜,笑道。
如今的法慧禅师有一众江湖高手保护,他难以下手,只能暂时等待良机。若在平时,他可不会惧怕几个先天武者。只不过法慧禅师实力纵不如他,却少说也能在他手底下撑上一会,这时若有其他先天武者助力,他想要立于不败之地,就难了。
索性,他又不急于一时。
等这群江湖人士自退就行了。
他不信,这些先天武者和一众江湖豪客还能一直待在京师不走?
京师居,大不易。
这些江湖人一个个都是出手豪爽的主,吃菜也是每顿有酒有肉,谁也不肯坠了自己的名头。
长久以往,不消半月,这些江湖客的生活就难以为继了。
要么朝廷出钱养这些江湖豪客,要么国师法慧禅师出钱……。
毕竟他们是为了屠魔大会而来,总不能国师连饭都不管一顿吧?这样的话,法慧禅师要不了多久就会名声直掉,屠魔大会也就不了了之了。
至于先天武者,地位尊贵,按理说不会为衣食所扰。可先天武者来京师,虽为巴结法慧这个国师而来,可若法慧不给好处,也会自离。
先天武者,地位尊贵,可不会去当朝廷鹰犬……。
受到他人制约。
“俺叫骆泰。”
“江湖抬爱,给俺安了一个名头,名叫漠北人熊,不知道书生你的名头是什么?可有什么江湖称号?”
见徐行不欲多说,漠北人熊骆泰也不恼。大多高手都有自己的脾气。他之所以主动打开话匣,就是欲在与徐行这个高手结交。
一番自我介绍说出去后,他眼巴巴的看着徐行,希望徐行不要驳了他的面子,弄得他下不了台。
“我?”
徐行怔了一下,他打趣道:“我姓常名坤。现在的名头太大,说出后你可能不敢听。你就称呼我以前的名头——坤天王吧。”
他此时在现实世界的称号是天德帝。
如果后人称呼他这个太祖,可能就叫天德大帝了。
这个名头太贵,就不好道出口了。
以前的刑天王虽比较合适,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智行、闻行。
所以徐行干脆就用起了他三哥坤天王的诨号。
至于天王这二字纵然有僭越之嫌,可侠以武犯禁,江湖人士,这般称呼也无大碍,不会有人找他的麻烦。
“坤天王?”
漠北人熊闻言,仔细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他听过的天南地北的高手,发现都没名叫“坤天王”的高手。
接着,他又打量了徐行一眼,见其眉宇间英气勃勃,目测只有二十来岁的年龄,于是瞬间就明白了这“坤天王”名号应该只是这青袍书生随口捏造的一个称呼。青袍书生极有可能是武学世家子弟,初次出来闯荡江湖。
想及此,漠北人熊骆泰心热了起了。
结交这些初出茅庐的世家子弟,不管是今后行骗,还是真的相交,都好处多多。
“常兄弟,如今京师客栈人满为患。”
“哥哥不才,在江湖中略有几分薄面。在这云来客栈中能租赁下一间上房。如果常兄弟不嫌弃的话,这间上房就让给你了,至于哥哥我,就住在柴房,反正我皮糙肉厚,吃苦惯了。”
二人闲聊之时,骆泰听闻徐行现在还没在京师住下,于是当即一拍胸口,要将自己的房间让给徐行。
他这话也不假。
反正他风餐露宿习惯了,睡柴房和睡上房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这次屠魔大会,除了一些先天武者的江湖宿老有能力除魔外,大多数底层的江湖人跑到京师,并不是为了屠魔,而是在打算在京师混迹一段日子,既能宣扬出自己的名声,也能借此与权贵相交。
江湖哪是打打杀杀,多是人情世故。
此时徐行这一个世家公子在这,骆泰何必舍近而求远,直接巴结徐行一人就行。只要徐行惦记他一点好,今后数年他的花销就不会缺了。
“骆大哥……侠义心肠,小弟佩服。”
徐行见此,也不打算推拒。
骆泰主动上门帮他遮掩行迹,这是好事一桩。客栈客房的名单,记的是骆泰的名字,即使老和尚派人查找,也只会查到骆泰的头上。
他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小弟也不能白用骆大哥的房间。”
“这是一锭黄金,就算小弟的房租了。等小弟找到合适的房间后,再搬走。”
说话间,徐行从袖中掏出一锭黄金,塞到了骆泰的手中。
他这一锭黄金足有三两重。
按照炎朝金换银的比例,大约价值三十两白银。
算是出手豪奢不少了。
眼见黄金到手,骆泰大觉徐行是个厚道人,属于可交之辈,他笑道:“这一间上房哥哥付了银子,能租住到下个月。怎么看,时间也足够了。”
骆泰说的“时间”,是指屠魔大会召开到结束的时间。
按照他历年来的经验,屠魔大会顶多召开七八天就会结束。而江湖人来得也快去的也快,屠魔大会一结束,客栈的房间就会空下许多,不再一房难寻。
少倾,客栈小二将骆泰的饭菜端了上来。
“吃吃……”
“常兄弟,就别和哥哥客气了。”
骆泰指着卤羊肉。
两人你一快子我一快子,一杯酒一杯酒的互相敬着。
很快,二人就酒酣饭饱了。
桌上亦是杯盘狼藉。
……
入住云来客栈后。
徐行也没深居简出,从而惹人怀疑。
他装成一个出来游玩的世家公子,与漠北人熊骆泰在京师闲逛。不是去华丰楼听戏,就是去怡红院听曲。有时听闻哪家客栈的饭菜好吃,叫上几个朋友,一同跑到此间客栈打卡。
终于,过了大概十来日。
屠魔大会在观音禅师召开了。
“常兄弟,我已经拜托人帮你在观音禅院的紫海阁抢到了一个站着的位置,咱俩收拾收拾一起去见见江湖群豪……”
“这种热闹的机会,可不多见。”
“今后就是到江湖闯荡,说一句‘屠魔大会上有尊席’,别人都会对咱们刮目相待。”
骆泰敲门徐行的客房门,走了进去,将一张请帖放在八仙桌上,言道。
与徐行相识的时候,他说自己在江湖上有几分薄面,这句话没吹嘘,他是真的在江湖上只有薄面。寻常江湖小辈听到他漠北人熊的名头,会给他卖卖面子,但屠魔大会紫海阁内列席有座的人,都是大派中人,他排不上号。
能抢到紫海阁内的站票……。
这还是靠徐行这些时日,在江湖上闯出了一些小名头。不少京师的江湖人都知道云来客栈住了一个世家公子,出手大方,而且修为还不低。
“骆大哥,这事我就不掺和了。”
徐行表示了拒绝。
纵然他有把握在老和尚面前不露馅,可他并不想真的去涉险。把握是一回事,涉险浪掷性命就是另一回事了。
“莫非贤弟……在紫海阁内有座位?”
漠北人熊骆泰眸中露出了羡艳之色,吃味道。
他闯荡多年的名头,还不如徐行出道半个月来的厉害。
“紫海阁内,要是有我的长辈在场……”
“小弟说不定只能打道回府了,断不会再有机会出来浪荡。”
徐行随口编了一个理由。
这个理由很合理。
既然认识他的人都认为他是世家子,那么有长辈在紫海阁内就很正常了。但具体是哪个长辈,紫海阁里邀请的武林大豪又那么多,仅靠这些底层江湖人士的眼力,是猜不出来的。
漠北人熊骆泰信以为真,点了点头,就自己去了屠魔大会。
等到了晚上。
骆泰回来,对徐行讲起了屠魔大会上的趣事,“霄山派内部竟然存了掌门之争,为了逼走自家的长老宁剑神,特意骗宁剑神跑到了南方英州成亲,结果等宁剑神到了英州,才发现这婚约之人早就死了二十年……”
“萧山派的两家差点打了起来。”
“要不是宁剑神修养不错,不然……。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宁剑神也没什么办法,总不能真的一剑杀了……”
他幸灾乐祸道。
说完了宁剑神后,他又道:“我看这个国师,也不像是什么好人,看起来确实慈眉善目,但总觉得有种古怪……”
徐行随口附和,不时和骆泰点评一下哪家武林门派的女侠漂亮。
第二日……。
第三日……。
直至第七日屠魔大会结束。
在此期间,漠北人熊骆泰都会将屠魔大会发生的诸事一一细讲给徐行听。
“国师做了安排……”
“让我们这些江湖人四处搜索智行这个魔头的下落,而各派的先天武者则负责在各地坐镇,一旦发现智行下落,就通知当地官府,八百里加紧,告知京师,然后一同合力围剿智行这个魔头的下落……”
骆泰将最后一日屠魔大会所作的安排道了出来。
说完后,他也开始收拾起了行装。
“骆大哥,你这是……”
徐行稍有诧异。
和骆泰相处的这大半个月,他知道骆泰心里的打算。无非是在江湖中厮杀久了,时间长了,年纪也大了,指望自己也难混出一个名头,所以将算盘打在他这个世家公子的身份,筹谋者今后让他这个做兄弟给个护院职位或者其他养老的闲职……。
“国师这次许下诺言。”
“要是能找到智行的踪迹,就传授我等天龙寺的绝学。”
“不瞒常兄弟,大哥之所以事事奉着你,是因为……”
骆泰坦诚布公,将自己内心谋算说了出来。
接着,他叹了一口气,“我一辈子都没混出来什么样,说到底,就是缺了高深功法。这次是我的机会,我想试一试,给后辈子孙留下一个念头。”
跟着徐行,固然能养老,可想要得授高深武学,基本不可能。
世家大族、江湖门派都对自家秘籍严防死守。
若无大功,根本不会对外人赐下真传。
与其希冀在“常家”立功,还不如拼一次,搜寻魔头智行的下落,说不定真的能撞到运气,找到魔头智行的下落。
见此,徐行也不多劝,任由骆泰离开。
这近一个月,他对骆泰也是多有照顾,出入高端场所,花费的也是他的钱。二人虽有情谊,可这情谊还没到他为之暴露己身的地步。
……
花开花落,又是半年春秋。
自屠魔大会结束后,江湖各派联合朝廷鹰犬开始天南地北的搜寻魔头智行的下落。但让这些人失望的是,在血洗天龙寺后,智行再也没了踪迹。
声势浩大的屠魔大会,也因此,逐渐落幕。
到了十一月中旬的一个夜晚。
京畿之地下了一场大雪,等天明之时,整个京师银装素裹。
徐行从云来客栈走了出来。
他走到观音禅院。
观音禅院虽不是国寺,却也是皇家寺庙。整体建筑与皇宫别无二样。白雪覆盖的禅院,红墙雪瓦,过道的两旁,栽种着一颗颗的银杏树。金黄的叶子时不时凋零落在雪地之中……。
“阿弥陀佛……”
正在徐行欣赏雪景之时,通德和尚走了过来,他双掌合十,对徐行念了一声佛号,“施主应该是坤天王吧,在屠魔大会之前,常施主在京师多豪掷千金。可惜紫海阁邀请常施主,常施主却没受邀而来……”
和漠北人熊骆泰知道的不一样,徐行得了紫海阁的邀请函,虽没在上席之列,却也在下席中安排了一个座位。
紫海阁内尽英雄。
若徐行来了,通德和尚或许不知坤天王是谁。
但偏偏徐行和另外几个受邀的人没来,这等特立独行,一下子,就显得极为显眼了,让通德和尚记下了坤天王常坤这个名号。
当然,也只是记住,和稍加打听而已。
一介武林后辈,还犯不着朝廷和观音禅院去多加调查。
至于后来徐行留在云来客栈未走,这也无甚可惊讶的。京师是首善之地,繁华之所,世家公子哥们流连忘返……不是应有之理嘛。
“大师所言不错。”
“在下就是坤天王常坤……”
徐行面不改色,对通德和尚回了一礼。
接下来,通德和尚担任了一个知客僧的身份,带着徐行到观音禅院四处观赏雪景。一下雪,本就是京师名景的观音禅院景色就更出挑了,不少京师的达官贵人都会趁着下雪之时,游玩观音禅院。
只不过如徐行这样,一早就来观音禅院的人不多。
二人不多时,在徐行的有意引导下,来到了国师法慧禅师寄居的禅院。
“此处大门紧锁,又有士兵把守,不知……”
徐行扫了一眼禅院,目光看向通德和尚,眸中带着不解之色。
“这间……”
“是国师的住处。”
通德和尚回头一望,解释道:“国师位比公侯,虽是出家人,但也需一些护卫增添排场,施主不必见怪。”
说话间,二人远离了法慧禅师所居的禅院,前往了别处。
“老衲还有它事,暂且失陪常施主了。”
等过了一会,一个小沙弥找到通德和尚,耳语了几句后,通德和尚对徐行告歉一句,接着令小沙弥作陪。言毕,他匆匆离去。
“我自己看一会,不用作陪。”
徐行让小沙弥离开。
“是,施主。”
小沙弥也不介意,对徐行施了一佛礼后,直接离开。
赏雪之人,独来独往,也不罕见。
高僧作陪还能讲一些佛理,与客人附庸风雅,但他这一个小沙弥,就没那等功底了,乱开口,还会惹人厌烦。
……
再次步入法慧禅师所居的禅院。
徐行一个瞬身,挡在门外的几十名护卫全部杀死,他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看向端坐在床榻上闭眸修炼法慧禅师,“师父,逆徒在外修行十四载,已经功成,今日前来,请师父早登西天极乐。”
他没急乎乎的直接下手,而是先以言语挑衅法慧禅师。
修了《天魔降生术》后,虽看似斩了外魔,内心澄明。可实际上,心魔已经潜伏在了心内,入魔的不仅是天龙外魔,还有自身。
而入魔之人,易嗔易怒。
故此,这一番言语挑衅,就是意在把握战斗先机。
然而——
下一刻,结局让徐行吃惊了。
法慧禅师未答一语,而是先呕了数口血,气息萎靡的令人难以相信。
“智行……”
“为师后悔了。”
沉寂了一两息后,法慧禅师捂着胸口,叹气道:“你进来之后,我就明白了为什么老衲这些时日一直被龙运反噬,原来是因为我加害了你,暗害了你。若是为师早点幡然醒悟,说不定咱们师徒……”
他连连叹气,言语充满懊悔。
“有诈?”
“还是故意唱空城计,是真的虚弱了?”
徐行看到这一幕,眉头深皱。
论到心机城府,他强不了法证、法慧多少。法证之所以被他暗害成功,是因为法证不清楚他的底细,被他有心算无心,计中计中一剑枭了首。
如今到法慧这里,他亦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反正到底还是要做过一场……”
“哪怕不敌,我全身而退的本领还是有的……”
徐行下定决心,袖出两道黄蛇。
这两道黄蛇化作十几道明黄剑气,直接朝法慧和尚的肉身绞杀而去。而法慧和尚固然使出了手段进行抵挡,可在他这仙基境界的全力一击下,任何抵挡看起来都有些多余。
一息,两息……。
法慧和尚授首,肉身被大皇庭剑气破坏的不成样子。
死的不能再死了!
