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郑御史赴死(求追读)
……
自苏学士离开天牢后,徐行左边的囚室就空了下来。
直到昨日,才送进了一个犯官。
这个犯官姓田,是汝州的通判,听说是给朝廷大军押送粮饷时误了时辰,以至于朝廷大军惨败,于是被钦差亲自问罪,押送神京等候刑部处置。
田通判脸色蜡黄,蓬头垢面,入狱后精神气比徐行之前还不如。
一看,就是长途押运,丢了半条性命。
徐行也乐得做善事,按照之前对待苏学士、常吉那样,每日分给田通判一些肉食。
田通判入狱的第二天。
即安仁公主大婚后的第五天。
与徐行一墙之隔的乙字号囚室,突然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太监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犯官郑长善,贪赃枉法,私收贿赂,暗营甲兵,意图谋反……,念郑长善任官御史台多有建树,屡提诤议,于国有功,不夷三族,只赐鸠死,男丁流三千里,女眷充入教坊司……,钦此!”
乙三十二号,囚室。
蟒服太监将唱圣旨的长音一收,声调低了一些,“郑大人,接旨吧。”
他卷起圣旨,朝郑御史递去。
见郑御史不肯接圣旨,蟒服太监叹了口气,“郑大人,皇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可以在别的时间上奏折,万不能在公主大婚的当日上。”
“皇爷……还算克制。”
他沉声道。
郑御史闻言一惊。
蟒服太监是崇明帝的亲信,掌印太监李恩露。
李恩露在朝野多有贤名,不贪、不脏,不结党、不营私,在个人品德上无可指摘。朝堂外的士子们在骂起阉党的时候,都会刻意不提掌印太监李恩露这个人的名字。
同样,李恩露是出了名的好说话。
如今……,李恩露说“皇爷”还算克制,言下之意是,倘若他不给崇明帝一个满意的答复,死的就不仅他一个了。
“臣……谢陛下隆恩。”
郑御史勉强一笑,朝南磕了三个响头,领了旨。
南面,是皇宫紫薇殿所在的方位。
不多时。
乙字三十二号房仅剩郑御史和一瓶放在漆木托盘上的鸠酒。
“呜呼!唉哉!”
“我郑长善寒窗苦读十三载,二十入尚书省礼部试,中得探花郎,二十一岁担任秘书郎,得先帝赏识,二十七岁入御史台,担任御史中丞……”
“数十年仕途浮沉,不料落得如此下场。”
郑御史举起鸠酒,顾影自怜。
稳妥了大半辈子,谁知道……临老了,冲动了一次。
然而,就在这时。
临近他枯坐位置的一面墙壁竟然传来了一阵阵响动。
咚!
咚!
咚!
像是在敲门。
郑御史下意识的凑近刷着蛤灰的墙壁。
“郑大人。”
“可有什么遗言?”
“下官可代你传递……”
隔壁,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你是?”
郑御史皱眉。
他没想到,天牢的隔音竟然这么差,隔墙有耳。
“在下也是关西道的犯官。”
“闻大人仗义执言……”
“下官虽无救出郑大人的能力,但帮郑大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还不成问题……”
徐行并不打算向郑御史道出他的真实身份。
他们“翁婿”之间可没那么和谐。若非郑御史即将赴死……,不然今后要是有机会了,他不介意膈应膈应郑御史。毕竟按照习俗,尽管他还没登郑家的门送上聘书,但怎么也算是郑家的女婿了……。
可郑家倒好,对他不闻不顾,都没去天牢探视过他……。
但——
不管怎么说,郑御史都是为关西道的数百万灾民死谏而死。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这应当是最朴实的观念。
“老夫死得其所了!”
“百年后,父老必为本官立碑,唾弃这朝堂衮衮诸公……”
郑御史本来心里还有些悲凉,但听闻徐行此话,顿感自己死谏这件事没做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一个人,
默默无闻的死。
和流芳百世的死,并不一样。
“老夫也没什么遗言。”
“只有一个遗憾,那就是愧对亲族……”
“成就我一人的美名,而让亲族落得如此凄凉下场,是老夫之错。我在神京长乐坊有一处别宅,藏有三千两银子,和亲友往来的手信。”
“银子,就当是给阁下的报酬,而手信……,还请阁下持此手信,去找老夫的亲友,看能否解救老夫的亲族。”
郑御史一言一句道。
他话讲的很慢,就是为了让徐行听清楚。
等徐行给了他一个准确的答复后,他也不再迟疑,仰面一饮鸠酒。
……
乙字号囚室再无声响传来。
徐行收回了贴在墙壁附近的耳朵。
他和郑御史一墙之隔,再加之他有内力傍身,比常人耳聪目明许多,听得尚不清晰。故此,压根就不用担心被别人听到郑御史说了什么话。
只不过,在丁字号天牢,有人却听到了他的话。
吴书办对徐行拱了拱手,“徐大人能不计前嫌,愿为郑大人传递遗言,小的佩服。”
神京硕大,也不大。
徐行入狱的头几天,不少狱差还担心郑御史发问……。
毕竟徐行和郑御史有一层关系。
孰料,郑御史压根就没有过问此事,这事也成了天牢狱差们茶余饭后的笑谈。一笑郑御史见风使舵,二笑徐行举目无亲。
“只是一时心软罢了。”
徐行摇头,不欲多说。
吴书办见此,也不再插话。
等过了大概一刻钟后。
徐行开了口,“我的算学典册已经写完了,今后无须再送来纸笔,吴书办,这段时间有劳了。”
最开始,他要笔墨纸砚,是方便副本世界作弊。
如今,有了白色命格【博闻强识】和【文昌】,他习文进度一日千里,几近过目不忘,也无须再花费苦功夫抄写八股范文了。
所以现在的纸墨笔砚完全没了用途。
相反,还多了一个吴书办碍他的眼,不是什么好事。
天牢很快恢复了清净。
吴书办译巴不得早点离开天牢监狱这个鬼地方。
晚上。
入狱的田通判,主动开了腔。
而徐行……,
亦是等候多时了。
31、逃出天牢的希望(求追读)
“徐大人,你也不想……”
“让儿子成为遗腹子,连他出生的样子都看不到吧。”
晚上,夜深人静之时,田通判走至两囚室相邻的铁栅栏,他见徐行正在盘膝打坐,运转内功,眉宇微微一挑,说了这么一通话。
闻言。
徐行睁开眼,目光审视田通判。
他没有着急开口。
在田通判初次入狱的时候,他还没察觉到田通判的异常。然而在他分肉食给田通判的时候,注意到了田通判的手,以及田通判的吃相……。
于是他对田通判的身份,多了一些的怀疑。
读书人的手和一般人的手有很大的不同,因为常年握笔,手上会留下一些茧子。
这些茧子,田通判手上有,但却比一般人又多了一些别的茧子。
其次,做文官的人吃相一般都比较儒雅。
而田通判进食,一者慢,二者没有仪态……。
饿了,抛弃吃饭的礼仪也没什么。
但进食慢,还不顾仪态,那就有问题了。
当然,仅凭于此,徐行还难以确定田通判身份存疑。主要是今日他做完义举之后,田通判的目光频频朝他投来……。
“徐大人。”
“你有经天纬地之才,难道就甘愿待在天牢等死吗?”
田通判又道。
话音落下。
徐行紧绷的脸色微微有些动容。
“果然!”
“悼天王说的对,读书人都是有大抱负之人。”
见此,田通判心里倏地一喜,他快言快语道:“我们四明山就缺徐大人这样的英才,只要徐大人点头,愿意加入四明山,悼天王说了,从此之后,徐大人地位就仅在他之下,和另外威天王、坤天王平齐。”
以他的地位,还没资格卖关子。
陈说利害,诱引徐行加入四明山寨,就是他的任务。
具体的选择,是让徐行自己去选……。
愿意的话,他们四明山花大代价救徐行出去。不愿意的话,他们四明山就偃旗息鼓,寻找另外适合当军师的人才。
不然,好不容易拼死拼活救徐行出了天牢。
却救了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
岂不是让四明山寨得不偿失。
“徐行不过一无名小卒,声名不出神京,你们是如何得知我的?”
“还费了一番周折,送你进来?”
徐行挑眉,反将一军。
他可不是什么愣头青,随随便便就信了别人说的鬼话。
先探清虚实,才好继续落子。
“徐大人的反诗!”
“徐大人的反诗已传遍了四明山寨……”
田通判连忙回复。
“笑话!”
“那首诗可不是什么反诗,尔辈不通文墨,竟然以为那诗是反诗?其次,本官写那首诗的时候,还是五天前,哪怕以飞鸽传书,也传不到四明山……”
徐行冷哼一声,不屑道。
四明山位于江南西道,距离神京有数千里之遥。
五天时间,反诗根本到不了四明山。
所以,田通判是在故意诓他。
什么四明山上下都知道他的反诗,压根就是哄骗他的言辞。
他若真信,定会被田通判看轻。
“徐大人说的对。”
“这是小的为了赚功故意说的谎话,该罚。”
田通判讪讪一笑,继续劝道:“小的就如实说了吧,坤天王被我们悼天王派来神京,一个目的是打探神京情报,另一个目的就是请一个有才华的文人到我们山寨充当军师……”
“神京乃是物华天宝之地,菁英皆聚集于此……”
“坤天王偶得徐大人所作诗词,故此派遣小的冒充犯官,混入天牢。”
他这一番话,比起刚才所说,有诚意了许多。
果然不出徐行所料,刚才田通判所说的话,只是对他的试探之词。
“你怎么冒充犯官混入天牢的?”
徐行避重就轻,不提上山入伙的事,而是话题一转,说到了田通判混入天牢的手段。
田通判也有意拉拢徐行,如实说道:“这也没什么难的,如今天下时局混乱,我们在来神京之前,在路上杀了押送田通判入京的官兵,得到了田通判的敕牒和告身……,然后再让鬼一手帮我易容,就轻易混入天牢了。”
“做官,会有人认真核查?”
“但……,当犯官,谁会认真检查?”
他嘻嘻一笑道。
徐行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冒充犯官,确实比冒充上任的官员要容易许多。
古代不是没有冒充上任官员的,就比如清朝乾隆年间,有个叫钱炳的人冒充捐官,欺上瞒下,各省官员都没查出他是个冒牌货。
直到行骗到钱塘县令那里,才被揭穿。
而犯官……,谁闲的检查入狱的犯官。
“看来……”
“四明山寨坤天王找到我,可能是【义贼】命格的效果。”
徐行暗忖。
【义贼】命格让他得到大运垂青。
有了大运,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徐大人,你只要愿意搭伙入山……”
“救徐大人出去,不过是易事。”
田通判说完后,拍着胸口,对徐行保证道。
“到了山寨,吃香的,喝辣的。”
“不比做这个鸟官好?”
“更何况,当今皇帝有眼无珠,判了大人死刑。”
他鼓动徐行下定决心造反。
“跟你们入伙……”
徐行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要是直言他早就想造反了,四明山上下可能不是欣喜,而是恐惧。论谁也不想找一个不忠不义的人搭伙做饭……。
古代的忠义极其矛盾。
既要让他对崇明帝忠心,又让他上山造反……。
因此,哪怕他心底已经属意答应田通判的话,但故作矜持这一环节还是需要的。
“阁下不知……”
“我隔壁的常将军曾在辽东领兵作战,乃是五品定远将军,因一点小事被陛下打入天牢,我和他交情甚笃。
“倘若只救我一人,徐行宁愿死在天牢。”
“也绝不出去!”
