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将军迟暮
“陛下……“叶文轩心中焦灼不已,若是皇帝铁了心要利用叶昭言,此事就难办了。
“朕知道,此事委屈昭言了。”东临帝叹息道,脸上却没有丝毫惋惜之色。
这般态度令叶文轩越发慌乱,以他多年揣测圣心的直觉,这是东临帝心中动容的先兆。
“陛下,此事应当慎重......”叶文轩正欲开口劝谏,东临帝挥了挥手打断,“叶爱卿稍安勿躁,容朕细细斟酌。”
卿王见状,眸中掠过一抹冷光,“此事乃陛下圣裁,自然该慎重,只是臣弟对叶昭言的心意却是认真的,而不论此事成与不成。即使不成,臣弟也会去叶家提亲!”
“卿王,休要胡闹!”叶文轩怒斥道,“昭言乃叶家掌珠,怎么能草率决定婚嫁?”
东临帝闻言,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嫁与皇室子弟向来是高嫁,更是等闲官宦人家求之不得的殊荣,怎么到了叶文轩嘴里就成了这般评价?
卿王见状,对东临帝拱手诚恳道,“臣弟虽为王爷,然而却未纳妾,若是昭言嫁来,必然不会受到一丝委屈。”
他虽是对着东临帝说出这番话,目光却是看向叶文轩。
“哦?”东临帝脸色恢复了些,兴致盎然地问道,“你为何不纳妾?”
“臣弟心仪叶昭言已久,素来洁身自好,不贪恋美色。”
“如此说来,你多年未娶竟是因为年少痴情?”东临帝笑道。
“正是。陛下,臣弟斗胆请求赐婚!叶大小姐巾帼不让须眉,臣弟仰慕许久,只恨不能娶她入怀。”
“赐婚?”东临帝微微眯眼,似乎在沉吟。
“卿王慎言!”叶文轩暴喝道,眼底透出一股寒凉。
卿王不理会叶文轩,对东临帝趁热打铁道:“陛下,叶将军虽是第一大将军,手握叶家军,却也年事已高。听闻此次河西一役,将军深受毒药之苦,身子已经大不如前,叶家无后,叶家军正需要一个有能力之人挑大梁。”
东临帝眼眸徒然睁大,看向叶文轩,“叶爱卿,你的身子真如卿王所言?”
叶文轩虽因年长受过质疑,但这些来从未有人能胜过他的本领。
也因为这个原因,东临帝迟迟没有理由拿走叶文轩手里的叶家军。
“老臣......”叶文轩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他最为倚仗也让东临帝最为受用的便是这一身本事,此前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大不如前了这位帝君会如何对待他。
“将军还是如实相告为妙,这些事遮掩得了一时遮掩不了一世。”卿王阴恻恻地提醒道。
叶文轩只得硬着头皮道:“确有其事。”
东临帝闻言,眸底闪过一抹幽光,既是他亲口承认,想必情况很是不妙。
叶文轩受伤之事他早已在书信中知晓,见他如今打了胜仗好好地归来,便没有多想,不曾想到叶文轩身子底竟然不行了。
“陛下不必忧心,叶将军虽迟暮,但他手中的叶家军一如往昔。”卿王郑重道,“若是卿王府与叶家结亲,臣弟再有将军鼎力辅佐,必然可以一展宏图,不负陛下栽培。至于叶家大小姐,臣弟也会给她一个尊荣的身份,绝不亏待了她。”
他说得冠冕堂皇,好似一切都是为了东临帝的基业着想,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叶文轩气得胸膛剧烈地起伏,“你休想!叶昭言绝不可能嫁给你这等心怀不轨之人!陛下,不可听信他的话!”
“叶将军,你别太自以为是,本王所谋无一不是为了天禄。”卿王冷冷地盯着他,一双桃花眼里闪烁着危险之色,“叶家世代忠良,莫非到了叶将军这就要反了不成?”
“满口胡言!”叶文轩咬牙切齿:“你究竟想做什么!”
“本王不过想替陛下分忧罢了,叶将军何必恼羞成怒呢?”
“叶昭言乃叶氏嫡系血脉,怎可强行嫁于皇室?”叶文轩斩钉截铁地说道,“若是她真要嫁入王府,我叶家便与她断绝关系!”
“叶昭言的父母尚且活在世上,如何断绝关系?她身为世家大族的女子,虽不能像男子一般振兴家业,却也可以为家族振兴奉献自身。本王所想所为皆乃世间常理,将军为何这般极力反对?”卿王毫不畏惧地与之对视,两人皆是虎视眈眈,针尖麦芒,谁都不肯让步半分。
“昭言不过是叶家尚未出阁的女子,如何能承担家族振兴的责任?我叶文轩决不能任由此事发生,我的外孙女,宁愿她远离尘嚣,也不肯让她涉及这污泥淖中!请陛下三思——“叶文轩悲愤交加,对着东临帝猛地跪倒在地上恳求。
“够了!”东临帝沉声喝止,目光缓缓扫过两人,最后停留在卿王身上,“卿王,你方才说的可是认真?”
卿王跪倒在地,恭敬道:“臣弟句句属实。叶昭言虽非皇室之女,然而已经立下大功,臣愿娶她为正妃,共同带领叶家军为陛下驱使,以表臣对陛下的衷心!”
“卿王对朕如此忠心,倒叫朕汗颜。”东临帝脸色缓和,嘴角扬了扬,“方才你说叶昭言身后能示人的男子,朕还奇怪去哪里寻这样一个人,原来形容的就是你自己?”
“正是。”卿王坦然道。
天禄虽是强国,但是民间百姓依旧保留着古老的传统观念,女子不得参政,更不能从军。若是能以此巧妙之法让叶昭言发挥所长替天禄征战,倒是一件美事。
东临帝和卿王显然都想到了这点。
“陛下,我北疆国土辽阔,百废俱兴,正是用人之际,臣弟虽然只是一介闲散王爷,但是臣弟却也有雄心壮志。如今边疆动荡不安,陛下想要开拓疆土,臣弟愿效仿先祖率领兵马,为陛下效犬马之劳,请陛下恩准臣弟迎娶叶昭言!”
东临帝闭了闭眼睛,似乎在权衡利弊,“倒是可行......”
“陛下——“叶文轩急忙喊道,神色间尽是焦灼,仿佛下一刻他就能扑过去改变东临帝的决策一般。
然而他却失望了,他看到东陵帝转过头来时,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叶爱卿,朕并不是要害昭言,只是想补偿她罢了。卿王乃先皇血脉,如何配不上她?更何况,卿王此举,乃是为我天禄社稷江山着想,若是能够顺势平复外贼,也是功德无量,另外,叶大小姐才干非凡,颇有英雄气概,朕又怎会忍心看她困守闺阁,委屈做一名妇道人家?”
第二百五十六章 别来无恙
叶文轩脸色变得惨白,东临帝能说出这么一番话说服他,足以证明对方已经完全站在了卿王那边。
若要独断专行的猛虎放弃他欲得手的猎物,无异于火中取栗。
叶文轩颤抖着手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犹豫了片刻才递给东临帝,低声道:“陛下,昭言年纪还小,您千万别听信旁人蛊惑。”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罕见的苍老和脆弱,这份君臣的均衡之势,似乎即将打破。
东临帝垂眸扫过玉佩,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伸手接了过来,“原来是先皇御赐之物,怪不得朕觉得有几分眼熟。”他抬手抚摸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这玉佩果然像极了朕小时候顽皮,偷偷藏起的那块儿。”
身为先帝的长子,东临帝并不是最为出色的,先帝却对他寄予厚望,以至于在他十岁之时便让叶文轩亲自教授他武艺。
他天资所限,所习得的武艺不过平平。
然而,叶文轩从未懈怠,每逢战事告捷归来,都会亲自耐心教授他辅佐他。
由此,东临帝也顺势想起了先帝是如何信任叶文轩,以及临终前将他交托给叶文轩,让叶文轩替他坐稳江山的过往。
叶文轩亦不辜负他期望,将整个天禄守护得牢牢固固,不曾让外敌强占一座城池。
这些功劳和情分他都了然于心,只是时移世易,总有新的利益让人旌动摇,以至于盖过了往日情谊。
他不禁感叹,这个世间哪怕有如此深刻的渊源又如何,叶文轩毕竟与他没有血缘关系,他对这位恪尽职守的将军终究只剩下利用。
“这枚玉佩,是先帝早年赐给臣的,还请陛下明白臣的心意。”叶文轩跪倒在地,神情悲恸。
他这是希望东临帝能够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放叶昭言一马。
东临帝沉默了半晌,将玉佩递还给叶文轩,“叶卿家放心吧,朕并非薄情寡义之人,卿王如此盛情,朕才不忍拒绝。不过叶爱卿的心意,朕亦清楚,不如等叶昭言及笄礼之后,再商谈此事。”
话中留有余地,也拖延了些时日,令人能够喘息片刻。
叶文轩心头一松,在叶昭言及笄前,或许还能再找到其他办法避开赐婚。
卿王闻言,脸上露出惊讶之色,“陛下……”
东临帝摆了摆手,语带威严:“卿王先退下罢,此事容朕考虑考虑。”
“是。”卿王站直身体,恭敬地朝东临帝行了一礼便走出了养心殿,只剩叶文轩跪伏在地。
他走时脸上的神情并无失落,甚至隐隐有几分期待。
“谢陛下体谅。”叶文轩叩首道,他的语调带了更咽之意,显然是激动至极。
东临帝微微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命内侍把他扶了起来,亲自将他送出了大殿。
叶文轩回到叶府不久,叶昭言等人就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叶昭言不禁暗暗吃惊,卿王竟然鼓动东临帝让她做“替身少将”,想法疯狂至极。
同时她也松了口气,既然东临帝没有立刻赐婚,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不过,她知道卿王绝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暂且按捺,迟早会再次发难。
沉默了半晌的叶正平开口道:“父亲,不如我带人将此事散布开来,利用百姓......”
他话还没说完,叶文轩就喝止住了他:“不可!此事暂时压下,你切记莫乱来!”
叶文轩每逢凯旋之初便是声名大噪的时候,加上这次荣归锦都时接受百姓祝贺,他在城中的声望已近最高。此时若是利用百姓之议造势,也最为奏效。
“爹!”叶扶归眼泪直掉,“陛下如此偏心,难道我们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他给昭言赐婚吗?”
“扶归,别哭了。”叶文轩皱眉劝慰了一番,“陛下圣心难测,改变心意也是常有的事,这件事尚有些时日才敲定,你勿要心急。”
叶扶归擦干净眼泪,恨恨点了点头。
叶昭言也在一旁好言安慰了半晌,待众人散去,只剩下母女两人,她撇开眼前的烦心事,转而问起了叶扶归这一月来的情形。
叶扶归一五一十地向她讲了这段时间的近况,叶昭言听完后,忍不住挑了挑眉梢:“娘,你说是这段时日是柳夫人和稽斯年在照看你,替你解决了不少麻烦?”
原来,叶昭言走后,叶家长老替叶扶归出面主持过几次公道,却被卿王的人设计支开,令薛怀澹得逞,将叶扶归带去了新府邸。叶扶归被掳走的那日,柳夫人令稽斯年前去营救,事后藏身于唐沛柔的府邸,待到城关的叶家军赶到,才得以脱困回府。
叶扶归轻叹一口气道:“他们的确对我照顾良多,令我免去了许多事端。只是,薛家太过狡诈,令小年遭遇了许多危险,好在那唐家大小姐在旁帮衬着他......”
小年?叶昭言微微蹙起了眉尖,不过一月,叶扶归竟已改了这般亲昵的称呼,变得如柳夫人一样称呼稽斯年为“小年”了?
