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 不得解
李辰安终究没有去那风铃小屋里看一眼。
却遥遥的听见了夜风中传来的风铃声。
原本那风铃声应该是悦耳动听的,可它在漆黑的山谷中响起,却令李辰安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二十年前上车候府灭门,卢皇后遇害。
十五年前琴剑山庄满门被灭。
这似乎是两起毫不相关的事。
可偏偏李辰安去觉得这两起事的背后,都隐藏着一只他隐约间能够捕捉到的一只手。
只是其中还有诸多矛盾之处,依旧不得解。
比如上车侯府灭门,卢皇后遇害。
从表面看,似乎是奚帷利用了上车侯卢战骁掌握的强大兵权,在京都散布了他有不臣之心的谣言,因此而引起了皇上的猜疑。
再有奚帷布置在朝中的某些势力、比如姬泰等人的推波助澜,皇上当然会怕。
于是便有了昭化三年十月初三的那场血染浣花溪的惊天事件。
上车侯府,是卢皇后的娘家,那便是卢皇后在后宫的最大依仗。
上车侯府被灭,这相当于直接斩断了卢皇后的依靠,当卢皇后诞下皇长子之后,她再被谋杀……她究竟是被谋杀还是有人得了皇上的授意?
这在李辰安看来极有可能是后者。
那么上车侯府被灭的深层后果是皇位的继承人的变更——
没有了上车侯府,没有了卢皇后,那位生下来就应该是太子的皇长子,他失去了这一资格!
谁在这一事件中得到的利益最大?
那便是曾经东宫的那个胖子!
也就是宁楚楚的哥哥宁知易!
他们的母亲,在卢皇后死了之后被封为了皇后!
她就是怀皇后!
她的身后是怀国公府!
假设这些事件的背后是怀皇后所为,她的目的本已经达成,她只需要等她的儿子长大,熬到皇上退位,等她儿子登基为帝,她就是宁国的皇太后!
可从皇城司里记载的消息来看,皇上却并不喜欢宁知易,以至于皇上去了长乐宫,荒废朝政多年也没有将帝位传给宁知易。
而怀皇后之死……
她是在诞下宁楚楚之后因难产而死!
这样的时代,难产死人很正常。
可若是她的死不正常呢?
李辰安忽的一惊,怀皇后死后,后宫就剩下了姬贵妃和丽贵妃二人!
此后,皇上却没有再封谁为后!
宁知易依旧在东宫!
只是满朝文武对于这个太子都没当一回事——
他的母后死了!
他身后的怀国公府垮了!
他也就是个失势的太子,在你死我活的皇权争斗中,如果再不得皇帝宠爱,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
他果然死在了去岁的那场京都之变中,还没来得及减肥。
然后就剩下了一个二皇子宁知行和三皇子宁知远!
二皇子宁知行的结局,和他的那两个哥哥几乎一模一样——
去岁京都之变,姬泰一系完败。
姬贵妃悬梁自尽!
宁知行就算在京都,他也成了一个无权无势可有可无的破落王爷。
这就只剩下了一个在后宫里与世无争的、喜欢锄地的丽贵妃。
还有一个在帝陵守陵的三皇子。
在所有人的眼里,二皇子宁知行已死在了双蛟山,如果没有那个失踪了的皇长子,宁国帝位本应该落在三皇子宁知远的头上!
他什么都不用做。
熬死了这几个哥哥,他就是唯一的继承者!
只是皇上在去岁的中秋夜里偏偏将他李辰安竖立成了失踪的那个皇长子,偏偏让天下百姓皆以为他李辰安真就是那个皇长子。
偏偏那个奚帷也不知道那根筋出了毛病,居然将宁国的江山送到了他的手上……
这太戏剧。
戏剧的东西往往就极不真实。
假如这一切斗争的背后真的就是丽贵妃,当奚帷将这江山送到自己手里的时候,是不是就一家伙打乱了她的所有计划?
这令她二十年所谋成了一场空!
她依旧在后宫锄地。
本以为当自己成为了摄政王之后,她应该派人来请自己去见一见。
可她没有这样做。
她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她在等什么?
也或者自己和长孙惊鸿都看走了眼?
再说琴剑山庄被灭这事,看起来仅仅是一段孽缘所引起。
它是江湖中的一件大事。
它与朝廷大事无关。
所以它在皇城司的记载里也并不是很详细,甚至关于这件事的卷宗也没有放在绝密的第八层楼里。
但刚才燕基道却说定国侯府被灭那晚,他入宫去见过丽贵妃!
将卢家三小姐带走,是丽贵妃出的主意,是她在皇上面前求的情!
这……
这倒是可以理解为当妹妹的知道哥哥的那番情谊想要成全了他们。
看来她倒是深受皇上宠爱,不然作为皇帝,既然要灭了上车侯府,那根本就不会放出去一个卢三小姐!
但她此举却一定会得罪了丽阳公主,反倒是令燕基道与丽阳公主之间的矛盾无法缓和……站在政治的角度来看,她这样做没有任何好处。
她不仅仅是害了丽阳公主,还害了燕基道,当然还有受了无妄之灾的琴剑山庄。
可以认为是她无心之过。
可若是她有心……她从中能有什么好处?
似乎损人不利己,这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
二人抵达周园的时候,李辰安依旧想不明白,只能将这些事抛在了脑后。
他又看向了燕基道。
燕基道看着那满园的灯光。
天井里已没有了人。
毕竟风很大雪也很大。
屋子里有炭火,暖和。
“既然已经都过去了,为何还不能放下?”
燕基道自嘲一笑:“有些事哪能那么容易放下。”
“小琴……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用去做,或许最好的办法就是她和小剑留在周庄,和银如命一起去经营那处客栈。”
李辰安沉吟三息点了点头,“那等小剑醒来,我问问他们的想法,毕竟是他们自己的路。”
“好……”
燕基道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匣子递给了李辰安。
李辰安还以为这是燕基道要给小琴的什么传家宝,“一些银票。”
“他们在关外穷了太久,我仅仅是希望他们往后的日子能够过得更好一点。”
李辰安接过了这个小匣子,问了一句:
“灭了琴剑山庄的那些凶手……”
“我会去将那些人都杀了。”
“在风铃小屋,丽阳公主究竟是怎么制住了你的?”
燕基道忽的一笑:“我还以为你不会问。”
李辰安摸了摸鼻子:“我实在有些好奇,我不相信除了大宗师还有谁能困住一个大宗师。”
燕基道沉吟三息,说了两个字:
“迷离!”
第四百八十五章 嘱托
李辰安一听,顿时一惊:
“哪里来的迷离?”
“应该是上车侯府被灭的那晚没用完的。”
“那晚谁在上车侯府下的迷离?”
这当然不会是孙铁线。
孙铁线仅仅是因为喝多了酒丢失了他亲手制作的迷离。
长孙惊鸿在皇城司曾经告诉过李辰安这件事,他说——
“他其实叫长孙铁线。”
“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樊桃花之外,你应该是第二个。”
“他曾经喜欢喝酒,他的迷离是天下一绝,他被一个人请去喝了许多酒……那一夜,京都死了许多人!”
“那一夜就是昭化三年十月初三!”
“那夜雾满京都,迷离满了上车候府!”
长孙惊鸿没有说孙铁线是被谁请去喝了许多酒!
也没有说是谁从孙铁线身上带走了迷离。
现在燕基道说应该是上车候府被灭那晚没用完的!
难道就是丽阳公主?
燕基道没有回答李辰安。
他转移了一个话题:
“已过去二十年了,当年事已不再重要。”
“我大致能够猜到你或者温煮雨在怀疑什么。”
“所以我离开京都之前,去过一次宫里,和小妹聊了聊。”
“先皇既然成了先皇,她再在后宫里呆着确实有些不合适……”
“三皇子已十六岁,他毕竟是皇子,封他一个王爷吧,小妹和他去他的封地。”
“偏远一些也行,当然,如果你们不放心,就放在眼皮子底下的某个地方也行。”
“我知道你没有对燕府动手讲了许多情面,那就不妨再讲一次。”
“让他们简单平安的过一辈子。”
“至于你此去蜀州迎接皇长子……我向来不问这种事,我只是比较奇怪一点。”
李辰安问:“你奇怪什么?”
“那天在云集别野与怀国公一战之后,樊老夫人和你在房里说了一席话。”
“我不知道她给你说了什么,只是那之后,就有了你要去蜀州接回皇长子这么个说法。”
“是不是樊老夫人临终前告诉你的?”
李辰安点了点头。
“我奇怪的就是,樊老夫人既然一开始就知道皇长子在蜀州,定国侯府在蜀州的势力极为强大,她为什么不让蜀州的人护送皇长子回京都,而是要你去一趟?”
李辰安心里一震,思量片刻:
“钟离若水因为京都之变去了蜀州,我本就要去蜀州找钟离若水,接皇长子只是顺便……也或者樊老夫人让我亲去迎接,这是给皇长子一个好的印象。”
“等接回了皇长子,他登基为帝之后,我这摄政王不当了,这皇帝总不至于对我不利吧?”
燕基道仔细的想了想,李辰安这番话也有一些道理,但他还是嘱托了一句:
“小心一些……倒不是我怀疑樊老夫人会对你不利,而是谁也不知道那位皇长子的品性如何。”
“嗯,”李辰安点了点头,笑道:“如果他登基为帝之后真要宰了我,你可要来救我一命!”
燕基道也笑了起来。
“好,那我就带着小琴和小剑,我们一起去塞外。”
“虽然风沙大了一些,但也有别样的风景。”
“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对了,你去吴国可得要更加小心!”
“主要是你的身份!”
“洗剑楼或许会因为你是吴洗尘的弟子不为难你进去,但你还是宁国的摄政王!”
“我离开京都之前听说吴国谈判的使者就快抵达京都,如果谈判并不顺利,你去了吴国之后,只怕会受到吴人的攻击!”
“就算吴国的军队不堂而皇之的杀你,吴国的江湖,水并不比咱们宁国浅!”
“吴国也有大宗师,有两个!”
“长孙惊鸿在各国都有谍子,想来吴国也是有的,你千万记住用好皇城司的那些小鬼。”
“另外就是温煮雨在吴国也呆过两年,他最清楚吴国的情况,你蜀州之行若是顺利……回京之后,当好好问问温煮雨。”
“我帮不了你什么。”
“我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毕竟你的那些诗词文章真的很不错,死了,可惜了。”
“再会!”
燕基道语重心长的给李辰安说了这席话之后,落在了天井里。
他去了亮着灯的那处房前。
他站在紧闭的窗前看了片刻里面的人影,想来他是有看见小琴的。
他就这么看了十息,终究没有进去。
他徐徐转身,冲着李辰安摆了摆手,踏着夜色中的风雪而去。
他去了周山深处的那处小屋。
他站在了那处小屋前面。
却瞪大了眼——
那处小屋塌了!
支离破碎!
那个极为陈旧的风铃就放在倒在地上的门板上。
门板上还放着一盏亮着的灯笼!
灯笼下压着一张纸。
燕基道强忍着滔天的怒火拿起了这张纸,瞳孔猛的一缩,片刻,他深深的看了看这倒塌的小屋,转身离去。
……
……
李辰安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萧包子终于放下了心来。
宁楚楚也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温小婉依旧抱着那把情人剑,她一脸笑意的看着李辰安,只是那笑意中有一抹无人觉察到的依依不舍。
明日她将启程回广陵城。
带着这把她从萧包子那里要来的情人剑。
她会住在煮雨小筑,就像一只留守的孤雁。
期待他某一天能回来,也或者……此生再难相见。
她会将他作的那首《摸鱼儿、雁丘词》交给梁蔓蔓。
由梁蔓蔓来谱曲,她为自己而唱。
小琴也看着李辰安。
她的脸上带着笑意,也带着谢意。
她已知道他叫李辰安,是而今宁国的摄政王。
是他救了他们!
她不知道该如何感谢,那位萧姐姐说无须感谢。
他们都是好人!
