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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痞徒     战地摄影师手札txt下载     战地摄影师手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40章 去有阳光的地方

    夜色中,卫燃用绳子拖拽着两个箱子和一根大腿粗的木梁,在周围人略带羡慕的注目礼之下,在炮火声中、在飞机的轰鸣声中赶回了那座废墟一般的三层建筑。

    如果只是站在一楼坍塌的楼道边缘往下看,这半露天的地下室里根本没有任何的光源,但那根从地下室房门上方的墙体中冒出来的烟囱,却在冒着淡蓝色的烟雾。

    这缕缕蓝烟在荒废的一楼飘散开来,又沿着天花板上开裂的缝隙弥漫到二楼,并在冲上三楼之前,彻底隐入了弥漫着饥饿和硝烟的夜色之中。

    静静等待了片刻,见身后没有人跟上来,卫燃这才解下那根木梁,将其从坍塌的边缘推进了地下室。

    紧跟着,他又掀开盖在爬犁上的毯子,抱起了那个装有各色布琼尼帽子和一个婴儿的木头箱子。

    踩着摇摇欲坠的楼梯来到半露天的地下室,卫燃再次低头看了看箱子里咬着毯子的一角陷入了熟睡的小家伙,这才轻轻撩开棉被帘子,推开厚实的木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这一去一来的功夫,那些孩子们以及那两个年轻的姑娘已经围着火炉睡着了,倒是维娅太太,仍旧抱着那个喜欢吃手指的小家伙,有气无力的哼唱着什么。

    “你回来了…你…”维娅太太很是反应了一会,才注意到卫燃怀里抱着的那个小婴儿。“你是从哪找到的这个小天使?”

    维娅太太的身上像是有了无穷的力气一般,先将怀里那个年龄稍大的小家伙放在身旁用毯子盖好,随后摇摇晃晃的起身走向了卫燃。

    “从国营商店的隔壁找到的,刚刚国营商店遭到了炮击。”

    卫燃说话的同时,却伸手阻止了维娅太太抱起仍旧在木头箱子里的小家伙加琳娜。

    “想要这个孩子吗?”卫燃笑眯眯的问道。“你在说什么?”维娅太太茫然的看着卫燃。“让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吧”

    卫燃说着,先将一直抱着的箱子放在了脚边,迈步走到桌边拿起一个小小的搪瓷杯子,接着又取出随身酒壶,给这个小小的杯子倒满了粘稠的蜂蜜。

    转身走到维娅太太的身边,卫燃将这搪瓷杯子递过去,“喝掉它,这个孩子就卖给你了,否则的话我现在就把它丢到三楼去。“

    维娅太太愣了愣,难以置信的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了那小小的一杯蜂蜜,“维克多,你…你从…”“嘘——”卫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快喝掉它。”“不,不不!”

    维娅太太说话间就要端着这个小小的杯子往外走,“它太珍贵了,它…”“你必须喝掉它”

    卫燃说话的同时,他的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支纳甘转轮手枪,可这支枪的枪口,却已经指向了脚边那个尚且躺在箱子里的小婴儿。

    “你…”

    “喝掉它”卫燃不由分说的打断了对方,就连他的语气里,也多了一丝丝的认真和疯狂!

    维娅太太愣了愣,无力的叹了口气,一脸心疼的将那小小的一杯蜂蜜凑到嘴边,象征性的抿了一口说道,“维克多,那些孩子们需…”

    “需要你喝掉它”卫燃说话间已经扳起了击锤,同时也将手搭在了扳机上。

    闻言,维娅太太叹了口气,一脸苦笑着将杯子再次凑到嘴边,将里面那粘稠、甜蜜且富含能量的蜂蜜一点点的喝进了嘴巴里。

    “维娅太太,孩子们需要你活下来。”卫燃一边说着,一边当着对方的面,缓缓释放了击锤,一颗一颗的给提前清空的弹巢重新塞满了子弹,“食物、燃料,这些我来想办法,你负责带领孩子们活下来。”

    “你…”

    “放心吧,我不会让这里的任何一个孩子饿死的。”卫燃认真的做出了保证。

    闻言,维娅太太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紧跟着,她的眼角便滑落了一颗颗的泪珠。

    “哭也需要消耗体力的”

    重新给手枪压满子弹的卫燃指了指对方手里的搪瓷杯子,“我猜你肯定不介意用手指把里面的蜂蜜刮干净然后全部吃进嘴里吧?”

    闻言,刚刚几乎哽咽的维娅太太立刻忍不住笑了出来,用带着些许冻疮的手指仔细的将杯子里残存蜂蜜刮出来送进了许久没有进食的嘴巴里。

    直到吃完了这满满一杯的蜂蜜,并且任由卫燃给这个搪瓷杯子倒满了热水喝进肚子,她这才抱起那个在箱子里睡熟的小婴儿,“和我说说她是怎么回事吧?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么小的孩子了。“

    “她叫加琳娜·瓦伦丁诺夫娜·艾特曼,1941年9月9日出生,她的爸爸是马拉雪橇运输队的瓦伦丁·彼得诺维奇·艾特曼。”

    购L却九味吃饭什忙刀燃生低声黄复了

    卫浴无低声里发了一遍一路上都在哺哺白哈生伯忘记的重要信息,随后又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简单的描述了一遍。

    “瓦伦丁,我知道瓦伦丁,他以前是邮局的邮差,是个很有力气的棒小伙子。““维娅太太叹了口气,“他…他死了。”

    “你说什么?”卫燃愣了愣。“他死了,大概半个月前就死了。”

    维娅将刚刚抱起来的小婴儿轻轻放在了火炉边的毯子里,让她和那个喜欢吃手指的小家伙并排躺在了一起,接着又示意卫燃将搪瓷盆里剩下的那些肉汤,以及那只不知名动物后腿,全都倒进了炉火上架着的那口锅里,并且重新填满了水,又额外加了少量粗盐。

    一切忙完,维娅太太挨着小婴儿加琳娜坐下来,继续低声说道,“我的别利亚也在马拉雪橇运输队,他和我提过瓦伦丁,那是大概半个月前的事情了,他的马拉雪橇掉进了冰窟窿里,他……多好的小伙子呀…”

    “他的牺牲是值得的”

    卫燃语气苍白的回应了一句,想了想,假意从兜里一掏,取出了他的随身酒壶递给了维娅太太,“这是我找到的蜂蜜,交给你…”

    “你来保管吧”

    维娅赶在卫燃说完之前便做出了决定,“维克多,别再做刚刚那样的蠢事了,我们要优先保证这些孩子们活下来。”

    “今天是几月几号?”卫燃突兀的问道。“几月几号?”

    维娅愣了愣,紧跟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早就不关注这些事情了,不过距离我们不远的路口就有广播喇叭,每天它都会报时的,如果你想知道准确的日期,明天一早可以去那听一听。”

    “您总知道现在是哪一年吧?”卫燃以开玩笑的语气问道。

    “我才六十岁,还没有老糊涂呢。”

    维娅一边轻柔的抚摸着身旁那两个小家伙的脑袋一边说道,“1942年,现在肯定是1942年了,但我不确定是一月还是二月。”

    “日子过的可真漫长啊…”卫燃忍不住叹了口气。“是啊…”维娅太太也跟着叹了口气。“我去把其他的东西也搬进来”

    说话间,卫燃转身离开了这个温暖的地下室房间,推开房门撩起帘子,踩着破碎的台阶重新爬上了一楼。

    先把那个装有煤炭和木柴的木头箱子全都送进房间,他这才将那根木梁连同爬犁车全都拖拽进一楼的一个废弃房间,接着又把那个仍有些余烬的铁皮桶拎下来,借着这点余烬提供的温暖,耐心的用那把锈迹斑斑的锯子,一点点的将木梁锯成了适合燃烧的长短。

    等他忙完的时候,这座处于饥饿和灯火管制的城市已经彻底陷入了黑暗和安静。此时,就连城外不知道多远的前线,似乎也暂时性的停火了。

    将一段段的木梁搬到地下室那个专门堆放木柴的房间,卫燃却并没有休息,反而拉着爬犁车再次离开了这栋建筑废墟,第二次走向了那间遭到炮击的国营商店。

    他此时同样饿得前胸贴后背,但却仅仅只是饿而非饿得虚弱,所以他必须趁着这副身体还有力气,尽可能的多做一些事情,不然的话,等他和见到的那些人一样全都虚弱不堪的时候,本就不算容易的寻找燃料的工作,都会变成一件格外艰巨的工作。

    一路紧赶慢赶,等他回到被炮击的国营商店的时候,此时已经有人在那里摸黑寻找木料了,而芬妮特的家,也已经彻底坍塌,露出了更多的木料。

    根本没有浪费时间,卫燃拎着锯子便冲了上去,找到一根尚且没有人动手的木梁便开始一下下的拉动锯子。

    “那里有一具尸体”

    黑暗中,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句,可紧跟着,这片废墟上便再次陷入了安静,只剩下了拉动锯子的声音,以及砖瓦被踩的松动时的滑落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有所收获的人,各自带着或长或短的一段木梁离开了这里,稍晚一点,卫燃也将他辛苦锯下来的木梁拖拽到废墟外的爬犁上。

    然而,就在他准备走的时候,他却注意到,有两个人竟然脚步飞快的走进了废墟,而且他还隐约看到,这俩人的手上似乎拿着什么。

    +..

    卫燃心头一沉,想都不想的便追了上去,同时也将左手的纳甘转轮手枪交到右手,而他的左手,也立刻出现了一支手电筒。

    “就是这里,我刚刚看到的,他的血都还没有流干净呢!“黑暗中,一个人颇有些急迫的低声说道。

    “嘘!小点声!被抓到弄不好会被枪毙的!”另-个人略显慌乱的低声呵斥了一句。

    “你们如果打算动手,我现在可就要开枪了。”卫燃说着,也开启了手电筒,照亮了那两个脸色红润,但却一脸惊悚的看着自己的人。

    刻意在手电筒的光束前晃了晃另一只手上的转轮手枪,卫燃关掉了手电筒狠戾的说道,“我记住你们的长相了,如果不想死,现在就去前线报道吧!”

    他这话一说出口,那两人立刻瘫坐在地,其中一个手里拿着的刀子,也噬啷一声砸落在了残存着硝烟味的废墟上。

    “滚”卫燃冷哼了一声,那两个人也立刻连滚带爬的逃离了这里。

    “芬妮特女…芬妮特同志,我们又见面了…”卫燃暗暗叹了口气,走到那俩人刚刚停留的位置,从尚且完整的壁炉里,将那位年轻的妈妈芬妮特抱出来,接着又扯出铺在壁炉里的毯子展开,仔细的包裹好了那具轻飘飘似乎根本就没什么重量的尸体,将她小心的安放在了爬犁车上。

    客串了一把执法人员的卫燃同样没敢耽搁时间,便拉着爬犁以及再一次绑在爬犁上的木梁离开了这里。

    这一次,他锯下来的木梁长度能有三米左右,这无疑是个巨大的收获,但相比这些,该怎么安置芬妮特的尸体却让他犯了难。

    思来想去,他索性在回到废墟建筑里,并且习惯性的确定身后没有尾巴之后,抱着芬妮特的尸体爬上了三楼,将她和三楼那具尸体并排摆在了一起。

    “你的孩子就在楼下,放心吧。”

    卫燃喃喃自语的和这位妈妈再一次的告别,干脆的转身下楼,将那根木梁锯成两段之后扛到了地下室里。

    无视了咕噜噜直叫的肚子,他再一次的离开了这片废墟,然而,当他再次赶到那家国营商店附近时,却根本就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而彻底黑下来的天色,以及灯火管制的规定,也让他根本没办法看清周围的情况,更不可能冒着被执法者当作间谍射杀的风险长时间打开手电筒。

    无奈之下,他这次也只能两手空空的原路返回,藏好了爬犁之后,钻进了那间温暖但却拥挤的地下室里。

    在门口一侧靠墙的位置躺下来,卫燃看着远处缓慢燃烧的炉火,看着那些处于睡梦中的小孩子,渐渐的闭上了眼睛,饿着肚子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他并没有做梦,但却难免一次次的因为胃部的绞痛清醒过来,也时不时的,看到了那个演奏巴杨琴的姑娘在半夜给火炉添加木柴,看到了她给那些孩子们甚至包括他盖好了毯子。

    当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却刚好听到维娅太太正有气无力的介绍着那个昨晚才被卫燃送到这里的小婴儿。昨天那个给孩子们唱歌的年轻女孩此时正给炉子上的那口搪瓷锅添水呢,倒是昨天那个弹奏巴杨琴的姑娘不见了。

    “柯娜姐姐,今天的汤比昨天的好喝呢。”一个看着也就六七岁的小男孩儿虽然声音有气无力的,但却依旧努力露出个缺了门牙的笑脸。

    “这要感谢昨天晚上才加入我们的加琳娜”昨天晚上那个唱喀秋莎的小姑娘故意用勺子捞起那只煮的几乎脱骨的不知名动物的后腿给孩子们看了看,一脸笑容的用好听的声音给孩子们鼓着劲,“你们看,佳林娜的妈妈给我们带来了这么大一条腿!““哇——”那些正在喝八手肉汤的孩子们立刻发出了一声虚弱的惊呼,显然,那块快要煮烂的肉,对他们来说是无比巨大的诱惑。

    “怎么少了一位?”

    卫燃接过这个名叫柯娜的姑娘递给自己的搪瓷杯子问道,这姑娘虽然饿得同样皮包骨头一样,但年龄似乎并不大,如果让卫燃来估计,恐怕能有个十六七岁都是往大了说了。

    “莉迪亚姐姐去工作了”嘉娜一边有气无力的说着,一边也给维娅太太盛了一杯根本看不到多少油光的肉汤。

    “能说说她的工作吗?”

    “她是负责食物配给的统计员,你难道不知道吗?”柯娜不明所以的看了眼卫燃,接着又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根本看不见肉的肉汤。

    “我当然知道她是统计员”

    卫燃故意抿了一口热汤,等咽下肚子,这才补充道,“我是说,她以前的工作你知道吗?”

    “好像是苏维埃银行的会计”

    柯娜不太确定的回应道,随后扭头看向了旁边的维娅太太,“维娅奶奶肯定知道,她以前也在苏维埃银行工作呢。”

    “莉迪亚以前是银行的柜员”

    维娅一边仔细的给怀里抱着的那个喜欢吃手指的小家伙喂着肉汤一边说道,“不过我之前和她可不认识,战争开始之前我就已经到了退休年龄了,她才刚刚开始工作。”

    说到这里,维娅太太看向了卫燃,“维克多,给加琳娜一些蜂蜜吧,她太小了,还喝不了肉汤。”

    “没问题”卫燃说着,再次假借衣服口袋的掩护取出了那个装有蜂蜜的随身酒壶。

    与此同时,维娅太太也早有准备的将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奶瓶递给了一脸惊讶的柯娜。

    “你从哪弄到的蜂蜜?”

    显然是才知道这个消息的柯娜惊讶的问道,同时也接过奶瓶往里倒了一些热水,随后用手拿着一番快速摇晃之后,将这水倒了出去,重新倒上了一些热水递给了卫燃。

    “昨天在加琳娜的家里找到的”

    卫燃神色如常的接过奶瓶拧开,随后拿起那个随身酒壶,在包括柯娜在内的所有小家伙一脸羡慕的注视下,缓缓的倾倒出了一条琥珀色的细丝。

    当这带有甜味的粘稠细丝垂落进奶瓶,溶解在冒着水雾的热水里的时候,所有的小孩子和柯娜全都忍不住“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

    “好了,维克多,够了。”维娅太太提醒道,“那些蜂蜜是她所有的食物,我们要…”

    “放心吧”

    卫燃回应了一个让对方无论如何都无法安心的笑容,又让蜂蜜往奶瓶里流淌了一些,然后这才稍稍抬起酒壶的壶嘴,并且顺势用那个橡胶的奶嘴抹掉了壶嘴外残存的一些蜂蜜。

    拧紧盖子一番轻轻的摇晃,等到温度差不多了,他这才将这个玻璃奶瓶递给了维娅。

    趁着维娅给加琳娜喂蜂蜜水的功夫,卫燃也在其余几个孩子失望的眼神中收起了装有蜂蜜的随身酒壶。

    “让我看看,都有谁喝完了自己的肉汤?”卫燃笑眯眯的问道,“已经喝完的,就把你们的搪瓷杯子底朝上让我看看。”

    “维克多,你要做什么?”一个小男孩有气无力的说道,“维娅奶奶说,我们要尽量少动,这能让我们不那么饿。”

    “我想请你们喝一杯”

    卫燃装模作样的将手伸进了自己的棉衣里,一番故作夸张的摸索之后,从里面取出了一个装在帆布套里的英军P44水壶。

    “好了,孩子们,现在我给你们的杯子里倒一些好喝的东西,然后让我给你们每个人拍一张照片怎么样?”

    “是什么东西?”一个小女孩儿说完,还不忘舔走了手中那个搪瓷杯子里滴落的一滴透明的肉汤。

    “当然是好东西”

    卫燃无视了维娅询问的眼神,轻轻拍了拍手里的水壶说道,“好了,大家都准备好自己的杯子。维娅太太,还有柯娜,你们也有份,至于加琳娜,她就算了,她还太小了,不能喝这些。”

    “维克多,那里是…”

    “红茶而已”卫燃赶在维娅太太问出口之前给了个明显是在敷衍的答案。

    很快,第一个小家伙手里的搪瓷杯子便被倒了个半满。这些孩子们用的搪瓷杯子型号都是统一的,而且按照那上面的标注,总容量也不过200毫升而已。

    也多亏了这些或许是用来喝酒的搪瓷杯子在腰线的位置有个100毫升的刻度线,这让卫燃得以保证足够的公平。

    依次给每个孩子都倒了足足100毫升的热可可,他晃了晃水壶之后,先给嘉娜的杯子倒了三分之一,并且监督着她喝光之后,这才走到了维娅太太的身边,笑吟吟的看着对方。

    闻言,维娅太太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她的杯子也伸了过来。

    同样给对方倒了三分之一杯并且监督着她确实喝进了肚子里,卫燃再次晃了晃几乎清空的水壶说道,“剩下的这些给莉迪亚留着吧。”

    “维克多,我们明天怎么办?”柯娜一边吮吸着杯子里最后一滴热可可一边问道。“食物让我来想办法”

    卫燃将水壶塞进怀里的同时,暗中将其收回了金属本子,接着又说道,“昨天我在国营商店里还捡到了一台相机,我去把它取回来给大家拍张照片吧!“一

    “你怎么捡到了这么多东西?”柯娜格外遗憾的说道,“早知道昨天我就不偷懒和你一起去了。”

    闻言,卫燃心头一颤,已经大概猜到,在没有他的历史里,是谁把小婴儿加琳娜抱回来的了。

    “昨天运气好”卫燃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房门处,“我去把相机取回来,等下就给你们拍照。”

    说着,卫燃故意不去看维娅,忍着饥饿快步走出了房间爬上了一楼。

    在确定那辆爬犁车还在之后,他又故意等了一会,这才拿着从金属本子里取出来的禄来双反,掀开棉布帘子,推开房门再一次走了进去。

    仅仅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却发现,维娅正拿着一条冒着热气的蓝色毛巾,给每个孩子细心的擦拭着脸颊和双手,而柯娜则在帮孩子们整理干净穿在身上的衣物,摘到挂在上面的干枯松针之后,还不忘从箱子里随机取出一顶色彩鲜艳的布琼尼帽子,帮这些走路都在晃的小家伙们戴在了头上。

    “我们去外面拍照吧”依旧虚弱的维娅太太抱着小婴儿加琳娜提议道,“我们去外面拍,去有阳光的地方。”

第1041章 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夹杂着枪炮声、爆炸声的朝阳中,包括被维娅太太亲自抱在怀里的小家伙加琳娜在内,总共10个年龄各异的小朋友,跟在卫燃和那个名叫柯娜的女孩儿身后,扶着墙壁,踩着摇摇欲坠的楼梯,小心翼翼的爬上了一楼。

    这短短不到10米的距离,这些饥饿的孩子们却走了差不多五分钟的光景。可即便如此,他们的脸上也都带着开心的笑容。

    他们不止开心可以拍照,还开心刚刚获得了一顶漂亮的帽子,更开心离开房间之前喝到的那小半杯温暖甜腻带着诱人香气的热可可,以及终于不用总是在那假憋闷的小房间里终日守着壁炉了。

    虽然仅仅只是楼上楼下的区别,虽然都没有走出这栋废弃的建筑,仅仅只是跟着卫燃走进了一楼一个可以晒到太阳的房间,但这些孩子们依旧无比的开心,那些过分瘦弱但却擦的干干净净的脸上,也都写满了兴奋。

    “好了,就这里吧。”

    卫燃一边说着,一边左右看了看,拿起昨天他从加琳娜的家里带回来的铁皮桶,将其倒扣着放在了被阳光照亮的那一小块地板上。

    紧跟着,他又取来搭在爬犁上成的毯子,将其几次对折之后,垫在了倒扣的铁皮桶上当作坐垫。

    “维娅太太,您先来吧?”卫燃调整好相机之后,发出了邀请。

    “那就让我洗来吧,摄影师同志。”

    维娅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将抱在怀里的加琳娜递给了柯娜,慢慢的走过来坐在了铁皮桶上。

    没有急着按下快门,卫燃细心的帮对方调整了一番坐姿,又帮她扶正了出门前才戴在头上的那顶崭新的灰色布琼尼帽子,这才后退几步举起了禄来双反相机。

    清晰透亮的取景框里,因为长期饥饿而双腮凹陷的维娅太太面带坚信自信的微笑。从早已被拆了窗框的窗子里打进来的朝阳,也在她周围的地板上,投射出了一块明亮的长条形光斑,那时不时因为远处的爆炸带来的震动而漂浮在空中的些许灰尘,也让这初晨的阳光都有了坚强不屈的形状。

    “我们都会活下来,所有人都会活下来。”卫燃在按下快门之前突兀的说道。

    维娅太太愣了愣,紧跟着,她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的灿烂和自信,整个人似乎都变得更有精神了一些。与此同时,早已做好了准备的卫燃也及时的按下了快门。

    “下一个谁来?”卫燃抬头问道。“我来吧!”

    柯娜说着走向了铁皮桶,在将小婴儿加琳娜交还给维娅之后,立刻坐在了那个小小的铁皮桶上,胡乱拢了拢头发,给自己戴上了一顶崭新的深蓝色布琼尼帽,同时嘴上不停的说道,“真不错,这是从战争开始到现在我得到的第一件新衣服,也是从战争开始到现在我第一次拍照。”

    “等这场战争胜利之后,你会得到多的填满衣柜的新衣服的。”卫燃语气肯定的朝着这个年轻的姑娘说道。

    “我可不敢想这种好事”

    同样瘦的皮包骨头一般的柯娜用好听的声音回应着卫燃的同时,她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和阳光一样温暖的笑容。不出意外,卫燃也在对方笑的最灿烂的那一刻及时的按下了快门。

    “下一个谁来?”卫燃再次抬头问道。“我来吧!”

    一个看着也就七八岁,戴着一顶崭新的黄色帽子的小男孩努力加大了嗓门。

    “那就你吧!”

    卫燃等对方坐在了铁皮桶上,一边找角度一边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维克多,你忘记我的名字了吗?”这小男孩儿不解的看着卫燃。

    “当然没忘”卫燃笑着答道,“但我现在需要你说出你的名字。”

    这小男孩儿的语气虽然因为饥饿显得格外无力,但吐字却格外的清楚,“谢尔盖,我的名字叫谢尔盖·亚历山大诺维奇·雷布洛夫。”

    “你的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卫燃继续问道。“我的爸爸是列宁格勒的消防员”

    名叫谢尔盖的小家伙自豪的说道,“他现在正在前线打那些该死的德国佬。我的妈妈以前是纺织工人,现在她在拉多加湖上指挥交通呢。”

    “等战争结束,等你的爸爸妈妈过来接你的时候,我一定要向他们好好夸奖你一顿!”

    “真的吗?!”谢尔盖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惊喜之色,而硬着心肠编织谎言树立希望的卫燃,也再一次按下了快门。

    “当然是真的!”卫燃抬起头笑了笑,“好了,下一个。”

    “我去吧”

    一个看起来比谢尔盖似乎还要大一些的小姑娘坐在了铁皮桶上,她带着一顶红色的新帽子,她的手里,还抱着一个田粗布和扣子缝制的布娃,

    “漂亮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卫燃趁着柯娜帮对方整理衣领的功夫问道。

    “卡柳日娜·卢桑”这小姑娘努力让自己的回答显得更有力量一些。

    “你的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卫燃继续问道。“我的爸爸是个屠夫”

    卡柳日娜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他也在城外的前线,他送我来这里之前说,他要去踹德国人的屁股。我的妈妈是电影院的售票员,她…她死了,她是新年那天饿死的。”

    闻言,原本想拍下孩子们的笑容的卫燃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不该问这个问题。

    暗暗叹了口气,他将镜头对准努力憋住眼泪的卡柳日娜,给这个一脸坚强的小姑娘拍下了一张照片。

    他这边刚刚抬起头,一个手里拿着木头玩具枪,戴着棕色帽子的小男孩儿也颤颤巍的走过去,乖巧的坐在了倒扣的铁皮桶上。

    这次,这个小家伙都没等已经不想问什么的卫燃开口,便用并不算大的声音主动说道,“我叫安德烈·弗拉达索维奇·沙利亚宾,我的爸爸妈妈都是老师,他们都去前线了,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们了。”

    “他们会回来的”

    维娅太太在卫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及时的开口,用格外肯定的语气说道,“他们不但会回来,还会给我们所有人带好吃的东西回来!“

    “真的吗?!”安德烈惊喜的问道,全然没注意卫燃已经朝着他按下了快门。

    “当然是真的”

    维娅太太说着朝这个小家伙招了招手,与此同时,一个看着年龄更小些。戴着一定淡绿色帽子的小女孩也费力的挪动着无力的身体,走到了倒扣的铁皮桶边坐下,趁着柯娜帮她整理衣服和帽子的时候,主动介绍了自己的名字,介绍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哪怕卫燃已经听不下去那些稚嫩的声音说出的那些残酷的经历。

    对于他来说,这仅仅十个孩子的拍照工作恐怕是他这么久以来,按下快门最艰难的一次。

    他无法想象那么小的年纪是怎样说服自己接受了父母那样悲惨的遭遇,或许,根本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吧…

    在一次次的按下快门的时候,地板上阳光留下的光斑也在缓慢的移动,在那些简短的故事里,每个孩子都赠予了卫燃阳光天真的笑容,又或者彷徨不安的稚嫩悲伤。

    最终,那个喜欢粘着维娅太太,喜欢吃手指的小女孩儿也在维娅太太的鼓励下,步履艰难的走到了铁皮桶的旁边,怯生生的坐下之后,用稚嫩虚弱,几乎被外面的炮火声完全掩盖的声音断断续的说道,“我叫阿纳斯塔西娅·斯卡尔科维奇,我的爸爸是…是个铁匠,他负责为前线运送弹药,但是他被德国人的炮弹炸死了。我的妈妈是…是个裁缝,她也死了,她是饿死的。”

    “我们一起来拍一张合影吧”

    维娅太太等卫燃按下快门之后立刻说道,并且抱着怀里的小婴儿加琳娜走了过来,坐在阿纳斯塔西娅让给她的铁皮桶上,然后又把阿纳斯塔西娅也抱在了怀里。

    很快,其余的孩子们也一个个的围了上来,张开细的可怜的两条小胳膊,团团抱住了坐在中央的维娅太太,而那个名叫柯娜的女孩子,也走到了这些孩子和维娅太太的身后。

    恰巧,就在卫燃准备按下快门的时候,昨晚负责弹奏巴杨琴的姑娘莉迪亚也走进了这个房间。

    最让人惊喜的是,在她的手里,竟然拿着一个玻璃输液瓶子,而这个瓶子里,还装着最多也就六分之一甚至只有七分之一的乳白色液体!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这个名叫莉迪亚的姑娘说着,已经走到了孩子们的身后,和柯娜并排站在了一起,同时不忘说道,“我刚刚为加琳娜申请到了一些牛奶,虽然不多,但以后每天我都能带回来一些。”

    “真是个再好不过的好消息了,这下加琳娜肯定也能活下来了。”

    被孩子们团团围住的维娅太太明显松了口气,“快!我们快拍一张照片吧!孩子们,大家都看镜头。”

    闻言,所有的小孩子,以及站在最后的两位姑娘,全都看向了卫燃手举着的相机,同时也任由晒得人暖洋洋的阳光,将他们的带有菜色的面庞染成了好看的金色。

    没有必要喊什么口号,因为莉迪亚带回来的那些格外珍贵的牛奶就是最好的、足够所有孩子和大人露出笑容的好消息了。

    轻轻按下了快门,卫燃立刻说道,“莉迪亚,让我也给你单独拍一张照片吧。这里的每个人都拍了一张单独的照片了。”

    “好…好吧。”

    原本似乎准备和维娅太太说些什么的莉迪亚点点头,将手里的输液瓶交给了柯娜,又等着喜气洋洋的维娅太太带着柯娜和孩子们离开一楼返回地下室那个温暖的小房间,她这才疲惫的坐在了倒扣在地的小桶上。

    “怎么了?”卫燃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没!没什么”

    同样瘦脱了形的莉迪亚不由的打了个哆嗦,紧跟着却又说道,“别利亚…维娅太太的儿子别利亚…”

    “他怎么了?”卫燃催问对方的同时,也忍不住看了眼地下室的方向。

    “昨晚他所在的运输队遭到了德国人的飞机轰炸,他死了…”

    莉迪亚捂着嘴巴,将头埋进了膝盖里,“是昨天晚上到港的运输队带来的消息。”

    “她…”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维娅太太说这件事…”莉迪亚埋着头痛苦的说道,“别利亚每天下午运输队出发之前,都会送来一百克面包,我…我们根本没办法瞒住这个消息。”

    重重的叹了口气,卫燃开口说道,“莉迪亚,抬起头来,让我给你拍一张照片吧,相信我,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了。”

    “可他们死了”莉迪亚痛苦的说道,可紧跟着,这个坚强的姑娘便抬起了头,用皮包骨头一样的手掌,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努力让自己在温暖的阳光中露出一个比哭还要伤心的笑脸,任由卫燃狠心按下了快门。

    “照顾好孩子们”莉迪亚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我要续工作了。”

    “先等一下”卫燃喊住了对方。“怎么了?”“喝一口”

    卫燃一边说着,一边假意从怀里一掏,取出了残存着些许热可可的英军水壶,拧开盖子递了过去。

    疑惑的看了眼卫燃,莉迪亚迟疑的接过水壶凑到高挺的鼻梁下轻轻闻了闻。

    “先喝吧,喝一大口。”

    卫燃赶在对方开口拒绝之前说道,“包括维娅太太在内,每个人都喝了一大口。”

    莉迪亚认真的看着一脸坦然的卫燃,迟疑了片刻后,还是象征性的抿了一小口,同时也忍不住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上残存的甜味。

    收回仍旧还有些热可可的水壶,卫燃开口问道,“莉迪亚,知道今天是几月几号吗?”