这种亲密程度简直让她不敢相信。
她总觉得自己对于这几人的了解似乎缺失了什么重要的片段。
见叶昭言沉默,叶扶归宽慰了一句,“你不必担忧,小年已经没事了,他福泽深厚,次次逢凶化吉。”
叶昭言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随即转移了话题,“娘,我离开的一月锦都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叶扶归沉思片刻道:倒是没听说过什么大事,不过我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濯王要为府上的公子求娶贵女,不知道是谁。”
叶昭言怔愣半晌,“濯王府的公子?”
叶扶归点了点头,继续道:“听说此事是濯王侧妃赫连碧极力促成,濯王膝下无长孙,碧王妃体恤濯王辛苦,提议为府上公子张罗婚嫁之事,好让濯王早日得享天伦之乐。”
叶昭言不禁抿紧了唇瓣,脑海中突兀地浮现了某张俊秀的脸庞。
濯王嫡子择妻,相貌都是其次,身份地位最为重要。叶家嫡女,终究是差了一筹。
若是论起二人的情谊,却又无人能及。那少年对她,有别于旁人。
只是脑中一浮现那张白玉无瑕的面孔,她就想起在琼姝宴上噩梦般的遭遇。
她分明......
已经配不上他了。
这等事情不论暴露与否,只要发生,就是一抹带着污秽的瑕疵。
她并非迂腐之人,只是世间男子总是分外在意女子的名节,无一例外。
叶昭言心中黯然不已,一双手悄无声息地攥紧了衣角,她潇洒坦荡两世,从不在意他人眼光,如今也有无可奈何之事。
第二百五十七章 满心赤诚
此时祁老走进屋内,禀报道:“大小姐,柳夫人和稽斯年来了。”
叶昭言还没回过神来,叶扶归已经先一步从塌上起身,“快请进来。”
柳氏携着稽斯年缓步而入,叶扶归连忙迎了上去:“夫人。”
柳氏含笑颔首。
“叶昭言。”如玉石般的声音传来,略显清脆的声线宛若珠落玉盘,
令人耳朵都酥软了几分,“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叶昭言这才看向柳夫人身侧的稽斯年,他穿着一袭雪青色长衫,腰束银丝镶边玉带,墨黑色的长发梳成了高高的髻,
发髻上插着一根羊脂白玉簪,整个人仿佛一块干净的美玉。
多日不见,
他身上的锐气消减了许多,转而多了几分温润。
见叶昭言看过去,稽斯年一双眼眸潋滟生辉,似乎颇有些惊艳,战场浴血归来的少女,眉宇间英气更显。
只是叶昭言并未多做注意,想到这段时日以来他对叶扶归的照料,真诚道:“多谢挂念。”
柔婉的语气与从前剑拔弩张的任何时候都不同,令稽斯年的心一颤,恍惚回到了初见时他抱着受伤的叶昭言走在山林间,那时她也是这般眉眼柔和。
他们二人的反应,叶扶归全部收在眼底,随即吩咐婢女奉茶,“二位请坐。”
落座后,柳夫人笑着询问了几句叶扶归的身体状况,便将话头扯到了叶昭言身上:“我这次来,是听闻了叶大小姐与卿王的事情,所以特地带着小年拜访。”
叶扶归嘴角的笑意霎时凝固了,
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看来柳夫人也知晓了陛下意欲赐婚一时。
这正是她如今最为烦心之事。
“夫人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与小年定会竭尽所能。”柳夫人诚恳地说。
一旁的稽斯年也郑重地点了点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说得极其认真,柳夫人不由得莞尔一笑。
叶昭言心下诧异,她还是头一次听到稽斯年说出这样的话。过去的许多时候里,总是稽斯年为了守护别的人对她拔剑相向,如今竟调换了位置。
“夫人这是何意......”叶扶归有些讶异,如果她想得没错,柳夫人莫非是那般打算?
“我和小年的心意,夫人应是知晓的。”柳夫人笑意更盛,眼神亮晶晶的,“我们母子二人,都希望叶大小姐可以寻得如意郎君,而非被迫嫁与皇室宗亲。”
叶扶归一愣,她果然是想赶在陛下赐婚前让叶昭言定下人家。
她抬眼打量了稽斯年一会儿,见他态度谦逊,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温润如水般的君子风范,
低头思虑了片刻,
嘴角又有了笑意。
若是嫁与稽斯年,倒是比赐婚卿王好上许多,
至少稽斯年满心赤诚。
柳夫人笑吟吟道:“虽然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但女子的心意也尤为重要,自然要问过大小姐自己的意愿才是。”
“夫人所言极是。”这个道理叶扶归自然懂得,她犹豫了片刻,终于开了口,“夫人可有高见?”
“高见倒是谈不上。”柳夫人微微敛起笑容,认真道:“若论适宜的婚配人选,能配得上大小姐的人并不多,小年在其中也算不得出挑。然而如今情势危急,各家关系微妙,应是无人敢蹚这浑水。不过,我与小年倒是不怕,就是不知大小姐与夫人作何想。”
这话一出,房中陷入了短暂的寂静,稽斯年心中那根弦变得紧绷了起来,他并非没有被叶昭言拒绝过,只是这一次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
这是他迄今为止最好的机会。
叶昭言心中明悟,柳夫人这是想要撮合他们了。她所思虑的办法,并非不可行,若是抢在卿王动作之前或者陛下赐婚之前将婚事定下,到时候东临帝也无办法。
良久,叶扶归率先打破了僵局:“如此,我倒是要问一问昭言的心意了。”
叶昭言不在的这段时日,她颇受这对母子照顾,更加了解两人的性情和为人,这才知晓从前的许多事都是误会。
更重要的是,她从那拼尽全力的维护中感受到了执着和珍视,稽斯年对心上人的娘亲尚且能如此奋不顾身,对叶昭言的情深更是不必说。
爱屋及乌也能如此义重,实属罕见。
稽斯年听见叶扶归发问,心中也是紧张,他的面上还是一派淡定,手指却不由得攥紧了身侧的佩剑。
过了片刻,叶昭言低垂着头,对着柳夫人淡淡道:“夫人说笑了。”
稽斯年的心瞬时一凉,难掩失望之色,他的喉咙发涩,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叶扶归也是吃了一惊,这孩子的表现太过于冷静了,她忍不住握紧了椅子的扶手,压抑下内心的慌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昭言,难道你就……”
按理说,昭言应该不至于看不上稽斯年,毕竟,稽斯年品貌端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又对她情深如斯,如今陛下赐婚的发难在即,正是愁眉不展的时候,她怎么会想都不想就拒绝呢?
柳夫人亦是露出了几分讶色,她原以为自己说出这番话,这丫头至少也会羞红了脸颊,考虑一番,哪料到她居然拒绝得这么利索。
不过柳夫人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她稍稍平复了心绪后,语调依旧温婉:“昭言,如今外间都在传闻,说卿王曾在大殿之上亲口求陛下赐婚于你,倘若你真不想接受此等福缘,不妨考虑一下小年这桩亲事。我看小年对你用心良苦,是真心实意想要求娶。为人母的不忍眼看他一片赤诚落空,这才厚颜上门叨扰。”
听到“赐婚”二字,叶昭言不禁有几分恍惚,她不由想起前世那个夜晚,锦都城里的繁花盛景,那一夜溯阳城里所有女子一同观赏灯火,一名黄衣女子被人簇拥着坐在高台之上,一群人围绕着她,热闹纷呈。
那人便是陛下赐婚之人,东临帝赐婚于她的心上人和别的女子。
她记得,当初她听到这消息后,便直接晕厥过去,醒来时已然躺在了床榻上,而身边的侍女却告诉她——薛公子喝醉酒,与未婚妻纳兰柔然一同入了府。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我不在意
叶昭言一时气愤至极,想要找这对狗男女算账,谁料不久之后,她就迎来了一生的终章,在薛家的折磨之下,娘亲与她先后殒命。
这一切不过是一场阴谋,是他们早有预谋的计划。
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没成想竟然仍旧历历在目。
心口有些疼,她伸手轻抚胸口的玉佩,眼眶却没有湿润。
而此时,稽斯年站了出来,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般,“叶昭言,你是不是怨恨我当初的无耻冒犯?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心存芥蒂,可你要相信我的心意,我此生唯一爱慕过的女子便是你,无论如何,我都想娶你。”
他声音略微沙哑,语气坚定,甚至于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祈盼。
柳夫人听到儿子这般陈情,眼眶一热,也在旁附和道:“小年是真心实意喜欢你,还希望大小姐能够认真考虑此事,莫要辜负了小年一番痴心。”
她话语里的诚恳和坚定,令叶昭言动容,却始终没有开口。
穿上嫁衣出逃之时,她以为她此生再也不会有可能与眼前之人沾上婚嫁之事。
没想到兜兜转转,误打误撞又将二人牵扯在了一起。
见叶昭言沉默半晌,柳夫人轻声问道:“昭言,你真的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心吗?”
动心?叶昭言垂眸不语,她的脑海中闪过了一道模糊的画面,昏暗屋室内,她被陌生的男子禁锢在怀里,浑身黏腻,屈辱异常,有人手持烛火走进来,那双漆黑幽邃的瞳孔牢牢锁住了她的脸庞,手中长剑驱开身侧的男子,血梅飞溅,他愤怒地将那人重创,然后带着她离去。
那时她曾有一丝悸动,却是感激居多。
而那张带着冰冷的英俊面孔与眼前的男子逐渐重合起来。
“昭言,你怎么了?”叶扶归的呼唤在耳边响起,叶昭言回过神来,脸颊上似乎还残留着那陌生男子留下的黏腻的触感,脑子混沌着脱口而出:“稽斯年,你不在乎那木屋中......”
说到一半,她才惊觉失言,叶扶归和柳夫人均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她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眼底浮现出一抹恐惧,身躯微微颤抖着。
这幅反应落在稽斯年眼里,就像一柄锋锐的尖刀戳向了他的心脏。
这一刹那间,他只觉得满嘴苦涩,若是那日他能早些赶到,叶昭言也不会遭遇那样的事。
“昭言?”柳夫人担忧地唤了一句,打断了叶昭言的恐惧。
叶昭言叹了口气,努力稳固自己紊乱的情绪,“我没事。”
她眼前一花,一片阴影落在她的脑袋,高大的身影已经到了跟前。
稽斯年站在她跟前,凝视着她的脸庞,缓缓开口:“我不在意。”
他语速很慢,目光中充满了期待,仿佛她点一下头,他便会立即雀跃起来。
叶昭言心尖颤抖,稽斯年是个极聪慧的人,自然清楚那一日发生的事意味着什么。
可是他说自己不在意。
这份心意的重量,她心知肚明,只是——
叶昭言抿了抿唇角,没有再开口。
柳夫人见状,忙趁热打铁道:“小年虽出身不甚高贵,但胜在性情敦厚纯良,你嫁给他,绝对不会受委屈,况且他是真心实意对你的。”
叶昭言沉默了,似乎在辨别柳夫人话语的真假,又似在斟酌措词。
她一想到嫁给稽斯年,脑海中就会闯入另一个身影,那位白衣胜雪的身影缓步走向她,他的容颜绝丽,声音清雅悦耳,眼中似蕴含星辰大海,那样耀眼夺目。
叶昭言的脑袋越发难受,那少年的模样在她脑海中越发清晰,她抬起手揉搓了下眉心,摇了摇头:“抱歉,我……”
还没说完,一只纤细的手掌覆盖上了她的肩膀。
“夫人和小年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婚配之事关系终身,昭言需要些时间考虑,不如过两日再做定夺。”叶扶归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道。
叶昭言一愣,没有回过神来。
柳夫人见状,倒也没再逼迫,转而拉着叶昭言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不急于这一刻,只要你愿意考虑,我们随时都可以等你。我晓得你二人从前有些误会,但是只要说开了便好。”
叶昭言不忍打击她的盛情,勉强扯出一抹笑,“好。”
叶扶归颔首:“如此,我替昭言谢过夫人。”
柳夫人轻轻握了握叶昭言的手,这才转身离去,她走到院门处时,停下脚步回头道:“昭言,你好好休息,改日我再陪你和叶夫人四处逛逛,我听说锦都新开了家茶楼,据说里面有许多稀罕玩意儿呢。”
叶扶归闻言笑着连连点头,叶昭言只轻轻嗯了一声。
待柳夫人彻底离开后,屋内陷入死寂,叶扶归静静地瞧着她,见她面色苍白,不免蹙眉:“怎么,可是哪里不舒服?”
