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陀持
永穆拂了拂衣袖,轻声一笑:“大相放心,我既提了要萧令姜和亲,便有将此事办成的法子。”
“当真?”贡吉有些半信半疑。
面对他的质疑,永穆却很是自信:“自是当真。甚而无需大相主动去提,皇帝便能自己生出送萧令姜去西蕃和亲的念头,届时大相再顺势提出人选,便是正中其下怀,一切自然就顺理成章了。”
“哦?”贡吉好奇了。
萧令姜毕竟是懿文太子遗女,且不说她有一身才能可用,皇帝便是为了不留下苛待懿文太子遗女的名声,也万不会选了萧令姜送西蕃去。
西蕃不指定人选强求,他又如何会主动而为?
永穆眼中闪过幽光,她在大周皇室待了那般久,旁的事或许没能做成太多,然而对帝后、太子这些皇室之人却看得清楚透彻。
当今这位一向自诩明君,做事亦喜爱彰显自己大度容人之处。可人性呀,往往就是如此,缺什么才爱显摆什么。皇帝那身为帝王的猜忌之心,却是怎么都掩不住。
永穆低声向贡吉说了自己与神宫的策略,贡吉闻言眼中不由一亮:“竟还能如此?”
永穆含笑颔首:“这帝王的猜忌之心,可是不容小觑的。尤其是如今这位,可远不是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问心无愧。不过,此策若要顺利施行,除了神宫出手外,还是要借陀持大师一臂之力的。”
“不知是要做何事?”贡吉问道。
陀持大师并非他能随意差遣得了的。这番他随行来大周,除了那名义上参加佛教法会的说法,最主要的目的实则是试探大周玄门虚实。
西蕃与大周常年有摩擦,往后两国交战亦是在所难免。
比兵马,西蕃自认不比大周差。然而,大周境内玄门变幻莫测的各式门道招数,才是叫他们拿不准的。
西蕃虽也有通晓术法之人,可与中原玄门到底不同。
先前与神宫接触,贡吉与西蕃王便觉出玄门高手不容小觑,更何况大周还有不缘司、七十二玄门更甚者还有不显于世的隐士高手。
即便有陀持大师这位西蕃国师、术法上的第一高手在此,他们心中也不由犯嘀咕。
因而,西蕃王才亲自诚恳相请,请陀持大师去探一探大周玄门虚实。如此,亦可事先做好谋划防范。
永穆知晓陀持大师乃佛家高人,若要他做些违心之举,他未必能肯。不过,此事对他倒不勉强。
“大相放心,我知晓西蕃王特意请陀持大师出山来此,是有借他试探玄门虚实的意思。既然如此,这后头的较量当中,不妨多上一项,算不得勉强大师。”
至于神宫欲要人看到的,也终将被看到……
她这么说,贡吉便放心了:“这事倒不难办,我明日便同陀持大师提一提。”
永穆与西蕃这处的谋划且不提。
宫宴之后,西蕃使臣与大周官员便开始正式商议缔结修好之事,这其间的种种条例、利益交换往来更是要往来掰扯许久。
而郢都之中,也迎来了三年一度的佛教法会。
大周虽以道教为国教,然而对其他宗教也很是多元包容,因而信奉佛家思想的权贵世族、平民百姓亦不在少数。
佛教盛典持续时间长达七天,参与者更是达数万人之众,吸引了大批信徒前来朝拜和参加,而佛家的几位得道高僧,亦会在大兴善寺外修筑的高台上讲经,以传佛家思想明义。
萧令姜修的是道,对这些佛家思想并不感什么兴趣,然而陀持要去,她便是冲着这个人,也要去瞧一瞧。
高台近旁特意留出了一圈位子,乃是为参加法会的权贵世族所置。
萧令姜坐在台下,侧首便看到一人身着红色僧衣由远及近而来,那人年约五旬却丝毫不显老态,步履之间矍铄挺拔,身后还跟着几名随侍的西蕃僧人。
是陀持大师。
萧令姜眼中微深,等他近前后方站起身致意:“尊下便是陀持大师了吧?”
“正是。”陀持神色平静地回了一个佛家之礼。
他是西蕃人,穿着打扮与大周僧人皆不相同,对于旁人轻易认出他,陀持并不惊讶。
“久未大师之名,当真是幸会了。我乃大周永安公主萧令姜。”萧令姜笑了笑,指指自己身侧之位,“大师也是来听讲经的吧?若是不嫌弃,不如便坐在这处如何?”
陀持眉梢微动,原来这位就是贡吉提到的永安公主萧令姜……
他知晓贡吉此行乃是为了促成和亲之事,至于人选是谁,王上并不在意。
然而,昨日贡吉却亲自寻了他,与他道,这和亲的人选要定在萧令姜身上。此女心计非凡又精通玄术,若是届时有什么意外,西蕃使团之中怕是鲜有人能敌得了她的手段,还需得他出手相助。
萧令姜之名,从西蕃到大周这一路来,他倒是听到许多次。这么个棘手的人物,贡吉还偏要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定然是有他的理由。
陀持不在意和亲之人到底是谁,他来大周的目的也不在此。
不过他毕竟是西蕃国师,若是萧令姜受命和亲却又生了旁的心思,对西蕃不利,他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
陀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这位永安公主看着不过十六七的年纪,言谈举止间却疏朗自然,一身气度叫人过目不忘。
只是这般去看,她瞧起来也仅是个气质尤为高华的皇家公主罢了,若不是早有耳闻,倒看不出她竟是个精通玄术、武艺非凡之人。
陀持眼中微深,总归是来听经的,既然如此,坐在哪处并不重要。
他点点头:“那便多谢公主相邀了。”
萧令姜抬手请他落座,而后自己方坐下。
除却那几句寒暄,两人便也未曾再多言,都一致地看向高台。
讲经很快便开始了,大周赫赫有名的惠明法师盘膝端坐于高台之上,清朗的讲经之声亦从高台之上远远传开。
一段经文讲罢,惠明停了下来与众人探讨经中要义。等到他欲要开始下一段经文的讲解时,却突然被人叫住。
“惠明法师且慢,我心中尚且有惑,还请法师一解。”
第二百五十五章 所请
场中众人不由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待看清其人时,人群之中不由咋舌一片。
能坐于永安公主之侧的西蕃僧人,除了那传说中的西蕃国师陀持大师,还能有谁?
听闻陀持大师在西蕃地位超然,不仅是那传说中的生根活佛,更是密宗的第十七代传法者。这样的人,对佛法的感悟定然不同寻常僧人,提出的疑惑,也定然能非常人所能解。
而惠明法师则是禅宗传法者,传承了达摩禅的正统。他从小便慧根极深,至性淳一,为人更是博闻多识,能得众妙会于心。
听经的众人眼中迸出强烈的好奇之色,若能听两人辩上一辩,当真是人生至幸。
惠明法师见提问之人乃是陀持,倒也不惊讶,而是起身合掌朝他回了一礼:“解惑倒不敢当。大师与贫僧同是追寻佛家无上妙意,虽不同宗,然而终究殊途同归。大师若是有问,尽可指教便是。”
陀持站起身:“既然如此,我便至高台于法师辩上一辩,可否?”
“自是求之不得。”
陀持在众人的注视下登上高台,与惠明相对一礼,而后盘膝坐下,问道:“法师方才言,修行成佛是靠顿悟?”
“确实。”惠明微微颔首,“贫僧以为,修行不在外循,而靠内心顿悟。若是固守次第,这是心外求法。”
陀持略微摇头:“我却以为成佛悟道要依次第逐步修行。就如世人登山一般,需得一步一个台阶方能到达山顶。倘若不依靠次第,而是仅凭突然之间成佛悟道,又该往什么方向去修?”
面对他的质疑,惠明神色平静:“没有方向才有顿悟,如若坚持固定方向,那是以有为法求有为法,永远没有出离的尽头。”
“若不依次第修行,僧人平时干些什么呢,岂不是什么也不用干了?”
“听从自己内心,过常人生活即可。吃饭、挑水、劈柴,处处皆是修行,不必着相,更不必刻意去修。”
“那出家人和在家人还有什么区别?”
“本就没有区别。”
……
两人一来一往,尽显高僧大师风范,然而问题却愈发深入起来。
萧令姜虽修道但对佛家却也不是丝毫不通,这两人辩的,说白了是在问修行成佛是靠“渐悟”还是“顿悟”。
陀持大师乃密宗传法者,认为当以严密复杂的仪轨按照次第逐级修炼,最终达到即身成佛的成就。而作为禅宗翘楚的惠能法师,则追求明心见性,直指人心,强调顿悟,这是非常难成就的。
她慢悠悠地饮了一杯茶,这个问题无所谓对错,他们双方各有其理,听者也不过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
只是……
萧令姜抬头瞧了瞧天色,两人短时间内怕是得不出结论来。
果然,陀持与惠明这一问一答,便是连辩了三日,甚而又由此论到了善恶。
惠能法师道:“一个人应当做到“无念”,既要排除恶念,亦要排除善念。因为恶念固然会将人导向恶道,但善念也会让人生出牵挂,构成尘障。”
陀持大师却又道:“如若完全排除善恶之念,却又想认识到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是不可能的。自认“无念”,实则念头已起。而没有善恶之念,却又能分出是非善恶那就更荒唐了!”
“不生善恶念头,不是不分是非善恶,而是不要执着善恶之念,因为有“念”即有漏,有漏则不得解脱。”
“若如此,修行又怎能有下手处?”
……
相较于往年的讲经,这举世难遇的禅宗与密宗两位传法者同台论辩,才是更叫人神往激动。
皇帝听闻陀持大师登台与惠明法师辨法后,亦亲临至大兴善寺,旁的世族权贵拥到此处听两人论辩者,更是数不胜数。
这几日,二人身侧的茶盏续了无数道,依旧没有得出结论。
两人皆是佛法精湛、无人能及之辈,又怎会被人轻易驳倒?同样地,如今棋逢对手,自也无法去驳倒对方。
等到七日佛教法会结束时,论辩还是没有定论,陀持欲要继续,却被贡吉笑着出言阻拦:“两位大师对佛家教理各有深刻见解,这顿渐之争若是继续下去,怕是一年半载都未必可结。”
“既如此,不妨暂且放下如何?大周与西蕃修好,往后两国互通往来,如何愁不能再辩?”
陀持见他暗中使的眼色,心中叹息了一声“可惜”,只好就此作罢。
确实,这题辩下去也未能辩的出结果来。
不过,大周的惠明法师果然不负其名,一来一回之间,两人虽然谁都无法说服谁,却也各自颇多受益。
他双掌于胸前合十,朝着惠明一礼:“禅宗与密宗虽是同根同源,然其义理却已不尽相同。这几日与法师一辩,于修行一道亦颇多益处。多谢法师了。”
惠明亦跟着回礼:“贫僧也谢过大师不吝赐教了。”
皇帝见状哈哈一笑:“两位大师如此相惜,倒叫朕心中动容。两国能得此机会,在佛法上交流互通,乃是无上妙事呀!”
陀持点头认同,贡吉又避开众人暗中朝他眨了眨眼睛。
他心中无奈,然西蕃王与贡吉所托之事却不能忘,只好合掌向皇帝道:“大周陛下,陀持还有一不情之请,恳请您应允。”
“哦?”皇帝不由疑道,“不知大师有何请?”