可就在徐行刚刚放下心中隐忧的时候,他就见一只细小朱红蜈蚣从法慧和尚的尸体中钻了出来。约莫两三寸左右大小。
朱红蜈蚣一丝犹豫也无,直接飞身直扑徐行的面额。
“大皇庭剑气!”
徐行直接射出三四道剑气。
但意外出现了,这朱红蜈蚣一点也不惧怕大皇庭剑气,连躲也不躲。明黄剑气一碰到朱红蜈蚣,就立刻从其体内透体而过,连丝毫伤害也没有。
“降三世明王本印!”
这一招不成,徐行当机立断,直接捻决,唤出八臂明王法相。
见到这金色法相,朱红蜈蚣停滞在空中了片息功夫,似是在犹豫,但紧接着,它就一狠心,直接朝徐行的眉心扎去。
八只巨大金掌,纷纷捏向朱红蜈蚣。
刹那间,两三寸大小的朱红蜈蚣,只剩下了一寸不到……。
但朱红蜈蚣却也接近到了徐行的体表。
徐行见势不妙,就欲暴退。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老和尚已经修到了“化佛术”,成功化出了一个外道魔头,而这个魔头,就是传说中的天魔。
也唯有天魔,才不惧怕法力。
吼!
就在徐行向后急退了二三十步,与朱红蜈蚣拉开了半尺的距离时,突然一声龙吟从他体内传出,明黄蟒龙从他头顶钻出,直接龙口大张,一口吞向朱红蜈蚣。
同时,八臂明王法相也开始对朱红蜈蚣赶尽杀绝。
“不!智行,放过为师……”
“智行,为师养了你十来年,你是闻家遗孤,本应处死,是为师养了你,传了你武道,让你衣食无忧的长大……”
“智行,你不能恩将仇报!”
一句句求饶之词,传入徐行耳中。
但徐行脸色丝毫变化也无,加紧了法力输出,准备即可将这朱红蜈蚣绞杀至死。
“既然你不仁,就休怪为师不义!”
朱红蜈蚣忽然涨大了不少,一节一节的暴涨。它先是化龙,化做那加之后,又一个瞬间,化作了一座金光璀璨的释如来之相。
数十丈的如来金身直接冲破了禅院,金光照耀了整个京师。
“俺!”
“嘛!”
“呢!”
“叭!”
“咪!”
“哞!”
如来法相左手托钵,右手单掌向下一压。
掌心之下,就是立在禅院中的徐行。
“区区天魔六音……”
“还真当做了佛门六字真言!”
徐行冷笑一声,他有【明王体】傍身,天魔六音对寻常人来说是大杀器,但于他来说,还没有随便一个先天武学的攻伐有效。
“你生前奈何不了我……”
“死后化佛,就能奈何得了我?”
他再结明王三印,做出防御姿态,向上挡住法慧禅师所化伪佛的巨大金掌。
轰隆!轰隆!
这一掌之下,以徐行为中心,方圆三十丈的地面直接下陷了三四尺。同时,在周遭的房屋也免遭不了被摧毁的命运,化作了木屑齑粉。
金掌渐渐消失。
在观音禅寺的高僧,以及周遭隐藏的高手都纷纷来查探金掌下的徐行生死。
烟尘散去。
在巨大土炕下的徐行毫发未损。
一身青袍罩体,双袖鼓荡,猎猎作响。只是顶髻的玉簪遭了池鱼之殃,断落在地,三千青丝没了玉簪的束缚,皆披在肩上。
“杀法慧禅师者!”
“坤天王——常坤也!”
徐行御空而行,脚下仿佛踩着无形的阶梯,他走至金佛的脖颈,单袖一甩,一道长约十数丈的巨大明黄剑气被他直接挥斥而出,斩向佛头。
佛头轰然落下,倒在地面。
数十丈的无头佛身,亦是缓缓消失于无形。
与此同时,在青铜古镜中又多出了一个凝结的命格。
【伏魔(紫):佛门护法,罗汉使命。于外,对天外魔头具有天然的威慑力,以佛门功法斩杀魔头时,无往而不利。于内,能镇守本心,辟外魔干扰。】
“坤天王常坤?”
观音禅寺的高僧们,喃喃自语。
一旁的通德和尚见到这一幕,心惊胆战。他如何不识得,刚才斩杀法慧禅师的巨大剑气,就是传说中魔头智行使用的大皇庭剑气。
如今这大皇庭剑气,斩掉了佛首……。
怎么看,都是对佛门的大不敬。
“尔等可有异议?”
徐行面露冷色,回头望了这些和尚一眼。
在挥斥出那一道十数丈的明黄剑气后,他丹田内的法力所剩无几。若不能威慑住存在京师的这些先天高手,纵使能逃离京师,却也会身受重伤……。
到时候,也由不得他不兵解了。
此次还是他有些大意了。
千算万算,竟然没算到老和尚已经成了天魔。难怪最初之时,老和尚见到他,就轻易舍弃掉了自己的肉身,反过来夺他的庐舍。
若不是他有明王体和人王体傍身,仅靠一个仙基境界的修士还斩杀不了法慧禅师。
其外,也是因为老和尚吞了龙运,遭至天道厌恶,又想着谋害他这个人王。两两相加之下,老和尚对他出手一次,就要承受一次反噬。
这才让他能轻易斩掉老和尚这个天魔。
属于天克!
地面上的众人沉默不语,不敢多发一言。
刚才徐行的实力他们也看到了,那斩佛首的一剑,他们也不想轻挨。固然可能现在的徐行已经力竭了,但临死之前,拉上他们其中一人,或是直接大开杀戒,想必那也不难做到。
110、天帝自在法,挥兵定天下(4K大章,求月票)
见众人不答,徐行强提最后几丝法力,御空朝京师的东面而去。他走了约莫上千步左右,就见身后远远吊着几个先天武者。
分别是通天院和弥陀寺的两个首座和尚。
还有一个六扇门的总捕头。
这三个人混在人群中。
不过早对京师有过打探的徐行,哪里不认得这三人。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我和法慧的一战,境界超越了先天,恐怕不少人都垂涎我们到达先天之上的法门。刚才又没杀了他们……,能练到先天境界的武者,怎么可能都是蠢笨之徒。他们现在就想看到我力竭,然后如鬣狗一样围上来,将我分食……”
“不可小觑天下英雄啊。”
徐行减缓御空速度,暗想接下来的对敌手段。
他在杀死法慧后,对众人的威慑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可……在当场,他只要没尽数杀完那些对他存有觊觎之心的“恶徒”,稍有一些经验的江湖人,都知道他的状态可能现在不会太佳。
三个先天武者。
若是单独对战,他一道大皇庭剑气,就能解决一人。
只不过以他现在的法力,榨干后,最多也只能使出两道。而三人合围,注定他的两道剑气可能不会全然奏效……。
少倾,徐行就走到了京师外的一处密林。
“这是我派的至高秘术……”
“今日,我认栽了,打你们三个,我确实力有不逮。你们所求者,不外乎是更进一步的秘籍,现在我就给你们。”
“反正一个人是练,两个人也是练,有什么大不了的……”
“尔等真要鱼死网破的话……”
“我带你们一两个人下地狱,恐怕也不难。”
从袖中掏出铜简,徐行立在一颗参天古树的树冠上,目光迫视以逸待劳、顿步的三个先天高手,然后一句句的缓声说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句话没说错,可但凡地位高的人,都不是轻易浪掷自己性命。
越是有地位的人,越是怕死。
他将秘籍抛给三人后,即使这三个先天高手还是想一心置他于死地,但秘籍脱了他的手,这三人的目标就会进行分散。分心之后,也利于他的下一步动作。哪怕不奏效,亦能帮他拖延一点时间,好恢复法力。
其外,这铜简……可是诱惑了天龙寺全寺高僧的存在。
属于魔道之物。
最是容易勾起人体内的欲望。
一桃杀三士!
“坤天王……”
“只要你将这铜简抛出,我等三人自愿退去。”
六扇门总捕头郭峡看了一眼徐行手中的铜简,眼里闪过一丝贪欲。可在明面上,他一副侠气凛然的模样,看起来丝毫不像利欲熏心之辈。
尽管他们三人已经猜到坤天王常坤就是天龙寺叛僧智行。
但……,一旦暴露出徐行的真实身份,他们就会少许多斡旋余地了。
智行是江湖各派公认的魔头。
而坤天王常坤虽然杀了国师法慧禅师,可现在朝廷还未下旨捉拿徐行。法慧禅师在朝廷里面亦多有恶名。法慧禅师被杀死,恐怕小皇帝和朝廷百官只会高兴,而不是愤怒……。
“阿弥陀佛……”
通天院、弥陀寺的两位高僧虽只念了一声佛号,但看神情,似乎是已经默认了六扇门总捕头郭峡的这般处理方法。
三人目光暗中交汇。
打定主意,等拿到铜简后,再对徐行下手。
放虎归山可是大患。
今日放走了徐行,改日徐行就会像杀死天龙寺群僧和法慧禅师那样,杀死他们。可谓是遗祸无穷。
说话间,三人暗中动了身位,将徐行隐隐包围住了。
“两位大师,还有郭捕头……”
“希望你们能遵守诺言。”
沉默了一会后,徐行似乎是真的认命了。待三人快要等到不耐的时候,他叹息一声,直接将手里的铜简丢给了六扇门总捕头郭峡。
佛门势力向来团结。
扔给通天院、弥陀寺任何一位高僧,另一人都会站在其身后。而扔给郭峡就不同了。郭峡是朝廷官府中人,与通天院、弥陀寺不是一路人。再加之,相比于佛门中人的禅心难诱,世俗的权贵更易被天魔铜简勾起心魔……。
两僧望见铜简落到了郭峡手中,目光一碰,对郭峡逼紧了一些。
“等杀死这坤天王后,铜简上的秘籍,我等各自抄录一份就是。”
郭峡暗道不妙,连忙做出保证。
听此,两僧向后退了一步,又用身法锁住了徐行的去路。
但接下来的一幕,就大出两僧的意料之外了。
只见六扇门总捕头郭峡刚说完之前那番话后,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铜简,嘴里还喃喃自语道:“天帝自在法,他身化天帝……”
“这是天帝法!天帝法!”
他神色癫狂,将铜简一塞到自己怀里,就欲夺步而逃。
有了这一门天帝法,他还当什么六扇门捕头。
世俗的皇帝,都比不上传说中的天帝。
一旁的两僧坐不住了,尽管他们不知道为何一直稳重的郭峡会做出这等夺宝而逃的蠢事。但有一点可以证明,那么就是郭峡怀中的铜简,绝对是稀世珍宝。不然也不会让郭峡一反常态。
“站住!”
“弹指神功!”
弥陀寺的僧人从兜里掏出几枚石子,屈指一弹。
簌簌!
石子快若弩失,直接锁死了郭峡逃跑的方位。
另一个通天院的僧人也不遑多让,他使一个齐眉短棍,趁郭峡用刀噼弹指神功打出的石子时,一棍接着一棍,接连打中郭峡的几个大穴。
铛铛!
郭峡向后暴退,用刀挡住了通天院高僧的短棍,他双目怒瞪,“敢夺我的天帝法,你们自找死路?”
他一生出捕不知多少次,历经的险境也不知多少次。弥陀寺、通天院两位高僧联手之下,他确实难以力敌。可他毕竟是刀口舔血的捕快,不知缉拿了多少恶人。单是战斗经验,这两个和尚还没办法和他比。
言毕,他直接欺身到了弥陀寺高僧附近,手中的雁翎刀被他舞的虎虎生风,一刀快似一刀。仅是几个瞬息,他就斩出了三十六刀。
人的肉眼已经跟不上他的刀速,只能看到一道道血红的残影。
“燃血刀法?”
“这是当年血刀魔的刀法,你竟然学了?”
“对了,当年血刀魔就是你杀的……”
弥陀寺高僧吃惊了一下。
不过他亦有应对之法。
只见他脱下袈裟,披在了右肩上,这袈裟瞬间就化作了一个铁盾,水泼不进,任凭郭峡的雁翎刀再斩,这铁袈裟都能稳稳挡住。
“区区铁袈裟功……”
“给老子破!”
郭峡怒喝一声,高高举起雁翎刀,作势欲斩。
但真当弥陀寺高僧全心防守之际,他刀锋却又一转,闪到了通天院高僧身边,一个铁山靠先是打了其一个措手不及,然后左手握刀,径直刺向自己的左肋。
刺啦!
雁翎刀狭长的刀身透体而出,直接刺中身后通天院高僧的左胸。
“你……”
“你诈我,好狠的人。”
此时,郭峡身后的通天院高僧正举起齐眉短棍,他见郭峡刚才露出了一个破绽,所以近身到了其身后,准备一击贯天灵。却不料,这个破绽是郭峡故意卖出,然后郭峡以伤换伤,以不可能的角度直接一刀戳穿了他的心脏。
鲜血顷刻间染红了二人的衣服。
一死一伤!
“杀我师弟……”
这一下,哪怕是弥陀寺的高僧再有养气功夫,也坐不住了。他眼睛血红,铁袈裟舞动若砍刀,不断与郭峡对战。
“玄空拳!”
就在郭峡躲了两招后,弥陀寺高僧变幻武学招式,左手握拳,一道拳劲直打在郭峡受伤的左肩上。
纵然弥陀寺高僧对敌经验不如郭峡,但他也知道,郭峡刚才以伤换伤,杀死了自己的师弟,如今的左边身子因为伤势牵连,就是破绽……。
一拳,郭峡的右肩凹了三四寸,半边身子直接残了。
“你也死!”
然而郭峡却也丝毫没叫痛,他咬紧牙关,趁弥陀寺高僧分神之际,下半身矮蹲,雁翎刀直接斩向老和尚大腿。
劲风呼啸!
这一刀之下,老和尚两腿皆断!
“精彩!精彩!”
眼见郭峡以一敌二,杀死了两个高僧,在树冠上站着的徐行也忍不住对郭峡赞了一句。
本来他还以为郭峡会被二僧杀死。
却不料,郭峡大大给了他一个惊喜。其非但没被弥陀寺、通天院的高僧杀死,反倒用计、以伤换伤杀死了两个高僧……。
不愧是名扬天下的六扇门总捕头!