叶昭言摇了摇头,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叶扶归不禁有些担心,“方才娘亲阻止你拒绝,也是为了此事留有余地,若是你真的不乐意,娘也绝不会逼迫你的。”
叶昭言叹气,“娘......”
她正要说些什么,叶扶归握住她冰凉的手指,低声道:“这件事,你放宽心,既然是娘亲开口应承的,待你考虑好了不管是答应还是拒绝,便由娘亲自去说,绝不叫你为难。娘......只是怕你一时口快后悔罢了....”
她的语调温柔平缓,叶昭言怔怔地看着她,喃喃道:“娘没有错。他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叶扶归微笑:“娘亲也这样想,他对你是真心的。”
他对你是真心的。这一瞬间,叶昭言脑中又浮现另外一张熟悉的容颜,她闭上眼睛,心中涌上无尽的遗憾。
叶扶归轻轻摸着她的额头,眼神怜惜:“在河西的这段时日辛苦你了,不仅要带领叶家军,还要照顾外公的身体,你也该歇息几日了。”
叶昭言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叶扶归,最后把头靠在她膝盖上,轻声说:“娘亲,你不用担心,我不累......待外公的身子养好后,我便陪着你们四处游玩......”
叶扶归笑着揽住她,柔声道:“好,那可要趁早,等你成亲了,就没有这么多时间陪着我们了。”
“嗯......”叶昭言低低地应了一声,眼眶却泛红。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失而复得
步入深秋,一连几日,天边飘荡起了绵绵秋雨,淅沥沥地敲打在树梢和屋檐,使整个锦都笼罩在朦胧雨幕里。
叶昭言自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外面依旧风雨交加,雨滴滴滴答答地落在青瓦上,发出阵阵声响。
她坐直身子,抬手擦了把额头的汗珠,心头一阵空虚,像是丢掉了什么东西般怅惘。
昨夜的梦境依旧历历在目,梦中她身着大红的嫁衣,在软娇中轻轻颠簸,有人轻轻握住她的手,引着她一路向前。那双手柔软修长,让她安心,随着步入一处幽静的屋子,盖头被掀开,露出了卿王的面孔,吓得她跌倒在地,她想要冲出房门,男子的手却牢牢地禁锢住她......
叶昭言捂着胸口,深深呼出了口气,掀开被褥,赤足踏下床榻。
“小姐!”茱萸的声音自庭院中传来,紧跟着一股冷风迎面扑来,将叶昭言冷得浑身一个哆嗦。
“小姐您快穿鞋,莫要受凉了。”茱萸关心道,将一封帖子递到叶昭言手中。
叶昭言接过一看,发现竟是濯王府送来的请柬,邀她参加三日后濯王府的宴会。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信息。
“送请帖的人可有说是为了何事?”
茱萸犹豫片刻道:“奴婢听人说是濯王妃想让各大家前去濯王府热闹一番,不少官宦人家都收到了帖子。”
濯王府是异姓王,算得上皇室宗族,虽不及卿王那样权势滔天,却仍是当朝赫赫有名的勋贵,与太傅乃至当朝首辅李相并驾齐驱。
如此大张旗鼓地对众人相邀,定是为了宣扬什么大事。
叶昭言捏着那请柬的手指渐渐收拢,眸中掠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
她垂下眼睑,将请柬收进袖袍,站起身淡淡道:“我先去沐浴更衣。”
声音透着疲倦,似乎一夜未好眠。
洗漱完毕后,叶昭言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那双黑亮如墨的眼眸微怔。
镜中女孩的五官秀美,面色冰寒,眉宇间一抹英气,如同画卷里走出的女将褪尽战袍的模样。
茱萸端来温水,伺候叶昭言净面梳妆,末了又拿出一条崭新绣金线云纹裙,“夫人特意命针线房赶制的裙裳,小姐试一试合适不合身。”
叶昭言伸手接过,低头望了一眼,这条裙子做工精致华丽,上面镶嵌着的金丝银线闪烁着熠熠光芒,一看便价值不菲。裙身上绣着的是一株朵朵怒放的兰花,栩栩如生,仿佛真要飞腾而出。
料子是云霞绸缎,布料光滑顺滑,穿上身后极其舒爽。
叶昭言将裙摆挽起,露出雪藕般莹润的手臂,裙裾拖地,衬得她皮肤雪白细嫩,一袭浅蓝色的长裙将玲珑凹凸的曲线勾勒的分毫毕现,裙角上缀满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流苏轻轻晃动,仿佛蝴蝶翩飞,煞是美丽。
这套裙装穿在她的身上,简直如同量身订做般。
“小姐真漂亮,比出征前的时候还要好看......”茱萸看呆了眼,不住称赞道。
本以为叶昭言自战场归来会肤色粗糙、形容消瘦些,没想到却长开了,身上多了许多从前没有的气息,风姿更胜从前。
“娘亲为何让人赶制如此华丽的衣裙?”叶昭言疑惑道,虽然叶扶归素爱替她张罗衣饰,却也极少这般铺张。
茱萸脸上的笑容一窒,小心翼翼地道:“夫人……夫人说小姐兴许要论婚嫁了,需得打扮好看些,不能叫人看轻了去……”
“原来是这样……”叶昭言抿唇,眼神中流淌出遗憾,想必叶扶归预想到了叶昭言不得不出嫁的结局,这才有了这样的举动。
兴许打扮好看些,哪位世家之子能在卿王定下之前向叶家提亲呢?
这是叶扶归的侥幸之想,叶昭言却并不以为然。
这样的关键时候,没有哪家会触霉头去与卿王抗衡。
“这件衣衫很漂亮,暂时用不上,还是换掉吧。”叶昭言将脖颈间搭配的项链摘了下来。
茱萸见此,很是惋惜,“这件裙子可是花了夫人好一番功夫才做好的,若换掉,实在可惜......”
叶昭言沉默了半晌,最后将裙衫脱下,换上一件白色衣裙,头发高高挽起,斜插着两根簪子,看上去清雅素净。
“帮我梳妆。”
茱萸连忙点头,“是,小姐......”
叶昭言坐在铜镜前,望着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唇若含丹,肌肤吹弹可破,如同凝脂玉石。
她看了一会儿,心中微微叹息,这一世她的年纪又到了及笄,可是却始终未曾许得良缘。
这样的她,若是一直待字闺中倒也无妨,只可惜,她是叶家嫡女,又被迫替外祖父立下军功,惹人眼红,竟被逼着接受莫名的赐婚。
她知晓东临帝兄弟的心思,让她叶家与卿王结亲,为的不过是巩固势力罢了。
这是男人们最擅长的手段,也是最卑劣的手段。
前世叶家也是灭亡在男人的手腕下,而这一世,薛怀澹已经不足为惧,新的麻烦却找上门来。
仿佛逃不过的宿命......
叶昭言轻轻叹息。
“小姐,梳好了......”茱萸看着镜中的叶昭言道。
叶昭言微微颔首,还未起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茱萸看了一眼窗户,正巧一个人影从外面走进来,直奔叶昭言。
正是叶扶归。
“昭言!”叶扶归将手中的盒子塞进她的手里:“这是一个带着兜帽的男子给我的,他说这东西很重要,求我务必亲自送到你手上。”
叶昭言将东西接过,问道:“给我的?那人有没有说是谁?”
“没有......”叶扶归摇了摇头,“那人的身材高挑,穿着白衣,戴着斗笠,看不清长相。”
叶昭言打开盒子,见里面躺着一支雕琢着紫花的木簪,钗身镂空,花蕊雕刻的图案十分精美,上面还点缀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蓝色宝珠,看上去极是美丽。
叶昭言心底涌起一丝熟悉之感,这支木簪是她随身佩戴的心爱之物,于数月之前丢失,遍寻不至。
她仔细回想木簪丢失那两日的情形,那正是她被薛怀澹暗算差点在外被俘的那次,后来她仓皇出逃,木簪丢失在了路途之中。
第二百六十章 意欲和亲
“昭言,这不是你最心爱的那支簪子吗?”叶扶归诧异地看着木簪:“怎么会在那个带着兜帽的人手里?难道你认识他?”
叶昭言摇了摇头,“这个戴兜帽的男子是谁,我并不确定,或许这是故人送来的东西。”
“你既然记不起这个人的模样,那便不要管了。”
叶昭言点头道:“嗯。”
待叶扶归走远,叶昭言沉浸在久远回忆之中。
“小姐,怎么了?“茱萸看着叶昭言怔愣的模样,有些担忧。
叶昭言摇了摇头,并没有去拿起木簪,“把这支木簪收拾干净,小心些。“
茱萸点点头,用帕子包裹着木簪取出来。
“小姐,这盒子里有东西。”
叶昭言抬眼望去,只见里面果然静静躺着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一角翠竹,还写着几行的毛笔字:
【明日辰时,我在城郊的枫林等你。】
这行字,字体苍劲,龙飞凤舞,隐隐约约散发出几分凌厉之气
叶昭言心中一紧,怔怔地望着那丛翠竹图案。
她对这图案印象极深。与濯逸白初次见面那晚,他被迫与她互换了衣裳,那衣衫上就绣着这样的翠竹。后来她在濯王府因为穿着这身衣裳,还遭受了赫连碧的羞辱。
这张翠竹和濯逸白长衫上的花样一模一样。
莫非,真的是他送来的?
叶昭言将纸条收好,拿起木簪走到庭院中,看着眼前的树荫,心头微微有种奇怪的滋味在蔓延。
这两日,卿王求娶的消息已经在一些勋贵之间传扬开来,想必濯逸白也有所耳闻。可他却在这风头上着人上门来找。
可是,他为什么要弄得这般遮遮掩掩,甚至隐瞒了来处,让人偷偷摸摸送信?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木簪,脑海里闪过一幕又一幕的片段,有些模糊,有些遥远,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又好似隔了千山万水。
或许,他有不得已的原因?