    “1月30号,怎么了?”莉迪亚不解的看着卫燃。

    SANLAS“没什么”

    卫燃摇了摇头,目送着对方脚步虚浮的离开,这才小的抿了一小口热可可。

    可这丝丝缕缕的甜味不但根本无法驱散饥饿,也根本没办法让他安下心里。

    按照他来之前查到的信息,那首列宁格勒交响曲的首演,是在三月份的古比雪夫,如果是在列宁格勒的首演,甚至要等到八月份才行,但现在才刚刚一月底而已。

    换句话说,即便最乐观的情况,他也要坚持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才算完成回归任务之一。

    先不说任务要求那些孩子们都不能饿死,就金属本子允许他带来的那些东西,能够他自己坚持这么长的时间恐怕都要烧高香了。

    “这附近如果有椰子就好了”

    卫燃咂咂嘴,神经质一般自言自语的念叨了一句,这才最后一个离开了这片快要被阳光填满的废墟,回到了地下室那个温暖的小房间里。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围坐在火炉周围的小家伙们已经重新捧起了各自的搪瓷杯子。

    而在那张桌子的边上,维娅已经将牛奶倒进了奶瓶,此时正往里面加水,对不多的牛奶进行稀释呢。与此同时,柯娜也用水壶往那个曾经装有些许牛奶的输液瓶子里倒着热水。

    这缓缓注入的热水很快便和瓶子里残存的些许牛奶混在了一起,进而从完全透明,变成了半透明的颜色。

    可即便如此,周围那些孩子们也在眼巴巴的看着那个输液瓶子。

    在卫燃的注视下,柯娜扣紧了塞子,缓缓摇动着输液瓶子,尽可能的将残留在瓶子里的每一滴牛奶都融到刚刚注入的热水里。

    “稍等一下”

    卫燃说着,迈步走到柯娜的身旁,将仍旧装有不少蜂蜜的随身酒壶递给了对方。

    “你这是做什么?”柯娜忍不住问道。“再加点蜂蜜吧,孩子们的身体需要能量。”“不行”

    柯娜虽然接过了随身酒壶,但却想都不想的将其递给了身后的维娅,“我们不是为了填饱肚子,我们只是为了不被饿死就够了,那些蜂蜜太珍贵了,不能就这么浪费。”

    卫燃张张嘴,最终却只是点点头,“没问题,那些蜂蜜听你的安排,现在能先把那个玻璃瓶子给我吗?”

    这一次,柯娜倒是没有拒绝,而在接过瓶子之后,卫燃也之间将里面的“刷瓶水”一股脑的倒进了自己的英军水壶里。

    拧上盖子一番摇晃,当这些“刷瓶水”被卫燃——倒进了那些小家伙们的杯子里的时候,里面除了不多的牛奶,也掺杂了剩下的所有热可可。

    即便如此,无论那个输液瓶子还是卫燃的英军P44水壶,还是被柯娜用热水又额外“涮”了两遍并且均匀的分给了孩子们,这才算是罢休。

    可那些连个水饱都算不上的孩子们,在喝完了这些寡淡无味的东西以及最后一次分给他们的肉汤之后,这个上午也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吃的了。

    “该我去找些木柴了”柯娜说着,也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双手扶住墙壁,抵抗着因为低血糖带来的眩晕。

    “我去找些吃的吧”卫燃也跟着站了起来。“维克多”

    维娅太太有气无力的提醒道,“不要给孩子们碰那些绝对不能碰的肉!那样他们即便活下来,以后的日子每每想起这些,也都会痛不欲生的。”

    “明白”卫燃停住了脚步,格外认真的回应道,“放心吧维娅太太,我明白的。”

    “去吧”维娅太太吃语般的念叨了一句,“柯娜,维克多…你们…一定要活着回来。”

    “我会在天黑前回来的”柯娜说着,已经扶着墙再次离开了这个温暖的房间。

    “我也会尽快回来的”卫燃话音未落,已经跟在柯娜的身后穿过了半开的房门。

    随着房门关闭,维娅太太也把手伸进了上衣的口袋,握住那支她退休前领到的TK小手枪,时刻警惕着会有人闯进这里。

    建筑废墟的外面,卫燃搀扶着柯娜再次爬上一楼之后,索性将她扶到了爬犁车上坐稳,接着又拿上那个当作板凳用的小铁桶,并且围上了毯子,这才用爬犁拉着柯娜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你打算去哪找木柴?”

    “东北方向,那个方向相对更安全一些。”柯娜颇为遗憾的说道,“可惜,我们没有足够的力气走到城外,东北方向有很大一片白桦林,那里肯定有足够我们拿来取暖的木柴。”

    “你知道什么地方能找到吃的吗?”根本不抱希望的卫燃还是问出了他明知道很蠢的问题。

    柯娜迟钝了几秒钟这才有气无力的答道,“我如果知道就不用挨饿了”。

    “是啊…”卫燃忍不住叹了口气。

    “维克多”柯娜顿了顿,继续说道,“今天拍照的那些孩子,他们都是孤儿。”

    “你说什么?”卫燃停住了脚步。

    “除了加琳娜,其余的孩子可都是我和维娅太太亲自把他们领回来的。”

    柯娜等卫燃重新用爬犁车拉着她前进,慢慢的仰躺在了爬犁车上,枕着瘦弱的双臂看着空中飞来飞去的战斗机,看着那些高射炮的炮弹炸开的烟团,也看着远处蒸腾而起直冲云霄的浓烟,自言自语的说道,“我家和维娅太太家是邻居,我们都住在这栋楼的三楼。我的爸爸还是个音乐家呢。”“你的爸爸是个音乐家?”“对”

    柯娜缓了缓,说道,“列宁格勒广播乐团,他负责敲小鼓,他的鼓就锁在隔壁的房间呢。还有我的妈妈,她是列宁格勒音乐学院的钢琴课老师,如果没有这场战争,去年的时候连我都要去列宁格勒音乐学院学习了。”

    “他们现在…”卫燃在下意识的问出来的时候便立刻闭上了嘴巴。

    “他们把我托付给维娅太太之后,就主动要求去结冰的拉多加湖上工作了。”

    柯娜忧心忡忡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做什么工作,只知道他们去了拉多加湖,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他们的消息了。”

    “他们会活下来的,他们会活下来的…”卫燃一遍遍的念叨着,同时也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但愿吧…”

    柯娜看着远处半空中拖着一道黑烟坠落的战斗机,忍不住喃喃自语的问道,“那些德国人到底要做什么?”

    “他们?”

    卫燃冷哼了一声,“他们想饿死这座城市的所有人,他们恨不得大家全都死光了,然后好换上他们的人,如果真让他们成功了,要不了几十年,这片土地可都是他们的了。”

    “我们会拦住他们的对吧?”

    柯娜极力仰着脖子,看着走在前面的卫燃问道,“我们肯定可以赶跑他们的对吧?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肯定会赶跑他们的”

    卫燃同样极力仰着脖子,看着头顶那架冒着浓烟坠落的德国战斗机,语气肯定的重复道,“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第1042章 保育员和饲养员

    被炮火和硝烟笼罩的列宁格勒城市废墟里,上半身包裹着毯子的卫燃用爬犁拉着同样用毯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柯娜,忍耐着让人绝望的饥饿,近乎漫无目的一般,朝着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头的东北方向缓慢的前进着。

    这一路走来,目光所及之处能看到的,全都是残垣断壁,以及在残垣断壁里苟延残喘的列宁格勒居民,他们有的绝望麻木的躺在破破烂烂的床上或者地上,有的仍在动作缓慢的努力翻找着满地的废墟,试图从里面找到些什么吃的或者能拿来取暖的东西,也有的,已经在角落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那里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多人?”

    卫燃指着一个门口都被炸塌了大半的建筑问道,这栋建筑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时不时的,却有人从那个坍塌的大门进进出出的。

    “图书馆”柯娜有气无力的答道,“那里是图书馆,大家去那里当然是去借书或者看书了。”

    “看书?”卫燃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提供答案的柯娜。

    “不然呢”

    柯娜往下抻了抻帽檐遮挡住了已经变得有些刺眼的阳光,理所当然的说道,“看书或许是最节省体力的娱乐方式了,虽然书本不能填饱肚子,但至少能让大家有活下去的希望不是吗?”

    “很难想象这话是从你这么年轻的姑娘嘴里说出来的”卫燃由衷的感叹道。

    “你年龄很大吗?”柯娜有气无力的回应道。“26岁”卫燃顿了顿,“你呢?”

    “16岁”柯娜顿了顿,“17岁,我差点忘了,现在已经是42年了。”

    “你看起来只有十五岁的样子”卫燃迈开步子,继续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

    “我的个子本来就小”

    眯缝着眼睛的柯娜也不管卫燃是否看到了,自顾自的用双手比划着说道,“我以前是个名副其实的小胖子,不到一米六的身高,体重却有将近70公斤。”

    “很难想象”卫燃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爬犁上骨瘦如柴的姑娘,这个姑娘现在估计能有个70斤就不错了。“是啊”

    柯娜叹了口气,无力的说道,“我的同学经常嘲笑我我长的像个雪人一样,就连我自己也从来没想过,我竟然会变得这么瘦。

    不过,也多亏了我以前那么胖,要不是那些让我难堪的脂肪,恐怕我早就死了。”

    似乎是怕卫燃不信,柯娜顿了顿又补充道,“那些曾经嘲笑我的同学,那些比我苗条的同学,有好几个都饿死了。可是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我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我宁愿像以前一样,被他们堵在教室里轮番嘲笑。”

    “我们接下来往哪个方向走?”卫燃主动换了个话题,“前面有个十字路口。”

    “继续往前走吧”柯娜有气无力的回应道,“这附近都被找干净了”。

    “你知道哪里能抓到老鼠吗?”卫燃一边走的同时,一边问出了一个根本不抱希望的问题。

    “老鼠?”

    柯娜想了想,很快便不出意外的答道,“不知道,我敢说,列宁格勒的老鼠早就被抓干净了,不止老鼠,猫狗、麻雀、猫头鹰,任何能提供肉的动物早就被抓干净了,就连人的尸...”

    “最后这个选项我们不考虑”卫燃在对方把话说完之前明确的表明了态度。

    “我知道”柯娜有气无力的说道,“我只是说明正在发生的事情。”

    “我也知道”卫燃话音未落,却再次停下来脚步。

    “又怎么了?”不知道是快要睡着了还是快要饿晕了的柯娜费力的睁开眼睛问道。

    “等我一下”

    卫燃说着,已经松开了连接着爬犁的绳子,快步走向了路边一座坍塌的建筑。

    在这座仅剩一堆瓦砾的废墟边上,他看到了一个身穿工装裤头戴列宁帽,而且留着列宁同款胡子以及斯大林同款发型的男人。

    这个男人身材不高而已一样的面黄肌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一样,他的身后,也同样有一个爬犁车。

    但引起卫燃注意的,却是这辆爬犁车上根本就没有看到任何收集到的木料,反而放着两个用桦树枝编织的筐子和一个用铁丝编织的长方体小笼子。

    那个仅有后世的微波炉大小的铁丝网笼子里,竟然还有一只异常肥硕的老鼠!

    而那两个桦树枝筐子里,放着的却是一个又一个似乎是用来捕捉老鼠的笼子!

    再看那个瘦的麻杆一样的男人,此时正跪在地上,撅着屁股将手伸到废墟的缝隙里,似乎正试图掏出来一些什么。

    等到卫燃走到距离他不到五米远的时候,这个看面相能有四十多岁的男人,也从废墟的缝隙里拽出来一个比茶叶桶大点有限的铁丝网笼子。让他无比惊诧的是,这笼子里竟然也有一只无比肥硕的老鼠!

    这人朝着卫燃笑了笑,慷慨的连笼子和笼子里的老鼠往前递了递,“你需要它吗?”

    “你要把它送给我?”

    卫燃惊讶的问道,他实在难以置信,这只看着就让人犯恶心的老鼠,在这个时候的价值可无异于救命!而这个男人,却如此慷慨的准备把它送给自己一哪怕他们之前根本就不认识。

    “拿着吧”

    这个男人晃晃悠悠的站起身,一边用帆布手套轻轻拍打着裤腿上沾染的泥土和积雪一边温和的说道,“我猜你肯定需要它,否则你不会凑过来的。”

    说完,这个男人一瘸一拐的走向了不远处的爬犁车,从筐子里拿起一个同样大小的铁丝网笼子,又从兜里摸出一块也就手指肚大小的红褐色颗粒,将其穿在了笼子里的一根细铁丝上,随后撑起带有机关的笼子门,将它又塞进了刚刚那个缝隙里。

    不着痕迹的扫了眼对方似乎有些不灵便的腿,卫燃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同志,你是专业抓老鼠的吗?”

    “专业抓老鼠?”

    这个中年男人笑了笑,重新站起来朝着卫燃伸出了手,“我是马特维,列宁格勒动物园的金雕饲养员,这些老鼠是给动物园的金雕准备的,那些挑剔的家伙们只吃活物。”

    “动物园?饲养员?驯兽师?”

    卫燃呆了呆,下意识的和对方主动伸过来的手握在了一起,“您好马特维同志,我是保育员维克多,从某种程度来说,我们差不多算是同行。”

    “保育员?”马特维挑了挑眉毛,“这么说你负责照顾小孩子?”

    “是的,10个小孩子。”

    卫燃指了指身后,仍旧躺在爬犁上不愿意起来的柯娜,“当然,还有个刚刚才成年的大孩子。”

    “哦!抱歉,我以为你准备把他埋到墓...”

    “柯娜是个姑娘,当然,是个还活着的姑娘。”

    卫燃用一个小小的玩笑避免了这位金雕饲养员的尴尬,随后便转移了话题问道,“恕我直言,马特维同志,用这么珍贵的肉食..”

    “你是说这只老鼠或许能救下一个人的生命对吧?”

    见卫燃一脸的歉意,马特维笑了笑,招呼着他在爬犁上坐下来,缓了口气,先指了指远处卫燃二人刚刚路过的图书馆方向,这才说道,“保留动物园是必要的,就像保留图书馆和音乐厅一样的重要。这些美好的东西能给还坚持活着的人带来希望。

    你看,只要列宁格勒的动物园里的动物还活着,只要列宁格勒的图书馆还被允许借阅书籍,只要列宁格勒的音乐厅里还有演出,大家就会坚信列宁格勒还没有到最艰难的时候,就会坚信我们一定会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所以现在动物园还能进去参观吗?”卫燃下意识的问道,他倒并不觉得这个中年人是个圣母。

    就像人不能靠吃同类的肉活着这件事是绝对的底线一样,人之所以是人不是野兽,不就是因为这些看似无意义的坚持吗?

    “很抱歉,这个冬天恐怕是没办法了。”

    马特维的语气中不止有歉意,还有浓浓的羞愧,“自从去年九月份德国人轰炸了动物园之后,我们的供水供电供暖还有上下水系统就全部瘫痪了,而且很多展馆也遭到了破坏。”

    似乎是担心让卫燃以及正朝着这边走来的柯娜失望,马特维继续说道,“请给我们一些时间,春天!等到春天的时候,动物园一定会开放参观的。

    我们现在还有一百多只动物,我们的明星黑秃鹫维罗什克、河马美女以及狒狒阿尔夏都还活着。

    我们还有可以表演的山羊和小狗、小狐狸和小猴子,当然,还有那些挑食脾气又高傲的金雕,她们也都活着。

    维克多,等到春天的时候,你们一定要带着孩子们去动物园看看。”

    “美女也还活着吗?”

    柯娜激动的问道,随后又看向卫燃,语气坦然又伤感的说道,“战争之前,我的同学经常拿河马美女或者大象贝蒂和我的身材作比较。”

    “活着,美女还活着呢。”

    马特维点点头,“不过因为缺水,我们的美女得了皮肤病,但是她确实活着,遗憾的是,贝蒂在九月份的时候就被德国人炸死了。”

    说到这里马特维叹了口气,不由的重复道,“贝蒂被炸死了,德国人的炸弹就落在她的象舍旁边,她的饲养员布拉克同志当场就被炸死了,两天之后,贝蒂也死了。”

    “动物园距离我们太远了”

    柯娜遗憾的叹了口气,“我现在根本就没有力气走那么远的路,不过等到春天的时候,我一定会去动物园看看的!”

    “你们和孩子们住在什么地方?”马特维顺着话题问道。

    “苏维埃银行后面那栋黄色建筑的地下室”还没等卫燃开口,柯娜便毫无心机的给出了答案,“那里以前有一家面包店,我们就在面包店的地下室里。”

    “我知道那里”马特维遗憾的说道,“确实有些远,孩子们肯定没有办法从那里走到动物园的。”

    “只能等战争结束了”柯娜无奈的说道,“如果到时候我们还活着的话。”

    “你们肯定会活下来的”

    马特维说话间,已经戴上了帆布手套,伸手将笼子里的那只老鼠拎出来塞进一个捕鼠笼子,并且毫不犹豫的递给了卫燃,同时带着浓浓的歉意说道,“如果不嫌弃就拿着吧,这些老鼠虽然很可能是因为吃了人肉才长这么大的,但我猜孩子们肯定需要它们提供的营养,而且这总比吃人肉要...”

    “我们的孩子没有吃过一口人肉”刚刚还一脸遗憾的柯娜此时格外认真的说道,甚至语气中都有一丝丝不加掩饰的愤怒。

    “抱歉,我是说..”“我明白”

    卫燃没有接对方递来的笼子拿在手里,反而主动朝着对方伸出了手,“不管怎么说,马特维,谢谢你的馈赠,我们不会误会你的,而且这些老鼠确实可以救孩子们的命。

    但是这只就算了,我们有这只就已经足够了,当然,还要谢谢你送我们的捕鼠笼子,它们一样重要。”

    “不用谢,拿去吧。”

    马特维将没能送出去的老鼠又丢回了身后的爬犁,顺手从筐里拎起两个捕鼠笼子硬塞给卫燃的同时再次问道,“你们住在苏维埃银行后面的面包店地下室?”

    “对”柯娜再次赶在卫燃开口之前进行了确认。“有机会我会去那附近抓老鼠的”

    马特维说着,已经推着他的爬犁离开了这栋废墟,同时不忘尽量加大嗓门说道,“一定要活下来,春天的时候,我在动物园等你们带着孩子过去参观。

    “你和小动物们也是”柯娜有气无力的回应道。

    目送着马特维钻进了不远处的另一栋废墟,卫燃立刻说道,“柯娜,你还有力气走回去吗?”

    “有,我还能自己回去。”柯娜说着,接过了卫燃递来的三个捕鼠笼,以及那只关在笼子里的肥硕老鼠。

    “让维娅太太来决定孩子们能不能吃这种老鼠”卫燃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她没意见,等我回去之后,我来处理这只老鼠。”

    “没问题,我们会等你的。”柯娜说着,已经将那三个笼子藏在了身上披着的毯子里,摇摇晃晃,慢慢悠悠的走向了来时的方向。

    直到目送着对方走远,卫燃这才推着爬犁,沿着这条街继续前进。

    只可惜,直到他在清晰可闻的炮火声中一直走到了中午,走到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却也根本没有找到什么可以拿来烧的东西。

    相反,他倒是发现了一个看着也就十三四岁的小家伙,独自走进了一片废墟,踮着脚努力的揭下了残存的墙纸。

    出乎他的预料,这小家伙在揭下墙纸之后,竟然就那么随意的找了个碎砖头坐下来,靠着残存的墙壁,将刚刚揭下来的墙纸撕下来一条直接塞进了嘴里!

    “你在吃什么?”卫燃缓缓走过去,蹲在那个小家伙的身旁问道。

    “浆糊”这个瘦的麻杆一样的小男孩嘶哑着嗓子答道,“墙纸上的浆糊,阿廖沙说吃它能让我活下来。”

    “你的爸爸妈妈,他们..”

    “死了”

    这小男孩儿说话间,又撕下一小条墙纸塞进了嘴巴里,一边舔着上面早已干涸的浆糊一边说道,“他们被埋在了房子下面,那里”

    说着,这小男孩用拿着墙纸的手指了指远处的一栋建筑,“德国人的炮弹击中了我家的屋顶,他们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

    “你现在住在哪?”卫燃忍不住问道。“那里”

    这小男孩儿指着另一个方向的另一栋建筑说道,“我和这周围的几个伙伴都住在那里,每天塔莎阿姨会给我们每人发一片面包,但我还是饿的肚子疼。”

    “能带我去看看吗?”卫燃咬咬牙开口问道。“你要做什么?”这小男孩警惕的问道。

    然而,或许是因为这一时间的紧张让他耗尽了力气,在卫燃的注视下,这个还不知道名字的小男孩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摇晃,似乎随时都会摔倒一样。

    赶在对方晕过去之前,卫燃一把扶住了对方,同时也用另一只手扶住了身后被揭掉了墙纸的墙壁,来对抗这一剧烈活动眼前发黑的症状。

    片刻后,卫燃靠着对方缓缓坐了下来,让这个饿得几乎晕过去的小家伙躺在地上,枕着自己的脚踝。

    紧跟着,他将披在身上的毯子解下来盖住了双手,以最快的速度取出食盒,并且从里面取出了一块巧克力。

    收起食盒重新裹上毯子,卫燃撕开巧克力上包裹的锡纸,掰下来一小块塞进了那个小男孩的嘴里。

    在巧克力特有的甜味刺激之下,这个小男孩儿下意识的便开始了吮吸嘴边的巧克力,等他在甜味的刺激之下清醒过来,立刻捂着嘴巴开始了狼吞虎咽,同时也下意识的蜷缩起了身体—像是做好了挨打的准备一样。

    可是,直到他将一整块巧克力咽下肚子,却发现仍旧靠着墙壁坐着的卫燃,竟然又递给了他一块巧克力!

    呆滞了片刻,这小男孩立刻接过巧克力,但这次,他却并没有吃掉它,反而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跑向了路对面的一栋建筑。

    见状,卫燃也扶着墙壁站了起来,等眼前发黑的状况消失之后,掰下指甲盖大小的一角巧克力丢进了嘴里,一边耐心的等着它慢慢被口水融化,一边跟着那个小男孩走进了路对面的那栋建筑。

    根本没费什么力气,他便在一个似乎是教室一样的房间里,发现了足足五六个和那个小男孩一样大的男孩或者女孩,以及一个看着也就四五岁的小男孩。

    在卫燃的注视下,那个小男孩走到一张桌子的边上,从兜里摸出一把生锈的小刀,将那块仅仅只有半个麻将块大小的巧克力切成了均匀的几个小块,以及一个稍大一点的颗粒。

    紧跟着,他先走到最小的那个小男孩的边上,将最大的那块巧克力塞进了他的嘴巴里,接着,又开始给每个同龄的小伙伴嘴里分别塞了一颗相对小一些的巧克力。

    “亚历山大,我好像尝到了巧克力的味道...”一个小女孩儿有气无力的问道。

    “对!”

    亚历山大呲着一对儿兔牙露出个傻乎乎的憨厚笑容,同时也感激的看向了卫燃。

    而那些同样被巧克力唤醒的孩子,也随着亚历山大的眼神,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卫燃。

    “你们几个一直自己生活在这里吗?”

    卫燃一边说着,已经将手里剩下的那板巧克力掰成了一块块的,像刚刚亚历山大做的那样,给每个孩子的嘴里都塞了一颗。

    慷慨吗?他并不知道这算不算慷慨,但他却知道,如果再不给这些最多也就初中生的孩子补充些能量,他们说不定下一秒就要饿死了。

    “本来还有尤里老师和他的妻子霍沃洛娃太太”之前还对卫燃抱有警惕的亚历山大下意识的便答道。

    “他们..””

    “尤里老师前天去港口工作了”亚历山大顿了顿,颇有些不知所措的答道,“霍沃洛娃太太...她....她死了,昨天早晨饿死的。”

    “抱歉,我来晚了。”

    卫燃叹了口气,强忍着不去想自己是否有能力照顾这么多的孩子,咬着牙说道,“你们要和我回去吗?我可以照顾你们,那里还有不少和你们差不多的孩子。”

    “我们能吃饱吗?”一个小男孩忍不住问道。

    “阿廖沙,你在想什么好事呢?”一个小姑娘忍不住提醒道。

    “我保证你们不被饿死”卫燃认真的答道,“但我没办法让你们吃饱,更不会允许你们吃人肉。”

    “我们不吃人肉!”亚历山大下意识的说道,“尤里老师和霍沃洛娃太太说,宁可饿死,我们都不能吃人,那会下地狱的。”

    “所以你们愿意和我回去吗?”

    卫燃见这些孩子们不说话,抬手指了指外面说道,“我本来是来收集木柴的,所以距离我住的地方有些远,如果你们决定和我回去,恐怕要走到天黑才行。”

    “你的爬犁上好像根本没有木柴”一个小姑娘看着窗外提醒道。

    “我还没找到木柴”卫燃笑着答道,“然后我就找到了你们。”

    “我们和你走”

    亚历山大突兀的说道,“尤里老师说,他要到春天的时候才能回来,我们在他回来之前,必须想办法活下来才行,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想办法让尤里老师和霍沃洛娃太太的孩子活下来才行。”

    闻言,其余所有的孩子都下意识的看向了在场明显年龄最小的那个小家伙。

    “我们和你走”亚历山大看着卫燃嘶哑着嗓子说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维克多,你们称呼我维克多就可以,我是个保育员”卫燃看向其余的孩子们,“如果你们决定和我一起走,如果你们还能动,现在就出发吧。”

    “我们要让塔莎阿姨知道我们去了哪才行”

    话音未落,一个小姑娘便从兜里掏出半根粉笔,在墙上那块写了好几个名字的黑板上用俄语写到,“塔莎阿姨,我们和保育员维克多在一起。”

    “这样写可以吗?”这小姑娘收起粉笔的同时问道。

    “还要写上我们去什么地方”那个名叫阿廖沙的小男孩补充道。

    “苏维埃银行后面的那栋黄色建筑”卫燃顿了顿,那里以前有一家面包店,我们就在面包店的地下室里。

    “我知道那里”

    亚历山大下意识的舔了舔他的那对粗壮的大板牙,“我以前总和妈妈一起去那里买面包板,还经常跟着爸爸去那里存钱或者取钱。”

    “我们也经常去那里”那小姑娘说着,已经重新掏出粉笔,在黑板上额外补充了一个详细的地址。

第1043章 希望...和看不到希望

    夕阳下,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卫燃拖拽着爬犁在结冰的街道上慢吞吞的走着,他身后的爬犁上,除了放着一张从亚历山大等小家伙们的教室里搬来的,唯————张木头讲台和基本从图书馆借来的几本书籍之外,还坐着个年仅四岁半的小家伙。

    按照亚历山大等人的说法,这个被取名为博格丹的小男孩是他们的老师尤里的孩子。

    而以亚历山大为首的几个孩子,不但以前都是尤里老师的学生,而且他们在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去了父母之后,同样是那位尤里老师冒着风险将他们一个个的找了回来一起照顾。

    甚至,按照亚历山大的说法,他们原本有足足16个同学,只不过,因为几周前尤里老师家所在的房子也被德国人的炮弹命中,活下的就只有包括亚历山大和博格丹在内的六个孩子了。

    在卫燃的身后,其余的五个孩子合力的拖拽着两个爬犁车,这俩爬犁上,一个放着一些书本,一个则放着一捆捆的木柴和一些诸如锯子和斧头之类的工具。

    只从那规整的大小和形状,卫燃就能看出来,这些木柴基本上都是地板或者家具分解得来的。而这并不算多的几捆木柴,便是这些孩子们除了不愿意丢弃的书本之外所有的“财富”。

    随着夜幕的降临,这三辆需要时不时停下休息的爬犁,也终于在卫燃的带领下,走进了那栋废弃的建筑,看到了一直站在地下室出入口焦急等待的柯娜。

    “你总算回来了!”

    柯娜在见到卫燃的时候立刻松了口气,紧跟着问道,“你从哪找到了这么多孩子?”

    “捡来的”

    卫燃含糊不清的回应了一句,昨天他就捡回来一个小婴儿,今天又捡回来这么多的“中学生”,明天如果他出去,会不会继续捡到孩子?

    答案几乎是肯定的,这场漫长的战争,这场漫长的饥饿,为这座城市制造了太多的惨剧,也制造了太多的孤儿。

    “快带着大家下去吧!”