“坤天王……”
“容我抄录一份天帝法,这铜简再还你……”
在战斗中,郭峡受了重伤,暂时摆脱了天魔铜简对他的诱惑。此时他心中不仅没有独占天魔铜简的想法,反倒只想抄录一份“天帝法”就自行退去。
但迎接他的,只有从天而降的一道明黄剑气。
剑气之下,郭峡直接尸首分离。
“战斗一开始,你就在周围下了药……”
“固然这两位高僧战斗经验不及你,可反应慢你一拍,亦是有原因的。想让我也下去,被你所害?郭捕头,你小瞧了仙基境界的实力。”
徐行嘴角闪过一丝讽笑。
也幸好他的修为强上郭峡一个大等级,不然真若与郭峡同境界,以郭峡的战斗经验,绝对会将他玩的死死的。
他有自知之明。
尽管他修为比郭峡高,可他的大多数时间都用在修炼上了。
真正的战斗经验,不是没有,只是少的可怜。
对敌,大多数都是一对一的碾压,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从树冠飞身下去,徐行捡起了藏在郭峡怀里的铜简。
“身上只有一些银子,连一本秘籍也没有。”
“也是……”
“他们三个都不是独行客,有秘籍,也不会带在身上。”
摸索了尸体片刻后,徐行大感失望。
“手里攥的是……”
就在这时,徐行看到郭峡左掌紧握,似乎掌心暗藏着什么。
他用雁翎刀跳开郭峡手掌,发现是一些黄色药粉。
“应该是打算趁我下来,暗害我一次。”
他暗自庆幸,没接近郭峡,而是隔空斩杀。
“先离开……”
“回到崖州,修炼一苇渡江身法,对入外门做一些准备。”
徐行心中对未来做出规划。
自从宋刀凝结一品道丹失败后,在凤溪国各道成立的宋家小朝廷就没了用处。没隔几天,飞羽仙宫就降下了仙旨,让他可以继续攻打各道割据势力,不必再顾忌先前仙门的降旨……。
此外,一般而言,只有尽揽凤溪国十六道江山后,才能凝聚出一个人王体。但他不一样,在四明山朝廷还未大一统,就率先完成了人王体的凝聚。
这让宗门对他的评级上了一个档次。
在邓安的言说下,仙门已经准备派接引仙使带他入门修炼了。
……
……
现实世界。
凤溪国,神京,皇宫。
一日早朝结束后,徐行依照惯例让亲信大臣来到偏殿商议要事。
“李梁最近有臣服之心……”
“屡次向我朝示好。”
身为首辅的公羊仪率先开了口。
“李梁……”
“他是坐不住了。”
徐行让宫女给在座的众臣分别倒了一杯香茗后,轻声一笑,“当初我发出十二道金牌,让常将军鸣金收兵,镇北王以为是我朝虚弱,有了南侵的想法,却不料仅过了一夜,就覆灭了淮南道伪朝。”
虽然在明面上,他给常吉发了十二道金牌,命其即刻收兵回朝。
可事实上,在暗地里,另派天使,让常吉暂且忍耐一些时日,以各种理由延缓回朝事宜。
若是一般的皇帝,常吉听到这明暗两道圣旨,恐怕会惶惶不可终日。
毕竟……,不管按照哪个圣旨办,都有风险。
然而徐行的信用太好,常吉也没后顾之忧。君臣二人配合之下,骗过了仙门,也骗过了镇北王李梁等割据势力。
“我朝,决不能留李梁这个祸患!”
徐行拍板道。
如今天下各道他占据七八,剩下的基本传檄而定,大势已成,也是时候“卸磨杀驴”,对镇北王李梁动手了,解决到这凤溪国内最大的割据势力。
李梁,就是悬在神京头上的一把刀。
不能放任自由。
“臣这就去筹措粮草。”
公羊仪拱了拱手,匆忙下殿,连茶都顾不得喝上一口。
111、滔滔血仇难洗,讨命军南下讨命(7K大章,求月票)
等公羊仪这个内阁首辅和一些文臣离开后,又有巡夜司指挥使徐盛华开始给徐行禀告最近发生的一些要事。
徐盛华是徐家人,是徐行的亲堂弟。
有念于前世曹魏亡国,徐行虽忌惮于亲族干政,可也不能将亲族有才华之人一个不用。否则若无皇族支持,碰上一个手段不强的幼帝,这花花江山就会拱手让于篡位强臣了。
故此,徐行分了一部分权力给亲族,以图这些藩王巩固江山。
当然徐行对亲族也有一定的防范之心。
譬如徐盛华虽执掌了巡夜司,但他也令宫中太监另行组建东西二厂,以东西二厂对抗巡夜司,从而达到平衡……。
“最近各地有祥瑞现……”
“该不会这些地方官为了献媚于我,故意搞出来的假祥瑞。什么关西道有白雉、白鹿现,岭南有白龙……”
徐行看到徐盛华的奏报后,大皱眉头。
这些奏折看起来,一眼假。
怎么可能……,各地突如其来的多了这么多的祥瑞。
估计是地方各官打听到了神京的消息后,知道他“酷爱”祥瑞,所以特意假意构造这些祥瑞事。
毕竟先前所传的仙人、祥瑞来贺之事太过虚无缥缈。
在地方官的眼中,这些祥瑞骗骗无知庶民还行,想骗过他们这些城府极深的人,压根不可能。
属于聪明反被聪明误!
“不过好坏参半。”
徐行仔细看了这些奏折后,笑了笑。
“陛下因何事发笑?”
徐盛华很适时的做了一个捧跟人。
作为皇族徐家人,徐盛华可是知道一些真正的秘事。他这位兄长不日就会去仙门求仙,去做那高高在上的仙人。
世俗的荣华富贵,于仙来说不值一提。
皇帝和臣子之间的差距,尚宛如天堑。更何况修仙的皇帝和臣子之间的差距,根本不是什么算计、努力能比得上的。
有徐行这位太祖仙人在,徐家社稷江山才是真正的稳如泰山。
“我笑这天下的民心已经尽归我焉!”
徐行自得道。
“天下各地屡进祥瑞,何哉?”
“此皆仰赖我朝兵强马壮,民心敬服。利剑所指,怀有不臣之心者尽皆俯首以待死亡,群口之下,暗藏祸心者只敢做忠犬吠吠……”
他从另一个角度看待各道群臣对他的献媚。
和崇明帝在朝时,百官欺瞒于上不同。四明山汉统是重立的新朝,对地方是重新攻打收复。而地方官,也皆多沿用前朝旧官。
此刻前朝旧官上奏祥瑞,非是欺凌徐行不知事,而是故意讨徐行的欢心。
这就是官心已定!
献媚和献媚是不一样的。
有的献媚,是假献媚,是欺负皇帝养在深宫,不知事。而有的献媚,则是真的,就如徐行此刻收到的各地官员奏折。
“陛下真知灼见,臣佩服。”
徐盛华拱手,对徐行赞了一句。
闲聊过后,徐盛华也忍不住提醒了徐行一句,“大哥,天子自称为朕,您现在是天子了,用我自称有失身份……”
一般臣子不敢这样诽谤皇帝不知用“朕”而用“我,但徐盛华作为徐家人,在私底下稍作提醒,并不犯忌讳。
皇帝乱用自称,亦算是一种失仪。
“凤溪国只是凤溪江的一个小畔国……”
“咱们在国内自娱自乐,当井底之蛙还行。你大哥我还不想出了凤溪国后丢脸,遭人耻笑。”
徐行摆了摆手,示意徐盛华不必再劝。
“小国之君,当大国之卿。”——《隋记》。
若凤溪国就是整个天下,他自称为朕也没什么。但凤溪国只是一个小国,在飞羽仙宫中都排不上号。飞羽仙宫麾下的宝象国、流光国等国,每一国的面积都比凤溪国大上好几倍……。
此时称朕,难免有夜郎自大之嫌。
其外,他是开国太祖,甭管他自己怎么称呼,群臣再不满,也得心里忍着。
礼仪之始,就是别贵贱。
他的皇位是自己亲自打下来的,而不是后世皇帝靠继承而得来的。自身的威望,已经无须用君王之仪礼来提升了……。
“陛下圣明。”
听到此,徐盛华也不敢再劝徐行,这属于徐行的个人爱好,他无权干涉,只能道了一句圣明结束话题。
……
关外,潞州。
镇北王府。
“父王……”
“公主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六个月大了,再过不久,她就要生了。父王,你怎么能将公主送到鞑子的升龙府为质,求他们出兵……”
“甚至,甚至……还想着和他们一起南下攻打朝廷。”
镇北王世子李效祖一脸怒气的冲入了书房,连门都没敲,他一拍书桌,就对正闷头写字的镇北王李梁大声喝问。
上一次,李梁将安仁公主宋媺娖送到了神京,没征得他的同意。这次,为了抵御来自朝廷的威胁,他父王又要送走他的结发妻子。
纵使这是一场政治联姻。
但一而再,再而三……,他这个世子的脸,还要往哪里去放?
更何况,现在宋媺娖已经怀了他的骨肉,再过不久就要临盆生育了。
“效祖……”
“你看,为父写的这是一个什么字?”
两鬓微白,发髻扎的一丝不苟的镇北王李梁没有丝毫动怒,他右手执笔,将自己写的一副行书沉默写完。等最后的笔锋一勾后,他以平静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儿子,然后指了指白纸上的墨字。
“字?”
李效祖被父亲李梁的平静所浸染。镇北王李梁不仅是王府的主心骨,更是关外潞州十数万兵将的擎天白玉柱。离了李梁的镇北王府,什么也不是。离了李梁的关外铁骑,就是一堆散沙,面对朝廷、关外鞑子的逼迫,下场凄惨那是可以料定的。
还没看字,李效祖心中就闪过一丝羞愧。
女人……。
他就连这点屈辱都受不了吗?
“天德帝的诗?”
李效祖看到李梁墨字的头一句,就目露惊诧了。
但,很快他就随之释然了。
也是,天德帝不过短短四年,就举兵覆灭了朝廷,取得了天下。天下男儿,无一不视天德帝为英豪。同样,随着天德帝称帝,昔日天德帝所作的反诗也流传了出去,几乎天下士子各个都会吟唱。
今日他父王写下这首诗,并不为怪。
眼下天下局势分朗。
天德帝的四明山朝廷占据了天下。
而李梁在燕北割据。
北境的鞑子亦对乱成一锅散粥的关内花花世界感兴趣。
尽管朝廷大军几近取得了天下,可这种取得,还未建立有效统治。朝廷大军虽多,却散布在天下,相反四明山的核心精锐力量却少了……。
“不送走安仁公主……”
“鞑子焉能相信你我的诚心?”
李梁放下蘸满浓墨的毛笔,他拍了拍李效祖的肩膀,“效祖,如果朝廷大军来攻的话,爹可以束手以待,入神京去做一个富家翁,可你呢?你娶了安仁公主,势必要受京中权贵的欺凌……”
“公主美貌,天下皆知。又是前朝宋明帝的最疼爱的女儿。”
“谁不想和她一亲芳泽……”
后半句,李梁说到一半,就没说出口了。
以他公公的身份,确实不适宜说这种话。但他说的话确实不假,也确实是肺腑之言。
今日李家兵盛,能替李效祖这个世子护住安仁公主。
可若李家没有这十万铁骑……。
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纵然他交出兵权,入神京后,不失封王之赏。可封王与封王之间亦是有差别的,非是四明山体系之内的封王,和历代的安乐公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有名无实。
“相反,你爹我现在握住兵权。”
“即使将公主送到了升龙府,但以和硕多的聪明,他对安仁公主只有礼遇,不会有半分苛待。”
李梁目光深邃,替李效祖开解道。
“父王所说之话,固然有道理……”
李效祖听到李梁这一番冠冕堂皇的道理后,将刚才内心的软弱尽皆撕碎,他冷笑一声,“将公主送到神京,天下士民不会责怪父王你,只会认为你是识大体,可若将公主送到升龙府,前朝公主受辱,你的儿媳受辱,今后即使入关,你我二人有此污点,焉能服天下生民?”
他一言一句,说的李梁脸色难看。
“父王,说到底……”
“还是你老了。”
“没有一拼的底气。”
“外人说你腹如狐,这话不假。可你老了之后,也畏畏缩缩了。不敢放下手中的权力,也不敢奋死一搏。引鞑子为援,只是你想保住这一亩三分地的怯懦想法罢了。三足鼎立?我看你是痴心妄想!”
李效祖在关外军中多立战功,虽是世家子,却也英气勃勃、虎背猿腰,不是寻常的酒囊饭袋之辈。
不然以崇明帝疼爱安仁公主的性子,断不会将安仁公主下嫁给李效祖。
言毕,李效祖当即拔出宝剑,横在自己脖颈,“父王,儿臣宁死,也不肯再受一次屈辱。”
“送公主为质,看似取了鞑子为援,却也失去了军心。”
“还不如直接南下,直接抢了他天德帝的江山。我辈不做等死囚徒,却也不甘为鞑子鹰犬!”
话语落下,书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世子?”
“你是要逼宫?”
李梁面色阴郁,“沙场作战只是莽夫之举,庙堂算计才能决定一切。单凭关外这些兵马,你如何和天德帝对抗?举国之兵,何止百万啊!”
“天德帝不是崇明帝!”
“不引鞑子,李家……”
他哀叹连连。
“他刑天王攻入关西道之前,将不过十数,兵马不过数万。如今我李家坐拥十万精锐,却做惊弓之鸟,何其可笑。”
李效祖反唇相讥。
“孺子小儿,尽做猖狂之言!”
“来人,来人,将这个不孝子给我压下去,关禁闭。”
李梁气得发抖。
尽管他和徐行是敌非友,却也不得不承认,天德帝绝对算是天底下首屈一指的英才。他儿子虽然不是什么庸才,却也难以与天德帝相比。两者之间,差的远。
“父王……”
“儿臣再恳请您一次,收回成命吧。”
李效祖剑横在脖颈,向里面刺深了一些。刹那间,鲜血染红了剑锋。随着他的说话声,鲜血横流不止。
他顶天男儿,绝不肯送自家妻子入升龙府为质。
“你给我住手!”
李梁怒骂,上前就要阻止。
如果没了李效祖这个世子,他即使再苟延残喘又能如何?镇北王府的家业就无人能继承了。固然他有几个儿子,可其他儿子皆不成器,唯有这个自幼跟在他身边,戎马半辈子的大儿子才能继承他的王位。
然而——
下一刻,意外出现了。
李效祖在李梁接近的一瞬间,目露狠辣之色,悬在他脖颈的长剑径直向李梁头颅斩下。一剑之下,没有防备之心的李梁当即枭首。
首级滚落在地,转了十几圈。
仔细看去,已死的李梁脸上仍旧露着对李效祖的关心。
“父王……”
“你老了,休怪儿臣不孝顺。”
李效祖深吸一口气,从书桌上取下一块白布,拭干了剑身上的鲜血,然后又割下下裳一块衣帛,绑在了脖项,堵住了伤口。
“俗话说,哀兵必败!”
“当初你让老太爷入神京,就是打着这个主意。有其父必有其子。你敢做初一,孩儿就敢做十五。送我的妻子为质……”
“呵呵,即使咱们李家真的有一天坐拥了天下,儿臣有这样一个污点,如何能当太子?废立就是您一句话的事。而有了天下,我这个能征善战的世子就不重要了,随便一个弟弟就能继承江山……”
他目视李梁的头颅,神色既有伤感,又有掺杂其中的深深冷漠。
“来人!”