徐行咬牙,握拳道。
反贼造反肯定不能用“忠”来做文章,但想要团结上下,不能“忠”的话,那么也只有“义”这个字了。
他给四明山提的要求,正好切中“义”这个字。
以“义”来掩藏他的不忠!
“徐大人令人佩服!”
“小的这就设法通知天王……,传告此事……”
田通判脸上再次露出佩服之色,拱手道。
32、破境(求追读)
与田通判谈判结束后。
徐行再将田通判的话转告给正在假寐的常吉。
他猜测,以常吉的功力,应该早就听到他和田通判说的话。
常吉的境界应该到了内练的存真,甚至有可能,还修炼了外练武功。
将门世家,在这个超凡世界,有什么潜藏手段,真不好说。
“徐大人……”
“我常某认了你这个兄弟。”
九尺的大汉瞬间话语哽咽,眼中泛着泪光。
“比我还能装,一眼假。”
徐行心道。
跟常吉当了一个多月的狱友,他哪里不知道常吉是什么德性。真把武将们都看做实心眼,绝对会被坑的连北都找不到。
他之所以对四明山寨提出以搭救常吉为条件,换他效劳。
一是为了“义”字招牌,从而给他接下来背叛朝堂的举措背书。
二则是……,他若是孤零零的投靠了四明山寨,单打独斗,没有后援,必定会在四明山受到本土派的掣肘,这是可料想的未来……。
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
倘若常吉加入了四明山,他们这两个外来派定会在本土派的压迫下组成小山头,再借助常吉的军事素养,他入了四明山,才会真正的如鱼得水。
再者,是他以营救常吉为条件“入伙”,这样的话,就相当于常吉欠他一条性命。在以义气为联系纽带的反贼中,常吉背叛谁,都不会背叛他。
一旦背叛他,就是自绝后路!
“不过……”
“在从天牢逃走前,还是尽量先提高自己的修为。”
“副本世界的‘我’,也快到了存真阶段了。”
天牢恢复寂静后,徐行继续盘坐修炼,孕养内气。
……
……
县试结束后。
徐行看了自己的排名,不高也不低,排在正榜的第十二名。
府试一般多在每年的四月份。
考完县试,他还足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备考府试。
相比于在泾阳县的县试,京兆府的府试就难上了许多。北方的京兆府一向是文教重地,竞争激烈。以徐行的本事,在秦省别的府,例如凤翔府、同洲府、汉中府等地还有九成的把握通过府试。
但在京兆府,就只有五六成了。
饿死的骆驼比马大。
京兆府好歹也算是以前的故都。
味经书院因是在泾阳县办学,所以吴县令对徐行的考卷多加赏识。但在京兆府,徐行味经书院的出身……,并不足以让他从众多考生中脱颖而出。
于是,在临开考的一个月前。
徐行借口备考、图清净,暂时搬出了味经书院号舍,跑到了孝义堂临时驻点,打算就科考一事求助于哥老会……。
“尹府尊的喜好?”
“还有以前所作的文章?”
客房偏厅,马师傅坐在上首位置,他听到徐行当香主后提到的第一个要求,微微沉吟稍许,点了点头,“这事我会吩咐手下弟兄去办,不出意外的话,在考前你应该能拿到这份资料。”
考生在考试前分析主考官的喜好、所作文章,于今时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文附上意,才能得到主考官赏识。
举个很浅显的例子。
假使尹府尊是个守旧派,徐行所作的文章如果太过锐利进取,尹府尊见到了,必定不喜,从而罢卷。倘若尹府尊是个洋务派,徐行所作文章又太过墨守成规、因循守旧,那么……亦会得到一个罢卷的结局。
罢卷之后,考生也没什么可申诉的渠道。
只能再等来年。
所以,徐行向孝义堂的这个要求,很合理。
收集尹府尊资料,于个人来说,是很难的一件事,可于哥老会来说,却并不难,只需花费一定的代价,就能得到一份详细的资料。
加入哥老会的哥弟,不仅只有苦哈哈,各行各业的人士都不缺。
“除此之外。”
“弟子最近修炼心法有成,快到破关之际,还请马师傅祝弟子一臂之力。”
徐行说完科举后,又提起另一件事。
他之所以和底层的哥弟不同,受到马师傅的赏识,就是因为他会读书,能通过科举来获得提高自己身份地位,获得入仕的机会……。
因此,他见马师傅第一面,先阐明自己对通过府试的把握不小,暗中将自己的价值呈现出来,然后再提出让马师傅以内力帮他破关……。
如此一来,马师傅即使内心想要拒绝,也会先暗自衡量一下得失,然后再决定是否要拒绝。
当然,他委托马师傅去帮他搜集尹府尊的情报,亦是正事一桩。
只不过相比破境,尹府尊的情报并不迫在眉睫。
“帮你破境……”
马师傅犹豫了一下,说道:“以内力帮你强行冲破关卡,固然可行。但你今后想要再进行突破,就……难上许多了,往往修炼所得,事倍功半。”
帮人破境,不仅要消耗他苦苦积攒的内力。
而且破境之后的武者,亦会前路断绝。
一句话,得不偿失!
“马师傅,以弟子的……资质,今后想要突破更高境界,估计一辈子都难……。”
“不若现在趁着年轻,先行突破。”
“此外,境界增强后,于人体的记忆、思维亦有大幅度的提升。”
徐行拱了拱手,言道。
他和普通人不一样,他破境之后,就会诞生命格,然后以【道果】将命格固化。就譬如他的赤色命格【武道平平】,不仅更改了现实世界他的身体,也反馈到了他副本世界的身体,资质比之前提升了不少。
所以按照他的预测,他强行破境后,或许会有后遗症,但绝对不大。
再者……,这只是副本世界。
现实世界的他,又不会被影响到!
“你所言确实有道理……”
马师傅微微颔首。
他算徐行的半个师父,对徐行的武道资质有过了解。知道徐行的资质只是相较普通人能好一丁点。这样的资质日后确实难有大造化。
还不若现在提前突破,提升一下人体潜力,好应付府试。
“弟子谢马师傅。”
徐行脸上闪过一丝欣喜,连忙对马师傅进行道谢。
他此次虽说算计了马师傅,有点卑劣。
但马师傅又非什么蠢笨之人,若是帮他破境一点好处也无,马师傅岂能帮他?说直白点,不过互惠互利。
只是他在途中,提高了自我价值,让马师傅更放心对他进行投资罢了。
33、修仙功法(求追读)
内练武道分为感气、培体、存真、先天、宗师五大境界。
感气为第一境。
只需感应到冥冥中的气感,就算破境成功。
培体为第二境。
内练武者以内气滋养体内的四肢百骸、奇经八脉,从而使内气运行全身畅通无阻。故此,这一境界又称之为养体。
养出一个适合修炼内练武道的身体。
武道,绝不只是好勇斗狠。
练武的真正目标是将人体的体能推到最高的极限。
而第三境——存真,就是不断压缩内力,养出一缕本命真气,存于丹田之中。
……
孝义堂临时驻点。
密室内。
马师傅与徐行二人对坐,在徐行盘膝提炼内气的途中,他开始不断调节自己的呼吸节奏,力图与徐行保持同一节奏。
他一心二用。
运转磐石心法的同时,也开始运转子午功。
很快,马师傅周身放松,冥想到了无边无际的太空之中,在他的头顶有一滴一滴的甘露,形似荷叶凝露,从头顶徐徐而下,进入身中,从上到下,从内到外,将全身冲洗干净……。
借助这股贯穿头顶的灵机甘露,他将其混合自己的内力,一并输送到徐行的身体内部,借助这子午功的内力冲洗徐行的身体。
“我修行的子午功,全名为子午净身功,又叫子午夺命功……”
“子午二字是因此功在子午二时修炼最佳,子时是阴衰阳盛之时,午时是阳衰阴盛之始……,子午与坎离相合,为练功最佳之时。”
“而净身,是洗尽铅华始见金之意。相传此功为全真道基本内功,乃是重阳祖师亲自编写……”
“我现在就用此功凝聚的内力祝你破境!”
在输送内力之前,马师傅提前将此事告知徐行。
按照常理,只有修炼相同功法的人帮助人破境最是适宜。
不过,他是个例外。
他的子午功,是道家真传,比一般内功层次更高。
两人双掌相合。
刹那间,一股汹涌的内力冲入徐行身体。
这内力与徐行的内力大不相同。
他修炼而出的内力宛若磐石,坚韧、运转缓慢,而这股内力,更像是山间醴泉一样,汩汩流动,在途经他经脉的时候,不仅没有涩痛之感,反倒有一股被滋润的清凉之感……。
闭塞的经脉、穴窍被冲开。
“关元、会阴……”
“膻中、玉堂、璇玑……”
在被滋润的同时,徐行也努力开始引导这股内力在他体内形成周天循环,促使这股内力和他的内力结合,从而诞生出一缕本命真气。
一个大周天。
两个大周天。
……
七个大周天。
输入内力近两个时辰,马师傅内力已隐隐有所不支。
就在他准备犹豫是否撤手之时,徐行主动双掌分离,然后呼吸节奏渐渐加快,运转磐石心法的速度突地猛增了一大截。
“成了?”
马师傅攥紧的心略松了一下。
假使徐行没突破成功,他说不定还得继续输送内力,毕竟只差一步之遥,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
而现在徐行功成,他就能松下一口气。
一缕真气由三十六缕内气凝聚而成。
徐行内视己身,在他的意念之下,一缕土黄色的真气被他从丹田内引导了出来,然后在血肉的经脉中不断贯穿。在真气流经周身的途中,他的五脏六腑不断被淬炼,比以往坚韧、沉厚了许多。
一入存真境界,在江湖上亦算有名的好手。
甚至能以本命真气附着在武器上,进行杀敌。
马师傅之所以……,
算了,不提马师傅。
徐行摇了摇头。
马师傅的境界,他猜不透。
孩哥尚且能够以气御刀,更何况马师傅。
不过他料定马师傅应该介于先天和存真境界之中。因为据凤溪国的江湖传言,先天境界的高手,可以飞花摘叶杀人于无形之中。马师傅虽说可以做到以气御刀,但比起传说中的先天高手,似乎差了一些。
他少年时还没决定科举之前,也曾打听过一些武林秘事。
只是……,江湖中人实在太差劲,连百人敌都做不到,所以他直接去科举当官了。
之所以说马师傅介于先天之间。
则是因为马师傅修的是修仙功法……。
子午功,第一步,就是从外界导入灵机。
而武道的内练功法,是从食物中萃取精气,然后走经脉,形成内气……。
“秀才……”
“一定要考中!”
“全真龙门派的功法,价值何止千金!”
想及此,徐行眼热了许多。
仅是全真道的基础内功,就有这般本事。
那么全真道所存的真正修仙功法,那该是何等的场面?