可惜自己是个废人。
不然,当跟着萧姐姐一起牧牛——
萧姐姐似乎很喜欢牧牛。
她说起牛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里神采奕奕,很是好看。
她说冬就快过去,春就要到来。
她说春来之后,漫山遍野绿意盎然,是牧牛的最好时候。
小琴想象不出那样的画面。
她一直生活在大漠黄沙中,这才来周庄,她也一直在那口棺材里。
但现在她很期待。
期待小剑哥哥完全恢复了,去看看和大漠黄沙不一样的景致。
或者买一头牛,像萧姐姐那般悠闲的放牧。
小剑已醒来,只是依旧躺着,却并不是在那口棺材里,而是在火炉旁的一张床上。
他偏着脑袋看见了李辰安进来,他想要坐起,却被小武给一把摁住。
他的脸上带着歉意的笑:
“实在不能起来。”
“欠你的十两银子……只好等我好了之后再还你了。”
李辰安没有拒绝。
“嗯,好好养伤,伤好了再还我。”
他看向了宁楚楚,“搜查得怎样了?”
“开阳她们还在搜查,抓住了一个老账房……”
宁楚楚眼冒银光:
“恐怕发财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汇合
发大财是不可能的。
李辰安甚至连那些账簿都没有翻一翻,他仅仅是问了问那个老账房。
周园这些年赚来的绝大部分银子和那些地里所产出的粮食,几乎全部运去了京都,交给了丽阳公主!
十余年来,交到丽阳公主手里的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那老账房当然不知道丽阳公主将那些财富用在了何处,李辰安倒是能够猜到一二——
皇上修建长乐宫,那天量的消耗,可不是内帑能够承受。
所以丽阳公主灭了琴剑山庄,一来是弄死了自己的情敌,二来,还扶持了一个新的力量来帮她赚银子弄粮食。
倒是一举两得。
但人终究是有私心的。
周大善人这些年偷偷的积攒下来的也不少。
“嗯,存银一千二百余万两,粮只有三千余石……也不错。”
李辰安看了看那老账房递过来的账册,“这些银粮,悉数押解回京都,”
他看向了宁楚楚,笑道:“要不你带着你的娘子军押解这些粮回京?”
宁楚楚一听,“我不!”
“……这是大事!宁国现在缺钱缺粮……”
“我也不!”
宁楚楚脖子一扬,抿了抿嘴,倔强的说道:
“我、我要去蜀州!”
“你跑蜀州去干啥?”
“啊……我去看看若水啊!再说……你这一路去蜀州可也有诸多危险,我就算武功不怎么厉害,但我不还有两百多的娘子军么?”
李辰安当然知道宁楚楚之意,“好吧。”
“这周园的事已了了,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就出发去蜀州?”宁楚楚问道。
“先去一趟枫县。”
“去枫县?”宁楚楚吓了一跳,“那地方接下来可是有一场大战!”
“我知道,所以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去枫县!”
按照军情一处大统领郑旺送来的最新消息,叶破率领的一百玄甲营士兵大致还有三天抵达枫县。
与此同时,夏侯卓率领的三万北部边军将士,大致也将在三天后抵达枫县。
江南道大都督宋时明调集的五万官兵,其中已有两万余已抵达枫县,还有两万余正在去枫县的途中。
而在距离枫县仅仅三里地的枫叶山里,皇城司竟然还发现了另外一股不知道来路的势力——
据说这股势力有千来人!
从着装来看,他们并没有军伍中的制式盔甲,所穿皆是藤甲。
但从他们在山中的行动来看,他们却有着极为严明的纪律,也有着和山匪完全不一样的军事素养。
这令郑旺很是担心,以至于他派了不少谍子在严密的监视着这股势力的动向。
从明面的实力来看,枫县之战似乎毫无胜算。
李辰安离开玄甲营独自前往周庄,这本也就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
这个计谋而今已完成,王正金钟的人已控制了最为紧要的平江城。
李辰安就算离开周庄要去的地方也应该是平江城,而不是已成为战争焦点的枫县!
“你还有别的布置?”
这话是阿木问的。
因为枫县将聚集敌军足足八万!
战争的场面和江湖的打斗可不一样!
在那千军万马之中,他跟本没有把握能够保证李辰安的安全。
李辰安微微一笑,“倒不是布置在枫县,而是在这周山。”
说完这话,阿木等人就见李辰安走了出去。
他从袖袋中取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烟花,用火折子点燃,猛的扔向了天空。
顷刻,这烟花在空中绽放开来。
这是信号!
但这信号是要召唤谁来?
半个时辰之后,呼啸的狂风中传来了疾驰的马蹄声。
片刻,黑压压一群打着火把的人冲入了周园。
他们萧杀的站在了主院的外面,内院的天井中落下了一个人来。
他是玄甲营营正周正!
他站在了李辰安的面前,拱手一礼:“属下见过摄政王!”
宁楚楚等人顿时一呆,这才知道李辰安来周庄,原来早已有了布置。
他竟然悄无声息的将玄甲营主力放在了这里。
就算是她宁楚楚和程依人不来,他也不会有大碍。
李辰安看着周正微微一笑:“今儿个元宵,厨房里还有许多好吃的,叫弟兄们吃好喝好睡好……明儿个咱们走!”
“吃了饭之后,你与苏沐心来这里一趟。”
周正又拱手一礼:“属下遵命!”
他转身离去。
李辰安却并没有回房。
又过了片刻,风雪中又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又一个人落在了天井中,他站在了李辰安的面前,没有行礼,却咧嘴一笑。
他是安自在!
他率领的五百猛虎营战士,竟然也在周山!
“我以为这里会打一仗,却不料屁事没有。”
李辰安也笑道:“这怨我,我高估了那些江湖中人的血性,让你们在山里头吃了不少苦头。”
安自在摆了摆手,“我倒是不担心那些狗屁江湖中人,我原本很担心夏侯卓会跑到这里来。”
“枫县距离周庄并不远,指不定夏侯卓还真会来,所以我将你们都叫了过来,都先去用饭吧,周大善人的寿宴,那些席面做的还是很不错的。”
“呆会吃了饭过来,咱们商议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安自在点了点头,问了一句:“莫非你还想去枫县?”
“有些事,总得解决掉,不能给江南道留下隐患。”
安自在眉间微蹙,沉吟片刻,并没有劝阻李辰安打消这个念头,他也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李辰安回到了房中,来到了小剑的身边。
“明天我们就要启程出发……你和小琴是怎么打算的?”
小剑想了想:“我说过,我若活着这条命就是你的。”
“只是现在我这情况跟着你只是个累赘……我先养伤,伤好之后,我带着小琴去找你们!”
“好,”
李辰安将桌上的那个小匣子取来递给了小琴,“这是你们的师傅留给你们的。”
“师傅去哪里了?”
“他啊……他说他要去游历天下。”
“哦……”
小琴打开了这小匣子,满眼疑惑的抬头望向了李辰安:“这是什么东西?”
在荒无人烟的大漠长大的小琴,她只知道银子,她不知道这玩意儿叫银票。
“可以当银子使用的银票。”
小琴小嘴儿一张,“这么多?”
“你们的师傅希望你们未来的日子能够过得更好一些。”
王正浩轩探头一瞧也吓了一跳。
“师兄,我们那师傅,怎的就那么吝啬呢?”
“我们出山,莫要说给二两碎银,就连要饭的碗也没给我们一个……吃他一只鹅还要我爹来赔钱……”
他摇了摇头,转身去了院子里。
还有一条没来得及处理的狗。
第四百八十七章 定计
夜已深。
窗外有呼啸的寒风,望春阁里有热乎乎的茶飘香。
茶桌前围坐着五个人。
他们是李辰安、安自在、周正、苏沐心,还有周十八。
茶桌上摆着一张地图。
各自的面前还有李辰安斟上的一杯茶。
却没有人去喝茶。
除了李辰安,其余四人皆盯着那张地图,脸上的神色颇为凝重。
主要还是实力上面表现出来的悬殊过大——
江南道的府兵虽然有五万之数,但事实上他们并不可怕。
因为府兵的战斗力太弱。
他们在江南的日子太好过,他们并没有得到真正的训练。
他们甚至都没有见过血!
他们的意志力极为薄弱,一旦遇见了不要命的对手他们就必然溃败。
但夏侯卓的三万边军却不能小视。
他既然敢带到江南,那肯定就是他手里最精锐的兵!
何况枫叶山里还有一支不明情况的训练有素的一千兵马。
再看自己这边的情况——
玄甲营拢共五百人。
安自在重新改编的猛虎营也是五百来号人。
至于宁楚楚还剩下的两百多个娘子军……这场军事会议李辰安都没有让宁楚楚参与,显然她的那两百多号人基本上可忽略不计。
也或者就当做是李辰安的亲卫。
一千人对八万……
这似乎是个痴心妄想之事。
但再分析这一千号人的优势——
其一:他们的武器是百炼钢所打造的刀,他们的盔甲虽然不是百炼钢所打造,但比宁国军队中的制式盔甲无论是在防御上还是灵活性上都强大许多。
其二:这一千人都有武功。
并且身手都还不错!
其三……他们的身上都带着至少两个烟花!
虽然不大,但杀伤力却不弱。
其四,小武在离开京都前所配置的迷离,肯定无法覆盖于整个战场,但对于局部的战场却有着巨大的作用。
所以并不是不能一战。
以安自在的经验来看,这一战的神算其实并不是太小。
这一战若是打下来,许能载入史册成为以少胜多的实战经典。
唯一的问题只有一个——
八九万人的战场一旦铺开,那会绵延数里之地。
李辰安这家伙偏偏要去!
那么大的战场,自己这边只有千人,肯定得集中兵力各个击破,这便无法顾及到李辰安的安危。
至于宁楚楚那两百多号娘子军……将堂堂摄政王的性命交给她,这实在太不靠谱。
“我同意这一战!”
安自在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抬眼看向了李辰安,又道:
“我唯一的要求只有一个……你,要么就呆在这里等消息,要么你去平江城。”
周正也看向了李辰安,“属下同意安将军的看法!”
李辰安这就很郁闷了。
他想了想,“我去有我去的道理!”
安自在摆手:“我管你什么道理!莫非你又想以自己为饵引夏侯卓来攻?”
“这饵一次两次还行,若是多上几次,一个不好可真会被鱼给吃了!”
“你死了我怎么给若水小姐交代?”
“我回了京都,温煮雨他们问起,我如何回答?”
李辰安摆手,“且慢!”
“你们先听我说!”
“江南道的这五万府兵,是由指挥使谢靖所率领。”
“平江城被皇城司拿下的这个消息,我估计不日便会传入谢靖的耳朵里。”
“这个谢靖,年四十,出生军伍,可不是一个愣头青!”
“当他听到了江南道道台余万枝和大都督宋时明已入了大狱这个消息之后,他可并不一定就会为他们去报仇!”
苏沐心此刻也看向了李辰安,问了一句:“你这意思是……让谢靖率兵投诚?”
李辰安点了点头:“他面前的路只有两条。”
“要么继续造反,要么就必须向我表忠!”
“他知道自己手里这五万将士是个什么玩意儿,造反肯定是没有前途的,那只要我召唤他一声,他必然前来向我效忠!”
安自在眉间微蹙,“这……倒是个理。”
“那你就呆在这里,手书一封,我们去了枫县之后交给他,让他独自前来这里见你。”
“不!”
李辰安否定了安自在这一最稳妥的提议。
“我不仅仅是要他来见我,我还有任务要交给他……既然曾经受命想要杀我,那当然得拿出足够的诚意!”
安自在眼睛一亮,“临阵反戈?”
“对,夏侯卓必须死!”
“但我们不能因此而付出太大的代价。”
“五万府兵与三万夏侯卓的精锐边军一战……打肯定是打不赢的,但我们的人却能以最小的代价在混乱的战场里猎取到最大的胜利!”
安自在等人沉思片刻,这个计策当然是最好的,但万一那个谢靖他不降呢?
“你依旧不必亲自前去!”
“你们以为我想去啊?!”
李辰安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来到了窗前。
窗外有大红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也有簌簌而落的大雪在那猩红的光线下飞舞。
“我去了枫县,一来,是可以给谢靖一个定心丸,甚至还能让他敦促那五万府兵奋力一战!”
“二来……我在枫县,夏侯卓才会迫不及待的来杀我。”
“我需要这场战斗在最短的时间内胜利结束!”
安自在等人看向了李辰安的背影。
“急着去蜀州?”