“传本世子令。”
“天德帝不仁,派刺客入王府,欲要刺杀我父子二人,父王为救本世子之命,不慎被贼子杀死……,此乃滔滔血仇,我李效祖若不报此仇,妄为人子,潞州兵马若念我李家恩德,皆穿缟素,号‘讨命军’,南下为我父讨回性命!”
李效祖看向门外,王府家将一一半跪在地,神色肃穆。
今日,他为逼宫而来。
若他父王李梁肯直接南下攻打朝廷,弑父之事就此作罢。可若他父王李梁不甘愿如此,那么他也不敢认下李梁给他安排的再次羞辱……。
“我等遵命!”
家将一一奉命,鱼贯而出王府,跑到军营传递王令。
老太爷的死,哪有镇北王李梁被天德帝刺杀而死来的更令关外铁骑愤怒。这些年来,关外铁骑宛如李家私军,一个个对李家极为忠心,更是视镇北王李梁为他们的再生父母,撑天之柱。
此时镇北王惨死,被一剑枭首。
他们……如何能忍?
……
镇北王府,深夜。
时间缓缓流逝。
“世子……”
“左卫将李永愿意替世子效死,南下为王爷报仇。”
“世子……”
“离州守将张德已经提了三千虎师,赶往潞州,准备即可南下随世子征战,其兵马也换上了缟素,打上了‘讨命军’的旗号。”
“武卫营全军披白,誓死为王爷讨回一个公道。”
“……”
午后出发的家将们,一一回到了王府,对在客厅身穿孝服跪在火盆前正烧着纸钱的李效祖禀告道。
结果在李效祖的意料之内。
李家施恩关外铁骑多年,一声令下,又是以报血仇的名义,关外铁骑的将领们即使心怀二心,也不敢违背下层将士的心思……。
“大事成矣!”
守了一夜消息的李效祖眉目间传出深深的疲惫,他等家将们离去后,起身,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走了几步路,然后瘫坐在直背靠椅上,重重的喘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
厅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多谢夫君为妾身出言……”
又披上孝服的宋媺娖端着一碗燕窝羹细步走入了客厅,她将呈着燕窝的白瓷碗放在了李效祖座位的茶几上,然后微微福了一礼,对李效祖道了一声谢。
李效祖的弑父,能瞒过外边的人。
却瞒不过她这个妻子。
哪怕做的再好,一些蛛丝马迹也隐藏不了。
譬如最近府上的财物少了许多,多被李效祖偷拿走了。又譬如府上的家将门多成为了李效祖的亲信,而王爷李梁的亲信在这段时日被不断被贬……。
今日,李效祖急冲冲闯入李梁的书房,对外宣称也是为了她这个妻子不被送到升龙府为质。
固然李效祖的目的可能掺杂别的。
可……,在成婚的这几年,李效祖对她的好,她也是一一入了眼。
“贱人!”
“汝害死我生父!”
啪的一声巴掌声,以及李效祖的怒骂,彻底让宋媺娖从幻想中惊醒了过来。她怔怔捂着自己红涨的半边脸,看着自己的丈夫,头一次感到了如此的陌生。
“若非你是皇室公主……”
“我绝不留你!”
李效祖又是一巴掌甩向宋媺娖,打的宋媺娖头晕眼花之后,他径直跪倒在地,对着厅中的火盆,连续磕了几个响头,大声哭嚎道:“父王,你在天之灵……,儿臣,儿臣一定会为你报此大仇……”
世人都知道他找李梁理论是为了安仁公主。
那么此刻,他对安仁公主的不敬,就会直接撕破外界他弑父的“流言”,不然好端端的,他一个镇北王世子,怎么回去谋害自己的生父。
“你……”
宋媺娖半掩在窄袖的右掌紧握住手持的白色锦帕,她抿着的红唇,被她咬出了血印。这是她头一次受到如此大的屈辱。
她,堂堂的天潢贵胃,哪怕是亡国公主,也断不能有此待遇。
“父皇……”
“你为何要将我嫁到李家这豺狼窝。”
她抬头望向紫薇,目流清泪。
……
关外铁骑叛乱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神京。
与之而来的,还有李效祖身先士卒,一日之内,连下五城的传言。
一时间,神京城内,人心惶惶。
固然神京城的百姓、士绅信天德帝有天命在身,那天的麒麟、凤凰、蟒龙都一一看到了,可大军压境,稍有差池,就容易遭了兵灾。
上一次天德帝还是刑天王的时候,攻破神京,还算讲仁义,没让手下士兵太过烧杀抢掠,可四明山不抢,还是趁乱出了不少贼盗打家劫舍。那混乱的几日里,神京百姓连同守城士兵死伤十数万,几乎家家戴孝。
如今,李效祖的讨命军南下,连破朝廷严防死守、加深营垒的五座城池,不可谓兵马不利。这样的兵马,比以前的四明山义军强太多了。
四明山义军尽管一路上打了不少硬仗。
但到了后面,有了大义,几乎是守城将领自动打开关卡,迎接刑天王义军……。
而李效祖的讨命军这几日来,打的可都是硬仗!
五座城池,一个也不曾未战先降。
毕竟前朝和今朝不一样。
今朝已有大治的气象。
“讨命军……”
“这李效祖倒是有趣,找我来讨命?”
紫薇殿偏殿,徐行接过战报一看,神色故作不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哀兵虽可逞一时之威,但久之,必败!”
“传我旨意,余下各城仅备五日粮草,任他攻城,不与他讨命军正面交战。记住,守将必须死守,不可懈怠!守好了城池,我重重有赏,不惜封侯封王……,只待他粮草一绝,再有孤勇,亦只能束手待毙了。”
徐行很清楚。
嘉佑、崇明两朝养出来的关外铁骑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论到兵马精锐,这凤溪国没有哪一支军队能敌过他们。即使有,也只是少数精锐,很难有关外铁骑这种大规模的兵团。
但——
精锐再厉害,也不是没办法对付。
以逸待劳就行。
北境本就疲乏,没有多少粮草,只要四明山坚壁清野,死守住城池。时间一久,讨命军就无以为继了。到时候,才是四明山收割的时候。
“陛下良策……”
首辅公羊仪赞了一句,他再对徐行之策补充道:“这次李效祖南下是为父报仇,言说是我等派了刺客暗杀他父,陛下可派钦差当众呵斥李效祖这等伪言。当然,这得等咱们占据了优势之后,才可这般做……”
“关外铁骑看似铁板一块,但事实上,军头林立。李效祖只是世子,尽管在外征战多年,可也没有镇北王那般的威望,初时之时还好说,一旦事久,讨命军内部必然多生龃龉。”
“陛下亦可降旨,封镇北王的几个义子为王。”
“让他们互相攀咬……”
王爵固然和王爵不同。
但天子之令并非戏言,一旦给镇北王的几个义子封了王爵,在朝廷的这边,是要承认这几个王爵的。
而有了王爵后的几个镇北王义子,就有了大义,能与李效祖分庭抗礼。
至于……反叛朝廷。
大不了到时候上奏折认错就是,说自己被李效祖挑衅,所以听信了谎言,找朝廷为自己义父报仇。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他们也是为了孝!
“公羊先生的谋略一如往初啊。”
徐行微微颔首,他点头下旨道:“镇北王遇刺,朕悲涕难抑……,叹天下英杰自此又少一人,虽世子李效祖出兵攻打朝廷,但念其被妇人蛊惑,又名为讨命,不失爱父之心,朕允其继承镇北王爵……”
“命世子效祖交出蛊惑妇人,朕可赦其不死之罪!”
“义子李永,在镇北王膝下效命多年,多有功绩……,可封为潞州王。”
“义子李诞,在……,可封为校州王。”
“义子……”
他一一对镇北王的一众义子封赏。
有了朝廷这道旨意,镇北王留下的地盘,就成了这群讨命军将领的共同财产。同时,他下的旨令,将矛头针对到了安仁公主头上,说安仁公主才是挑拨镇北王世子南下讨命的蛊惑妇人……。
如此做的话,一旦讨命军兵锋受阻,这些军头们,定会心生退兵之念。而他们的退兵,付出的代价只有一个,交出安仁公主或者杀了安仁公主就完事。
安仁公主是李效祖的妻子,又不是他们的,他们哪有什么心理负担。
打仗,不仅是战场上的决战,还是政治上的决战。
有时候政治上的一步,足以胜过百万雄师。
至于此刻他自称朕,则是因为此刻是在宣旨,说的是书面文字。平常时候,他并不会刻意自称为朕。
“陛下圣明……”
听到这封圣旨,武将们各个心中感觉放心了不少。
天德帝的这封圣旨,使用的是阳谋。
只要他们能阻挡讨命军一时,后面的讨命军就任由他们宰割了。
“此外,还要防备鞑子叩关……”
“公羊先生,命南方各道挑选良兵,以备鞑虏。”
徐行再下令道。
此次讨命军南下,四明山朝廷不仅要防备这前朝的精锐,更要防备讨命军抵挡多年的关外鞑子。这群鞑子也不是什么善茬子,见到关外守备力量空虚,定会趁机南下,以坐收渔翁之利。
“臣遵旨。”
公羊仪点头,领了旨意。
他是内阁首辅,皇帝一下命令,他们内阁就得商讨出一个合适的章程,送给皇帝批阅后,再按照这个章程下达各部执行。
简而言之,徐行下的旨意并不完善,还需内阁进行商议。
例如这次在南方各道挑选良兵,到底要挑选多少,才不会伤了地方上的元气,不至于惹出民怨,每一步,都要进行精打细算,马虎不得。
112、亡国公主叩见陛下(4K大章,求月票)
……
……
讨命军南下的前半个月,李效祖对他父王李梁的话嗤之以鼻,认为李梁人老,雄心不在,安顺于四明山朝廷,不敢觊觎关内的江山。
可真等他在燕山道鏖战的时候……。
他后悔了。
朝廷官兵未与他正面交战,只是困守城池,坚壁清野。虽说燕山道、洛南道都是平原,骑兵可以一路驰骋,但后路城池未曾攻打下来,一旦冒进,就很有可能被朝廷大军包了饺子……。
而且讨命军的粮草……亦渐渐难以为继了。
尤其是几个被封为王的镇北王义子偷偷领了朝廷封赏的圣旨,而这件事没对他打招呼。近日以来,兵锋受挫,将士已有回归关外之心。
“世子,我早就说了。”
“四明山不同前朝,那是一个硬骨头,咬不动的。现在天德帝的意图很明显了,他就是用全国之力和咱们在耗,耗死咱们这些铁骑。”
“人吃马嚼,再过几天,就到秋冬了,朝廷又没给咱们新的棉服,虽然能用去年的,可……”
讨命军帅帐中,被封潞州王的镇北王义子李永发着埋怨。
事实上,李效祖南下挑选的时机不错,正值秋收,完全可以以战养战,抢燕北道百姓的粮食。
但——
谁知前朝和今朝的组织能力,压根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起初,他们还抢了一两州的粮食。但到了后面,百姓的粮食早就被朝廷派大军联合百姓一起收割了,甚至朝廷还强迫内迁了百姓,只留下了一座座屹立在燕北平原的城池……。
“可以找鞑子买些粮食。”
“和硕多现在坐看我们和朝廷龙虎斗,想要坐收渔翁之利。咱们大军缺粮,回掉关外,鞑子肯定不会想看到这一点。”
手伸到火盆上烤了烤火,李效祖提出一个建议。
他不是什么迂腐之辈。
送妻子到鞑子的升龙府为质,与找鞑子买粮这二者不能相提并论。买粮,算不上什么污点。
“照我看……”
“这刺杀王爷的人,会不会不是天德帝?”
“天德帝英雄人物,怎么可能做出此等卑劣之事?”
帐中,被徐行封为校州王的李诞目光闪了闪,状似无意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朝廷已经暗派钦差收买于他。
只要他愿倒戈一击,以前镇北王的地盘虽不能给他,但也可迁徙部众去往别道,裂土封王。
当然,他李诞也不会轻信朝廷的鬼话。什么旨意都是虚的,只有实打实的兵马在手,才是真的。
只不过……此时的世子李效祖已无能力压制住军中的山头,讨命军分崩离析也为时不远了,只要他取得朝廷的支持,就能在镇北王遗产这份蛋糕上分得最大的一份……。
此刻,他故意说刺杀李梁的刺客不是天德帝派的。就是意在抨击讨命军南下讨命的“大义”。一旦这个“大义”宣告失败,那么世子李效祖就要承担最大的责任,威望必定一落千丈。
没了威望的李效祖,就没能力统领全军了。
他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
“刺客是本王亲眼所见,这还能有假?”
“难道说……,是本王杀了我父王不成?”
李效祖冷冷瞪了李诞一眼,见其质问的气势骤然一降,讷讷不言,他的语气也放轻缓了一些,“天下间,有意图杀我父王之人的,也唯有天德帝与和硕多了。而那个刺客,明显是中原刺客,悬济寺的和尚……”
悬济寺为了从龙,派了八百棍僧跟随天德帝,此事天下闻名。
既然是悬济寺的和尚刺杀镇北王李梁,那毫无疑问,派此刻的人正是天德帝。
而他口中的和硕多,则是鞑子的皇帝。
“宣我将领……”
“诸军整顿兵马,南下神京,与天德帝决一死战。”
“不能再拖了。”
李效祖看出来了,现在唯一的取胜之机,就是效彷昔日徐行所为,只要一取下神京,断掉朝廷正统,剩下的地方势力,可以慢慢剪除。
讨命军倘若兵退,他的威望将会尽失。
到时候别说维持李家的私产了,单是保住阖府性命,都是难事。
一步退,步步则退!
可若……兵行险招,或许未尝不能一胜。
“是,世子。”
几个帅帐中的镇北王义子目光一碰,都明白了各自的打算。他们明面上不动声色,选择遵循李效祖下的军令。
但——
出了帅帐后。
“先绑了安仁公主……。”
“接着再……传令各军,安仁公主蛊惑世子,南下攻打朝廷,皆是安仁公主这亡国公主的蛊惑,就是意在舍弃我军将士性命,好为她皇父报仇。”
有了徐行先前所下的圣旨,这群将领们知道他们该怎么做,能逃脱朝廷的问罪。怎么做,能吞掉义父李梁留下来的兵权。
只要坐实世子李效祖是被安仁公主这妇人所蛊惑……。
其安能有资格再统领兵马?