重阳祖师是在终南山遇见吕祖和汉钟离后,得授全真妙理,这才开辟了全真一道,开始修仙……。
“辛苦马师傅了……”
存得两缕本命真气后,徐行这才收功,起身对马师傅进行道谢。
得益于马师傅以子午功帮他破境。
他破境之后的后遗症似乎并不怎么大。
仅是这点,就足以让他对马师傅感激涕零了。
“都是同袍兄弟。”
“讲究这些个虚礼没什么意思。”
马师傅随手拿起一壶冷掉的三炮台,给徐行和他分别倒了一杯后,将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摆了摆手道。
现在徐行的身份是孝义堂的香主。
尽管没直接统辖弟兄,但论身份,仅比他这红棍略低一头。
再者,徐行先前送给了他磐石心法,这可是增强他家底蕴的好事。哪怕他自己用不到这功法,但后辈人总能用到这功法。
子午功不是谁都能修炼的。
百多年来,也才成了他一个。
孩哥只能算半个。
说好听点,孩哥赤子心性,所以修行道家内功无往而不利。说难听点,孩哥脑子不大灵醒,比正常人略有不如……。
他给徐行的“机缘”,亦只是浪费他一个人情。
倘若徐行没考中秀才,这机缘就是空头支票。
“一码归一码。”
“恩,还是要分清的。”
徐行没有顺坡下驴,哈哈一笑将今日之事揭过。
而是转为郑重的说起此事恩情来。
马师傅可以不介意此事,但他不能不介意。
不然今日好请马师傅帮忙,明日呢?后日呢?
34、武道奇才(求追读)
“那好。”
“我就记下你这一次欠我的恩情了。”
马师傅顿时笑容满面。
他适才说不在意,并不代表他心里真的不在意。
只不过同为孝义堂的高层,他不好强行让徐行记下他的恩情罢了。
这样,难免显得他太过唯利是图。
但——
徐行这么上道,他自然是来之不拒。
一旦徐行成为秀才,在孝义堂,乃至秦凤山中,都算是得之不易的人才。今后在孝义堂、秦凤山中的地位,亦会跃居在他之上。
这只是徐行暗地里的身份。
明面上,徐行出身味经书院,同窗、同乡、同年,这些关系网,就决定他今后绝对不会是一个普通的穷措大。而且,考得秀才功名后,在秦省,进可以继续科举,退则可以入秦省武备学堂,入新军当军官……。
其次,徐行这么会做人,一看就知道日后必定能成大事。
《中庸》言曰:“天命谓之性!”
性格,决定一生的命运。
……
……
提升武道境界后。
徐行又诞生了另一命格。
“你凝结了明黄命格【武道奇才】,此命格为赤色命格【武道平平】的晋升命格,是否以【武道奇才】命格替换【武道平平】命格?”
“以【道果】固化。”
镜面上一行行字迹流转。
“明黄命格?”
“比原先的灰色命格、白色命格、赤色命格更高的一种命格?黄色,是皇室专用,平民不可用。而赤色,为朱衣,为官员。”
“这明黄命格,莫非……”
徐行内心隐隐期待。
他不再迟疑,点头答应。
下一刻。
丹田里储存的近百缕内气开始了疯狂的消耗。
……
【镜主:徐行。】
【道果:义贼(赤)、武道奇才(黄)、文昌(白)、博闻强识(白)。】
【……】
【命格:无。】
【武道奇才(黄):先天经脉畅通,亲近土系内功,于武道一途进步飞快,若是有缘,可登临先天之境,为武林至尊。】
……
“武林至尊,也算是比肩皇帝了……”
“不过也只是有缘,才能到达此境。”
“先天、宗师,在武林上,属于独孤求败的一类角色,而能到存真,已经算是武学中的奇才了。”
“以我的资质,本该进入存真后,就再难于武道一途中有所精进,但诞生了【武道奇才】命格后,资质得到了改善……”
徐行收敛心情,寻找明黄命格【武道奇才】中的缺陷,努力做出一副宠辱不惊、气定神闲的模样。
欣喜若狂!
他此刻,当真是欣喜若狂。
一是抵达了存真境界,在江湖中算是入流的好手。
二则是……,【武道奇才】命格验证了他的想法。他在副本世界强行冲关,并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后遗症。
相当于一个bug。
“现在,还是先晋级存真境界再说。”
“想来……,也快到四明山营救我的时间了……”
徐行盘坐在麦垛上,开始运转功法,压缩体内所存不多的内气,使其孕养出一缕本命真气。
三十六缕内气,才能化作一缕本命真气。
他在副本世界中,借马师傅的内力强行冲关,已经学会了如何压缩内气,在丹田中诞生出一缕本命真气。
而此刻,他的资质大幅度提升。
百脉畅通,直接跨越了内练培体阶段。
提炼本命真气,远比在副本世界要容易许多。
经验!
资质!
二者他都不缺。
一个时辰后。
徐行的丹田里终于诞生出了一缕本命真气。
轻易存真!
“什么?”
“他到存真境界了?”
数个时辰后,天色大明,常吉一如既往的观察徐行,他怕徐行抛弃他先走一步。只不过在今日的观察中,他却发觉徐行皮肤晶莹若玉,比以往白皙了许多,目光亦是炯炯有神,和往常死气沉沉的模样,大不相同。
存真!
只有跨越培体,到达存真,才有此种神态。
本命真气最是能滋润人的肉身。
“他的资质……?”
“相传数百年前有一个编纂道藏的大儒被关进囚室,此先他未曾修炼任何功法,年岁也到了五十七岁,武道根骨庸碌不堪,但他念头通达,一道通,天地间的任何道理在他眼中,再无任何秘密可言……”
“仅用了三十六天,就成为了天底下屈指可数的先天高手。”
“莫非……这徐行也是如那大儒一样?”
常吉越想越是心惊。
不过他认为自己应该没有猜错。
徐行能在算学上有如此造诣,年岁又如此之轻,可见其天才程度。而算学若是往高深点说,那可是算天、算地、算人无所不算。
经天纬地,易事一桩。
天地间的至理,就蕴藏在算学一途中。
“必须交好!”
常吉咽了咽口水,心道。
“徐大人……”
“您,您突破存真了?”
他凑近铁栅栏,尽量做出一副谦卑的姿态,低声道。
“胡说,哪有的事……”
“你……怎么知道?”
“原来如此。”
徐行见此,先是诧异,随后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瞬间恍然大悟。
他因为赵芸娘“留种”的因素,隔几天就沐浴一次,压根和普通的囚犯不一样,没有一层皴掩盖自己的皮肤。
以至于他一突破,就如此显眼。
当然,
或许也与他此时的资质改变和自行冲关有关。
至少在副本世界,
他突破,就没这么显眼。
“果然!”
常吉长长呼出一口气,他示意徐行凑近,然后轻声道:“我这里有一门遮掩形貌的秘术,徐大人可学之。”
说罢,他念起了功法口诀。
徐行虽对常吉突然对他尊敬的行为有所怀疑,但此时不是他多虑的时机。常吉现在和他站在同一条船,仅让常吉看到他的“大变”还好,若是让天牢狱差注意到了他的异态,那就后患无穷了。
一刻钟后。
徐行的形貌开始有所改变。
虽然样貌和以前一样,但皮肤明显黑了一些,与原来模样差不多。
这个秘术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名叫‘换颜术’。
效果只有一个,以真气刺激皮肤,令体内某些激素加速分泌,从而造成相貌与以往略有改变。
真气能让身体往好的一面改变。
亦能往坏的一面改变。
换颜术,就是常氏一族经过多年测试后,得出的最佳改变身体的方法。使用此术,不用担心真气刺激皮肤过多,从而有伤身体。
35、逃狱(求追读)
“悟性果真不类常人……”
“我修行此术,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才掌握完全,而他用的时间比我少多了。”
常吉心中骇然。
他主动交出此术,也是心存试探一下徐行天资的想法。
此次亲眼所见徐行从初学到掌握“换颜术”,用时不过一刻钟,他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认为徐行是悟通了天地至理的“大儒”。
若是徐行知道常吉心中所想,定会啼笑皆非。
有白色命格【文昌】加持,他悟性确实不错,但还没到一刻钟掌握“换颜术”的地步。
能快速掌握“换颜术”。
一是靠现实世界和副本世界的时间差。
二是他在副本世界中已突破了存真境界,对真气的掌控,虽未到收发由心的熟稔阶段,但毫无疑问,绝对比初入存真境界的内练武者多了不少经验……。
“徐大人……”
“不知四明山什么时候搭救我们?”
常吉见徐行收功,迫不及待的问道。
在天牢被关了近三年时间,他最初一两年还想着皇帝降旨施恩,将他大赦放出天牢,戴罪立功,或者贬职。但被关的时间越来越久,他一颗心越来越冷,已经不再奢望朝廷开恩,现在只想逃出天牢,报复崇明帝。
四明山,就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应该就在这几日。”
“再等等……”
徐行猜测。
他也估摸不准四明山会在什么时候搭救他们。
不过他注意到了天牢的狱差们,最近突然变得阔绰了许多,喝酒只喝盛云楼的梨花酿,吃食亦比以往多了几道肉菜……。
像是发了一笔横财。
见一叶而知秋,窥一斑而知全豹。
如无意外,四明山的反贼……,不,兄弟们,近来正在贿赂这些狱差们。
“我听徐大人的。”
常吉点头。
二人谈话完后,继续装作往日的做派,在天牢里呼呼大睡。
让来往的狱差们对他们放下警惕之心。
……
次日。
“主公……”
“徐行松口了。”
“他说自己可以交出制作琉璃的关键秘方,只不过……,他有三个条件,那就是……”
韩府,书房内。
赵芸娘跪在地上,做出了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第一,让出生的孩子跟他姓徐。第二,送奴家五百两银子,以及一栋江南宅邸,钱财和产业要归于未出生的孩子名下。第三……,让奴家为他守节直至老死。”
她将徐行提出的条件缓缓道出。
说话间,言语不免多了一丝哽咽和泪腔。
“就这几个条件?”
“没了?”
书案后面,韩遂躺在直背靠椅上,他听完赵芸娘所说后,讶然了一下。
这几个条件……,
除了第二个条件需要花费一些银钱外。
其他的两个条件,根本无须他去付出什么代价。
而五百两银子,以及一栋江南宅邸,看似贵重,可于他这太仆身份而言,却实在是低廉的很。
与烧制琉璃后所得的巨大利润相比,这点钱财不过九牛一毛。
“聪明……”
“是个聪明人。”
韩遂想明白徐行所提的三个条件后,啧啧感慨道。
要是徐行不知分寸,提的要求太高……,
说不定他还真的会事后反悔!
而此时徐行提的这三个条件,虽然会让他感觉有一些肉痛,但付出的这些代价,却还远没到他愿意为此而背弃名声的地步……。
人在做,天在看。
世上哪有不漏风的墙。
兔死狐悲!
徐行和他,以及他同党的官员,都是官。纵使官职有高低之别。可若是他做的事太过了,今后同党之人该怎么看他?
党争伐异,尚且不会做绝,给失败之人保留一份体面。
更何况徐行曾是他的下属僚官!
不是谁都是司马懿。
“告诉徐行……”
“他的三个条件我答应了。”
“而且所赠之银,我加到一千两!”
韩遂大手一挥,给徐行写了一封亲笔信,并加盖了他的私印。
有了这封信。
今后他若是背信弃约,事后必定会遭到世人唾骂。
遗臭万年!
……
晚上。
与赵芸娘一夕欢好后。
徐行看完信,将其交给了赵芸娘,感慨道:“韩大人是个好人啊。你明日将秘方交给韩大人后,就立即出神京,不要回头,有多远走多远。”
“韩大人不杀你,但韩大人的仇敌却不会放过你。”
“这是扳倒韩大人的好机会,他们不会放弃。”
他不打算对赵芸娘坦言,自己将会得到四明山的救援。
知人知面不知心。
万事防着一手,更好。
若是事成,再告诉赵芸娘也不迟。若是事败,告诉不告诉亦没大用了。反正他已经不在了人间。
至于其他人对赵芸娘的追杀……。
他相信,以韩遂的精明,肯定早就防了一手。
“夫君……”
“奴家会为你守节的。”
赵玉娘依偎在徐行怀里,泪眼婆娑。
虽然徐行在给韩遂提的三个条件中,又让她守节至老死这一条件。但明眼人都知道,仅凭一纸条约,又如何能管住她的贞操?