李辰安转身,摇了摇头:
“倒不是急着去蜀州,而是因为吴国的使者,当已抵达了京都!”
“这一场谈判,按照我离开京都之前与温煮雨的商议,根本就没得谈!”
“吴国的使者必然会恼怒而归!”
“这个消息会传遍天下!”
“那么接下来吴国的使者归国之后,恐怕无涯关那边的战事就会开启。”
“攘外必先安内……赤焰军将在无涯关与吴国军队誓死一战,宁国的粮草军需,现在就得向无涯关送去!”
“国内,绝对不可以出现任何动乱!”
“所以我才这么迫切的需要拿下江南道,稳定江南道……江南的钱粮,是无涯关之战的保障!”
“夏侯卓帅兵下江南,这是一件好事。”
“在枫县除掉这个毒瘤,宁国国内小患或许会有,但至少大患不会轻易发生。”
“京都谈判之事,必须在消息传至江南之前将夏侯卓消灭,不然我担心会有人因此又起了异心。”
李辰安坐在了桌前,端起了茶盏:
“杀鸡儆猴……死一个夏侯卓,总是能让某些人暂且将心里的异心给藏起来。”
“至于以后,”
李辰安喝了一口茶,咧嘴一笑:
“皇长子归位登基为帝,那就是他需要去处理的事了。”
“我嘛……我必须带若水去吴国走一趟。”
安自在一惊:“宁国和吴国若是真开战,你还敢跑去吴国?”
“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李辰安耸了耸肩,“你忘记了,我其实是个诗仙。”
“诗仙个屁!”
“吴国使团若是谈判失利,你觉得吴人会以诗仙待你?!”
第四百八十八章 江南织造
昭化二十四年正月十六。
在周园的李辰安一行于黎明时候冒着漫天的风雪离开。
他们来到了周庄集镇。
昨儿个周园发生的事早已传遍了整个周庄,集镇上的街坊们无不震惊于周大善人的结局,也无不震惊于来者的强悍!
而后,他们听到了一些消息。
消息说是宁国的那位摄政王来了周庄!
保护他的,便是神秘的隐门桃花岛所派出的高手!
摄政王他竟然来了周庄!
他就住在悦来客栈!
周大善人聪明了一辈子,却偏偏糊涂了这一件事——
他竟然派了那么多的武林高手去围攻了悦来客栈!
虽说他的目标是那个叫小琴的少年,可摄政王在悦来客栈啊!
宁国至今无帝。
摄政王在宁国就是天下第一!
他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么?
还真应了那句话,老寿星上吊,他活腻了!
这不,昨儿个他那六十大寿可就在许多武林高手和地方名宿的见证下被摄政王给活生生搅黄了……不应该说是搅黄了,他被弄死了!
他那庞大的周园,也一家伙被灭了!
也是摄政王仁慈。
没有祸及他人。
不然,昨儿个的周园,定会血流成河!
此刻摄政王的车驾来到了周庄集镇,许多人从房间里探出了脑袋,想要看看摄政王究竟生的是怎样的一幅模样。
然而没有人知道谁是摄政王。
李辰安依旧和萧包子同乘一匹马,这显然不符合摄政王的形象。
反倒是走在队伍前头的器宇轩昂的阿木或者王正浩轩,他们倒是更像摄政王。
队伍在悦来客栈门前小停了片刻。
小剑小琴二人和银如命留在了悦来客栈。
小武给了银如命几剂药膏还有几剂药方,接下来小剑就需要半年左右的静养。
众人在周庄集镇分别。
温小婉背着那把情人剑离开了队伍向广陵城方向而去,没有和李辰安挥手告别。
王正浩轩并没有离开队伍去平江城。
他思来想去,他爹当已向苏府提亲。
苏府而今之局面,想来是不会拒绝这桩婚事的。
就算是真要应付一下弄那啥比武招亲,也是在四月初一。
还早。
来得及。
先去枫县要紧。
因为师兄说李辰安的命,比任何事都要重要!
就在许多百姓和武林高手的注视中,队伍离开了周庄,向枫县而去。
这些人回头再看那悦来客栈的时候,便觉得那悦来客栈显得愈发的高深了起来。
但在一些江湖中人的眼里,他们亲眼看见了那个叫小琴的少年留在了悦来客栈……
他是曾经的琴剑山庄的余孽!
是他和那个只有半身的女子杀死的周大善人!
那么周大善人的同党,岂会放过他们?
果然。
当李辰安一行离开周庄个把时辰之后,悦来客栈的门口来了三个人。
然而,他们还没有踏入悦来客栈的门,那门里却走出了一个人。
他是燕基道!
大宗师燕基道!
他站在了门前,根本就没去问这三个人的名字。
他伸出了一只手!
就这么轻飘飘一挥!
就听见“砰砰砰!”三声。
三人被这一掌三式击飞。
飞得很远。
一边飞一边吐着血。
落在地上时候,已没有了丝毫气息。
燕基道转身回房,关上了门。
这一关,那门就再也没有开过。
快活神仙苍南天站在了其中的一具尸体前,他俯下身子仔细的看了看。
北丐左丘不明也站在了一具尸体前,也仔细的看了看。
“翻云覆雨手,燕基道!”
“没错……要不要联手杀了他!”
左丘不明话音未落,苍南天忽然抬头望向了左丘不明的身后,他的眼陡然大睁,眼里满是骇然。
“跑……!”
他转身就跑。
左丘不明根本就没有回头,因为能够让半步大宗师逃跑的只能是大宗师!
这周庄,只有那一个大宗师。
他双腿一曲,身子如炮弹一般射了出去。
二人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暗处,从周园跑出来的那些高手们也在片刻之后悄然离开。
这一天,周庄集镇的茶楼酒肆客栈,忽的就空了。
甚至从这一天之后,周庄极少再有江湖中人前来。
江湖传言,大宗师燕基道曾经与琴剑山庄少庄主秦林情同手足。
而今秦林的儿子回来了,燕基道恐怕会帮助那个叫小琴的少年重建琴剑山庄!
而地址,则极有可能就在周园!
这是后话。
燕基道确实也住在了悦来客栈。
只是他究竟什么时候走,究竟要去哪里,却并没有人知道。
李辰安一行向枫县而去这件事,也落在了许多人的眼里。
枫县之事因大量府兵的聚集已不再是什么秘密。
在某些人看来,摄政王李辰安悄然来了周庄,却将江南道的府兵成功引向了枫县,江南道的道府平江城轻易的落在了李辰安的手中,他的目的已经完成。
他还去枫县做什么?
如果他是为了去剿灭那五万府兵,他应该带着大军前往才对。
可他仅仅只带着千来号人。
那么,他是不是在枫县也有另一手的布局呢?
他这一去,顿时吸引了江南道各州官员的视线。
这些官员们在得知道台余万枝被捕之后便知道大势已去。
他们有许多都是余万枝一系的人。
李辰安既然拿下了余万枝,那么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除非他死在了枫县。
当广陵州的知府大人霍传名带着他的儿子霍子归赶到平江城的时候,他才知道摄政王在江南道干出的这些惊天大事。
他很慌!
他的亲家江南织造曹珐曹大人也下了大狱!
他不知道李辰安让他来平江城所为何事,他以为这是李辰安将他调至异地,而后抓捕。
毕竟霍家在去岁时候做过对李辰安大不利之事。
迎接他的是皇城司的提举大人王正金钟。
然而王正金钟却并没有将他拿下,反而一脸笑意的将他带去了织造司的衙门。
“摄政王说,江南织造很重要。”
“摄政王还说,你与他是同乡,他说过要给你的儿子主持婚礼……只是现在还有些事暂时来不了,叫你放心,曹珐的女儿,也就是你未来的儿媳妇曹玉并没有入狱,依旧住在曹府。”
“摄政王说,你要当江南道的道台还欠缺一些经验,先当个江南织造……”
王正金钟忽的俯过身子猥琐一笑,吓了霍传名一大跳,便听王正金钟低声说道:
“那个……商家已经全进了大狱,江南苏家,是我亲家,你当了江南织造,剩下的事你看着去办。”
“不用给我面子!”
说完这些话,王正金钟拍了拍已目瞪口呆的霍传名。
“走吧。”
霍传名咽了一口唾沫,极为震惊的问了一句:“去哪?”
“我亲家家里,给你接风洗尘!”
第四百八十九章 外交政策
没有人料到李辰安拿下平江城之后,任命的第一个人会是霍府的霍传名!
更没有人料到他将霍传名任命为了江南织造。
但温煮雨等人知道。
对于摄政王的这一安排,其背后的意图在温煮雨看来倒并不是有多复杂——
“江南织造司是整个江南道商业的重中之重!”
皇宫议政殿,内阁首辅衙门。
温煮雨给尚书省尚书令齐尧和中书省中书令年承凤斟了一杯茶,又道:
“按照摄政王所定下的未来五年的国策,他此举的意图是要在江南道大举推行工商业的发展……”
“江南道有最好的商业基础,有最为成熟的营商环境,也有整个宁国最好的商业契约精神。”
“摄政王说作为此国策的试点,朝廷要从江南道的变革中去学会如何放手、如何给工商业提供最好的服务、如何将江南道的经营经验传至其余四道,进而覆盖整个宁国。”
“经验很重要!”
“但他说思想观念的转变更重要!”
“官,不是管!”
“管得越多,工商业的发展就越难!”
温煮雨看了看二人惊疑的神色,笑道:“是不是难以理解?”
“其实这就是我们固有的思想限制了我们的想象也限制了我们的眼光。”
“江南织造这个职位很重要,摄政王说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完全按照他的想法去执行的官员……”
“也就是说,他任命霍传名为江南织造,倒不是说霍传名有多丰富的营商经验,仅仅是霍传名听话。他在江南织造司所作的一切,其实都是摄政王给他的指示。”
“他说从目前的商业形势来看,他暂时不需要这些官员能有多少创新的观点,他们能将他的计划完整的执行,这就是最好的……”
“至于效果嘛,大致一两年之后我们就能看到。”
顿了顿,温煮雨没有再说这事,而是看向了尚书令齐尧。
“丽贵妃的想法我已经告诉了你们,封三皇子宁知远为景亲王这个没有问题。但封地放在泉州……我个人觉得不太合适。”
齐尧一怔“泉州为何不合适?”
“那地方在岭东道之南,距离京都遥远,岭东道现在有定国侯府的神武军在,丽贵妃和三皇子在那地方,当更安全!”
这个安全,并不是指的他们的生命安全。
而是宁国的安全。
皇长子回归登基为帝,三皇子远在泉州,无论丽贵妃想做点什么都没那么容易。
可温煮雨却说了一句:
“但泉州距离东离岛并不远!”
泉州要入京都不易,但如果出海去东离岛,却很容易!
东离岛是怀国公怀氏的祖地!
那地方孤悬海外,事实上宁国对东离岛没有丝毫的约束力!
甚至而今的宁国朝廷都不知道东离岛现在究竟怎么样,上面究竟有多少人口,多少兵丁。
等等。
“这在我看来,是大危险!”
“东离岛的舰船可入长江……可从玉广大运河直至京都!”
齐尧心里猛的一震,“老夫确实疏忽了,那封地放在何处为好?”
“此事再想想,吴国的使团当快要到了……鸿胪寺那边的接待,不冷不热就行。”
“要不要出城迎接?”
“你我就不用了,让鸿胪寺少卿李文渊带几个官员去就行。”
“这……会不会显得太轻视了一些?”
温煮雨摆了摆手端起了茶盏,“本来就不欢迎他们,何来轻视之言?”
“我倒是认为摄政王的那句话说的很有道理。”
“什么话?”
“量宁国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这种思维不是蠢就是坏!”
“按照他的意思,这吴国的使团到来,还得向咱们缴纳食宿费才行。”
“这事,你再叮嘱一下鸿胪寺。吴国的使团若是不交银子……让他们住客栈去!”
齐尧顿时一惊,他一捋长须瞪大了眼睛看着温煮雨——
不仅仅是三百年的宁国,向上追溯于别的朝代,可从来没有这样的事!
来者是客!
作为礼仪之邦的宁国,这是传统。
客人来了当然得要好生的招待,还要用最好的东西去招待!
这彰显的是宁国作为中原正统文明的大度,还有宁国地大物博之富裕……哪怕再不富裕,在外人的面前也必须表现的富裕。
这叫脸面!