    柯娜说完,稍稍压低了本就没多大的声音,贴着卫燃的耳朵说道,“维娅太太的儿子别利亚今天没回来,而且莉迪亚也还没回来,维娅太太从太阳落山之前就在担心他们。”

    “莉迪亚也没回来?”卫燃立刻皱起了眉头。“太阳落山之前,德国人在距离我们不远的位置丢下了一颗炸弹。”柯娜略显慌乱的解释道,“我和维娅太太担心…”“我知道了”

    卫燃点点头,抱起已经在爬犁上睡着的博格丹,又额外帮忙拎上一捆书籍,这才第一个踩着破碎的楼梯来到了地下室那个温暖的房间里。

    和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火炉边睡了一圈最大不过七八岁的小家伙,维娅太太独自抱着小婴儿加琳娜,她的腿边,还依偎着那个喜欢吃手指的小女孩,卫燃记得清楚,那个小姑娘名叫阿纳斯塔西娅。

    “你总算回来了”

    维娅太太在卫燃进门的同时便开口说道,“我和柯娜都很担心你遇…这些小家伙是从哪来的?“

    “半路遇到的”

    卫燃一边说着,一边将抱在怀里的小男孩博格丹交到了维娅太太的手里。

    这个小家伙倒是和喜欢吃手指的阿纳斯塔西娅差不多大,当然,也差不多一样瘦小。

    “我听说…”“不用担心”

    维娅太太摇摇头,“我相信,不管我的比利亚还是莉迪亚,他们肯定都没事的。”

    不等卫燃再说些什么,维娅太太便掏出两把用绳子串在一起的钥匙递到了他的手上,同时转移了话题说道,“你和柯娜去给孩子们准备面包片吧,另外额外拿三分之一条鱼干,还有那只老鼠也处理一下。最后,谁来帮忙介绍一下这些小伙子和姑娘们?“

    卫燃接过钥匙说道,“这位是维娅奶奶,门口的是柯娜姐姐,亚历山大,你来介绍一下你的同学吧!我去给大家准备吃的。”

    听说有吃的,亚历山大和他的同学立刻眼前一亮,对于这些“初中生”年纪,正在长身体的青少年来说,他们的饥饿感,其实比成年人来的要更加严重也更加的难熬。

    “您好,维娅奶奶,我是亚历山大…”

    趁着这个小家伙礼貌的做自我介绍的功夫,卫燃也招呼着柯娜离开这个温暖房间,端着蜡烛灯走到了隔壁的房门口。

    “维娅太太说,老鼠可以吃。”

    柯娜趁着卫燃用钥匙开门的功夫先去取来了锯子,随后一边低声说着,同时还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我知道了”

    卫燃点点头,打开上锁的房门,带着举着蜡烛灯的柯娜走进了这个算是物资仓库的房间。

    此时,这房间里除了本属于卫燃的随身酒壶以及昨天从小婴儿加琳娜的家里拎回来的不多的一些煤炭之外,还有仍旧关在笼子里的老鼠,以及额外两个捕鼠笼子。

    “等下烧点热水”

    卫燃嘱咐了一句,用另一把钥匙打开了桌子上的木头箱子,从里面取出了一块面包,像昨天一样,将它们仔细的锯成了面包片。

    与此同时,柯娜也如昨天的维娅太太一样,用箱子里的台称,仔细的称量着每一片面包的重量,与此同时,她的嘴上也虚弱的说道,“我听维娅塔太太说,这座台称还是苏维埃银行的财产呢,它本来是用来检验黄金金块重量的。”

    “现在我们称量的东西和黄金一样的珍贵”卫燃停下拉扯锯子的工作,喘了口气自我纠正道,“现在如果有一公斤黄金和一公斤的面包摆在面前,我肯定选面包。”

    “我肯定也选面包”柯娜说话的同时,还忍不住吞咽着口水。

    “能说说我加入你们之前的事情吗?”卫燃试探着问道。

    “这里?”柯娜指了指脚下。

    见卫燃点头,这姑娘一边用手帕仔细的包裹着面包片一边说道,“以前我家和维娅太太家就住在三楼最右边挨着的两个房间,当然,现在你看不到了,那里已经变成废墟了。

    在我爸爸把我托付给维娅太太照顾之后,战局变得越来越糟糕,后来有一天,在我们两个结伴去周围找吃的时候,发现了我妈妈同事的孩子安德烈,并且把他带了回来。”

    说到这里,柯娜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可是等我们带着安德烈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我们的公寓被德国人的炮弹命中了。

    那颗炮弹不但把这栋公寓变成了废墟,而且还让很多住在这里的邻居都失去了生命,我和维娅太太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才找到了这三间还能用的地下室。这里以前是面包房的仓库,当时仓库里库存的一些酵母和半袋燕麦救了我们三个。”

    说到这里,柯娜擦了擦眼角,“后来我们又陆续捡回来很多孩子,莉迪亚也在发现我们之后,决定一起照顾这些孤儿,再后来我们就捡到了你这个保育员。”

    “这些…”卫燃欲言又止的用手指头点了点桌子边角处放着的巴杨琴和装在帆布保护套里的小鼓。

    “小鼓是我爸爸留下的”柯娜自豪的解释道,“我和你说过的,他是列宁格勒广播乐团的音乐家。”

    “那这个呢?”卫燃指了指并排放着的那台无比眼熟的巴杨琴问道。

    “那是肖斯塔科维奇叔叔的乐器。”

    柯娜用袖口擦了擦巴杨琴上的那一小段五线谱说道,“你看,这里还有他的签名呢。”

    “DSCH动机…”

    卫燃下意识的说道,这个音乐签名不止奥莉佳很久之前就和他提过,在决定进入这段历史之前,他还特意搜索了一番肖斯塔科维奇的音乐作品名单,并且根据首演的时间进行了记忆。

    为的…自然是能顺理成章的套话或许线索了,毕竟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早已就已经不是小白了,自然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你知道这个?”柯娜惊讶的看着卫燃。“我差不多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看过他的歌剧《姆岑斯克县的麦克白夫人》在列宁格勒的首演。”

    “你也看过?!”

    柯娜惊讶的看着卫燃,“1934年1月22号!玛丽歌剧院对吗?你在哪一排座位?!“

    “你也看过?”

    卫燃错愕的问道,他自己自然是没看过了,他甚至仅仅大概知道这部歌剧讲了什么,而他记下这部歌剧,也仅仅只是作为套话用的谈资罢了,但他却没想到,这个严格来说还没成年的小姑娘竟然也看过这部歌剧!

    “当然!”

    柯娜抚摸着那架巴杨琴激动的说道,“那部歌剧的门票是我9岁的生日礼物,那也是我第一次看歌剧!当时我就发誓要做个歌剧演员了!该死的德国佬。如果不是他们,我几乎都要实现我的梦想了!”

    “所以这架巴杨琴是肖斯塔科维奇送给你的礼物吗?”卫燃故意一脸羡慕的问道。

    “并不是这样”

    柯娜先是看了眼门口,接着踮着脚凑到卫燃的耳边低声说道,“肖斯塔科维奇叔叔是列宁格勒音乐学院的作曲教席,我妈妈也是列宁格勒音乐学院的老师,有一次NKVD在学校里找上了肖斯塔科维奇叔叔,当时他正在学校的草坪上弹奏巴杨琴为他的创作找灵感。

    我的爸爸妈妈当时就在旁边听他弹琴,我妈妈说,当时她和我爸爸,还有她的几个学生,还顺便在草坪上跳了支舞。”

    “然后呢?”卫燃好奇的问道。

    柯娜点点头,“然后当然是NKVD把肖斯塔科维奇叔叔带走了,肖斯塔科维奇叔叔顺便把他的巴杨琴顺便交给了我的爸爸妈妈帮忙保管。

    从那之后这台巴杨琴就一直在我家放着了,我的爸爸妈妈一直想找机会把琴还给他呢,只不过还没等再见到他,该死的德国人就来了。”

    柯娜抬手指了指楼上,“当时为了把这架巴杨琴和我爸爸的小鼓找出来,我在废墟里挖了差不多三天,幸好当时爸爸把它放在了我的床底下,否则的话它肯定会被压坏了。”

    “隔壁那架巴杨琴呢?”卫燃重新拿起锯子,一边锯着晒的干硬的鱼干一边问道。

    “那才是我的巴杨琴”柯娜骄傲的说道,“是我的妈妈送给我的15岁生日礼物,那架琴花了她差不多半个月的工资,维克多,你会不会演奏巴杨琴?“

    “我可不会”

    卫燃一边将锯下来的三分之一条鱼干放在了台称的托盘上一边说道,“我也不会唱歌,更没有力气跳舞。”

    “我们每晚都会举办一场小型的音乐会的”柯娜说到这里显然想到了莉迪亚,整个人也变得忧心忡忡的,一边用手帕包裹好称量好的面包片一边说道,“也不知道莉迪亚姐姐有没有遇到麻烦,每天这个时候她早该带着面包回来了。”

    “她肯定会回来的”

    卫燃说着,已经走向了不远处的捕鼠笼子,“另外,我虽然不会唱歌和弹奏巴杨琴,但我会用口琴吹首曲子,虽然只有一首,但应该也足够了。”“口琴?你有口琴吗?”柯娜眼前一亮,“我们总算有新的乐器了。”

    “当然,我随身带着的。”卫燃摆摆手,“好了,我先去把老鼠处理一下。”

    “等下!”柯娜赶紧说道,“维娅太太要求每次来这个房间必须有两个人以上,你,你等我一下。”

    不愧是银行退休的,还挺严谨…

    卫燃暗自嘀咕了一句,干脆的停住了脚步,耐心的等着柯娜分好了面包,又锁死了柜子,这才跟着走了出去锁上了房门。

    片刻之后,这姑娘又拎着一小壶开水走出房间交给了在外面等着的卫燃。而在这姑娘的身后,还有一片小脑袋瓜吞咽着口水看着笼子里那只肥硕的老鼠。

    “都往后退远一点”卫燃说着,已经用滚烫的开水隔有铁丝浦赢龙浇仕了那只老鼠的身上。

    在一阵吱吱乱叫声中,这只肥硕的老鼠很快便挺直了身体失去了动静。

    拖动笼子给它翻了个面,卫燃又把剩下的一点开水也浇在了上面,这才把水壶还给柯娜,打开笼子拎出了那只肥老鼠。

    经过刚刚的开水永烫,此时根本不用费力气,他便轻而易举的拔干净了鼠毛。而他之所以不扒皮,为的也不过是能让这些孩子多吃一口肉罢了。

    在周围那些热切的眼神注视下,卫燃接过柯娜递来的一把芬兰小猎刀,干脆利落的切掉了四肢的爪子和尾巴,接着这才开膛破肚清理了内脏。

    额外用开水把清理干净的老鼠又里外里的烫了一遍,他这才将其交给了柯娜去处理,而他自己,则拎着三个捕鼠笼子,用一个破烂的搪瓷小碗端着那些老鼠内脏离开了地下室。

    一番寻找,他在一楼的废墟里找了个隐蔽的位置,接着取出仅仅只装了三分之一蜂蜜的油桶。

    先给早已清空的英军P44水壶倒了大半壶的蜂蜜,接着,他又收起油桶,用水壶往装有老鼠内脏的搪瓷碗里,小心翼翼的滴了烟头大的一小坨蜂蜜。

    仔细的舔干净水壶口残留的一丝丝的甜蜜,卫燃毫无留恋的拧紧壶盖将其收进了金属本子,随后用一小根随手捡到的铁丝搅拌了一番,把沾染了蜂蜜的老鼠内脏分作三份,当作诱饵挂在了捕鼠笼的里面。“11只老鼠,也不知道要抓到什么时候…”卫燃暗暗嘀咕了一句,摸着黑将这三个捕鼠笼子分散开塞到了废墟的空隙里藏好。

    等他回到地下室的时候,以安德烈为首的五个“初中生”大孩子,不但已经把他们带来的木柴和书本都搬进了房间,而且他们各自的头上,也分别多了一顶不同颜色的布琼尼帽子。

    此时,柯娜正坐在桌边的小凳子上弹奏着巴杨琴,而亚历山大等五个大孩子,则面对着双倍于他们的小孩子坐下来,齐声唱着一首于这个时代来说,才写成不久,且就写成于围困中的列宁格勒的歌曲《海港之夜》。

    唱吧!朋友们,明天要启航,驶向雾朦朦大海洋。

    唱吧!唱的欢,白发老船长,快来同我们一起唱。

    别了,亲爱的海港,明天将启程远航。天色刚发亮,回看码头上,亲人的蓝头巾在挥扬。

    地下室的外面,飞机的轰鸣声和爆炸声仍旧在加班加点的继续。

    地下室的里面,温暖的火炉上,刚刚放入切块老鼠肉和一小块鱼干的搪瓷锅蒸腾着热气。

    那五个刚刚加入的小伙子小姑娘们,乃至比他们稍稍大上几岁,而且忙着演奏巴杨琴的柯娜,都在齐唱着这首带给他们希望的歌曲。

    甚至,就连担心儿子的维娅太太,都抱着怀里的小婴儿加琳娜,闭着眼睛面带笑容跟着一起唱着。

    这些列宁格勒的普通人,这些被饥饿折磨了太久的老人和孩子,他们或许根本唱不出歌词里那么饱满的情绪,那个快要压不动巴杨琴风箱的瘦弱姑娘,也因为颤抖,让伴奏都有些走样。

    但这些老人,这些孩子,依旧在等待晚餐前的这点时间,在炮火笼罩下不见阳光的地下室里,洋溢着充满希望的笑脸,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力气,认真的唱着那首陪伴着他们一起战斗的歌曲。

    不由自主的,卫燃默默的取出了相机,躲在了所有孩子的最后面,接着炉火散发的红光,朝着那些充满希望的孩子、女人、老人按下快门,悄无声息的拍下了一张不知道能不能看清楚的合影。

    收起相机,他靠在墙壁上,开始暗暗盘算着物资和人员的配比问题。

    目前,这间小小的地下室里,已经有16个小孩子,其中除了以亚历山大为首的五个少年男女或许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之外,其余那些才刚刚七八岁,最多也不到10岁的小家伙们能帮着做的事情却并不多,更别提,这里面还有个目前只能吃流食的小婴儿。

    至于成年人,无论维娅太太还是柯娜,又或者目前生死不明的另一个姑娘莉迪亚,他们同样因为长期的饥饿并没有好到哪去。

    可在这间温暖的地下室外面,以他在喀山生活了那么久,而且去过因塔那种鬼地方的经验来看,即便白天,室外的温度恐怕也有零下二三十度的样子,等到了晚上,弄不好能到零下三四十度。

    可他们的物资呢?昨天他辛苦弄回来的木梁已经烧掉了一多半,今天带回来的那些恐怕也是杯水车薪。

    同样杯水车薪的,还有食物储备。隔壁地下室里,那仅有的几块面包几条鱼干恐怕都不够这么多孩子和成年敞开了吃一顿的。

    金属本子里的蜂蜜倒是有个六七升的样子,食盒里也塞满了巧克力,就连那个装满了炊具的背篓里的食材,也足够煮上三四锅油茶再焖上一大锅香喷喷的米饭都有富裕。

    这些东西给他自己一个人吃,省着点的话恐怕能坚持一两个月没问题。但是这么多的孩子一起吃,即便再怎么省,恐怕也就只能坚持一周左右,而这还得是乐观估计。

    至于之前他给孩子们喝掉的那唯一的一水壶热可可和已经被锁在隔壁的,那个还剩下也就一半蜂蜜的随身酒壶,他却并不觉得浪费。

    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那一壶热可可和那些被吃掉的蜂蜜,甚至如果没有白天时候他分给第二批孩子们的那一板巧克力,他恐怕…要再一次看到被饿死的情景。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把这些孩子运出去”卫燃暗暗叹了口气,作为一个历史学者,他清楚的知道,自从拉多加湖上的生命之路被打开之后,不但有物资源源不断的运进来,同时还有源源不断的难民被运出去。

    但这并非毫无危险和毫无秩序的,首先,鉴于目前还不算特别完善的防空火力网,以及低温,这条生命之路的伤亡率其实一点不比交战前线低。

    另一方面,需要优先被运出去的,首先便是需要占据大量人力物力资源的伤员,其次才能轮到孩子。但什么时候能轮到这里的这些孩子…

    想想金属本子给出的回归任务里有“登船”而非“登车”,恐怕要等到拉多加湖的冰面解冻才可以,那不得四月中下旬了…

    想到这里,卫燃越发的头疼,不知道该怎么熬过接下来的时间。

    难不成真就只靠抓老鼠?

    上次野人山之后,白洋淀战场得的排子船上倒是多了一挂渔网,但那也得等河道湖面解冻了才能用....真是看不到一点活下来的希望啊…

    就在他烦恼的揪着头发,琢磨着能不能冒险去废墟里找几个未爆弹丢进河道里炸开冰面,以及这么做会不会被克格勃的二代目祖师爷们一枪崩了的时候,火炉另一边的柯娜也停止了演奏。

    “维克多,该…该你了”柯娜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我没力气了。”

    “我只会一首曲子”

    卫燃说着,假意从兜里一掏,取出了那支得自太平洋战场的布鲁斯口琴,凑到嘴边吹奏起了本该在1942年的11月才会上映的美国电影《卡萨布兰卡》里的主题曲。

第1044章 希望....和送上门的希望

    弥漫着肉汤香气的温暖地下室里,随着卫燃收起口琴,那些孩子们,以及柯娜和维娅,也都有气无力的鼓了鼓掌。

    “这首曲子可真好听”

    柯娜说话间已经走到卫燃的身前,伸出手问道,“它叫什么名字?另外,能不能把你的口琴给我看看?”

    “时光飞逝”卫燃用俄语回答的同时,将还没来得及揣进兜里的口琴递给了柯娜。

    “时光飞逝…”

    柯娜接过口琴叹了口气,“如果时间能过的快一点就好了,哪怕只快一点儿我就满足了。”

    “是啊”

    卫燃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走到火炉的边上,掀开了搪瓷锅的盖子。顿时,浓郁的水蒸气混杂着鱼干的鲜香和老鼠的肉香扑面而来,周围坐着的孩子们,也下意识的抽动着鼻子。

    得益于刚刚柯娜将老鼠肉切的足够细碎,所以虽然仅仅煮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但却已经熟了。

    没有浪费时间,柯娜负责给每个孩子的搪瓷杯子里盛肉汤,卫燃负责给孩子们分发面包片——尤其盯着似乎有绝食迹象的维娅太太,监督她把每一口食物都确确实实的吃进了肚子。

    等到柯娜第二次给孩子们各自盛了一杯肉汤的时候,卫燃也拿着属于他的一杯肉汤,外加一小片面包重新坐在了距离门口最近的墙角。

    这小小的一杯肉汤里,除了薄薄的一层残缺的油花之外,便仅仅只有指甲肚大小的一块不知道是老鼠肉还是之前从加琳娜的家里带回来的后腿肉。

    用那小小的一块面包片吸满了汤汁,卫燃面无表情的将其丢进了嘴里,粗略的嚼了几下便将其咽进了肚子里。

    虽然今天的肉汤里加了新鲜的老鼠肉,但这味道却依旧没有好多少,至于老鼠肉是否恶心的问题,仅仅只饿了不到两天的卫燃就已经根本不在乎了,他相信,那些孩子,那些列宁格勒居民,恐怕更加不在乎。

    一口喝光了杯子里剩下的肉汤,并且将那一小块炖烂了的肉吃进了肚子,卫燃任由柯娜帮自己盛了第二杯滚烫的肉汤,默不作声的看着火炉周围那些瘦骨嶙峋的孩子们,继续琢磨着到底该去哪弄来足够多的吃的,以及在弄不到足够食物的前提下,每隔多少天,利用金属本子里不多的物资给这些孩子们加一次餐补充下营养。

    同样在走神的不止卫燃,还有正在忧心莉迪亚有没有遇到危险的柯娜,以及忧心自己的儿子别利亚是否还活着的维娅太太。

    或许,这个本来已经到了退休年龄的银行会计还在忧心另一件事情——如果她的儿子遭遇了意外,如果莉迪亚遭遇了意外,如果没有他们从自己的嘴里省出来的那一百多克黑面包,这间地下室里的孩子们最后是否能活下来。

    尤其,卫燃不但领回来一个只能喝奶的小婴儿,还领回来这么多急需营养的大孩子。

    相比这三个忧心忡忡的大人,那些年少不知愁孩子们倒是相处的格外融洽,他们现在除了在回味刚刚让人冒汗的肉汤之外,还沉浸在认识新朋友的兴奋之中呢。

    “好了孩子们”

    维娅太太等孩子们把各自的搪瓷杯子都放到桌子上之后说道,“趁着刚刚吃过东西,我们该尽早休息了,如果等到肚子又感觉到饿的时候,就整晚都别想睡着了。”

    这提醒比任何的说辞都要管用,闻言,那些被饿怕了的孩子们立刻在柯娜的安排之下,围着温暖的火炉钻进了各自的毯子里。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隆隆的炮火声和爆炸声赶在太阳彻底升起之前便叫醒了早睡的众人。

    让人惊喜的是,就在卫燃准备离开地下室去看看昨天布下的捕鼠笼有没有收获的时候,昨天晚上没有出现的莉迪亚竟然回来了!“莉迪亚姐姐!”

    柯娜在见到推门进来的莉迪亚的时候立刻发出了一声惊呼,紧跟着便抱住了对方,带着哭腔哽咽道,“你昨晚去哪了?我以为你…”

    “让你们担心了”

    莉迪亚抱了抱柯娜,先是看了眼双手攥着手帕看着自己的维娅太太,这才深吸一口气说道,“维娅太太,柯娜,还有维克多,我们需要去隔壁谈一谈。”

    闻言,柯娜缓缓离开莉迪亚的怀抱,惊慌失措的看了眼她,接着又看了看身后的维娅太太,最终默不作声的点点头,搀扶着眼眶已经溢出泪水的维娅太太,点燃了蜡烛灯离开了这个温暖的房间。

    等卫燃打开了隔壁上锁的房门,众人全部进去之后,莉迪亚先解开了自己的围巾挂在了柯娜的脖子上,紧跟着,又取下了披在身上当作斗篷的羊毛毯子,接着又脱掉了她身上那件厚实的呢子棉大衣。

    等到这件大衣交到卫燃的手上的时候,众人这才在蜡烛灯提供的焦黄火苗下,注意到了莉迪亚的背上,竟然背着一个苏军的麻袋包。

    不仅如此,在她的腰带上,还用一根鞋带,拴着一个输液瓶子,那输液瓶子里,竟然装满了白色的牛奶!

    “这是…”维娅太太错愕的看着莉迪亚从腰间解下来的那瓶牛奶,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询问。

    “我昨晚跟着马拉雪橇运输队去奥西诺维茨码头了”

    整张脸都冻的通红的莉迪亚说话间,已经取下了背上的麻袋包,将其打开之后,竟然从里面拎出来一条足有半米长,已经完全冻僵的无头狗鱼!

    “我在那里帮忙搬了一晚上的物资,换来了那瓶牛奶。”

    莉迪亚自豪的说道,“这瓶牛奶足够加琳娜那个小家伙饱饱的喝上两天了。”

    “这个呢?”柯娜指了指对方手里拎着的那条无头狗鱼问道。

    “这是…”

    莉迪亚看了眼维娅太太,微笑着说道,“这是别利亚托我带给你的,前天晚上,他们的运输队遭到了德国飞机的轰炸,不过那些蠢货仅仅只炸碎了冰层并没有伤到他们。相反,倒是炸出来这么一条狗鱼,我估计这条鱼说不定能用三公斤重!“

    “我的别利亚没事吧?!”维娅太太慌乱的问道。“没事,他当然没事。”

    莉迪亚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条狗鱼交给了维娅太太,“不过我听说他好像被抽调去值守汽车技术服务点了,就是拉多加湖冰面上的那些帐篷,似乎是因为最近的风暴有些严重,需要更多认识路有经验的人在冰面上为卡车指引方向顺便提供热水。”

    “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维娅太太狐疑又慌乱的看着莉迪亚,“莉迪亚,好孩子,你可不要骗我,别利亚他…”

    “他真的没事”

    莉迪亚举起手信誓旦旦的说道,“我向斯大林同志以及我的爸爸妈妈发誓,别利亚真的没事,真的只是突然抽调,昨天白天湖面上的风和雪都非常大,不但冻死了不少人,还有不少运输卡车迷路不知道开到了哪里,所以他们才被紧急抽调过去的。”

    说到这里,莉迪亚缓了口气,放下手歉意的说道,“本来我也以为别利亚大哥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才连夜搭乘运输物资的马拉爬犁去了一趟码头,等我到了那里,他正忙着帮忙装卸物资呢。

    他见我过去也非常开心,本来他以为没机会把那条鱼送回来了呢。

    还有,他说他现在每天能拿到250克黑面包了,等以后再捡到被德国人炸死的鱼,他就让战斗雪橇运输队的阿纳托利帮忙捎回来。”

    说到这里,莉迪亚苦恼的说道,“不过,他说阿纳托利他们每周才有机会回城里一次,至于他,恐怕要等到春…”

    “我知道了”

    维娅太太彻底松了口气,“看来他真的没有遇到危险,那我就放心了,他和阿纳托利是小学时候的同学了,如果他不说,你不可能知道这件事的。”

    闻言,莉迪亚也跟着暗暗松了口气,指着隔壁问道,“现在该我提问了,隔壁那些新来的大孩子是怎么回事?”

    “是昨天维克多带回来的!”

    柯娜一边将那条无头狗鱼用钉子挂在墙壁上免得被老鼠偷吃一边将昨天的事情解释了一番,最后,这姑娘还不忘提及了昨天卫燃用口琴吹奏的曲子。

    “看来我们要重新拍一张照片呢”莉迪亚笑眯眯的问道,“维克多,你还有多余的胶卷吗?”

    “当然有”卫燃笑着点点头,“你今天白天还要工作吗?如果你现在没时间,可以等下午的时候。““我今天上午没有工作,说起这个…”

    莉迪亚顿了顿,从麻袋包里掏出一个用报纸包递给了维娅太太,邀功似的说道,“这是本来该昨天下午送回来的面包,但是我担心赶不上去码头的爬犁,又担心交给别人被偷吃,所以就带在身上了。”

    “今天可真是个丰收的日子”

    维娅太太接过报纸包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面包,那张苍老消瘦的脸上,也立刻浮现出了饱含希望的笑容。

    “不止这些呢”

    莉迪亚说话间已经晃晃悠悠的走到了门口,“我带那几个新来的小孩子去登记一下,这样从今天下午开始,我就能顺便把他们的面包也领回来了。”

    话音未落,莉迪亚便已经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同时却又补充了一句,“维克多,准备好你的相机,等我回来之后,我们就拍一张合影。”

    “我会等你回来的”

    卫燃顺着对方的话茬给出了回应,同时却也暗暗叹了口气,虽然这个看着也就是20出头的姑娘伪装的极好,但他依旧可以从对方攥紧的双手猜测出来,她刚刚提及的那些事情,八成…是假的。

    “我去抓老鼠了”

    卫燃说话间也跟着走了出去,同时不忘说道,“柯娜,等那几个大孩子回来之后,可以让他们和你一起去收集木柴吗?”

    “能有这么多的帮手最好了”柯娜立刻点头表示了同意。

    根本没敢看维娅太太,卫燃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间用来储备物资的地下室,循着记忆找到了昨天布置的三个捕鼠笼子。

    可惜,这三个笼子里不但没有老鼠,就连那些蘸了蜂蜜的饵,都没有被动过的迹象。而这只能说明,这里的老鼠,恐怕早就已经被捕光了。

    难道说以后莉迪亚会不定期的送些鱼肉过来?卫燃暗暗嘀咕了一句,重新将三个捕鼠笼子换了个位置布置下来。

    这是第三天了…

    稍微动作大一点就觉得眼前发黑的卫燃靠着残垣断壁喘了口气,默不作声的取出了食盒,从里面拿出一板巧克力,从上面掰下仅有半个麻将块大小的一颗丢进了嘴里,随后又将其余的放回食盒收进了金属本子。

    每天一块巧克力,是他给自己定下的口粮,换句话说,他要靠一板巧克力,坚持24天。

    至于其余的,则要留给那些孩子,以及登船前不知道要煎熬多久的时间,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捡回来的新的小孩子。

    仔细的吃完了嘴里那块香浓的巧克力,卫燃摸了摸干瘪的肚子站了起来,一番适应,等到眩晕和双眼发黑的症状消失之后,这才拖拽着爬犁车,独自立刻这片废墟,独自寻找着食物和燃料。

    只不过这一次,他却选择了往相对更加靠近战场,更加容易遭到炮弹轰炸的城南方向。

    在连续走过四五个路口之后,他也来到了涅瓦河的河边,看到了封冻后异常繁忙的涅瓦河,也看到了河对岸那些在炮击之下成片成片化作废墟的建筑。

    甚至,在沿着大桥过河之后,他还在一栋仅剩下一层的建筑废墟上面看到了一架只剩下大半个机身和小半个机翼的斯图卡轰炸机。

    那轰炸机里,还能勉强看到一具残破的德军飞行员尸体。而在仅剩的机身上,则用显眼的白色油漆写着一句俄语提醒—————“危险!严谨靠近!小心附近散落球型炸弹!”

    闻言,原本想上去看看的卫燃立刻停止了脚步,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便被飞机残骸一侧***的半根房梁给吸引了注意力。

    抬头眯缝有眼睛有了有略显刺日的阳光和高射炮时不时开火时炸开的烟团,当然,还有那些在烟团里穿梭的德国飞机。

    再看看周围,卫燃在一番犹豫之后,藏好了爬犁,小心翼翼的踩着碎砖碎瓦,轻手轻脚的爬上了一楼尚且建在的屋顶。

    然而,还没等他绕过这架飞机,便注意到,在机身左侧那仅存的小半个机翼下面,竟然挂着一个双24联装的SD2球形炸弹挂架!

    SD2球形炸弹是什么,或许英国的伦敦人最清楚不过了,这些或是被称为蝴蝶炸弹,或是被称为恶魔之卵的玩意儿可谓最恶毒的发明之一。

    但比这更要命的,却是两个并排安装,每一个都有能力挂载24枚SD2球形炸弹的空投挂架!

    比这还要命的是什么?当然是这俩双联装挂架上本应挂着的总计48枚球形炸弹,起码有一半散落在了机身的周围!

    根本没敢触碰那些比憋了三十年的老***还灵敏的球形炸弹,卫燃小心翼翼的选择着每一步的落脚点,用了足足五分钟,才绕到了这架飞机的另一边。

    当他看到这一侧的机身上,尤其靠近消失的机翼位置,蒙皮上那密密麻麻的小洞时就已经猜到,这架飞机八成不是被苏联人的防空火力凿下来的,而是被它自身携带的球形炸弹给炸下来的。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这些小炸弹过于灵敏了,而斯图卡那灵活性和推背感注定了和这种危险的玩意儿不搭。

    这可不是个例,仅仅卫燃知道的,二战德国算得上大名鼎鼎或者说臭名昭著的51轰炸机联队,在巴巴罗萨行动的时候,曾经就因为这种球形炸弹造成的意外事故,在一天之内自己掉下来足足15架。

    而在同一天,同样是这个联队,被苏联人用各种武器打下来的轰炸机,也不过是和这个数儿不相上下罢了。

    盯着机身蒙皮上的孔洞一番相面,卫燃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房梁,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就算把那根房梁据下来,也肯定会砸在这家斯图卡残存的机翼上,到时候在震荡之下,谁也不敢保证那些单个重量不过两公斤小炸弹会不会炸开,以及炸开之后,到底是把他一起炸成筛子,还是撕碎之后抛的哪都是。

    不过嘛…这来都来了,让他空着手回去显然是不会甘心的。

    咬咬牙,卫燃小心的将手伸进了机舱里那具残破尸体的怀里,期望着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这一番摸索,倒是真让他有些收获,只不过,被他掏出来的,却只是一个IMCO4700型的战壕打火机,以及一个似乎是纯银材质的金属烟盒。

    那打火机倒是没什么特殊,当初在沙漠里帮那个英国佬找黄金的时候,他就曾经顺便在那个埃及K2代朋友那里得到过一个,在那个他从小长大的世界里,那个打火机一直都在食盒里躺着呢。

    但相比这平平无奇的打火机,那银制金属烟盒可就要奢华多了,这烟盒的一面,精细的浮雕着一只按理说已经不该存在的第二帝国鹰徽。

    而在另一面,却镶嵌着一枚及其罕见的一战德军退休机组人员奖章。

    这玩意儿仅仅只授于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退役飞行员,或在1936年以前服役四年以上的正式飞行员,再加上基本都是二战前制造办法,所以它可是德国空军最稀有的徽章之一。

    卫燃之所以认出来,自然是因为这玩意儿稀有、值钱。甚至,他都能通过那勋章中间那只老鹰微微上扬的脑袋,便别出来这玩意儿还是这款徽章里做功最好的第一版本。

    可在看看那具早就结霜的德军飞行员尸体,显然,以他的年纪,八成是没资格拿到这枚徽章的——除非他打娘胎里就在开飞机。

    打开烟盒,红色的天鹅绒布内衬,原本可以容纳20支香烟的空间里,此时却只用银制的金属夹子压着12颗香烟,其中一面的香烟下面,还夹着一张黑白的照片。

    这张小小的照片里,一个面部带有决斗伤疤的德国空军飞行员身旁,还站着一个穿着华丽长裙的女人,而他们的身后,则是一架似乎是民用的双翼机,那飞机的两个座位上,还分别坐着一个看起来也就四五岁的孩子,而那机翼上,还放着一个看着就非常好吃的大蛋糕以及一瓶红酒和两个杯子,外加两个奶瓶。

    “你特么有吃有喝有孩有家的,小日子过的这么美还特么想着来侵略别人。”

    卫燃一边嘟囔着,一边“啪“的一声扣上了金属烟盒将其揣进了兜里,同时不忘像个神经病似的,用只有他能听懂的汉语自言自语的补了一句,“***了吧?回不去了吧?你媳妇八成要和别的飞行员睡了。“

    见这凉透了的飞行员默认了自己的说法,他在一番犹豫之后,及其小心的绕到了仅剩的半截残破的机翼边上,一番研究之后,终究还是没敢尝试把机翼里可能存在的燃油给弄出来的危险行径。

    小心翼翼的离开了这片废墟,卫燃重新摸出兜里的烟盒看了看,却也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这玩意儿根本就换不来吃喝,而且他也不认为,地下室里的那些孩子们需要这玩意儿。

    就在他坐在爬犁上琢磨着该去哪弄点吃喝的时候,不远处却有个拖拽着爬犁的人朝着他招了招手,同时用并不算大的声音喊道,“维克多!是你吗?“

    下意识的循着声音看过去,卫燃很是反应了一会儿,直到那人把围巾往下拽了拽,并且一瘸一拐的走过来的时候,他才认出来,这人竟然是昨天才认识的,那个动物园的饲养员马特维!