陀持道:“这几日与惠明法师论辩,陀持倒是见识了中原佛教之精深处。然而我听闻,佛教却并非大周国教,如今能得大周上下皆奉的,乃是道教玄门。七十二宫观,术法高妙精深,其中更以太清观为尊。”
“陀持自幼修行,通晓佛理亦略知术法。如今不远千里到大周来,便是想一睹中原佛教与玄门盛况,从而能在修行上有所精进。”
“如今,我参加佛教法会得以与惠明法师一辩,也算了结了部分心愿。可对道教玄门,却甚是好奇。”说着,他合掌躬身一礼:“还请大周陛下能设下试台,允我与太清观的道长们切磋一二。”
一旁的萧令姜闻言眼中微深,这是终于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陀持此行,乃是剑指玄门?
第二百五十六章 比试
两国较量,定然要知彼知己才能百战不殆。
大周与西蕃往年在边境战场上或多或少地都亮过刀剑,也算知晓彼此的兵马实力。然而,在玄术一道上,两国之间却鲜有交手。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拼的亦不仅仅是兵马、策略,能人异术往往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尤其是中原玄门已然绵延千百年,精妙术法更是不知凡几。
看陀持所请,一睹佛教玄门盛况为佳,更重要的,怕是要探一探玄门虚实吧?
只是眼下陀持既然已经提出此请,再去拒绝,反倒是怯弱不敢应战似的。如今两国商议修好之时,大周持大国之姿,定然抛不下这个脸面。
更何况,皇帝想必也有心借此彰显大周国力,以威慑西蕃诸人,他怕是不会拒绝。
萧令姜看向坐于上首的皇帝,果然,他面上不过略微讶然片刻,而后便笑着道:“欲要见识玄门盛况,还是要看玄门大会才好,只可惜下一届也要等到两年后了。不过来者是客,陀持大师既然有所请,朕自然不能不允。”
皇帝身子微微先前,看向陀持问道:“玄门术法门类众多,与佛教密宗有多有不同之处,不知大师欲要比试哪几类?”
他原本还不懂西蕃派陀持来周的意图,如今却已是了然于心。
想要探一探大周玄门的虚实不是不可,只是他却没那个耐心让太清观陪着西蕃一道一道比。
挑选几类相较,借此来威慑西蕃足矣。
陀持闻言微微皱眉,然而他亦知晓样样比试并不现实,因而只略微思索片刻,便回道:“密宗修持方法成百上千,不过整体来看还是分功、法两大类。我听闻玄学有五术,山、医、命、相、卜,其间亦有与密宗修持异曲同工之处。”
“既如此,那便大周与西蕃各出三人,一比武艺功法,二比咒术符印,三比阵法攻防。我西蕃愿拿出三件密宗至宝为注,若是大周玄门能赢,陀持双手奉上,不知大周陛下意下如何?”
皇帝朗声一笑:“大师所请,自无不可。”
听他答应,陀持眉眼微松,而后合掌躬身道:“多谢大周陛下了。”
说罢,他略顿了顿又继续道:“除此之外,陀持还有一请,不知是否可言?”
皇帝不着痕迹地拧眉,他自觉对这西蕃国师已然万分客气,若是对方一味提要求,却莫要怪他不给面子了。
心下如此想,他面上却依旧一副大度之色:“大师请说。”
陀持似乎没有察觉他心中不快,依言道:“如今大周与西蕃将要交好,缔结盟约,此乃造福两国万民的盛事。”
“陀持身为西蕃国师,无他事可为两国百姓所做,唯密宗有祈祝之术,可一表祝福之意。听闻玄门亦有此法,因而特请能与大周国师一道,神坛做法,共祈两国昌运。”
原是此事……
皇帝笑了笑,大手一挥道:“大师有此心意,乃是两国百姓之福。此事,朕亦允了。”
“多谢大周陛下。”陀持躬身谢道。
而一旁的萧令姜看着他,眼中却愈发幽深起来。
比试,尚且可说是为探玄门虚实,然而这祈祝又是为何?
她可不信,西蕃当真有那与大周结好的诚心……
但皇帝既然已经应下,她也只能且行且看了。
皇帝打定主意借此威慑西蕃,力求场场皆胜,因而特意召了袁不吝与太清观掌观玄元商量应对的人选。
“不知你们对此次比试之事,有何想法?”
袁不吝微微垂首,没有立时回答。
玄门年轻人中能人辈出,其中又以萧令姜一骑绝尘,让同辈之人望尘莫及。她那一手符咒之术,便是年长许多的自己与之较量,都未必能轻松赢得了她。
若说比试符咒,让她去未尝不可。
可她先前办事时,到底有几次受了伤,更何况他们皆不知陀持深浅,结果如何未必说得准。
这次比试涉及两国之争,皇帝又势在必得。
袁不吝心中叹了一口气,看来,少不了要让他们这些老骨头出手了。
他与玄元互看一眼,而上前一步躬身道:“回圣人,臣愿与西蕃一较咒术符印。”
玄元心中无奈,亦只好跟着一起:“贫道可选阵法攻防。”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他们二人肯出手,这比试便无需担心了。
“还有武艺功法一项,你们觉得何人可行?”
玄门之中武艺超群者不在少数,袁不吝与玄元二人都可谓是高手。不过,西蕃既说了选三人应战,他们自不好再选武艺。
玄元想了想,回道:“此项便由我太清观的冲阳掌殿接下吧。玄门五术中,他独独醉心于山术,武艺在整个玄门之中可谓无人能及。”
“如此甚好!”皇帝听罢不由抚掌。
于是乎,佛教法会刚过,两位佛教传法者同台论辩激起的热闹尚未消散,太清观的比试台前已然又围满了人。
第一场,比试的是武艺功法。
西蕃这方派出的乃是陀持身旁的大护法密鲁,他修习密宗功法四十余载,据说单论武艺,乃为西蕃第一人。
这样一个人,可不好对付。
此人方一登台,周身的气劲便被他释了出来,叫看台上的众人都不由随之一凛。
等到冲阳掌殿与之交手时,密鲁一招一式间更是霸道非常,犹如金刚怒目,威猛可畏。
在如此猛烈的攻势下,冲阳只能避其势头,招式之间好似受到了压制一般。
看台上众人的心不由提了起来。
萧令姜凝眸细看,密鲁攻势虽猛,然而冲阳掌殿应对起来倒是游刃有余。瞧起来,不过是等个机会罢了。
果不其然,等到两人过了百招之后,一直攻势猛烈的密鲁渐渐露出了颓色,冲阳在此时寻出他的纰漏,反手一掌推去,密鲁被拍了个正着,不由后退了半步。
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密鲁很快就败下阵来。
坐在上首的皇帝哈哈一笑:“陀持大师,这一场,可是大周胜了。”
“是。”陀持合掌垂眸,“是密鲁技不如人。”
“那么接下来的咒术符印,西蕃又由哪位来比?”皇帝问道。
陀持抬起头,声音平和:“我来。”
第二百五十七章 得胜
袁不吝起身,向着陀持施了一个道家之礼:“既如此,接下来便由我来应战。”
他脚下微点,飞身跃到了台上,陀持也跟着上台:“袁掌司,承让了。”
两人互施一礼,而后便后退半步,手上迅速结印。
不过转息间,就见袁不吝已然结出了一道攻符向陀持抛去,而陀持则口中念咒,身上金色佛光一闪,周身立时竖起了一道透明的屏障,将那凛冽的攻势挡了回去。
陀持口中咒吟不停,随着他的念咒之声,便见其周身浮出一道道泛着金光的佛印,紧接着他反掌一拍:“去!”
那一道道佛印便如飞箭一般,向着袁不吝疾射而去。
袁不吝脚下微旋,手上也立时结印去挡。
数招下来,两人斗得难分难解,不相上下。
萧令姜坐直了身子,亦仔细观察两人招式。
袁不吝修的是玄术,所施皆是道家符印咒术,而陀持则是佛家密宗印咒。
这两人,皆是当世顶尖的高手。若是在平常,能见到任何一人出手的机会都甚少,更何况见这两人能同台相斗。
她自己就最为擅长符咒之术,自然看得出来,如今两人出手较量并未遮掩收敛,当真乃高手之争,一符一咒之间的威力,变换应对之间的驾轻就熟皆非寻常玄士所能及。
与她而言,这亦是一次难得的观摩学习的机遇。
她凝神看着两人出招相斗,心中急转,设想自己若是其中一人,当下符势又应当如何去应对化解。
不知过了多久,袁不吝与陀持依然辨不出胜负。两人错身分开,在台上拉开了距离。
随着两人再次抬手,看台上的众人都觉周身气息一变,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然布满了乌云,风猎猎作响,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意。
萧令姜眼中不由一凝,这是要最后一搏了!
只见袁不吝凝起风刃在自己掌心一划,一道殷红的血便涌了出来,紧接着他手上迅速翻转结印,血迹在空中被勾勒成符,而苍穹之上也隐有霹雳作响。
这绘的乃是天罡五雷符!
雷符是玄士寻常所用,五雷符也有那造诣不凡的玄士可驭,然而这天罡五雷符,世间却无几人能驭使得了。
此符若以己身血液为引,可引世间至清至正之力,威力无穷。
萧令姜心中微提,若是她,到了如今境遇,怕是也要不得不使这一招了。但她修行年数尚短,使出来的威力怕是比不得袁不吝。
而另一面的陀持,在袁不吝恢绘符结印之时,也已然盘膝坐下,手捏莲花印,口中念起佛家咒语来。
“唵嘛呢叭咪吽……”随着咒声向四周散去,他屈臂上举于胸前,手指自然舒展,手掌向外。
那一瞬,猛然有巨大的佛手法印从他背后而起,携着金刚之势朝袁不吝拍去。
萧令姜眼中微缩,袁不吝若要确保取胜,怕是还要再加一道印……
不过一个念头间,袁不吝那处也已挥手将那道天罡五雷符挥了出去,与此同时,手上又迅速结出了一道上清大洞印,紧接而上。
只听一声霹雳声响猛然在苍穹炸开,紧接着天光一闪,又雷霆携着铺天盖地之势席卷而下,直冲那巨大的佛手法印迎去。
两者相撞,迸出巨大的声响。
台上众人只觉心中一震,即便周遭已然由玄士们设术护了起来,他们仍觉有一股势不可挡之力朝着台上卷来,不由惊呼出声。
萧令姜与玄元等人立时起身,施术印在周遭结界之上,这才免了结界破裂、殃及众人的状况。
台上雷光与佛光相撞,发出刺眼的光团,让人看不清台上情形。
等到光芒退去,众人便看到台上相对而立的袁不吝与陀持二人,衣袂在风中猎猎飘扬,二人却皆是一派云淡风轻的高人之姿,好像方才那股携着铺天盖地的毁灭之势的气息,非二人所为似的。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这是谁赢了?
看台上的萧令姜眼中溢出一股淡淡的笑意,心中已然有了数。
果然,只见陀持双掌合十,朝着袁不吝一礼:“是我输了。”
直起身子之时,他唇角已然隐带血迹。
袁不吝压下翻滚的气息,亦施了个道家之礼:“在下不过是侥幸得胜罢了。大师的造诣,令人叹服不已。能得大师这般对手,亦是我之幸事。”
陀持浅笑着摇摇头,眼中似有释然,而后他朝着皇帝行礼:“大周陛下,这一局,是我输了。”
皇帝眼中的笑意几乎掩盖不住:“既如此,余下一项是否还要再比?”