甚至在这些别国使者离开的时候,皇上还会大加赏赐,以显皇上之仁厚。
这在礼部已经形成了固定的接待流程。
陪吃、陪喝、陪笑,甚至送上貌美如花的姑娘。
总之要陪好,总之绝不能让客人受到任何委屈。
可现在李辰安却来了这么一出……
“会不会让人家瞧不起?”
温煮雨眉梢一扬,“我倒是认为人家前来,本就对咱们宁国瞧不起!”
“摄政王说弱国无外交,咱们现在在别国的眼里正是弱国啊!”
齐尧沉吟三息:“既然是弱国,不是更应该避免发生冲突么?”
“理是这么个理,但摄政王的意思是退一步就会退无数步,那不如不退,反正咱光脚的不怕他穿鞋的!”
“如果吴国要战,那就战!”
“好好的打一仗!”
“他说打一仗至少有两个好处!”
“其一,激发宁国百姓的血性,让宁人这些年被压弯了脊梁再一次直立起来!”
“其二,战争有时候并不一定就是坏事,它往往能促进某些行业的飞速发展……比如冶炼、军工、织造、运输等等。”
“也能通过实战检阅一下咱们的军队……没有经历过真正战争洗礼的军队,根本称不上什么虎狼之师。”
“只是一院子的修建得很整齐很好看的花罢了。”
“也就是绣花枕头。”
“所以无涯关的备战,大张旗鼓的让兵部和户部去办吧,让吴国的使臣知道咱们正在准备和他们一战!”
“……不惜一战!”
……
……
正月十七。
吴国的使团抵达了京都玉京城的南门。
使团的规模颇大,有马车八辆,还有前后护卫各百。
在其中的一辆马车中,吴国太子吴谦合上了面前的一卷书,抬头看向了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儒雅老者。
那老者白眉白须白发,面容清瘦,但那双眼却依旧很是清亮。
他也在看着小桌板上的一卷书。
他看的是《宁诗词集渊百篇》。
“到了?”
“回先生,到了。”
“……转眼二十多年没来这玉京城了。”
老者合上了书,眼露疑惑之色:
“还没有人来迎接我们?”
“回先生,这个……宁国没有皇帝,那个摄政王也去了江南。”
“而今宁国主政者是内阁首辅温煮雨,先生认识,他曾经在弟子的东宫当过两年时间的幕僚……恐怕应该是他亲自前来!”
第四百九十章 郁闷的太子
老者一捋长须撇了撇嘴,对温煮雨这个名字有些不喜。
对于宁国而今朝中的巨变他早已知道。
作为吴国大儒,太子太傅,他这次陪太子出使宁国主要有两个目的——
第一,他很想见见宁国的那位摄政王李辰安。
李辰安的诗词文章已有一些传入了吴国,在他看来,李辰安所做的那些诗词甚是了得,每一首居然都不在那本《宁诗词集渊百篇》中的任何一首之下!
他确实当得起诗仙这个名头!
只是,在吴国的谍子将李辰安的生平事迹报给他了之后,他实在难以相信天下会有人出现如此之大的变化!
武,可一朝顿悟一飞冲天。
但文却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文需要的是厚积而薄发。
他李辰安在广陵城当了十七年的傻子,这是厚积么?
云书贤实在难以相信。
他和李春甫曾经见过,也曾经秉烛夜谈。
对于春甫先生的学识,他自然无可挑剔,但学识这个东西却不能如武人的内力那样强行灌输给另一个人!
姑且不论李辰安的真实身份是啥,就算是春甫先生手把手一直教他……装了十七年的傻,忽然之间一飞冲天成了诗仙……春甫先生又不是神仙!
所以,云书贤对李辰安极为好奇。
第二,他认为这场谈判根本就没有任何难度。
陪着太子殿下前来,这将是太子殿下登基之前的又一笔丰厚的政绩。
他已经很老了,也已经位极人臣。
这场简单的谈判大致是不需要他出面的。
宁国积弱已久。
摄政王李辰安又是个纯粹的文人。
文人这个东西,做诗词文章才是本份,治国嘛……他弄的那什么宪法,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所以宁国真正的治国者,当是温煮雨这个吃货!
这个坑货!
想到了温煮雨,云书贤嘴角一抽抽,似乎想到了一些令他不太愉快的过往。
他承认温煮雨有治国之才。
不然当年温煮雨离开吴国东旭城的时候,皇上不会三次亲自去见他。
但他并不想见到温煮雨。
他就是来会会曾经的友人。
比如花满庭花老大儒。
也比如那位充满了传奇色彩的江湖奇女子樊桃花。
可惜的是在来的途中才得知樊桃花在宁国的京都之变中死去。
还有那位作曲大家商涤,他也死了。
那就只能和花满庭煮茶论道了。
二人下了马车,站在了玉京城南门的城墙下。
阳光正好。
城墙依旧巍峨。
进出城门的商旅也很多。
似乎那场京都之变并没有给这座城和这些人造成太多的影响。
只是……使团之行程早已递交给了宁国的礼部,按照道理,宁国当派出重臣前来迎接。
可人呢?
“温煮雨而今是宁国的内阁首辅大臣,宁国没有皇帝,太子殿下亲来,按照礼制,他温煮雨当亲率群臣前来迎接……”
云书贤眉间微蹙,一捋白须,视线落在了城门处。
城门处只有几个站得笔直的守城士兵。
哪里有前来迎接他们的官员的影子。
“他温煮雨虽然与老夫昔日有些过节,可他毕竟在东宫当了两年幕僚,殿下曾经也是他的主子……这厮,莫非是当了那首辅大臣眼睛就长到了头顶上去了?”
太子吴谦也不知道呀。
前方他的礼部官员此刻也正站在门洞口焦急的等待,确实没有宁国的官员出来迎接。
“会不会是递给宁国礼部行程的日子错了?”
“……今儿个正月十七,定好的我等未时到,为师亲手拟定,怎可能错得了?”
吴谦这就有些难受了。
他本以为自己以太子之尊前来,温煮雨必然会带着群臣倒履相迎。
若是他们的态度足够好,看在温煮雨的脸面上,这次谈判吴国甚至可以后退一步,仅仅将无涯关一线弄到手里就行了。
无涯关太重要。
那地方曾经是墉国的领土。
吴国与宁国之间,原本还有个小小的墉国作为缓冲。
可宁国竟然趁着吴国国内发生了一些矛盾的时候将墉国给吞并了!
这是吴国不能容忍之事!
无涯关在宁国的手里,无涯关居高临下!
出无涯关就是吴国的八百里平川下原荡!
若是宁国举兵,直接就会威胁到吴国五大产粮地之一的下原州。
下原州有民万户,有良田数万顷!
整个下原州易攻难守,以至于吴国不得不在下原荡修建了七座城寨,屯兵十万之巨,以防宁国入侵。
幸亏这二十年来宁国国运衰退。
那位先皇竟然耗费巨资去修建了长乐宫,还不事朝政住在了长乐宫里修道!
这二十年多亏了那位宁国的丞相姬泰!
因为他,宁国变得越来越穷,也越来越弱。
驻扎在无涯关的赤焰军,终究没有踏出无涯关一步。
但这并不是一个长久之事,只有将无涯关纳入吴国的领土,吴国屯兵于无涯关之上,才能真正的杜绝这一巨大的隐患。
所以他来了。
带着朝中诸多大臣。
他来的原本正是时候——
宁国皇上驾崩,那个诗仙成了摄政王,他也不事朝政……或者他根本就不懂朝政。
他竟然离开了京都要跑去蜀州找他的未婚妻钟离若水!
又一个荒唐的王爷!
这是吴国之大幸!
姬泰的余孽遍布宁国各道,他虽然死了,但他的那些党羽却依旧会在宁国兴风作浪。
哪怕温煮雨成了内阁首辅,没几年功夫,他根本就无法完成对姬泰余孽的大清洗。
宁国依旧在风雨中飘摇。
他们根本不敢开启任何战端,因为他们会怕内部的乱!
在太子吴谦想来,温煮雨是巴不得用无涯关来换取宁国南部边境的和平。
那么此行当轻松愉快才对。
那么当他的车驾抵达玉京城的时候,当得到最高的礼遇才对!
但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时,城门处终于有了动静——
他和云书贤皆望了过去,距离有些远,却依旧可见城门处来的只有区区三个官员!
他带来的礼部尚书俞定之此刻似乎正在和他们交流。
没多久,俞定之匆匆走了过来。
他的脸原本很白,此刻漆黑!
他躬身一礼,“殿下,来迎接殿下的是宁国鸿胪寺少卿李文渊!”
吴谦眉间一蹙:“就一个鸿胪寺少卿?”
“另外两个是鸿胪寺小小的主薄!”
“……温煮雨呢?”
“回殿下,那李文渊说温煮雨没空!”
“……”
俞定之咽了一口唾沫,又说了一句:“李文渊还说……”
“说什么?”
“他说,宁国的官员现在都很忙,没空接待咱们,如果殿下没啥事……就回去吧!”
第四百九十一章 强硬的态度
太子吴谦顿时就瞪大了眼睛。
他们虽然并不是受宁国之邀前来交流,但他们出行宁国的目的,早以国书的形式正式的送到了宁国礼部官员的手里!
宁国三省肯定早就知道自己一行前来并不是交流,而是谈判!
关于领土的谈判!
宁国对此并没有回国书拒绝。
那么按照规矩,自己一行前来,宁国当以礼相待,然后嘛……大家再坐下来好好谈谈。
现在宁国居然只派来了一个小小的鸿胪寺少卿,还不是来迎接自己一行的!
他居然是来劝自己离去……
这实在有荒唐,以至于吴谦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没告诉他我们是来谈判的?”
“回殿下,臣当然告诉了他,可他却说、却说摄政王不在,这事没啥好谈的。”
“……”
吴谦又惊呆了。
“怎么?他们莫非还敢与吴国一战?”
“这……殿下,”
俞定之又拱手一礼:“他确实是这么说的!他说……摄政王的意思是欢迎太子殿下来宁国游玩,去看看京都八景,去怡红楼听听曲儿……至于谈判……那摄政王倒是委任了和殿下谈判之人。”
“这不就得了,说明那李辰安还不至于真的傻嘛。”
“啊……殿下,可他说宁国在接待方面摄政王也有新的规定。”
“什么规定?”
俞定之又咽了一口唾沫,有些艰难的低声说道:
“殿下仪仗一应费用皆自理!”
吴谦又张大了嘴巴,他愕然的看着俞定之,过了片刻才面色一寒,“宁国穷成这样了?”
“你去将那什么李文渊给本宫带来!”
“下官遵命!”
俞定之转身离去,云书贤捋着长须沉吟片刻,“为师隐约记得这李文渊好像是春甫先生的长子……”
“那他就是李辰安的大伯!”
“春甫先生最重礼节,这李辰安……到底是个少年郎,怕是不懂规矩!”
太子吴谦却摇了摇头,“本宫不这么看。”
“你是如何看的?”
“就算李辰安不懂规矩,温煮雨当懂!”
“温煮雨最重大势,他应该比谁都清楚吴国一旦对宁国开战,宁国会有着怎么的损失,除非……”
“除非温煮雨认为宁国之损失极少,可承受。亦或他认为吴国的大军无法攻陷无涯关!”
吴谦又皱起了眉头。
他是吴国太子。
并不是每个太子都是无能之辈!
他有文学上才华,他的老师云书贤本就是吴国大儒。
他还有军事上的才华,他十五岁就去了吴国最厉害的神鹰军。
在神鹰军呆了足足三年,得到了吴国上将军勾仲的大加赞赏。
允文允武有勇有谋,便是吴国上下对这位未来的皇帝的评价。
他看出了这件事背后的某些情况:
“本宫小看了李辰安!”
“他去了江南……既然宁国敢如此强硬的面对本宫……江南道,当已归顺于他……”
“蜀州道,本就是定国侯府在经营,其余三道……只怕江南道归顺的消息传出之后,其余三道的那些官员,会立刻向他表忠!”
“恩师,这场谈判,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
“错在……真将李辰安当成了一个傻子!”
云书贤蹙眉颔首,“那……咱们还要不要进这玉京城?”