    “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马特维一瘸一拐的走过来问道。

    “我在找木柴和吃的东西”

    卫燃和对方握手的同时,顺便看了眼对方爬犁上满满当当的东西,以及罩在那些东西上的帆布罩,然后这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只是路过这里”

    马特维指了指不远处的大桥,“我想去对面,肯定要走这条街,另外,我是去找你们的。”

    “找我们?”卫燃不解的看着对方,“找我们做什么?”

    “当然是去看望那些孩子们!”

    马特维说着,已经毫不客气的将连接在爬犁上上的绳子塞给了卫燃,“帮我拉着,去你们住的地方,我的腿已经扭伤好几天了,根本就用不上力气。“

    “这些不会是送给孩子们的礼物吧?”卫燃指着对方爬犁上的东西开着玩笑问道。

    “当然是送给孩子们的礼物”

    马特维一屁股坐在卫燃的爬犁上,一边缓着劲儿一边说道,“不过等他们收下礼物之后,我还会把它们带回去的。”

    “带回去?”

    卫燃不解的看着对方,可还没等马特维说话,那帆布罩的里面,竟然有个难听的公鸭嗓柳扬顿挫的用俄语说道,“同志们!同学们!表演马上就要开始啦!请看这里!对!看这里!就是这里!“

    “责镰斯奇,闭嘴!”马特维拍了拍厚实的帆布罩,“省省你的力气,现在还不到你这傻鸟表演的时候。”

    “这是…鹦鹉?”卫燃惊讶的看着马特维。“不不不,你该称呼它为演员,这里的小家伙们都是最好的演员。”

    马特维一脸自豪的说道,“维克多同志,请务必相信,它们的表演肯定会给孩子们带来欢乐和希望的。“

第1045章 嘹亮的歌声

    “你怎么会想起带着小动物们过来给孩子们演出的?”

    卫燃一边询问对方的同时,也蹲在了对方的身前,“把鞋子脱下来,让我看看你的脚是怎么回事。“

    “动物园存在的意义不就是给孩子们,给所有喜欢动物的善良的人带来快乐吗?”

    马特维拖拽着属于卫燃的空爬犁车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所以在听说你们那里有很多小孩子之后,我就决定带着动物们过来给孩子们表演了。至于我的脚,只是扭伤而已。”

    “怎么扭伤的?”卫燃颇有些刨根问底的追问着。马特维浑不在意的摊摊手,“前些天我正在布置捕鼠笼子的时候,德国人的飞机丢下来一连串的燃烧弹,为了躲避那些纵火犯,我从一栋公寓的二楼跳了下来。”

    “把鞋子脱下来让我帮你看一看。”

    卫燃说着,已经抓住了对方扭伤的那条腿,不由分说的把对方脚上灰色的毡靴给脱了下来。

    “维克多,你难道还是个医生?”马特维好奇的问道,“你不是个保育员吗?”

    “以前做过兽医”

    卫燃一边扯掉对方臭的辣眼的裹脚布一边说道,“专门给牲口治腿脚的兽医。”

    “兽医?”马特维眼前一亮,“河马的皮肤病你能治吗?”

    “你说什么?河马的皮肤病?”

    卫燃一边用手轻轻的捏着对方的踝关节一边错愕的问道,“那玩意儿不是满身铠甲吗?它还会得皮肤病?”

    “你说的这是什么蠢…哦——!”

    毫无准备的马特维一句话都没说完便发出了一声惊呼,与此同时,他的脚踝处也发出了一声脆响。

    “现在试试还疼不疼”

    卫燃站起身问道,这货的脚踝倒是并没有脱臼,他刚刚只是用字面意义上治病救人的推拿正骨,帮对方做了假小小的局部关节按摩而已。

    小心翼翼的活动了一番脚踝,马特维试着站起来,光着一只脚走了两步,惊奇的说道,“虽然还是有些疼,但已经比之前好多了。维克多,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给你重新演示一遍吗?”卫燃故作期待的问道。

    “算了算了”

    马特维赶紧摆摆手,重新坐在前者的爬犁上,捡起臭烘的裹脚布,包裹好了脚丫子之后,重新穿好了毡靴,同时不忘絮絮叨叨的说道,“我猜你说不定真的能帮我们的河马美女治疗一下她的皮肤病。“

    “恐怕我帮不上”

    卫燃扶着爬犁慢慢的站起身,一边对抗着低血糖带来的眩晕一边回应道,“我可没给河马治过病,尤其还是皮肤病,那根本不是我擅长的领域。”

    “那就算了”马特维倒是没有坚持,转而说道,“现在快点带我去和孩子们见面吧!“

    “我们可支付不起演出费用”卫燃开着玩笑说道,同时帮着对方拉着沉重的爬犁车,并且把自己的爬犁车让给了马特维。

    “没关系”

    马特维同样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你们可以暂时先欠着,等到春天,不,等到战争结束吧!

    等战争结束了,你们再来动物园找我或者我的同事支付表演费用,每个人1卢布,只接受观众本人亲自支付怎么样?”

    “这价格不贵”卫燃微笑着回应道。

    “直接受观众本人亲自支付”马特维额外强调了一遍,“尤其是小孩子。”

    “当然,直接受观众本人亲自支付,尤其是小孩子,但我们只会吧表演费支付给马特维同志,否则我们可不认有人带着动物给我们做个表演。”

    卫燃稍稍加大了嗓音,在重复对方的要求同时,也做出了承诺并且提出了一个满是祝福的要求。

    闻言,马特维忽略了后半句的要求,反而故作开心的盘算道,“每个孩子1卢布,10个孩子就有10卢布,这够…”

    “16个”

    卫燃不等对方说完便纠正道,“昨天我们又多了6个小伙伴,所以现在有16个小观众了。“

    “这真是个好消息”马特维立刻眉开眼笑的说道。“所以如果你不想动物园痛失16卢布的巨款,等战争结束的时候,最好能让孩子们在动物园里找到你。”

    “当然!”马特维拍着胸脯做出了他的承诺。谈好了“价钱”,两人拉着爬犁,在一直没停歇过的交火声中穿过了横跨涅瓦河的大桥,慢悠悠的走向了那座地下室的方向。

    而这一路的闲聊,卫燃也得知,为了能给孩子们演出,马特维在今天早晨六点多的时候就已经出发了。

    不仅如此,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他的另外两个同时,也带着小动物去给城市里的其他孩子们去做义务表演了,而这样的活动,自从动物园遭到轰炸暂停参观之后,他和他的同事们以及那些多才多艺的小动物们,几乎每人每周都要做一次表演。而其余的时间,则用来收集物资,收集能让小动物们填饱肚子的食物。

    “所以你们动物园里那些食肉动物的食物都是从哪来的?”卫燃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前线”马特维干脆的答道,“我有几个同事,他们隔一段时间会去一趟前线,那里有很多…”

    “德国人?”卫燃忍不住接了个话茬。“我们的小动物们可不吃人肉”

    马特维赶紧摆摆手,“是马肉,前线有很多战马的尸体,那些尸体好的部位战士们都割下来吃了,但还是剩下很多类似内脏和马皮之类的东西,那些东西都是可以吃的。”

    闻言,卫燃立刻眼前一亮,“你们下次去前线搜集马肉是什么时候?”

    “你也想去?”马特维诧异的看着卫燃。“当然”

    卫燃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我们那里有16个小孩子,一个老人,两个成年姑娘以及我等着吃饭呢。”

    “但那些战马…”

    “总比老鼠要强得多不是吗?”卫燃反问道,“哪怕只是马的内脏和肠道,也总比老鼠提供的肉更多。”

    闻言,马特维想了想,咬咬牙说道,“本来我准备等脚好了之后去的,既然这样,等我给孩子们表演完吧!

    明天…不不不,后天吧!后天我带你去战场上找马肉。不过到时候你要去动物园和我汇合才行,我没有力气走这么远来接你。”

    “那就后天”看到活路的卫燃立刻答应了下来。谈妥了一起结伴去战场上找食物的事情,两人也再度加快了脚步。

    赶在中午之前,两人总算安全的回到了地下室所在的建筑废墟。不出预料,马特维和他的小动物们的到来,受到了那些不知道在战争废墟里躲藏了多久的孩子们的热烈欢迎。

    这半个上午没见,莉迪亚也已经带着以亚历山大为首的几个大孩子以及那个叫博格丹的小孩子做好了登记,而且就连她自己,也因为昨晚在港口帮了一晚上的忙需要休息,所以难得的没有出去工作。

    不仅如此,柯娜也刚好带着那几个大孩子,用爬犁车运回来一些支离破碎的木板。

    都不用问,这姑娘便主动解释道,就在大概半个多小时之前,一发炮弹炸毁了附近的一栋房子,这些最多只够烧上半天的木板,都是她带着孩子们冒险拆回来的。

    在这姑娘的带领下,几个饥肠辘辘的大孩子接力将木板送进那个没有上锁的房间码放整齐,接着又把三个房间门口的空地给简单的清理了一番,算是让出了表演场地。

    等到维娅太太带着其余的小孩子,各自披着毯子,戴着五颜六色的布琼尼帽子从那个温暖的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卫燃也慷慨的将两块提前准备好的巧克力塞给了准备表演的马特维。

    “吃了它”

    卫燃低声说道,“我可不希望你演着演着饿死在这里,到时候我们只能一边哭着一边把车上的那些小演员们送进锅里了。”

    “你可真恶毒”

    马特维哭笑不得的摇摇头,但却并没有接卫燃手里的巧克力,“我知道这东西有多珍贵,还是留给孩子们吧,我是来给孩子们带来希望的,不是来吃掉属于他们的糖果的。”

    “至少吃一颗吧”卫燃认真的说道,“为了你有力气给更多的孩子表演。”

    闻言,马特维直勾勾的看着一脸真诚的卫燃,犹豫了片刻之后,认真的点点头,小心的拿起那块巧克力,咬下了最多也就三分之一,随后又用锡纸包好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轻轻拍了拍卫燃的肩膀,马特维从他的爬犁上卸下一个小号的婴儿车放在地面上,紧跟着又取出了一个儿童版的自行车,以及一个彩色的皮球。

    “责镰斯奇——!”

    马特维拉着长音,抑扬顿挫的喊出了一个名字,同时也伸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那些孩子们,那些姑娘们,乃至将小婴儿加琳娜抱在怀里的维娅太太,都下意识的看向了位于场地中央的马特维以及他身后蒙着帆布罩的爬犁。

    “同志们!同学们!表演马上就要开始啦!请看这里!对!看这里!就是这里!”

    厚实的帆布罩里,一个难听的公鸭嗓抑扬顿挫的用俄语招呼道,而坐在残破楼梯上的姑娘柯娜,还应景的用怀里的巴杨琴给配上了一小串滑稽欢快的音乐。

    这提前根本没商量过的默契配合,顿时让那些饥肠辘辘大孩子们发出了战争根本摧毁不了的欢笑声。

    与此同时,卫燃也走到了柯娜的身旁,低声说道,“闭上眼睛,张开嘴巴”。

    闻言,抱着巴杨琴的柯娜愣了愣,紧跟着老老实实的闭上眼睛张开了嘴巴,前后不到半秒钟,她便感觉到一个见棱见角的小方块被丢进了自己的嘴巴里,紧跟着,她便尝到了许久都没有尝到过的巧克力的香甜味!

    “嘘——”卫燃朝着她比了噤声的手势,同时露出个让人安心的笑容。

    直到这姑娘一脸激动的点点头,他这才转身,走向了相隔不远强打着精神的莉迪亚。

    “莉迪亚”卫燃凑到对方的耳边低声喊了一句。“怎么了?”迪莉娅有气无力的问道,说完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根本不等这哈欠结束,卫燃便动作迅速的将一块巧克力放进了对方的嘴巴里。

    “唔!”

    被吓了一跳的莉迪亚正要把嘴巴里的东西吐出来,却被卫燃抢先一步捂住了嘴巴,同时,还往她的呢子大衣口袋里塞了两小块用锡纸包着的巧克力。

    “吃掉它”卫燃低声说道,“口袋里还有两块,你自己留着,孩子们和维娅太太都需要你活下来。”

    仅仅只是一句话,外加口腔里久违的香甜味,莉迪亚的眼眶便汹涌出了止不住的眼泪。

    “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不是吗?”

    卫燃看了眼场地中央正在和帆布罩里的责镰斯奇你一言我一语的做自我介绍的马特维,笑着继续说道,“动物表演怎么能没有糖果呢,所以我松开手,你大口大口的吃掉嘴巴里的东西可以吗?”

    闻言,泪流满面的莉迪亚用力点了点头,等卫燃的手离开她的脸颊,却又立刻自己捂住了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就在卫燃忙着用各种小谎言给除了小婴儿加琳娜之外的每个孩子嘴巴里都塞了一块香浓的巧克力的时候,马特维也终于在孩子们的期待中,掀开了帆布罩上的一个小窗口。

    在扑棱棱的翅膀煽动声和孩子们的惊呼声中,一只色彩斑斓的金刚鹦鹉也准确的飞到了马特维的肩膀上,先用它那小脑袋亲昵的蹭了蹭马特维带有冻疮的脸颊,紧跟着却又噼里啪啦的模仿了一小段放屁的声音。

    在孩子们的哄笑声中,装作被屁熏到的马特维打开了第二个小窗,很快,一只并不算大,而且有些瘦骨嶙峋的狗子摇着尾巴钻了出来,任由马特维将它抱到了爬犁车上,汪汪汪的开始和孩子们比起了算术题。

    与此同时,卫燃也凑到了抱着加琳娜的维娅太太身旁,笑眯眯的说道,“维娅太太,张开嘴巴。”

    “你又要做什么?”维娅太太无奈的问道,她早就发现了卫燃的小动作,却也知道,她根本没办法阻止他“浪费粮食”的行为。

    “总之张开嘴巴就是了”卫燃笑着催促道,“总之快点张开嘴巴,我还急着看演出呢。”

    闻言,维娅太太无奈的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睁开嘴巴,任由卫燃往她的嘴里塞了一块巧克力。

    “我看着你吃掉再离开”卫燃认真的说道。“你不该这么浪费粮食的”维娅太太苦笑着说道,她自然知道嘴巴里的东西是什么,但却根本想不明白卫燃是从哪弄来的。

    “总之先吃下去”卫燃执拗的坚持道,“你吃下去,以后孩子们还有,你不吃,以后我也懒得再去找了。”

    话说道这个份儿上,心知拗不过卫燃,维娅太太也只能一口一口的咀嚼着嘴里的巧克力,在卫燃的“监视”下,将其吃进了肚子。

    “现在能说说你从哪找到的巧克力吗?”维娅太太直到将巧克力咽下去,这才问道。

    “我找到了一架德国人的飞机残骸”

    卫燃一屁股坐在对方的身旁,理所当然的解释道,“我在他的身上找到的,另外还找到些别的小玩意儿。总之你放心吧,我肯定会让孩子们都活下来的,我承诺过的。”

    闻言,维娅太太舔了舔残留着甜味的嘴唇,虽然没有再说些什么,但她的脸上却有了些如释重负的笑意。

    与此同时,马特维也将那只根本不抗冻的鹦鹉送进了温暖的笼子里,而那只做完了算术题的狗子,也用前爪推着那辆小号婴儿车,绕着场地边缘转起了圈。

    直到这个时候,孩子们才注意到,那辆婴儿车里,竟然有个睁着大眼睛而且在吃手指的小猴子!几乎下意识的,所有的孩子们都看向了依偎着维娅太太阿纳斯塔西娅,这个小姑娘同样喜欢吃手指!

    在这莫名的巧合中,现场的气氛也越发的热闹,那只坐着婴儿车绕场一周的小猴子,也骑着那辆自行车兜起了圈子。

    恰巧,正午的阳光穿过一楼天花板开裂的缝隙,像一束天然的聚光灯一样,照亮了站在场地中央一脸亲切笑容的马特维,也照亮了那些孩子们脸上洋溢的希望。

    见状,卫燃默默的离开了维娅太太,独自绕过负责林场伴奏的柯娜,爬上一楼,找了个背着阳光的角度,把地下室里侧对着自己的表演者和孩子们,全都纳入了那台禄来双反相机的取景框,并将他们定格在了底片上。

    回到地下室,他又额外找了几个角度,分别给马特维和他的小演员们以及那些满脸欢笑的孩子们拍下了几张照片。

    等那小猴子也完成了表演,随着最后一个帆布窗口打开,一只憨态可掬而且明显没有成年的小熊也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在孩子们的惊呼声中,马特维指挥着这只聪明的小熊人立而起,并且将那个皮球放在了它毛茸茸的脑瓜顶上。

    当这个靠两条后腿站着的小家伙顶着皮球开始缓慢走动的时候,那些疯狂拍手的孩子们,那些大人们都忘记了饥饿,也忽略了柯娜用巴杨琴提供的欢快伴奏也无法掩盖的炮火声和飞机的轰鸣声。

    而在这欢乐场的中央,被明亮的阳光笼罩的马特维,也在这一刻,和场地边缘刚刚按下快门的卫燃对视了一眼,并且双方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某些完全一样却又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略显艰难的绕着马特维和爬犁车转了一圈,那只聪明的小熊不知是坚持不住还是完成了工作任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只和孩子们头上的布琼尼帽一样色彩斑斓的皮球,也刚好从这只小熊的头顶滚落,咕噜噜的滚到了马特维的脚边。

    见他收好了皮球,那小棕熊立刻屁颠颠的跑到了场地的边缘,再次人立而起,一边倒腾着毛茸茸的小腿横向跑着,一边有模有样的朝着孩子们挥动着它的小爪子。

    就在这个小家伙和孩子们互动的时候,马特维也给那只刚刚表演的狗子穿上了一套小缰绳,而那只再次被放出来的小猴子,则换上了一套哥萨克民族服饰。

    等着小猴子骑着狗子开始绕着场地飞奔的时候,那只憨态可掬的小熊也倒腾着四条腿儿在身后跟着。而马特维在打开那只鹦鹉的笼子门之后,那只金刚鹦鹉在飞到他的肩膀上之后,竟然模仿起了马蹄的声音。

    这让人震撼的表演并没有到此结束,马特维朝着坐在楼梯上的柯娜打了个响指,大声说道,“柯娜同志,红色骑兵歌!”

    “没问题!”柯娜大声回应了一声,怀里的巴杨琴也立刻风格一变,流畅的弹奏起了红色骑兵歌。

    与此同时,场地中央的马特维也用嘹亮、充满力量的声音,大声唱起了红色骑兵歌。

    渐渐的,维娅太太和莉迪亚也跟着唱起了这首歌,那些孩子里,也有好几个跟着一起唱了起来。

    当这歌声撕破了隆隆的炮火声,撕碎了飞机的轰鸣声,又挤出这栋废墟,并最终传到覆盖着冰雪的街道上的时候,一些原本拉着爬犁缓慢移动的人儿相继停下了脚步,晃晃悠悠的坐在了各自的爬犁上,看着音乐传出来的方向,用几乎只有他们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跟着一起唱着这首带给人力量和希望的战歌。

第1046章 交换礼物,交换...悲剧

    地下室门口并不算大的空场上,马特维和他的小动物们的表演终于在欢快的音乐中落幕,周围围观的孩子们,也立刻回报了热烈的掌声和战火下格外珍贵的欢笑。

    “马特维同志”卫燃晃了晃手里的相机,“和孩子们拍一张合影吧?”

    “让我的小演员们一起怎么样?”马特维话音未落,那些孩子们便立刻发出了一声欢呼。

    “看来是可以的”卫燃故意调侃道,“你和你的小演员们现在都成了孩子们最喜欢的人了。“

    “我也最喜欢孩子们了”马特维说完,顺势吹了声口哨。

    得到信号,那只小熊立刻再次人立而起,蹒跚着走到大孩子的孩子头亚历山大面前,先用湿润的鼻子头轻轻碰了碰对方的脸蛋,等到这小伙子不由的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时,这头小熊竟然轻轻的抱住了他,并且将自己毛茸茸的大脑袋埋在了对方的肩头。

    几乎下意识的,亚历山大也抱住了这只小熊,同时不忘说道,“天啊,它可真暖和!”

    卫燃这边刚刚对着亚历山大按下了快门,那只金刚鹦鹉也扑闪着翅膀,飞到了一个小姑娘的肩膀上,一边用脑袋蹭着小姑娘头上的布琼尼帽子,一边再次模仿出了放屁的声音。

    在孩子们新一轮的欢笑声中,那只小猴子也蹦蹦跳跳的跑到了一个和它差不多身高的小家伙面前,张开双臂将对方抱在了怀里。

    这一番小小的互动也不出意外的让卫燃一次次的按下了快门,那些笑闹够了的孩子们,也围在了被阳光笼罩的马特维的周围,或是和小猴子手拉着手,或是和小熊手拉着手,又或者肩膀上站着鹦鹉,又或者抱住了那只会做算术题的狗子。

    等到抱着加琳娜的维娅太太和抱着巴杨琴的柯娜,以及眼眶发红的莉迪亚也找位置站好,卫燃立刻用取景框圈住了这些被温暖的阳光笼罩着的人,轻轻按下了快门。

    拍完了照片,马特维在和维娅太太以及莉迪亚、柯娜乃至那些小伙子们都一一握手之后,这才朝着最后和他的手握在一起的卫燃说道,“今天的表演非常成功,现在我该尽快回去了,不然就没办法在天黑之前赶回动物园了。”

    “你今天就要回去?”卫燃诧异的问道。“当然”

    马特维一边把那些小动物送进罩着帆布的笼子一边认真的说道,“维克多,我不能留在这里,这里不仅没有多余的食物给我,更没有多余的食物给我的小演员们。

    就像我之前说的,我是来给孩子们带来欢乐和希望的,不是来带走他们不多的食物和糖果的。”

    “有一样东西你能带走”

    卫燃说着,伸手从兜里摸出了在见到马特维之前,才从德国飞行员的尸体身上摸出来的打火机和烟盒,“这个你总不会拒绝吧?”

    “香烟?”马特维眼前一亮,“你从哪弄到的好东西?”

    “和你相遇的位置,那里有一架飞机。”卫燃说着,已经将打火机和烟盒塞到了对方的手里,“我在那架飞机里的德国飞行员尸体身上找到的。”

    “你吸烟吗?”马特维攥紧了手里的打火机和烟盒问道。

    “不吸烟”卫燃摇了摇头,“看你的牙齿我就知道,这份礼物你是不会拒绝的。”

    “不会!我当然不会拒绝!”

    马特维开心的说道,“维克多,你可真是个混蛋,我几乎都已经把烟戒掉了,你却及时的送来了这样的好宝贝!”

    “你可以就在这里抽一颗”

    卫燃指了指那些正围着爬犁车,透过帆布罩上的换气孔往里看的孩子,“正好也让孩子们和他们的新朋友做个告别。”

    “真是个好提议”马特维说着,已经打开了金属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香烟塞进了嘴巴里。

    招呼着他到远处找了个能被阳光晒到的墙角坐下,马特维点上香烟,猛吸一口之后,舒坦的吐出了一大口浓郁的烟气,满足的靠在墙上说道,“真是让人怀念的味道,虽然比莫合烟差了些,但比桦树叶子可要强太多了。”

    说完,他又猛喝了第二口烟,随后从烟盒里抽出那张照片看了看,用手指着照片里的德***官问道,“这就是那具尸体?”

    “大概是吧”卫燃无所谓的说道。

    闻言,马特维倒是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再次打燃了刚刚和烟盒一并得到的打火机,将这照片点燃丢到了脚下。

    “这些刽子手都该下地狱”

    马特维在那张照片烧尽的时候喃喃自语的嘀咕了一句,转而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一个仅有巴掌大的相框。

    “这是我和我的同事,还有动物园的动物们的合影”

    马特维指着相框里的那些人和各种动物们说道,“这是二战开始之前拍的,照片里的很多人已经死了,很多动物也死了,一些没有死的,也被紧急送到了后方,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到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

    “肯定有机会的”卫燃下意识的说道。“但愿吧”

    马特维说着,给这小相框翻了个面,指着固定在背面的另一张照片说道,“你看,这是我和我的妻子的合影,中间这个可爱的小家伙是我们的孩子,她也叫贝蒂,和动物园的那只大象一样的名字。“

    “她们…”“死了”

    马特维再次猛吸了一口香烟,哆哆嗦的拆开了这个小小的相框,将那两张照片取出来,夹在了烟盒的上下盖子里,用所剩不多的几根香烟和金属夹子压住,随后“啪嗒”一声扣上了金属烟盒。

    “我的妻子也是动物园里的员工”

    马特维靠着残垣断壁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的说道,“9月份的时候,那些该死的德国人轰炸了动物园,我的妻子,还有我的女儿贝蒂,她已经11岁了,她们都死了。

    那些该死的德国人,他们轰炸动物园做什么?那些小动物又不可能拿着枪上战场。”

    “他们如果能想明白…”

    卫燃看着用手捂住眼睛,但却捂不住眼泪的马特维,看着这个刚刚还满脸温柔笑容,大声唱歌,此时却痛哭流涕的男人,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又轻轻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独自扶着墙壁缓缓站起来。耐心的等到低血糖带来的眩晕和眼前发黑的症状消失,卫燃正准备给马特维留下一些独处的空间,却被对方给叫住了。

    “等一下”

    马特维用力搓了搓脸,用力吸了一口香烟,随后从兜里一掏,取出个东西抛给了卫燃。

    下意识的接过对方抛来的东西,卫燃却发现,这同样是个4700款的打火机,只不过,就和自己送给马特维的烟盒一样,这支打火机却格外的奢华,不但材质像是用的银制,而且其上还浮雕着一圈阿拉伯藤蔓花纹,就连防风罩,都是个纯金材质的德国空军任务扣打制的。

    这都不用问,肯定也来自德军的飞行员。至于这些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容克苍蝇为什么有闲心带着这些贵重的小玩意儿上天,原因无非被击落或者迫降落地之后,能拿来当作硬通货买通发现他们的人,帮着他们逃跑或者藏起来罢了。

    当然,至少在二战的时候,官方支持这种行为的似乎就只有美国。德国嘛,那些空军容克贵族们大多都是自己私下里用各种名义悄悄准备的。

    “也是从德国飞行员的身上弄到的?”卫燃掂了掂手里的打火机问道。

    “一个小孩子捡到的”

    马特维再次喝了一口香烟说道,“他用这个从我这里换走了两只老鼠,那个小家伙饿坏了,但他坚持要给我些什么,哪怕这个打火机根本就没法用了。“

    “那个孩子在…”“死了”

    马特维叹了口气,在弥漫的烟雾中说道,“我第二天特意带了两只抓到的老鼠去找他的时候,他住的地方已经被炸塌了。“

    张了张嘴,卫燃默默的收起了对方“托付”给自己的打火机。

    抽完了一颗香烟,马特维将碾灭的烟头又收回了卫燃送他的烟盒,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说道,“太久没有抽烟了,龚都有些晕了。”

    “先缓一缓吧”卫燃指了指仍旧被孩子们围着的爬犁,“我去帮你把它拉上去。”

    “一起吧”

    马特维晃了晃脑袋,换上开心阳光热情的笑容,大步流星的走向了那些孩子们,再次和他们挨个握了握手算是道别。而柯娜更是将一定深蓝色的布琼尼帽子当作礼物送给了马特维。

    戴上这顶深蓝色的布琼尼帽子,并且和孩子们郑重约定了等春天的时候去动物园再给他们做一次表演,马特维这才和卫燃一起,拖拽着拴在爬犁上的绳子,拉着它沿着破裂的台阶艰难的爬上了一楼。

    “真的不用休息休息再走吗?”卫燃再次问道。“不用了”

    马特维挥了挥手,“后天一早,维克多,记得去动物园门口的十字路口,太阳升起之前,我都在那里等你。”

    “后天见”卫燃同样挥手做出了回应。

    目送着马特维拉着他的小演员们走远,卫燃拍了拍挂在胸前的相机,朝着站在身旁的欲言又止的柯娜说道,“好了,趁着阳光正好,该去给亚历山大他们也各自拍一张照片了。”

第1047章 像样的晚餐该有像样的餐歌

    马特维离开的这天下午,卫燃在得到维娅太太的允许之后,先把之前莉迪亚带回来的那条无头狗鱼开膛破肚,把冻成冰疙瘩的鱼内脏用温水化开,又仔细的清洗干净之后,全都丢进了火炉上架着的搪瓷锅里,然后又给昨天新加入的几个大孩子各自拍了一张单人照片。

    有肉汤喝,有新帽子戴,有巧克力吃,还可以看动物表演甚至还有机会拍照片证明自己至少存在过,这些被卫燃领回来的大孩子们很快便对这里有了归属感。

    不仅如此,这一晚,所有的孩子除了分到了莉迪亚领回来的面包之外,每个人的搪瓷杯子里,也多了一些还算新鲜的鱼杂肉丁,以及早已煮烂的肉糜。

    至于那条狗鱼的主体部分,自然是重新浇上水冻上冰,挂在隔壁房间的墙上了。

    温暖的地下室里,吃过晚餐的卫燃窝在墙角的位置,心不在焉的把玩着之前马特维回赠给自己的豪华打火机,这打火机在被他重新添加了煤油之后,已经可以重新点燃了。

    相比被他一次次打燃的火苗,和他并排靠在墙上的柯娜也在不死心的一次次问着,“所以后天…”

    “后天去抓老鼠”卫燃收起了打火机再一次回应道。

    “有必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抓老鼠?”