所谓三局两胜,大周已然胜了两场,余下那场似乎没有什么必要了。
“自然要比。”陀持道,“贫僧此来,亦是为了见识见识玄门盛况。若不场场比过,又焉能知晓差距何在?还请大周陛下下令,比试继续。”
对于他的心思,皇帝如今心知肚明。不过,他既然坚持要比,那就继续便是。总归,丢的不是大周的脸面。
这第三场,比的便是阵法攻防。
大周这处是玄元亲自下场,他是太清观掌观,武艺与符咒或许算不得天下无双,然而这阵法一术上,却是他的长项。
玄珩精通奇门遁甲,又被誉为阵法奇才,但玄元与之相较并不逊色,甚而隐隐高出两分。
只是,他虽与玄珩同辈却年长许多,所以不曾夸耀过这一点罢了。
西蕃那处选的,亦是密宗高手,所施阵法诡谲多变,与中原阵法倒有许多不同。
萧令姜先前不曾见识过,如今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只可惜,台上不懂阵法之人却看得云里雾里。
等到两相收势,方明了谁输谁赢。
这三场比试,大周皆胜。自然,陀持先前所提的那三件密宗至宝,便归了大周。
失了至宝,陀持倒也并不沮丧,而是道:“感谢大周陛下应允,贫僧这才有机会见识中原玄门。大周国强,理当绵延昌盛、长流不息。”
“贫僧听大相道,两国修好之例已然商议得差不多了。既如此,还请大周陛下勿忘陀持所请,允我与贵国国师一道,亲自为两国结好作法祈祝。”
第二百五十八章 实情
做法祈祝两国和顺昌盛乃是佳事,皇帝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
他看向一旁的玄元,问道:“道长觉得如何?”
玄元俯身回答:“回圣人,贫道之前算过,十日之后,便是良辰佳日。”
皇帝哈哈一笑:“既如此,那便定在十日后吧。法事所需之物,便皆交由道长安排了。届时,朕当在台下,与两位一道为大周与西蕃两国祈祝。”
“是。”玄元垂眸应道。
陀持亦双掌合十道谢:“多谢大周陛下。”
今日三场比试大周皆胜,皇帝心情大好,笑着又与众人说了几句,而后便先行起驾回宫。
太清观地处郢都城外的怀山山脉之上,有玉京、玉虚、玉华三座主峰。往年赶上大的盛典之时,皇帝也会往太清观这处来一两趟。
因而,这下山回城的路他算走过不少次了。
从太清观到郢都皇宫,要先下山,而后还要经过一道长长小道,而后才能转到宽长的官路上去。
原本的车队,也不得不变换队形,更加细长起来。
如今正是春末夏初的时辰,山路两旁的丛林长势正好,郁郁葱葱。
山路寂静,除了车马粼粼之声以及山中时不时传来的一两声鸟叫,便无旁的声息。
护卫在圣驾四周的禁军们,百无聊赖地张望着周围景色。这条路,他们也走了不少趟,玉华峰脚下,官道近旁,谅也没有什么宵小胆敢作祟。
正在这时,突有爆炸声起,而后便见马儿猛地仰天嘶鸣,就要向前窜去。
驾车的侍从神情大变,连忙扯紧缰绳这才使得失控的马儿暂被制住,没有酿成大祸。
脚下不知何处埋了火药,接连有爆炸声起,人群顿时慌乱喧嚷了起来。
“有刺客!保护圣人!”禁军首领钟迟大喝一声,拔出了腰间长剑,警惕地看向四周。
“嗖嗖嗖”,有破空声从林中传出,禁军连忙提剑去挡,但已然有许多反应不及的禁军随从倒在了地上。
禁军首领钟迟连忙带人护到了皇帝的车驾前:“圣人勿忧。”
他眼中微眯,便见林间蹿出了一群蒙面杀手,直冲皇帝车驾而来。
山路狭长,前后被那突然爆炸的火药扰得乱了套,一时不得近前护驾,两旁又窜出这般多刺客,即便皇帝出行带了不少人,眼下也颇有几分左支右绌之感。
眼见着那刺客就要冲破防卫,摸到皇帝的车驾前,钟迟眼眸猛地一缩,来不及顾及那向自己挥来的刀剑,使出浑身气力纵身一跃,将那人斩于剑下。
他吁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一阵剧烈的痛,原来自己方才不经意间被身后的刺客所伤,得亏身旁禁军帮他拦了一下,这才免了性命之忧。
钟迟回身,提起带血的刀剑,大声吼道:“护好圣驾!”
此处离太清观渐远,离官道亦还有段距离,这伙人定然是特意选了此地埋伏。
不过他方才便放了响箭,刺杀圣人这般大的动静,太清观那处想来也能很快赶到。
眼下只要护住车驾便好。
他们到底人多,即便对方占了地形优势,却也一时难以靠近皇帝的车驾。
眼见着刺客们一个个倒下,从玄清观赶来的诸人亦要到眼前,带头的人冷哼一声,放声道:“昏君,你莫要以为十几年前宫变实情无人知晓!得位不正,必不可久!”
他说话时,特意用了内息,这话语在林间山道上传荡,响亮异常,便是前来救驾的诸人听闻都不由脚下一顿。
车驾之中,皇帝的面皮猛地一颤,眼中迸出摄人的冷光。
“撤!”带头之人大手一挥,那些蒙面刺客们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撤向了两旁密林。
钟迟见状,立时下令部分禁军追上前去,另一部分则随他围在车旁护驾。
刺客散去,山道之上却未恢复先前的平静,钟迟站在圣驾旁,提剑的手却不由微颤。
方才,那刺客是说十几年前的宫变实情?
得位不正……
他心中不由一寒,悄悄地掀起眼皮觑了一眼车驾,里头毫无动静。
这一场刺杀瞧起来似与十几年前的旧事相关,弄不好,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啊……
前来救驾的袁不吝与玄元瞧了瞧四周惨状,两人对视一眼,而后走到车驾前躬身请罪:“圣人恕罪,臣等救驾来迟了。”
“无碍。”近侍掀起车帘,露出里头皇帝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来。
他扫了扫周围景象,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缀在袁不吝后头的萧令姜,淡声道:“回宫吧。”
这回宫之路竟然遇了刺客,袁不吝等人自然不敢再大意,皆跟着禁军一道护从皇帝回了皇宫,而后才各自离去。
而皇帝进了宫殿,便挥退了身旁众人,良久,他才沉声吩咐:“来人,去将陈聂以及钟迟都唤来。”
今日这刺杀之事,可未必是偶然之举。
那领头刺客的话,到底深深刺到了他的心。
按理说当年之事,他已然处理妥当,天下间不应再有旁人知晓,可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且今日这群人,到底又是什么来头?是当年的叛王后裔,亦或者……甚而是那故去的懿文太子的随臣?
这群刺客的来历,定然是要查的清清楚楚,且必须一个不留才行!
他双眸微眯,那刺客之言,今日想必已然传入在场之人耳中。他们不说,心下却未必不会怀疑。
皇帝冷哼一声,当年之事他确无插手,更自信未曾留下什么证据来。空口无凭,那刺客不过是妄想生事的逆贼罢了。
他这处如何吩咐陈聂与钟迟行事且不提,萧令姜回了郢都却未曾立时回府,而是脚下一转,去了趟贺家。
贺相山今日不当差,听闻她来眼中不由一喜,连忙让人将她请了进来。
“如何?今日比试,可是大周胜了?”
萧令姜点点头,面上却无喜色,见贺相山面上不解,这才沉声将方才之事道了出来。
今日那刺客所言,她听得清清楚楚,十几年前的宫变到底是否另有隐情?
若是有的话,那刺客所言,可当真是又将她与贺家置于风尖浪口之上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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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相山听完她的话,霎时变了脸色:“他竟如此说?”
萧令姜颔首,声音也愈加沉凝起来:“舅父,当年的事我无从知晓。然而这其间,当真是否有那别有隐情之处?宫变一事,可会真与皇帝有关?”
贺相山眉心紧锁,摇了摇头道:“当年宫变突然,叛王联合宫中禁军封锁了整个宫廷,肆意屠杀,可谓是血流成河……”想起往事,他的眼中不由流露出几分痛意来。
“他意在皇位,因而最先便是围困先皇,又派人屠杀东宫,为的便是要逼迫先皇写下诏书传位与他。”
“幸而当年的肃王,也就是如今的圣人及时率兵勤王,这才平定了宫变。彼时,储君已逝,先皇悲痛之下将皇位传给了立下大功的肃王,而后便很快殡天了。”
率兵勤王,平定宫变……
肃王无疑是以功臣的形象出现的,那么刺客又怎地会说当年宫变另有实情,皇帝得位不正?
萧令姜微微蹙眉:“宫变之后朝中清算调查,可有发现肃王牵扯其间的蛛丝马迹?”
贺相山摇了摇头:“自是没有。莫说彼时确实没有肃王牵扯其间的迹象了,便是有,当时宫乱方定,先皇便紧接着驾崩,此后诸事皆由肃王接手,又怎会任凭旁人查出来?”
“是呀。”萧令姜叹了一口气,是她想左了。
我抬头望向桂友秋,话在口中转了两圈,还是开口问道:“令姜,此事若是为真,他……”
萧令姜想了想道:“先皇传位时,朝中重臣与长公主皆在,当是名正言顺有疑。”
若要让你因着旧事,便扛起懿文太子的小旗,去寻皇帝复仇,凭白掀起皇权之争,朝堂江湖动荡,你做是到,也是可能去做。
贺相山眉梢微挑:“舅父的意思是……是查,是问?”
可我若真是个女子,皇帝也是会容我活到如今了。
事情的关键是在于这刺客之言是否为真,而是我的一番话恰到坏处地又挑起了皇帝的疑心。
桂友秋双眸微眯,既然如此,这到底是叛王这一脉如今生事,还是旁的势力欲要再挑起小周皇室之乱呢?
那么一句话,看似是针对皇帝,然而就直觉而言,你又总觉得似乎是冲着你与贺家而来。
要知晓,有论那伙人是是是依旧忠心与懿文太子,就那般陷你于风波之中,对我们只会没害有利。
贺相山几乎不能如果,那伙人定然是可能是率领懿文太子之人。
“这传位之时呢,可曾出现什么异样?”
彼时贺家作为太子妃娘家,亦是元气小伤,又要因着托孤之事,防着新下任的新皇猜忌算账,自也有力再去关注旁的。
贺相山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了然:“舅父是问你,是否没复仇之意?”
你如今那幅身躯,是懿文太子的血脉。但……牵扯其间的另一位,又是你先后的生身之父。
你是贺相山,却也是萧姮。
若我们当真是当年率领懿文太子之人,便是会丝毫是知会你,暗中刺杀皇帝是说,还明晃晃地传出这宫变别没隐情、皇帝得位是正的话来。
你微微一笑,问道:“舅父以为呢?”
“如此......便有旁的疑点了?”贺相山问道。
贺相山闻言,眼中满是盈盈笑意:“舅父待你疼爱至此,令姜定然也是负舅父之意。”
然而即便是亲历了此事的长公主,对当年之事亦想是出半分是对来。
我似叹谓、似感慨:“令姜,他要记住,是管是什么事,贺家总是站在他身前的。它是是光要他护着,亦能护着他呀。小是了,贺家再进居一次临川罢了。”
于懿文太子,你有深情可言,于皇帝,你亦有甚父男情谊。
萧令姜摇头:“你并是曾听闻。”
与萧令姜又询了几件往年旧事前,贺相山便回了自己府中,而前又乔装一番暗中去了趟长公主府,以便了解当年之事。
贺相山耸耸肩,有奈笑道:“可你今日在场,也确实亲耳听闻此言。便是你是掺和,依着当今那位的性子,怕是也会对你与贺家生疑吧?”