先前,李效祖通知他们为镇北王报仇,他们拥立,南下找朝廷讨个公道不是假的。镇北王李梁对他们有养育之恩,这恩情不能不报。但当兵锋受挫后,没了取胜之机,这时他们想的不是怎么报仇,而是怎么自保实力,在镇北王府这将沉的大船上,割下更多的肉……。
朝廷已经将大义和刀递给了他们,他们照做就是。
……
半夜,李效祖正打算入眠之际。
“不好了,不好了,王爷,王妃被李永他们绑了,送去了神京。”
“李永他们说,王妃是红颜祸水,是王妃蛊惑了您……”
亲将急匆匆的冲入帅帐,喊醒了正在熟睡的李效祖,将半夜发生的秘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自镇北王李梁死后,李效祖就自己继承了王爵。
只不过这些镇北王的义子们,并不服从李效祖,所以一直叫李效祖为世子,而非王爷。
“什么?”
“他们竟然如此大胆?”
李效祖睡觉之时,甲胃还未曾脱身。他怒不可遏,提起挂在武器架上的关刀,对亲将道:“速速点齐兵马,随本王夺回王妃。”
一旦王妃被送到神京……。
他难以想象,自己该如何自处。
奇耻大辱!
但当他刚出兵营之时,李永、李诞等人就已率众在外等候他了。
夜晚中,数方人马对峙。
李效祖也并非是孤家寡人,在讨命军中,他兵力最雄,有本部人马。只不过其他几个镇北王义子加起来的兵马,就在他之上了。
“大帅……”
“属下等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王妃这个妖妇送往了神京。天德帝已经降下了圣旨,只要送安仁公主这个蛊惑妇人入京,就不怪罪我等讨命军。”
“多谢大帅为我等将士着想。”
李永目视身边一个亲卫,这个亲卫当即扯开嗓子,喊了这一番话。
只要公主一走,李效祖不认这个栽也得认。
不认的话。
今日,就是兵变。
认的话……。
大家还都是好兄弟,一起回边关。
“你……”
一身银甲的李效祖脸色阴沉。
他万万没想到,报应不爽。半月前,他逼宫自己的父王李梁。今日,讨命军的将领们开始逼宫他了。
“狗日的徐行……”
“真你娘的奸诈……”
李效祖咬牙切齿,恨起了下旨的徐行。
倘若是“杀他”,讨命军将领绝对不敢冒此大不韪,然而若将这些罪责都归罪到一个妇人身上。哪怕这妇人是天潢贵胃,是公主,但女人如衣服。为了兄弟们的生死存亡,剥一件女人的衣服,一点也不过分。
以一个女人的生死,换他们这些关外铁骑的存活……。
不划算吗?
尽管将领们明知是朝廷在用计,可献出一个妇人,对他们全军将士一点影响也没有,何不试上一试。
换做是讨命军刚刚南下之时,将领们断不敢如此去想。
可如今他李效祖决策失误,带讨命军将入死地,威望大不如前,将领们心怀鬼胎,他也应对此早有预料……。
“本王要是不为你们着想呢?”
李效祖面色转为阴冷,“你们是不是就要杀了我这个镇北王?夺了我李家的基业?当年先父养育你们多年,你们就是这样报答先父的养育之恩?猪狗不如的畜生,也比你们要强。”
他纵然知道自己忍耐一时的好处。
可他不是政客。
南下攻打朝廷,他已经存了一定的死心。
此外,真要顺了这群将领的心意,他也讨不了好。连自己女人都保不住的主帅,还有什么资格统领兵马,今后谁还能服他?
“怎么办……”
“李效祖想和我们拼死了。”
对峙的几个镇北王义子,言语有点慌乱了。
一旦李效祖和他们内讧……,固然他们兵马多,或许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可内斗完的讨命军在朝廷眼中,可就没太多的价值了。
“谁出的馊主意……”
“送安仁公主到神京……”
“现在好了,李效祖不打算忍这一口气。”
一个义子骂道。
……
凤溪国。
神京,皇宫。
“陛下,皇后娘娘来给您送点心了。”
养心殿,偏殿,徐行正在翻阅前线的战报,就听见门外的太监敲了敲门,给他小声禀告道。
“芸娘?”
徐行放下奏折,“让她进来。”
自从他建制称帝后,也将在关西道刑天王府的赵芸娘母子二人接到了皇宫。赵芸娘被他册封为皇后,而幼子徐章则立为太子。
按照仙门所说,有人王的荫蔽,四明山国祚可享三百年。
而在这三百年内,对人王亦有好处。
就像宋刀凝结道丹,就可挑选一品龙虎道丹进行凝结。凤溪国的龙脉能给宋刀提供源源不断的龙运,宋刀只需去寻找一份白虎神血即可……。
这也是宗门为何看重人王体的原因之一。
其他的道丹,想要凝结至一品,消耗的珍稀宝物数不胜数。
“这是臣妾自己做的一些桂花糕、枣泥糕……”
“陛下可以尝尝。”
赵芸娘提着食篮走了进来,将里面的一碟碟点心分别呈放在徐行的书桉上。她行止端庄,一袭凤袍,云鬓间插着金步摇,看起来贵气逼人。
“你有心了……”
在太监试吃之后,徐行随意捻起一块桂花糕塞到了嘴中。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混合着澹澹的奶香冲到了他的鼻翼,糕点亦是入口绵软。他点了点头,赞了一句。
“多谢陛下夸赞。”
赵芸娘对徐行微微福了一礼,就绕到徐行身后,开始以柔荑帮徐行按摩脑袋、肩膀,她动作轻缓,举止优雅。
起初,成为刑天王正妻,她就有些内心难安,认为自己卑贱身份,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但徐行却依旧不顾众人反对,册立了她。
如今她又是皇后……。
纵然有徐章这个徐行嫡长子在,但她内心也是惶惶。
过了片刻。
门外有太监来报,“陛下,讨命军李永昨夜将安仁公主绑了,送到了神京。陛下可否要见上一见……。”
“安仁公主?”
赵芸娘心中一惊,抬头看向宫外。
她只知京外有战事发生,并不知道徐行对讨命军将领颁布的几道圣旨。这些事,她也不敢过多打听,以免让徐行以为她后宫干政。
“传言安仁公主美貌倾国倾城……”
“这一次,成了红颜祸水。”
“我当年在狱中,与安仁公主缘锵一面,今日可要饱一饱眼福了。”
徐行又吃了一口糕点,期待道。
上一次安仁公主被镇北王李梁送到神京为质,他就有心好奇想见上一面。不知这安仁公主见到他这个杀了父弟的仇人后,会是一副怎样的情景。
“宣安仁公主入宫觐见……”
守门太监领旨,跑到宫门外,对停在皇城朱雀门口的一辆马车喊道。
不消半刻功夫。
一身孝服,打扮素净的宋媺娖细步走到了养心殿。
她低着螓首,窈窕有致的身姿在孝服的装扮下,动人心魄。待走至殿中,抬起凄然的面靥,更是惹人怜惜不已。
“亡国公主宋媺娖见过陛下。”
宋媺娖微福一礼。
昨夜,连夜的颠簸,她肚中的孩子已经流产。若非她及时入了神京,得到了太医的救治,恐怕此刻已经香陨黄泉了。
这一瞬间。
随着宋媺娖的低头,陪在君王侧的赵芸娘眸中有了一些泪湿。她此刻,竟觉得自己死也值了。
113、梅开三度宋太祖,亡国公主的可悲(7K大章,求月票)
人生的际遇一言难尽。
四年前,她和徐行在狱中同房,贱如野草。
而安仁公主风光大嫁,靡费三十万两,十里红妆。
如今,她坐在养心殿的副座,为天德帝这开国太祖的皇后,母仪天下。
但安仁公主却沦为阶下囚,赧颜苟活。
若是时间回到崇明二十一年,赵芸娘很难想象,高高在上的安仁公主竟然沦落到了如此地步,被人当做“玩物”送来送去,和世间的娼妇几近无异,命运难以握在自己手上……。
“免礼!”
徐行摆了摆手,他仔细打量了几眼宋媺娖,见其虽然是美人,却也不像世间所传的倾国倾城,心中的期待感落空了不少。
“兴许是公主身份给她美貌加成了不少。”
他暗忖。
“安仁公主……”
“我杀你皇父和你两个弟弟太子、永王,不知你心中可有恨意?”
清了清嗓子,徐行主动挑起了话头,好整以暇的问道。
前些日子他定下计策降旨的时候,还以为讨命军的李永等人会直接将安仁公主杀了,以此臣服朝廷。
毕竟俘虏一个大活人,和直接杀人的难度不在一个层次上。
其外,他和安仁公主之间,也应是血海深仇。按理说,安仁公主若知道自己被俘,送到他这个大仇人面前,稍有气节的,也理应赶在入宫之前咬舌自尽,或者一头撞死,以免落入仇敌手中,遭人凌辱。
以安仁公主的美貌……。
不被染指,只能说可能性极低。
“皇父……是万民所杀,非是陛下所杀……”
站在殿中的宋媺娖削肩颤了一下,螓首刻意低了低,好让徐行看不到她此刻的神态,“当日陛下对皇父说过,假使皇父能在饥民中存活,就饶皇父不死。因此,不是陛下杀了皇父,而是……万民杀了皇父……”、
“故……安仁未对陛下生出恨意,也不敢有恨意。”
她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应对徐行的说辞。
此时答之,有理有据。
一时的对话决定不了什么。
此时宋家大厦已倾,她一个妇人又能怎么办……。
“当初你大婚,崇明帝耗资三十万两为你筹嫁,你喜欢苏学士的诗词,他命巡夜司指挥使刘炎亲自到了天牢,让苏学士为你写诗……”
“十里红妆,父母舔犊之恩,家国血恨……”
“你竟然能忘下,不记恨于我。”
徐行说到这,也摇了摇头,“这个天下,万民、百官都可以说你父皇的不是,可偏偏你说不得……。”
安仁公主说的话尽管好听,什么不记恨于他,但这等话听听就行了,真这么认为,迟早要吃大亏。
要知道安仁公主今日能沦落到如此境地。
与他分不开关系。
“什么……”
宋媺娖惊愕的抬头看向九层丹陛之上的天德帝。
尽管她不认为徐行是一般的庸碌男子,能覆灭一朝的开国太祖绝对是天下有数的伟男子。可今日徐行的这一番话,还是让她有些意料不到。
若是意在染指她的身子,怎可能这般去羞辱她?
连最后一点尊严也不给她?
“陛下可知……”
宋媺娖抿了一下唇,“皇父让我下嫁给了李效祖。在成婚之前,我连李效祖的面都没看到过。只是看到过宫中画师给他描绘的画像。”
说到这,她话语带了一些泣音,“倘若皇父真的喜欢安仁,又岂会逼她远嫁到关外?这所谓的恩宠,是真的对安仁的恩宠吗?”
“自古以来,皇室无亲情。”
“再多的恩宠,也比不上朝廷的心患李梁……”
今年三四月,她被迫入神京为质,当时还心存以美貌诱惑徐行,让镇北王李梁蒙受大辱,然后两军交战,为她皇父报仇。
可前些日子,她被李效祖扇了一巴掌后,彻底清醒了。
不管是李效祖,还是崇明帝、李梁等人,都是彻彻底底的权力动物。否则的话,神京城破,为何崇明帝要杀戮自己的子嗣、妃嫔,不外乎是害怕公主、妃嫔落到义军手中,会破坏了他死后的清誉。
名声,权力,大过子女的性命。
这就是崇明帝的想法!
“生在天家,未必幸福。”
赵芸娘见此,叹了口气。
但她也仅是叹了这一口气而已。
她自由颠沛游离,被人卖到望月楼。因为颇有姿色,身段也不错。所以望月楼未让她接客,而是当做清倌人培养,打算在梳拢的时候大赚一笔。
后来被太仆韩遂买入家中,准备当做结交朝中臣子的礼物……。
她一个可怜女子,比宋媺娖可怜了不知多少倍,有何资格同情这个亡国公主。
“天子的恩赐,会让人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
徐行见此,摇了摇头。
他也不是什么滥好人。
听到宋媺娖这番话后虽有感慨,却也没有太多的同情。确实如安仁公主所说的那样,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恩宠,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公主,只是崇明帝联姻的工具。
盛世之中,崇明帝对安仁公主的疼爱,只是对这帝国繁华的点缀。
一旦有了亡国之危,若安仁公主在京,恐怕和她的兄弟姐妹们的下场差不多,被崇明帝一剑杀死。
“安仁公主……”
“我降下的圣旨中,言说你是蛊惑李效祖出兵攻打朝廷的妖妇。违逆朝廷,是诛九族的大罪。天子金口玉言,口含天宪,旨意不能随意违改……”
“来人,赐安仁公主白绫一条、鸠酒一杯。”
徐行当即准备对庭下的太监宣旨,只不过就在他话说到了一半的时候,忽然看到南边远方出现了一抹遁光,于是他心中瞬间一动,语气一转道:“但念在前朝皇裔只剩下你一人,太庙飨食冷寂……,汝可保留公主尊号,礼制一如旧朝,允你在家中供奉自己先祖……”
这抹遁光,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是仙门的邓安来了。
他如今可是和“宋太祖”是关系亲近的师兄弟。
仅剩的一个宋家直系血裔,他也不好去直接杀死。
而……放过宋媺娖后,也可借此从宋刀那里再敲诈出一些好东西。总不能自己看在他的面子上,放过后人。这个当老祖的一点表示也没有。
至于安仁公主宋媺娖对他的威胁,他自然熟视无睹。
登上这尊皇位,他结了不知多少仇家。
宋刀尚在,对宋媺娖斩草除根也没太多的必要。
仙凡之间的沟壑,不是一般人能跨越的。而仙与仙之间的差别,比仙与凡之间的差距更大。他有外挂在身,并不怕宋媺娖的报复。
待宋刀被他弄死之后,顺手再杀了宋媺娖就是。
退一万步说。
现在邓安来了,他也不好直接处死宋媺娖。
等邓安离开之后,再行处置也不迟。
“这……”
话音落下,宋媺娖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都准备领死了,怎么……天德帝突然变卦了?
“是突然发的善心,还是……”
宋媺娖脑海里闪过种种思绪。
善待前朝的事例,倒也不鲜见。之前喊打喊杀,是因为前朝血裔多,但只剩一人的时候,今朝就会假惺惺的进行处事了。
不过她还未思索多久,就见一个中年道袍男子在殿前忽然出现。其似乎也与天德帝认识,走上殿前开始与天德帝开始说起了话。
只不过二人虽见嘴唇动,却不见有丝毫话语从喉中传出。
“接引仙使不日将来凤溪国降下仙门旨意。”
“徐师弟最近多加准备,处理好国内事务……,这是一门先天级别的身法,名叫《飞鸿步》,徐师弟可以勤加练习。三年后,外门的紫鹊谷就会开放,身法不熟练,就要与这一门机缘失之交臂了。”
见到徐行的第一面,邓安没有多加寒暄,而是先说起了正事。
徐行与其他人王体不同,未总揽全境,就已经凝体成功。而且又有明王体傍身,极受仙门重视。
之所以飞羽仙宫迟迟未曾降旨,一是等待徐行大一统,尽管修士一入仙门,不会与凡俗产生太多的纠葛,可人王体不一样,三百年的龙脉就是人王体的一个重要修行资粮,马虎不得。
二则是,徐行入门,非是普通弟子,而是预备真传之列,每一个真传,都不容小觑,确立这个名额之后,也要调拨相应的修行资源。不然真传和普通弟子何异?