    柯娜狐疑的看着卫燃,这里距离动物园可是有几公里的距离,如果以前电车交通系统还在运转的时候自然不远。

    但现在,这点距离如果靠徒步走过去,以列宁格勒居民的体力,就算是死在半路都不算什么意外。

    “这附近抓不到了”卫燃摊摊手,“所以只能去更远的地方。”

    “既然这样,后天我也和你一起去。”柯娜立刻说道,“你们去抓老鼠,我去找木柴。”

    “没问题”

    卫燃这次却并没有如往日一样拒绝,“隔壁房间里的木柴最多只够烧上两天的,如果你愿意冒险花一天的时间去赌跟着我一定能找到木柴,到时候就一起去好了。”

    “你这是在耍赖”柯娜不满的嘟囔了一句。“趁着肚子不饿早点睡吧”卫燃说着,已经裹紧了身上脏兮兮的羊毛毯子。

    “最后一个问题”柯娜不死心的看着卫燃。“什么问题?”“那些巧克力…”

    “德国飞行员的身上找到的”卫燃故意打了个哈欠,“好了,我要睡了,晚安柯娜。”

    说完,他也不管这个好奇心旺盛的姑娘再说些什么,便干脆的闭上了眼睛。

    又是因为饥饿而格外难熬的一夜过后,卫燃早早的便被炮火声叫起来,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和毯子,独自离开房间,去检查他昨天布置的三个捕鼠笼子。

    即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这三个捕鼠笼子依旧根本没有抓到任何的老鼠。

    不仅如此,这天的低温和头顶漂亮的鹅毛大雪也超出了他的预计。这种天气别说人,就算是老鼠,恐怕也会躲在窝里不愿出来。

    裹紧身上的毯子,一无所获的卫燃返回了温暖的地下室,轻手轻脚的给房间中央的火炉添了几根木柴。

    他这边忙活的时候,莉迪亚也已经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

    “今天外面天很冷”卫燃提醒道,“如果你出去工作的话,最好多穿点。”

    “谢谢”

    莉迪亚有气无力的道了声谢,帮着卫燃开始给孩子们准备起了至关重要的早餐————肉汤。

    “把这个吃掉”卫燃说话的同时,将一颗巧克力递给了莉迪亚。

    “不…”

    “每个人都有,尤其你还需要工作。”卫燃说着,已经将这块巧克力凑到了莉迪亚的嘴边。

    但这一次,她却是死活也不愿意张嘴了。见状,卫燃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这块巧克力直接丢进了自己的嘴里,紧跟着,又往对方的兜里硬塞了一小块用纸包裹着的巧克力。

    没理会试图拒绝的莉迪亚,卫燃继续开始了忙活,给每个孩子的杯子里,都盛满了肉汤。顺便,还给每个孩子的嘴巴里,塞了一块巧克力。

    简单的吃过早餐,莉迪亚如往日一样出门工作,卫燃和柯娜,也在盯着维娅太太吃掉了分给她的巧克力之后,带着以亚历山大为首的几个大孩子,出门寻找至关重要的木柴。

    “这鬼天气可真冷”

    柯娜瑟缩着身体有气无力的嘟囔了一句,顺便,也将口腔里刚刚融化的巧克力咽进了肚子里。

    “木柴也越来越难找了,你们谁还知道哪里有木柴?”

    卫燃跟着叹了口气,这样的鬼天气不知道要切切实实的冻死名少人但这样的由于气也让垃冬加湖头头的冻死多少人,但这样的鬼大气,也让拉多加味的冰层更加的结实,让那条生命之路能运送进来更多的给养。

    但此时,这些顶着鹅毛大雪游荡在街道上的姑娘和孩子们,却没有谁能回答卫燃的询问。

    “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棉衣和毯子”柯娜提出了新的需求,“这天气太冷了,我怀疑明天说不定会更冷。”

    “努力找找吧”卫燃叹了口气,随机走进了一片覆盖着积雪的废墟。

    这个大雪纷飞的白天,卫燃和柯娜带着几个大孩子在城区里搜寻了足足四五个小时,但唯一的收获,却仅仅只是从河道里凿出来的几块用于提供饮用水的坚冰而已。

    虽然今天没有什么像样的收获,但卫燃却并没有闲着,为了保暖抵抗这少说也得有零下三四十度的低温,他不但用草木灰和随处可见的泥土弄了些泥巴团封堵住了门框边缘漏风的缝隙,还把之前找到木梁搬进房间里,在那些孩子们的帮助下,将其锯成适合燃烧的小段,整齐的码放在了靠墙的位置。

    临近傍晚,莉迪亚准时返回了地下室,并且帮众人领回来了对应重量的黑面包,以及给小婴儿加琳娜的足足四分之一输液瓶的牛奶。

    “有个好消息!”

    莉迪亚等维娅太太收好这些食物之后,又额外将一个麻袋放在了地上,“因为昨天晚上的低温以及今天一整天的暴雪,德国人的飞机都没有出动,而且拉多加湖上的冰层也更加坚固了,所以今天不但牛奶的供应增加了,最重要的是———”

    说到这里,莉迪亚终于打开了地上的麻袋,指着里面的东西开心的说道,“每个家庭都能领到一些煤炭了,我们这里因为有这么多的小孩子,政委同志特意为我们配给了足足20公斤的焦煤!“

    “这么多?!”

    柯娜立刻眼前一亮,有这些至关重要的煤炭,至少今天晚上甚至明天晚上都不用担心孩子们会冻着甚至冻死了。

    “还有别的”

    莉迪亚直到这个时候,才打开她的帆布挎包,随后从里面掏出来两颗足有成年***头大的土豆,以及两颗几乎同样大小的洋葱,外加两根残存着泥土的胡萝卜!

    将这些珍贵的蔬菜摆在桌子上,莉迪亚赶在维娅太太开口之前低声说道,“这是运输队的西蒙队长送给孩子们的礼物,他说这些东西必须在明天天亮之前全部吃掉,否则会给他惹麻烦的。”

    闻言,原本想说些什么的维娅太太想了想说道,“既然这样就做一顿蓝苹汤吧把这此合材全部放进“既然这件,就做一顿疏来汤心,把这些食材全部放进去。”

    “让孩子们先把锅里那些沙俄时代的肉汤全部喝光吧”

    卫燃开着玩笑说道,“趁着他们喝汤的时候,我们用这些珍贵的蔬菜做一顿像样的晚餐。”

    见周围的孩子乃至两个姑娘全都期待的看着自己,见卫燃欲言又止的模样,维娅太太叹了口气,最终点了点头。见状,无论是孩子们还是那两个姑娘,全都发出了一声欢呼。

    趁着两个姑娘给孩子们分发搪瓷锅里那些仿佛永远喝不完的肉汤时,维娅太太也朝着卫燃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房间,端着蜡烛灯走向了上锁的隔壁。

    “你刚刚想说什么?”维娅太太关上房门,端着蜡烛灯看着卫燃问道。

    “明天我和马特维同志去前线寻找马肉”卫燃如实说道,“我肯定会带回来足够孩子们填饱肚子的马肉,至少也能带回来一些马骨头。“

    维娅太太张张嘴,最终从兜里掏出了一支TK小手枪递给了卫燃,“我知道我该拦下你的冒险行为,但孩子们需要食物,而我这个老家伙根本帮不上你什么。所以孩子,拿着吧,这是我在苏维埃银行工作时配发的手枪,它说不定能帮上你什么。”

    “这支手枪您还是留着保护孩子们吧”

    卫燃说话间,假意探手伸进怀里,再抽出来的时候,他的左手已经握住了一把纳甘转轮手枪,“您看,我有自保能力的,而且您留下来保护好孩子们,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帮我拦住柯娜,她如果跟着会成为我的累赘的。”

    闻言,维娅太太轻轻叹了口气,一边将手枪重新放进兜里一边说道,“放心吧,我会拦住柯娜的。”

    “我们去制作晚餐吧”

    卫燃说话间已经第一个走出了房门,快步跑回温暖的隔壁,取了一个小小的搪瓷杯子,又离开房间,在维娅太太疑惑的注视下离开了地下室。

    一路爬上二楼,卫燃找了个隐蔽的废墟房间,以最快的速度取出了装有各种厨具的背篓,从那个装满荤油的竹筒里挖了大半杯凝固的油脂,又将剩下半杯的空间装满了用来煮油茶的花生芝麻碎和金黄的阴米,这才收了背篓,端着搪瓷小杯子回到了地下室。

    用各种理由搪塞了两个半成年女人的好奇询问,这些调料的加入,也让维娅太太难得大方了一回,不但让柯娜和莉迪亚二人从隔壁取来了之前攒下的面包渣,而且还切了半条鱼干和一小段狗鱼尾巴,俨然一副“这日子不过了”的豪爽样子。

    但只有卫燃知道,这个老太太其实是在担心自己,担心自己没有力气活着回来,所以这才想在出发之前,让他尽可能的吃好一点。

    很快,随着搪瓷锅里的油脂融化,这个并不算大的房间里也弥漫起了诱人的香气,那些孩子们也不自觉的抽动着鼻子,吞咽着口水。

    伴随着“呲啦”一声轻响,被切碎两颗洋葱全数丢进了锅里,很快,便被冒着香气的荤油炸成了透明的颗粒。

    在维娅太太的亲自掌勺之下,切碎的狗鱼尾巴最先被丢进去,紧跟着便是切碎的胡萝卜。

    当滚烫的热水倒进锅里,水面上顿时飘起了一大片油汪汪的油花。

    这些现代人看了根本没有食欲的一锅煮,在此时却是难以拒绝的美味,所以即便还远不到出锅的时候,那些孩子们也不由自主的凑近了一些,而几个年龄小一些的,更是不由的留出了拉丝的口水。

    故意没有盖上盖子,维娅太太甚至还用手里的勺子轻轻扇动,让那诱人的香味飘的更勤快一些,也让那些孩子们的口水流的更多一些。

    “我都多久没有闻到这么诱人的香味了”柯娜狠狠的咽了口唾沫,扭头看向了旁边的莉迪亚,“我们唱首歌吧?”

    “唱什么?”莉迪亚双手托着下巴,出神的看着火炉上的搪瓷锅问道。

    “这么诱人的香味,当然要唱一首列宁格勒餐歌了”柯娜话音未落,已经用手里的巴杨琴弹奏了出了一段优美的旋律。

    “孩子们,你们谁会列宁格勒餐歌?”坐在小凳子上的莉迪亚直起腰问道。

    “我会!”一个小姑娘举起手说道,“尤里老师给我们唱过。”

    “那就一起唱吧!”

    莉迪亚说完,用手打着拍子,带着孩子唱起了那首同样在这座被围困的城市里诞生并且传唱开来的战斗餐歌:

    美好的节日里

    约几位好朋友在一起欢乐聚会为祖国繁荣为大家健康让我们干上一杯

第1048章 卫燃身后的尾巴

    和饲养员马特维约定一起去前线收集马肉的这天凌晨四点不到,卫燃便悄无声息的爬起来,摸着黑独自离开了温暖的房间。

    隔着一道门两道棉布帘子的外面,凛冽的寒风穿过建筑废墟的时候发出了阵阵惊悚的哀嚎,时不时的,还有些细小的雪花,被寒风裹挟着吹进地下室房间外的空地。

    抬头看了看一楼天花板的裂缝,这才一晚上的时间,那条原本可以看见天空的缝隙已经被积雪遮盖的严严实实,相应的,一楼也出现了一下片彗尾状的积雪。

    紧了紧头上戴着的飞行皮帽,卫燃取出了B8风镜戴在了脸上,接着又围上了一条从维娅太太那里借来的羊毛围巾,最后这才戴上了飞行手套和熊皮连指手套里里外外的戴了两层,拿起一把斧头和一把锯子离开了地下室,独自拖拽着爬犁走出了建筑废墟。

    这一晚上的时间,外面的街道上已经攒了一层仿佛要掩盖一切悲剧的厚实积雪。抬头看看夜空,虽然隔着来自许特根森林的美式B8风镜,虽然夜空一片漆黑,但至少可以确定,这雪终于还是停了。

    深吸一口气,卫燃贴着建筑边缘的阴影,拖拽着爬犁车径直走向了动物园的方向。

    只不过,他却并不知道,就在他出发之后不到5分钟,一个娇小瘦弱的身影,也独自拖拽着一辆爬犁车,沿着他留下的脚印雪橇印追了上来。

    相比装备齐全的卫燃,跟在后面柯娜,她唯一的“装备”,却仅仅只有昨天晚上莉迪亚偷偷塞给她的三块巧克力而已。

    一路紧赶慢赶,当卫燃再次穿过涅瓦河的时候,也忍不住再一次停在了那架坠毁的斯图卡轰炸机的边上。

    一屁股坐在空荡荡的爬犁上,他脱掉手套,从金属本子里取出英军水壶,奢侈的抿了两大口浓稠的蜂蜜。

    收起水壶重新戴上手套,卫燃却并不急着离开,反而从爬犁车上取出了一捆大概小拇指粗的绳子。抬头看了眼那架坠毁的斯图卡,又仔细的回忆了一番当时靠近时的路线,他最终还是拿着绳子站起来,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昨天的这场暴雪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如果没有这场雪,接下来要做的可能要简单容易的多,但因为这场降雪,周围散落的蝴蝶雷已经被彻底掩埋,他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冒险赌一赌自己的运气以及由红旗林场锻炼出来的雷区记忆能力了。

    小心翼翼的迈出了第一步,接着是第二步,稍作停顿,他又谨慎的迈出了第三步、第四步。

    渐渐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串间隔仅仅不到半米的脚印,卫燃和那架斯图卡轰炸机残骸里的飞行员尸体,也这样半米半米的缩短,最终又一次变成了面对面。

    掏出前天马特维回赠给自己的打火机点燃,卫燃借着这微弱的光芒仔细的检查,随后这才熄灭了打火机,取下斜挂在肩膀上的绳子,将其中一头穿过了这具飞行员尸体的腋下,随后将另一端甩过了头顶那根斜支着的木梁。

    缓缓加力收紧了绳子,随着这根绳子的两头绷紧,那具冻僵的尸体也缓缓离开了座舱,而这架斯图卡轰炸机的残骸,也难免发出了一阵嘎吱吱的吓人噪音。

    稍作停顿等这噪音消失,卫燃继续用力,几乎靠着自身的重量,将那具残破且僵硬的尸体,给一点点的吊了出来。

    一手攥紧绳子,另一只手将绳子在这具尸体的腿上缠了几圈之后打了个结,他这才小心翼翼的松手,让这具尸体悬吊在了飞机残骸的正上方,随着寒风的吹拂,像圆人体摆锤儿一样来来回回的左右飘荡。没敢耽误时间,卫燃以最快的速度从这具尸体上翻找出了一把原本别在腿部的伞兵重力刀以及一把塞在靴子里的P38手枪。

    终于,当他从落满了积雪的机舱里拎出一个帆布包的时候,总算找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个宝石牌的33型汽油炉,外加两盒飞行员巧克力以及一份还算丰盛的铁配给口粮和两包咖啡粉两包糖精。

    这所谓的铁配给口粮,其实和美军的K口粮没有太大的区别,好吃绝对谈不上,内容无非碳水、肉、蔬菜和提神饮品罢了。

    这些东西出现在飞行员的应急口粮里倒并不奇怪,毕竟,如果仅仅只配置那些味道勉强还算可以的巧克力,恐怕飞不了几次就会被飞行员们当零食给嚼了,倒是那些铁配给,容克贵族占大多数的容克苍蝇们,不到最后关头,是不会主动吃那玩意儿的。

    来不及仔细检查这份铁配给里都有什么,卫燃将这个小包跨在肩上,紧跟着又扯下了飞行员手上看着就暖和的黑色皮质手套。

    没管座舱里剩下的降落伞包,他在一番犹豫之后,最终还是再一次放弃了机翼里可能残存的燃油,踩着自己的脚印,小心翼翼的退回了街道上。

    “呀!”

    就在他正准备把收缴来的东西放在爬犁车上的时候,来时的方向却传来了一声惊呼,紧跟着便是噗通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

    几乎下意识的,卫燃便丢掉了手里的杂物,举起了刚刚搜刮来的P38手枪瞄准了来时的方向,“谁?!”

    短暂的等待了片刻,卫燃缓缓收起了手枪,一边重新捡起刚刚洒落的帆布包和手套以及重力刀一边大声问道,“柯娜!出来吧,我看到你了。”

    继续等了片刻,卫燃见这姑娘还不出来,索性拉着爬犁就往回走,“既然你不出来,我就自己回去了。”

    “别,我出来!”

    这下,躲在废墟阴影里的柯娜总算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拉着爬犁凑到了卫燃的面前。

    “你怎么跟来了?”卫燃借着雪地的反光打量着这个脸上还沾染着积雪的姑娘。

    “我偷偷跑出来的,我想和你一起去弄马肉。”柯娜仰着脖子,倔强的看着卫燃,“多弄回来一些,弟弟妹妹们就能活的更久一些。”

    “如果你拉不动呢?”“我拉得动!”

    柯娜攥紧了戴着针织手套的小手,“我肯定拉得动!就算你现在回去,我也要去,我去动物园找马特维,就说是你让我替你这个懦夫去的!“

    你大爷!

    卫燃暗骂了一句,强忍着把这个姑娘打晕找个地方藏起来的冲动,脱掉手套假意伸进身上披着的毯子里取出了装满蜂蜜的英军水壶,拧开盖子递给了对方,“和我去没问题,喝下去,我让你停你才能停。“

    “喝就喝!”柯娜显然误会了这水壶里的东西,接过水壶便凑到了嘴边。

    可当粘稠的蜂蜜碰到她的舌尖的时候,这个瘦的已经脱形的姑娘立刻瞪圆了眼睛。

    “我让你停你才能停”卫燃赶在对方垂下胳膊之前提醒道,“喝下去,否则我就把你绑回去。”

    闻言,柯娜先是小小的抿了一口,两口,见卫燃没有喊停,索性又灌了老大一口粘稠的蜂蜜。

    直到这个时候,生怕她喝多了会甜的想吐的卫燃才点点头,伸手接过水壶,拧紧盖子重新借着身上披着的毯子收回了金属本子。“把这个戴上。”

    卫燃说着,已经将尚且带着自己体温的熊皮连指手套递给了对方,而他自己,则戴上了刚刚从尸体身上扒下来的脏手套。

    等这仍旧鼓着腮帮子的姑娘老老实实的戴上手套,卫燃又指了指自己的爬犁,“坐上去,我拉着你,趁这段路你先恢复体力等向来的时候,你就要自心达政府,你几伙发怀力,寻回木的时候,你执女白己拉着马肉了,到时候别指望我帮你。”

    “嗯嗯!”鼓着腮帮子的柯娜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同时含糊不清的给出了回应。

    “咽下去,然后给我唱一首喀秋莎。”

    卫燃说话间却并不急着出发,而是先将刚刚搜刮来的帆布包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仔细的检查了一番。

    除了自己随手塞进去的那支伞兵重力刀之外,这帆布包里还有个飞行员冬季标配的宝石牌(juel)33型汽油炉,这个比茶叶桶还小一号的玩意儿只要加满燃油,就能烧上足足一个小时的时间。

    这个时间不管是做饭还是烧水全都够用了,就算是拿来取暖,也不会特别浪费燃料,而且毕竟是配发给飞行员的,它的体积可比同时期美国的科勒曼油炉小太多了。

    除了这个油炉之外,得益于斯图卡轰炸机还算富裕的承载空间,这包里的铁配给口粮也算是格外的丰盛。

    这里面不但有足足700克装在棕色电木盒子里的新鲜面包和250克饼干罐头,还有400克的肉罐头、两个装满了黄油的橘红色电木盒子,外加一包500克的脱水蔬菜,以及两条速溶的德式奶油豆粉浓汤。当然,还有两盒飞行员巧克力和两包咖啡粉两包糖精。

    很显然,这是两人份的应急口粮,而且即便是应急口粮,也要比列宁格勒里的军民能吃到的东西丰盛多了。

    恰在此时,站在卫燃面前的柯娜也将嘴巴里的那一大口蜂蜜全都咽了下去,这姑娘清了清被甜腻腻的蜂蜜糊住的嗓子,傻乎乎的在凛冽的寒风中便唱起了卫燃“点播”的喀秋莎。“正当梨…”“剩下的回去再唱吧!”

    卫燃粗鲁的打断了刚刚唱了个开头的柯娜,将搜刮来的帆布包挂在了对方的头上,接着,甚至连那支P38手枪,都递给了对方,“会用吗?”

    “会…会用”因为卫燃的打断,一口气差点都憋进了肚子里的柯娜回应的同时,还翻了个白眼。

    “留着防身用吧,拿好包里的这些东西,我们要出发了。”说完,卫燃起身走到了爬犁的前面,背起了拴在爬犁上的绳子。

    见状,柯娜赶紧坐到了卫燃的爬犁车上,同时将她的爬犁,用绳子拴在了车尾的木头杆上。

    拖拽着这么个累赘,卫燃稍稍加快了脚步,在对方的指挥下,沿着一些只有本地人知道的捷径走向了动物园的方向。

第1049章 马尸

    赶在太阳升起之前,卫燃拉着柯娜和两个爬犁,总算准时汇合了在路口等着他们的马特维。

    出乎他和柯娜的预料,和马特维一起等着他们的,竟然还包括那只会做算术题的狗子。

    此时,这只狗子不但穿着一件明显专门为他缝制的,能包裹住身体、屁股乃至脖子的棉衣,四条腿上还穿着厚实的小鞋子,就连脸上,都戴着一副改造过的德式风镜。

    “这个小家伙是打算去刺杀小胡子吗?”卫燃指着那只仅仅把尾巴从棉衣里伸出来晃来晃去的狗子,开着玩笑问道,“我觉得它还需要一支波波沙冲锋枪。”

    “等有机会,我会给约瑟夫配一支波波沙冲锋枪的。”马特维幽默的说道,“不过现在它的任务是帮我们找到马肉。”

    “他能找到马肉?”柯娜惊讶的问道。“当然能”

    马特维自豪的说道,“德国人包围这里之前,我就教会他表演找东西的游戏了,找到马肉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他的棉衣看着不错”卫燃真诚的夸赞道。“那是我亲手做的”

    马特维拖拽着的他的爬犁一边走一边答道,而那只名叫约瑟夫的狗子,也懂事的帮着在后面推着爬犁————就像当初它给孩子们表演推婴儿车一样。

    “好孩子,去车上坐着吧。”马特维说完,还吹了声口哨。

    得到命令,这狗子灵活的跳上了爬犁,摇着尾巴钻进了包裹着帆布罩的小窝里。

    “真是个懂事的小家伙”同样坐在爬犁上的柯娜忍不住赞叹道,“等战争结束之后,我也要养一只这么聪明的狗。”

    “等战争结束”

    马特维满怀希望的说道,“等约瑟夫找到了它喜欢的母狗,等生了小狗,我会送你一只的,我猜会是春天的时候。”

    “我等着那个春天”柯娜笑眯眯的说道。“相比那个春天”卫燃指了指正前方,“马特维,我们要走多久?”

    “大概四五公里的距离”马特维答道,“我们最快也要等到中午才能开始往回走呢。”

    “你吃过饭了吗?”卫燃突兀的问道。

    马特维愣了愣,点点头说道,“吃过了,当然吃过了,我吃了一只特别肥的老鼠,还吃了一块昨天傍晚领到的黑面包。”

    “柯娜,把包给我。”

    卫燃说着,却停下了脚步,接过柯娜递来的帆布包,从里面翻找出了不久前冒险从飞机残骸里搜刮出来的一盒圆形盒子递给了同样停下来的马特维。“这是什么?”马特维并没有急着接过这个盒子。“刚刚在我们上次相遇的那架飞机残骸里搜出来的”

    卫燃把手里的盒子往前递了递,“拿着吧,是德国人的巧克力,这种巧克力太苦了,孩子们根本吃不下。”

    “马特维大叔,拿着吧。”

    柯娜接过卫燃递回来的帆布包的同时帮着劝慰道,“虽然东西都是维克多找到的,但大家都是列宁格勒人,本来就应该相互帮助不是吗?”

    “那…那好吧”马特维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接过了卫燃手里拿着的圆形铁皮盒子。

    送出了这份或许能救命的小礼物,两人继续拉着爬犁和爬犁上的乘客,在夜色中,越着雪走向了城外的方向。

    随着他们一步一步的前进,周围的建筑也越来越残破,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能隔三差五的看到一些建筑里隐隐约约透出的微弱火光又或者蒸腾的烟雾。

    “那座建筑可真完整”坐在爬犁上的柯娜指着斜前方的一栋若隐若现的建筑轮廓说道。

    “阿斯托里亚饭店”卫燃和马特维异口同声的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我也是列宁格勒人”柯娜提醒道,“我

    当然知道那是阿斯托里亚饭店。”

    “小胡子40年的冬天宣称要用7个月的时间攻下列宁格勒”

    卫燃根本不掩饰语气中的嘲讽,“他当时还宣城,要在阿斯托里亚饭店举行庆功宴呢,也因为这个原因,德国佬的火炮和飞机才一直避开那里。“

    “攻下列宁格勒?”

    马特维冷哼了一声,接着又和柯娜异口同声的说道,“想都别想!”

    “大不了我也上战场”

    柯娜理所当然的说道,“除非杀死我,否则我绝对不许那个混蛋去阿斯托里亚饭店举办什么庆功宴,我考上列宁格勒音乐学院的时候,我爸爸带我和妈妈去那里吃了一次饭,而且我们一家人才只点了红菜汤和多春鱼馅饼。”

    “我还没去那里吃过饭呢”马特维遗憾的说道。“以后肯定会有机会的”卫燃故作夸张的揉了揉肚子,“你们再聊那座饭店我都要饿了,现在我们还是加快点速度吧。”

    “说的也是”

    马特维话音未落,已经迈开了步子,努力将速度提升了一些,同时,也忍不住偷偷打开了卫燃刚刚送他的巧克力盒子,将其中一块圆形的巧克力掰下来八分之一的一瓣塞进了嘴里。

    不等他将重新盖上盖子的铁皮盒子揣进上衣兜里,口腔里的巧克力便已经释放出了些许的苦味和浓浓的甜味,以及咖啡特有的香气。

    “不是说是苦的吗…”马特维在凛冽的寒风中喃喃自语的嘀咕了一句,同时感激的看了眼比自己稍稍落后了两米左右的卫燃。

    即便有了这盒巧克力的帮助,每隔最多半个小时,体力不支的马特维便需要停下来坐在爬犁上休息一下。不止他,就连才饿了几天的独自,而且每天都有些巧克力作为能量补充的卫燃,也在休息的时候,偷偷往嘴里塞了一颗他自己带来的巧克力。

    在这紧赶慢赶之下,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他们也听到了前方传来的愈发清晰的炮火声、枪声以及隐约的喊杀声。

    “前面就是我们的阵地了”

    马特维指了指正前方,随后放出了那只穿的人模狗样的狗子约瑟夫,同时嘴上不停的解释道,“我们的军马战死之后,会有战士把它们拖到阵地后方进行分割,能吃的肉会送到战地厨房,不能吃的就随意丢弃了,而且丢弃的位置并不固定,所以这就需要约瑟夫帮我们了。”

    说着,马特维轻轻拍了拍约瑟夫的屁股,“好孩子,去吧。”

    得到命令,这狗子立刻冲了出去,先绕着远处几颗被炸倒的白桦树转了几圈撒了个尿,接着便拱着鼻子,开始了寻找。

    “这里有这么多的木柴”柯娜眼馋的看着周围倾倒的树木念叨了一句。

    “拉它们回去不值得,它们太重了,而且距离你们太远了。”

    马特维说着,已经拖拽着他的爬犁走到了一处被废弃的战壕边上停了下来,“先在这里避避风吧,等约瑟夫找到之后,会来找我们的。”

    跟着对方爬下战壕,马特维裹紧了身上的毯子,靠在冰冷的战壕壁上,接着又摸索着掏出了卫燃送他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香烟让了让,见卫燃和柯娜都摇了摇头,这才塞进嘴里,用手拢着打火机点燃了香烟。

    一时间,这条废弃的战壕里陷入了安静,柯娜也下意识的往卫燃的身边凑了凑,同时不停的活动双脚试图让自己暖和一些。

    “约瑟夫不会遇到危险吧?”不等马特维一支烟抽完,柯娜便忍不住问道。

    “放心吧,不会的。”马特维倒是有足够的自信,“它已经来过很多次了。”

    闻言,柯娜默默的点了点头,继续活动着自己的双脚来抵御寒冷。

    如此煎熬的等了差不多半个

    小时,那只名叫约瑟夫的狗子从头顶飞跃而过,同时也蹬落了些许的积雪。

    “运气不错,这么快就找到了”

    马特维说着,已经第一个站起身爬出了战壕,先是从兜里摸出来一些什么凑到了狗子约瑟夫的嘴边,等它吃下之后,这才轻轻拍了拍毛茸茸的狗头。

    在这只狗子的带领下,一行三人拖拽着爬犁车往侧面的方向走了差不多20分钟的时间,带路的狗子这才一屁股坐在了一个木头桩子上。

    而在这木头桩子的旁边,还能明显看到地面上的积雪有一些隆起。

    见状,马特维立刻解下外衣,对着这片隆起的积雪一顿拍打,露出了被掩埋而且冻结在一起的几具战马尸体。

    这些战马的马腿和脖子上的肉基本都没了,剩下的也仅仅只是个还算完好的马头,以及冻成板子的马皮,外加没有了心肝的内脏和肠道。

    “你们需要什么部位?”马特维说着,已经从爬犁车里抽出了一把锯子。

    “你需要什么部位?”卫燃将选择权让给了对方。“肺脏和脾脏肾脏,还有脖子和尾巴。”马特维略显尴尬的说道,“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

    “马头你们不要吗?”卫燃诧异的问道。“马也是动物”马特维为难的说道,“而且也是战士,所以…”

    “抱歉,我懂了。”

    卫燃点点头,沉吟片刻后说道,“我们需要马皮,胃袋和肠子,还有脊椎骨。如果有的话,我们还额外需要一个马肝就好,它能给孩子们补充维生素。““这些地方能吃?”马特维下意识的问道。“总比老鼠强”卫燃说话间,已经拿起了斧头,“别浪费时间了,快点开始吧。”

    “维克多,你说的这些东西真的能吃吗?”柯娜询问的同时,已经拿起了锯子,帮着分解刚刚发现的第一具军马的尸体。

    “能吃,放心吧,肯定能吃。”

    卫燃自信的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同时狠狠的抡动斧头,劈砍在了冻的像钢板一样的马皮上。

第1050章 肉皮冻

    “喻——!”