贺相山眼中微暗,与萧令姜道:“舅父,实话与您说罢,你那人懒散,并是爱掺和到下一代人的旧事之中。往事已逝,与你已然有什么意义,与你而言,专注当上才是最为重要。”
贺相山眼中一沉,攥紧了手中的纸笺。或许……此话当真是这刺客故意而言。
你若是女子之身,或许还尚能翻了皇帝之位,自己一跃而下,光复懿文太子一脉。
萧令姜眼中是由动容:“他呀……”
“你孤身一人尚且有谓,天地之小自没去处,然而贺家却是能因此再凭陷风波之中。您且法此,是管当年旧事如何,你定然竭力护贺家有恙。”
“是管是真是假,他呀,也该放上才坏。”
萧令姜沉沉叹息:“昨日之事是可留,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自古以来,皇权之争皆免是了双手沾染血色,可最终到底又没什么胜者呢?”
听长公主所言,当年宫变之前,对叛王一脉小肆清洗,那么少年都还没过去了,莫非还没漏网之鱼?
“如今圣人已然派人去追查刺客,他便更是应该掺和到此事当中,以免叫人以为他当真听信了这刺客之言。”
名正言顺……
你又是由想起这销声匿迹许久的神宫,还没近日在郢都甚是活跃的使者团一行……
任谁都该知晓,你如今还没归于皇室,在皇权之上谋生。
然而还未等贺相山那处理含湖头绪,宫中传来消息,陈聂抓到的刺客终于开了口,我们乃是当年宫乱时幸存上来的懿文太子随臣,如今奉命刺杀皇帝,为懿文太子复仇。
“对。”萧令姜点头,“是查,是问。他也知晓,当今圣人猜忌之心颇重,如今刺客之言一出,难免会叫人觉得我们是当年宫变旧人。要么是叛王一脉,要么便是为他阿父鸣是平。”
是过,贺家于你却是意义平凡,你如今那条性命,自己亦是珍惜得紧。皇帝也坏,别没用心也罢,若想借此生事,你亦是会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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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卸磨
奉命?奉谁的命?这里头可大有文章可做了。
依着皇帝的心思,怕不是立时便要将这份嫌疑放到她身上。
果然,宫使很快便来了她府上传话:“永安公主,圣上传您过去呢。”
萧令姜淡然起身:“好。”
巍峨的宫阙一如往常,她到了皇帝处理政事的大殿前,听得一声通禀,而后便跟着近侍进了大殿。
殿内,皇帝高坐上首,左右两侧分别站着陈聂与钟迟。
“参见皇伯父。”萧令姜双手合握胸前,俯身行礼。
殿中一片安静,垂首而立的她只觉一道犹如实质的目光落在她周身迟迟不去,良久,才听得皇帝淡淡开口:“起身吧。”
萧令姜这才直起了身子。
皇帝看着立于下首的人,眼中微深:“永安,你可知朕今日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萧令姜摇摇头:“永安不知。”
皇帝望向一旁的陈聂,吩咐道:“陈卿,你把昨日所审之事再说一遍。”
“是。”陈聂拱手,而后又将他昨日审讯的种种对着萧令姜讲了一遍,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关键,那便是这伙刺客道,他们乃是奉命为懿文太子复仇。
陈聂说罢,大殿寂静无声,他掀起眼皮觑了眼一旁的萧令姜,便见对方依旧淡然而立,面上毫无诚惶诚恐之色。
依着她的聪慧,不该不清楚这刺客之话是何意呀……
坐在上首的皇帝微微俯身向前,一双眸子如鹰隼一般盯着萧令姜:“永安,你便没有什么要说?”
萧令姜抬起头,长长叹息:“皇伯父,陈指挥使的话我明白,可永安却也只能道一句,我对此事毫不知情。”
“这群人打着我阿爷的名头,此事一出,众人自然而然地会想到他唯一的血脉身上。可是,我又缘何要因此做呢?”说着,她抬首,目光直直地对上皇帝。
皇帝眸中不由一缩,搭在龙椅上的右手不禁微紧。
当年宫变之事,他虽自信无人知晓实情,萧令姜自然更不可能知晓。然而,世间之事皆有万一。
她若是当真知晓了当年真相,未必不在心中怨恨,欲要行复仇之举。
皇帝有疑她的理由,可这话却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萧令姜继续道:“皇伯父待我甚是宽厚,与我公主封号,食邑无数,更是允永安一展心中志向,入了不缘司。永安对皇伯父,只有感激之情,又怎会生出怨恨之意?”
她说的真切,皇帝看着,竟一时辨不出真假。
“当日那刺客所言,永安在场,听得清楚明白,可却一个字也不信。”
萧令姜道:当年皇伯父带兵平乱,世人皆有见证,又怎会是那包藏祸心的刺客随口几句,便能抹杀掉的?”
“您立功得皇祖父传召,名正言顺。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听闻阿爷有什么旧部。大周自前几年来,因神宫之祸,内外皆忧,永安也不知不觉中成了那风尖浪头上的人物。可这般打着阿爷的名头,来行这逆天之事的,却也着实未曾料想得到。”
“永安不知背后到底是何方势力,然我只知,此计颇毒,成与不成,于皇室都是一击。阿爷他的名声,也不容那包藏祸心的贼人肆意抹黑。”萧令姜猛然跪下,请道,“还请皇伯父下令彻查此事,还阿爷与永安一个清名!”
皇帝眼中微深,这刺客说是懿文太子旧部,仅凭空口之言,他自然不会就这般信了。永安说的,也未尝不有些道理。
可即便如此,他心底的猜忌却也彻底被钩了出来。
即便此事当真与永安和贺氏无关,可刺客当日那一番话,又会不会引得她对旧事探究追查呢?若是她心中种了疑虑,那么待他这个皇伯父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地忠心呢?
永安与贺氏,是他对付神宫的一把刀。
如今,或许是有人想生事毁了他手中这把刀,可也或许,这把刀已然不甘心如此,欲要噬主伤人了。
他,不得不防……
皇帝心中谋算万千,然而面上却朗然一笑,从高位站起步下来扶起了萧令姜:“永安,刺客的挑拨之言,朕自然不会就那般轻信了去。”
他满眼欣慰地看着萧令姜:“朕很高兴,你看得清楚,更不曾为言语表象所迷。那刺客包藏祸心,无论是当日反叛之语,亦或是昨日审讯之言,目的皆在挑拨你我伯侄之间的情谊,乱我皇室安稳,凭生事端。”
“今日唤你前来,也是想彻底除了这层顾虑,莫叫那刺客得逞了去。”
“你入不缘司许久,为皇室、为大周立下的功劳,朕是瞧得清清楚楚。”他负手,长叹了一口气,“朕时而会想,你若是生作朕的儿子,那该多好呀……太子、端王他们有一个能如你这般,朕便高枕无忧,也不会如此发愁了。”
萧令姜心中微嗤,她若是真生作皇帝儿子,他可未必真如他所言那般无忧,坐的安稳。
太子之前的两位储君到底是怎么去的?这两位,可不是像如今的太子那般怯懦愚笨。
然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储君太优秀了,他做皇帝的,心中如何安稳得了?若是这种心思再为旁人所利用,那更是于国于民无益。
心中如此想,萧令姜面上却一脸动容:“永安只是一介女娘,如今能有此作为,也多亏皇伯父信任重用,又怎敢据功自矜。”
“皇伯父正值春秋鼎盛,五皇子他们也聪慧过人,这往后之事,自然也无需担忧。”
“你呀……当真机灵。”皇帝哈哈一笑,而后肃容道,“今日咱们伯侄既然将话说开了,自然再无芥蒂。你放心,朕会派人查清楚,给你和你阿爷一个交代。”
“那群刺客,明面上是刺杀朕,说不得却是冲着你去的,不知背后还有什么谋划。”他拍了拍萧令姜的肩膀,道,“如今乃多事之秋,你便暂时先在府中歇息,也好避一避风头,袁不吝那处,有朕为你去说。”
萧令姜垂下眼眸,这是欲要夺了她在不缘司中的事务,卸磨杀驴?
说了那么都,果然还是……
她心中嗤笑,俯身谢恩:“多谢皇伯父关心,永安尊令。”
第二百六十一章 应对
两年前她于临川揭出神宫阴谋,这一路与人走来,遇了不少风霜刀剑,也算为立了不少功劳。
南面的民乱和战役平定,北方的荒人部落也日益安稳,而东方那处呢,虽不是她所为,但得益于师父之力,也是暂时免了后顾之忧。
到了年前,拿下了玄珩这位神宫右使,又牵出了与神宫勾结的梅氏。
神宫先前的版图谋划日渐四分五裂,元气大伤,到如今不过苟延残喘而已,而皇帝也不再如初时那般时时忧心于神宫这头潜伏的巨兽了。
既然神宫的威胁没有那般大了,皇帝对手上这把刀,自然是可有可无。
今日这桩事,不过是让他压抑许久的芥蒂又冒出了头罢了。
她乃懿文太子之女,皇帝对她不可能真正放心,有那防备之意,她也无话可说。
入郢都之时,她与贺家便知晓,神宫灭尽之时,难免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然而她亦自信届时不会完全被皇权裹挟,全无立足之地。
如今神宫未清,隐忧未除,皇帝却仅凭刺客一面之词便立时夺了她不缘司的事务,当真是迫不及待啊。
萧令姜心中冷呵,浅笑着辞别皇帝,便回了府。
那刺客之言,皇帝并未叫人传出去。毕竟,此话传出对他的名声也无甚好处。世人皆道,空穴不来风,若是那刺客乃懿文太子旧部寻仇,那么当日宫变之事也只会愈发惹人怀疑思量。
没了不缘司的事务,萧令姜倒是难得清闲。
裴攸在棋盘上落下一子,道:“如今这境况,皇帝口中说的好听,却明显是疑心于你。阿姮,你心中便没个想法?”
萧令姜耸了耸肩:“想法不是没有。只是,我若因此便大动干戈,与皇权去硬碰硬,不仅自己讨不了什么好处,也更是如了背后人的意。”
对方拿着懿文太子的名头行事,要的不就是搅乱大周皇室,闹得人心惶惶?
“眼下能做的,便是尽快查清那波刺客的来历和背后的阴谋,如此也能略消皇帝一二分疑心。”
“可他若是猜忌之心不消呢?”裴攸落子问道,“你破了神宫那般多的阴谋,立了不少功,可这不缘司的事务皇帝却说夺就夺了。”
“他是帝王,此后若是对你处处猜忌,处处限制,你与贺氏便难了。”
萧令姜无奈笑了笑:“你说的是。与我而言,夺不缘司的事,倒不算什么。”
“我这人出身江湖乡野,便是不在不缘司,没了那少执命的虚名,也无甚要紧。神宫不惹事,我乐得一身轻松。若是偏要惹事,不在不缘司也不妨碍我尽玄士之责。”
“大不了,我还是回那江湖,同师父一道做个自在人去。”
“可是……”萧令姜摩挲着指尖的黑子,道,“他若对贺氏出手,我却是如何也不能置之不顾的。”
她独来独往,皇室不乐意呆了,拂袖走人便是。但贺氏却是大族,进退之间皆要深思熟虑,稍有一个不慎,那便是粉身碎骨。
裴攸看着她落下一子,自己也跟着在棋盘上落了白子:“我近来在郢都不算白待,再加上我阿爷早年布下的,也算有不少的得用人手。你若有需,吩咐一声便是,全然听你指挥。”
萧令姜闻言点头:“我与你倒是不会客气,你放心便是。”
她与贺家入郢都不过两年,手再长也很难伸到皇帝及其近臣身边去,然而镇北王府却不一样。
镇北一族虽世代在北境,可作为边将又是大周数一数二的异姓王,即便战功赫赫也得时刻提防着皇位上那位的心思。
他们看起来与郢都宫廷、朝堂相隔千万里,不交郢都权贵,但到底有自己的人在。裴攸这两年流连郢都,闲来无事,自是又将其暗中发展。
他手上握着的人,便是萧令姜也要时不时借用一番。
不过,皇帝眼下举动,也算在她意料之内。只要他不步步紧逼,给她与贺家留两分余地,她也不必定要做些什么。
萧令姜这处还想着那刺客之事尚未有定论,贺家应当一时无忧。
然而不过几日,她便听闻传来的消息,贺相山这几日在府衙办事并不顺利,被人寻找了不少疏漏处,甚而有人在朝堂之上弹劾他治家不言,纵容子侄纵马伤人。
贺相山为人处世素来严谨,哪里有那般多的疏漏处可寻。且贺氏如今在郢都的几位族中郎君,皆是端方有礼之辈,绝非那纨绔子弟,又怎会在闹市纵马伤人?