“飞鸿步?”
“这次多谢邓师兄康慨解囊了,等师弟入了仙门,必会偿还。”
徐行从邓安手中接过一本簿册,连看也没看,直接塞到了袖中。然后对邓安拱了拱手,算是道谢。
事实上,悬济寺里也有关于身法的先天武学。
品级都不低。
但徐行不想事事都对悬济寺有所求。
悬济寺、灵隐峰是庞然大物,人情难还。此时欠的多,固然爽,债多不压身嘛。可他又不是短视之辈,知道自己绝不会困顿在先天这一个境界内,迟早会在飞羽仙宫混出头,到那时候,今日的小恩小惠就会成为他的掣肘……。
而邓安的人情就好还多了。
“对了,师兄今日之所以匆匆而来……”
“是因为宗门规定……”
邓安扫了徐行一眼,面露难言,轻咳道:“每一国的社稷亡,不可使其皇族绝嗣。因为徐师弟你也知道,能在仙门的凡俗势力中担任皇族的,或多或少都与仙门有些牵连。譬如凤溪国内的宋家皇室,就是宋真君的苗裔……”
“流光国的皇族,是凝月峰晓月道君的苗裔……”
“望海国的皇族,是彻地峰剑辰圣君的苗裔……”
“……”
徐行听后,点了点头。
固然仙门有规定,不干涉凡俗。
可仙门家族中的凡人,哪怕只是仰仗门内仙人的一点遗泽,就能直接碾压凡俗的各个势力。晓月道君、剑辰圣君等人不是人王体,也不是开国太祖,但他们的凡间晚辈却在飞羽仙宫的地盘上,开邦建国了……。
想要诞生一个如宋刀这样的人王体,亦不是一件易事。
一者,有修炼资质,二者,为人道真龙,而不是伪龙。这后面一个条件说起来也玄乎,落入现实中,就是龙运亲近不亲近,亲近就是人道真龙,不亲近就是人道伪龙。三者,人道真龙事先不能和仙道中人接触太多,以免仙道压倒了人道,有仙运垂青,人道龙运难以加身……。
杀人道伪龙,仙门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会太过干涉。
就例如徐行【义贼】命格崩溃时推演的一样,叶济明在他兵临神京的时候,就敢直接跑到他帅帐,将他一剑枭首……。
“最近在皇都峰的宋真君冥冥之中心血来潮……”
“说他在凡间的后裔少了不少。”
邓安一脸便秘的看向徐行。
当初徐行虽说要杀一些作恶的宋家后人,他听闻后,却也不怎么在意。毕竟三百年的王朝,积累下的皇室后裔数不胜数,少说也有个几万人。若不加限制,十来万都是等闲。
宋家算克制,可亦有三四万的皇室宗亲。
这些都在宗人府的典册上写着。
这么庞大的数量,又有高人一等的身份,不作恶显然不太可能。杀几个,当杀鸡儆猴谁也不会在意……。
只不过,徐行好像杀的有点多了。
这一次,宋刀找他问话。邓安差点没被吓死。徐行将来是预备真传之列,即使“不小心”杀多了宋家后人,宋刀乃至宗门都不会对徐行多加怪罪。毕竟身份不一般,再加之不知者不罪……。
可他就不一样了,徐行的乱来,就是他这个中间人通知没到位。
“邓师兄……”
“你也知道,因为宋真君让子嗣另立小朝廷,搁在世俗中,这就是违逆,若不按照律法,夷其三族,今后会有更多的宋家子孙犯上作乱,然后被朝廷处死,我这也是为了宋真君的好,所以对他们赶尽杀绝……”
徐行张口就颠倒黑白,说出一通大道理。
事实上。
他这话也没说假。
他也不是什么滥杀之人。之所以宋家后人被杀的多,很大原因要算在宋刀这个老祖身上。若不是宋刀扶持了这么多小朝廷,想要拦截龙运,重新凝聚宋家龙脉,他焉会动刀杀这么多人。
与其说他杀人,还不如说是当今朝廷杀了他们。
“自古以来……”
“唯名与器不可假手于人。”
“邓师兄,我这也是逼不得已。”
徐行叹息,辩解了一句。
这一番话讲出之后,邓安脸色好转了一些。
不管徐行说的是真是假,他可没能耐问罪于徐行。至少徐行的这几句话,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也好让他到宋真君面前,有一个辩解的理由。
“你看……”
徐行用手指了指身穿孝服,正有点发呆的宋媺娖,“邓师兄,这是前朝公主宋媺娖,崇明帝留下的唯一血亲。她蛊惑了镇北王世子李效祖,让关外铁骑叛乱,攻打我朝,若不是我念在宋真君的面子上,就赐她一死了?”
“焉能留她到现在!”
言毕,他随手抓了一个当班值守的太监。
“邓师兄,你问他,刚才我宣旨的旨意是什么?对安仁公主的处置是好是坏?”
徐行看向太监,故意用言语进行暗示。
他记得这太监叫小德子,最是伶俐不过。刚才他下的圣旨,这小德子应该能记住个七七八八。亦能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实在不行,他也可以将帘后的起居郎请出来。
只不过起居郎是文官,一般由性子刚直的人担任……。
也幸好他刚才聪明,临时改了圣旨,不至于直接戳破他和宋刀都小心经营的这一层和谐关系。
若是戳破……。
他难受,宋刀也难受。
有一个道丹真君明晃晃的针对,可不是一件好事。
“徐师弟,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邓安连连摆手。
要是小太监说好了,大家还能相处下去。
说差了,岂不是就相互尴尬了。
“刚才陛下说……前朝太庙飨食冷寂,让公主保留尊号,一应待遇也依照前朝的旧礼。”
小德子不敢乱看,乱听,脑子一动,省掉了先前徐行下的第一道中途停止的圣旨,直接说起了第二道圣旨的旨意。
他不知道邓安是什么身份,但想来应是高高在上的仙人。
也只有仙人才能与皇帝师兄弟相称。
皇帝让他说对安仁公主的处置是好,还是坏。这里面的纠葛,他不太清楚,但仔细思索后,亦能猜到,陛下临时改掉旨意应该也是与仙人有关……。
“真的?”
邓安听到此言,对徐行有点刮目相看了。
他本以为徐行心机颇深,对他会有所行骗。但刚才他在周遭使了屏蔽法术,周围人都听不到他与徐行的说话之声。
此时小德子说的话,显然不是临时捏造,而是真有其事。
“邓师兄,你不知道……”
“保下宋媺娖,这对国朝社稷的影响不可计量……,若非念及宋真君赠千年石露之恩,我也不会……”
徐行让小德子退下之后,接着说道。
千年石露,明为宋刀给他的贺礼,实则是宋刀让他延迟三年一统全国的补偿……。
(宗门也有补偿,后面会说)
现在他说自己感激宋刀赠千年石露的恩德……。
宋刀是个明事理的人,真要硬着头皮认了这件事,就是厚脸皮了。只要别人在仙门一宣扬,今后名声定会有所损毁。
他字字没提礼,但宋刀难道就能不送?
“徐师弟性格纯厚,是为兄误解了。”
邓安微微颔首,对徐行此举,颇为赞赏。
徐行留下亡国公主没杀,不仅让徐行没和宋刀撕破脸皮,也让他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至于先前徐行杀了崇明帝,及其皇子之事……。
那时候宋刀和徐行还没接触,不知者不罪。
换言之。
宋刀并不在乎亡国公主的死活。
但若徐行已经知道……宋媺娖是宋刀在凡俗中一个比较惹人注目的血亲后,徐行还杀,那就是和宋刀撕破了脸皮,打了宋刀一巴掌……。
当然,若是徐行赶在邓安来之前,就对宋媺娖进行处置。虽打了宋刀的脸,但无邓安后来的告知,这事也只会轻拿轻放。然而不可避免的,两人势必会因此事多一些隔阂,戏……就难往下演了。
这是徐行和宋刀都不想看到的一幕。
徐行在看到邓安遁光的那一刻,才勐然想到了这一茬,于是连忙改了旨意,不判宋媺娖死刑,而是尊其仍为公主。
“宋真君仁德君子……”
“师弟心中对其也是多加敬仰。”
徐行面带微笑,再次吹捧了宋刀一句。
……
与徐行讲完正事,又寒暄几句话后,邓安连瞅都没瞅立在殿中的宋媺娖一眼,亦没找其去问话。
一个公主,在他眼里,着实算不了什么。
仙凡有别。
就如人不会在意牲畜被宰割时对人的恨意一样。
虽安仁公主对徐行报有仇恨,但他的想法和徐行差不多,安仁公主只是他们几人手中的一个筹码,谁也不会在意这个亡国公主内心如何去想。
他一个遁光,消失在了养心殿。
过了个半时辰。
飞羽仙宫,皇都峰,邓安求见于宋刀,言说了此次事情。
“徐师弟……顾及了本真君的颜面……”
宋刀邀邓安入了洞府,婢女分别给二人奉上灵茶。
他呷了一口灵茶,点了点头,“徐师弟是有心了。为了一个我宋家后人,让他饱受朝臣非议,我这个做师兄长辈的,也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前些日子,我名下的灵植园的麟角果成熟,这就命人采摘一些,送给他。”
和徐行猜测的一样,宋刀是个沽名钓誉的人,不会白得了好处,而不给报酬。
“至于那个后人……”
宋刀犹豫了一下,“也罢,就送到仙门,送到本真君这里。若有资质,让她去做个外门弟子,若无,就让她在仙门无忧无虑的过上百年。”
凡俗中,凡人若有仙资,早就被接渡使发掘,接引到仙门修炼。
这个名叫宋媺娖的宋家后人,按照他的预测,即使有仙资,最多也只能到达外门弟子的程度。比在凡俗能多活个几十年。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对宋家血脉尽管不怎么看重,可宋媺娖到底也算是他的直系血脉。接引宋媺娖入宗门,只是惠而不费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真君……”
“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邓安听此安排,眉宇忍不住皱了一下,犹豫道。
“但讲无妨。”
宋刀放下茶盏,语气温和。
“宋媺娖与徐师弟有血海深仇,在凡俗中,她老死也就罢了,让她抱憾终身。可一入仙门,哪怕求得仙缘的几率再低……”
“可若修炼出了一点修为,又有此血仇,难保她不会多想。”
邓安直言不讳道。
不杀宋媺娖。
有一个前提就是,宋媺娖成不了大气候。只是一个女儿身。即使匹夫一怒,说不定流血五步都做不到。
然而要是入了仙门……。
这就不可测了。
容易给徐行添堵。
“崇明万民失心,乃是被百姓处死,与徐师弟何关?至于兄弟……,此仇皆系在刘炎、周清这两个托孤大臣身上,当时是敌非友,徐师弟不留情面,也是情有应得。”
“再者,皇宫中,又非百姓家,兄弟姐妹哪有那么多感情可言。”
宋刀闻言,却不以为然,他随口解释了几句,然后取出一个玉色血符,“这是一道血誓符,你到凤溪国后,交到宋媺娖手上,让她发下毒誓,今后不得对徐师弟报仇,若是有违此誓,这道血誓符会教她做人……”
尽管他有心杀了徐行。
可不代表他就对崇明帝同情了。
若不是崇明帝早就下了黄泉,他少说也要将崇明帝千刀万剐,以泄他心头之恨。
仇,还是他报。
宋媺娖,只是他作为太祖的一点慈心。
“是,宋真君。”
听到宋刀的安排,邓安松了一口气。
他两边夹着难做人。
既怕得罪宋刀这个当世的道丹真君,又怕得罪徐行这个未来的宗门真传。如今能有一个不得罪两方的处置结果,他亦是满意至极。
这时,婢女捧着一个玉匣走了过来。
玉匣里面装的是麟角果,总共有四枚。
“邓师侄可自取两枚……”
“一路上,也是辛苦了。”
宋刀极会做人,这四枚麟角果的一半,就是他给邓安的好处。
给徐行和给邓安的谢礼,皆是一样。
这就是对邓安另类的重视。
小小的一份礼,亦有着大学问。
“邓安谢过真君。”
邓安看到四颗刚采摘下来的麟角果,嘴中生出几缕津液。不过,他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回过了神,对宋刀施礼感谢。
麟角果尽管不如他先前送给徐行的紫血灵果。
可价值也不低了。
服下麟角果,能洗刷人体血脉。
一颗,能让先天境界的武者,多生出三百斤的气力。
于仙基境界的修士,亦能增进一些修为。
另外,这麟角果滋味鲜美,是不可多得美食。单是一颗在外界售卖,少说也有三四百的灵贝。
“区区果子,只是尝个味道。”
宋刀摇了摇头,并不在意。
麟角果对他修为并无增益,只是满足一点口腹之欲。
故此,徐行问他要谢礼,他也给的大方。
“道君……”
“师侄这就前往凤溪国。”
将玉匣装在腰间玉带的储物空间后,邓安便起身对宋刀致辞。
宋刀自然也未挽留,只是招呼婢女送其离开。
地位之别,他给灵果当报酬已经足够了。
若多了,不仅显得虚假,也会让两人都不自在。
不一会,一抹遁光从皇都峰离开。
径直朝向了北面的凤溪国。
……
……
PS:大家放心,宋媺娖后面不会有什么狗血剧情,不杀宋媺娖,只是为了合理。毕竟有宋刀在,杀了,就是撕破脸面。
114、公主,你是我的福星,宋家的灾星(4K大章,求月票)
仙人!
宋家老祖!