    就在卫燃将第六张马皮砍下来摞到爬犁车上的时候,天空中也出现了飞机发动机低沉的轰鸣。

    紧跟着,距离他们不过几百米远的位置,一个卫燃等人之前根本没有注意到的高射炮阵地也开始了咆哮,一时间,天空中炸开了一朵朵黑色的烟团,那些从德军方向飞来的战斗机、轰炸机,也或是拉升高度,或是躲闪不及,被高射炮命中,拉着黑烟在空中画起了抛物线或者螺旋线,又或者,直接在空中炸开变成了一朵巨大的黑色雪花。

    “维克多!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马特维说话间,将锯下来的一大坨马肺甩在了他的爬犁车上,顺便,又将一块残缺的马肝丢到了卫燃的爬犁车上。

    “再等一下!”

    柯娜说着,再次试图抱起那一坨马胃和肠道的冻结物,可那沉重的重量,却不出意外的让她再一次失败了。

    “你先带着柯娜走!”

    卫燃说着,已经将装了不少马皮以及一条还有不少肉的马前腿的爬犁车缰绳塞给了柯娜,“跟着他快跑!”

    “可…”“快走!”

    卫燃粗暴的催促道,同时,马特维也拽着柯娜的一条胳膊就往城里的方向走。

    与此同时,卫燃也深吸一口气,抱起了刚刚柯娜没能抱起来的那一坨内脏和肠道的冻结物,将其掀到爬犁车上,又胡乱将各种工具丢进去,抓住绳子往肩上一甩便追了上去。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德国人的火炮已经越过两军的阵地,覆盖住了刚刚开说的高射炮阵地周围,但那座守卫列宁格勒的火炮阵地,却并没有转移位置,更没有停火。

    “轰!”

    就在卫燃试图缓口力气的时候,一发炮弹带着吓人的哨音,狠狠的砸在了距离他不到百米距离的位置,轻而易举的将一颗白桦树炸成了碎片,顺便还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弹坑!

    而在听到哨音的同时,卫燃的身体便已经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时间卧倒在了雪地上!

    “呸!”

    重新爬起来的卫燃吐掉刚刚不小心闯进嘴里的积雪,抱着头躲在爬犁车的边上,一边问候着所有德国人的母亲—边祈读着那此袖地上干的白桦树碎严和敞人的母亲一边们俩有那些彼掀上大的日枰树碎片和断枝不要砸在自己的身上。

    “啪!”

    伴随着一声闷响,一假足有两米长一米多宽的Y形树权从爬犁车的另一面狠狠的拍在了车上的那些冷冻内脏上,紧跟着,便是纷纷扬洒下的积雪和残存着硝烟味的泥土。

    拍了拍头顶的枯枝烂叶,卫燃骂骂咧咧的爬起来,举起那根树权往旁边一甩,攥紧绳子继续忘了命的往前跑。

    然而,刚刚那发炮弹却像是信号一样,把所有的德军炮弹都指引到了这片区域,一时间,隆隆的炮声和爆炸声,彻底淹没了卫燃嘴里冒出的各个语种的咒骂,他和他的爬犁车,也干脆的躲到了一个足够大的弹坑里,趴在冰凉却冒着烟儿的冻结泥土上煎熬的等待着炮击结束。

    前后不到20秒钟,卫燃明显听出来,高射炮阵地那边的反击偃旗息鼓,头顶的飞机的轰鸣声也明显的密集起来。

    难道那座阵地…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就在那些德军的飞机稍稍降低高度的时候,远处那片森林里却猛的打出了密集的防空火炮!

    一时间,寒风凛冽的空中密布着大量的黑色烟团,那些德军的战斗机也像是下饺子一样,噼里啪啦的拉着黑烟摔了下来。

    恰在此时,从列宁格勒城区的方向,也飞来了一架架苏联的战斗机,隔着密集的防空炮火,朝着那些德军飞机打出了密集的弹幕。

    这一波足以称

    得上配合默契的快打之下,空中的德军机群顿时损失惨重,剩余那些原本为轰炸机护航准备飞往城区的战斗机,也不得不调转航向迎击堵在前面的苏军战斗机。

    而那些失去护航的轰炸机、俯冲轰炸机,则立刻成了防空部队争抢的活靶子。

    不过,相比空中的激战,已经重新拉着爬犁爬出弹坑往回跑的卫燃此时却已经惊喜的快要把腮帮子咧到后槽牙了,因为就在刚刚,他眼睁睁的看着一架德国人的飞机,拉着黑烟迫降在了他正前方靠右一点的荒地上,并且发生了翻滚!

    不仅如此,他更看到,前面的柯娜和马特维,都已经拽着他们的爬犁跑向了那架迫降的德军飞机!

    看了眼那架飞机和跑向飞机的二人,卫燃却将目光看向了那架飞机刚刚翻滚时折断的那两片仍旧燃着火苗的机翼。

    稍稍调整方向,卫燃跑向了距离自己不过百米远的一片机翼。

    几乎就在他用雪盖灭了这片机翼这段处残存的火苗时,远处坠机主体的部分,也隐约传来了一声被天空中的交火声掩盖的枪响。

    站在爬犁上踮着脚看了看确定那俩人还活着,卫燃不敢耽搁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取出金属本子里一直空着的油桶,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总算在马特维和柯娜离开那架已经起火的战斗机残骸之前,给这空桶里灌满了尚且温热的航空燃油。紧跟着,又用周围随处可见的积雪埋住了这支尚且保存着不少燃油的机翼。

    此时,空中的交火已经被地面防空火力以及苏联战斗机给推到了更高的空中展翅,就连身后的前线位置,交火声也愈发的激烈。

    不敢继续耽搁时间,卫燃拉着爬犁玩了命的往城区的方向跑。同时也尽可能的少走弯路,极力缩短着和马特维二人之间的距离。

    或许终究是卫燃饿得时间更短一些,又或许终究是马特维和柯娜二人饿得的太久了一些。在十多分钟时候,卫燃总算追上了气喘吁吁的二人,三辆满载的爬犁,也保持着齐头并进的速度和队形。

    “刚刚找到什么了?”卫燃说话的同时,已经伸手扯下柯娜脸上厚实的围巾,往她的嘴里塞了一块巧克力。

    趁着他给马特维的嘴里塞巧克力的时候,柯娜也气喘吁吁的说道,“一…一把手枪,还有,还有一,一个帆布包,和,和你给我的,一样,但是,但是,等下…”

    用力喘了几口气,柯娜咽下嘴里嚼烂的巧克力,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但是没有你给我的包里的东西多,不过,我得,得到了这个。”

    看了眼对方用戴着熊皮手套的手指着脸上戴着的德军风镜,卫燃正要开口,旁边的马特维提醒道,“还有我手上的手套,你还杀死了一个德国人而且还救了我。恭喜你,柯娜,你是个合格的,合格的战士了。”

    “对!”

    柯娜晃了晃卫燃之前送给她防身的那支P38手枪,“我打死了那个德国飞行员。”

    “你杀死了一个德国飞行员?”

    卫燃诧异的看了眼柯娜,他可没想到这姑娘胆子这么大,不过想想这姑娘都敢偷偷跟着自己往前线跑,杀个德国鬼子,似乎还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本来打算朝我开枪的”马特维帮着解释道,“多亏了柯娜反应快先打死了他。”

    “我第一下就打到他的肩膀了,第二枪才打中了他的脑袋。”

    柯娜一边收起枪一边解释道,“多亏了维娅太太很早之前就教过我怎么用手枪。”

    稍作停顿,柯娜试探着问道,“维克多,我把刚刚我们发现的那包东西都给马特维了,我知道孩子们也需…”

    “这种事我不会有意见的”卫燃不等对方说完便表明了态度,“大家都是列宁格勒人。

    “谢谢”马特维认真的说道,“我…”

    “你也不用解释”卫燃摊摊手,“你们两个,弄的好像东西是我发现的一样。”

    闻言,柯娜和马特维对视了一眼,各自的脸上,也都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此时,头顶的战团也开始向着远处移动,他们一行三人无疑要安全了许多。

    不过,这里终归是危险的战场,三人即便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却依旧不敢停下。

    如此紧赶慢赶的又跑了大半个小时,实在没力气的三人先后摔倒在了厚实的积雪上,呼哧呼哧的穿着粗气。

    但很快,无论马特维还是柯娜又或者卫燃,却又都咯咯的傻乐起来。

    那笑声里,有庆幸,有开心,有希望,也有松了一口气的如释重负。

    “那些小家伙们又能好好的吃上几顿了”

    马特维指着爬犁上堆叠的那些马肺说道,“尤其那只挑剔的黑秃莺维罗什卡,它最喜欢这些这些马肺了。”

    “弟弟妹妹也…唔……维克多,我还是想确认一下,我们带回去的这些东西真的能吃吗?”话说到一半的柯娜扭过头看着身旁同样躺着雪地上的卫燃。

    “能吃,当然能吃。”卫燃再次做出了保证,“相信我,我会把它们做的非常好吃的。”

    “但愿好吃吧…”

    柯娜谨慎的念叨了一句,接着又嘟囔道,“打仗之前,我的爸爸妈妈偶尔也会买一些内脏切碎做些香肠,但我可从来没吃过马胃和马皮。”

    “你会爱上它们的”卫燃说着已经翻身爬起来,“加快速度吧,趁着还有力气,我们尽早回去。”

    “我们下次再来是什么时候?”柯娜也跟着站起来,拉着相对轻松不少的爬犁问道。

    “下次再说”卫燃和马特维异口同声的给出了同样的答复,紧跟着,又各自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各自默契的从爬犁车上取出提前准备的帆布盖住了满车的收获,并且用绳子牢牢的捆住,三人加快脚步,拉着爬犁走向里城里的方向。

    得益于那些巧克力提供的能量,以及刚刚那些炮火和战斗机的催促,三人赶在下午两点之前,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赶回了动物园的门口。

    “下次去前线之前,我会提前一天去你们那里给孩子们做个表演的。”马特维一边说着,一边放出了关在笼子里的大功臣——那只穿的人模狗样的狗子约瑟夫。

    “我和孩子们会一直等着你来的”卫燃说着,他的手也和对方握在了一起。

    “稍等一下,我送你一些礼物。”

    马特维说完,松开了和卫燃握在一起的手,转身走到了路边的一栋建筑废墟里,弯腰从一堵坍塌的断墙后面,拽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包递给了卫燃。

    接过麻袋包,卫燃打开之后惊讶的发现,这里面装的竟然全都是捕鼠笼子!

    “这么多?”卫燃惊讶的问道,“送给我的?”“对,送给你和孩子们的。”

    马特维露出个憨厚的笑容,“动物园以前都很多这种捕鼠笼子,专门用来抓饲料仓库里的老鼠,我和同事们商量过后,决定再分出来10个笼子送给你和孩子们。”

    “谢谢,真的谢谢你们的帮助。”卫燃感激的说道,有这些笼子,他就能早一点完成抓11个老鼠的任务了。

    “没什么”马特维摆摆手,“这座城市的老鼠早就被抓干净了,我们根本用不上这么多的捕鼠笼子。”

    “那我就收下了”卫燃说着,已经将这麻袋重新绑好,甩到了柯娜拉着的爬犁上。

    告别了马特维和他的多功能狗子约瑟夫,卫燃和柯娜各自拉着满载的爬犁,走向了那个

    可以被称为“家”的地方。

    行至半途,当他们再一次经过那架飞机残骸的时候,那具被卫燃挂在木梁上的德军飞行员尸体依旧在随着寒风飘来荡去。

    周围那些拉着爬犁车经过的居民,也会下意识的看一眼那具尸体,随后或是嘟囔了一句什么,或是问候一句他的母亲,又或者动作缓慢的扯下围巾,朝着那具尸体吐上一口唾沫。

    但无论什么样的反应,这些列宁格勒居民,他们的脸上总算有了些生动的光彩。

    见状,卫燃和柯娜对视了一眼,各自用力喘了口气,再次加快了脚步。

    下午四点左右,卫燃而然总算拉着两个爬犁赶回了地下室所在的废墟。

    还不等他们停下,似乎一直在路边放哨的亚历山大便发现了他们。

    这小伙子见状,立刻将缩在袖口里的手塞进嘴里吹了一声勉强还算响亮的口哨。

    紧跟着,其余几个大孩子便一窝蜂的簇拥着一脸担心的维娅太太走了出来。

    “你们没遇到危险吧?”维娅太太用干瘦的双手分别抓住了卫燃和柯娜的手腕。

    “没有,我们什么危险都没遇到。”

    柯娜抱住这个瘦的脱了形的老太,同时不忘朝走在最后的莉迪亚眨了眨眼睛,紧跟着,便流利的冒出一连串的谎话,将之前遇到的危险,全都轻描淡写的篡改成了“得到了几个好心的红军战士的帮助。“

    好歹算是糊弄住了这个老太太,众人立刻相互协作,将两辆爬犁车上的东西全部卸下来,流水线一样抬到了原本用来存放木柴的房间里。

    “维克多,这些东西也能吃吗?”

    亚历山大说着,已经将冻的像块钢板,而且上面还带有毛发的马皮一角塞进嘴里,用他那对大板牙试着咬了一口。

    “当然能吃,但绝对不是像你这么吃的。”卫燃说着,已经走进了堆满木柴和冻结内脏的房间。但只是一眼,他便看到了昨天他布下的那三个捕鼠笼子。但最重要的是,这三个捕鼠笼子里,竟然全都关着一支皮毛发红的老鼠!

    “这是用笼子抓到的?”卫燃惊讶的问道。“对!”

    名叫阿廖沙的大孩子得意的说道,“上午的时候,我和亚历山大无意中发现了你布置的笼子,然后给它们换了个地方,然后就抓到了这三只老鼠。“

    “你们…你们在哪抓到的?”

    卫燃越发的惊讶,他这忙活了两天连根毛都没抓到,这俩半大孩子倒是厉害,仅仅不到一天就抓到了三只。

    “那边”

    亚历山大指了个方向,“那里有一栋烧毁倒塌的房子,我们把笼子布置在那里抓到的。”

    “我们本来是准备在那里挖些烧焦的家具出来的”阿留申补充道,“我们只是把笼子随便放在那里,然后就抓到了三只老鼠。”

    “等下带我去看看”卫燃下意识的说道。

    “等下我也和你一起去吧”刚刚一直没说话的莉迪亚突兀的说道。

    闻言,卫燃怔了怔,紧跟着便点了点头。“好了,你们两个先休息一下。”

    维娅太太拍了拍手,“莉迪亚,今天让我们来掌厨吧,我们用亚历山大和阿廖沙抓到的那三只老鼠煮一锅肉汤吧,再把昨天剩下的那颗胡萝卜也放进去。”

    “记得把老鼠的内脏留下”卫燃不放心的提醒道,“我还要用它们做诱饵呢。”

    “快去休息吧”莉迪亚笑着催促道。“休息就算了”

    卫燃摆摆手,拿起一张足有半米见方的马皮吩咐道,“亚历山大,去给我拎一壶开水过来,要烧开的开水。”

    “没问题!”亚历山大想都不想的便跑进了温暖的房间里。

    而卫燃却拿起锯子,先锯下了一小段冻成冰疙瘩的马肠子,接着又取了拳头大一块暗红色的马肝。

    最后拿上一个木盆走到房间外的空地上,卫燃先把带毛的马皮放进木盆里,并且丰富亚历山大往上面浇了满满一壶滚烫的开水。

    在高温的洗涤之下,这片曾经进行马戏表演的空间里顿时弥漫起了腥臭的味道,而那张马皮也肉眼可见的软化。

    直到一壶开水全部浇上去,他连手上戴着的德军飞行员皮手套都没摘,便开始用力揉搓上面的马毛,轻而易举的将其拔了下来。

    见这方法同样有效,卫燃又将那块冻结的马肠丢进了装满热水的木盆里泡着。

    在那些孩子们以及柯娜捂着鼻子的围观中,半米见方的马皮渐渐被拔光了毛发,露出了白色的肉皮。而泡在盆里的那几根肠子,也在第二壶开水浇到马皮上之后彻底软化。

    先将马皮铺在一张木头桌子上并且在四个角都钉上了钉子,卫燃又脱掉了手套,忍着恶心将肠子翻过来仔细的清洗干净,并且用热水仔细的烫了一遍。

    他这边捣鼓内脏的恶心味道终究是比不过维娅太太和莉迪亚烹饪晚餐的时候蒸腾的香气,所以很快,除了柯娜之外,其余的孩子全都躲进了温暖而且弥漫着食物香气的房间里。

    “那个帆布包里有个汽油炉,给我。”

    卫燃擦干净手,一边端着钉了马皮和肠子的桌子往存放木材的房间走一边说道。

    闻言,柯娜立刻打开仍旧跨在肩上的帆布包从里面找出了那个小小的油炉。

    “再去帮我拿一口锅”

    卫燃给这个明明已经累得腿都开始哆嗦却根本不愿意休息的姑娘安排了一个新的工作,并且赶在对方端着一口搪瓷锅回来之前,点燃了那个小小的汽油炉。

    趁着这炉子自己预热加压的功夫,他也给搪瓷锅里装上冰块架在了上面。

    取出早晨搜刮来的重力刀甩出刀刃试了试锋利程度,卫燃在柯娜的注视下,将洗干净之后还没来得及重新冻结的马皮切成了半厘米宽的长条,接着,又将同样洗干净的小肠切成了一个个小圆圈。

    最后再把那块马肝用热水粗略的冲洗干净,卫燃却直接找来斧子,将其剁成了带着冰碴的碎末。

    他这一番操作,自然是为了做猪皮冻,只不过这猪皮肯定是找不到,但是用马皮来代替,想来也不会差到哪去。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可太会做这玩意了。

    小的时候,几乎每个假期,穗穗的姥姥都会熬鱼鳞冻猪皮冻,里面在放上卤好的猪头肉,那不但是穗穗姥爷和他姥爷喝酒时最好的下酒菜,对于他们俩来说,也是童年最常吃到的零食。

    相应的,想吃就要帮忙,无论是烧火还是煮猪皮,无论他还是穗穗,都已经是刻进儿时记忆里的家传技能了。

    一边回忆着儿时的快乐往事,卫燃将切好的马皮和小肠各自焯了两遍水,等再次换了一锅水之后,直接来了个简单的一锅煮,并且趁着柯娜被喊去给孩子们唱歌的功夫,从背篓里取出了些诸如老姜辣椒和粗盐酱油之类的调味料加了进去。

    如此一直熬煮到了这个小小的汽油炉火力减弱,卫燃这才把剁碎的马肝撒了进去,考虑到这玩意儿虽然说不定能补充些维生素A但肯定吃着发苦,所以他又自作主张的往里面添了些蜂蜜进去一顿胡乱的搅拌。

    最后关火盖上盖子,他这才离开这个房间,钻进了隔壁,从莉迪亚的手里分到了一杯飘着油花的肉汤,以及一角绝对算不上好吃的黑面包。

    “维克多,你做的那些东西什么时候可以吃了?”亚历山大凑到卫燃的身边问道。

    “你不是觉得臭吗?”卫燃笑着问道。

    “我更想填饱肚子”亚历山大这孩子回答的无比耿直。

    “等下你先带我去看看抓到老鼠的地方,然后我们再看看那些东西能不能吃怎么样?”

    “我们现在就去?”亚历山大立刻问道。“你呢?”卫燃看向了莉迪亚。“走吧”

    莉迪亚说着,已经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肉汤,扶着墙壁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第1051章 吃饱的感觉可真好啊

    仅仅只是一顿饭的功夫,当卫燃三人走出温暖的地下室的时候,外面的寒风却越发的凛冽刺骨,连带着发出的呼啸声,也愈发的渗人。

    不敢耽搁时间,卫燃拎上马特维送给自己的那些捕鼠笼子,在亚历山大的带领下,带着明显有话要说的莉迪亚,离开废墟走向了路对面的建筑阴影。

    一路穿街过巷的走了差不多十分钟的时间,亚历山大指着正前方一座被烧的漆黑的建筑说道,“我们就是把笼子放在这里才抓到老鼠的。”

    “亚历山大,你自己认识回去的路吗?”莉迪亚突兀的问道。

    “认识,我当然认…”“那就先自己回去吧”

    莉迪亚不等对方说完便开口说道,“中途不许乱跑,尤其盯着弟弟妹妹们,不许他们偷吃维克多制作的食物。”

    “我现在就回去!”刚刚喝肉汤喝了个水饱的亚历山大说完,立刻转身,扶着墙壁摇晃晃的走了回去。

    直到这孩子的背影彻底被建筑阴影吞噬,莉迪亚这才指着眼前废墟问道,“维克多,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

    我知道个啥?卫燃暗自咧咧嘴,“莉迪亚,有话就直接说吧。”

    “这里以前是养老院”

    莉迪亚看着眼前的废墟说道,“两个多月前,德国的轰炸机用燃烧弹砸中这里的时候,有好几十个老人就藏在这栋建筑的地下室里,他们都没出来。包括…包括我的爸爸,他是这座养老院的保健医生。“

    “你的意思是说…”卫燃耸了耸喉结,强迫自己压下了那个不好的想法。

    “我猜,那些老鼠肯定也喜欢吃烧熟的食物吧…”莉迪亚一脸苦涩的道出了卫燃最不想听到的残酷事实。

    不等他开口说些什么,莉迪亚却自顾自的说道,“我和你说这些没有别的目的,我也并非想阻止你给孩子们食用老鼠。

    而且我也知道,现在这座城市里还活着的老鼠,基本上都是靠着吃居民的尸体活着,我更知道,短时间之内,想让那些孩子不被饿死,吃老鼠是我们不多的选择——如果我们能抓到老鼠的话。”

    深吸一口气,莉迪亚继续认真的说道,“但是维克多,我不希望那些孩子们发现这个规律,亚历山大是个聪明的孩子,他早晚会知道这里曾经烧死了很多人,那些烧死的人吸引了很多老鼠过去。

    但他们终究是个孩子,他们可以靠食用那些老鼠活下来,但我不想让他发现这个残酷的规律。”

    “我明白了”卫燃点点头,“我不会再让孩子们参与捕鼠的工作了。”“谢谢”

    莉迪亚用手上戴着的针织手套擦了擦眼角,“他们还没长大,以后列宁格勒的重建工作还要靠他们来完成,他们说不定还会在这座城市里生活很久。

    维克多,我不希望他们回忆这座城市的时候,会把‘老鼠更喜欢吃烧死的人,当作他们的人生经验。”

    “我明白,我会注意这件事的。”卫燃再次做出了保证。

    “回去吧”

    莉迪亚裹紧了围巾,一边摇摇晃晃的往回走着一边忧心忡忡的说道,“风这么大,拉多加湖上的运输队恐怕又要遭殃了。”

    “现在物资供应还是不足吗?”卫燃开口问道。“食物、燃料,药品,弹药,这是列宁格勒目前最缺少的东西。”莉迪亚叹了口气,“一直很缺,还有运力和足够厚的冰层。”

    “没有好转吗?”

    “昨天和今天气温都在下降,这是好事,冰面变的越来越结实了。”

    莉迪亚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她的语气里却并没有多么开心,“那条路上一直都在死人,你肯定猜到了吧,维娅太太的儿子别利亚死了。”

    “猜到

    了”

    卫燃说完无声的叹了口气,他早就在红旗林场学会了怎样判断一个人是否在说谎。

    但往往大多时候,能清楚的意识到别人在说谎,便要承受谎言背后无法掩饰的痛苦。“他是被炸死的,尸体沉进了湖里。”

    莉迪亚抹了抹冰凉的眼角,“我赶到港口的时候,他的好朋友阿纳托利让我帮忙无论如何也要瞒住维娅太太。别利亚是她最小的,也是最后一个儿子了,她最大的两个儿子在去年的夏天死在了基辅,第三个儿子是个飞行员,也是去年夏天,死在了波兰,她唯一的女儿是冰上公路的交通指挥员,一个月前也死了,她是被冻死的。现在她唯一剩下的孩子也死了…”

    “唉…”卫燃叹了口气,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题。

    “那条鱼,还有那些蔬菜以及每天半瓶牛奶,是对别利亚家属的补偿和慰问。”莉迪亚徒劳的擦拭着抑制不住的眼泪,“虽然不会是全部,但运输队暂时只能分出这么多物资了。”

    “什么时候能安排孩子们撤离出去?”卫燃换了个话题问道。

    “还不是时候”

    莉迪亚摇了摇头,愈发痛苦的道出了又一桩悲剧,“我今天听港口回来的同志说,今天早晨他在半路上遇到了一辆抛锚的卡车,那上面坐了十多个亚历山大那么大的受伤孩子和十几个受伤的战士。

    他们本来是准备撤退到科博纳的,但是他凑近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那些孩子和伤员都已经和卡车的货箱冻在一起了,卡车司机和货斗上的人,全都冻死了。”

    轻轻揽住这个捂着脸泣不成声的年轻姑娘,卫燃任由她躲在自己的怀里嚎啕大哭着,发泄她的坚强早已撑不住的那些负面的情绪。

    许久之后,这个瘦脱了形的姑娘总算止住了哭泣,而卫燃也恰到好处的赶在对方开口之前,将一个圆形的铁皮盒子,塞进了对方的兜里。

    “这次又是什么?”莉迪亚抽了抽鼻子问道,却难得的没有拒绝这份已经塞进都里的礼物。

    “柯娜在德国人的飞机残骸里找到的一盒巧克力”卫燃将功劳推到了柯娜的身上,故意开了个拙劣的玩笑,“拿着吧,女人天生擅长说谎,如果你饿死了,我可不觉得我能骗得过维娅太太。”

    “女人天生擅长说谎?”

    莉迪亚抽了抽鼻子,嘟嘟囔囔的说道,“你的谎话说的也很好,我早就从柯娜的嘴里知道今天你们都遇到什么了,也知道她发现的那些东西已经送给了马特维同志了,不过,还是谢谢你。”

    “好吧,我也是个擅于说谎的女人。”卫燃毫无压力的将玩笑开到了自己的身上,而他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模样,也终于让莉迪亚的脸上的悲伤与错愕变成了抑制不住的笑容。

    帮着这个也就20岁出头的坚强姑娘调整好了情绪,实际上心情更加糟糕的卫燃在一番犹豫之后,还是在这栋被烧焦的建筑废墟各处放满了捕鼠笼子,顺便还习惯性的清理了自己的脚印,这才在莉迪亚的带领下,又返回了地下室所在的建筑废墟里。

    这一来一回外加之前吃晚餐的功夫,餐前熬煮的肉皮冻在这低温的辅助下已经彻底凝结。

    在周围那些孩子们的期待之中,卫燃将这满满大锅的肉皮冻全都切成了拇指大小的长条,打着“试吃、品尝“的名义,将其分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有点苦,有点咸,还有点甜”

    柯娜第一个发表了自己的评论,“总的来说不如我妈妈做的好吃,但是依旧很好吃了,除了马皮有些难嚼,那是马皮吗?肯定是吧?”

    “你的妈妈也会做这个?”卫燃故作惊讶的问道。他当然是故作惊讶,要知道,无论苏联时代还是俄罗斯时代,毛子的肉冻可是出

    了名的好吃。

    尤其在苏联时代,肉冻这玩意儿更是有着“苏维埃胶水“的诨号,小到工人或者农民家庭的餐桌,大到苏联时代历届***的餐桌乃至宴请各国使节或者***,各种各样的肉冻出现的频率就和各种各样的馅饼一样多如猪毛。

    “我的妈妈也会做!”

    嘴里塞满了肉皮冻的亚历山大含糊不清的说道,“她会在里面放很多鱼肉、鸡肉、牛肉和猪肉,如果我爸爸去打猎的时候打到鹿,还会放鹿肉,鹿肉我觉得最好吃了。”

    “鹿肉要炖的非常烂才好吃”

    柯娜下意识的说道,同时不忘往嘴里丢了两大块只有马皮和马肠以及些许马肝点缀的肉冻,一边大口大口的嚼一边说道,“我爸爸偶尔也会去打猎,他曾经猎到过一头熊,不是给我们表演节目的那种小熊,是非常大的一只,那些熊肉全都被我妈妈做成了肉冻送给了周围的邻居,那张熊皮以前就铺在我的床上,可暖和了。”

    “我作证她说的是真的”

    维娅太太笑眯眯的加入了话题,在往嘴里丢了一块肉冻之后说道,“我也收到了柯娜当时送上来的肉冻,那里面的熊肉都是鲜红色的,而且味道非常好,那是我第一次吃熊肉,我再也没有吃到过那么好吃的肉冻了。”

    随着这个老太太的描述,周围在听故事的孩子们也不由的加快了往嘴里塞肉皮冻的速度。

    与此同时,卫燃也在暗暗庆幸,幸好之前几天时不时的给孩子们加餐加料打下了足够基础,也幸好这些肉皮冻的含水量比较高,否则这么多的肉皮冻下肚,这些饿了太久的孩子们,恐怕根本就消化不了。

    不着痕迹的和同样在吃肉皮冻的莉迪亚对视了一眼,刚刚一直在默默旁观的卫燃也拿起了一块肉皮冻丢进了嘴里。

    仅仅只是一口,他便皱起了眉头,这肉皮冻绝对算不上好吃,腥、臭、难嚼、而且有肝脏特有的苦味。

    可再看看周围那些吃得津津有味的孩子和女人,卫燃最终还是将手里剩下的半截也丢进了嘴里,咯吱咯吱的一顿咀嚼之后,将其咽进了肚子。

    这一夜,凛冽的寒风自始至终都没有停下,而在温暖的地下室里,围在火炉周围的孩子们,也第一次切切实实的有了吃饱的错觉。

    尤其在睡前,他们还从卫燃那里得到了满满一大杯略显烫手的蜂蜜水。

    这样的时代,这样的环境,没有谁会在乎睡前喝蜂蜜水会不会蛀牙,那些喝的满头大汗的孩子们,更是整晚都在无意识的咂摸着口腔里残留的那一丝丝甜味,并在这越来越淡的甜味里,相互依偎着,裹着各式各样的毯子,围绕着一直没有熄灭过的火炉,安详的进入了一个没有战争的梦境。

    这一夜,同样用肉皮冻填饱了肚子的卫燃却失眠了,每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都会想起那些被肢解的军马,想起莉迪亚描述中,那座被燃烧弹命中的养老院,想到那些喜欢吃熟肉的老鼠,想起了维娅太太已经牺牲的五个孩子,也想起了莉迪亚所说的,那些冻死在湖面上的司机、孩子和伤员。

    同样失眠的,还有背靠背并排挨着睡的柯娜和莉迪亚,这俩姑娘都把手伸进了用衣服卷的枕头卷里,那里面,无一例外,全都放着一个装有德国巧克力的圆形铁盒子。

    当然,柯娜这姑娘的怀里,还放着一双卫燃借给她的熊皮连指手套,其中一支手套里,还藏着一把没有顶子弹的德国P38手枪。

    火炉释放的微弱红光中,这姑娘也难免想起了被自己击毙的德国飞行员,想起了她亲眼看着被卫燃吊在木梁上的德国人尸体,也想起了那些出现在卫燃脑海里的军马尸体,以及睡前帮所有人填饱了肚子的肉冻。

    吃饱的感觉可真好啊…

    柯

    娜忍不住捏了捏装着德国巧克力的铁皮盒子,紧跟着又将手默默的抽出来,慢慢的伸进了暖和的熊皮手套里,这手套里面毛茸茸的触感,像极了她以前铺在床上的那张熊皮。

    吃饱的感觉可真好啊…

    火炉的另一边,维娅太太也无声的发出了满足的叹息,轻轻的从她的枕头下面抽出一支TK小手枪,抚摸着上面的木制握把贴片,摩掌着上面“苏维埃银行”的俄语字样,最终缓缓的、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回到了那个没有战火的列宁格勒。

第1052章 第一个需要下葬的同事

    这一夜的梦里,卫燃又回到了儿时的姥姥家,回到了那个鱼肥水美白羊淀小渔村,绕着灶台,帮着姥姥一起制作好吃的皮冻。

    然而,不等这个梦境结束,更不等在梦境里吃上亲手制作的皮冻,卫燃却莫名的醒了。

    颇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周围,此时,那些孩子们依旧相互依偎着睡得正香,中间的铸铁炉子依旧烧的热腾腾的,就连搭边架在炉子上的那几个搪瓷水壶,也仍在缓缓的冒着水蒸气。

    默不作声的爬起来,卫燃走到火炉的边上,轻手轻脚的用铁钩子打开铸铁的盖子,先看了看里面仍在燃烧的炭火,接着又往里面丢了几根木柴才重新盖上了封火盖子。

    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卫燃正要躺下,外面却隐约传来了一声让他不安的哨音,几乎就在他脸色巨变的同时,头顶的方向先是传来了“轰”的一声巨响,紧跟着便是地动山摇般的颤抖!