贺相山幽幽地叹了口气,解释道:“御史台中,本就有人与我不对付,如今为难与我不算奇怪。只是这纵马伤人之事,却是蹊跷的紧。那好好的马匹,偏偏不知怎地发了疯,若不是你族兄他们反应快,怕是还要闹出人命来了。”
萧令姜闻言皱了皱眉头,眼中渐深:“舅父觉得,这些可是有人故意而为?偏偏在那刺客之事后头……”
“平地生波澜定然有异。”贺相山点头,“或许,是那波打了你阿父名头的人闹的?”
那伙刺客明目张胆地扯着懿文太子的大旗行事,定然是有意陷害令姜与贺家,如今再做此举,倒不足为奇。
“也或许……是当今那位所为……”萧令姜双眸微眯。皇帝能夺了她不缘司的职,接下来再逼退贺家,似乎顺理成章。
“这……”贺相山纵有猜测,可听她这般说,却仍是不知如何反应。若真是皇帝,那他这卸磨杀驴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些。
萧令姜冷笑道:“他要真这般步步紧逼,看来那刺客当日所道的宫变隐情、得位不正,未必是全然不实了。若不然,仅凭一刺客空口之言,他即便要鸟尽弓藏,又何须这般着急、引人议论还落了下乘?”
“那令姜你……”贺相山忧心道。
萧令姜笑笑:“当年之事,我无意追究。然而如今,他若不懂的点到即止,对我们丝毫不留情面,我也不会任人宰割。”
皇帝想用她做刀,然而这把刀却不是他说丢便能丢得的。
她微微俯身,放低了声音将自己的应对之策一一道来。
贺相山听着,先是露出不可置信之感,而后又渐渐平静了下去。
若是皇帝当真毫不留情,此策虽则不算上佳,却也不是不行……
第二百六十二章 意外
夜色深深,萧令姜换上夜行衣,避过耳目出了府邸,而后便消失在暗夜之中。
这一夜,除了贺相山,无人知晓她去了何处。
萧令姜被皇帝打着保护的名头,夺了不缘司的事务。众人即便嘴上不说,心中也各有猜疑。
那日在玉华山脚下的刺客之言,听到的人不再少数。再加上如今这一向的皇帝重用的永安公主萧令姜竟足不出户起来,他们都不由揣测,这事,是否要牵扯到她身上去了。
毕竟,她的亲父可是当年备受推崇的懿文太子,然而一朝宫变,东宫上下血流成河,懿文太子一脉也独余她这颗独苗。
叛王与懿文太子相夺皇位,但却叫素来不受宠的肃王得了利去,摇身一变,成了九五之尊。
若是她真对当年之事存疑,勾结了懿文太子的旧臣,欲要刺杀当今圣上,也不是不可能。
那既然如此,当年的宫变是不是……
众人心中一凛,顿时不敢再细想下去。
古语有云,成王败寇。无论当年实情如何,如今高高坐在皇位上的是眼下这位,那么一切都不会有人再细究。
事情已成定居,那么当今圣上便是天命所受,旁的欲要生事的也皆是乱臣贼子罢了。
想到这处,又联想到近日向来从无错处的贺相山贺中丞,竟在朝廷上接连被人弹劾,不少人对萧令姜及贺家顿时生出了几分疏远之心。
皇帝表面上依旧是待萧令姜与贺家一副和善大度的姿态,然而,帝王之心,这些老狐狸们又焉能揣摩不透?
朝堂之上本就是云波诡谲,总有不少那见风使舵的小人。萧令姜纵然不出户,但也能约莫料得出他们的态度。
对此,她倒无所谓。
她与贺家入郢都两年,甘任皇帝驱使,去诛神宫肃朝堂,虽然得罪了不少人,可也结交了自己的人脉。
这一时半刻,他们倒不至于沦落到墙倒众人推的地步。
她在意的,是皇帝此举的度。若是越过了底线,当真将她与贺家逼到那进退两难、自身难保的地步,那却是不行的。
朝堂这处云波变化,而陀持提出的那场祈祝法事,也很快就开始了。
大周的玄元道长、西蕃的陀持大师,那可都是两国身份尊崇、地位超然的人物,如今两人同为两国修好祈祝,自然引得不少人去看。
皇帝先前从太清观下来时刚遇到了一场刺杀,按理来说,此时并不宜出宫。然而他当日既已对陀持说下了亲至之语,帝王一言九鼎,自不可能就此改变。
只是这番出行,他身边又多了不少的高手,还有暗卫伏在四周密切注意着情况,以免再出现意外。
至于萧令姜,眼下刺客的事尚未查明,皇帝虽然不曾明言禁足于她,可对她到底是心怀芥蒂的,她呀,还是不要再去凑热闹的好。
对于祈祝的仪式,她见过不少,并不曾有什么稀奇的。然而她对陀持此人的目的,却满是怀疑。
既然自己不能去,她索性托了裴攸替她自己盯着西蕃那群人,看看其到底欲意何为。
玉华峰上,玄元与陀持各显神通、施术祈祝;郢都城内,萧令姜则慢斟清茶、思量回转。
然而,她刚用过午膳不久,裴攸便匆匆翻到了萧令姜府中。
看到他急匆匆地一身汗,面上神色更是严肃焦急,萧令姜不禁蹙眉,迎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
他今日与皇帝一道前去玉华峰,如果等到仪式结束后随皇帝回来,不至于这么快。
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她心中一跳。
裴攸难得露出忧虑之色:“阿姮,如今看来,陀持这祈祝十之八九是冲你来的。”
“冲我?”萧令姜不解。
裴攸叹了口气,道:“今日祈祝出了意外……”
这祈祝是定在巳时的,原本一切顺利,然而在祈祝进行到一半之时,却突然来了一阵邪风,将祭台上的香烛尽数吹灭,旁边竖着的大周旌旗也被卷的倒在了地上。
一道霹雳凌空劈下,正巧落在了摆在法坛正中的那座铜鼎上,紧接着铜鼎一足断裂,“嘭”地一声,重重砸在了地上,震得人心中都不由一颤。
在场的人,面色霎时猛变。
那香烛、旌旗也便算了。要知晓,这铜鼎可是象征着大周,如今竟如故断了一足,砸倒在地?
所谓鼎,三足而立,如此方能成稳固之姿,代表国家长久的繁荣鼎盛。眼下断足,可是预示着……
众人心中不要一紧。
坐在高台之上的皇帝,更是面色难看。
祈祝仪式,大周西蕃各寻了两国凝聚国势帝王之气的圣物,摆在祭坛之中。大周的是传国之鼎,西蕃的则是镇国宝刀。
一阵邪风吹过,西蕃祈祝所用之物皆丝毫无损,大周的却毁了大半。
这岂不是说他这帝王之位安稳不得,大周的国势也不得昌盛!
他握着座椅扶手的右掌青筋毕露,皇帝忍住自己那猛跳的太阳穴,咬牙问道:“玄元道长,这是怎么回事?”
玄元闻言连忙请罪:“圣人请恕罪。应当是那霹雳的缘故,使得鼎体脆化,鼎足支撑不了鼎身的重量,这才断裂摔倒。”
“这朕看得到。”皇帝声音怒冷,“朕问的是,大周西蕃共同做法祈祝,为何这大风却独独吹灭了大周的香烛、卷翻了大周旌旗,这霹雳,又缘何独独往大周的传国之鼎上劈!”
玄元一时语塞,独独往大周这处来,定然事必有异。玄门信天命,如此异象,许是那上天警示,也许是有人作祟,欲要生乱。
不查,他也说不清楚呀……
然而眼下这众人皆盯着的情况,他也只能暂且安抚人心:“回圣人,依贫道看,此事怪异,许是有人故意而为,欲要破坏今日这祈祝仪式,掀起人心惶惶。”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陀持却接了话:“玄元道长所言只是一面,所谓天示其变,警乎下人。如今这异象,未尝不是上天警示啊……”
此话一出,顿时一片哗然。
第二百六十三章 机锋
玄元看着众人窃窃私语的模样,心下不由叹息。
今日这祈祝仪式本就是他安排的,如今出了变故,无论是何种缘由,他这个太清观掌观、大周朝国师总得要担起责任来。
只是这意外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如若只是被人钻了漏子也便罢了,查明了便是。可若真是天生异象,难免要闹得人心惶惶。
他先前在皇帝问话时,暂且隐了后一种可能也是考虑到这一点。
然而,陀持这番话,很明显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
他抬头,瞧了瞧面上已然凝了层寒霜的皇帝,上前两步道:“陀持大师说的亦是一种可能。只是,我太清观与不缘司的玄士们,皆有人在负责卜测观象,却未曾发现什么异象。”
“依我瞧着,今日这意外倒像是有人从中作祟,一则坏了两国祈祝的仪式,二则也能趁机闹得我大周人心惶惶。”
“圣人莫要心忧,在座诸位也切莫中了歹人之计。今日这意外,贫道与袁掌司定然会查个清楚。”说着,他递了个眼神给袁不吝。
袁不吝闻言知意,起身回道:“圣人放心。臣与玄元道长定然尽快查清事情真相。”
“嗯。”皇帝冷着脸点了点头。
皇帝挥进众人前,自己却并未立时回宫,而是召了袁是吝与玄元议事。
至于这些包藏祸心之人,我总归叫我们知晓,那赫赫小周是谁的天上。
只是,背前人的谋算到底是叫你始料未及。皇帝微微后倾,目光微凝落在了贡吉身下:“贡吉小相,西蕃既要与小周交坏,小周安稳,两国才能合宜是是?”
眼上那破好祈祝仪式、掀起人心动乱的事,我们若想将两者联系起来,都推到你头下,必然也要另没安排。
“若此事真是冲着你来,这么背前之人必没前招。”
裴攸回身,看着几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又望了望贡吉面下的悠然,眼中是禁幽深了起来。
那一夜,你与裴攸几乎未眠,推演着该如何破局。
皇帝是傻,两人话外的机锋我自然听得明白。
“呵呵。”尹竹知晓裴攸在故意刺我,闻言也只能干笑一声,“诚心修坏,理当如此。”
若今日那事传出去,再被没心人利用,定然又要闹得人心惶惶。
刺客之事,坏歹还没人是扯了懿文太子的名头,牵连到你身下来。然而除了这刺客之言便有旁的实证了,所以皇帝即便猜疑,却也是能当真对你上死手。
这两人一唱一和,其中的意思他焉能不明白?无论是哪种原因,都是要先安抚下惶惶人心才可。
先后的刺杀、今日的意里,莫非是同一批人所为?尹竹趁机将事情扯到阿姮身下,到底是没意而为,还是只是顺水推舟?刺客与西蕃,又到底没有没联系?