“要!”
“本宫倒要看看李辰安安排了何人来谈,更想看看他想要怎么和本宫来谈!”
说完这话,吴谦转身,对紧随在他身后的一名将军模样的人吩咐了一句:
“速速告知机枢房在宁国的密探,本宫要李辰安的所有消息!”
那将军拱手一礼应下,他转身去了一辆马车里。
片刻,那马车里飞出了三只信鸟。
而此时,俞定之已带着李文渊三人来到了吴谦的面前。
吴谦背负着双手,一脸高傲的模样。
他乜了一眼李文渊,视线落在了湛蓝的天空上,这副气魄着实吓了李文渊一大跳!
在鸿胪寺为官转眼就近二十年。
这二十年中,他接待过许多别国的高官大员,但接待一国太子还是花姑娘上轿头一回。
倒不是以往没有别国太子来过宁国,而是作为一国之储君,接待之事已上升到了礼部,至少也得是礼部的尚书亲来。
他一个小小的鸿胪寺少卿没那资格。
可这一次,温煮雨却偏偏就要他来!
还说这就是辰安的意思!
还说见了那什么太子无须卑躬屈膝,要拿出宁国之大气度!
更不能丢了摄政王的脸面!
对!
可不能丢了辰安的脸面!
于是,原本微微躬着身子的李文渊直起了腰!
他也背负着双手,也乜了吴谦一眼,也抬头看向了湛蓝的天,鼻孔朝天:
“本官鸿胪寺少卿李文渊,阁下就是吴国的太子?”
“宁国的意思已经向贵国的那位礼部尚书大人讲清楚了,若是太子殿下还不明白……那本官就再次重申一次。”
这一家伙弄得吴谦心里顿时没了底气。
宁国一个小小的鸿胪寺少卿在本宫面前都这样嚣张了?
谁给他们的胆气?
难道那李辰安当真就是个愣头青?
难道温煮雨是无法违抗李辰安的命令?!
“你不配与本宫说话!”
“让你们的首辅大臣温煮雨前来!”
李文瀚一听,“温大人日理万机,哪里有空来处理这等小事!”
“你既然认为本官不配与你说话……殿下请回,本官那鸿胪寺也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
说完这话,李文瀚挥了挥手,他竟然真的就这么带着另外两个官员走了!
他走了!!
吴谦就傻眼了!
这不按常理出牌啊!
“站住!”
李文瀚转身,“本官是宁国之臣,你一吴国的太子……本官又没拿你吴国一个铜钱的薪俸,你叫本官站住就站住?”
“要进城可以!”
“本官先将规矩给你讲清楚!”
“你这……带着这么多人来,如果你们要住在鸿胪寺,每人每天十两银子!”
“你们若是不住在鸿胪寺,那自便。”
“至于谈判,明日上午辰时,请准时到鸿胪寺进行谈判……过期不候!”
“因为我们都很忙。”
“告辞!”
李文瀚又转身走了。
这一家伙就把吴谦给弄懵逼了。
“先生,这情况完全出乎了我们出发之前的预料……”
“先生以为,这是谁给了他们如此强硬的勇气?”
第四百九十二章 以静制动
云书贤蹙眉看着那巍峨却也显陈旧的高大城墙。
刚才太子殿下和那李文渊的对话他当然听得清清楚楚。
他也从中听出了异样的味道。
他也很想知道究竟是谁给了宁国如此强硬的勇气!
在吴国京都东旭城的时候,对于本次太子殿下亲自前往宁国谈判,皇上很高兴,群臣也在朝会上对太子殿下大加赞赏。
这次谈判虽然不是打仗,可谈判的结果却和征战并没有什么两样。
甚至比征伐别国来的更加重要!
兵不血刃便能为吴国开疆拓土,拿下的还是对吴国威胁最大的无涯关。
这功绩,足以让太子殿下载入史册,也足以让太子殿下登基之后稳定整个朝局。
虽然看似此行不难,但太子殿下并没有轻视,甚至还极为重视。
所以东宫的幕僚们为此行可能遇见的挫折做了诸多的假设——
比如温煮雨是了解吴国的。
他既然成了宁国的内阁首辅大臣,这一场谈判极有可能是他亲自参与。
正因为他了解吴国,他更了解宁国而今之局面,他的态度应该是初时强硬,而后小退一步,再后嘛……当是与太子殿下说说旧日之情,割让无涯关,让宁国的军队退至玉丹河一线。
后退百里!
无涯关至玉丹河中间的这百里之地,便是两国的缓冲之地。
宁国的损失并不太大,却给了宁国一个喘息的机会——
内乱这个东西通常会伤及国本。
宁国本来就穷,那个诗仙摄政王他肯定是需要先稳定内政,让被姬泰祸害了二十来年的宁国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
吴国目前也没有再伐宁国之心。
只要这界线重新划定,吴国甚至还能给予宁国一些帮助。
因为宁国还有另外三面之敌!
这次谈判选择的时机也是经过仔细推敲的。
宁国内乱刚刚平息,宁国的皇帝驾崩,朝中姬泰一系授首,宁国上下的官员将被大清洗。
那个摄政王年仅十八!
他才刚刚握住那权柄,想来还不知道怎么去用。
他的背后倒是有高人向他举荐了温煮雨。
但就算温煮雨再厉害他也没有三头六臂!
他至少需要两年的时间才能给宁国官场换血,所以这两年之内,他根本无法抽出精力来应对边疆战事。
他需要的是一个稳字!
东宫所有的幕僚一切思考,都是围绕着温煮雨来分析。
没有任何一个人重视那个诗仙摄政王李辰安!
就算是他云书贤也同样如此——
朝政上的事,和写诗词文章是两码事!
李辰安在诗词上的造诣当是天下第一!
但在治国之上嘛……他就是个一无所知的白丁!
就看他推出什么重工商而后扶农,还有那令人忍俊不禁的宪法等等,这是典型的书生治国。
全凭脑子里的理想去想!
根本就没有切合国家之实际去制定可行之国策。
再加之他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就这么将急需处理的国事给丢下跑了!
这依旧是书生的表现。
戏文看的多了,便觉得江山并不重要,心里没有百姓,反而是他那红颜知己。
这样的人,还是宁国权势最高的人……
“老夫在想,奚帷此举之意……他将宁国江山丢给了李辰安……高啊!”
吴谦一怔:“高在何处?”
“假李辰安之手让宁国灭亡!”
“他奚帷当初攻陷这玉京城的时候没有选择自己去当皇帝,一来恐怕是他年岁已高膝下无子。”
“二来……他在宁国的名声实在不太好,他若是当了皇帝,恐怕宁国会有许多的人站起来反他。”
“与其那样,不如就让那位诗仙来登基为帝!”
“李辰安的名声太好,几无瑕疵。”
“这样的人会受到宁国百姓的拥戴,朝中的官员,至少也不会生起强烈的反抗。”
“他不会治国理政!”
“而今看来,他还狂妄自大。”
“他虽然离开了京都,但显然权力并没有真正交给温煮雨。”
“不然岂会是他的大伯李文渊前来……李文渊有如此态度,当是他李辰安离开京都之前面授机宜,让他这样做的。”
吴谦惊愕片刻并没有出言反对老师的这番言语,他的心里觉得情况并不是这么简单。
他依旧没有小看了李辰安!
因为他比云书贤更了解温煮雨!
如果李辰安如此不堪还大权独揽,温煮雨断然不会出山!
一旁的礼部尚书俞定之却深以为然。
他愤愤说道:“无知小儿!”
“他本该留在京都对殿下此行扫榻以待!”
“他竟然派了个小小少卿前来,这简直就是对我等的羞辱!”
“殿下,”
他躬身一礼,“莫如我等就此回去……兵伐宁国!”
吴谦却微微一笑,“不急,来都来了。”
“走了这么远的路,大家也都倦了,进城吧。”
“……还去鸿胪寺?”
“不,找个好些的客栈大家都好生休息。”
“那谈判之事……?”
吴谦摆了摆手,“谈判,依旧是要谈的!”
“但不能是明日辰时!”
“谈判的时间,由本宫决定!”
他抬步向马车走去,又丢给了俞定之一句话:“安顿好了之后,你去宁国的礼部说一声……就说本宫途中染了风寒,谈判……等本宫风寒之疾好了再说!”
……
……
吴国太子亲率使团前来这当然是一件大事。
议政殿。
温煮雨放下了手里的奏折看了看躬身而立的李文渊,笑道:
“怕?”
“怕!”
“怕啥?”
李文渊直起了身子:“怕他们真跑回去,然后打过来!”
温煮雨站起身子走向了茶台前,“放心,吴谦一定会进城来!”
“……为何?”
“因为他会好奇。”
“好奇咱们为什么会这样对他?”
温煮雨坐下,点了点头,“他是一个极有心机的太子,这种人通常想的比较多,通常也不会被他人的意见左右。”
“再说,这位太子这次前来的目的可是为了得到一份大功劳!”
“我估摸着他这次若是赢得了谈判的胜利,他回去之后,吴皇恐怕就要将皇位传给他了。”
“他不会无功而返。”
坐在茶台一侧的年承凤给温煮雨斟了一杯茶,也看向了李文渊,笑道:
“你就放心吧,去准备明日谈判之事即可。”
温煮雨沉吟片刻,“嗯,准备倒是要有所准备,只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恐怕不会被咱们牵着鼻子走。”
“姑且不去理会他,”
温煮雨看了看年承凤,“工部黄尚书那边,军械司所造的烟花,得分批送至无涯关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月下 上
正月十五的那一场大雪已过去。
对于江南道而已,这应该是最后的一场雪了。
毕竟已经立了春,今儿个已至雨水时节。
到了雨水,距离春风拂面大地回暖就不远了。
李辰安一行从周庄出发,走的并不快。
途径了许多的村庄,他时不时会停下来,去到那些依旧被大雪覆盖的农田里看一看。
这一路的村庄倒是有许多的农人,不似别的地方那么凋敝。
这一路的田地也侍候得不错,如果没有大的自然灾害,江南道确实是宁国最大的粮仓之一。
只是农人们的脸上依旧是菜色——
收成是可以的,但江南道的税赋却比宁国许多地方都要重!
这并不奇怪。
轻赋税的政策尚未下来。
得等到从京都而来的那些官员到了江南道之后,那些政策才会推行,这恐怕还需要一年半载的时间。
“看吧,这就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夜幕降临的时候,队伍歇在了一处开阔的湖水旁。
李辰安和苏沐心站在湖畔,眺望着远处一处村子里的袅袅炊烟,又道:
“江南,不仅仅是百姓,包括商人,他们承担了宁国三成的税赋!”
“要说公平这肯定不公平,但奈何其余各道无论是商业还是农业都发展不起来。”
“不是他们比江南的百姓懒惰,而是受限于地里、气候、交通,当然还有主政的父母官的施政方针等等。”
苏沐心看了看李辰安,“所以这就是你决定优先提振商业和手工业的原因?”
“我依旧保留我的看法……宁国的地是不缺的,缺的是种地的人!”
“从京都而来,许多地方的田地都荒废,许多的村子都没有了人。”
“若是再推行商业和手工业,这会让更多的农人放下手里的锄头去经商逐利。”
“岂不是会荒废更多的田地?”
“粮从何来?”
“按照你的说法,吴国此次谈判必然铩羽而归……南边恐怕会开启战事!”
“越国国内皇位之争正是最为激烈的时候,这对我们是一件好事,至少在新皇登基的这两三年里,他的主要任务是铲除异己,尚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
“但大荒国占领的九阴城,却像楔子一样镶入了我们宁国的北方……进可攻退可守,随时都得防着!”
“另外回纥、西夜两国也不是什么善类,若是知道宁国缺粮……我以为他们非但不会卖给我们,指不定还会再次举兵而来!”
“钱固然重要,但我还是觉得粮比钱重要!”
对于苏沐心的这番话李辰安没有反驳。
他甚至极为欣赏的也看了看苏沐心,这家伙是有心的。
他对而今宁国之形势分析的挺到位,也对宁国可能面临的局面归纳的很到位。
只是苏沐心受限于他的学识,并不知道一旦农耕技术发展起来,农业的效率会有巨大的提高。
比如更好的犁耙。
这个时代所用的犁耙是最简陋的木耜!