故此,这一条件,更多是徐行为她今后谋划的打算。
在古代,为一人守节,也就意味着……能继承其人的政治遗产。徐行虽没什么政治遗产,但此言,却能让韩遂对她有更多的优待……。
“我信你。”
徐行摸了摸赵芸娘的螓首,以示安慰。
……
【义贼(赤):行义事,犹效奋臂螳螂,得大运垂青。面对来自朝廷的威胁,有一定几率趋吉避凶!】
临逃出狱的前一个时辰。
徐行又一次观摩了自己的【义贼】命格。
逃出天牢,任一环节露出破绽,他都是身死的下场。在田通判的“通风报信”下,再由他和坤天王全盘操作,已经尽量做到了“尽人事”。
如今……,唯有听天命了!
时间缓缓流逝。
徐行和常吉心急如焚,却又不得不假装镇定自若。
不多时。
“老李头”推着倒夜香的单人车走了过来。
瞬间,丁字号狱臭气熏天。
“两位大人快点!”
“别误了时辰……”
“老李头”催促。
徐行和常吉互视一眼,从木车里抽出了两具尸体,分别换上了他们的囚衣,塞到了麦垛上,假装他们在酣睡,然后一前一后的躲在了倒夜香的夹板里层。
“老李头,你今天怎么……长的不对样?”
刚走出丁字狱,邓校尉前来检房,看到老李头模样与往常有点差异,于是起了一点疑心。
36、大运垂青(求追读)
“回大人。”
“老李回家省亲,这是他内弟……”
一个狱差走至邓校尉身旁,附耳道:“老李省亲时间长,又不肯丢了差事,所以让他内弟过来顶差,前段时间刚给弟兄们孝敬了一些,大人……,你宽容一下。”
“原来如此。”
邓校尉释然般的点了点头,同意放行。
官和吏是两个路子,官不世袭,但吏世袭。由吏员的家属顶替原先吏员的差役,并不罕见。老李头做的事情又非要职,顶差也就顶了。
这点,容不得他指摘。
因为他的校尉身份,就是顶替他老子的!
躲在车架夹板里层的徐行和常吉闻言,松了一口气。
本来按照坤天王的计划,是直接冒充老李头,但在徐行的拾遗补漏下,建议坤天王找人冒充老李头的内弟。
如此一来,与老李头不熟的,则认为“老李头”就是老李头,没变过。
而与老李头相熟的,亦能找到理由进行解释。
夜香车继续辘辘而行。
倒夜香另有小路,不通过天牢的正门。
(第二十一章提示过:倒夜香另有密道。)
天牢由三监、六司、十二押班看管,其中又散布了巡夜司的缇骑,想要蒙混过关逃出天牢,绝不是一件易事。
不过相比于天牢正门的难走,倒夜香的小路就容易多了。
只需经受住三道关卡的盘问就行了。
不一会。
按照计划,“老李头”成功通过了两道关卡,直到第三道关卡司狱监的时候,夜香车被挡住了去路,两名差役上前按例搜检。
“邓校尉等人会在辰时一刻检查天牢囚犯。”
“我和常吉是在丁二十四号和丁二十五号房,即使有田通判拖延时间,最多也只能争取到一刻多钟的时间……”
“而现在大概过了十分钟,必须在五分钟以内走出天牢。”
徐行察觉到差役走近夜香车的脚步声后,心中担忧道。
一刻钟,等于十五分钟。
在出天牢的时候,他就让副本世界的自己盯着书院的西洋摆钟。
以此保证时间不会出错。
如今副本世界已经过去了五十分钟,折算到现实世界就是十分钟……。
若接下来,不能混过去……,
那只有拼死一战了!
“怎么今天的夜香这么臭?”
“拉走,拉走……”
忽然,两名差役停了下来,用手紧紧的捂住了口鼻,另一只手扇着手风,让“老李头”赶紧拉走隔夜的夜香。
徐行闻言,双手松开了藏在夜香车里的钢刀。
看来大运垂青了他……。
撞到好运了。
也是,朝堂尚且乌烟瘴气,更何况这天牢系统。
上进无望。
大家当差拿饷,平日里划水摸鱼才是常态。
谁有闲心去认真工作。
“听说最近天牢里面的伙食好了不少。”
“里面的狱差们各个肥的流油……”
“吃肉后出恭,肯定臭了。”
差役们躲在一旁,小声交谈着最近天牢的时闻,在提到天牢内部的狱差时,语气都酸了不止一筹。
狱差,能够收取贿赂。
而他们这些司狱监的差役,只能苦哈哈的守大门,一点油水都捞不到。
铁闸大门渐渐打开,露出了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
老李头沉默不语,推着单车就走。
一切极为顺利。
……
天牢内部。
邓校尉搜检丁二十四房。
“大人。”
“徐大人……被掉包了。”
一个狱差走近囚室,翻了一下徐行的身体,他瞳孔深深一缩,连忙跑到邓校尉身旁,附耳小声道。
天牢丢失了犯人,他们这些官差吃不了兜着走。
丢了犯官,更是弥天大罪!
故此,在见到徐行被掉了包后,狱差没敢声张。
“快,通知外面的三监、六司、十二押班……”
“是老李头……”
“他有问题!”
“千万别放跑了徐行。”
邓校尉脸色倏然一变,紧声吩咐道。
丢了犯官,轻则革职,重则问斩。
他回过了神,隐隐感觉这件事与老李头有关系。
然而——
几名狱卒很快带来消息。
老李头已经推着夜香车,出了天牢。而且在出了天牢的一个巷子口,老李头丢了夜香车,已经不知所踪。
“大罪!大罪!”
邓校尉额上冷汗直冒。
“大人……”
“依小的之见,不若对外宣称徐行和常吉二人突然暴病而死。”
“或者,干脆以走水为借口……”
四明山贿赂天牢狱差们的效果出来了。几名狱差知道一旦徐行逃走的消息被他人得知,不仅邓校尉讨不了好,他们亦没好下场。
于是,这些狱差们瞬间就团结一致,打算来个瞒天过海。
天牢走水,他们固然会有大罪,可顶多是个革职的下场。再者,法不责众,天牢可以重建,但不能少了他们这些世代相袭的狱差。
谁家里还没个背景。
“对!走水!”
“就以走水为借口……”
邓校尉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就同意了这项建议。
“不过巡夜司的缇骑们肯定注意到了咱们的异态,这该怎么办?”
“犯官掉包,肯定瞒不过巡夜司的探子们……”
他又忧心忡忡道。
“大人……”
“咱们合众献银吧,希望能喂饱巡夜司那群人。”
几个狱差一脸苦涩,叹了口气。
……
另一边。
神京西城,里仁坊。
得到烧制琉璃的秘方后,韩遂就马不停蹄的跑到了位于此处的琉璃厂。让将作监出身的几个大匠按照所给秘方立刻烧制琉璃。
一个时辰后。
一片完美的透明琉璃被大匠烧制了出来。
“巧夺天工!”
“以普通沙砾就可成就如此瑰宝!”
韩遂细细摩挲琉璃,忍不住惊叹道。
若非亲眼所见,他也不相信,平日里所见的沙砾,竟然能化作价比黄金的琉璃。
“可惜了……”
他摇了摇头,心中突的生出了一丝后悔。
有点后悔让徐行去顶罪了。
“赵芸娘走了吗?”
韩遂收敛心神,看向一旁的管家。
“老爷……”
“赵芸娘已在门客的护送下,出了神京,这会……估计应该在照马驿。”
管家拱手,回道。
照马驿在神京南面,距离神京约莫二十公里。
“护送她出了京畿后,就回来吧。”
韩遂点头。
让门客护送赵芸娘。一是为了防止有人截杀赵芸娘,给他身上泼脏水。二则是,门客亦能监管住赵芸娘,一旦给的琉璃秘方是假的,亦容易再次将赵芸娘“请回神京……。”
然而,他话还没落下半个时辰。
一个巡夜司百户就匆忙骑马赶来,“韩大人,指挥使有令,速速缉拿赵芸娘,勿要令其逃出神京……”
37、一遇风云便化龙(求追读)
“什么?”
“缉拿赵芸娘?”
韩遂微皱眉宇。
缉拿赵芸娘,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告诉指挥使大人。”
“我韩遂,不是背信弃义之人。”
他放下千金琉璃,一甩袖袍,呵斥道。
要是刘指挥使在他面前,他万不敢这么说。不过眼下之人,只是区区一个巡夜司百户。他还不放在眼里。
“韩大人……”
“徐行逃走了……”
巡夜司百户无奈,偷偷告诉韩遂这个消息。
“他逃走了?”
“他是关西道的人,在神京官卑职小,孤立无援,哪来的本事逃出天牢?况且天牢守备森严……”
韩遂听此,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
不过他也知道巡夜司的百户不会无的放矢。
故此,他话虽如此说,但心底里,已经实打实的相信了徐行已经逃出天牢这一事实了。
“难怪赵芸娘得到钱后,着急离开。”
“不好!”
“此刻赵芸娘估计已经逃到了渡川驿,再过不久,就要跑去塞北了。”
“孙管家,快飞鸽传书,派遣门客拦住赵芸娘。”
韩遂瞬间“大惊失色”,对孙管家频频示意。
“老奴遵命。”
“这就下去吩咐。”
孙管家领命,离开了琉璃厂。
“塞北?”
巡夜司百户闻言,亦是重重点头,“韩大人,小人这就回去禀告指挥使,还望韩大人尽快拦住赵芸娘……”
他对韩遂抱拳行礼,一夹马腹,策马而走。
等过了一会。
孙管家又出现在了韩遂面前,“老爷,赵芸娘之事?”
他面带不解之色。
他记得他之前说过,赵芸娘此刻大抵应该在神京南面的照马驿。而韩遂却偏偏说赵芸娘在神京北面的渡川驿。
这两者……,一南一北,差的可不是一丁半点。
“孙管家……”
“你难道没看明白?”
韩遂面露微笑,“指挥使为何让我速速缉拿赵芸娘?赵芸娘,唯一的价值,就是能够威胁徐行。除此之外,她并无殊异。”
“刘指挥使让我拦截赵芸娘,言下之意就是没抓住徐行。”
“徐行此人……”
说到此,韩遂顿了顿声,“困于浅滩,你我可以任意拿捏,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若他出了天牢,而且借助了别的力量,你我想不到的力量出了天牢……,一遇风云便化龙啊……”
“此子才华非同凡响,我作为他的上官,了解的一清二楚。”
“其外,他让赵芸娘先行一步,此计甚毒。”
“不要轻易得罪一个你拿捏不住的毒士。”
“况且,他给我的琉璃秘方是真的。既然是真的,那么他就不算违诺。我何必要去拦截他?得罪他?”
“至于徐行逃出狱?与本官又有什么关系?”
“他畏罪潜逃,不恰恰就是证明了他心中有愧,贪污一案确有其事!抓徐行,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可言?”
“不若放赵芸娘一马,日后也能结个善缘。”
他目露一缕精光,缓缓说道。
“一个犯官……”
“能帮老爷什么大忙?”