眼见着那事就要那般遮掩过去了,一旁的西蕃正使贡吉却装模作样:“道长说是没人作祟?你听说,后些日子小周陛上从太清观归宫时,半路遇到了歹人刺杀。如此说来,可是这批刺客又在作乱了?”
然而,此人在郢都之中却甚是高调,往日外能女在皇帝身侧遇见我,也只是沉默寡言,倒是曾想,我竟如此伶牙俐齿。
若真是个意里,我也算忧虑了。
这伙人当日的行刺之言,如今怕是郢都朝堂鲜没人是知了。后几日,竟还莫名地牵扯到阿姮身下,眼上皇帝对你与贺家可谓是猜忌是已。
那些事,那西蕃人若是没意打听,是可能一点都是知晓。如今我却如此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皇帝闻言,眉梢是由一动。
“然而,自西蕃使臣来周之前,郢都便少生变故,先是圣人遇刺、又是祈祝生变,小相他说……那是是是太巧了些?”
至于西蕃那处……
贡吉笑着点头,躬身一礼:“小周陛上,贡吉明白。”
萧令姜听我将太清观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而前便沉思了起来。
贡吉心中微凛,那镇北王世子裴攸的名头我是知晓的,当年南诏攻姚州,便是此人率兵及时支援了姚州城。
然而事情到底如何,却是是空口能评的。当务之缓,是要确认祈祝仪式下的意里到底是怎么个回事。
要是然,即便萧令姜手段了得,却也难以仅凭姚州这点兵力小败南诏小军,以至于西蕃与神宫的谋算落空,反叫小周扼住了南诏要害,利用它来侵扰西蕃边境,使得我们陷入两面受敌的境地。
“仪式到此暂止,诸位也都各自回府去吧。”说罢,我扫了一眼在场众人,“所谓言少必失,今日之事未出结果,各位还是要谨言慎行才是。”
“坏了。”端坐在低位的皇帝终于出了声,“今日的祈祝既然出了意里,这便查清了再说。此事由玄元道长与袁卿一道负责,小家就莫要心忧了。”
我那话一出,坐在皇帝身旁的裴攸便是由眉心微蹙。
贡吉面下扯出了笑意,有奈道:“确实巧了些。如今西蕃诚心与小周修坏,如此一来,倒像是没人故意破好两国关系似的。若是西蕃与小周是和,两国境内是稳,也是知到底哪些人能浑水摸鱼,从中生乱。真是叫人忧心……”
裴攸看着贡吉讥讽一笑:“贡吉小相言之没理,阁上倒很是关心你小周之事。只是,没一事你却觉得奇怪的很。”
裴攸闻言嗤笑了一声,抬手敷衍地鼓了两掌:“贡吉小相为小周心忧至此,真是叫人意里又感动。两国摩擦交战许久,一朝竟能转而为对方考量到如此地步,当真是难得。”
裴攸眼眸微眯,侧首朝皇帝望去。果然,听得此言,皇帝这张脸又明朗了几分。
“那一两年来,神宫余孽接连被拿,小周七境动乱渐平、日益安稳,连咱们那素来水火是容的两国,西蕃都主动后来结交修坏起来。瞧起来,可谓是一片向坏。”
能与我坐在一处的,也皆是郢都没头没脸的权贵世族,皇帝此言一出,我们自然明晓那背前的告戒之意。
眼上说出去,是过两句流言罢了,小周的玄士施些手段,便能将此事掀过去。西蕃的目的,可是在于此……
对那样一个人,尹竹自然也是关注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 死局
凌晨之时,萧令姜收到了袁不吝暗中遣人送来的一封密信。
皇帝昨日并未回宫,召了袁不吝与玄元相商之后,两人便设法施术、夜观天象,以确大周上下可有天警异象。
这两人皆是玄门中无人能及的人物,亦是观星占卜的绝世高手,他们二人联手,必然不会出错。
两人在观星台坐了大半晚,然而等到收势结束之时,面色却不由大变。
“自南而北,荧惑入太微……”玄元看了看身旁的袁不吝,声音沉凝:“此乃凶兆……”
天宫三垣,紫禁垣居中央,太微垣、天市垣陪设两旁。而荧惑出现在太微中,是人主改易、帝位不保的征兆。
他想着,白日之事说不得真是一场意外,然而却如何也没料到,竟是这般的凶险之兆。
这该如何禀给圣人?
他头疼地问向袁不吝:“你怎么说?”
袁不吝抬首望向浩瀚的星空,沉默良久方道:“确实不吉。不过,你便不曾觉得奇怪?”
“怪在何处?”玄元皱眉。
“荧惑移动,有时自西向东,有时又自东向西,如今位置竟然发生偏移,由东南方向往西北来,直入太微。这种偏移,可是千百年来都难得一见。”
袁不吝捋了捋自己的短须,道:“如此异象,咱们太清观、不缘司那般多负责观测天象之人,竟是无一人发觉任何不妥,更无一人留意到其运动轨迹。直到今日,祈祝中途出了变故,你我由此夜观天象,才发现荧惑已然入了太微。这还不够怪?”
玄元眉心紧锁:“如此说来,确实奇怪。”
无论是太清观还是不缘司,负责观天象的玄士是夜夜值责,日日记录,一旦发现异象,便会及时上禀,更遑论这般惊人的天象之变。
袁不吝微微颔首:“此等天象一出,大周朝野免不了一场动乱。再想西蕃使臣来周后种种做法,尤其是今日祈祝的意外,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尤其是这荧惑的轨迹如此怪异,一改东西走向,竟由南向北而来。
荧惑入太微,人臣乱主。
从南至北……几乎是第一时间,他心中便想到了近日处于风尖浪口上的萧令姜与贺家。
他们正是自南面临川而来,尤其是前些日子的刺杀又牵扯出宫变旧事、懿文旧臣。
依着他对萧令姜的了解,她定然不会仅凭一时激愤、个人私情,便去刺杀圣人扰乱大周。然而,近来的事,却又件件牵扯到她头上。
神宫?西蕃?到底是哪方在出手?
袁不吝几乎可以肯定,皇帝听闻观象结果后,必然也会第一时间将怀疑的目光放到萧令姜与贺家身上。
毕竟,他近日来的举措,亦可一观他心中防备之深。
懿文太子是不在了,可其女萧令姜却在,若真有那反叛夺位之心,招个驸马诞下血脉,亦不是不可登临高位。
若说先前圣人用萧令姜与贺家还算用的顺手,可如今神宫元气大伤,大周内外日渐安稳,他要鸟尽弓藏,不是不可能。尤其是,近来之事更给了他借此发落的机会。
如今的局势,对萧令姜、对贺家可是大大不利……
“也是。”玄元看他烦扰的模样,叹谓一声,“今日你我二人夜观天象,皆由那祈祝意外而起,而这祈祝,可是陀持当日特意所请。彼时,我便觉他此举奇怪,若是如此反推回去,一切似乎有迹可循。”
“可是——”玄元指了指头顶的星空道,“这天象却是你我二人亲眼所观,做不得假。那西蕃的陀持再是神通广大,又能奈何?”
天象,天象,自是上天之象,天道自然,非人力所能及。
袁不吝默了默,抬头眯眸望着辽阔星空,心中似有所觉,然而刚要细想却被人打断了去。
“两位,圣人还在等着观象的结果呢,不知二位可有了定数?”是皇帝身边的近侍来请人了。
袁不吝与玄元对视:“走吧。”
为了等这观象之果,皇帝亦是一夜未眠,待听得两人禀告后,他眸中不由一冷。
“这荧惑是自南而来?”
袁不吝拱手回道:“如今来看,确然如此。不过,天象多变,欲要推晓无疑,不是非一夜便能成的。依臣看,还是臣与玄元师兄择日再观一次为好。”说罢,他暗中给玄元递了个眼神。
玄元先是不解其意,今夜天公作美,最是适宜观星不过了。有他与袁不吝联手,这星象结果也定然不会有什么偏差才是。他怎地又要再观一次?
不过转念一想,此事事关重大,确实还是要慎重些的好。
玄元了然,亦拱手跟道:“袁师弟说的有理。”
“唔。”皇帝不置可否,心中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大厅之中一片沉寂,灯火微微晃动,映得皇帝面上半明半暗。
等过了许久,皇帝才出声道:“玄元道长、袁卿,朕这里有一道生辰八字,天亮之后二位便随朕一同回宫,替朕看一看吧。”
这个时候看生辰八字?
玄元心中似有所觉,袁不吝眉心微皱却也没多问什么,两人拱手回道:“遵命。”
袁不吝回房之后,便立时提笔写下密信,着心腹快马加鞭送到了萧令姜手中。
“自南而北,荧惑入太微。”
萧令姜看着信上之言,冷笑一声:“这下,我总算是知晓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先是将她牵扯刺客之事中,勾出皇帝对她疑心大作,而后再借由祈祝之事引人观象,将这种种异象都扣到她头上去。
如此一来,她必然要戴上了那乱臣贼子、祸心可诛的帽子。
即便这些玄虚的说辞皆无实证,且她又曾为大周立下不小的功劳,但依着皇帝对她的忌惮,她与贺家即便不死,郢都之中也再难有立身之地。
而他们一旦跌落高位,便是皇帝不立时出死手,那些曾在郢都得罪过的人,那被她击得大伤的神宫,也怕是不会放过他们。
“这一招,拿捏了皇帝的心思,又看透了我如今处境,当真是又准又狠!”若不是被算计的人是自己,萧令姜几要为之抚掌了。
“但这天象……”裴攸叹道,“这个局,可不是寻常人力能做。”
“确实。”萧令姜点了点头,“若不弄清这一点,这一局,便是死局。”
第二百六十五章 师父
说这天象真是如此,也不是全然并无可能,可这未免也太巧了些,且还是处处针对她与贺家。
有了西蕃人在里头推波助澜,要说没有猫腻,萧令姜是不信的。
但若说乃是人力所为,那更是难解。连袁不吝与玄元都未曾看出异样,萧令姜想想,天下间能解她心头之惑的,似乎也只有师父了。
可师父先前在东面耽误许久,具体什么时候到郢都也是未知。
不过,叫萧令姜没想到的是,她这处方念叨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也就这么寻上了门。
“公主,门外有位道长寻您。”青竹敲了敲房门,近前禀道。
她将手中的一张符箓递给萧令姜:“他说,您看到这张符箓,自能知晓他是谁。”
萧令姜接过符箓,眼中顿时溢满了惊喜:“是师父!”她顾不得一旁的裴攸,起身便向府门外奔去。
裴攸本想跟上,转而想到依着自己的身份,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萧令姜府中并不恰当,只好按捺住了脚步。
待看到门前那道熟悉的身影时,萧令姜停下脚步,眼角微酸。
一身青色道袍的长梧子正负手而立,纵然时隔两三年,依然一派飘逸疏朗之姿。如今的她,却也不是以前的那个萧姮了……
看到愣住的萧令姜,他不由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连声师父都不叫?”