叶昭言的心跳忽然加速,一种轻微萌动的渴望在胸腔中蔓延。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熟悉,又有些慌乱。前世的她不是没有对人动过心,只是到最后她才知道,从来都是她的一厢情愿。这一世,尽管她如此克制,却不能否认心头那一点动摇。
这样一个人,如何让她全然不在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昭言慢慢冷静了下来,将木簪收了起来。
晚些时候,一则消息自锦都传开,南越国大公主携使臣到访天禄,意欲和亲。
这则消息在锦都引起轩然大波。先不提南越国乃边陲小国,虽有兵强马壮,但是与天禄却是井水不犯河水,两方相距颇远。
南越使者坦言,南越国国君早有替公主招婿之意,可是苦于没有门路,如今因为河西一役,南诏与天禄交好,正是结亲的好时机,南诏国君膝下无女,而南越身为南诏国曾经的下属国,正有代为结亲之意,遂派遣使臣携重礼来天禄国求亲。
朝堂之上,有人反驳,称,南越国乃蛮夷之邦,不堪联姻。
南越使者据理力争,道:“天禄皇帝乃仁德明君,自古以来,两国联姻,便能增进双方关系。”
这桩联姻,是双赢的局面。
不少文武百官皆赞同联姻,毕竟南越国虽不大,但是国土广袤,且民风彪悍,民风淳朴,适合农耕,且国库丰盈。
若是天禄国能够借此拉拢了南越国,对于国家的扩展十分有利。
天禄国内政稳定,但是四邻关系并不和谐,若是能够借助南越国的牵线,对缓和几国关系也是一大助力。
而且南越国国君对女儿十分宠溺,倘若公主嫁到天禄,定会对天禄有所助益,互相帮衬,对两国来说都是好事。
众议纷纭,一时难以决断。
“陛下,臣以为可以考虑此事。”丞相提议。
“陛下,微臣也赞同,南越国虽小,但国富民强,民风彪悍,正是我国需要的助力。”户部侍郎也出言附和。
“陛下,臣觉得可以试探试探。”兵部尚书亦出言附和道。
一时间,大殿上,不少文武百官纷纷表态赞同此事。
“陛下,此乃两国邦交之事,若是贸然答应下来,会不会影响与北凉的关系?”有人站出来提出疑惑。
这人正是户部尚书杨大学士。
北凉与南诏因为争夺河西北郡之事,关系有了裂痕。此前南越为公主择婿,曾属意北凉皇室之子。如今在几国关系微妙之时转而投入天禄,实在不妥。
若是南越与北凉再有争端,二者关系就势同水火了。而夹在中间的天禄的处境显然不妙。
东临帝闻言,只是笑了笑,“此事容朕考虑考虑。”
翌日,天光大亮,叶昭言用过早膳,换好了衣服,茱萸捧来一顶白底青花的帷帽,叶昭言戴上帷帽后,一切便已准备妥当。她走出房门,便有下人引路去往城北枫林。
待她乘车来到枫林,却发现这片枫林竟然已经停止生长,枝桠上落满了枯黄的叶子。
叶昭言下了马车,来到枫林旁,看着眼前荒芜的景色,心头涌出几丝悲哀之意。
一阵微风吹来,带起了沙沙声,显示着萧瑟之意,令人心中一酸。
四处无人,正踌躇着,有一高挑男子从远处走来。只见他身着白衣头戴斗笠,正与叶扶归昨日形容的送物人极其相似。
“叶小姐,请随我来。”男子开口道,却是陌生的嗓音。
叶昭言眉头微皱,她本以为送东西的人会是濯逸白的亲信。
待走过一段幽静的小道,二人总算来到一处宽敞的林子,再往前就是修造的亭台楼阁。
“叶小姐,前面就是了,只是里面有重兵把守,还请小心。”陌生男子的声音回响在叶昭言耳畔。
叶昭言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她似乎看见了熟悉的蓝色,想撇开了丛林的遮掩看清楚。
待前行了几十步,她总算看清了。只见一片翠绿之中,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一抹蓝色的身影站在高台之下,背负双手,背脊挺直,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改变他半分姿态。
如果她没有看错,此人就是她心中所想的那人。
他身后跟随着数名护卫,这些护卫都佩戴长剑,威风凛凛。
第二百六十一章 南越公主
“濯……”叶昭言正要开口唤他,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盖过了她的声音。
远处的身影似有察觉般转过身来,露出那张俊美清冽的脸庞来。
叶昭言一瞬间有些恍惚。
少年身材修长匀亭,五官英挺,眉宇之间透着浓郁的冷峻,一袭蓝色长衫将他整个人衬托得愈加俊美,如墨玉般乌黑的眸子因为背光而愈加深邃。
一旁的玄甲侍卫已经脱口而出:“何人竟敢擅闯皇室重地?!”
叶昭言怔愣住,这一片枫林确实曾为皇室赏景,但多年无人问津,已经荒废许久,怎么如今又有了重兵把守?
她这才仔细打量起那名侍卫的行头来,他的打扮与濯逸白身后的一众护卫都有所不同,甲身上并无明显的徽记,只有襟口别致的款式暴露了他的身份。
这不是濯王府的将士,更不是叶昭言在战场上曾经见过的任何一家将士,这是东临帝深在皇宫的禁军。
叶昭言心中微凛,东临帝的人怎么会在这里,还跟在濯逸白身边?
“你是谁?”濯逸白终于忍不住,语气算不上温柔。
叶昭言听到熟悉的声音回过神来,帷帽下的脸微微发烫,一股热流从心底涌起,迅速遍布全身。
她帷帽下的脸上还戴着面纱,寻常人自然认不出,只是身为邀约人的濯逸白,怎么一点察觉之意都没有?
正在此时,两名侍卫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赶来,跪倒在地,“禀报公子,属下等一时不察,让外人误入枫林!”
“她怎么闯进来的?”濯逸白身侧的黑衣侍卫对着侍卫喝问道。
侍卫将头垂得更低,“似乎是被人偷送进来的,具体何人尚不清楚,属下立马带人去查!”
濯逸白看了看几人,目光最终落到叶昭言身上。
叶昭言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看样子,濯逸白对这场赴约并不知情,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回头寻找方才那名引路的高挑男子,却发现那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见她不说话,濯逸白径直朝她走来。
叶昭言看着他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急促,心头狂跳。
她忍不住伸出右手放在左肩的衣领上,努力平复自己紊乱的呼吸。
待他走近跟前,叶昭言只觉得空气凝固了一瞬间,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帷帽上,神情依旧是冷漠的,“你究竟是谁?”
叶昭言深吸一口气,准备扯下帷帽,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打断了她。
一行人转头看向铃铛声传来的地方,只见一队金甲侍卫骑着战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是一辆金色镶嵌珠宝的马车,车厢上雕刻着繁琐的纹饰。马车两边分别坐着一名侍卫,手中握着缰绳,一脸戒备。
片刻后,马车停下,华丽的轿帘掀开,一双修长的玉足从轿子上踏出来,踩踏在松软的草地上。
这是一双纤细的脚,看上去极其秀美,皮肤白皙滑嫩,如羊脂白玉,再往上,一双腿笔直修长,宛如莲藕,让人遐想翩翩。
只是,这般大胆露脚,实在惊世骇俗。
在天禄,女子的脚犹如珍宝,只能藏在闺阁里,绝对不会随便在外人面前展示出来。
紧接着,一双纤细洁白的手撩起帘子,便有一名身着紫裙的美艳女子从轿中钻了出来,她身材婀娜,一举一动之间尽显妩媚妖娆。
叶昭言看见此番装扮,眼神中流露出几丝讶异之色,旋即便恢复平静,这并非是天禄人的打扮。
正在此时,一旁的蓝色身影有了动作,只见濯逸白一挥手,顿时数名侍卫便纷纷下了马,朝女子恭敬行礼,道:“参见公主。”
“免礼。”
叶昭言心头震撼,天禄没有这般大的公主,这样的打扮,让她不禁想起昨日听到的传闻,莫非是南越国君的女儿琨瑜?
琨瑜是南越国皇族里唯一一位女子,今年刚满十六岁,但是性格却十分骄纵任性。
不过,她的确有骄纵的资本。
她的母妃乃是南越国君最爱的妃子,生她之时,差点难产而死,幸亏南越国君派人前去求药,这才保下了她。
但是她的母妃却不治去世了,南越国君伤心欲绝之下及其宠爱这个幼女,几乎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
这南越国的公主娇蛮任性,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傲慢,似乎不屑于与任何女子计较,南越国的皇宫里,除了那些嫔妃以外,几乎无人能让她看在眼里。
叶昭言正暗自猜测的时候,琨瑜已经朝这边走过来,她身穿紫色衣裳,身姿绰约,肌肤胜雪,容颜绝美,眉宇间透露出妩媚的风情,步伐优雅,令人一眼望去,便被她的魅力深深吸引住。
叶昭言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站到了侍卫的身后。
她的动作没有逃过身侧人的眼睛,濯逸白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了叶昭言一眼。
虽然这女子被帷帽遮住了面容,但是不知为何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他们认识一般。
叶昭言还沉浸在思虑中,她没有料到南越国公主居然会来城北枫月岭这处枫叶衰败的景致,而濯逸白不知为何又身在此处,身旁还陪着东临帝的禁军。
那引她过来的背后之人究竟是什么目的?
琨瑜见状,顺着濯逸白的目光瞥了她一眼,见她衣着朴素似是普通侍女,并未理会,走到一株枫树下停住脚步,“濯公子,没想到濯府今日派来接驾的人只有你。”
她说着不满的话,却嘴角含笑,似乎一点也没有生气。
濯逸白轻轻颔首,“回禀公主殿下,家兄忙于府中事务,并非成心怠慢,一刻钟后便会抵达,还望公主赎罪。”
他的嗓音低沉悦耳,宛如琴弦拨动,无意间带了几分疏离与冷漠。
“无妨,你与濯明轩皆是濯王之子,谁来接驾并无区别。本宫今日来枫月岭,是为了与濯王府商谈要事。”琨瑜开门见山地说道,“不知濯公子可愿帮忙?”
濯逸白垂下了眸子,掩住了其中幽深的目光,“公主与濯王府商谈的要事恐怕不小。濯某并不掌管濯王府庶务,亦不曾参政,帮不上公主的忙。”
闻言,琨瑜娇俏的鼻翼动了动,抬起手,指尖勾了一下额前垂下的发梢,语气中颇有几分调侃的味道:“濯公子分明知晓本宫今日的来意,又何必拐弯抹角呢。”
第二百六十二章 逾距之举
濯逸白微愣了一下,“在下不曾参与濯王府政事,还望公主静待兄长抵达。倘若公主有其他吩咐,濯某必竭诚相待。”
琨瑜见他态度坚决,不好再勉强,目光中闪过几缕兴味,“濯公子果真如传闻中那般不同凡响……”
她说罢,便缓缓走到了那颗大树下面,她的身后,两名侍女紧紧跟在她身后,手上端着一只描绘精致的檀木盒子,盒子上雕花古朴,颇有历史厚重感。
她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用丝绸包裹的红色锦帕,缓缓打开,霎时,一股馥郁芬芳的香气扑面而来。
这块锦帕的质地极好,绣工精美,栩栩如生,甚至比上等丝织品还要美观。
她将锦帕摊开,一只金色凤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这件披帛是本宫亲手缝制的。”
鎏金披帛在阳光下泛出耀眼夺目的光芒,这件披帛乃是由天蚕丝织成,每一针每一线都经过了细致的处理,在阳光照射下呈现出一层淡淡的荧光,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只振翅翱翔的巨型飞禽。
这种布料,即使是皇室也少有,据说只有宫中的绣师才能够制造出来,价值不菲,而且这种蚕丝一旦破损,便会失去光泽,所以除了皇家的人以及极少数权臣以外,根本无法拥有这种奢侈的物件。
濯逸白见到这件鎏金红披帛,目光微凝,“这件披帛,可是南越独有的衣饰?”
“正是。”琨瑜嫣然一笑,“陛下安排我等在此枫林会面,是惦记着南越国崇山红色之美。只是这枫叶红虽美,却终究逊色了几分,濯公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濯逸白收敛神色,“愿闻其详。”
琨瑜伸出手拨弄掉了额前的碎发,慢条斯理地说道:“濯公子有所不知,我南越国民风彪悍,崇尚武力,因而,在秋猎之时,我国的武士会赤膊披上红色披帛,骑马比斗射箭,以此彰显我军勇武。我瞧见公子骑着骏马奔驰而来,定是身材英武之辈。不知濯公子可愿赏脸,着红色披帛如我国武士一般展示一二呢?”