这个玩意儿它耕作的效率简直低的令人发指!
如果冶炼下放至民间,让铁器这个高贵的玩意儿变成个寻常之物。
铁犁得以推广,耕翻田地的效率将得到巨大的提升。
再比如水车。
好吧,根本就没有水车!
农田的灌溉要么就靠自流的水,要么就需要人来挑!
可如果水车得到了推广得到了广泛的运用,再结合水利工程的建修,农田的灌溉问题将得到妥善的解决,农人靠天吃饭这个最大的弊病至少能得到有效的缓解。
也比如更科学的施肥、播种、培育等等。
一旦这些东西得到普及,一但农人有了最好的生产工具还有了最好的耕作技术,农业的产量将得到巨大的提升,务农的人却会变得更少。
这些日子李辰安一直在努力的回忆。
这些知识不是他的专业。
但对于农村出生的他而言,细细的去想,总还能想起一些。
所以接下来他将写一本关于农事的书交给工部。
等接到了那位皇长子回京都的时候,这事就必须得办了。
“你相信这样的麦田,亩产能翻一番么?”
苏沐心一怔,摇头,“若是遇上好的年景,一亩地多收那么二三十斤算是最好的!”
“嗯,但我估计两年吧,两年之后,你会看见亩产翻一番这样的情景。”
苏沐心顿时瞪大了眼睛,“这不可能!”
一旁坐着湖畔洗脚的萧包子此刻也抬起了头来看向了李辰安,“把牛累死也不可能!”
“晚溪斋的庄稼当是耕种得最细致的……毕竟我们没啥事做。”
“晚溪斋的土地算是上乘,取水也极为方便,田地里不会有一颗野草,可就算是那样,一亩地产出小麦最好的时候也就一百五十斤……翻番?”
“那岂不是三百斤?”
萧包子又摇头,“你没种过庄稼,不懂,像这样的地,风调雨顺,能够收个百来斤已算是好的了。”
李辰安咧嘴笑了起来。
他没有去争辩,千年以来的历史中,有许多的人致力于农业产量的提高,但这事确实太难。
自己的那些想法必须付诸于实践。
用事实来证明自己是对的,空口的东西算不了数。
所以他没有再说这个话题。
“对了,慕容姑娘去哪里了?”
“京都之事之后她就回了松山剑院,说是要闭关。”
“哦,这些日子你可吃了不少苦头。”
苏沐心咧嘴一笑。
他那张原本白白净净的脸,而今已满是风霜。
他那双原本握笔的手,而今变成了握着一把剑。
他依旧不会武功,但不妨碍他练剑。
“若说没吃啥苦头,这显然是在骗你。”
“初时确实不习惯,不过现在倒是已经适应了。”
李辰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的问了一句:“去江南道当个官,如何?”
苏沐心一听怦然心动。
他骨子里依旧是个文人。
何况他还是昭化二十一年的榜眼!
他的理想抱负本就是入朝为官主政一方,只是那时候奚帷当政,他毫无机会。
此刻听李辰安这么一说……
他沉吟片刻,却摇了摇头。
“恩师给我说了一句话,改变了我的一些固有想法。”
李辰安眉梢一扬:“花老哥给你说了啥?”
“恩师说……锋利的宝剑,必然经受过无数次的磨砺。”
“握笔,或可治理一地成为一个能臣。”
“但握剑,却可开疆拓土为你书写一副壮丽山河!”
李辰安有些惊诧。
他抬头望向了夜空中的那轮凸月,“好……等夏侯卓授首……你去北部边军先当个游击将军!”
“未来,战争不可避免!”
“会有你开疆拓土建功立业的时候!”
第四百九十四章 月下 中
苏沐心闻言大喜!
这便意味着他有了一个正儿八经的身份!
这也意味着他将成为一名宁国的正式军人。
“我所说的这游击将军和而今边军里的游击将军有些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
“来,我和你仔细说说……”
李辰安在和苏沐心说着他对于边军改制的一些想法,以及对建立一支宁武卒的构想。
苏沐心读过许多的兵书,对宁国军伍也有较深的了解,但对于李辰安此刻提起的所谓的宁武卒,他却从未曾听过。
他眉间微蹙,听得很仔细。
萧包子依旧坐在湖畔的石头上,双脚依旧浸在水里。
这让李辰安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因为湖面是结了冰的!
她泡脚的那地方,是她用剑挖出的一个窟窿!
那水,就不冷么?
还是萧包子身上的那股火热之气迟迟未找到机会散去?
宁楚楚此刻也来到了湖边。
她没敢脱了鞋子洗脚。
她在听着李辰安对苏沐心说的那些话。
渐渐的她的眼也亮了起来——
在李辰安的嘴里,宁武卒是一个全新的兵种!
他们为步卒。
却穿重甲,戴铁头盔,背十二石弓弩,带箭矢五十之数!
另负长戈,腰悬短刀,需做到日行二百余里地!
这……
如果将自己的娘子军改编成宁秀卒,是不是也可行?
这个念头在宁楚楚的心里滋生了起来。
那些抢来的银票她原本是准备上交给李辰安的,但听李辰安说养这样的兵卒花费极大,她改变了主意。
这些银票得留着。
恐怕还不够!
还得继续去抢!
得让开阳她们去招强壮一些的女汉!
最好当然是江湖中人。
她们的训练强度极大,就必须保证她们的营养,简单说就是吃的要好睡得要好。
李辰安说宁武卒先招募五千人,武器盔甲由兵部特别配给。
自己的女秀卒可没这个待遇,得自己掏银子去买。
那就先让开阳她们招募七百余人,凑够千人之数。
李辰安并不知道宁楚楚心里所想。
他依旧在和苏沐心讨论着这件事,当然,这是他突发奇想,至于苏沐心最终会将这所谓的宁武卒弄出个啥样……总不会比而今边军的战斗力更低吧。
权当是一个探索。
可他不知道宁楚楚却当了真,听的无比认真。
……
同在这凸月之下。
枫县外三里地的偌大一片军营中,府兵指挥使谢靖此刻正坐在营帐里。
他的手里拿着一张纸。
他的面色很是凝重。
坐在他对面的是他的至交好友也是他的幕僚黄鹤先生。
黄鹤端着茶盏看了看谢靖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他猜到了一些事。
“平江城,出事了?”
谢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将手里的这张纸递了过去。
黄鹤一瞧,眉间紧蹙。
他仔细的看了三遍,这才将这张纸放在了矮几上,才喝了一口茶。
“大人有何打算?”
“摄政王……不简单啊!”
黄鹤放下茶盏微微颔首:“好一手调虎离山,再来一手釜底抽薪……江南道大势已去!”
谢靖双手杵着大腿,这一刻仿佛苍老了三十岁。
他徐徐站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陪我出去走走。”
二人离开了帅帐,站在了清冷的月光之下。
“你有何建议?”
黄鹤垂头思索良久才看向了谢靖:
“路,只有两条。”
“要么一反倒底,要么……趁着现在大错尚未酿成率兵向摄政王投诚!”
顿了顿,黄鹤又道:
“一反倒底,大人手中有五万兵卒,但这五万兵卒……除了大人您的那三千亲卫之外,其余四万余,说句难听的,都是饭桶!”
“如果大人有心要造反,那就必须与夏侯卓合作!”
“夏侯卓是铁了心要反的,不然他没那胆子私自率兵来江南。”
“夏侯卓有三万精锐,说起来倒是强大,毕竟宁国四面皆敌,最强大的赤焰军和神武军都在边境。”
“如果夏侯卓有那本事杀了摄政王……从江南至京都玉京城,途中没有一个关隘,也没有一个城池的兵能阻挠他半步!”
“京都虽有御林军万余,但四方卫城的兵,却在去岁京都之变的时候被杀了个精光。”
“四方卫城形同虚设,夏侯卓可直接兵临玉京城下。”
“至于他能不能攻下坚固的玉京城城墙……这就要看城里防守将士的心态。”
“如果他提着李辰安的脑袋去京都,如果他在玉京城还有内应……说不定他还真能打下玉京城。”
谢靖仔细的听着,此刻才问了一句:“那你的意思是……投靠夏侯卓?”
黄鹤却摇了摇头。
“不,如果太子殿下没死,我会建议将军投靠夏侯卓。”
“但太子殿下死了……夏侯卓就算占领了玉京城,他一个太子家奴,他敢去坐那皇位?”
“就算他真有那胆子去坐,他也是万万坐不稳的!”
“所以,我给将军的建议是……我更看好摄政王!”
谢靖眉间微蹙,“就因为他是摄政王?”
“不仅仅如此!”
“将军,莫要忘记了他还是皇长子!”
谢靖一怔:“他不是假的么?”
黄鹤一捋短须微微一笑:“先皇都没有说他是假的,谁敢说他是假的?”
谢靖顿时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如果李辰安接不回那位真的皇长子,那么他就是真的皇长子!
他才是宁国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退一步而言,如果李辰安真接回了皇长子,那位皇长子也才是宁国的正统传承者。
至于夏侯卓……
他啥也不是。
他只有死路一条!
“……摄政王当还有两天抵达枫县,那我等就在这里等他到来,我再去向他负荆请罪!”
“不!”
黄鹤否定了谢靖的这一想法。
“斥候探得摄政王仅仅只带了千人前来,而夏侯卓也将在二日之后抵达枫叶山下!”
“既然将军选择了投诚,那就得拿出真正的诚意!”
“我要怎么做?”
黄鹤举头望月:“月色正好,将军当带上两名亲随现在就出发!”
“去见摄政王!”
“等他到了这里,我担心一切都晚了!”
“好,我这就去,你与我同行!”
清冷月辉下。
三骑悄然离开了这处大营向李辰安驻扎之处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
军情一处的大统领郑旺正站在李辰安的面前。
李辰安极为惊讶的看着郑旺:
“你说,藏在枫叶山里的是友军?”
第四百九十五章 月下 下
枫叶山并不高。
作为周山山脉的支系,它仅仅是纵深颇为辽阔。
枫叶山不高却林密。
倒不是那些落尽了红叶的枫树,而是山里有许多的松柏。
就在枫叶山的一处山坳里,在一处极为隐秘的山洞中,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山洞颇大,里面极为干燥也很暖和,是一处绝佳的藏身之所。
但它藏不了五千人。
里面只有五十余人。
皆是夏运虎的亲卫。
此刻那盏灯就放在一张简易的小木几上。
夏运虎正看着面前的那个老人……他是丁大先生!
坐在丁大先生身边的是一个面容冷峻的背着一把枪的少年,他叫长孙寒!
很显然二人是从平江城一路疾驰而至。
此刻丁大先生的眉梢上还挂着尚未融化的冰晶。
这么急着来,显然是有很急的事。
会是什么事?
夏运虎没有问。
因为丁大先生如果要说,自然会说。
果然,丁大先生在喝了两口热水之后捧着那杯子开了口:
“周大善人死了!”
“摄政王向枫县而来!”
“大致后天抵达!”
“他只带着一千人!”
“夏侯卓也将于两天后抵达!”
“夏侯卓一路抢杀而来,他的三万人里,有五千骑兵!”
“江南道在途中的两万余府兵也将在两天后抵达!”
“五万府兵的统帅是指挥使谢靖!”
“平江城已被王正金钟率领的三千御风卫控制,平江城里的所有官员,都被下了大狱等着发至京都受审!”
“你这地方,当已被皇城司的谍子发现,因为李辰安身边出现的一千人,是从周山出来的,统领是定国侯府的那位安自在安大将军!”
“李辰安早有布置……他既然敢往枫县而行,枫县当也有老夫至今不知道的布置!”
“以免出现误会,老夫以为,当向摄政王表明你这支队伍的身份!”
丁大先生一口气说了许多。
消息很斑杂,但夏运虎听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李辰安的一百护卫来枫县,这是掩人耳目,同时也是吸引有不臣之心的人在枫县聚集以击杀他。
他偷偷跑去了周庄!
将周大善人的周园给灭了!
同时,皇城司的王正金钟带着三千御风卫趁着平江城空虚的时候一举抄了江南道官员们的靠山……
整个江南道,不会再有大的风浪。
枫县一战,消灭了最大的威胁夏侯卓之后,宁国眼目下的危机就算暂时度过。
至于那五万府兵……夏运虎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因为他手里的这五千人,其中的五百是一直跟着他在双蛟湖打劫的所谓水匪!