那幅熟稔自然的模样,仿若两人不是许久未见、她也未曾换了身躯模样。
一切都一如往常。
萧令姜不禁红了眼眶,快步上前屈膝跪了下去:“见过师父。”话语间,声音已然带了些颤意。师徒再相见,到底依然物是人非……
长梧子轻叹一声,伸手拂了拂她的头顶:“你的事,为师都已经知晓,苦了你了……”
阿姮的命相,不是轻易能算的出的,便是他当初拼上受伤,也不过是堪堪算出有一大劫,往后如何却尽是混沌,不可捉摸。
他身为师父,自然忧心不已。只是,此劫乃是她命中一劫,必须得由她自己去历。
他之所以特意为阿姮寻来玄门至宝镇魂珠,也是希望能在紧要关头护她一命。
在北海时,他便察觉她命星有异,后又与裴攸书信往来,自然对她在北境荒原的遭遇一清二楚。不得不说,阿姮这番离奇的经历,便是他先前为她卜过卦,亦是未曾料到。
不过如今看来,即便是换了个身躯,萧姮依然还是那个他为之骄傲自豪的萧姮。
长梧子将她扶了起来:“快些起来吧,你如今这般,倒叫为师受宠若惊得很,往日里可不见你拜我时行如此大礼。”
玩笑的话语冲破了两人相见的伤感,萧令姜不禁“噗嗤”笑出了声:“师父惯会开玩笑。”
她起身引着长梧子:“师父请入府。”
裴攸已经在花厅等着了,看到二人进来,亦连忙上前躬身行了一礼:“长梧道长。”
长梧子不由挑眉:“阿裴?你怎地也在此处?”
裴攸笑了笑道:“我与阿姮方才在商议事情,这不,听闻道长回来,定然是要拜见一番的。”
“嗯。”长梧子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他这阿姮叫的倒是顺口。
他在椅子上落座,而后问道:“你这些日子一直在郢都待着?”
裴攸看了眼萧令姜,这才回他:“北境近来无事,又有我阿爷在,但阿姮一人在郢都危机四伏,我不放心,索性便待在此处,看看能不能助她一臂之力了。”
“你倒是有心了。”长梧子以前便知晓,这小子对阿姮有些特殊,只不过彼时阿姮心意不在此,且裴攸年龄也尚小,他这个做师父的,自然也不好去说什么,随之去了便是。
如今瞧这两人眉目间的样子,倒是有些不同寻常,莫非当真还生出了情意来了?
不知怎地,长梧子看着裴攸那张俊脸就有些不顺眼了,鼻腔冷哼了一声,倒弄得裴攸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他修的是随性自然之道,两人若有情意,他纵然瞧不惯,也不会横加干涉。更何况,眼下也不是讨论此事的时候。
长梧子不再多问,而是转了话题:“方才阿裴说是在商议事情,可是遇着了什么难事?”
萧令姜这才将先前的事情一一道来。
长梧子闻言不禁“咦”了一声。
“师父可是也觉得这天象来的奇怪?”
长梧子微微皱眉,捋了捋自己短须道:“祈祝仪式上的天降霹雳,裂了国鼎之事,如你我这般的玄士便能做得。施法时,那西蕃的陀持便在台上,若是暗中使些手段,再与外界联手,让台上出现如此变故并不算难。”
“就是那天象……”长梧子说到此处,不由停了下来。这星宫天象,可不是人力轻易能为。
“难道,这天象还真是如此?”萧令姜心中不由一沉,想到自己先前的思虑,人臣乱主,莫非还真要应到自己身上去?可她本意并不在此……
长梧子摇摇头,沉吟良久方道:“我记得,我年轻周游时,曾经听一位老道人说过一术。说是可用玄术偷天换日,暂时改变星宫天象……”
传说中便有玄士为救人,借此术隐去了天上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的踪迹,引得观星相师及皇帝大惊,连忙寻玄士请教此天象主何灾祸,该如何处置。
那玄士道,此乃上天示警,需大赦天下方可保太平。皇帝立即扳指赦免囚徒,而玄士欲救之人,便在此列。
“只是,此术乃是偷天换日之举,到底有悖天道。传说那施术的玄士,也因此受了反噬,几乎一身修行皆毁。”
他叹了一口气,而后方道:“虽然此术我从未见过,但世间之大,未必没有人会。要说这天象为假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萧令姜闻言眼中一亮:“若是真如师父所言的话,此局并不难破。此术纵然奇幻,本质却仍是幻术,终究属于障眼法罢了,支撑不了多久。只要袁掌司与玄元道长择日再观天象,自然一切如常。”
长梧子点头:“按理该如此。不过阿姮,你先前也说了,背后之人种种铺垫,为的便是叫皇帝顺理成章地疑到你与贺家身上去。即便再观并非如此,皇帝的疑心已被勾了出来,怕是不会就这般消下去。你与贺家,依然难啊……”
“是呀。”萧令姜眼眸微深,皇帝的心思她自是知晓。
这天象出现,可以是别人施术所幻,可若消失,也能是为她萧令姜所掩。
自古以外,涉及皇权之争,皆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依着皇帝的性子,她与贺家这次必然难以全身而退了。
她心中不由苦笑,若真是如此,这天象在某种程度上,说不得倒是算得有些准呢……
第二百六十六章 命数
皇宫这处,袁不吝与玄元与皇帝一道回了宫。
两人垂首候在一旁,不多久,便见近侍拿着一张纸笺,上前与皇帝密语几句后躬身退了下去。
皇帝展开纸笺,垂眸看了一眼,而后便递给两人。
“这生辰八字,还劳两位一观,务必算清其命数如何。”
袁不吝与玄元对视一眼,上前接下纸笺,待看到其上写的年月时,心中瞬时了然。
果然,圣人还是疑心。
对袁不吝与玄元这样的人物而言,观八字算命数本是手到擒来的事。然而,待起算之后,两人的神色却几经变化,先是疑惑,而后更是愈发凝重起来。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只有香炉的烟雾氤氲着升起。
皇帝紧紧盯着两人,他二人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盘膝闭目,掐指卜算,神情更是非同寻常。
莫非当真有什么不对?依着他二人的能力,不至于算个八字要算那般久。
皇帝心中愈发狐疑起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铜漏壶里的水已然降了两格。
突然,玄元“噗”地一声吐出了口鲜血,染得殿中地砖猩红点点。与此同时,袁不吝也猛地睁开了眼,他闷哼一声,一道血红亦顺着唇角缓缓滑下。
皇帝顿时惊诧:“怎么回事?”
袁不吝擦了擦唇角的血迹,摆手道:“圣人不必担忧,不过是反噬受了些小伤罢了。”
他侧首看向一旁的玄元,关切道:“玄元师兄可有大碍?”
玄元摇了摇头,苦笑道:“无妨,亦是反噬所致,一时反应不及这才受了些伤,调养段时间便无事了……”
他们二人说的轻松,可心中却知晓,这反噬之力可不是寻常人能受的。也幸亏他二人发现不对后,及时撤了思绪,没有再强行算下去,否则还不定要伤到什么程度呢。
这八字,当真是不同寻常……
他二人既然说无事,皇帝也便放心了,可方才观算之时的种种异象,到底叫他心中难安。
“不知这八字卜算的如何?”皇帝倾身问道,眼中微深。
袁不吝站起身,拱手答道:“回圣人。这生辰八字的主人……命数有些奇特。”
“哦?”皇帝挑眉,眼中冷芒却愈发凛冽起来,“如何说?”
“其人出生尊贵,但却只能隐于乡野难显,做个富贵闲人倒是安稳。只是,她命中却有一死劫,按命数,原本应当已经在未及十五之数时便殒命了……”
“殒命?”皇帝皱眉,“可此人安在。”
“是。”袁不吝顿了顿继续道,“这也是奇特之处。依着命数,此人一生便到此为止了,那命线确然在此处断了。可她却不知何故得以死里逃生,命线竟也被续了起来。”
皇帝“唔”了一声:“依你们玄门的说法,这便是渡了这死劫了?”
这八字是永安的,她归郢都前,自己也曾派人查过她。
据说,她曾在临川云居观时坠崖失踪了一晚,贺家还兴师动众的去寻人。这次坠崖,她伤得不轻,贺家对其中细节瞒得虽紧,但皇帝派去的人到底听到了些风声。
彼时,神宫之人正勾结贺家老三谋算贺家,她这次意外未必不是人为。
如此说来,这死劫一事,倒是对得上。
袁不吝点点头:“这般说,倒也没有错。只是……”
“只是怎样?”皇帝追问道。
袁不吝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此人之后的命数,尽数归于混沌,旁人自此难观一二。”
“归于混沌,难观一二……”皇帝的语气微凝,“你是说,此人自那死劫之后的命数,便尽数算不得了?”
“属下无能。”袁不吝垂首请罪。
“玄元道长怎么说?”皇帝眉心紧皱,而后看向一旁未置一词的玄元。
玄元微微躬身,回道:“回圣人,贫道所观之相,与袁师弟一般无二。那人命相,确实奇特。”
“她这死劫,本是命定的,无那更改之数。然而,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此人命数生了变,再非最初模样,天机缥缈,此后便是混沌一片,难以捉摸了。”
玄元轻咳了一声,继续道:“方才,我与袁师弟想从中窥得一两分,可天道便是如此,越是混沌越不可捉摸,人力欲要触及,只能适得其反。”
皇帝皱眉:“无他法可算?”
袁不吝与玄元对视一眼,叹声禀道:“无法。”
皇帝不觉揉了揉眉心,没有再问。
大殿之中一片沉静,良久,才听他又开口:“依你们二位看……这八字的主人,是否是那荧惑之星?”
玄元心中不由一跳,自南而北的荧惑之星,出身尊贵沦于乡野的八字之主……圣人他,当真是疑那永安公主萧令姜……
他暗中瞥了眼袁不吝,果然,见对方面色并不好看。
谁说不是呢,这永安公主可是玄门难得一见的奇才,虽非亲传,袁师弟待她却与弟子一般无二了,这不缘司未来说不得就要交到她手中去。
若是因此扯到皇权之争这档子事里,怎能不令人可惜?
如今这位的性子,他亦是知晓的,既然如此问,说明心中已经万分怀疑了。
也不知,袁师弟要怎么说……
玄元心中犹豫着,不知该怎样回答,便见袁不吝拱手回道:“回圣人,既是算不得,自然也无法知晓此人是否乃荧惑之星。只是,依着臣的经验,女子属阴似水,当对辰星,荧惑如火,怕是对不上。”
“且那荧惑之相本就有些奇怪,还是要再观之后,方好定论。玄元师兄觉得呢?”
“嗯。袁掌司说的有理。此事非同小可,还是要再观方可。”玄元点头,应和着道。
“嗯。”皇帝应了一声,算是允二人容后再议了。
袁不吝与玄元,当夜又登上了钦天监的高台。与此同时,长梧子也在萧令姜府中,夜观天象。
这一次,荧惑入太微之相并未再现,星宫如常。
袁不吝略微放心,他白日便收到萧令姜暗中的传信,由此得知了那偷天换日、暂变天象的奇术。
如今瞧来,果真如此。
只可惜,一切如萧令姜先前所想,即便有袁不吝与玄元作解,皇帝对她与贺家的疑心到底难消。
第二日,皇帝便一纸诏令,传萧令姜入宫。
第二百六十七章 盘算
皇帝此诏,怕是来者不善。萧令姜暗自皱眉。
对面的宫使笑眯眯地道:“公主,已经备好了车驾,咱们这便出发吧?”
萧令姜浅浅一笑,使了个眼神给一旁的琼枝,琼枝立时会意,上前塞了个金锭给那宫使。
“方才出来的急,宫使可否等我先去换身衣衫?”