    “哗啦!”

    在他眼睁睁的注视下,这地下室的墙角位置裂开了一道足以让寒风夹杂着砖石瓦砾汹涌而入的裂缝,那飞溅的土石,也稀里哗啦的砸在了那些仍在熟睡的孩子们身上包裹着的毯子上。

    一时间,惊呼声,惨叫声,啼哭声乃至从裂缝里传进来的炮击声和建筑坍塌时的拍击声敲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而卫燃声嘶力竭的大吼和呼喊,也被彻底的掩盖。

    “往墙角躲!往墙角躲!睁开嘴巴!”

    卫燃一边大声的、徒劳的提醒着,一边拎起一个也就六七岁,此时正嚎啕大哭的小家伙,近乎粗暴的用这小家伙原本裹着的毯子在他的胸前背后缠了一圈,随后将其推到墙角,用手捏着腮帮子示意他张开了嘴巴。

    取出手电筒打出一道光束晃了晃这房间里仅有的另外三个成年人,接着又晃了晃以亚历山大为首的几个大孩子,并且最终将光束对准了那个被自己安置好的小家伙。

    很快,莉迪亚和维娅太太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柯娜和亚历山大也不分先后的理解了他的意思。

    在这些人的帮助之下,越来越多的小孩子被毯子缠住了腰背推到了墙角,又被示意张开了腮帮子。

    与此同时,卫燃也打开了房门,然而,还没等他迈步出去,外面便稀里哗啦的下起了砖头雨,那些大大小小的砖头,那些大块小块的断墙,乃至三楼那两具冻僵的尸体,全都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并在极短的时间里,在门外的空地上堆了一小堆。

    来不及多想,他立刻重新关上了房门,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火炉的边上,用搪瓷水壶里的热水,浇灭了铸铁炉子里正在燃烧的炭火。

    在蒸腾的水汽和灰尘中,原本烧得通红的铸铁炉子不堪温度的骤然变化裂开了一条足够让它报废的缝隙,这本就狭小的地下室里唯一的光源也只剩下了卫燃手里的手电筒打出的光束。

    好在,这反倒更加方便了他用光束引导孩子和大人往指定的地点躲避。

    但此时,外面砸下来的炮火却并没有停下的痕迹,头顶那道缝隙也越来越大,地面上坍塌的建筑废墟也砸落的越来越多。

    “哗啦!”

    又是一声让人心颤的坍塌声,卫燃下意识的将光束打了过去,却隐约发现似乎有个人影似乎被砸中之后倒在了烟尘之中。

    顾不得危险,卫燃和柯娜不分先后的窜了过去,当他们二人重进蒸腾的烟尘中,却发现维娅太太被头顶砸落的一段足有半张门板大小的断墙压住了整个下半身。

    可即便如此,她却依旧将小婴儿加琳娜好好的护在怀里。

    见卫燃和柯娜冲过来试图把自己挖出来,这个瘦脱了形,昨晚才吃过一次饱饭的老太太顾不得嘴角涌出的暗红色血液,深处皮包骨头一样的手,死死的抓住了卫燃的腰带,等他将耳朵凑过来,立刻断断续续的说道,“保…保护好,孩子们,维克多,他们…交给你了,不许,不许吃…人肉。柯娜…”

    闻言,卫燃暗暗叹了口气,伸出双手接过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加琳娜,同时抻了抻正试图搬起那段断墙的柯娜,让她将耳朵也凑了过来。

    “柯娜,保护…保护好孩子,活…活下来…”一边说着,维娅太太从怀里颤颤巍的摸出一支TK小手枪,艰难的将其交给了泪流满面的柯娜。

    最后看了眼柯娜和卫燃,又看了看远处黑暗中传来哭嚎的墙角,维娅太太满足的摆了摆手,无声的呢喃着,“去吧,去吧。”

    “轰!”

    恰在此时,那道裂开的缝隙外面,再次传来了一声巨响,见状,怀里抱着孩子的卫燃立刻抓住柯娜的手腕,强拉着她躲到了墙角,将她和小婴儿加琳娜护在了怀里。

    “维娅奶奶!维娅奶奶!”

    被卫燃死死按住的柯娜声嘶力竭的哭喊着,但这哭声,却被维娅太太方向再次传来的坍塌声给彻底掩盖。

    不知道是过了十秒还是过了一分钟,又或者更久的时间,这炮击的位置终于从他们所在的地方转移,头顶那道足足一米宽的裂缝,也终于不再掉落碎砖烂瓦。但这间原本温暖的地下室,却也被彻底的摧毁了。

    “柯娜!维克多!你们还活着吗?”黑暗中,莉迪亚惊慌失措的大喊着问道。

    闻言,卫燃立刻将手电筒的光束打了过去,随后便方向,莉迪亚正像个保护小鸡仔的老母鸡一样,张开双臂半蹲在地上,护着身后瑟缩在墙角的孩子们,似乎…似乎她能凭借那瘦弱的双臂,挡住砸落的砖头和混凝土块一样。

    “我们还活着!”

    卫燃大声回应道,“我和柯娜还有加琳娜都还活着,你们呢?你们有人受伤吗?亚历山大!你在不在?”

    “我在!”亚历山大赶在莉迪亚开口之前第一个回应道,“我们五个都在这里,我们每个人都抱着一个弟弟妹妹。”

    “我这里有五个小孩子”莉迪亚紧跟着回应道,“我们都还活着!维娅太太?维娅太太呢?”

    这话刚一问出口,仍旧被卫燃护在怀里的柯娜下意识的一个颤抖。

    “维娅太太她…”

    “她被埋起来了”卫燃说着,已经站起身,将手电筒的光束对准了掩埋维娅太太的地方。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里堆积的碎砖烂瓦已经有差不多一米高了,而维娅太太仍旧露在外面的,也只有她的一条手臂罢了。

    短暂的呆滞过后,莉迪亚和那些大孩子、小孩子们,全都围了过来,手忙脚乱的试图搬开那些碎砖,试图将他们的维娅奶奶挖出来。

    “怎么这样,怎么会这样…”

    跟着过来帮忙的柯娜带着哭腔一遍遍的重复着,“我们不是昨晚才第一次吃饱吗?我们不是已经有吃的了吗?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们?”

    “柯娜,莉迪亚。”

    卫燃抓着这两个姑娘的腰带,轻而易举的将她们往后拽了一米的距离,“现在不是把她挖出来的时候,我们需要先让孩子们活下来!”

    “放开我!”柯娜哭喊着转过身试图挣脱卫燃的禁锢。

    “如果我们不尽快找个暖和的地方,很快我们所有人都要被冻死。”

    卫燃用手电筒的光束对准了这个年轻姑娘的眼睛,迫使她不得不用手捂住眼睛的同时继续说道,“我们现在有16个小孩子需要照顾,我们需要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活下来,需要有个温暖的庇护所,需要重新点起炉火,还需要让他们像昨晚一样填饱肚子。“

    见这姑娘渐渐的冷静下来不再挣扎,卫燃又看向了莉迪亚,紧接着,他又看向那些仍在试图把维娅太太挖出来的大孩子小孩子们,“亚历山大,带着你的人,负责给弟弟妹妹们穿好衣服裹上毯子,我们要在被冻死之前,尽快找一个足够暖和的地方,还需要在其他人过来之前,把我们的吃的喝的全部装车带走!“

    说完,他直接松开了两个姑娘的腰带,继续大声说道,“我们要带走的东西很多,包括我们的衣服、毯子甚至铺在地板上的松针和枯草都不能浪费,我们还要带走隔壁的木柴和食物,所以孩子们,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维克多,维娅奶奶怎么办?”俨然已经成为孩子王的亚历山大站出来问道。

    “等我们活下来,如果我们活下来。”

    卫燃给了一个大前提,然后继续说道,“我们到时候再来把维娅奶奶带走,但现在,我们要优先保证还活着的人继续活着。”

    “我…”亚历山大咬咬牙,“我听你的,我们都听你的。”

    “你们呢?”卫燃看向莉迪亚和柯娜。“需要我们做什么?”莉迪亚第一个表明了态度。“莉迪亚负责照顾小婴儿加琳娜和年龄最小的几个孩子”

    卫燃顿了顿继续说道,“另外负责指挥亚历山大他们把这间房子里所有能带走的全都带走,顺便想想我们该搬去什么地方。”

    说完,卫燃看向仍在止不住流眼泪的柯娜,“你和我去隔壁清点物资,把所有能带走的全部带走。“话音未落,卫燃便将手电筒递给了莉迪亚,他自己则在循着记忆一阵翻找之后,在被砸烂的桌子下面,找到了那个固定着半截蜡烛的烛台。

    摸出打火机点燃烛台,卫燃自顾自的走出了房间,片刻的犹豫之后,柯娜最后看了眼仍旧被掩埋在下面的维娅太太,最终跟着卫燃离开了地下室,贴着墙角走到了隔壁。

    刚刚的那一轮炮击,不出意外的也让这间地下室的墙壁上出现了裂缝,就连房门都侧歪到了一边,这倒是省去了开锁的麻烦。

    推开失去作用但是或许还能当柴烧的木门,卫燃点燃蜡烛走进了这间地下室。

    万幸,虽然头顶同样发生了坍塌,但那张木头桌子,以及放在桌子上的箱子和乐器却完好无损,仅仅只是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罢了。

    “把它们全都搬出去”

    卫燃不由分说的给柯娜安排了工作,随后将烛台放在桌子上的避风出,拎起了那个装满了焦煤的铁皮桶,又拎上了上锁的木头箱子,顺便,也将本就属于自己的随身酒壶收进了金属本子里。

    “维克多,你会安葬维娅奶奶的对吗?”柯娜在卫燃走出地下室之前抽泣着问道。

    “会”卫燃停住了脚步,“我保证。”“我要和你一起安葬她”

    柯娜说话间,已经将那台巴杨琴挂在了胸前,接着又拎上了属于她爸爸的小鼓。

    “没问题”卫燃说着,再次迈开步子,走出了这间已经化作危房的地下室。

    在一趟趟的往返之中,这间地下室里不多的物资,连同桌子和门框乃至门板都被搬了出来。

    此时,天空仍旧是灰蒙蒙的,但不远处,却有几栋建筑因为炮击燃起了冲天的火光,进而将夜空都染成了危险的红色。

    根本没敢继续使用手电筒,众多孩子在卫燃和莉迪亚的指挥与带领下,蚂蚁搬家似的,将三个地下室房间里所有能带走的东西,全都送到了彻底坍塌的建筑废墟外面,装上了两辆爬犁车和一张倒扣的桌子以及门板上。

    粗略的将这些东西一番清点,各种木柴仅仅勉强装满了一爬犁车,其余的位置则装着拆下来的报废铸铁取暖炉子和一截截的铁皮烟囱。

    另一辆爬犁车上,装着那个存有面包和鱼干以及大半条冰冻狗鱼的箱子,外加辛苦从前线抢回来的马皮和内脏,当然,还有两台巴杨琴和一套小鼓。

    至于那门板和倒扣的桌子上,放着的则是打包的干枯松针和杂草,以及锅碗瓢盆之类的杂物。

    最后再看看那16个年龄各异,头上戴着各色布琼尼帽的小孩子,卫燃看向了莉迪亚,“想好搬到哪里去了吗?”

    “想好了”

    莉迪亚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看了眼地下室的方向,“和我来吧,我带你们去,那里有点远,但是肯定比这里安全。”

    “那就走吧”

    卫燃说着,拿起了第一辆爬犁车的缰绳甩在了肩头,这辆车是最重的,自然由他来拉着。

    第二辆车由莉迪亚拉着,倒扣的桌子,则由以亚历山大为首的几个大孩子帮忙拖拽着,顺便,其中一个女孩还负责背着小婴儿加琳娜。

    而那扇门板,则由柯娜拉着,门板之上,除了那些松针包裹,还坐着诸如喜欢吃手指的阿纳斯塔西娅以及博格丹这样年龄最小的几个孩子。

    黎明前的夜色中,这支并不算庞大,但前进速度却格外缓慢的“车队”在莉迪亚的带领下,顶着凛冽的寒风,和被寒风吹起来的冰凉雪花,一步步的走向了相对安全的东北方向。

    赶在太阳彻底升起来之前,莉迪亚带着卫燃等人来到了一片破败的操场边上,指着操场边缘一栋上锁的水泥房子说道,“就是那里了,那栋小房子是操场的体育器材仓库,它有个半地下的地下室,在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我和妈妈就躲在那里。”

    一边说着,莉迪亚已经从领口揪出一条项链,从项链上取下一把钥匙,打开了铁门上的挂锁,同时不忘继续介绍道,“我的妈妈以前是这座学校的校医,这座小房子也是学校每次举办运动会的时候,设置医疗室的地方。”

    说到这里,莉迪亚已经推开了还算厚实的铁门,招呼着众人走了进来。

    这栋小房子地上总共也只有一层,面积最多不过20个平方,一面墙上是出入的铁门,其余三面都有金属窗框的玻璃窗,外面还有一层看着就格外结实的铁栏杆,就连里面,每扇窗子里都还额外有两扇包裹着铁皮的木板,只要把它们关上,就能彻底挡住外面的光线。

    但这个小小的房间里,除了两个空荡荡的铁皮柜子和一个锈迹斑斑的铸铁炉子外加一些诸如扫帚雪铲之类的工具之外,却连根木柴都没有,就连地面,都是硬邦邦的水泥铺设的。

    相应的,这里的温度也低的像个冰箱似的,唯一比外面强一些的,也不过是挡住了凛冽的寒风罢了。“这个房间保暖性太差了,而且自从停止供水之后,用水非常不方便,要步行半个小时去河边打水才行。”

    莉迪亚一边说着已经推开了那两个铁皮柜子,露出了地板上一个宽不过半米,长不过一米的木头门。

    用项链上的另一把钥匙打开木头门上的小锁,莉迪亚掀开木头门,接过卫燃递来的手电筒打开,一边往下走一边解释道,“这个地下室以前是学校专门存放化学课药剂的地方,毕竟这里周围只有操场,就算是发生火灾或者爆炸,也不用担心损失什么。”

    话说到这里,卫燃和柯娜以及那些小孩子也排着队走了进来,相比寒冷的地上,这座半地下的地下室四周都有同样带有防盗栏杆的玻璃窗。

    这些长条形的玻璃窗每个都有一米五长,差不多30厘米高。只不过,当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去,这些窗外外面全都已经被地表的积雪给埋住了。

    除了外面积雪的遮挡,每个玻璃窗的下面,还垂着一个差不多同样宽同样长的铁皮挡板。

    显然,只要把这个铁皮挡板往上抬挂在窗子上的钩子上,就能彻底挡住那几扇并不算大的窗子。

    除此之外,这地下室里还铺着两层还算厚实的海绵垫子,而在四周靠墙的位置,还残存着一些金属货架,以及几个装有化学药剂的大号玻璃罐子。

    当然,这地下室里不出意外的透着阴冷,其中一扇窗户的边缘和窗台上,还冻结着一片锈色的冰壳,显然是外面的积雪融化之后流淌进来又冻上的。

    “这里的优点是不用担心被轰炸”

    莉迪亚解释道,“毕竟周围是操场,远处那些教室也早就被炸过不止一次了,德国人不会对这里感兴趣的。”

    “就这里吧”

    卫燃说话间已经踩着水泥台阶第一个走向了地上,同时不忘说道,“孩子们,我们把爬犁车里的东西都搬进外面的房间,然后把这里好好打扫一下。趁着天亮,我们再多弄些吃的出来!“

    听说有吃的,这些还沉浸在失去维娅太太的悲伤中的孩子们总算又有了些动力。

    在他们的帮助之下,两辆爬犁车,外加临时充当爬犁车的倒扣桌子和门板,连同上面承载的东西都被——搬进这个小小的水泥房子里,并且分门别类的摆放的整整齐齐。

    卫燃在地上忙活的时候,柯娜和莉迪亚也带着几个孩子,将地下室里那些体育活动用的海绵垫子全都搬出来仔细拍打了一番,并将地下室打扫干净重新铺上带来的那一包包松针之后,将这些海绵垫子又铺了回去。

    一切打扫干净,卫燃将地上房间的铸铁炉子安置在了地下室里出入口台阶的一侧,并将铁皮烟囱从地下室顺出来,接上带来的烟囱,顺着墙上的洞眼捅了出去。

    将点燃炉火的任务交给两个姑娘和那些孩子们,卫燃拿起雪铲,将这栋小小的水泥房子四周的积雪清理干净,让初晨的阳光穿过地下室狭长的窗户打了进去。

    这还没完,他顺便还用随处可见的积雪,在地下室窗户的外面堆了一圈挡风墙。

    等他忙完回到地下室的时候,锈迹斑斑的铸铁炉子已经被烧得通红,本就没多大的地下室里也变的格外温暖。

    “孩子们就交给你们照顾了”

    莉迪亚见卫燃进来,立刻站起身说道,“我要去工作了,等晚上的时候,我会带食物回来。还有…我会隐瞒维娅太太的情况,这样…这样孩子们每天还能多领到100克的面包。”

    说完,这姑娘已经踩着打扫干净的水泥台阶,独自离开了温暖的地下室。

    “我和孩子们负责制作肉冻”

    柯娜也跟着站起来说道,“我们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才能去埋葬维娅奶奶。”

    “既然这样,我去把昨天布下的老鼠笼子收回来。”

    卫燃说着看向了欲言又止的亚历山大,“亚历山大,从今天开始,你和你的小伙伴们主要负责帮柯娜姐姐制作肉冻和收集木柴。”

    “抓老鼠的工作不用我们帮忙吗?”

    亚历山大下意识的追问道,却浑然不知道,已经回到地表准备打开门的莉迪亚,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安静的等待着卫燃的回答。

    “不用了,这种事我来就可以了。”

    卫燃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板巧克力,给包括柯娜在内的每个孩子都分了一颗,“这是今天的早餐,至于晚餐能不能吃上好吃的肉冻,就看你们和柯娜的努力了。”

    “我保证让弟弟妹妹们都吃上肉冻!”亚历山大一边嚼着被卫燃塞进嘴里的巧克力一边大声答道。

    “这种事交给你我最放心了”

    卫燃说着,已经走上了台阶,“记得不要把地下室的门彻底关死,窗子上破损的那一角也不许堵上,不然大家都会缺氧的。”

    说完,他大半个身子也已经离开了地下室,紧接着便看到了站在门口偷听的莉迪亚。

第1053章 第二次吃饱

    “一起走吧”

    操场边缘的水泥房子里,卫燃一边拽着爬犁往外走,一边朝着帮忙打开门的莉迪亚发出了邀请。

    “走吧”莉迪亚说着,主动帮卫燃推动着空荡荡的爬犁。

    “坐上去吧”

    卫燃将爬犁拽出房门外之后停下了脚步,“我们白天又不用工作,所以坐上去吧,至少能睡一会儿,我要回去收回那些捕鼠笼子,等快到了的时候,我会叫醒你的。”

    闻言,莉迪亚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坐上了爬犁,用毯子将自己包裹严实闭上了眼睛。

    拖拽着爬犁,卫燃循着昨晚留下的脚印一步步的朝着来时的方向走着。

    万幸,相比天亮前的紧急搬家,至少此时的返程是顺风方向,个别时候,当他遇到下坡路,还能站在爬犁上跟着滑行个几十米的距离。

    这点小小的优势外加车上只有假轻飘飘的莉迪亚,无疑让卫燃的速度快上了不少。只不过,还不等他赶到布置了捕鼠笼子的养老院废墟,这天空中却再次飘起了鹅毛大雪。

    一时间,狂风裹挟着雪花笼罩了这片宛若废墟的城市,也吹醒了已经睡着的莉迪亚,更让他们二人亲眼看着一些行人被风雪吹倒之后,艰难的、一点点的,挣扎着爬起来。

    “维克多,停一下。”

    莉迪亚话音未落,更不等本就放慢了速度的卫燃彻底停下,便已经跌跌撞撞的从爬犁车下来,费力的扶起了一个瘦的麻杆一样的中年男人,想都不想的便从兜里摸出之前卫燃送她的德军巧克力,从里面拿出一瓣,不加任何犹豫的塞进了那个中年男人的嘴巴里。

    暗暗叹了口气,卫燃也彻底停下车子,取出随身酒壶,凑到另一个被风吹倒的列宁格勒居民的身旁,将他轻飘飘的身体扶起来,让他在爬犁上坐稳,接着将拧开盖子的酒壶凑到了他的嘴边,给他灌了一小口浓稠的蜂蜜。

    几乎在那蜂蜜流淌进许久没有像样吃些什么的口腔里的同时,被卫燃扶着肩膀的这个穿着皮围裙戴着厚片眼镜的年轻人便瞪圆了眼睛,下意识的便从酒壶里吮吸了一大口浓稠的蜂蜜。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这下意识的动作不但真的喝出了一大口蜂蜜,而且卫燃也根本就没有躲开的意思。

    紧紧的抿住嘴巴往后退了退,这男人看了眼卫燃,接着竟从怀里摸出个眼镜盒子,将嘴里那一大口蜂蜜小心的吐在了眼镜盒子里。

    “你在做什么?”卫燃不解的问道。

    “我的妻子还在挨饿,我的孩子也还在挨饿。”这个戴眼镜的男人感激的说道,“她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甜食了,这口蜂蜜我准备留给她们,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愿意用这么珍贵的东西来救我。”

    暗暗叹了口气,卫燃在对方忐忑紧张的注视下,接过那个破旧的铁皮眼镜盒子,又往里面倒了老大一坨浓稠的蜂蜜,然后这才将眼镜盒子还给对方,“照顾好你的妻子和孩子,抱歉,我只能给你这么多了。”“谢谢!谢谢!”这个男人抓紧了眼镜盒子一遍遍的重复着他发自内心的感激。

    “快点回家吧”卫燃说完,迈步走向了自己那辆快要被风吹的翻跟头的爬犁。

    片刻之后,莉迪亚也重新坐在了爬犁上,默不作声的任由卫燃拉着她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直到身后那两个被他们帮助的人被风雪彻底挡住,莉迪亚突兀的问道,“抱歉,我用你送…“

    “没关系”卫燃头也不回的摆摆手,同时也稍稍加快了速度。

    紧赶慢赶用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卫燃也再次看到了那座遭到轰炸的建筑废墟。

    “晚上我会去自己回去的”莉迪亚离开爬犁不放心的说道,“维克多,照顾好孩子们。”

    “你结束工作了去地下室找我吧,我去安葬维娅太太。”

    “不等等我们一起吗?”莉迪亚下意识的问道。“不等了,去工作吧。”

    卫燃说完摆了摆手,目送着欲言又止的莉迪亚独自走向了街道尽头的配给办公室,这才顶着风雪,径直走向了不远处的养老院遗址。

    离着老远,他便注意到,养老院遗址周围同样在天亮前遭到了炮击,但好在,养老院本身就已经是坍塌的没办法再坍塌的一片废墟,而周围那些本就早已经烧毁的建筑里也根本没有什么人居住,自然也就不会造成什么伤亡。

    额外在周围的废墟里逛了一圈,卫燃先将意外发现的半截烧焦的木梁装在了爬犁车上,顺便确定周围没有其余人,这才小心翼翼的掏出了藏在各处的捕鼠笼子。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里布下的13个捕鼠笼子,这才仅仅一晚上的时间而已,竟然就抓到了足足6只大小不一的老鼠!

    当然,这些被抓到的肥硕老鼠,也无一例外的全都已经因为低温被冻死在了笼子里。

    根本没有浪费时间,卫燃取出不久前捡到的德军伞兵刀,以最快是速度给这些老鼠开膛破肚,又将冻结成冰疙瘩的内脏切碎拌上蜂蜜,重新布置好了补鼠笼子。

    将清理好的带毛老鼠全部用小麻袋装好,卫燃再一次的清理了脚印,拉着半截烧焦的木梁,返回了炮击之前还无比温暖的地下室。

    此时,这被掀开了天窗的地下室里已经积攒了薄薄的一层积雪,三个房间门口的空地,也被坠落的碎砖烂瓦堆起了一个小小的坟包,那坟包的边缘处,尚且能看到两具早已冻僵的尸体。

    他记得清楚,那两具尸体里,有一具本来就在三楼的某个房间里放着,另一具,则是他亲自用爬犁拉回来的,小婴儿加琳娜的妈妈————芬妮特同志。

    “哗啦”

    伴随着卫燃用那根烧焦的木梁撬动坟包上的砖瓦缝隙,一坨仍旧被水泥黏连在一起的砖块也滑到了坟包的脚边。

    “嘎吱,嘎吱”

    在这根浑身焦黑的木梁自身发出的让人牙酸的些许噪音之中,几乎将整个身体都挂在木梁另一端的卫燃也感觉到身体在缓缓下降,同时另外一坨碎砖也被撬动滚落到了一边。

    丢下木梁,卫燃又徒手搬开一块块的砖瓦,总算在忙碌了大半个小时之后,将第一具冻僵的尸体挖了出来,接着又将第二具尸体挖了出来。

    没有急着搬运这两具尸体,他在起身之后,愈发习惯的适应了低血糖的眩晕之后,这才拎着那根焦黑的木梁走进了原本温暖的地下室,开始缓缓撬动更大的一堵倒塌的断墙。

    努力了几次无果,他这才停下来,转而用手里的木梁支住了断墙,随后循着记忆找到了维娅太太的位置,默不作声的坐下来,耐心细致的,一块块的搬动着那些碎砖,寻找着被掩埋的维娅太太。

    在他的忙碌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地下室外的寒风愈发凛冽,雪势也越来越大,甚至就连地下室里面,都被吹进来的积雪覆盖了一层。

    可时不时的,却仍旧有大大小小或是完整或是残缺的砖头被丢到洁白的雪地上,那原本压在废墟上的断墙,也在卫燃的多番努力之下,终于艰难的让出了位置。

    “哗啦…哗啦…”

    在滚落的砖头相互敲击的轻响中,卫燃艰难又谨慎的,将维娅太太已经冻僵的尸体拽了出来。

    一番粗略的检查,他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善良又可怜的老女人,她的腰椎已经被砸断了,折断的肋骨也软塌塌的明显刺伤了内脏,就连她的两条腿,都被砸断了骨头。

    “何必要炮击这里的平民呢…”

    卫燃一边帮着维娅太太整理遗容一边愤懑的嘟囔着,这些天里,他早就摸清了周围的情况,这里没有工厂、发电厂,没有正在上课的学校,没有苏联红军的指挥所,更没有任何任何像样的防空掩体。

    换句话说,除了无辜挨饿的居民,这里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炮击或者轰炸的目标,但城外的还有天上乱飞的那些德国人,那些法吸丝,他们还是这么做了,他们还是把炮口瞄准了这里,把航弹丢到了这里。

    原本正在胡思乱想的卫燃在摸到维娅太太的口袋时不由的一顿,稍作迟疑,他还是将手伸进了维娅太太的口袋里,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用毛巾缠的严严实实,外面还用绳子打着十字系上的小包裹。

    在这条厚实的白色毛巾里,是一个木头相框,相框里的玻璃中间已经产生了一条Y形的裂纹,可即便如此,玻璃后面的照片却依旧看的清清楚楚。

    这张在这个时代并不算常见的彩色照片里,满头银发的维娅太太穿着一套干练的苏维埃银行制服坐在一张小凳子上。

    她的身旁,还坐着个年龄相仿的老男人怀里抱着一台手风琴,一脸爱意的侧头看着笑的格外幸福的维娅太太。

    在这对老夫妻的身后,照片里的凳子后面,还能看到一字排开的五个年轻一些的男女。

    最左边的两个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全都穿着苏联红军的军装,留着络腮胡子,嘴里还各自叮着烟卷。

    他们各自的胸口,还分别挂着诸如勇敢勋章、战功章之类的奖励,而在他们的腰间,还分别有一支装在枪套里的TT33手枪,其中靠右的那个,胸口还挂着个望远镜。

    第三位看着年轻一些的,则穿着一套苏联空军的连体飞行服,头上带着皮质的飞行帽和风镜,他的胸口,同样别着一枚看不清是什么的勋章。

    第四位是个英姿飒爽的女人,她穿着一套蓝色的警察女制服,腰间还能看到一支装在皮套里的纳甘转轮手枪。

    而最后一个年轻人,他身穿棕色格子花纹的正装,头戴列宁帽,脸上还有一副眼镜。

    倒是他的手上,一边攥着个伏特加酒瓶子,一边拿着个硕大的鸡腿,就连他的腮帮子都鼓鼓囊囊的,仿佛还有东西没来得及咽进肚子,便被叫来参加拍摄这张充满欢声笑语的全家福。

    将相框翻到背面,卫燃打开了后面的木头片盖板,先是发现了一张装在纸袋子里的底片,接着又发现,这照片的背面,还用流畅的蓝色花体俄语写着“1940年十月革命纪念日,这是值得纪念和庆祝的一天。”可惜…