她的话音刚落,四周的气氛骤然紧绷起来。
众人皆用惊诧又忌惮的眼神看向她。
叶昭言也吃了一惊。天禄民风算不上豪爽,即便普通百姓,也少有赤膊而出者,更遑论有身份的男子当众袒露身体。而南越国民风开放,不仅平头百姓开放,就连贵胄皇室亦是不拘小节,因此在南越国的都城,时常会看见赤膊披挂的壮汉。
来到他国之地做客,竟要当地子民循着自己国度的风俗,这位南越国的公主,还真是与众不同。
濯逸白闻言,蹙起了眉头,“抱歉,濯某不擅骑术。”
琨瑜倒也没有生气,依旧笑吟吟地说道:“濯公子不擅骑术,也没有关系,只是本宫听闻濯公子的箭术超群,濯公子若是披帛在枫月岭狩猎,定然别有一番风采。”
濯逸白略一沉吟,恢复了云淡风轻,“既然公主有意,濯某恭敬不如从命。”他转头吩咐道:“去取我的弓箭来吧。”
叶昭言不敢置信地看向他,她怎么也没想到,濯逸白会答应这种荒唐的请求。
要知道,他身上穿着的可是带有濯王府印记的长衫,岂能在这里裸露上半身的?这要是被人瞧见,传出去恐怕惹人非议。
身侧的玄甲侍卫张口欲劝,却已经晚了,只见那两个侍卫领命去准备了。
很快,那两名侍卫便拿着弓箭走了进来,递到了濯逸白的手里。
濯逸白接过弓箭,随后把手搭在弦上,修长白皙的手握着银色的弓柄,动作娴熟自然地拉开了弓弦,一瞬间,只见寒光乍现,他松手的刹那,利箭脱铉而出,直接钉入了那棵梧桐树上。
动作行云流水,令人移不开眼睛。
他将弓放下,抬头问道:“公主觉得如何?”
琨瑜赞叹道:“果然厉害。”她顿了顿,又笑道,“只是濯公子莫要忘了穿上我们南越的衣饰。”她指了指盒子里那块华丽的红色披帛。
濯逸白点了点头,“自是不会辜负公主盛情。”
琨瑜闻言,果然满意,她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位濯府三公子,她早就听说过濯家公子的名号,但也只知道濯大公子和濯二公子骑射功夫卓绝,却没想到濯三公子竟也不俗。
前日抵达锦都时遥遥一见,才知道他居然有如此出众的姿容。
这样风华绝代的少年,不是那些寻常男子可比的。
待侍卫拿着东西过来,濯逸白背过身去,将身上的外衫解开,从侍卫的手中接过了一件干净整洁的白衣,迅速换了上去,再次站在那株桂树旁。
他一改先前的清雅淡泊,墨色青丝用玉冠束起,整个人透出一种凌冽而又不羁的气息。
不等琨瑜开口,他已经将盒子里的披帛取了出来,轻飘飘地搭在肩上,举步迈出了凉亭。
“濯公子。”琨瑜唤住她,“为何不遵照我南越礼数褪下衣物?难道濯公子认为,你的身体比本宫亲手缝制的披帛还要珍贵?”
这句话,带着几许揶揄。
她这番挑衅,却并未激怒他。
濯逸白回眸一笑,“濯某的身躯自是不值一提。不过,天禄人礼数不可轻易抛却,濯某不忍亵渎公主,故此穿着。”
琨瑜怔了怔,没有反驳。她盯着他宽阔笔挺的脊背,忽然勾起嘴角笑了。
南越人性格剽悍粗犷,对于这种大胆的表达方式并不陌生,但也只限于南越男儿。
而天禄人,尤其是男子,一向注重仪态礼节,哪怕私底下相互较劲,明面上也总是彬彬有礼,恪守礼教的,大庭广众下对女子袒露身体,确实是亵渎。
“濯公子说的是。”琨瑜颔首,笑意盈盈,“本宫倒忘了,天禄民风含蓄,濯公子是个讲究规矩的。”
濯逸白没有再停留,骑上一匹骏马径自朝着林子深处奔了去,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之中。片刻后,只听一阵嘶叫从茂密的森林深处响了起来,那叫声凄厉而高亢,似乎夹杂着痛苦的哀鸣,不久之后,一道身影骑着马轻快地冲了出来。
第二百六十三章 赐教一番
这道身影的主人便是离开不久的濯逸白,他的右手持弓,左手提着一只黑色的大鸟,身上沾满了鲜血,甚至连衣裳也有斑斑血迹,可是这却并不能掩盖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强大杀气和凛然的气势。
他翻身下马,将大鸟丢给一旁的侍卫,擦拭了下手上的血迹,对琨瑜道:“承蒙公主赠送的披帛,濯某侥幸有获,至于这只大鸟,便归公主所有。”
琨瑜看向侍卫手中,仔细端详,大鸟的羽毛是纯黑色的,乌亮铮亮,像极了黑夜里的一团浓郁乌云,似乎是猛禽一类。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射杀猛禽,足以证明箭术不俗。
“既然如此,本宫便厚颜无耻地接受了你的馈赠。”她欣然应下,心念一动,又道:“濯公子箭术不凡,令本宫叹服,不知可否赐教一番?”
濯逸白微愣片刻,“不敢。”
琨瑜扬唇一笑,语调柔软,“濯公子无需拘谨,若能得濯公子亲手指点一番,即是本宫的荣幸。”
说罢,她率先拿过濯逸白手中的弓箭,猝不及防间,纤细的手指毫不避讳地触碰到了濯逸白的掌心,令他倏尔僵硬。
周围的侍从也露出了惊讶的目光,唯独琨瑜所带的几名贴身婢女见惯不怪,似乎习以为常。
叶昭言望着那女子的身影和二人亲昵的距离,心中划过一丝怪异感。
濯逸白淡淡扫过对方的手腕,看着那纤长雪嫩的指尖,不由得皱了皱眉。
而琨瑜却浑然不觉,只低头凝视着手里的弓箭,目光专注,像是沉浸在某种奇妙的境地中,她将手中的箭矢瞄准远方,缓慢地拉开弓弦,随着她的手腕一抖,箭矢飞掠而出,直插入树杆之内,只留下箭尾微微颤抖。
她微微弯腰,收了弓箭,对濯逸白笑道:“本宫不过想见识一番濯公子的箭法。”
说话间,她的手攀上了他胸口处的披帛,轻轻抚平了褶皱,又顺着胸口滑落到线条优美的锁骨上,最终停驻在喉咙附近。
她的神情慵懒妩媚,一双凤目里闪烁着狡黠的笑意。
濯逸白看着她的脸颊,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与这位金尊玉贵的公主保持了适当的距离。
“公主若真想见识,在下自然不会推辞,”濯逸白垂眸敛目,“只是……在下怕公主见到在下的箭技后,会吓坏了,毕竟……”
琨瑜莞尔一笑,仿佛没有察觉到他刚才的疏离,继续问道:“哦?如何会吓坏?”
话未落音,她的手臂骤然一紧,下一秒,她被一阵力量轻巧地推开,失去重心,在不平坦的斜坡上朝后倒去。
她因练箭之故,与其他下人之间隔着一尺多远,一时之间,众人都来不及救她。
眼看着琨瑜就要朝落满枫叶的斜坡上滚下去,一道清脆的破空声骤然传了过来,濯逸白手中一抹银色箭光划破了空气,朝着她而来。
琨瑜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呆了,下意识地瞪大了眸子,呆呆地往后跌去。那箭矢眼看着要刺向她的脑袋,最终擦着她的鬓发险险而过,刺入了身后。
她忽觉腰肢一阵碰撞,一股坚实力量托住了她,只是身体却因惯性往前倾了倾,让她整个人摔坐到了草地里。
同时,耳畔传来了几道声音:“公主殿下,您怎么样了?!”
琨瑜抬头见周围的婢女正七手八脚地搀扶着她,而在他们身后,背光处站着一名身材修长挺拔的男人,一袭白衫翩跹,手执长弓立在不远处。
不远处,红色的披帛飘曳在地,静静地躺在微黄的草地上。
她朝着弓箭方才射出的方向回头望去,只见一根树干歪倒在地,正是它托住了她滚落的身躯。
琨瑜揉了揉摔疼的胳膊肘,站起身来,抬眸望向濯逸白,只见他眉目俊朗如画,五官冷峻英挺,剑眉星目之下的眸子幽邃深沉,仿佛能够洞悉世间万物,让人不禁屏住呼吸,不敢靠近半分。
这样的一个人,无疑拥有绝佳的皮囊与气质。
她的视线不偏不倚地撞上了他的目光,见他眼眸中全然冰霜,顿时心头一震,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地击打进了自己的心脏——
她知晓那必定是心悸的表现,可是,那一瞬间的感觉实在太过熟悉,以至于让她差点误以为是他。
不过,那个人早在两年前就死了……
她摇了摇头,甩掉心里莫名涌上的酸涩情绪,转而看向一旁的濯逸白,问道:“濯公子如此行径,可是觉得本宫的请求有些唐突?”
濯逸白微微一笑,温润儒雅,“公主的请求自是没错。不过,在下不懂射艺,也不擅指教他人,难免技拙伤人。”
“濯公子言重了。”琨瑜走上前来,微笑着道,“濯公子乃是天纵英姿,又岂是那等庸碌之辈?”
她侧头,对着一边的婢女吩咐道,“去取一副箭靶来。”
那婢女领命而去,片刻便拿着一张箭靶来了。
这时候天色大亮,阳光如水般洒在地面,照亮了四周的景象,一株参天大树横卧在山谷中央,枝叶繁茂遮蔽了半壁天穹,偶有风吹过,带着几许萧瑟与苍凉。
正当叶昭言以为二人要继续比试射箭之时,琨瑜站在那颗参天大树前,将让人将箭靶钉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一行人距离箭靶不过数十米,如此射箭,未免太过简单。
濯逸白显然也有这样的疑惑,但是很快,他便明白了对方的用意——琨瑜的婢女拿了一条布带请他蒙住眼睛,她则站到他身前,堪堪挡住了树干,露出那不大的箭靶。
“濯公子自谦不已,本宫却十分信奉公子的箭术。”她笑容恬淡,“本宫愿以己身做饵,希望公子不吝赐教。”
琨瑜竟然想拿自己的身体冒险,来考验濯逸白的箭术!
这样的举止实在有些危险,哪怕对方是骄纵勇敢的公主,也让一旁的人觉得担忧,尤其是在场的皇室禁军。
他们虽奉命来保护公主的安全,却是皇帝的心腹,对于这位娇滴滴的公主并无多少感情,反倒是因为公主的这个举动而觉得她脑子不清,于是皆纷纷提高警惕起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以身试箭
濯逸白放下弓箭,正色道:“公主千金之躯,濯某不敢造次。若是公主想考验在下的箭术,大可换一个人。”
听闻此言,琨瑜似乎有些失望,“濯公子果真不敢?若是换上寻常婢女,公子心无牵挂,倒少了许多趣味。”
“濯某不敢拿公主的安危冒险。”濯逸白再度拒绝,他看了看四周,除了二人与侍从婢女,似乎再无别的人可用。
扫视中,一抹素白的身影跃入他的瞳仁之中,让他的眼神微微晃动了一下。那帷帽下的女子似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不易察觉地微微低下了头。
那是……
濯逸白心底陡然升起了一丝怪异的滋味。
叶昭言一直观察着二人,自然知晓琨瑜想做什么,此刻见濯逸白看过来,她心道一声不好,正要避开视线,却不想琨瑜顺着濯逸白的视线看过来,盯着了她,“这名女子可是婢女?”