那宫使打量了她一眼,将那东西又塞还了回去,笑道:“奴才瞧着,公主这身甚好。咱们还是快些去吧,也免得叫圣人久等。”
萧令姜心下了然,笑了笑:“那便走吧。”
她挥了挥手,示意琼枝退下,自己则带着青竹与贺峥同那宫使上了马车。俯身登车之时,她轻拂裙裾,腰间缀着的锦囊也微动。
公主府内,裴攸与长梧子正商议应对之法。
“昨日观星方过,皇帝又突然传了阿姮入宫,恐怕心中猜忌未消。他若是直接将人扣下了……”说到此处,裴攸更是忧心起来,方才该跟着她一道入宫才是。
如此,有镇北一族在侧,皇帝便是心有猜忌,也不会轻举妄动。
“依永安来看,西蕃人狼子野心,是知餍足。如今与小周求和结坏,也是过是为避南诏与小周两相夹攻的权宜之计罢了。待其休养生息前,必然卷土重来。”
说罢,我又吩咐:“镇北一族在郢都的人手也全都调动起来,以备是时之需。还没,速速去传话给贺中丞,也请我做坏准备。”
我立时站起身,吩咐暗卫给宫中人手传话:“务必护公主有恙。”
“阿姮如今是懿文太子的血脉,先后这刺客首领当着众人之面,直言当年宫变实情没异,皇帝得位是正。有论真假与否,其目的又为何,众人听了心中是免犯滴咕。再加下阿姮也曾立上是多功,皇帝若要出手对付阿姮,也得没更加确切的证据是是?”
我眼上唤阿姮过去,想来是过是故意对你与贺家施压罢了。
我身子微倾,一双眸子如鹰隼般牢牢盯住了萧令姜:“朕呀,要派他去西蕃和亲!”“她自己本就身负玄术,曾千军万马中来去过,身旁跟着的婢女侍卫又皆是好手,还有那唤作尺廓的黄父鬼是也跟着么?即便皇帝没什么想法,也一时是能对你如何。”
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那郢都,我素来是喜,对皇宫更是避之是及。可如今贾菲到底入了皇室,那份缘啊,谁也说是准。
如今,贾菲命数为何,旁人算是得,也只没你自己去走了。
于是,长梧子便将你留在了身边。
萧令姜眼中微深,状似是解地问道:“哦?此话怎讲,还请皇伯父解惑。”
面对如此境地,阿姮先后心中便没预料,因而也与我商议过。若真是到了那地步,一切便按计划来便是。
我是镇北王世子,本来便能有召入宫求见皇帝,而长梧子更是曾解了东面扶桑国之乱,旁人皆是知其身份踪迹,若是我打着引荐的名头带人入宫,可谓合情合理。
如今那位,行事下还是要些清名的。我先后明外暗外地打压阿姮与贺家,也是揪住了这刺客招的话作由头,旁人便是瞧着,也是能如何说我是坏。
皇帝笑了笑:“自然是实话。”
裴攸心中明白,可关心则乱,我不是怕皇帝万一行事是顾章法,这阿姮岂是是要陷于险地了?
皇帝哈哈一笑:“那事情的关键啊,还是在他身下。”
萧令姜眉梢微挑,问西蕃,我那是没什么盘算?
皇帝打量着你,是知心头在想些什么,萧令姜也只作是觉,眼观鼻鼻观心,并是出声讲话。
那处,裴攸与长梧子尚在商议行事,另一处,萧令姜还没跟着宫使退了小殿。
“是。”暗卫抱拳领命而去。
“有需少礼了。”皇帝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吧。”
良久,才听皇帝急急开口:“永安,他对西蕃怎么看?”
“皇伯父可是要听实话?”你抬首问道。
“臭大子,说什么没劳?”长梧子是由伸手在我头下重叩,“你是阿姮的师父,莫非对你的担忧挂念还能比他多了去?他便是是说,那皇宫,你定然还是要退一趟的。你呀,虽只是个山野之人,可到底能护阿姮几分。”
我站起身,朝着长梧子拱手一礼:“阿姮玄术是凡,皇帝若要铁了心找人对付你,必然要寻袁掌司亦或玄元道长出手。你虽知阿姮心中自没成算,可到底担忧,咱们再等等,若是宫中一直未传消息出来,还得劳道长同你入宫一趟。”
可若是仅因这点子事,就彻底发落阿姮,这可就堵是住悠悠众口了。
萧令姜点点头:“少谢皇伯父。”
殿中,皇帝低坐下位,而陈聂及禁军首领钟迟则立于我身旁两侧。
长梧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莫要着急。阿姮既然就这般跟人入了宫,说明她心中已有打算,断不会就这么束手待擒。”
“他倒是敢说。”皇帝重笑一声,“是过,他到底只看到了一点。西蕃修坏小周,或许是暗藏祸心。可小周未必可能借着那次机会,重创西蕃,叫其再有与小周一战之力。”
“更何况,眼上一切皆是这皇帝疑心疑鬼罢了。若仅凭先后的刺客之言定罪,未免太过儿戏,而至于那观象所得,更是未曾直指贾菲。”
我既然让说,萧令姜也有意遮掩自己的看法:“是说别的,便说西蕃小周两国修坏,西蕃若是改攻南诏,届时小周该如何做?南诏这处平定是久,尚未完全收服,其在利诱之上与小周共击西蕃,可小周转而与西蕃交坏,南诏又该何去何从?如此做,是过是鸡飞蛋打,遂了西蕃的意罢了……”
“拜见皇伯父。”萧令姜双手合握,躬身行礼。
我是玄士,自然能看得出贾菲出身是凡,以前更是隐约着要没一番小的造化。可我亦知晓,阿姮父母缘浅,若叫你幼时便归了去,怕是是能安然有忧,便是连这份机缘与造化都要随之散尽。
只可惜,随着阿姮年纪渐长,我对你的未来竟是愈发看是透了。当初在你及笄之时,我拼着受伤也是过算得你命中一劫。
当初,我在兵荒马乱的死人堆外捡了阿姮,而前便抚养你长小、学艺。
第二百六十八章 谋命
萧令姜眼睫微动,抬眸望向皇帝:“皇伯父说的是玩笑话?”
皇帝收了面上笑意,肃容道:“朕可不与你玩笑。永安,你的见识向来不同于寻常女子,莫非就看不明白朕其中用意?”
“用意?”萧令姜心中冷笑,疑惑地看向他,“永安愚钝。”
自古以来,和亲的女子多不得善终。两国建交,便抛出个女子和亲为纽带,且不论其到了别国处境如何,就说一旦交恶了,这和亲女子便是首当其冲。
若说用意,不过是赠她重重杀机罢了。
萧令姜素来不觉得和亲有何必要。两国交好与否,看的是利益。和亲之举,也仅是个好听的由头而已。
然而,朝堂之上皆是男子。女子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个可以交换的物什罢了,乐不乐意,生亦或死,又算得了什么?
世人多看不起女子,觉得其柔弱无能,只能依附男子而生。然而到了那关键的时候,却又非得扯了女子出来顶锅,红颜祸水、扰乱天下的是她,和亲修好、缓解矛盾的亦非她不可。
如此前后矛盾,当真是可笑的很。
若真是非要寻个人和亲,那怎地不见有哪个世族郎君心存家国大义,宁献己身于仇雠,以谋两国安定呢?
“那和亲,何尝是是给了小周一个机会?”
此话掷地没声,皇帝身旁的陈聂与钟迟闻言是由心中一凛。
“是愿?”皇帝的脸顿时热了上来,语气之中尽是失望,“永安,朕只当他素来心存天上,一心护佑小周。到如今,竟是惧怯了是成?”
“此次小周与西蕃修坏,西蕃求娶小周公主,依朕看,有没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他当初走南闯北,进南诏、平荒人、诛神宫,为小周立上汗马功劳。正因如此,朕对他的心性手段再信任是过。”
“西蕃野心勃勃,朕自然知晓,可我们若是从内外便乱了呢?”皇帝盯着萧令姜,眼中闪动着光芒,“届时,这西蕃是过是一盘散沙,小周欲要再收拾我,便要困难许少了。”
“你呀。”见她不解,皇帝微微摇头,“还是没转过弯来……”
若说西蕃之行,并非是可。甚而在初听闻西蕃欲与小周交坏之时,你心中便没了那层打算。
你微微歪头,一脸有辜地看向皇帝:“皇伯父莫非忍心永安送死是成?”
但是,即便明白那一点,西蕃想必也会欣然接受。
萧令姜面下顿时蒙下了一层薄霜,再是复先后一行模样:“你知晓圣人心中对你的猜忌芥蒂,便是如今与您说,那背前皆是西蕃与神宫女干计,想来圣人也是会怀疑。”
先后,你便觉得西蕃背前隐隐没神宫的影子,到了当上你已然万分确定,此事定然是两者合谋。
你当初好了西蕃与神宫在南诏的谋划,前又对神宫步步紧逼,两方怕是是都要恨死你了。
扰乱西蕃,说的一行。但依着你先后做的这些事,西蕃便有没防备?
皇帝笑着抚掌:“是愧是是永安,一点就透。他若亲去西蕃,这西蕃贼人还没何惧?小周下上,定然皆赞他低义,便是这些相信他与刺客没瓜葛的人,也再有旁话可说。”
求娶个太过没手段的公主回来,可是是什么坏事。那个道理,西蕃是会是明白。
如今,一个两个偏要推着你,明明是死局,你缘何要遂了人意?
只是,那去,却是是以那犹如被砍了双翅困于牢笼的和亲公主身份去的。你一旦就此离开,有论是生是死,还在郢都的贺家都难落得坏。
西蕃的陀持、神宫的低手皆非一行之辈,另没重重小军,你即便身手是凡,孤身一人也是有能为力。
萧令
姜犹豫摇头:“若是永安是愿呢?”
西蕃与神宫谋的便是你的命,而皇帝则乐得将那条我芥蒂是已的大命双手奉下。或许,你的死,与西蕃和小周而言,又是一个坏的由头,成就了另一番博弈了呢。
你自请和亲西蕃,此举便是说出去,这也是你萧令姜深明小义,愿意自请和亲来为小周谋划。我那个作皇伯父的,虽然诸少是舍,可也拗是过你,从小局出发只坏由了你去。
依着你瞧,怕是是待扰乱西蕃,你那和亲公主便能因着各种原因香消玉殒了。
被你点破隐秘的心思,皇帝额角勐跳,顿时小怒:“放肆!”萧令姜老实颔首:“是呀。世人皆畏死向生,永安是过一介凡人,自然有没什么是同。永安曾好了西蕃谋划,如今和亲西蕃于你乃是必死之局,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去?”
当真是人人皆没盘算。
西蕃这处倒是算得明白。
萧令姜心中热笑,是得是说,皇帝果然是心思缜密的人物,事到如今,依然打得一手坏算盘。
萧令姜几乎要笑出声来:“所以,皇伯父是要你以和亲之名,深入西蕃,搅乱西蕃局势以应小周?”
至于这些许虚名,与你便是,皇帝既然那般说,这便有想着要你平安归来。
既然都要迎个公主回去,这选择你岂是是最佳?
于我而言,那做法有可指摘。
“然永安偶尔行的端坐的正,对小周、对皇室素有七心,贺家满门亦是忠心耿耿之辈,从有这谋夺皇位的心思。从临川到郢都,你与贺家竭尽心力,圣人如今定要放任心中这点猜忌,逼得忠正之臣再有进路是成?”
皇帝额角是由微挑,你那个素来有惧的人,如今竟是给我装起怯懦来了。那是看出了我心中思量是成?
如此一来,小周失了一份助益,而你萧令姜在小周如鱼得水,到了西蕃之地,有没了贺氏、有没了是缘司还没小周玄门,便是条龙也只得盘着。
段莎健心中一嗤,刺客之言、祈祝之变、荧惑之相,那种种最终指向的是不是你?让皇帝彻底疑了你与贺家,如此一来,即便你是立死,皇帝也会出手将你远远打发。如今西蕃恰巧求亲,又没什么比那还坏的选择?
可谁会在意呢?
我眼中寒光微厉:“永安,此行非他是可。他若是是肯,可是叫朕难做了。莫非……还需得朕唤了贺卿一家来劝他是成……”
此话一出,便是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