他们是他一手操练出来的兵!
他相信这五百士兵就可将五万府兵一举击溃!
至于其余的四千五百号人……
这些人皆是曾经长乐宫里的护卫。
皇上在长乐宫驾崩,这群护卫群龙无首也不知去处。
他回到了长乐宫,带走了这四千五百人。
这些人说不上身经百战,但当年也是从许多人中挑选出来的身强力壮的汉子。
他带着这些人藏在枫叶山的目的,是为了突袭夏侯卓的军队!
他们以逸待劳。
夏侯卓很急,一直在赶路,他们是疲惫之师!
以五千人对三万……自己这边占据了天时地利。
至于人和,反正大家都没有。
可一战。
只是伤亡恐怕会比较惨重罢了。
丁大先生急急忙忙赶来的意思,是摄政王并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是他担心摄政王依旧以为自己是皇城司的叛徒。
那必然会引起大的误会——
自己的兵在和夏侯卓生死决战的时候,摄政王那一千人若是给自己的后背来上一家伙……
“大先生,他跑枫县来干啥?”
丁大先生两手一摊,“我咋知道呢?”
“按理,这个局已完美无缺,他可悄然去平江城,也可去蜀州,可老夫也没料到他会跑枫县来啊!”
夏运虎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恨得牙痒痒,心想你都已经是摄政王了,你又不需要什么军功,这不是闲得慌来给老子添乱么?
“可长孙大人曾经吩咐过属下,在奚帷的真实身份没有揭开之前,命属下依旧、依旧当那个皇城司的叛徒!”
“我也没办法向摄政王表明身份啊!谁知道奚帷是谁?万一就在他身边呢?”
丁大先生沉吟片刻,“在枫县的一间客栈,老夫有看见皇城司的人留下的暗记……”
“小寒,”
小寒拱手一礼:“请大先生吩咐!”
“你去一趟一间客栈,也留下暗记,约皇城司的人在客栈后的那棵枫树下一见!”
“但你不要露面,老夫写一张纸条你放在树下就行!”
“晚辈遵命!”
丁大先生取了笔墨写了一行字交给了长孙寒。
长孙寒起身离去,丁大先生这才又开口对夏运虎说道:
“丽阳公主死了。”
“……”夏运虎震惊的看向了丁大先生,迟疑片刻问了一句:“这么说,卢皇后的仇算是报了?”
丁大先生一捋长须眉间微蹙:“我现在怀疑长孙惊鸿告诉的我的他的猜测怕是错的。”
“为何?”
“老夫思来想去,若是说丽阳公主因爱生恨,被奚帷所利用做出了昭化三年的那件大事……这合情合理。”
“但丽阳公主害死卢皇后……”
丁大先生忽的摇了摇头:“那时候丽阳公主和卢皇后在后宫相处极为融洽……她也知道皇上对卢皇后的宠爱……你说,她和卢家三小姐争风吃醋,至于连累了卢皇后么?”
夏运虎知道那些曾经发生的事,此刻一听,问了一句:
“究竟当年上车侯府是不是真有了不臣之心?”
丁大先生想了想,“这事在皇城司并没有任何记载,若是要探寻那时候的真相……”
“想来樊老夫人当是清楚的,因为当年樊老夫人与卢战骁的关系极好,只是她已死了。”
“那么大致就只有云安郡主才知道……那夜从梅园逃离出去的还有卢战骁的长媳曲子汐,她理应也知道其中就里。”
“可这么些年过去,皇城司却并没有找到她们的下落。”
夏运虎沉吟三息,又问了一句:“昭化三年那夜,圈禁在落英宫里的那位宁景玉也逃了出去,他在越国而今如何?”
丁大先生摇了摇头:“我已离开皇城司二十年,不知道这些年里可有宁景玉的消息。”
“这些事姑且放下。”
丁大先生站了起来,“枫县之战结束你有何打算?”
夏运虎也站了起来,“我寻思去一趟蜀州。”
“……去蜀州……找大皇子?”
“嗯,奚帷既然将宁国交给了李辰安,他恐怕不会让大皇子活着回京都!”
丁大先生沉吟片刻,忽的说了一句:“也好,顺便保护好摄政王的安全!”
第四百九十六章 那一夜 上
昭化二十四年正月十九。
夜。
月朗星稀。
李辰安一行已抵达了枫县,并没有入城。
队伍驻扎在了距离枫县三里处的五扇原。
五扇原就在枫叶山下。
他们位于五扇原的东南方向。
指挥使谢靖率领的五万府兵就在五扇原的西北方向。
两军相距大致也就七八里地。
五万府兵已齐聚,摆在五扇原上便是浩浩荡荡的一大片营房。
要去蜀州,必须从西北方向穿过五扇原,也就是说,必经谢靖所部的大营。
只是此刻谢靖却并没有在他的大营里。
他在李辰安的身边。
“曾经各为其主,你作为指挥使,听命于余万枝和宋时明,这在本王看来并不是什么大错。”
谢靖万万没有料到这位年轻的摄政王会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番话。
他本以为一定会受到摄政王的苛责,甚至用鞭子抽自己一顿也不为过。
因为自己干的这事,若不明真相,真的就是在造反!
但此刻谢靖并没有向李辰安表明这件事背后的真相。
他想要看看这位摄政王究竟有多大的胸襟。
他连忙躬身一礼,小意说道:“摄政王,这是小人一时糊涂!”
李辰安摆了摆手,指向了远处隐约可见的枫县的万家灯火,“你没有入城去扰民,这说明你还有些良心。”
“对了,我记得你曾经在西部边军当过定远将军……”
李辰安扭头看向了谢靖,脸上带着笑意:“在大将军吴冕的麾下对吧?”
“吴冕在被皇上调入京都任上将军的时候,他将你也从西部边军带了回来,放在了这江南道。”
“你记不记得当年吴冕的手里还有一个车骑将军夏运虎?”
谢靖又万万没有料到这位年轻的摄政王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和自己的经历。
离开西部边军转眼已是、已是近二十年。
自己在这江南道任了一个府兵指挥使……说是指挥使,但江南道真正掌握兵权的却是大都督宋时明。
上将军告诉自己不要去争。
也告诉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在江南闲过余生。
余生……
那时自己才二十岁出头!
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
这余生实在有些漫长。
但闲适的日子确实比在西部边军时候那日夜紧绷的日子更令人惬意。
自己似乎也就这么慢慢的习惯,慢慢的堕落。
也渐渐的懂得了享受。
除了操练自己的那三千亲兵之外,他不过问任何事。
这一躺,就是二十年。
家安在了平江成,家里有妻子,也有了三个孩子。
本应该就这么淡然的老去,然后悄然的死去。
却不料宁国忽的变了天。
更没有料到摄政王竟然向江南而来。
他谢靖不属于姬泰一系。
宋时明让他率兵剿杀摄政王,这便是逼迫他选择一个站位。
这个位其实并不难站。
不需要黄鹤给他出任何主意他也知道接下来要怎样去做。
因为上将军吴冕在去岁率兵去无涯关的时候,途径江南道,与他见过一面。
他很想跟着上将军再去无涯关前线,却被上将军拒绝。
吴大将军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告诉了他一句话——
“天下任何人可以死,但摄政王绝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你……就留在江南道!”
“江南道是宁国的重中之重,摄政王会下江南的。”
摄政王果真来了。
宋时明根本不懂得带兵打仗,他还怕死!
他果真将五万府兵的指挥权交到了自己的手里。
他率领着这五万大军没有入城。
而是驻扎在了五扇原的西北边——
并不是为了扼守摄政王向西北而去,而是夏侯卓的兵,将从西北而来!
他谢靖,原本的目的,并不是如宋时明交给他的任务去围杀摄政王李辰安,而是阻止夏侯卓挥军南下!
他并不了解这位掌握着宁国大权的摄政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他仅仅听说这位爷的诗词文章了得,被先皇封为了诗仙!
他还听说这位摄政王就是那位遗失了皇长子……这事他问过上将军吴冕,当时吴冕沉默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这一举动让他心里颇为怀疑。
而后又听说他和奚帷的女儿在一起……上车侯府的那笔账可就在奚帷的头上!
但令他奇怪的是,吴大将军本是上车候卢战骁的亲信家奴,但吴大将军似乎没有找奚帷报仇的意思。
他去了无涯关。
他说他依旧不知道奚帷究竟是谁。
他还说奚帷的女儿跟在摄政王身边又何妨?
许多事超出了他谢靖的认知,他发现自己不再是当年西部边军的一个纯粹的军人。
他不应该去思考这些与战争无关的事。
他要考虑的应该是如何保障这位摄政王的安全,如何将夏侯卓所部剿灭在五扇原。
收敛了思绪,他又拱手一礼:
“回摄政王,末将当年在西部边军时候,确实认识夏运虎,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
“哦,那你知不知道夏运虎在皇城司当了副提举之后……他叛出了皇城司?”
谢靖沉吟三息:“末将听说过。”
“那以你对夏运虎的认知,你觉得他为何会叛?”
“这……”
谢靖抬头看向了李辰安,“末将认为此中必有隐情。”
“夏运虎在西部边军战功卓著,他对手里的兵极好,与我们这些袍泽相处也极为不错……他并不是一个对权势有野心的人,他做出那事……没有道理!”
李辰安咧嘴一笑,说了一句令谢靖摸不着头脑的话——
“那我就放心了。”
“既然你主动来了……你知不知道夏侯卓也带着三万边军士兵来了?”
“他是要来杀我的,你瞧瞧,我也就这么千来号人……”
谢靖抱拳,面色诚恳而严肃:
“夏侯卓交给末将!”
这话令李辰安微微吃了一惊,他疑惑的问道:
“但府兵的战斗力……你认为能抵挡得了夏侯卓的三万精锐么?”
“回摄政王,末将的三千亲卫是末将亲手训练,他们才是这一战的主力!”
“末将定会尽全力剿杀夏侯卓!”
“你准备和夏侯卓正面一战?”
“末将希望摄政王允许!”
“不!”
李辰安伸出双手将谢靖弯着的身子扶得直立了起来。
“匹夫之勇虽可佳,但能智取当更好!”
“接下来你听着,按照本王的意思去做!”
“末将洗耳恭听!”
萧包子站在夜风中望着璀璨星空。
她的耳朵微微一动,便听见了李辰安说给那位谢将军的一番话语。
她眉眼儿一挑,这头牛,真损!
就喜欢他那骨子里的坏!
第四百九十七章 那一夜 中
枫叶山北麓。
从燕云关长途跋涉而来的夏侯卓所部驻扎在了这里。
中军帅帐中,身材魁梧的夏侯卓那张原本就漆黑的脸,此刻更黑!
他那双如豹子一般的眼死死的盯着面前单膝跪地的斥候,他已这样盯着这斥候盯了足足盏茶的功夫。
他脸上的肌肉在跳动。
他的眼里仿佛已冒出了火来!
天气明明很冷。
可那斥候额头上的汗,却已湿了他面前的那片地!
此刻那斥候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夏侯卓终于开了口,冰冷的话仿佛是从他的牙缝中挤了出来:
“现在你才告诉本将军李辰安这才抵达五扇原?”
“他还是从周庄那边过来的?”
“那他岂不是根本就不在从广陵城直接去往枫县的那百人队伍中?”
“砰……!”的一声巨响。
夏侯卓将桌上的茶盏砸在了那斥候的额头上,那斥候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没有去摸额头上的伤口,他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又跪在了夏侯卓的面前。
额头的血滴落在了地上。
“将、将军……末将该死!”
“末将一直尾随着那支百人的队伍……末将、末将……”
夏侯卓忽的起身,一脚将那斥候踹的飞了出去。
那斥候又慌忙的爬了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嘴角流出的血。
他向夏侯卓爬了过来。
“张大头,亏你还是老子斥候营的百夫长!”
夏侯卓走了一步,站在了这个叫张大头的斥候百夫长的面前。
“老子那么相信你,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个狗曰的,你口口声声一直尾随着那支百人的队伍……这么长的时间,你就没有发现那支队伍有异样?!”