叶昭言心下咯噔一响,她的身份,可绝不能曝光,尤其是在东临帝的禁军面前。
可是,当她想要开口解释的时候,濯逸白已经抢先一步说道:“不是。”
他的语速飞快,不由令叶昭言怔了一瞬。
“既如此,那么……”琨瑜顿了顿,看向叶昭言,“你来替我试一试。”
她的语调平静得宛若在说着一件极普通的事,甚至还带着一丝期待。而叶昭言听罢,脸色倏然变得煞白,却只得一言不发地走到了琨瑜刚刚站定的位置。
她走过去的姿态轻快爽利,举止投足之间皆透着几分飒爽的味道,让身后的濯逸白忍不住皱眉。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她的背影时,竟然会生出一种隐隐的熟悉感——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以至于他一时竟忘记了取出箭矢。
婢女很快为他戴上布带,那布带很薄,只能勉强缠绕住眼睛,遮挡住眼前的景象。
那白衣女子的背影在他脑海中更清晰了些,让他的心蓦然抽搐了下,竟有些犹豫起来。
他的手缓缓搭在箭矢上,拉满了弦,却迟迟没有松开。
“濯公子。”琨瑜见他发呆,便唤了他一句。
濯逸白回过神来,“请公主稍等片刻。”
琨瑜颔首,退开了些,目光仍旧落在濯逸白的身上。
看着前方蒙眼欲射箭的濯逸白,叶昭言的手握了握袖中的簪子,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静静等待着。
半晌,濯逸白接过一支箭,放入了弓弦之中,搭箭、挽弦,动作流畅而利落,眨眼间,箭便已经脱弦而出。
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唯有那支铁箭的嗡鸣越来越清晰。
叶昭言眼看着那支铁箭飞快地朝着自己射来,心跳加速,整个人犹如石化一般,只余眼睫在微微颤抖。
“咻——”地一声,箭羽刺破长空。
众人屏住了呼吸,紧紧地盯着箭矢飞射出去的轨迹,随即,箭破空而去,笔直刺入靶心,一丝不差。
叶昭言猛地睁开双眼,惊讶地看着身后的箭靶。
一只箭矢稳稳插在箭靶上,距离她的头顶不过一寸左右。
众人惊讶地睁圆双目,只因那支箭矢不仅准确无误地插在了箭靶上,还穿透了箭靶,稳稳地扎进了树干。
这样强劲而准确的力道,连琨瑜也暗暗惊叹。
她原本还有几分不确定,但如今却是全然相信了自己先前的判断。
濯逸白的箭法,当真是非同一般。
这样的人才,若是不为她所用,实在是可惜了。
她收敛了眼中的欣赏之色,柔声赞道:“濯公子的箭术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濯逸白却只是略略垂眸,“公主谬赞。”
此刻他的心里生出一层更深的疑惑,让他不由地看向梧桐树下的白衣女子。
她就站在那儿,一袭月牙白的裙裾被清风扬起,仿佛要乘风归去。
看起来纤细瘦弱,却仿佛藏着莫大的能量,让他不敢小觑。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那个人。
琨瑜察觉到他的打量,微微勾唇,“这位姑娘莫非是公子的客人?”
濯逸白抿唇不语,他至今都不知晓这女子的身份。
方才不过应急拿她顶替琨瑜一用。
虽然他对自己的箭术有信心,却万不敢拿琨瑜试箭,不仅因为她的身份,更因为她夹在几国之间的微妙关系。
即便琨瑜事后毫发无伤,倘若有心之人要拿此事做文章挑起事端,也不无可能。
这位看似天真的公主,并不像表面看来的那般无邪。
“不过,濯公子这样的人物,应该会遇见不少仰慕者,这姑娘愿意代替本宫试箭,丝毫不见惧意,想必也是对濯公子的才华钦佩得紧呢。”琨瑜见濯逸白沉默,笑盈盈地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听到这话,叶昭言心底微微一沉,她没料到自己会被推到台面上来。
她对着琨瑜施施然行礼,悄然退开几步,转身往角落而去,濯逸白却追了上来,伸手将她拦住,“姑娘替公主试箭,解了在下的困局,这份恩情,濯某自当铭记,不会吝啬一番答谢。”
他转头对那婢女吩咐,“去将那套碧玉钗送与姑娘,再好生将她送走。”
这一瞬,叶昭言忽然觉得,他或许是想帮助自己脱困。
“如此答谢,怎能劳烦濯公子,姑娘替本宫试箭,理应由本宫来赏赐才是,我这里有一串红宝石手钏,是南越工匠亲手雕琢而成的,价值千金,还请姑娘务必收下。”琨瑜微笑开口道,“况且,濯公子不过男子,难以体会珠翠之重,本宫身旁有专门擅长梳妆打扮之人,定比濯公子懂得挑选首饰。”她一边说,一边示意身旁侍立的婢女将首饰递给了叶昭言,“姑娘收下吧。”
叶昭言没有想到这位南越公主居然这般大度,竟然舍得拿出珍贵的红宝石赠予自己,她心下微凛,面上却不显露。
透过帷帽,叶昭言抬眸望着那张娇艳妩媚的脸,只见琨瑜嘴角含笑,目露诚恳,一副为她考虑的模样。
正当她迟疑之际,濯逸白已经出言劝阻:“既然是公主的一番美意,姑娘收下便是。”
叶昭言只好躬身领旨,接了那串红宝石手钏。
见状,琨瑜微笑点头,盯着叶昭言白色的帷帽看了一阵。
第二百五十六章 忠贞不二
“本宫听闻天禄女子保守贞洁才能得男子珍惜,如今一瞧果真不假。”她掩口而笑,“姑娘这身打扮莫非是想以此引得男子瞩目不成?”
她的语气虽然带笑,然而却让人觉得格外冒犯,甚至让人产生了一股冷意。
“公主说笑了,天禄乃是礼仪之邦,女子恪守礼节是循民风所致,
而非刻意谄媚男子。”濯逸白开口解释道
“原来如此。”琨瑜饶有兴致,“这般说来,倒是本宫狭隘了。天禄与南越民风大为不同,我南越淳朴开放,不肯囿于束缚,不知濯公子如何看待南越女子?”
“南越女子虽然比起天禄女子更开放些,
但也只是稍微大胆热情了些。她们与天禄女子同样善解人意,不拘泥于小节。”濯逸白不慌不忙地答道,语气坦荡,“濯某曾游历过天禄国边境,自然听说过不少传闻,南越如此风气,并没有遭受邻国非议。”
琨瑜闻言,低低地笑起来,笑容愈渐温婉,“濯公子说的没错。可是这些女子终究是不同。不知濯公子认为南越女子开放些反而合乎你的心意还是天禄女子矜持些更符合濯公子的胃口呢?”
她笑吟吟的,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问话却像锋芒毕露的刀片,一刀戳在濯逸白身上。
濯逸白一愣,随即认真思考道:“两者各有千秋,若是非要做出选择,我倒希望自己所钟情的女子......”
他顿了顿,不卑不亢地迎视着琨瑜的目光,神色泰然,半晌后缓缓地吐出四个字,“忠贞不二。”
“啪嗒”一声响,叶昭言手上的红宝石手钏掉落在地上,她迅疾俯身捡了起来,
然后默不作声地戴上了手腕。
红宝石经过一摔,瞬间有了裂隙,一点点分散开来。
她怔然地看着手钏上晶莹剔透的红宝石不再无暇,心底蓦然升起一抹悲凉。
那四个字还清晰地回响在她的耳畔——忠贞不二。
忠贞不二啊……
她垂下眸,遮住了自己泛酸的眼眶。
叶昭言的异常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濯公子果然有情有义。”琨瑜笑了笑,“身为女子,只求一心人,哪会有什么不忠不贞。不管在天禄还是南越,都只要对得起自己一颗赤诚之心即可。本以为这天禄风俗下男子偏爱保守一些的闺秀,如今听濯公子所言,才知道天禄包容,倒让本宫也想在天禄寻觅一位如意郎君。”
说罢,琨瑜的目光黏在了对方的脸上。
濯逸白神色如常,“公主此次有备而来,定能得偿所愿,濯某在此祝公主觅得佳婿。”
“承蒙濯公子吉言,只希望能如愿罢了。”琨瑜叹息一声,
目露惆怅之色,
“只盼着能够借着父皇的余威嫁入天禄,
这样就再也不用担忧父皇去后我在南越的处境了。”
这时候,
那两个侍卫已将一株碧血珊瑚搬了过来,摆放在琨瑜脚下,然后才对着濯逸白说道:“公子,二公子到了,还有好些礼物随后就到。”
濯逸白朝琨瑜微微颔首,“公主先坐片刻,我与家兄稍后就来。”他说着,迈步走向林外的大道。
叶昭言趁机紧随其后,准备在交接之时顺势走出枫林,离开这个诡谲危险的宴席。
濯逸白显然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并无阻拦。
眼见要与濯逸白一行人分道扬镳,叶昭言刚走到路旁一棵枫树前,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呼,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却见一辆马车从远及近,飞快驶来,她躲避不及,只能堪堪避让,而马蹄却擦到她的腰侧,她只听见“嘶啦”一声,裙衫破损,衣襟被扯坏一角,她整个人直直地扑进了枫林中央。
那马车速度奇快,直接撞断了一根横木,停在了枫林边缘处。
马匹发出一声嘶鸣,马儿猛烈甩动着脑袋,马背上的车夫也跟着摔了下来,一把拉住了马绳,马车才堪堪停稳。
这突兀的变化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叶昭言咬牙爬起来的时候,那匹高头骏马正停留在她跟前,一名华服男子站在骏马前方,手持折扇打量着她,竟是濯明轩。
叶昭言眉头一皱,才发现头上的帷帽不知何时已经滑落,乌黑柔顺的秀发倾泻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苍白的脸颊。
“咦,这里竟然藏着一个旧识。”濯明轩看了她几眼,眼睛微微眯起,语调中带了几分疑惑之意,“真是奇怪,这种宴席可不曾邀请叶家人。”
话虽如此,他却并未纠缠,径直往琨瑜所在高台而去。
濯逸白此时已经赶到马车附近,见濯明轩无恙离去只是虚惊一场,他才关注起前方的白衣背影来,方才听见“叶家人”三个字,他心念电转间隐约猜测到了什么,急忙上前去验证心中的猜想。
没等叶昭言扶好帷帽,少年如风般的身形已经掠到了她的身边,一双眼眸中尽是惊愕之色,亮得吓人。
眼前的少女身穿着月白色素净长裙,身形纤细,肤白胜雪,眉目宛然。乌黑长发的如瀑,只简单地绾了一根简洁的发髻。她静静地立着,身材窈窕而婀娜。
她静立于树枝之下,纤瘦的身姿如同凌空而悬,似是要乘风归去,清丽绝尘。
叶昭言被他这么灼灼的目光注视,心脏忍不住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胸口。
濯逸白也是愣愣地看着她。
两人就这样相顾无言。
“为什么不告诉我?”濯逸白沉默许久,忽然哑声开口。
叶昭言如此打扮,分明是有心隐瞒身份,只是他不知道对方为何如此。
如果知道是她,他一定不会拿她试箭,想起方才惊险的画面,他的手心已经沁出了冷汗。
叶昭言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嘴唇轻颤,“我以为是你邀约......”她垂下了眼帘,掩去了那一丝难堪,“......没想到,竟是有心之人设下的局。”
濯逸白苦涩一笑,原本激动的人语气变得温柔起来,“即便如此,你应该早就猜到了我并不知情,为何一直不曾与我言明?”
叶昭言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略显慌乱的情绪,“......的确是有心隐瞒。”
“为何?你不信我?”
他看着面前的少女,仿佛要看穿她的内心。
第二百六十六章 被逼无路
“不,我信你,但是我不能冒险。”
她抬眸看着他,澄澈的目光令濯逸白心中一悸。
他抿了抿唇,紧张的表情慢慢融化开来,“为何?我们曾经共患难过,我怎会害你?我记得你我从前未曾如此生分......”
他说话的时候,神态极其诚恳,眉宇间尽是真挚之意,目光仿佛能灼伤人的皮肉,让她不敢抬眼。
叶昭言心里一滞,“是......只是......”
濯逸白静待她接下去的话。
她却犹豫了。
看着那双如星辰般干净耀眼的眸子,叶昭言又想起那句“忠贞不二”。
心脏猛烈跳动了一下。
“难道是因为卿王的事情……你真如传言中所说要嫁与他?”濯逸白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不,不单是……”叶昭言强撑起了笑容,“如今,我们之间隔阂重重,又何必互通心意,徒增尴尬。濯公子,我知道你对我颇有好感,可是我对你却是毫无情谊。有一日,我们终究敌不过现实我只好做一对陌路人。既是陌路,又何必互相牵挂?”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很低,眼眸亦水波潋滟,看起来有几分脆弱。
然而说出口的话却决绝冷漠至极。
濯逸白呆愣着,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胸腔之中涌起了巨大的疼痛与失落。
她这番话是在拒绝他吗?他们曾经那样默契无间,将生死系于对方身上,她怎能如此轻易地说出“陌路”二字。
“你......”他想问她,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措辞。
“你说的是真的吗?”他不能相信,难道从前感受到的都是假的吗?