孙管家再问。
他是韩府的家生子,祖祖辈辈都效忠于韩府。
所以,他对韩府的忠诚,无人能及。
借于此,他才能在家主面前不用太过避讳的询问一些事情。
除此之外,一些秘事,都要经过他的手去办理。因此,他若不问清楚家主的意向,做起事来,难免束手束脚……。
“现在是犯官,将来可就未必!”
“临时上香,可就晚了……”
韩遂笑了笑。
如今天下虽还未大乱,但已经呈现出了一些王朝末期的景象。朝廷能够支撑多久,还是个未知之数。可能还能撑个上百年,或者更多时间,亦有可能再过数年就分崩离析。这都是说不定的事情。
太祖时期,叛乱的次数也不少,多达上百次。
但还不都是一一平定。
不过俗话说得好,狡兔三窟!
徐行就是他此刻打的一窟!
“徐行……,此子或许记恨老爷。”
孙管家适时提醒道。
“记恨我什么?”
“让他顶罪?”
韩遂摆了摆手,“他是个聪明人,能看清楚大势,让他顶罪,纵然是我下决定的,可换任何一个人,身处我这个职位,都会让他顶罪。”
“再者,他入狱后,我对他尚且不错,没结死仇……”
“你还没看清楚问题的关键所在,不是我放不放徐行,而是巡夜司没找到徐行的踪迹!我放的是赵芸娘!”
他声音冷了一些。
孙管家见“老爷”如此,不敢再问。
“老爷说的毒计到底是什么?”
他暗暗腹诽,有点猜不透。
……
神京,东城。
宣阳坊。
一间平屋。
徐行躺在病床上,肤色发白,时不时咳嗽一声。
他在假装一个病人,得了肺痨的病人。
“徐先生……”
“咱们躲在这群官兵的隔壁,会不会太危险了一些?”
坤天王装扮成了一个打柴的汉子,此刻面露担忧之色,看着徐行。
在徐行的计划中,得手之后,不是第一时间跑出天牢,而是以李代桃僵的计划,装作病人,躲在巡夜司缇骑的家属区附近。
至于病人,是徐行在天牢时,就让坤天王派手下暗中假扮。
已经有了一些时日。
等到他出狱后,再偷偷替换。
“坤天王,你太看得起我和常将军了。”
“我们只不过是小官,不值一提。”
“巡夜司还不至于花费大代价追捕我们……”
徐行摇了摇头,“至于我们的相貌,我和常吉都是存真境界,可以通过换颜术更改容貌,再配合鬼一手的易容……,以普通缇骑的眼力,看出我们就是天牢里的两个犯官,不是什么易事……”
“之所以待在这里,是因为灯下黑。”
“他们这些缇骑整天看到我们,难道会怀疑我们就是那两个出逃的犯官?”
他嗤笑一声,言语充满自信。
鬼一手是江湖术士,有一手易容术。
这易容术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是化妆术。不过以此易容术配合他和常吉的换颜术,足可以做到改变容貌的地步。
“那咱们什么时候出神京?”
坤天王听到徐行的阐述后,对徐行的计划佩服的心服口服,于是换了一个话题,问起了兄弟们最关心的事情。
“等天牢安定下来……”
“丢了两个犯官,看天牢该如何处置。”
“这场动静,闹不大的……”
徐行做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言之凿凿道。
38、天牢走水(求追读)
如果是王朝初年,徐行的计策很可能会出错。
有一个精明的皇帝坐镇,底下的百官不会轻易违逆上意,国家这个暴力机构就会在他们的指挥下高速进行运转,直到找到他们两个犯官,以及一众反贼为止。
但——
此时的凤溪国已经历经了十四帝,到了崇明二十一年。
朝堂党争不断,朝野上下一片乌烟瘴气。
仅是神京勋贵们蓄养的大量私奴,就经不起朝廷调查。
巡夜司想要来一次全城的搜检,受到朝堂的阻力绝对不会少。至少搜城的权力在五城兵马司上,而五城兵马司隶属于兵部,并不归巡夜司指挥使管控。
想要搜城,需先支会五城兵马司……。
这是两套班子,互相掣肘、制约。
所以,巡夜司搜捕他们最容易的着力点就在于神京的出入城门。
此时出京,才是真的九死一生。
……
晚上,四更天。
神京西南方向,即天牢所在方向。
突然冒起一阵火光,火光映红了神京的半边天,形似火烧云。
神京百姓惊骇,纷纷出门遥望。
“徐先生?”
“这是怎么回事?”
坤天王、鬼一手等人汇聚平屋客厅,目光看向徐行,言语充满不解。
他们可没派人火烧天牢。
天牢重地,怎么可能突然走水?
“天牢缺了我和常将军两个犯官。”
“是大罪!”
“俗话说得好,官官相护。”
“诸位若是在神京的官衙就职过……”
说到这里,徐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就应该听过一句话,‘太仓少吉祥,户部多鼠蚁’。”
“还请徐先生详细解释……”
坤天王见徐行走入客厅,邀其平坐,并道。
论起身份,他在未造反前只是一普通农户,而徐行此刻固然是犯官,但加入四明山后,因为其天然的官员身份,在地位上,坤天王隐隐感觉自己要低徐行一头……。
见官怕三分,这是刻在骨子里的。
“好说。”
徐行也没推诿,安然入座,“吉祥,指的是吉祥缸,用来防火,而太仓是朝廷用来储藏谷物用的大仓。掌管太仓的官员,经常会变卖太仓力的粮食,以陈充新,以次充好,以小斗换大斛……”
“时间一长,太仓亏空太多。但想要天衣无缝瞒过这事,就会特意促使太仓走水,烧一部分太仓的仓库,而烧的这些仓库,吉祥缸里所贮存的水往往会少不少,难以有效扑灭大火……”
古代宅邸,每一冲院落,必有水缸,名叫吉祥缸,用来防火。
“户部,主管钱粮、户籍,想要上下贪污,捞一笔,很容易。只需在账本上稍作一些改动即可。但时间久了,户部的官员也怕查账,于是特意会在府衙中豢养一些鼠蚁,让它们啃食账本……”
他详细说明这句话的由来。
威信,是一步步立下的。
而他是四明山既定的狗头军师,就得不断用“信息差”让坤天王等人对他形成知识依赖,从而逐渐确立下他在这一方面的权威。
与巴浦洛夫的狗差不多。
慢慢形成条件反射。
训人……与训狗差不多。
不是谁都经过信息大爆炸,经过正统的教育。
四明山的反贼们,普遍文化水平不够。
“原来如此……”
“这里面竟然有这么多的弯弯道道……”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根据徐先生所言……”
“今晚天牢走水,应该就是因咱们将徐先生、常将军二人掉包的缘故,天牢的狱差们为了怕事情泄露,故意以走水掩盖失职。”
鬼一手没入伙前,是走南闯北的江湖术士,经验丰富。
在徐行的几句提醒下,他稍一联想,就想明白了天牢走水的原因。
“这样说的话,咱们很快就可以出神京了。”
坤天王也不笨,一语道出了关键。
天牢以走水掩盖狱差们的失职。
换言之,明面上的“徐行”、“常吉”二人已死,即使巡夜司还在暗中通缉二人,但搜捕的力度绝对比白天要小上许多。
甚至……放弃搜捕!
毕竟若继续下达通缉二人的命令,那么天牢死的那两个犯官是谁?
恶意纵火,可是大案。
恶意在天牢纵火,掩盖罪行,更是大案中的大案。
“不错,再等上几日,咱们出京。”
徐行嘴角露出笑容。
他也没想到,逃出天牢、躲避通缉会这么容易。
纵然有他精心谋划的因素……,
但仔细想来,计划能顺利进行与崇明朝的官员们的“帮助”不无关系。
朝廷从上往下都烂透了。
不仅不能劲往一处使,还互相扯皮、掣肘。
而朝堂的衮衮诸公,固然不乏聪明若韩遂的精明人,可就是因为这些人太聪明了,不求无功,但求无过,不敢担责,这才让他从容逃出天牢……。
“只不过……”
“芸娘……”
徐行目光默默看向南方。
……
神京,巡夜司衙门。
“指挥使大人……”
“属下等人赶到后,赵芸娘已经离开了,据韩太仆的门客所言,此女目的地是江南,估计已经上了舟船……”
一袭飞鱼服的百户匆忙走入中堂,单膝下跪,言道。
“渡川驿?”
“照马驿?”
“这个韩遂……”
刘指挥使坐在主座上,他怀里搂着一个千娇百媚的美姬,大手伸进美姬的怀里肆意揉捏了几下,脸色隐隐露出不满之色,“他骗本指挥使?”
以巡夜司的能力,调查赵芸娘到底往哪个方向逃了并不难。
只不过这其中的过程,需要时间。
而韩遂给的错误指引,让巡夜司的缇骑们浪费了不少时间,致使巡夜司未能逮捕到赵芸娘。
“疼!”
“大人……”
美姬柳眉微颦,痛呼了一声。
“指挥使大人……”
“韩太仆给指挥使您送了一盒点心。”
就在这时,门外多了一个身影,正是跟随在韩遂身边的孙管家。
“点心?”
“呵呵……,本指挥使倒要看看他卖什么关子。”
刘指挥使将手从美姬怀里收回,接过了手下鹰犬递来的点心盒。
点心盒是雕漆红木。
看起来颇为华贵。
他打开点心盒,只见点心盒里面共有九格。
除了当中的一格是一个酥皮点心外,余下的每格所放事物皆是不同,有镂金球、银牡丹、玉摆件等等名贵华物,总计八种。
“我家老爷说了,受人之托,必当忠人之事!”
孙管家得了允诺入堂,他见到刘指挥使后,当先说了这句话。
39、悼天王姚当(求追读)
韩遂很清楚。
他能瞒过巡夜司一时,却瞒不过巡夜司一世。
而且他仓促之间下达的命令,难以天衣无缝的瞒过自己的“谎言”。
不过,他亦有后招。
就是一个“信”字。
“韩太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清高了?”
刘指挥使放下点心盒,让美姬暂离,然后冷哼一声道。
事实上,抓徐行、赵芸娘与否,对他来说,并无什么太大的意义。不管是赵芸娘,还是徐行,在他眼里和草芥们都差不多。
区区八品典厩丞,他跺一跺脚,就能弄死。
只不过……,徐行逃出天牢,让他有种被打脸的感觉。
毕竟巡夜司亦有监察天牢的职责。
孙管家不敢回答刘指挥使的话,他和刘指挥使压根就不是一个层面的人。
哪怕他此刻代表韩遂。
多说多错。
归根结底,还是利益二字最牢固。
“大人,这是我家老爷的第二份礼。”
孙管家从怀里取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琉璃样品和一张合契,“徐行所言的琉璃秘方亦被我家老爷确认无误,再过几日,琉璃就会变卖神京,乃至天下。这是我家老爷给指挥使大人的三成股……”
“三成?”
刘指挥使皱眉,虎目盯着孙管家,“怎么才三成?还有七成呢?”