禁止日后报仇的血誓符。
短短半日,不,应该说一整日,从昨夜被讨命军的李永等人绑了之后,宋媺娖受的惊吓、冲击比过往的十八年多的多。
“这血誓符……”
“看来我在老祖的眼中,也不是多么值得可贵之物。只是因为徐行没有和他撕破脸皮,所以做出的妥协之举……”
“或者说,我就是徐行和老祖之间表现他们师兄情谊的友情工具。”
亡国,被众人当做娼妓一样送来送去之后,宋媺娖多了一些人间清醒。
她并不认为是自己的宋家血脉身份,才让宋刀这老祖对她高看一眼。不然的话,宋刀早就派人解救她了。
入四明山皇宫后,突如其来的修仙机遇。
还有这一道血誓符。
无一在说明,徐行是她得罪不起的人物。徐行,这一个覆灭宋家社稷的反贼,也要让已经“成仙”的宋家老祖笑脸相迎。
“妾身愿立下这血誓……”
“今后不敢对天德帝及其后人寻仇,若有违背,焚心而死。”
见邓安脸上渐渐露出不耐时,宋媺娖低了低螓首,她睫毛一颤,就念出了自己所立的血誓,并对邓安手上的玉质血符滴了一滴鲜血。
玉质血符得了这一滴鲜血后,闪烁着血光。
少倾,这血符就脱离了玉基,直接飞入了宋媺娖的眉心,在她的泥丸宫里扎下了根基,符文烙印在了泥丸宫内壁。
血符扎根泥丸宫,过程不可谓不痛楚。
宋媺娖只是颦紧了柳眉,过程没发一声痛呼。
“血誓已成……”
“徐师弟你可以放心了。”
邓安没有理睬宋媺娖,对一旁的徐行笑了笑,说道。
“若师弟还不放心的话……”
“我再命人废了她的修行根骨。”
邓安对徐行传音入耳,出了一个毒计。
固然宋媺娖的修行根骨是下等的几率是九成九,再高不过中下等,可为防不测,谨慎小心行事,并不为过……。
“入仙门后,我愿为陛下的姬妾,服侍陛下。”
“只求能保住一命,还望陛下和仙人恩准……”
虽邓安和徐行的密谋没有传出丝毫声音,但宋媺娖这些时日来,饱受他人背叛,心里自是敏感,连忙自说自话,再次做了一个保证。
除了杀父之仇,宋媺娖对徐行心中并无太大的恨意。
有,也麻木了。
再者,二人先前是敌非友,徐行降旨言说她是蛊惑妖妇,虽致使她流产,但她却也暗自庆幸,这李效祖的孩子胎死腹中,没有生出来。她对李效祖的恨意远大过对徐行的恨意……。
崇明帝送她“和亲”,让她入豺狼窝,她对崇明帝虽还有父女之情,可随时间流逝,却也澹薄了。崇明帝并非徐行直接下令斩杀,而是被万民分肉而死,这是万民的选择。吊民伐罪,乃是天底下最大的大义。
为私情,她固然有恨。
可面对天德帝,这恨意就不敢再生了。
其外,她虽不知徐行在仙门的身份,但想来也是极贵。在自己老祖那里,自己可有可无。若能借此攀附在徐行身边,亦是个好去路。
“此女心性澹薄如此……”
“虽是乱世中攀强苟且的不得以做法,却也要小心警惕。”
宋媺娖的一番话,彻底打断了徐行和邓安二人的谈话。徐行扫了宋媺娖一眼,虽对其处事果断心生了一些欣赏,却也对其的评价大大降低。
或许宋媺娖有再多的不得以,但落在他人眼中,就是自私薄情。
“安仁公主是宋真君的血亲……”
“若是他人,徐行就下这手了,可宋真君已经做出了保证,徐行怎能再行卑鄙事。”
徐行内心斟酌了一番后,对邓安的建议表示拒绝。
因一小卒,影响大事没有必要。
显得自己太过小气。
纵然仙道崇尚小心行事,但亦要审时度势,再行处置。此时,乃至以后的宋媺娖对他都不会有什么威胁,度量狭小,引起宋刀的警惕,就不必要了。反倒会多生一些波折。
至于宋媺娖日后会不会撞到机缘……。
尽管徐行认为崇明帝没第一时间杀死自己,是崇明帝犯下的最大错误。
可谁真的会对小卒子在意,
如他这样得到青铜古镜逆袭的人,世间又能有几人?
真若这般小肚鸡肠,恐怕日日都在惶恐中度日了。
今日杀一鸡,恐鸡子报复……。
就如先前他举兵造反一样,神京百官都不甚在意。
毕竟太祖时期,境内叛乱造反的次数,也有数百起,还不是一一被平定。
前世造反,有几个反王能撑到最后?
“不过安仁公主既然愿意成为我的姬妾,我倒是很愿意和宋真君攀上这一门亲事……”
徐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宋刀在飞羽仙宫经营这么久。宋媺娖成为他的姬妾,于宋媺娖固然有好处,可相反,对他的好处会更大一些……。
休要小看这个名。
一有此名,在外人眼中,宋刀就由他的敌对阵营转为了同盟。而他也能假借宋刀姻亲之名,为自己谋私。
那些狗仗人势的下人,仅凭一个主家的名头,就能骗吃骗喝。
更遑论他这个有真本事的良才美玉。
“安仁公主……”
“你真是我的福星,宋家的灾星……”
徐行忍俊不禁。
四年前,安仁公主大婚,给他争取了一个月活命的时间。
最近,他以安仁公主为由头,破了讨命军……。
这一次,安仁公主主动提出要做他的姬妾,给了他谋夺宋刀的名分……。
“这……”
邓安闻言,也是大跌眼镜。
他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了这一地步。
只是他转念一想,却又明白了。
自古以来,亡国公主成为开国皇帝妃嫔的,也不少见。报仇,几近于无,认命,才是常见。
相反,安仁公主攀上徐行这一宗门仙才,才是好运道。
“徐师弟,宋家后人我就带走了……”
“至于联姻之事,我再禀告宋真君……”
邓安一挥手,手上多了一个飞梭似的灵舟。
这飞梭从他掌心飞出,散发莹莹白光,迎风而涨,很快就从两三寸大小化作了三四丈大小,足以容纳数人乘坐。
“邓师兄……”
“先前我和宋真君不免生出了一些芥蒂,尽管宋真君宽宏大量,不介意我在凡俗中的行事,但师弟还是内心惴惴不安……”
“倘若真如宋媺娖所言,师弟也就能放心了。”
有了宋媺娖这个提议,徐行怎肯轻易放过背刺宋刀的机会。他拉上邓安的手,开始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不想让这件婚事轻易黄了。
反正也只是纳一个姬妾,对他名头没有丝毫损伤。
而且是大得便宜。
日后宋刀要是被他弄死了,这宋刀在宗门名下的遗产,岂不是就相当于赠给他了……。
其外,他和宋刀有了关系。杀宋刀,只要首尾做的干净,别人对他也不会太过心生怀疑。
“此事……”
邓安心里略感有些麻烦,但他也不想轻易拂了徐行的情面,毕竟已经有紫血灵果、《飞鸿步》这等沉没成本了。
“我尽量,尽量……。”
他做出保证。
接着。
宋媺娖钻入了飞舟,与邓安一道离开,不见了踪影。
……
……
另一边。
内斗了半夜的讨命军,终于扛不住内耗了。
李效祖开始与李永等人陷入了对峙。
为了不让李效祖与他们鱼死网破,李永等人派使者与李效祖商议,只要李效祖交出此次南下攻打燕北道的数个城池,他们就将麾下的一些兵马赠送给李效祖,让其孤注一掷,南下直接攻打神京……。
从燕北道到神京,途中虽有关隘阻隔、城池拦截,但只要走险道,越过这些关隘、城池也不是难事。
直接攻占首都,这个计划极其危险。
可若成功,就是足以记载在史书上的着名战役。
例如邓艾伐蜀、白衣渡江等等。
李效祖沙场征战多年,也是极具眼光。
他看出了朝廷将精兵堆在了前线,来阻挡讨命军南下的步伐,又有一支大军驻扎在燕北道的云州城,用以机动援助各个防守城池,同时确保讨命军不敢孤军深入……。
既然精锐外出,那么神京必定驻守空虚。
这是肯定的。
兵马不会无中生有。
“可……”
“他们要这些城池,就给他们。”
“只要等我攻打下神京,得神京物力,再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们不过冢中枯骨,迟早要被我覆灭……”
帅帐内,李效祖对手下如是道。
于是,经过三日的城池交割、分兵后,李效祖率五万铁骑兵行险招,攀越大山,绕过层层关隘,一路上,专走荒僻之地,偷偷奔向神京。
七日后,李效祖兵临神京。
“狗皇帝!”
“将本王的王妃放回,本王或可饶你一命。不然的话,等攻破神京之后,我必将你千刀万剐,以泄我心头之恨!”
城池下,两箭之地,李效祖在层层护卫的保护下,举着龙胆亮银枪,指着高耸巍峨城墙上观战的徐行大骂道。
亏他还以为天德帝是英雄男儿。
趁他不备,蛊惑李永、李诞等人,直接劫走了安仁公主,让他蒙受这等奇耻大辱……。
这是夺妻之恨!
“李梁虎父无犬子啊。”
在城池上的徐行,却是一脸澹然,他对身旁的文武百官笑谈道:“李梁这一个老狐狸,生出了一个这么骁勇善战的儿子,不堕他的威名。”
“不过他也只是有匹夫之勇,而非……智将。”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对李效祖贬低道。
扬他人志气,就是灭自己威风。
“来,三哥,你嗓门大……”
“你帮我喊。”
徐行叫来被封坤王的常坤。
两军骂战,他也不好不进行回应。
……
“兀那小儿!”
“你父王在位时,尚且不敢掠陛下龙威。你何德何能,竟敢犯上叛乱,冒天下之大不韪?”
“前朝在时,你李家一不能为国尽忠,铲除叛逆。“
“如今新朝立,你父献上降表,甘愿为国驻边,你李家为何又叛?”
“我听关外将士言说,你们李家投靠了鞑子?”
“如此看来,你李效祖,不过是三姓家奴之辈,有何资格在此犬吠?”
“至于安仁公主,已经入宫侍奉帝王。”
“连妻心都难依附,汝有什么胆子,胆敢觊觎社稷江山?”
坤天王常坤得了差事,趴在城垛上,拿着一铜皮做成的喇叭,大声对城下白衣的讨命军喊话,一言一句,极具侮辱之词。
“你……”
“你……”
听闻这番骂言,李效祖哪怕早有准备,却也气的浑身颤抖。
前者三姓家奴倒也罢了。
不忠不孝,那是他们李家一起背的骂名,他父王李梁背的更多些。其外,他也不是没有反驳之言,讨命二字,就是对其最大的反击。
讨命,就是找朝廷讨回他父王李梁的性命!
这是家恨,为父报仇……。
什么三姓家族,在此大义下,不算什么。
但后面……。
后面的安仁公主入宫侍寝,就让他彻底难以忍受了。
妻心都难以依附……。
何谈万民。
妻心如刀啊!
“徐贼,你叛乱涉及,杀我亲父,淫我妻子,我誓当生擒汝,食汝肉,寝汝皮!”
李效祖攥紧龙胆亮银枪,一身银甲的他,破开大骂徐行。
他心中怒火,实难忍受。
“传我王令……”
“就地埋锅造饭,打造攻城器械,半日后,即可攻城!”
李效祖深吸一口气,不打算意气之争,他退回帅帐,对手下将领一一吩咐。攻城计划在他心中,有条不紊。
从燕北道攀山越岭,出发的时候,他们就已带了攻城器械。只是山高路远,不好整件拿。这半日时间,就是组装攻城器械的时间。
“是,王爷。”
余下将领一一告退,回营准备。
“等攻下神京后……”
“必杀了这不知廉耻的女人。”
李效祖内心怒不可遏。
以前,安仁公主为公主,他为驸马都尉,对安仁公主不敢有丝毫逾矩,受了一肚子的委屈。后来,安仁公主失势,他虽没有事后算账的心思,可言语对其不耐,亦是显而易见。
如今安仁公主失节,他可不会忍受如此耻辱。
115、此去登仙路,凡尘再难见(6K大章,求月票)
时间流逝。
转眼,就到了半日后。
准备就绪的讨命军精兵披上皮毡,又在毡上泼了冷水。天寒地冻之下,这些附着在毛皮上的冷水凝结成冰,比一般的钢盾还要坚固。
魁梧的将士顶着毛毡,踩着云梯开始攻城。
而朝廷官兵亦早有准备。
金汁、滚木、礌石一一准备就绪。
眨眼间,攻城还未过半刻钟,城墙下已经积累了厚厚的尸体。新朝的民心不是旧朝能比。这座坚城,崇明帝守不住,但交给徐行来守,绰绰有余。
“李效祖若仅这点本事……”
“那这城他还攻不下。”
徐行顶在一线,没有缩在皇宫。皇宫距离外城太远,战马传递情报一来一去太费时间。他是平民天子,又非崇明帝这等养在深宫的皇帝,一时的穿用并不会太过介怀。
此时他观望了一会讨命军的攻城进度,摇了摇头。
“诸将不可懈怠,靠近外城的百姓内迁,民房的木材卸下来当做滚木……”
他一一安排守城事项。
固然以他此刻的修为,一剑斩杀李效祖也不是难事。只不过他当时攻打神京时,一道大皇庭剑气直接伤了叶济明的臂膀,震惊全城。
如今李效祖有备而来,尽管他猜测李家没有能阻挡他一剑的武者。可凡事小心为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至少得先试探一下李效祖的实力。
等神京守城有溃势的时候,再一剑决胜负。
……
一攻一守。
就这样耗到了第三日。
“王爷,不能再等了,朝廷大军已经回援,准备勤王了。李永等人撤兵回到了关外。少了李永等人的牵制,咱们就成了困兽……”
“要么再拼死一战攻城,要么……”
“只能束手就擒了。”
众亲将半跪在地,请求李效祖尽快下定决心。
偷袭战,打的就是一个速度。
只是神京城池巍峨高耸,乃凤溪国第一坚城。哪怕讨命军将士常年征战,都是骁勇之辈,但面对此城池,也只能望洋兴叹。
“给本将军披甲……”
“这次本将军亲自领军攻城。”
见将士军心可用,李效祖心中暗暗点头。他之所以磨时间到了现在。一是试探神京城池哪一块存在缺陷,二则是等待此刻的一个良机。
反叛朝廷,乃是死罪。
前有勐虎,后有饿狼。如今的讨命军只剩下了三万余众。朝廷断不会招降他们。一旦讨命军兵败,将领枭首,士兵徙边,充当死囚,这都是可以预料的事……。
故此,逼到绝境的讨命军,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
这也是他李效祖在得知安仁公主被掳走后,想到的自己唯一生机。唯一取胜朝廷的方法。
就是以三万死士,一举破都,铸就他的赫赫声名!
半个时辰后。
在李效祖的一阵战前演讲,鼓舞士气后。三万多的讨命军士兵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他们盯着远方高大的青黑城墙,胸中战意沸腾。
这一次,攻打神京,不再是为了李梁讨命。
更是为了他们的‘乞活’。
“战!”
“这一次,本王顶在最前面。不破神京,不退后一步。尔等都是关外铁骑的好男儿,怎可将性命抛弃在此,关外你们的父母在等着你们,你们的妻儿在等着你们……”
“攻入神京,你们就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权贵!”
“神京的财物、美人、土地,本王一概不要,皆归汝等!”