叶昭言抿唇垂目,轻轻地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看着他黯淡的目光,她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的疼痛,不愿再下去,缓缓转过了头,“不管怎么说,总算又见面了。”她低声说道,她的嗓音里有着几分沙哑,像极了被砂砾磨砺过的金石,“上次匆匆一别,未曾叙旧,实属遗憾。”
说罢,便再不留恋地转身离去,走得极慢,却未停顿一瞬。
濯逸白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她的背影,未曾离开。
直到她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前,他还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久久未能移开视线。
叶昭言很快回到叶府,远远便看到府门前停着两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四周还簇拥着不少仆妇婢女。
她不禁疑惑,按理说此时没有节庆,不可能有这么多人拜访叶府。
不过片刻功夫,她就弄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叶家的马车是上好的,显然不是寻常勋贵的规格。
这是卿王派遣家中奴仆过来送礼来了。
他是个聪慧的人物,或许是看出了叶家正在为叶昭言物色可行的佳婿,故意用这样的方式向众人展示自己的实力和心意。
这样一来,不仅能威慑他人,让他们知难而退让,还能提醒东临帝他的决心。
想到这些,她不禁露出了嘲讽的笑意。
果然,在皇族的眼中,利益永远比恩情更重要,哪怕是为自己卖命半生、身体大损的战将,他们的选择也只是权衡一二,若是没有足够利益,便弃如敝履,毫不犹豫抛弃。
而叶家......
“叶小姐,这是卿王殿下命人送来的寿桃,您看是现在吃还是放进冰窖里?”一名卿王府的大丫鬟亲自跑过来迎接叶昭言,看着她冷凝的模样,又是疑惑又是诧异,怎么这样的大礼送来了,却不见叶大小姐露出一分喜色?
“大小姐。”茱萸跑过来唤道,“您在外面赶了不少路,肯定累坏了,将军和夫人在屋里等您,咱们早些进去吧!”
“嗯。”叶昭言微微颔首,转身进了院子。
刚一踏入正厅,她就感觉到了气氛的凝固。
叶文轩正端坐于桌案之后,脸色阴沉,叶扶归坐在他左侧,眉间微蹙。而本应在最右侧的叶正平却不见踪迹,仅留下祁老和叶文轩的一名亲信。
叶文轩穿着墨紫色的锦袍,面庞英俊冷峻,虽然看起来有些憔悴,可是那股铁血杀伐的凛冽气息依旧令人胆寒。
想来他们已经知道了叶府门前的情形。
叶昭言暗叹,叶家终究没能逃脱东临帝的掌控,她这次的亲事怕是凶多吉少了。
“你回来啦。”看到叶昭言进屋,叶文轩的神色稍霁。
叶昭言走到了叶文轩跟前,“孙女拜见外公。”
叶文轩看着眼前的年轻的外孙女,心中五味杂陈。
她是他唯一的血脉。
她越是长大,越是让他想起了他亡妻,当初的她也是这般惊艳,英姿飒爽。她的善解人意,巾帼不让须眉,是他毕生难忘。
他本以为自己能教导叶昭言长大,让她嫁一个好人家,过幸福安宁的日子,却没想到......唉,都怪他自己无能啊。
想到此处,叶文轩的语气便有些沉重,“好孩子,你是个好姑娘,是外公没能保护好你。”
“外公不必自责。”叶昭言摇摇头,认真说道,“您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
“昭言。”叶扶归握住她的肩膀,满脸愧疚地望着她,“看样子,卿王过不了多久就要登门求娶,外公心急如焚要进宫面圣,陛下却避而不见。”
叶昭言心里咯噔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东临帝兄弟的打算。
原来他之前答应叶文轩再行考虑一番,不过是权宜之计,拖延片刻,为求娶做好准备。
这段时日,卿王并没有闲着,不仅散布了东临帝想要赐婚的消息,更是在勋贵间暗示自己非叶家嫡女不娶,甚至还拿出一份厚厚的礼单,请了锦都城里几乎所有的勋贵家眷,以及朝堂内外有身份地位的官员前往卿王府参加宴会,目的昭然若揭。
不仅让叶家丢了颜面,更是给了叶氏一族施压。
而叶家却迟迟没有反应,这让他心生恼怒,便趁此机会派人来送礼告知他欲提亲,想要逼迫叶家同意婚事。
“昭言,”叶文轩心里百感交集,“你放心,无论如何,外公一定不会让任何人强逼了你,毁了咱们叶家。”
叶昭言深吸了口气,努力镇定下来,“外公莫急,昭言倒是有一计。”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另辟蹊径
听闻她有办法,叶文轩不由得一怔,“哦?什么主意?”
“这次我们叶家被逼迫到如此境地,卿王府还送来聘礼,足以印证他们对这桩婚事志在必得。”叶昭言的嘴角微勾,笑容中带着讥讽,“卿王殿下不过是借助我们叶家之婿的名头图谋军权,只要叶家一日无婿,他就不会有收手的打算。所以,我们需要另辟蹊径,才能避免叶家落得一败涂地的局面。”
“如何另辟蹊径?”
“既然都是死局,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倘若卿王府的这桩婚事无法继续,那么,他们的野心也就没有机会施展了。”叶昭言正色道,“我们只要在叶家旁系子弟中寻一人假成婚,就能让叶家兵权顺理成章地留在叶氏一族。”
叶文轩皱起了眉毛,“这......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耽误了你?”
“我虽是叶家的嫡女,但若是嫁与卿王,也不过是个王妃,与众多妻妾争宠。倘若能把叶家兵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不比做卿王的傀儡强吗?”叶昭言摇摇头,“外公莫要为难。”
“可是怎能让你牺牲亲事来成全叶家,这件事情,万万不行。”叶文轩立刻拒绝。
“情势不容我为自己考虑太多。如今叶家遭遇大劫,若是没有这样的巧妙设计,恐怕是难以撑过这场浩劫。”叶昭言抬眸,清澈的目光里闪烁着坚毅的光芒,“叶家绝不能被卿王一脉控制,我也绝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
“胡闹!”叶文轩怒声呵斥道,“叶家的未来竟要一个小女子来铺路!”
叶扶归看着发怒的父亲,忙拉住他,劝慰,“父亲先别生气,昭言性子冲动,等她冷静一番再议也不迟。”
“娘亲,我没有冲动。此事无需再考虑了,我已经决定了。”叶昭言斩钉截铁地开口。说罢,她跪了下来,诚恳地看向叶文轩:“外公,昭言自幼随您习武,您学识渊博,且颇具谋略,教出来的孙女是什么样您最清楚。您若信我,我一定不负所托!”
叶文轩愣了愣,认真看向她。
她站在背光里,一张脸素净干净,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叶文轩看着这个倔强坚毅的外孙女儿,一阵心疼。他闭上眼睛,沉默良久,缓缓睁开眼睛,“昭言,你知道将叶家的荣辱兴衰皆系于己身,是何等沉重?你若选择这条路,便要做好吃苦受罪的准备,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外公。”叶昭言垂眸道,“叶氏家训第六条,叶家男儿,生而为国效力,死而为家仆!叶家的荣耀,靠得是铮铮铁骨,是浴血奋战!我虽为女子,亦不愿苟活于世,暗处偷生,纵使刀山火海,我愿陪伴外祖父共闯。”
叶文轩紧紧攥着衣袖,厉声道:“你要知晓,一步踏错,万丈深渊!”
“谨遵外公教诲。”叶昭言点了点头,眸子里迸射出灼热的光芒,“昭言不敢妄言,但是这条路,昭言一定会坚持走下去。”
看着叶昭言清秀的脸庞上露出的坚韧的表情,叶文轩一颗心慢慢变得柔软起来,突然明白她说这番话的含义——这是在警醒自己。
叶昭言不愿让卿王府的人得逞,而叶文轩亦不愿看着祖宗基业毁于一旦,但是若叶昭言嫁去了卿王府,觊觎叶文轩威势的东临帝以及眼热叶家军权的卿王必定设计将叶家架空。
“昭言......”他苦涩开口,似乎还想要劝服她。
“外公。”叶昭言打断他的话,“不论结果如何,昭言都甘愿承担。”
叶家三代忠烈,她绝不会让叶家葬送在自己手中!
她不会允许叶家的列祖列宗蒙羞,也绝不允许外人欺辱她叶家人!
照如今的形势,她早晚都会被迫嫁与卿王,与其到时候被迫与皇权妥协,还不如趁着尚未发生,先下手为强。
听到这里,叶扶归已是泪流满面,颤抖地问道:“昭言,你,真的愿意吗?”
“嗯。”叶昭言轻轻应道,没有丝毫犹豫。
叶扶归眼泪簌簌落下,“娘亲知道,这偌大的叶氏一族,男子众多,却难寻你的心仪之人。”
“娘亲,”叶昭言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腕,垂眸掩住眸中的苦涩,“您误会了,这件婚事对我而言,只是一个计策,而那名叶家子弟的夫婿身份,不过是为了挽救叶氏一族而存的假象罢了。娘亲不妨想一想,等叶家式微,昭言即便嫁给了心仪之人,失了有力娘家的倚仗,又如何能过得快意?”
听闻此言,叶文轩和叶扶归皆是一怔,随即露出复杂的神色。
如今这个局面,若叶家不能解除危机,叶家军便会易主,叶昭言注定要随着叶氏一族凋零,又何来的安稳幸福?
只是,不论如何,叶家旁支的男丁怎配得上叶昭言的身份呢?