“剩下的七成……”
“刑部尚书、礼部侍郎,大理寺少卿、成王府……”
“我家老爷,也才占了一成股。”
孙管家面露苦笑。
“韩太仆是个信人啊。”
“三成股,也可。”
刘指挥使盘了盘手里的虎头核桃,板着的脸孔很快露出一丝微笑。
三成股,与他的身份、地位正好匹配。
剩下的这些官员、皇族贵戚,才总共分六成,落在他们每人手上的尚且不足一成股。他这不劳而获,一点力都没出,就能拿三成股,可见韩遂对他的“巴结”、“尊敬”。
至于为何要分给这些人股份,盖因为这几人都与太仆寺贪污案有关。
徐行锒铛入狱,少不了他们的幕后主使。
因徐行而引出的琉璃,自然也少不了他们的染指。
“告诉你家老爷。”
“本指挥使,敬奉他是个君子。”
刘指挥使挑了挑眉宇,笑道。
他这句话的意思是,韩遂欺骗他,放走赵芸娘的事情,就可就此揭过了。
毕竟韩遂是个厚道人。
为了守信,都敢冒着得罪他的风险骗他……。
他喜欢和厚道人合作。
……
数日之后。
徐行、常吉和坤天王一行人登上了下江南的舟船。
和他们在宣阳坊的猜测一样,天牢果然以走水掩盖了他们两个犯官逃走的事实。至于田通判,本来按照计划,是让田通判在天牢坐一段时间的牢,等其押送刑部进行受审的时候,再劫囚救人。
不料,田通判艺高人胆大,趁混乱,夺了一个狱差的皂衣,逃了出来。
“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丁点……”
漕河的花船上,天字包厢。
田通判,或者说陆小猴,倚红偎翠,躺在一个美人怀里,一边吃着美人喂着的葡萄,一边大肆吹嘘道:“那日夜黑风高,我陆小猴险些就要被那些贪官污吏投入火海之中,说那时那时快,我用一根铁丝撬开了天牢的门锁,然后一个锁喉功,直接抓死一个狱差,那个狱差九尺高,铁塔般的汉子……”
“在我这锁喉功下,直接被捏碎了脖子,然后我再用偷学……呸呸呸,以鬼一手的易容术,给我自己装扮了一下,轻易就混到了天牢门口。”
“不过……临到了天牢,有两个差役发现了我的异常,我双袖一甩,袖出青龙……”
邻座的坤天王听的眉头直皱。
他大手一拍八仙桌,“你娘的,你吹嘘比划也就罢了,举着猴掌在老子面前晃荡干什么?就你那力道,我一掌拍死你。”
陆小猴吓得一激灵,连忙端坐正身,讪笑的对坤天王赔礼道歉。
“天王……”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他罚酒三杯,一饮而尽。
一旁的徐行和常吉互视一眼,也不出声,只是默默喝酒。
他们二人都有自己的规划、考量。
从官,到入绿林,这其中的差距,不可计量。
前途……扑朔迷离。
等二人喝了半盅酒后,坤天王等人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贵客”,几人开始找起由头开始和徐行、常吉二人攀谈了起来。
“我家哥哥最是仰慕文士。”
“徐先生入了四明山,定然会满意……”
坤天王一个尽的说着悼天王的好。
趁此时机。
徐行也旁敲侧击的开始打听四明山另外两个天王。
坤天王,他已经见识过了。看似粗鲁,但实则粗中有细。只不过为人见识不足,一向缺少主见。
不过好在有鬼一手辅佐,故此来神京后,一直未曾出错。
四明山的三个天王都是武道高手、江湖侠客。
在未起事之前,就在江南武林有着不小的名气。
排名第三的坤天王,是外练武者,到了练脏境界。双臂各有八百斤,使两个长柄卧瓜锤。
一锤砸下,地崩山裂。
当然,这都是坤天王的附众说的,具体实力,徐行亦不清楚。
外练武者与内练武者走的不是一条路子。锻体外练锤锻皮膜,淬炼筋骨,练脏洗髓。论起初期实力,外练武者能打十个内练武者。
单纯的比境界,并无意义。
“我家哥哥姓姚名当,曾是大雪山的少掌门……”
“可惜朝廷无道,十五年前,征发徭役,以抵抗北境鞑子为理由,将大雪山上下长老、弟子统统发派到了边疆……”
“驱除鞑子,这是大义,也没什么。但朝廷是故意让大雪山送死,不拨粮饷,故意隐瞒情报,数年征战,大雪山仅活下来了六个人,这其中就包括我家哥哥,于是我家哥哥被迫沦为逃兵,躲避徭役。后来……朝廷盘剥江南西道实在太狠,我们干脆就反了……”
坤天王喝一杯酒,讲一段故事。
不时,他就热泪盈眶,一把鼻涕,一把泪。
“悼天王姚当……”
“懂得笼络人心,不是易于之辈。”
见此,徐行对悼天王姚当这个人瞬间提起了警惕之心。
40、结拜(求追读)
“那威天王呢?”
“只见天王你说悼天王,不说威天王,莫非威天王……和天王你之间有什么仇隙……”
徐行在桌下踢了常吉一脚,常吉瞬间了悟,出言问道。
一旦入了四明山,以他的武将、叛官身份,定然没有徐行入伙后混的“如鱼得水”,这都是可预料到的。
四明山三个天王,不缺领兵之人。
而他五品定远将军的头衔,亦难屈人下……。
而徐行则不同,文官身份,不会太过引起四明山本土派的忌惮,轻易就可以混入四明山的高层之列。
故此,在出狱之后,常吉就明确了自己的想法,选择依附同为叛官的徐行。他虽没有言说甘愿自为徐行的手下,但已经有了那方面的意愿。
与徐行在狱中的猜测差不多。
一出狱,常吉势必会和他报团取暖。
此刻,有些话徐行不方便问,所以只能催促常吉去问……。
掌握四明山高层动向,他们二人才可进行下一步计划。
“二哥……”
坤天王哼哼了几声,“他要不是仗着跟大哥比我早几年,我岂会屈居于他之下。他这个人,做事颇没情面,上次我酗酒了一次,他就跑到大哥面前亲自告我的状,说什么起事之后不能没有军纪之类的……”
“让我在兄弟们的面前丢了脸。”
“正是因此,大哥才罚我出山一趟,前往神京。”
他解释了自己为何跑来神京的缘故。
“威天王是为了大局考量。”
“天王不必挂怀……”
徐行敬奉坤天王一杯酒,笑了笑道。
在这只言片语之下,他对四明山全局有了一个大体的考量。悼天王有心计、有城府、能笼络人心,而威天王在山寨中更像是管家一类的角色。
威天王和坤天王之所以不和,恐怕也少不了悼天王姚当在这其中使的手段。
他入四明山……,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亦会和威天王对上。
争四明山的内政之权!
“再怎么说……”
“天王都是威天王的兄弟,一些小事情,天王就别介意了。”
“让人听了徒增笑柄。”
鬼一手亦适时劝了一句,神色颇为无奈。
坤天王来京的这段时间,没少和他抱怨威天王。而威天王之所以发狠要找一个落榜“读书人”,就是存心找一个能总管内政的人,来抗衡威天王对他的掣肘,让二哥威天王吃瘪。
不然坤天王随意赚一个读书人上山完成任务也就是了,何必偏要找徐行这等“经天纬地”的大才。
“照我说啊,这兄弟吵架和夫妻吵架的道理是一样的……”
徐行饮酒,打了个哈哈,状似无意道:“夫妻打架,外人就不能劝分,一旦人家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劝分偏帮的外人就显眼极了,怎么看,都是这外人不对,你们兄弟之间吵架,咱们看个乐呵就行了……”
“天王,你和威天王到底是兄弟。”
他语重心长。
“是啊,你们是兄弟,得讲义气!”
常吉补了一刀。
“难怪我说……”
“山寨里的兄弟们明明看我吃了亏,却不帮我,敢情是因为这缘故。”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几番话下来,坤天王对山寨诸事渐有所悟,暗忖道。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威天王能压他一头。一来,威天王大他一头,是他名义的哥哥;二来,威天王以大义行事,哪怕他再有理由,但山寨的散兵游勇们可不敢支持他,生怕他和威天王今后唱了双簧,反倒是他们遭了罪;三来,他确实不长进,大哥悼天王听威天王的话更多一些……。
“徐先生……”
“等回到山寨后,我定要哥哥认下你这个兄弟。”
坤天王下定决心,决定找一个外援。
鬼一手等人在山寨中只是粗鲁武夫,江湖中人。纵然平日里一个兄弟亲,一个兄弟热的,但不管是他,还是悼天王、威天王等人,都将他们视作手下。而徐行若是入了山寨……,地位肯定不低……。
假使有了四个天王。
他说话,就不至于没人听了,和威天王起了冲突,亦有人能上前偏帮他。
“我早就和天王一见如故了。”
“只是……”
徐行听后,面露感动,涌出两行热泪,“天王对我有救命之恩,如若天王不弃,此时正是良辰吉日……”
“好!”
“烧黄纸,拜兄弟!”
“徐先生……,你这个兄弟我认下了。”
坤天王也是大喜,在神京相处的这几日内,他早就对徐行敬仰不已了。如今徐行这个大才愿意和他拜为兄弟,是看得起他。
其外,徐行的品德极好,为人讲义气。
若是不讲义气,怎么可能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带出同为朋友的常吉。
能和徐行成为八拜之交,坤天王感觉自己赚了。
大赚特赚!
至于结拜兄弟这事……,要不要支会悼天王一句?
怎么?
他坤天王交朋友,还要提前告诉自己大哥。
哪怕他对自己大哥再是仰慕,也不认为这等事有必要提前告诉自己大哥。
再者,能以结拜兄弟的名义将徐行捆牢在四明山,他觉得这事哪怕自己大哥悼天王知道了,也会赞同他如此做。
非但不会受罚,反倒要去嘉奖他。
下一刻。
厢房里的酒肉撤了下去,换上了案几、香炉。
以及一坛上好的烧刀子。
“我,常坤,今日与徐先生结为结义兄弟……”
鬼一手倒了两碗酒,坤天王和徐行分拿一碗。两人同立在香案面前,开始互叙年龄。坤天王对结义这事熟悉,当先就喊了结义的盟誓,“兄痴长徐先生十三岁,就自认为兄,你前面还有两位结拜兄弟,我为第三,你就为四弟……”
“不知徐先生以为如何?”
坤天王一言一句皆照顾了徐行的面子。
各论各的。
他称呼徐行为先生,一点也没有拿大。
“徐行一生幼年丧母,孤寂半生……,因出身寒门,不慎入狱。若非三哥舍命救我,弟如今已经剥皮楦草,遗臭万年……”
“三哥认下了徐行这个兄弟,徐行铭感五内。”
徐行举酒,看向坤天王,一脸感激之色。
41、府试(求追读)
四明山,是十八路反王之一。
由三大天王统治。
徐行之所以诓骗坤天王和他结拜,不是他喜欢拜兄弟。而是他一眼就看穿了四明山内部的权力构造。
如果不与三大天王结拜,成为兄弟之一。
那么……,他最好的下场,就是成为张良、萧何这样的人物。
张良,萧何,功劳是大,可在刘邦那里,亦不过只是一个侯爵。但和刘邦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卢绾呢?论起功劳,在汉集团基本上是个混子,没什么大功。可到了刘邦分封天下的时候,卢绾被封为燕王。
不成三天王的结拜兄弟,根本入不了四明山的统治高层之内。
这是显而易见的。
成为结拜兄弟,就是合伙人,不再是下属!
这一点,徐行看的很清。
不过——
他与坤天王结拜,并不是全落了好处,亦担了风险。
如今的四明山,只是草台班子,又非什么香饽饽,在朝廷大军的围剿下,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跨了。
很少有人会孤注一掷,投重本入四明山……。
徐行此举,只是不想打白工罢了。
其外,他本就是犯官、叛官,已经绝了招安的路子。
没了退路。
只能硬着头皮造一辈子反了。
坤天王又不是傻子。
倘若徐行结拜分得的“利”更大,他岂会轻易与徐行结拜?