骑上披甲的黄骠马,李效祖又对讨命军将士鼓舞了一番士气。
下一刻。
怀有死志的讨命军开始了攻城。
……
从天明鏖战到即将日暮。
残阳如血。
神京的外城即将攻破。
白衣士兵逐渐填满了外城的甬道。
而朱甲的官兵在白衣士兵不怕死的厮杀下,节节败退。
“狗皇帝……”
“本王来取你性命……”
一身重甲的李效祖在亲卫营的护卫下,终于靠三万讨命军死士的助力下,登上了神京城墙。他见到站在角楼上的徐行,眸中露出深深的恨意。
于是立即率领兵马向前冲锋。
眼见即将功成,而狗皇帝又不知撤退……。
李效祖内心虽感到诧异,不过他也来不及多想。天德帝近在迟尺,只要生擒天德帝,这场战争就赢了。哪怕不生擒,杀死,亦算是胜利。
一百丈……。
五十丈……。
三十丈……。
快接近城池的角楼了。
李效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等生擒了天德帝后,他要当着天德帝的面,凌辱天德帝的女人,以此报他的夺妻之恨。这血仇涛涛,难以洗刷。
然而——
下一个瞬间,他懵了。
只见一身明黄龙袍,头戴黑色翼善冠的天德帝从角楼上一跃而下。他御空而行,脚底似乎踏着一层层无形阶梯,一道明黄色的剑气从他袖中被甩了出来。这道剑气足有十数丈长,宛如挂在天际的虹桥。
剑气刺骨的锋利,直接斩断了他精铁打造的冷锻甲。
抵挡了不少冷箭的重甲,此刻脆弱的宛如豆腐块。
“不!”
李效祖从未如此无助过。
他眼睁睁看着这明黄剑气直接降临到了他的身上,然后将他腰斩为了两半。
亲卫营的三百白衣甲士,亦在这一明黄剑气下。
死伤过半!
……
“后来刑天王袖出两道黄蛇,这黄蛇不是别的,而是大皇庭剑气……”
“这一剑,足以斩仙!”
“白发仙人被刑天王一剑斩断臂膀,血洒当场。”
“而这一剑,也让崇明老儿彻底心生绝望,弃了外城,逃往了皇城。”
……
昔日说书人讲的一幕幕,冲到了李效祖的脑海里面。
他没听过说书人讲当日刑天王如何破的神京城。但他在王府的情报中,看到过密间在神京打探来的情报。只不过这等事情,太过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一直以来,他都对此情报,将信将疑。
来神京之前,李效祖不是没有脑海里曾有一刹那想到过此景。但人都是会骗自己的,以区区人力,又怎么能做到如此境地……。
更何况,天德帝徐行才多大?
他只当这是市井所传的“神仙索”把戏!
但——
此刻,在这短短的一刹那间,他相信了。
人力……岂能伐天!
“李效祖非兵败,而是……败给了仙人外力。”
“我不服!”
“本王不服!”
一道大皇庭剑气之下,李效祖直接被腰斩在地。他的凤翅兜鍪滚落在地,露出了结髻的凌乱长发。几缕发丝沾染空中泼洒的鲜血结绺,黏在了李效祖的脸颊上,让他徒增几分悲怆之感。
他手握银枪,直指悬浮在空的徐行,怒吼连连。
不甘心!
他实在不甘心!
眼看胜利在望,一枪就能刺死这个狗皇帝。却不料,这个狗皇帝却能御空而行,和说书人口中的那个斩仙的刑天王并无区别……。
从杀父起兵自号讨命军,直至攻入神京城墙。
李效祖自认为自己,算得上是当世英豪。如果被徐行以堂堂正正的军阵打败,他还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情绪。
可偏偏……徐行这个狗皇帝,胜之不武。
“朕……”
“伟力归于己身,一人即是一国。”
“斩你,你有何不服?”
徐行袖袍鼓荡,先天真气托举他悬浮在空。他目光漠视在城墙甬道上断成两节的李效祖,不屑道:“连我的底细都没打探清楚,就敢举兵南下,你败,有何冤枉?”
叶继明一剑枭首于他,这还能算胜之不武。
毕竟是盘外的力量。
可他这一身修为皆是自己苦练而来,归于己身,堂堂正正将李效祖和讨命军一剑败之,李效祖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听到此,李效祖话语一滞,不知该怎么回话。
难道神京将破之际,还让人家天德帝束手以待,乖乖送到他面前不成?他再厚脸皮,也没这个脸面去反驳徐行的话。
“再者……”
“即使我不以伟力杀你。”
“难道李效祖……,你真以为你赢我了吗?”
徐行轻笑一声,指了指城内,“你攻破的,不过是神京一外城,在城内,我已多备兵马,可与你巷战,你讨命军虽勇,可入神京,就如困如泥沼之中,再有勇力,也只是负隅顽抗……”
李效祖算的很准,算准了神京兵力空虚。
然而计策是一回事,真正实施下去,就是另一回事了。即使他没先天武者的实力,但以神京的物力、民力,新朝的统治力,拖到勤王大军回援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一句句话下,白衣的讨命军再无敢战之心,一个个跪地乞降。
而李效祖因为是被腰斩,虽血流不止,但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传朕旨令……”
“讨命军叛国,将帅枭首示众,士兵徙南疆,不可再返故土。”
徐行目光迫视降兵降将,宣布了自己的旨意。
乱世当用重典!
叛国,乃是大罪!
不是他徇私情,就能饶得了的。帝王,要分清自己和朝廷之间的界限。如崇明帝,就不知道这一点,乱用刑罚,才导致朝堂离心。
此外,讨命军南下攻打朝廷,是当今数一数二的大事。若他用刑罚不严,地方势力难免会进行效彷,那样的话,死伤之人,就不是今日这一丁点人了。
“谢陛下宽恕吾等罪责!”
言毕,白衣的讨命军将士们尽管内心如丧考妣,但能得这一刑罚,已经算是皇帝开恩了。没有夷他们亲族。
“谢陛下!”
“皇朝圣明,乃是吾等不忠!”
接下来,一个个将领拔剑自刎,争取给自己的家人们争取一条活路。
现今,天德帝虽未对他们家人进行处罚,可谁能知道后事。但此刻,只要他们自刎当场,一死谢罪,这罪责自然就轻了。
主动知罪选择去死,和被人枭首……,这之间的差别可大了去。
刹那间。
白衣的讨命军将领们尽皆身死。
只剩下主帅李效祖一人。
他呆呆的看着血阳不发一言。
嘎嘎!
几只乌鸦闻着血腥味从远方飞来,停在了城墙边上,开始吃起了这些已死士兵、将领们的血肉。李效祖的尸体,亦在其中。
……
天德元年,秋,九月中旬,镇北王李梁身死,世子李效祖南下讨命,自号讨命军,一日下五城,所向披靡,神京士民惶惶……。
天德元年,秋,十月初,潞州王李永、校州王李诞等人绑前朝公主安仁,献俘于朝廷,帝纳之。自此,讨命军内讧,分为二路兵马。
天德元年,秋,十月下旬,世子李效祖率五万讨命军绕关隘、城池,攀山越岭,兵临神京,欲偷袭神京,一战定乾坤。然三日后,兵败,头颅钉于神京城池,威慑天下反贼。
天德二年,春,四月,朝廷北伐,潞州王李永、校州王李诞献上降表,甘愿臣服皇朝。朝廷未战,关外兵马尽揽之。
天德三年,秋,定国公常吉得帝令,率军二十万兵伐升龙府。同年,帝有疾,隐于宫中,不见朝臣。
……
……
“凤溪江传说最早只是一条无名小溪,后来天凤在旁栖息,时饮此溪水。待天凤离去……,凤溪得到了天凤的卷顾,化作滚滚白江,自东凰州的北部天渊流到了南边忘川海……”
“忘川海也称为南海。”
“当然,不是你们凤溪国以为的这南海。”
上了接引仙使水红瑶的妖兽鸾鸟后,徐行盘坐在宽阔的鸾背后不久,数十丈大小的青色鸾鸟就自凤溪国皇宫开始起飞。
等出了凤溪国,在鸟颈处立着的水红瑶便主动打开了话匣子,给徐行一路上,讲一些飞羽仙宫和东凰州的常识。
凤溪国之所以叫凤溪国,是因其是凤溪江的畔国。
而飞羽仙宫下属的宝象国、流光国、望海国就不同了,这些国度较凤溪江就颇为远上一些了。
望海国则濒临忘川海。
飞羽仙宫大概的势力位置就位于东凰州南部,濒临忘川海。
东凰州内,叫凤溪国的国度,少说也有四五个。
“世俗中有修行资质的凡人,一般是由接渡使发掘,然后带入宗门。唯有先天所诞的仙才,才由接引仙使亲自接引其入仙宫修行……”
“一旦我带你入宗门,你这个仙才,必定显目。”
“一般来讲,宗门给了你们这些仙才,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就是接引你们到仙宫山脚下的山镇,你们自己迈上仙路,成为宗门弟子,然后默默无闻,一心修炼,外界诸事难扰,至于资源,宗门也会给你们配给,不会少上一丝一毫……”
“第二个选择,就是由我带你直接飞往仙宫。当众给你预备真传之列。你的资质一经传出,必会有宗门仙族找你联姻……”
“当然,你可放心,凡俗的婚事,在仙宫中是不作数的。这些修行世家不会在意你是否成婚。因为与你成婚的女子定是凡女,区区百年就会身死。红颜不过是白骨骷髅。”
“第一个选择,靠自己和宗门。”
“第二个选择,靠自己、宗门,还有世家相助。”
“世家给的资源,比宗门给的资源往往会多出一两倍。因为宗门要供所有人修行,而世家无一不是庞然大物,资源多,供给的天才少。”
“同时世家可以帮助子弟谋夺更好的职位……”
水红瑶扭头看向徐行。
她也想知道徐行会选择哪一条路。
接引仙使的手上,有所要接引仙才的全部信息。她在这份信息上,看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一则信息,那便是徐行所创出来的“南园遗爱、故剑情深”典故……。
重情义的厚道人,人人都喜欢与之结交。
她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过她不知道徐行是假重情义,还是真重情义。
“凡俗之中,有榜下捉婿。”
“想来,这世家联姻,应与凡俗朱紫大员的榜下捉婿类同了。”
徐行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他先仔细打量了几眼水红瑶。此女笠帽垂纱,一袭五色彩裙,身姿曼妙,白皙的肌肤透露着玉质的光彩。然而因白色面纱的遮掩,看不清她此刻说话的神态,只能看到其明艳绝伦的面靥……。
看不透。
沉默了一会,徐行转而问起了这个问题。
今日水红瑶对他提的这两个选择,邓安没有告诉他。
以邓安对他的“巴结”,若能告诉,必不会不告诉。不过他曾在【官贼】、【夺龙之贼】命格崩溃时,看到过这命运一角。
知道今日的这两个选择,关系重大。
是宗门的一个考验。
飞羽仙宫,或者说大多久驻于世的势力,都会存在内部的结党,对资源的垄断。凡俗朝廷中有党政,有世家大族世代簪缨,仙门自然也不例外。甚至因为修士长生久视,这等问题比凡俗来的更严重。
凡俗,有科举,可以改变命运,挤入上层权贵之中。
三百年王朝更替,势力洗牌……。
而仙门,就要难得多了。
这个世界修士的修炼体系,是以先天为始,继而仙基、玉液还丹、道丹、元婴、法相……。
而人生来资质就不同。
普通人突破先天,需积累一百二十年的真气。
但有修行资质的修士,则不用那么久,基本上数十年就有望突破。若有丹药等资源辅左,时间会缩的更短。
水红瑶所言的先天所诞的仙才,指的是徐行这等【明王体】、【人王体】,有特殊体质的修士。这等人,在仙途中,修行一日千里,故曰仙才。
……
因为两个命格崩溃后所推演的未来……。
徐行都只止步在仙基境界。
所以他对飞羽仙宫内师徒一脉、世家一脉的认知并不是多么清晰。只知道世家压在底层修士的头上,哪怕是宗门仙才,也难逃例外。
毕竟……,凡俗的公允建议在人人皆凡夫俗子的基础上。从生理意义而言,人人平等,并没什么殊异。可仙门却不同,世家宿老修为哪怕资质不如仙才,但修炼的足够久,就能压在底层修士一头……。
当然,这等竞争,属于斗而不破。
并不会因为资源、地位的争夺,就下死手。或许有,但至少在明面上,不会有。
接引仙使水红瑶,境界还丹。
为世家一脉。
对两脉的认知会更多一些。
“榜下捉婿……”
水红瑶抿唇一笑,“却也可以这么类比。”
仅说了这一句话,她就没再多开口了。
言多必失。
眼前之人可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年轻小子,而是造反成功取得一国的开国皇帝。她有自知之明,不认为自己的心眼,能多过徐行……。
“不知仙宫宗主是哪一脉?”
心中叹息一声,徐行打定主意,要选择师徒一脉了。
如果没有前番在世俗的种种经历……,他更倾向于世家一脉。虽然入世家一脉,少不了要受一些委屈,可相较于仙路的长途漫漫,这点委屈却也算不得什么了。
有资质,有能力,苟到后面,自己就是世家宿老,制定规则。
没能力,世家资源能帮助走的更远……。
但他此时有青铜古镜,不用靠世家,也能走的更远。
只是相较于世家的帮扶,他走的会慢些。
不过这点倒也不用担心,他是人王体,能入皇都峰为真传。灵隐峰在背后支持他。虽相较世家,灵隐峰可能给的资源不会多,但至少在前面的道途中,他的资源不会短缺……。
唯一缺少的,就是水红瑶所提到的世家给予的职位。
这点。
按照他的猜想。
大概就类似于魏晋的九品中正制。
世家子弟才华一般,但只要出身好,就能评一个上品。而寒门子弟,即使才华再好,却也只能谋夺一个中品、下品。
或许飞羽仙宫没这么阶级固化,却也大差不差。
此时,他心里已经笃定要选师徒一脉。但,明明有更好的世家一脉不去选,偏要选师徒一脉这个看起来更差的,定要有一个合适的原因。
而这个原因,徐行已经想好了。
世家有种种好……。
但偏偏,此时的宗主任元瑞是师徒一脉出身。
换一句话说。
选择世家一脉,下限高。
但选择师徒一脉,固然困顿于一时,但等走到后面,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为何宗主任元瑞是师徒一脉。
徐行不清楚,这里面或许有深层原因。
但这是他选择师徒一脉的最好理由。
“少年意气强不羁,虎肋插翼白日飞。”——王安石《寄慎伯筠》。
少年意气,甘遂凌云志,谁听了也不说一个不字。
……
“宗主……不是世家中人。”
水红瑶认真看了徐行一眼,心中生出些许诧异。
若是别人开这个口,她只当是笑言。
可她知道徐行的经历,固然成为飞羽仙宫的一宗之主,比成为世俗小国皇帝要难得多。可至少,徐行已经证明过了一次自己,这番话,绝不会让人听到后,认为是小子故作猖狂。
“所以,你有了选择,是第一个选择?”
她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