跪在地上的张大头咽下了一口血沫子,慌忙又道:
“将军……末将真的一直盯着那支队伍,并、并未能发现异样。”
“那这近二十天的时间里,你在那支队伍中见过李辰安?”
“……没有,”
夏侯卓勃然大怒,他抬起了巴掌,正要落下,却听那张大头惊呼的一句:“将军饶命!”
“末将、末将虽然未曾见到李辰安,但、但末将一直盯着、盯着那头驴!”
夏侯卓一听,乐了。
他这一巴掌没有扇下去,“老子叫你盯着李辰安,你却盯着一头驴?”
“母驴?”
“将军英明,料事如神,当真是一头母……”
夏侯卓又是一脚。
张大头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他被这一脚踹出了帅帐,落在了外面的烂泥地里,片刻,再无声息。
夏侯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胸中的那股怒火强自摁了下去。
他转头看向了坐在桌几旁的一个老人。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宽大漆黑长袍,戴着一张漆黑面巾的老人。
他就这么坐在桌几旁,就这么看着夏侯卓踹死了那个百夫长。
他的那双花白的眉都没有跳一跳。
就像死的是一条狗。
他甚至端起了茶盏,撩起了面巾的一角,还喝了一口茶,这才淡然的说道:
“你冤枉了他。”
“何来的冤枉?”
“老夫的女儿,就在李辰安的身边,这不是什么秘密!”
“老夫的女儿本就是晚溪斋的斋主,她骑着一头黑驴而来,那头黑驴原本一直跟在她的身边……”
“你那斥候百夫长了解这些情况!”
“李辰安藏在那支百人的队伍中,他担心遇刺不管露面……你这斥候百夫长当然就看不到李辰安本人。”
“但那头驴既然在,说明老夫的女儿就在。”
“老夫的女儿在,说明李辰安就在。”
夏侯卓阴沉着脸看着这黑袍老人,片刻,他走了过去,坐在了那黑袍老人的对面。
“奚老,可李辰安这手暗度陈仓之计并不高明!”
他是奚帷!
他竟然在夏侯卓的帅帐中!
奚帷一捋长须,“真真假假,谁又能说的清楚?”
“现在李辰安不是来了么?”
“那和他有没有在那支百人的队伍中有什么两样?”
夏侯卓外表粗犷却并不意味着他傻。
能够在成为北部边军主帅,他当然有他的脑子。
“这能一样么?”
“李辰安明明可以不来,但他却偏偏来了,这意味着什么?”
夏侯卓俯过身子,伸出了一根粗壮的手指头叩了叩桌子:
“他这是有备而来!”
“他就是想要在枫县将本将军给埋了!”
奚帷放下了茶盏,抬眼看向了夏侯卓,“他只带来了一千人!”
“就在咱们前面三十余里地的五扇原,还有五万府兵是他的敌人!”
“钟离破的三万蜀兵是不是如老夫所预料去了燕云关?”
“赤焰军在无涯关不能动,神武军在东瞿关也不能动!”
“你告诉老夫,他哪里还有人?”
“就皇城司的那些小鬼?”
“那些小鬼若是敢来,正好将他们一并清理干净!”
夏侯卓坐直了身子。
满脸疑惑。
因为他也想不出来李辰安还有怎样的后手。
但李辰安确实来了,他没可能是来寻死的!
那他跑来干什么?
夏侯卓看向了奚帷:“这一路而来,我还是有一事不明!”
奚帷微微一笑:“就是老夫将宁国拱手让给他这事?”
“还请奚老解惑!”
奚帷徐徐站起,走到了帅帐的门口,望了望夜空中的星辰。
“老夫只有一个女儿,并没有儿子!”
“老夫若是登基为帝……你觉得定国侯府会如此安静么?”
“老夫若是真当了皇帝……你觉得朝中的文武大臣,会同意么?”
“宁国,一定会乱!”
“越国便有了入侵宁国的最好的借口……越国的那位四皇子赵渺与太子之斗正在最关键的时候,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一份大大的军功!”
“可别忘了西顾城还屯兵三万之数,随时可以举兵东来。”
“宁国面临的局面不仅仅是一个乱字可书!”
奚帷背负着双手,又仰头望月,“会亡国的!”
他转过了身来,眼里露出了一抹寒芒:
“宁国若是亡了,老夫没有任何好处。你……”
他伸手向夏侯卓一指:“你同样没有任何好处!”
“与其那样,不如将宁国交给李辰安。”
“先皇不是散布出他是皇长子么?老夫本以为他会登基为帝,却没料到他只是当了个摄政王……”
“他要去迎回皇长子,皇长子是卢皇后的儿子。”
“朝中有许多官员是爱戴卢皇后的,那位皇长子是宁国正统,他会得到所有人的拥戴……这不符合你我的利益!”
夏侯卓眯起了眼睛,“这就是你现在又要杀了李辰安的理由?”
“对!”
“……杀了李辰安,谁来当皇帝?”
“三皇子宁知远,如何?”
第四百九十八章 那一夜 下
夏侯卓给奚帷斟上了一杯茶。
“既然奚老您相中了三皇子,那我当然会拥他为帝!”
“只是……那位丽贵妃,”
奚帷摆了摆手:“种花,是为了欣赏。”
“种田,是为了收获。”
“就像将军你带兵,是为了打仗,为了开疆拓土!”
“没有人会没有目的的去做一件事,丽贵妃也如此!”
“三皇子登基为帝,她就是宁国的皇太后……唾手可得之事,你觉得她也会像李辰安那样拒绝么?”
夏侯卓不知道,但设身处地去想,至少他是不能拒绝的。
那权柄可比天下最好看的花还要诱人。
大致也只有李辰安这个傻子会选择去接回那什么皇长子。
“可皇长子不死,恐怕就算三皇子登基为帝,往后也有诸多事端。”
奚帷点了点头,“所以此战结束之后,夏侯将军当率兵入蜀!”
“入蜀?”
“对,皇长子就在蜀州!”
“夏侯将军如果将皇长子擒获或者斩首,三皇子和丽贵妃会如何感谢你?”
“封候拜将这是必然!”
“夏侯将军成了宁国上将军,手握举国之兵权……那时候,你想为卢皇后报仇,才有机会!”
夏侯卓眼睛一亮:“奚老可知道皇长子藏在何处?”
奚帷摇了摇头,“樊桃花当知道。”
“可樊桃花已经死了。”
“正因为她已经死了,她一定会将蜀州的兵,布置在皇长子所处的那个地方!”
“甚至老夫猜测,她在蜀州耕耘那么些年,其目的就是为了保护皇长子!”
“她的兵,是为皇长子而练!”
“那么蜀州之地,尤其是在偏远的某个地方,藏兵越多,就意味着距离那位皇长子越近!”
“夏侯将军现在就应该派出斥候去蜀州,先探个究竟!”
夏侯卓沉吟片刻,对奚帷的这个建议没有拒绝,但他又将话题给拉了回来:
“明日,我军就可抵达五扇原,我军面对的并不是李辰安的那一千人,还有江南道的五万府兵……”
“这五万府兵的统帅是谢靖,此人,曾经在上将军吴冕的麾下!”
“吴冕在京都之变的时候率领的是赤焰军……奚老您似乎对赤焰军有很大的影响……吴冕,是不是听命于你的人?”
奚帷没有否定。
他点了点头。
夏侯卓眼睛微微一眯:“吴冕是上车候卢战骁的家奴……您老,可是上车侯府的仇人!”
“吴冕对卢战骁忠心耿耿,若是说他背叛了卢战骁……我实在难以相信!”
奚帷笑了起来。
“昭化三年十月初三,那时候你在何处?”
“我在九阴城!”
“如果老夫说上车侯府被灭这事,根本不是老夫所为,你信么?”
夏侯卓顿时一愣,因为那件事太大!
哪怕他在边境九阴城里,也听说了那件事的详情。
皆说那是奚帷所为!
他此刻却否定了这个说法……
奚帷当然看出了夏侯卓脸上的疑惑,“你说说看老夫设计灭了上车候府满门,对老夫有什么好处?”
夏侯卓又是一愣,“不就是为了削弱宁国之武力么?”
“不就是为了给你推翻宁国铺路么?”
奚帷摇头一笑:
“你错了!”
“上车侯府被灭,造就了定国侯府的崛起!”
“赤焰军依旧在,又多了一支强大的神武军……宁国武力何来的削弱?”
“再说,墉国已灭亡这么多年,老夫初始时候确有为墉国复仇之心,但这么多年过去,老夫那心思也就慢慢的淡了。”
夏侯卓一噎,顿时无言以对,却依旧难以置信。
“那上车候府究竟是怎么回事?”
奚帷忽的一笑没有回答夏侯卓的这个问题。
“过去了的事,就让他过去,人活着,最重要的是面对未来。”
他站了起来,“谢靖,可信任!”
“你的三万边军,可与谢靖的五万府兵联合。”
“八万大军啊!”
“谢靖将听你命令行事,李辰安不管做出了什么布置也无济于事。”
“许多时候,所谓的计谋在强悍的实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谢靖会来见你,你们商议好明日之战,但你要牢记,万万不可举兵南下!”
夏侯卓一听,问道:“举八万之兵,为何不可南下?”
“因为你会将神武军给招惹回来!”
“京都玉京城里,有一个温煮雨!”
“玉京城的城墙很厚!”
“玉京城的五城兵马司那些将士的战斗力……可不比你这三万边军差!”
夏侯卓也站了起来,“那您的意思是……?”
“此战结束之后,去蜀州!”
“若是未能杀掉李辰安呢?”
“也去蜀州!”
“就为了那个皇长子?”
“不仅仅是为了那个皇长子,还要为长久计!”
“蜀州之地,易守难攻。若你拿下蜀州,方能进可攻退可守!”
“老夫言尽于此,至于你如何选择……自便!”
“告辞!”
“奚老要去何处?”
“去见一个老友。”
奚帷抬步走出了帅帐,走入了星星点点的夜色之中。
就在这帅帐外的一处临时搭建的瞭望台上。
三十名弩手瞄准了奚帷的后背。
夏侯卓就站在帅帐的门前,直到奚帷完全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他也没有下令放箭。
因为他无法判断奚帷那些话的真假。
但有一句确实是真的——
蜀州之地,易守难攻,若是拿下蜀州……这宁国如何变化,皆可不惧!
那么明日在五扇原一战,谢靖真的会如奚帷所说的那样前来和自己汇合么?
他没有等多久就等到了侍卫的回报。
谢靖,真的来了!
奚帷这个老东西,确实有点东西啊!
这一夜,夏侯卓帅帐里的灯亮到了天明。
……
……
这一夜,京都玉京城最大的客栈悦来客栈里,也有一盏灯亮到了天明。
吴国太子煮上了今晚的第四壶茶。
他抬头看向了礼部尚书俞定之,忽的一笑:
“为何要愤怒?”
俞定之满脸怒气:“臣不得不愤怒!”
他伸手向外一指:“臣今日去了鸿胪寺,他们竟然不允许臣去见见温煮雨!”
“说什么温大人没空!”
“想当年在咱们东旭城,温煮雨这狗东西跑臣家里来吃吃喝喝足足三天!”
“臣本以为终究有些情面,臣本想去向他问个清楚……是不是那个李辰安一手遮天没有给他权力!”
“臣还以为他是受了委屈,寻思若是他在宁国不得志,去咱们吴国也是能一展抱负的……可殿下您猜猜那李文渊是如何给臣说的!”
吴谦眉梢一挑:“怎么说的?”
“李文渊说,温大人发了话,昨儿个定的谈判时间咱们没去……这往后要谈嘛……就等着!”
“他说,这不是摄政王的意思,这就是温大人的主意!”
“这个狗东西!”
一旁的云书贤此刻也笑了起来。
“俞大人莫急,这正是温煮雨惯用之法。”
“不就是为了激怒我们么?”
“我们急什么?不就是多花费一些银子罢了。”
“这不收到了消息,夏侯卓率兵已至枫县……那位摄政王能不能活着离开枫县,这未可知,以老夫看来,他大致是不能活着走出去的。”
“我们急啥?”
“等枫县之战的消息传回来吧,那个摄政王死了,温煮雨会来求着我们谈!”
“明儿个咱们去太学院,去见见花满庭。”
“这老家伙,是个很有思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