当他的结拜兄弟,四明山里面又没皇位继承,当了也就当了。反王只是一时风光,等到真有能力攻入神京……。
未来的事,还说不定呢!
……
接下来。
坤天王和徐行各拈香八拜,行了最后一礼,并曰:“誓同生死,患难扶持。”
“四弟!”
“三哥!”
“四弟!”
“三哥!”
二人各呼了对方几声,执手凝噎。
“我等拜见……四天王。”
鬼一手、陆小猴等人亦对徐行一拜,确认了徐行的身份。
兄弟的兄弟亦是兄弟。
哪怕悼天王姚当对坤天王和徐行二人结拜成了结义兄弟这事有所不满,但等坤天王等人回到四明山,为了四明山不分裂,也为了四明山的今后着想,不管如何,悼天王都会捏鼻子认下徐行这个四弟……。
“我等四兄弟,在外面皆有名号。”
“我姓常名坤,故曰坤天王。”
“大哥,姓姚名当,但因仇恨朝廷,悼念大雪山死去的家人、亲朋,所以称自己为悼天王,二哥叫威天王,是因在江湖上闯出了一个虎威的诨号。”
“四弟,你也可以取一个名号,用以在外界称呼。”
几人再次就座,坤天王对徐行提了建议。
为了祸不及家人。
他们这些行走江湖的绿林好汉都有一个名号,用来称呼自己,并且隐瞒真实姓名。
先前徐行只是入四明山,四明山不会在外面宣布徐行的名声,所以取名号没什么大用。可此时徐行变相成了四明山的第四天王,就得另起一个名号,好让手下的喽啰们在外宣传四大天王的威名……。
“名号之事……”
徐行犹豫了一下,“小弟初来乍到,不宜张扬,一时之间也无什么好名号可取。不如到了四明山后,请大哥赐名……”
得到实打实的好处后,徐行选择自退一步。
让悼天王给他赐名,一可以坐实他是悼天王结拜兄弟的事实,在山寨中维系他的地位、身份,二者……,也是向悼天王的示弱之举,确定两人之间的“君臣”之别。
第三点嘛,遥尊悼天王,亦能博得坤天王的好感。
“四弟说的不错。”
“让大哥给你赐名号更合适。”
坤天王闻言露出一丝笑容。
他先前倒是没有徐行想的那么多,但徐行说了这番话后,他后知后觉,觉得徐行所言甚是有理,这般尊敬大哥悼天王的行为,让他对徐行甚为满意。
……
……
副本世界。
一晃,时间就到了光绪二十四年的四月份。
四月十五号,正是京兆府的府试时间。
“徐兄……”
“这是提神用的薄荷叶,带着,考场上可要提起精神。”
凌晨,鸡鸣刚响。
怀远客栈的地字三号房就亮起了烛光,与徐行同舍的陈建安、李明达二人就走至正在穿衣的徐行面前,并递给了他一个小锦囊。
徐行打开一看,见里面都是一些薄荷叶子,于是点了点头,随手收了下来。
府试可不比县试,搜子严苛许多。
他得防微杜渐,确保一点小问题都不会出现。
固然他比同龄人更长袖善舞……,但谁知道同舍的两人会不会平日里对他暗中有所不满,刻意诬陷于他……。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明达兄……”
“若是身体不适,明年再战未尝不可,不必太过强撑。”
徐行收拾好了考篮,见李明达脸色发白,时不时咳嗽一声,于是出于同舍的情义,对他说了些关怀的话。
在他入学味经书院之前,陈建安和李明达二人同住一个号舍。
李明达,就是郑斋夫所言的回家奔丧之人。
在临考的前一个月,李明达回到了味经书院。李明达和陈建安差不多,都通过了各自户籍县的县试,成功入选了京兆府的府试。
于是乎,三人提前半个月就在京兆府的怀远客栈共租了一间赁房。
“不要紧……”
“我还能捱住,不能白白荒废了时间。”
李明达摇了摇头,拒绝了徐行提的好意。
徐行点头,不再多说。
府试一考就是一整天,若是重病之人,在这等压力下,身心皆疲,很有可能直接病去如山倒。他有练武的底子,能看出李明达的病不容乐观。
好好静养之下,或许能痊愈,但强撑着考试,万一有个好歹,难说。
不过府试太过重要,他和李明达又非至交,提醒一句已经足够了,若说多了,反倒会让李明达对他生厌……。
里外不是人了。
三人简单寒暄后,分别提了考篮下了客栈楼梯。
“红灯笼高挂,小的祝三位老爷鸿运当头,金榜题名。”
还未走出门,店伙计就拱手对三人道贺。
“同喜。”
徐行三人随口回了有,然后打眼一看,只见客栈临门处堆了一些红灯笼。灯笼是八角宫灯,烙印着一些鲤鱼跃龙门的吉祥图案。
42、又一命格(求追读)
三人互视一笑,觉得怀远客栈会做生意。
眼见外面天色昏黑,出于讨个喜头,陈建安先问了一下灯笼的价格,得知灯笼价格并不比外界高太多时,
他买了三盏红灯笼,给同窗两盏,自己留一盏。
随后……,
三人打着灯笼出了怀远客栈。
“长安县的考生来了没有?”
刚走到府衙门口,徐行就听到了一个大嗓门的衙役在喊着话。
“有!”
李明达匆忙喊了一句,然后随手将灯笼塞到了徐行手中,加紧脚步走到了长安县考生的一列中。
府试是京兆府下辖各县通过县试的考生进行考试。
在入考场前,衙役们会通过户籍县的不同,让考生分批进入。而长安县、咸宁县等县,是京兆府治下距离省城最近的县。
故此,长安县、咸宁县等考生,是最早一批入考场的人。
李明达就是长安县人。
“泾阳县的……”
“快快快!”
间隔了一会,又有衙役喊出了声。
徐行入了泾阳县考生的一列。
与县试略有不同,到了府试、院试,就有提坐堂号。
提坐堂号是每县县试的前十名在知府就座的公堂内进行考试,由知府等高官亲自监考。
若考试中入了考官的眼,当众在府试中录玄亦是常有的事。
徐行就无这般好命了,他是县试第十四名,没有提坐堂号的待遇。在经过廪保问人的程序后,就被书吏带至考棚的一角,入座考试。
少倾,衙差们举起牌灯,来回巡游。
【四书题:】
【梁惠王曰:‘晋国,天下莫强焉,交邻国有道乎。?’】
截答题。
两句话都出自《孟子》的梁惠王篇。
见到这考题,徐行顿时暗自庆幸,庆幸自己早早知会了孝义堂,让他们跑腿,帮自己取得了尹府尊的资料。
府试和县试一样,重首场,首场即正试。
而正试之中,第一道题重中之重。
这道截答题没什么难的,写出一个破题,并不难。但难点在于,写出的破题恰好符合考官的政治倾向,并让其评为上上之卷。
第一句的梁惠王曰,全文是:“梁惠王曰:‘晋国,天下莫强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东败于齐,长子死焉,西丧秦七百余里,南辱于楚。愿比死者一洒之,孺子何则可?’”
第二句的出处是齐宣王问孟子,“交邻国有道乎。”
“时间点……”
“清末,康梁上书,维新变法……”
“朝廷影响地方。”
“尹府尊……”
徐行没有着急落笔,而是先思索府试出此题的意向。
科举考试,绝不是文采强就能金榜题名的。自古以来,文采好的诗人、词人落榜的不知凡几。他们之所以落榜,不是因为没中举的才华,而是不会揣摩考卷所出的深层含义,以至于黯然落榜。
“光绪十五年,尹府尊上书大叱洋务乱国,捣毁治下机器。”
“光绪十八年……”
徐行回忆关于尹府尊的资料。
一句句,似乎都在与洋务派进行作对。
“不,不对……”
他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洋务派不等于维新派,尹府尊之所以叱责洋务,恐怕不是因为洋务,而是因为洋务派多是南方官员……。
南方各省在太平天国之后,多是自治、割据。
清廷只能收取赋税。
北方地方官反洋务,是正治正确,并非真的反洋务。
资料中,尹府尊与秦省巡抚方允关系不错。而维新派并未掌握实权,而是倚靠于皇帝的权力进行改革运动,故此……。
该写维新!
徐行深深呼出一口气,他当即沉思,落笔写道:“圣人传先王之学,弥兵于鲁,发周公之德,齐虽大,景公不能甘寐。”
他破题仍旧延续了四平八稳的套路。
不激进。
这句破题意思是:当年孔子传承先王的学问,让危机四伏的鲁国免于兵祸,在鲁国发扬周公的德行,即使齐国强大,但齐景公食不甘,夜不能寐。
不过阐明这句破题后,徐行笔锋再一转,提到了《诗经》小雅的“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这一句话。
这句话,意为……孔子发扬的先王之学,亦有维新之意。
历史是任由人打扮的小姑娘。
儒学亦是。
想要什么,从先贤的话里扣字就行。
简而言之,徐行的核心思想是:在崇古的基础上,进行小范围的“手术”。
这样,显得他这个年轻人不死气沉沉,有变法的意愿,但在变法之中,又多了慎重,不胡乱施为。
懂得明进退!
一篇四书题写完后。
接下来的几道五经题、策论题,就不那么“危机重重”了。
徐行底子不错,一一答之。
……
晚上,出了考棚的龙门。
徐行在门口等候陈建安、李明达两个同舍生。
没过多长时间,陈建安一脸晦气的走出了考场,他边走边说道:“这个尹府尊不安好心,乱出的什么题……”
“你怎么破的题?”
徐行随意问道。
两人是舍友,问起破题,无须太过忌讳。
“我没敢答,怕出事。”
“反正我今年也无望院试中选。”
陈建安摇头,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
尹府尊出的四书题,他把控不了尹府尊的意向,害怕乱写会有文字狱,于是就没敢回答。
清朝文字狱频发,最有名的莫过于“维民所止”案。
维民,雍正四年的查嗣庭担任江西主考官,所出试题用了《诗经》“维民所止”一句,于是有人认为他居心叵测,意在削去雍正的脑袋。
“雍正”去掉脑袋,就是“维止”二字。
“明达兄呢?”
“他还没出考场?”