    卫燃默默的取出英军水壶,将装有底片的纸袋子装进了水壶的帆布套夹层里,随后将相框恢复原状,用毛巾重新包裹好并用绳子绑紧,将它放在了维娅太太的怀里。

    抬头看了看外面昏沉沉的天色和不断飘落的雪花,卫燃拧开水壶的盖子抿了一口粘稠的蜂蜜,随后收了酒壶,略显费力的拖动着维娅太太冻僵的尸体,用一起刨出来的毯子将她仔细的裹好,随后又用刚刚挖出来的碎砖贴着墙角码放了两层,将她的尸体,和外面那两具尸体并排放上去,并且用伞兵刀在其中两块相对完整的砖头上分别刻下维娅太太和芬妮特的名字放在了她们各自的脖颈下面。

    忙完这些,卫燃坐下来稍稍休息了一会,这才用带来的帆布盖住了这三具尸体,随后开始在上面仔细的码放着一块块的砖头,又往上面盖了一层积雪。

    当他彻底停下手的时候,头顶飘落的雪花越来越大,风也越来越猛烈,就连天色,也愈发的阴沉了。也不知道,下一个埋葬在这里的会是谁…卫燃摸了摸墙壁上足有一拳宽的裂缝,忧心忡忡的带着半根烧焦的木梁,离开了这片彻底荒废的废墟,再一次回到了养老院的遗址附近。

    照例将周围检查一番,在确定没有人之后,他这才将早晨布下的捕鼠笼一个个的拽出来检查了一番。

    可惜,或许是时间太短,又或许是天亮前的炮击吓跑了这里的老鼠。这次,13个笼子里根本就没有抓到一只老鼠。

    默默的将捕鼠笼子换了个位置重新布置好,卫燃再次回到地下室所在的建筑废墟时,身上披着毯子,头上戴着布琼尼帽子的莉迪亚已经在路边等着了。“我看到你做的了”莉迪亚在看到卫燃的同时便开口说道。

    “上车吧”

    卫燃指了指身后的爬犁,等对方坐上来,这才一边顶着寒风往那座学校操场的方向走一边问道,“今天领到什么了吗?”“黑面包”

    莉迪亚顿了顿,尽量大声回答道,“今天只有黑面包,风和雪太大了,我听运输队的人说,今天路上除了很多意外,德国人丢了很多炸弹。还有好几个马拉雪橇都迷路了,还有些雪橇到港的时候,拉雪橇的骡子还活着,但人已经冻死了。”

    “就没有什么好消息吗?”卫燃回过头大声问道。“没有”疲惫的莉迪亚摇了摇头,“今天我听到的都是坏消息。”

    “回家吧”卫燃说完,用力弓着腰,拖拽着爬犁走向了新的庇护所。

    “今天政委同志询问过我,要不要带孩子们撤出去。”

    莉迪亚顿了顿,见卫燃不说话,便继续说道,“我拒绝了他的建议,现在拉多加湖的情况太危险了,孩子们即便不会因为德国人丢下的炸弹沉进湖里,也有可能在半路就被冻死。”

    “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孩子们撤走?”卫燃终于开口问道。

    “再等等吧”

    莉迪亚顿了顿,试探着说道,“昨天孩子们才刚刚吃过一顿饱饭,至少让他们多吃饱几次,让他们有足够的力气抵抗路上的低温吧…”

    再次停顿片刻,莉迪亚见卫燃不说话,颇有些慌乱的问道,“维克多,我知道这…这很难,但是…”

    “没什么难的”

    卫燃用坚定的语气回应道,“我们不是已经找到稳定的食物来源了吗?上次带回来的那些马皮和内脏足够我们吃上四五天的,四五天之后,我和柯娜也有足够的力气了,到时候获们可以从前线带回来更多的马皮和内脏。”

    闻言,莉迪亚悄悄松了口气,在凛冽的寒风中,轻轻道了一句卫燃根本没有听到的“谢谢”。

    顶风冒雪的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候,随着天色彻底暗下来,他们二人也终于带着不多的收获,还算顺利的返回了操场边缘那栋小小的水泥房子。

    刚一进门,两人便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些许暖意,接着便看到了靠墙的位置多出了一组明显从地下室搬上来的货架,那货架上,还用大大小小的锅碗瓢盆盛放着制作好的肉皮冻。

    不仅如此,就连从地下室延伸出来的烟囱上,都挂着一串串切片褐红色的马肝。而在烟囱和地表平齐的位置,还放着几个装满了积雪的铁皮桶,显然是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丝的热量。

    稍远一点,柯娜正拎着一把搪瓷水壶,用热水浇着放在铁皮洗衣服盆里的马皮,那些以亚历山大为首的大孩子们,则围在铁盆周围,手里或是拿着个罐头皮,或是拿着小刀,等着将马毛全都拔下来。

    “你们回来了”

    柯娜在卫燃和莉迪亚愣神的功夫,指着周围得意的炫耀道,“我们制作了足够吃上三天的肉冻,还在学校的废墟了发现了一些铁皮桶和铁盆。”

    “还发现了一面国旗!”亚历山大抢着说道,同时指了指卫燃二人的身后。

    下意识的转过身,两人后知后觉的发现,此时在铁门里侧,果然挂着一面大红色的苏联国旗。

    “我们还找到了这个!”

    名叫阿廖沙的小伙子说着,已经从货架上拿起了一个略显干瘪而且掉漆严重的苏军饭盒,献宝似的递给了卫燃。

    接过这个饭盒打开,卫燃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不由的摇了摇头,怪不得要把这东西送给自己,这个饭盒的托盘上放着一个格外漂亮的烟斗,一个并不算大的棕色玻璃小瓶子,一个小的可怜的铁皮漏斗,外加一个天鹅绒布料的小袋子,袋子上还绣着金黄色的镰锤图案。

    没管那个烟斗,卫燃伸手拿起红色的布袋子打开,这里面装着的,竟然是个做工看着就格外精致,而且绝对不便宜的银制怀炉。

    轻轻掂了掂这个和后世的烟盒差不多大小的怀炉,卫燃又拔掉带有漂亮开孔的上盖闻了闻,接着,他又拧开那个小瓶子闻了闻。

    见这瓶子里装着的果然是煤油,卫燃这才重新拧紧了盖子,拿起了饭盒的托盘。

    这托盘下面的空间,有一大半装的全是卷莫合烟用的烟梗碎颗粒。

    其余的空间里,除了一沓已经裁切成合适大小,可以用来卷莫合烟的烟纸之外,还放着两包火柴和一根足有十多厘米长的钢针。

    显然,这些东西的前任主人很享受吸烟的乐趣,而且似乎只钟情于品质低劣的莫合烟。

    “这些莫合烟我不确定有没有用,不过我猜那个怀炉至少能让你们两个中的一个暖和一些。“

    柯娜说着已经放下了手里的搪瓷壶,一边清理着马皮上的毛一边说道,“这些东西是我们上午在一间坍塌的办公室里找到的,另外还找到了一张埋起来的办公桌,当然,那张桌子已经被我们烧掉至少三分之一了。”

    “这些东西我可用不上”

    卫燃说着,已经用小漏斗,给怀炉里加上了煤油,并且用打火机点燃之后,将其递给了莉迪亚。

    不等这姑娘开口说些什么,卫燃已经拿起了那支烟斗,一边打量着它上面的雕刻一边说道,“那些莫合烟就送给马特维同志吧,他肯定会开心的带着他的小演员们来这里给孩子们表演的。”

    “他还能来这里给我们表演吗?”亚历山大和阿廖沙惊喜的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肯定会来的,我保证。”

    卫燃说着,将烟斗丢进了饭盒里,重新扣上了托盘和盖子,并且将其又递给了阿廖沙,“小伙子,收好它,下次马特维叔叔来给我们表演的时候,你亲自送给他!”

    “好!”阿廖沙说着,已经将这笔特别的“演出费”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该你们了,今天的收获怎么样?”柯娜同样没给手拿怀炉的莉迪亚说话的机会。

    “我抓到了6只老鼠”

    卫燃故作炫耀的取下挂在腰间的麻袋片,将里面那几只清理了内脏的老鼠一股脑的全都倒了出来,“今天我们可以熬一大锅肉汤了。”

    “我领回来了面包”

    莉迪亚暗暗叹了口气,先是感激的看了眼卫燃,这才收起了那个已经开始发热的怀炉,随后才解下麻袋包,带着一丝丝的愧疚从里面拿出了两块半的黑面包。

    柯娜张张嘴,明智的没有问今天怎么没有牛奶,反而招呼着他们先去地下室,接着又催促亚历山大帮忙去地下室再拎一桶热水上来把老鼠处理一下。

    在这个聪明的小姑娘安排之下,孩子们也再次忙活起来。

    不多时,地下室里一直在持续不断提供着温暖的铸铁炉子上便架起了一个搪瓷锅,这锅里,也陆陆续续的放进去切碎的老鼠肉,四分之一的鱼干,以及一些在卫燃的建议下丢进去的肥肠碎。

    不等锅里的肉汤烧开,莉迪亚便熟练的弹奏起了巴杨琴,柯娜则带着孩子们唱了一首需要些力气的《嘿!小苹果》。

    或许是音乐足够的欢快,又或许是孩子们最近总算勉强填饱了肚子所以有了些力气,这一次的餐前音乐会,孩子们的声音也终于不再那么有气无力。

    不止孩子,就连原本连一首歌都没力气唱完的柯娜,今天不但唱完了一整首歌,而且还给亚历山大等大孩子最爱唱的《海港之夜》起了个头。

    趁着孩子们合唱第二首歌的时候,柯娜也凑到了卫燃的身旁坐下,压低了声音问道,“维克多,我有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卫燃看着柯娜被炉火映红的干瘦小脸问道。

    “我们什么时候去安葬维娅太太?”柯娜几乎贴着卫燃的耳朵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我今天已经安葬她了,就把她安葬在原来的地下室里,莉迪亚看到了。”卫燃低声答道。

    “你应该让我一起去的”

    柯娜顿了顿,继续贴着耳朵问道,“第二件事,维克多,今天是不是配给出现问题了?我们什么时候再去前线弄些吃的?”

    “先把我们带回来的吃完再说”卫燃选择性的回答了其中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

    “我们带回来的内脏里有好几个马的胃袋,那些东西我已经洗干净了,可是我们怎么吃?我从没吃过任何动物的胃,我的妈妈虽然厨艺很好,也从来没烹饪过胃袋,最重要的是,我们的调味料只有一些粗盐。“

    “这些小问题交给我吧”

    卫燃含糊不清的给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的回应,“好了,是不是该把你们制作的肉皮冻端下来了?我早就已经饿了。”

    “我这就去端!”

    话音未落,柯娜已经扶着墙站起来,迈着略显虚浮的脚步跑向了通往地表的水泥楼梯。

    “今晚应该是第二次吃饱了,开始朝好的方向发展了…”

    卫燃暗暗念叨了一句,转而开始琢磨着,自己已经来了将近一周的时间,算一算也该完成回归任务的其中一项要求,给大家每周拍一张合影了。

第1054章 耍赖的人,活着的人

    温暖的地下室里,烧的通红的火炉在持续释放暖意的同时,也提供着仅有的照明。

    无论地下室四周狭长的窗子,还是地表房间里的那些玻璃窗,已经被卫燃等人挂上的那些包有铁皮的木头挡板遮盖的严严实实,顺便也挡住了那微弱的,但却有可能招来致命航弹的火光。

    地下室里,刚刚唱过歌的孩子们赤着脚围坐在柔软干燥又暖和的海绵垫子上,老老实实的等待着柯娜给他们的碗里盛上飘着油花的肉汤,等着莉迪亚把经过称重的黑面包分给他们,也等着卫燃将成型的肉冻切成长条,装在各式各样的搪瓷小盘子里,一一递到每个孩子的手里。

    直到最先完成工作的莉迪亚抱起小婴儿加琳娜,并将装有热牛奶和些许蜂蜜的奶瓶送到她的嘴边,那些早已经饥肠辘辘的孩子们,也立刻开始享用各自的晚餐。

    “我们需要一些桌子。”

    莉迪亚一边给小婴儿加琳娜喂奶一边说道,“我觉得那些靠墙的金属货架就不错,我们可以把上面的部分拆掉,只用最下面那一层,这样孩子们就能有吃饭的桌子了。”

    “明天我带着他们做这件事吧”柯娜说话的同时,不忘捏起一条肉冻塞进了莉迪亚的嘴里,“尝尝味道怎么样?”

    “比维克多做的要好吃一些”莉迪亚笑着说道,“那股苦味没有了,蜂蜜的甜味也没有了。”

    “我可舍不得往里面放蜂蜜”柯娜说着指了指头顶,“那些马肝已经在一楼的烟囱上挂了一整天了,我觉得他们已经可以吃了。”

    “等下就给孩子们每人分一片吧”

    卫燃三两口吃掉绝对不算好吃的黑面包,又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肉汤,这才继续说道,“但是只分一片就够了,马肝能补充一些维生素。”

    说完,他也捏起了一条肉冻丢进了嘴里。确实就像莉迪亚说的,柯娜制作的肉冻因为没有加苦涩的肝脏和蜂蜜,所以味道确实还算不错,只是那股淡淡的腥味却是难免的。

    三两口吃完了属于自己的这份儿肉冻,卫燃独自离开地下室,穿过虚掩着的木板来到了相对要冷上许多的一楼。

    这个小小的水泥房子里,四面的窗户同样被包着铁皮的木板遮掩的严严实实,唯独离着地下室出入口最近的窗户上沿,在呼呼的往里灌着寒风。

    但卫燃不但没有把这风口堵上,反而特意离开铁皮房子,顶着狂风和暴雪,将风口处的积雪全都拍打的干干净净。

    这些从一楼灌进房子里的寒风可是至关重要的换气来源,如果把这里堵死了,根本用不了一晚上的时间,地下室里的孩子们恐怕便会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重新返回水泥房子内部,卫燃反锁了铁门之后,仔细的拍打干净身上的积雪,这才借着地下室出入口透出来的红光指引,踩着水泥台阶走了进去。

    在那些孩子们期待的偷偷注视下,卫燃微笑着从怀里取出他的英军水壶,拧开盖子,将粘稠拉丝的蜂蜜,缓缓倒入了一个提前清空的搪瓷烧水壶里。

    直到粘稠的蜂蜜覆盖了壶底,他这才在莉迪亚和柯娜心疼的目光中,拎起一壶提前放凉的开水,缓缓浇进了搪瓷水壶里,冲开了那些充当睡前牛奶的蜂蜜。

    每天晚上睡前一杯蜂蜜水,每天早晨起床一小块巧克力,这是这些天的时间里,卫燃给包括柯娜和莉迪亚甚至去世的维娅太太在内的所有大人、孩子养成的习惯。

    所以几乎在他盖上搪瓷水壶的盖子的时候,离着最近的一个小家伙,已经下意识的用干瘦的小手举起了刚刚用来盛肉汤的搪瓷杯子。

    见状,卫燃笑了笑,轻轻给对方倒了满满一杯甜腻腻的蜂蜜水。

    他这边忙着给孩子们倒水的功夫,柯娜也在后面给每个孩子都发了一小片早已经烤熟而且烤没了水分的马肝。

    最后给莉迪亚和柯娜以及自己的杯子里也额外倒满了蜂蜜水,这个搪瓷烧水壶也刚好清空了所有的存货。

    一口喝光了飘着油花的蜂蜜水,卫燃又给自己的杯子里续了一杯略显烫手的白开水,将残存的蜂蜜和肉汤的油花全都带进了肚子,这才起身再次来到楼上,用斧头劈砍下来一小节勉强能放进锅里的军马脊椎骨。

    这脊椎骨上大块的肉已经被剔干净了,但在骨头缝隙里却仍有些肉和骨髓,只要把这节骨头丢进锅里煮上一晚,第二天的肉汤里肯定能多出不少的油花和碎肉。

    他这边还没忙完,柯娜和莉迪亚也相继走了上来。

    “明天我打算带着亚历山大他们去周围收集木柴了”

    柯娜站在从地下室延伸出来的烟囱边说道,“我们的木柴最多只够再烧上两天的,这么冷的天气,没有木柴孩子们肯定会冻死的。”

    “明天我也会想办法弄些煤炭回来的”莉迪亚跟着做出了自己的承诺,只不过那语气里,根本就听不出多少的底气。

    “你们俩要说什么?”卫燃不解的看着她们问道。

    “我觉得我们该去城外弄些木柴回来”莉迪亚和柯娜异口同声的说道。

    “这”

    “我知道为了木柴不值得”

    莉迪亚不等卫燃把话说出来便急忙解释道,“相比拉同样多的木柴,肯定不如同样多的军马内脏更划算。

    但只是吃饱根本不够,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在冬天遇到过这么冷的天气。维克多,我们必须为了应对低温储备足够多的木柴才行。”

    “我准备让亚历山大和阿廖沙跟着一起出城”

    柯娜说出了一个更加危险的想法,“我们已经连续两天都能吃饱了,他们两个肯定能合力拉动一个爬犁,我和莉迪亚各自拉一个爬犁,你也拉一个爬犁,这样我们就有四辆爬犁车可以用了,哪怕他们的车子只能装.”

    “如果遇到危险呢?”

    卫燃打断了对方的设想问道,“四辆爬犁车的目标太大了,一旦被德国人的飞机发现,我们根本跑不掉。”

    见这俩姑娘陷入了沉默,卫燃一边用锯子切割着刚刚砍下来的军马脊椎骨一边做出了保证,“我会想办法解决燃料问题的,等下次我们和马特维同志再去城外收集军马尸体的时候,你们两个和我一起去,不过现在,先帮我按住这块骨头。”

    闻言,莉迪亚和柯娜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之色,忙不迭的凑上来,合力按住了放在桌子上的那块硕大的脊椎骨。

    “另外”

    卫燃犹豫片刻后,一边来回拉动锯子,一边提出了新的要求,“明天下午,我们再拍一张合影吧。”

    “之前不是.好吧,那就再拍一张吧”莉迪亚说到一半的时候,自己改变了主意。

    见状,卫燃也就没有详细解释,只是耐心的将这块脊椎骨锯成了四半,随后丢进了地下室火炉上放着的搪瓷锅里。

    这一夜,再次吃饱了的孩子们终于不再紧皱着眉头对抗梦境里的饥饿,因为他们每次呼吸的时候,都能闻到格外浓郁的肉汤香气。

    转眼到了第二天一早,外面的风停了,但雪却一直在下,连带的后果便是,无论莉迪亚出门工作还是卫燃出去寻找能吃能用的东西都变的格外的艰难。

    可即便如此,卫燃还是如昨天一样,在给孩子和两个姑娘各自分了一颗巧克力之后,用爬犁拉着莉迪亚,一步步的走向了养老院遗址的方向。

    “下午一起回去吧”卫燃在莉迪亚离开之前说道,“我会在地下室里等你。”

    “我结束工作会去那找你的”

    莉迪亚说着,已经离开了爬犁,裹紧了身上的大衣走向了一条街之外的配给办公室。

    目送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卫燃在周围一番检查之后,从被积雪掩埋的废墟缝隙中,将那13个捕鼠笼子一一拽了出来。

    这一次,13个笼子却仅仅只捕捉到了三只已经冻死的老鼠。

    虽然数量有些少,但这三只老鼠各个都称得上是膘肥体壮,即便相对最小的那只拿出来,不算尾巴都能有大半个矿泉水瓶子大小。

    依旧是原地开膛破肚,将冻结的内脏拌上蜂蜜充当诱饵,卫燃将三只老鼠装进腰间的麻袋里,惯例清除了自己脚印,拽着爬犁车走向了埋葬维娅太太的地下室方向。

    这才一晚上的时间而已,这间头顶开裂的地下室里已经积攒了厚厚的一层冰雪,就连卫燃用砖头垒砌的简易坟墓,都被埋上了大半。

    见状,他也彻底松了口气,离开这栋几乎彻底坍塌的建筑,随便换了个方向,漫无目的的寻找着任何能用的资源。

    “给我!把它给我!”

    就在他走进一栋坍塌了大半的建筑时,却听到了一阵有气无力的争抢声。

    快走几步绕过了一堵断墙,卫燃一眼便看到,正有一个女人试图从另一个瘦弱的男人怀里试图抢夺着什么,而那个被抢的却并没有还手,只是死死的将争夺物抱在了怀里。

    “你们在抢什么?”卫燃说话的同时,也举起了一支纳甘转轮手枪。

    “那是我发现的!”被抢的那个男人仍旧死死的抱住了怀里的东西,同时希翼的看着卫燃,希望他能帮自己一把。

    “这里以前是我的家,那是我的东西!”那个女人恼怒的说道,“快把它给我!”

    “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卫燃凑近了些,同时已经扳起击锤。

    “你如果想开枪就开吧!”

    抢东西的女人浑不在意的说道,“要么快把它给我!要么就杀了我。”

    “我不能给你!”

    被抢的小伙子虚弱的说道,“我的妹妹需要这颗土豆,我不能把它给你!”

    “我的孩子也需要这颗土豆!”

    一直试图抢走土豆的女人毫无征兆的崩溃了,跪坐在碎砖烂瓦间捂着脸抽泣道,“我的丈夫死在了城外的战场,我的孩子昨天被炸断了两根手指头,他难道不需要补充些营养吗?他才五岁,他快要饿死了!”

    闻言,那个死死把土豆捂在怀里的小伙子颤了颤,缓缓的将一直攥在手里的土豆放在了一块碎砖上,接着从他自己的靴子里抽出一把小刀,费力的将这颗黑乎乎,皱皱巴巴的土豆切成了两半,并将其中一半递给了那个女人。

    “我我只能给你一半”

    这个小伙子带着哭腔愧疚的说道,“我的妹妹已经发烧好几天了,她真的需要这颗土豆,对不起,我.”

    可那是怎样一颗土豆啊

    卫燃缓缓垂下了用于恐吓的转轮手枪,那颗被争抢的土豆,即便没有被切成两半的时候,恐怕都没有他手里这支转轮手枪的弹巢大!

    暗暗叹了口气,他借着身上披着的毯子掩护收起了手枪,“女士,你的孩子在什么地方?”

    “你要做什么?”那个女人一把抓起土豆,护在怀里警惕的问道。

    “我这里有些吃的”

    “快给.”

    “但是要让我先看到你的孩子才行”

    卫燃说完又看向那个同样将半颗土豆塞进怀里的小伙子,“还有你的妹妹,让我看到她,我就能给她一些吃的。”

    “你真的有吃的?”那个小伙子立刻问道。

    “我还是个兽医而且有一些急救药品”

    “和我来!”这小伙子说完便挣扎着爬了起来,扶着墙一边摇摇晃晃的往外走一边说道,“我带你去,快,快和我来。”

    “你呢?”卫燃却并不急着离开,反而看向了那个一直护住胸口的女人。

    “我不相信你的话”

    那个女人警惕的说道,“如果你真的想给我的孩子一些吃的,就让他把另外半颗土豆给我吧!”

    “你愿意相信我吗?”卫燃又看向快走到外面的那个年轻小伙子。

    “如果你骗了我,能用你的枪杀死我和我的妹妹吗?”

    这小伙子艰难的回过头,带着哭腔说道,“我不想被饿死,也不想我的妹妹被饿死,可我没有勇气自杀。”

    “把土豆给她吧”

    卫燃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这片废墟,而那个小伙子,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也掏出了怀里那半颗皱皱巴巴的土豆,轻轻将其放在了断墙上。

    “你们住在哪?”卫燃说话的同时,已经往对方的嘴巴里塞了一块巧克力。

    “这是.”

    这个小伙子下意识的咬住了巧克力,但反应过来之后,他却立刻用脏兮兮的手将这块巧克力取出来,接着又舔了舔嘴唇残留的甜味,随后弯腰捡起卫燃刚刚丢掉的锡纸,赶在这张锡纸因为低温发生锡疫之前,重新包住了手里那块带有牙印的巧克力,随后将其揣进了上衣口袋里。

    见状,卫燃却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再次问道,“你们住在哪?”

    “那里”这小伙子费力的抬手指了个方向,“离这里有两个十字路口。”

    “我拉你过去”

    说着,卫燃便将这小伙子扶到了自己的爬犁车上,“你叫什么名字?”

    “帕维尔”这个小伙子有气无力的回应道,显然是已经饿得不行了。

    “刚才那块巧克力是对那半颗土豆的补偿”

    卫燃说话间又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了对方,“如果你吃掉这块巧克力,等下还能得到一块,否则的话就没有了。”

    “你是糖果工厂的员工吗?”

    帕维尔有气无力的问道,同时也立刻掏出了被自己咬过的巧克力,撕开锡纸丢进了嘴巴里,而卫燃给他的第二块,则被他塞进了兜里。

    “你猜对了,我确实是糖果工厂的员工。”

    卫燃说着,已经拉着爬犁走向了两个十字路口的方向,“帮我指路,我可不知道你家在什么地方。”

    “往前走吧”

    帕维尔一边吮吸着口腔里融化的巧克力,一边有气无力的说道,“第二个十字路口右拐,左手边的一栋四层建筑,楼下有一辆被烧毁的卡车,我们就住在二楼阴面的房间。”

    闻言,卫燃立刻稍稍加快了速度,同时不忘问道,“你怎么找到那颗土豆的?”

    “无意中发现的”

    帕维尔有气无力的解释道,“我本来只是想找一双暖和些的鞋子,无意中就发现了那颗土豆,然后那个女人就出现了。”

    闻言,卫燃却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再次加快了速度。

    用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的时间赶到了对方指引的位置,然而,当他找到那辆被烧毁的卡车,试图询问一下帕维尔该从哪里上楼的时候,却发现对方似乎已经睡着了。

    “醒醒”

    卫燃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紧接着,这个瘦骨嶙峋的小伙子,竟然就那么“噗通”一声,从爬犁上侧着摔到了积雪上!

    回过神来,卫燃立刻将对方扶了起来,然而,当他颤抖着将手凑到对方的鼻孔处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看着恐怕都没有20岁的小伙子,竟然已经停止了呼吸。

    你这不是耍赖吗

    卫燃苦涩的摇摇头,他直到扶起对方的时候才意识到,对方的衣服远比自己想象的单薄,甚至他的脚上,也只是穿着一双根本就不保暖,而且明显尺码要大不少的皮鞋。

    暗暗叹了口气,他用绳子将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年轻小伙子的尸体绑在了爬犁车上,在一番寻找之后,拉着他沿着一个被拆了扶手的楼梯爬上了二楼。

    根本没费什么力气,他便发现了一个上锁的房间。

    先是敲了敲门,在没有得到反馈之后,卫燃又在帕维尔的身上一番摸索,最终从脖颈处抽出一条皮绳,用穿在这条皮绳上的钥匙,顺利打开了锁死的铁门。

    用爬犁拉着帕维尔走进这个冰冷的房间,卫燃很快便看到了仍在燃着余烬的壁炉边支着一张小床,这床上躺着一个盖着被子的姑娘,那被子上,还放着两片黑面包和一只似乎已经烤熟的老鼠。

    轻轻走过去,卫燃先摸了摸那姑娘的额头,可那冰凉的温度却让他身形一滞,紧跟着,他又将手指头探到了鼻孔的下面,甚至不死心的掀开被子,将耳朵贴在了这姑娘的心口。

    片刻之后,卫燃暗暗的叹了口气,默默的起身,将帕维尔的尸体解下来放在了不远处的沙发上,又从他的兜里掏出了那块巧克力,撕开外面的锡纸,将其放在了那个还不知道名字的小姑娘虚握着的手里。

    疲惫的坐在沙发上,卫燃脱掉手套和围巾用力搓了搓脸,许久之后,他在站起身,重新戴上手套,又紧了紧头上带着的飞行员皮帽,这才有时间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个并不算大的房间里。

    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帕维尔身下的那张沙发,这房间里能拿来烧的东西几乎都没了,但在壁炉边上,紧挨着被木板和棉被封堵住的窗边,那张木头椅子上,却用螺丝和钉子固定着一些元器件和一个不知道从哪拆下来的喇叭,那椅子的靠背上,还有个小号的手摇发电机。

    得益于在红旗林场的无线电课程,让他一眼就认出来,这应该是一个自制的简易收音机。

    轻轻摇动那个发电机摇柄,那个固定在椅子腿上的喇叭,立刻滋滋啦啦的用激昂的俄语说道,“英勇的列格勒绝不会失守!永远也不会失守!我们必将战争邪恶的法吸丝,必将取得伟大的胜利.”

    缓缓停下摇动的手柄,卫燃看了眼充当天线的粗铁丝,思索片刻后,将这把椅子用毯子裹好,放在了门口的爬犁车上。

    最后看了眼躺在壁炉边的那对兄妹,卫燃默默的锁死了房门,并将那把钥匙揣进了兜里,拉着爬犁和爬犁上唯一的意外收获,一步步的离开了这栋建筑,一步步的返回了和帕维尔相逢的那片废墟。

    只可惜,这一来一回间,那个曾经和帕维尔抢夺土豆的女人已经消失了,那串杂乱的脚印在延伸到街道上之后,也彻底的和其余的脚印混在一起,让卫燃找都没办法找了。

    继续在周围游荡了一圈,卫燃除了意外的捡到了一套两本装订精美的《战争与和平》之外,便再也没有任何的收获了。

    拉着爬犁返回埋葬维娅太太的废弃地下室,离着老远,卫燃却皱起了眉头,这里多了一串脚印,一串指向地下室接着又原路离开的,男人的脚印!

    快步跑进地下室,他在看到那个坟包完好无损时,立刻暗暗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他便注意到一侧的墙体上,用显眼的红色粉笔写着一句问候,“你们还好吗?你们去了什么地方?我明天中午还会过来——马特维”

    看了眼插在墙缝里的那根红色粉笔头,卫燃犹豫片刻后拿起来,在墙壁上留下了一段留言:“我们还活着,明天见,饲养员同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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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地摄影师手札介绍:
用相机记录战争,用镜头缅怀历史。
卫燃以各种身份,一次次回到二战战场甚至冷战时代,他的相机里也记录了一个个鲜为人知的无名英雄以及淹没在战争里的宝藏。
血肉横飞的二战,核阴云笼罩下的冷战时代,无数的秘密被时间埋葬,又被他用快门永远封印在了底片里。战地摄影师手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战地摄影师手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战地摄影师手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