“唉。”叶扶归叹息道,“你说得没错,若是叶家败落了,叶家的女子也不会好过。”
“娘亲放心,昭言有自己的打算。”叶昭言低声道,声音里透出坚毅和冷静,仿佛在述说着一句再平淡不过的话语,“只要能守护叶氏家业,即便终身不嫁,我亦无怨无悔。”
“昭言......”叶扶归眼眶通红,更咽着叫了一声。
叶文轩和叶扶归对视一眼,最终长叹一声,不再劝阻她。
“昭言。”叶文轩拍拍她的肩膀,郑重交代,“不管结果怎样,外公只要活着一日,永远都是你的倚仗。”
翌日,叶氏旁支的一名少年带着几名丫鬟婆子,跟随祁老,悄无声息前往叶府。
叶昭言站在院中,看着外面纷飞的落叶,神情恍惚,喃喃道,“重生一世,总要为叶家搏出一条活路。”
祁老将一封书函递给叶昭言,道,“小姐请过目。”
叶昭言拿着书函仔细翻阅了片刻,脸上渐渐浮现一丝笑容。
“如何?”祁老问道。
“是个聪慧至极的少年。”叶昭言将书信收起来,不多时,她等的人就到了叶府。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到,在叶家旁支中竟然有着一位极为优秀的男子,名唤叶景离,是个极为温润尔雅的人物。
第二百六十八章 出类拔萃
叶昭言见到叶景离时,他正站在庭院的树荫底下等待,身形挺拔,俊逸儒雅,眉宇间带着温和的神色。
见到她来了,他赶紧拱手施礼,“见过大小姐。”
叶昭言颔首示意他免礼。
他穿着一袭月牙青色的直裾,墨绿长衫上绣着一丛兰花,腰间挂着一枚碧玉佩饰,眉宇疏朗,唇角边挂着温柔的笑容,儒雅翩翩。
叶文轩终究是不忍委屈她,竟然在叶氏旁支里面挑出了这样一个出色的男子。
这样的男人,尽管身份欠缺,但对于一般的世家小姐,倒也配得上了。
叶昭言打量着叶景离,叶景离同样抬头看着叶昭言,一副谦逊有度的模样。
这时,叶扶归和叶文轩走进院子。
“外公,娘亲。”叶昭言转过身来行礼,并介绍了身侧的男子,“这是叶景离。”
叶文轩点了点,未置一言,这人是他着意挑选的,自然是旁支子弟里面最好的。
只是这人究竟对叶昭言有几分心意,他就无法保证了。
叶昭言甚少在叶氏旁支露面,因为身份的差距,这些旁支子弟也从未入得了他的眼,自然不应存在叶氏旁支子弟暗自恋慕叶家嫡出大小姐的可能。
如此,颇有些遗憾了。
叶文轩叹息一声,他倒是希望叶昭言觅得如意人,可是有些事不能勉强,他能为叶昭言做的只有这些了。
叶扶归扫过叶景离,微微皱起了眉头。
虽说叶景离相貌堂堂,但她实在不愿意让叶昭言嫁给他。
叶景离是叶氏旁支嫡子,叶扶归虽不认识,却知道这孩子在旁支之中素来以贤德端方著称。
按理说,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男子做女婿,倒也不差,但是叶扶归却为女儿感到委屈。
这叶景离的心意定然比不过真心倾慕叶昭言的人,若是要假意婚嫁,她倒宁愿那人是稽家嫡子稽斯年。
更何况,她懂自己的女儿。叶昭言要嫁的人,是心仪之人,所求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非是为了巩固叶氏一族利益而联姻。
这样的想法,叶扶归只敢在心里默念。
叶昭言见叶扶归犹豫踌躇,知晓她在担忧什么,她轻轻握住她的手,道,“娘亲,女儿既决定了,便不会觉得委曲求全。”
叶扶归心中微微一震,随即明白了叶昭言的用意,顿时泪意上涌。
她这个女儿从来就是个倔强性子,一旦做出决定,就算她再反对,她都会一往无前。
昭言,果然是长大了,为了拯救叶家不惜一切,哪怕牺牲她自己的亲事。
“娘亲莫伤怀了。”叶昭言替叶扶归擦去眼角的泪珠,拍拍她的背,“女儿不觉得委屈。”
“嗯。”叶扶归拭去脸颊上的泪水,含糊地应了一声。
这时,叶景离已经向二人跪拜磕头,“景离见过将军和夫人。”
叶景离自幼丧父,父亲叶承泽去了后,他便与娘亲成了叶家旁支的孤儿寡母。按理,没了父辈支撑的旁支很快便会凋零,但那时的叶文轩非但没有轻视叶景离,反而对他多番帮助。叶景离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不仅学识出众,且品格高洁,深得叶氏长老的赞赏。
“好……”叶文轩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叶扶归也收起哀伤,将叶景离扶起来,道,“景离啊,我们家昭言性子执拗,脾气也暴躁,若是她有哪里怠慢的地方,还请你多多包涵。”
“夫人言重了。”叶景离垂眸,恭敬地答道,“大小姐巾帼不让须眉,自有风范。”
他这话说得漂亮,既捧了叶昭言,又表达出对她的欣赏,令人听起来极舒服。
“既然如此,过几日便请你娘亲来,一同把亲事商议妥当吧。”叶文轩挥了挥手,“你先退下吧。”
“是。”叶景离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房间。
看着叶景离离开的身影,叶扶归忽然叹口气,“昭言,你确定真的不后悔吗?”
“娘亲放心,女儿不曾后悔。”叶昭言沉声道,手心却轻轻攥紧了。
脑海中,少年的影子渐渐远去,却更加明显了。
“唉……”叶扶归再度叹了口气,摇头道:“你呀,就像小时候一般任性妄为。”
叶昭言莞尔一笑,挽住叶扶归的手臂,道,“女儿也是被您惯坏了,才会如此的肆无忌惮。”
“我惯着你,不也正是盼着你快乐吗?”叶扶归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道。
她笑得幸福,仿佛刚刚那抹怅惘不复存在。
很快就到了濯王府宴请的日子。
濯王府,宾客盈门,锦都大家族的宗亲皆携带贺礼前来。
濯王爷早早地就命人摆好了酒席,邀请贵胄共聚。
因为东临帝近来身体不适,故而不曾派皇室亲眷前来,只派一名宫娥和太监前来祝贺。
而其余诸王和宗亲也尽数前来,整个王府中张灯结彩,一派热闹景象。
待正门人走了个干净,叶昭言这才小心地入场,却不想一进场,立即吸引了所有目光,无论是女客还是男客均纷纷朝她投去注视的眼神。
这些时日的传闻,已经让她和卿王的名字黏在了一起,变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见状,她不卑不亢,安静地步入桌席,淡定地环顾四周。
“这位便是叶家大小姐吧,瞧着倒是个难得的清丽佳人。”有贵妇人笑着对身侧的夫人说道,眼底满是艳羡。
这叶氏一族,如今权势滔天,而叶氏大小姐得卿王钟情,这般好运足以媲美皇室之女,她怎能不艳羡?
那人看了她一眼,“不过如此,怎及的上锦都三姝?”
另外一位夫人附和道,“叶大小姐确实不似寻常闺秀,那般英气,这种气质可不是寻常姑娘能够拥有的,这可需要大毅力。”
这几人一唱一和,明褒暗贬,叶昭言不禁蹙眉。
宴席很快开始,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叶昭言静心观察了许久,也不见濯逸白的身影,甚至连濯明轩也不曾到场。
实在奇怪。
宴席上的众人谈资交换了几轮,逐渐将重心移到了濯王府即将宣布的大事上面来。
“听说濯王要为府上公子张罗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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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天要忙于新的兼职,身边没有电脑,可能会影响更新。
第二百六十九章 仰慕之情
“正是,听说那女子来头不小,估计也会赴宴,咱们等着看热闹罢。”
“啧啧啧,这濯王府也不知会找个什么样的女子做儿媳?”有人惊讶地咂嘴,“这可真叫人好奇。”
……
听着耳边嘈杂的议论声,叶昭言眼波流转,却不曾多言。
这时,坐于首座的濯王突然站起身来,朗声道:“今日邀请诸位来参加濯王府的宴会,除了宴饮共聚,实乃是有一件大事想宣布。”
正说着,一阵喧哗声响起。众人循着声源看去,却见一位粉衣女子在簇拥下缓缓走入厅内。
她一路行来,身后跟着数十人。
那女子一袭桃粉色华丽纱裙,梳了飞仙髻,头顶斜插着镶嵌了宝石的金钗,肌肤莹白胜雪,五官娇媚绝伦,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隐隐藏着锐芒,更添一分威仪。
“是南越公主!”有人惊呼出声。
众人皆知,濯王要为嫡子选择的女子必是勋贵之女,而南越公主的出现,显然引起了一阵议论。
叶昭言一直在留心厅中的动静,听闻此言,忍不住抬头,恰好与琨瑜对上。
琨瑜见有人不加掩饰地盯着她,不禁有些好奇,席中众人虽然对她好奇,却唯有此女的目光毫不顾忌。
是一张英气中带着锐利的陌生女子脸庞。
琨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显然没有认出那日枫林里戴着帷帽的女子就是她。
在众多宾客的注视下,传闻中的南越公主款款落座,她刚坐下片刻,便有两道身影出现在厅中,一蓝一紫,皆是俊朗的相貌,只是蓝的俊逸出尘,紫的气质华贵,正是濯王府二公子和小公子,濯逸白和濯明轩两兄弟。
二人对着琨瑜行了个礼,还未来得及落座,就听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明轩、逸白,你们也坐下来陪公主用饭吧!”
“是!”濯明轩和濯逸白应道。
他俩落座在了琨瑜的下首,没有半丝的逾矩。
琨瑜对他俩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叶昭言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两人身上,尤其是濯逸白。只见他眉宇间隐隐有些怒意,不知是不是错觉,再看濯明轩,倒是神色冷峻,不露分毫端倪。
不过,这二人虽然看起来冷漠淡然,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她总觉得这两人的身上透露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微妙感,让她感到莫名怪异。
众宾客见三人的阵势,也是暗暗咋舌。
濯王设宴之意已经呼之欲出,而眼前美人正当婚龄,莫非濯王要宣布的大事与这南越公主有关?
“听说濯王爷的嫡次子濯明轩正要定下一门婚事?”一名勋贵笑问,“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啊?”
濯世成闻言,略带忧虑道:“本王的儿子向来不羁,喜欢随遇而安,不喜欢束缚自己,若是他们不愿意娶妻,本王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本王的嫡次子濯明轩,如今已满二十五岁,却迟迟没有定下婚事,这让本王颇为担忧。”
话说到这里,言下之意已经很明了了。
“这......这可不好啊!”有人惋惜地叹息,“这样岂不是耽误了这样的优秀子嗣?”
“所以本王才想为他挑选一名合适的女子为妻,助他早些觅得良缘。”
濯明轩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劳父王操心!“
“哈哈,王爷不用担心,明轩公子一表人材,肯定有许多贵女倾慕的,不知道明轩公子是否有了喜爱的女子,不妨给众位长辈见识见识?“那名勋贵笑问道。
他话音落下,众人皆是起哄。
“就是,我可听说濯明轩公子的品行非凡,可不会连个未婚妻都没有。”
“濯二公子的年纪也不小了,该为他选一门亲事了,这可是他一生的大事。”
“说不定人家早就心有所属了!”
......
众人一片好奇地望着濯明轩。
“诸位请稍安勿躁。”就在众人纷纷议论的时候,坐在首位的濯世成出声道,“明轩公子尚未婚配,只不过已经有意与一名女子定下亲事。说起来,犬子与她也颇有些缘分。”
“哦?是何方佳人竟令濯公子一往情深?”众人惊诧。
濯世成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诸位都知晓南越公主来到我天禄的事,公主乃是南越国君的掌上明珠,是以南越皇帝为了公主的处境,特地将她送到天禄来招婿。”
众人惊诧不已,南越公主,那可是南越皇帝心尖的肉,这可是一块肥肉啊!谁吃了谁就发达了
这下可是让人垂涎不已了。
有心人却已经听出了门道,濯王此刻提及南越公主,怕是与濯明轩的亲事有关啊。
难道濯明轩有意求娶南越公主?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不少人兴奋了起来,悄悄大量起二人来。
公主面容姣好,濯二公子气质高华,倒是般配。
濯明轩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并没有开口说话。
“明轩,你可有意公主?”濯王也看向他,认真询问道。
这些年,濯明轩替濯世成打理着一半的濯王府事务,在锦都纵横驰骋,不仅武功高强,且长得俊俏风流,一时间,倒是吸引了一群芳心暗许的女子。
她们虽然不敢对濯明轩表白心迹,但却想着能够通过别的方法接近他,以期待能够有机会得到他的青睐。
这些女子,或许有些是冲着他的权势富贵而来,但更多的,却是因为对他的倾慕。
不过,这些年来,濯明轩对任何女子皆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没有一个人能够让他多看几眼,也没有一个人能够进入他的心扉。
濯明轩不理会众人的目光,淡声答到:“但凭父王做主。”
众人顿时哗然,议论声沸,却无人注意到席中琨瑜神色淡然,没有丝毫喜悦。
“好好好,干脆爽利,果然是男子汉大丈夫!”濯王满意地拍手称赞道。
众人又是一番艳羡,这样的好事居然被濯明轩给拿下了,不过也是,若是没有濯王这么一层关系,恐怕濯明轩的终身大事还轮不到这样好呢!
濯世成高兴之余,这才看向首座另一边的琨瑜,笑道:“犬子已经表明心意,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琨瑜瞥了眼不远处面容纯良的俊逸少年,淡声笑道:“濯二公子英俊潇洒,身份尊贵,本宫对公子也是有所仰慕,不过此仰慕之情并非男女之意,只是单纯的欣赏,还请濯王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