陈建安环视四周一圈,好奇道。
正说话间,李明达在人群的挟裹下,出了考场。只不过他的面色有点不正常的红润,待走到两位同窗身边的时候,就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
“丢了半条命,何必呢。”
陈建安摇头,叹了口气,与徐行一同搀扶李明达。
……
三日后。
府试放榜。
出人意外的是,这次考试,徐行名列第一。
为府案首。
而与此同时,徐行的白色命格【文昌】亦晋升为了赤色命格。并且他又凝聚出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命格【维新】。
43、维新命格(求追读)
【文昌(赤):文曲潜命,习文百伶百俐,梦有生花妙笔,下笔文不加点、倚马七纸。】
【维新(赤):鼎故革新,扫历代之积弊,易得人主垂青。】
两种命格,跃然于徐行的脑海之中。
第一个赤色命格【文昌】也就罢了,徐行能看出升级后的【文昌】命格是用来提高他习文和写作时的文思。
比之前多了“生花妙笔”、“倚马七纸”两个形容词。
白色命格【文昌】,已让他在此次府试中受足了好处。
若非如此,仅凭他之前的庸碌才华,想要夺得府试第一,成了府案首,绝对不是一件易事。
纵然成为府案首的背后……有他的诸多考量、算计,附会上意等等。
但——
很显然,要不是他做的八股足够文采飞扬,考官也不会点他的考卷为第一。
历代的大诗人、大词人多是难以中选,但不代表科举出身的那些文官们,在才思上就弱于这些郁郁不得志的文豪了……。
只是在赛道上不同,文官们做官后看似泯然众人矣罢了。
……
“《易·杂挂》曰:革,去故也,鼎,取新也。”
“赤色命格【维新】……”
徐行品咂赤色命格【维新】的简介。
如无意外,他之所以会凝聚出【维新】命格,应该是附会上意,被京兆府的高官们认为他是维新一派。
也是,他出身味经书院,在渊源上,和维新派分不开关系。
他在科场所做的八股文章,亦可看做是“加入”维新的投名状。
京兆府的高官们,需要这一场政治秀。
讨好朝廷中掌权的“维新派”……。
“不过正好……”
“我在现实世界要加入四明山这个势力,有【维新】这个命格,恰好能帮助我行事,亦能让悼天王对我青睐有加。”
徐行感慨。
他还在担心如何能让悼天王初步对他建立信任。
不料,新凝聚的【维新】命格,给了他足够的惊喜。只要他帮助四明山鼎故革新,扫除积弊,就更容易得到悼天王的看重。
这个命格,来的正是时机。
“恭喜徐兄了……”
“徐行此次得中府案首,再过几个月,我等就得改称徐兄为徐秀才了。”
放榜之后,陈建安邀了一些味经书院的同窗,到怀远客栈给徐行进行道喜。
通过府试的考生,就有了不算功名的功名——童生。
童生,只能用来免试县试、府试,有直接参加院试的资格。并没有领廪米、饩银,和免服徭役这些社会上的待遇。
而通过院试(道试)的考生,就自动获得了秀才功名。
徐行是府案首。
按照常规,入了院试后,主持院试的学政会看在知府的面子上,不会将一府的案首进行罢卷。
一旦罢免知府看中的府案首,那就意味着知府与学政撕破了脸皮。否认了知府治下这几年的文教之功。
可以说,如今的徐行已经是暂定的秀才了。
甚至……,因为京兆府的缘故,在秦省中,属省城最为繁华。成为京兆府的案首,亦相当于有极大的可能去角逐院试的案首。
院试虽说是府试的下一级考试,但其他府通过的童生,不见得比省城落选府试的考生厉害,教育资源相差十分明显。
“侥幸……”
“只是侥幸。”
徐行面露笑容,一一对前来道喜的人拱手回礼。
简单谈了几句话后,他亲自做东,在客栈宴请了这些同窗士子。
尽管这些同窗没有他得中案首这么荣耀,但取得童生资格的人亦不再少数。包括看似病恹恹的李明达,这次府试也没白跑一趟,刚好名在孙山。
名落孙山,指的是名次比孙山还差,孙山就是榜单最后一名。
名在孙山,意为名列榜末。
……
少倾,怀远客栈。
包厢内,同窗士子庆祝结束之后,依次离开。
“徐兄……”
“让你破费了,我下楼去付账。”
陈建安当先起身,拍了拍徐行的肩膀,仗义道。
徐行的家境他还了解,出身孤苦,手上没什么钱。尽管在书院读书的时候,得到过一些商贾的资助,但手头上紧张是常有的事。
“拜托了。”
徐行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
以他的经验,一眼就看出了陈建安的小心思。呼朋引伴叫了这么多同窗前来给他道喜,他作为东道主,总不能让人家白来,白送贺礼,不得做东款待一番。
而做东……,以他暴露出的财力,很难支撑。
“不愧是商贾之子啊。”
等陈建安走出包厢后,他摇了摇头,暗道。
不过徐行也没闲心揭发陈建安的打算。
他在书院寒微时,陈建安也多有帮助他。固然此人心机颇深,但论心不论迹,世上无好人。他亦是个心机比陈建安更深的人。
今后有实力了,帮助陈家、陈建安,偿还此恩,就行了。
不必太过挂怀在心。
然而。
陈建安刚走出包厢门没几步,就被客栈的老掌柜挡了回去。
“徐案首肯在怀远客栈住宿,是怀远客栈的荣幸。”
“今日之餐,还请徐案首给个情面,让我们客栈免了这一单……”
老掌柜身后,从楼梯口缓缓走出一个轩昂青年,对徐行拱了拱手,说了这么一番话。
这轩昂青年衣着看似平凡无奇,可仔细打量,就能发现裁剪衣服用的料子质地细腻,不是普通之物。
“鄙人吴怀远。”
“吴家商行的少家主……”
轩昂青年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吴少爷?”
陈建安挑了挑眉,大感意外。
“难怪……”
他耸了耸肩。
谈起吴氏商行,在秦省可谓是大名鼎鼎。不说别的,只说这商行的掌门人是个女流之辈,就足以令人津津乐道了。
而这个女流之辈,财富还做到了秦省第一……。
“周莹的儿子?”
徐行闻言,亦不免多打量了吴怀远几眼。
在秦省这地界上,清末时,不可不谈起周莹这个女首富。在西太后逃到长安后,周莹捐银十万两,成了西太后的干女儿,又被赐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当然,此时的西太后还没西逃。
不过周莹在秦省……,已经是家喻户晓之辈了。
44、三大天王(求追读)
“好说……”
徐行没有推辞,笑着应下了吴怀远的示好。
财可通神。
周莹能攒下这么大的家当,背后要是没暗结高官,谁肯信?
有钱没权,就是任人待宰的肥猪。
吴家有钱又有人脉,不是现在的徐行轻易能得罪起的。
此外,按照客栈俗规,他得中了府试案首,给他免食宿费用不过是一种常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
历年以来的客栈都如此做。
只是如今的吴怀远更阔绰一些,直接免掉了他请客做东的花费。
“听说徐案首出身泾阳县……”
“恰好,我吴家也是泾阳人,都是同乡。”
吴怀远入座,主动和徐行拉扯起了关系。
同是泾阳县人,两人天生就多了一些牵连。这也是为何吴怀远主动和徐行攀起关系的缘故。府案首常见,但出身泾阳县的府案首就少了许多。
“徐案首和朋友还有话谈……”
“鄙人贸然打扰,还请徐案首勿怪……”
简略联谊了一下关系后,吴怀远很知趣的起身对徐行告别。
等他出包厢后,又对老掌柜低声吩咐了一句:“路掌柜,给徐案首这里再添几道菜,赁房换成天字间。”
察觉到吴怀远已经走远。
陈建安于是摇头道:“这位吴少爷,我还想和他多攀谈几句,谁料,他眼睛一直盯着徐兄你,只对我敷衍了几句。”
龙不与蛇居,虎不伴犬行。
他说这话,倒也不是抱怨吴怀远不卖他面子。而是自怨自艾,要是今日的府案首是他,岂会被人轻易小瞧了去。
“府案首?”
“也很难和吴家扯上关系。”
徐行见状,安慰了陈建安一句。
别说府案首,就算是院试案首,一等廪生,在吴家面前也不够看。不说吴家的未来,单是现在的吴家,就不是一般人能高攀起的。
……
不仅书院同窗关注着徐行的府试成绩。
孝义堂亦然。
“府试案首?”
“他……真的成了?”
马师傅从手下口中得知徐行的成绩后,面色稍显复杂。
他叹了口气,“短短一年的时间,从一介白丁……到秀才?而且内功修为也不错,他是怎么做到的?”
固然他知道徐行是“过目不忘”的读书种子。
可亲眼目睹徐行从给孝义堂袍哥牵马坠蹬的小厮,走到今天这一地步。他想想,还是心中难以释然。
“孩哥,你平常和徐行接触最多。”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马师傅派人将孩哥叫来,问道。
在未加入孝义堂,成为袍哥之前,徐行和孩哥两人走的最近。两人年龄相近,差的不多,算是玩伴。
“做事文绉绉的……”
“我给他擦药,他还给我行礼,感谢我。”
孩哥赤子心性,没多想,就将徐行去年与他相处的事情,尽数抖落给马师傅听。
至于更久远的“徐行”,他记不大清了。
“文绉绉?”
马师傅皱眉,“看来在当小厮的时候,他就偷偷看书学字了,难怪……入了味经书院后,成长这么快。”
他自动脑补徐行的经历。
在光绪十五年被孝义堂救了之后,一直勤学不辍……。
“你先下去吧。”
马师傅摆摆手,让孩哥退下。
身为父子,孩哥不可能骗他。徐行在孝义堂的时候,就有“知礼”的行径。跑到味经书院入学后,虽崛起太快,但想来亦有早年打下的基础……。
“答应了他,给他一个机缘……”
“是时候去找刘道长了。”
他心里暗忖道。
府案首,就是预定的秀才功名。
他对此亦有了解。
……
……
现实世界。
崇明二十一年。
凤溪国。
江南西道。
四明山,一间偏房。
“徐大人……”
“悼天王再是公务繁忙,也不能晾我们三天三夜吧。”
常吉匆匆闯入门内,随手找了一张椅子,自顾自的抱怨道:“咱们论起身份,你是八品典厩丞,我是五品的定远将军,千里迢迢跑来投靠四明山……,听着悼天王好大的名声,谁知道也是个目光狭隘的人。”
“怕咱们强龙压了他这个地头蛇!”
他一拍茶几,满脸怨气。
从漕河一路南下之后,历经两天半,他和徐行,以及坤天王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江南西道的四明山。
但来到四明山后,他和徐行得到的不是悼天王的接见和重视,甚至连悼天王姚当的面都没见过,就被威天王轻飘飘的一句话赶到了偏房入住。
一点求贤若渴的姿态都没见到。
“悼天王不是……短视之人。”
“四明山想要壮大,初期靠一群江湖好汉还行,但长远来看,若不接纳咱们这些叛官……,难说……”
徐行从脑海的青铜古镜镜面上收回目光,斟了一壶茶,给他和常吉分别倒了一杯后,缓缓说道。
【镜主:徐行】
【道果:义贼(赤)、武道奇才(明黄)、文昌(赤)、维新(赤)、博闻强识(白)。】
【……】
【命格:无。】
意识回到现实世界后。
他当先就以【道果】固化了赤色命格【维新】和【文昌】。
固化【维新】命格之后,他也没闲着,先是注意观察四明山的弊政,然后仔细斟酌了一番后,写了好几封革新四明山之弊的信件,让坤天王将其交给悼天王姚当……。
不出意外的话,悼天王姚当已经看完了这些信。
之所以还没来见他和常吉……,据他猜测,应该是难以给他和常吉安排职位,所以一直晾着他们。
常吉此时前来见他,并大发牢骚,则是他们二人对悼天王的另类逼宫。
……
聚义厅中。
在主座上并列放着三把交椅。
三大天王分别就座。
当中坐头把交椅的人正是悼天王姚当。
他四十来许的年龄,一袭华贵紫服,看起来和平常的员外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不过值得注意的是他的脸,面容方正,一脸正气。
“他真是这般说的?”
姚当听到手下的汇报后,眉宇微微皱起,“说的也确实不错,四明山想要发展,仅靠一些绿林好汉难以成事,自古以来,就没见过江湖人能推翻朝廷的……,只是……”
他心里泛起了难。
若是坤天王没和徐行拜把子,他将徐行安排为四明山的军师,极为合适。徐行的信件他亦看了,一字一句皆是真知灼见,可称宰辅之才。
但偏偏坤天王和徐行拜了把子。
让徐行来坐这第四把交椅,他怕自己会被徐行架空。
“大哥,还犹豫什么?”
左边的坤天王当即就喊出了声,“四弟是我亲自救的,他的才华我知道,有了四弟在,四明山迟早能推翻朝廷,报大哥血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