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郁闷
冯新鹏觉得阿苹这通火发得莫名其妙:“谁家的老婆不是这么带孩子的呢?还有好多人又要上班又要带娃呢,人家是怎么搞得定的?你都不用为钱发愁了,舒舒服服在家当全职太太,怎么还这么多怨气了呢?”
没想到阿苹更加火冒三丈:“谁tm愿意谁在家!我可不愿意了!我要出去工作!你说谁能干你再去找一个!”
冯新鹏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当年那个清丽高冷、瘦弱粉嫩的小女孩,现在不但样子变得粗壮油腻,连说话都这么粗俗了?这还是我的小苹果吗?我并没有嫌弃她,可她为什么还嫌起我来了?我有什么不好?活到三十多岁就没有这么努力过!我每天累死累活地挣钱,回到家没有半句暖心的话,得不到半点家庭温暖,我把一个男人能给一个女人的全部感情都给了你,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冷漠、这么无动于衷、还要蛮不讲理地发牢骚、撂挑子呢?
阿苹气鼓鼓地一个人跑出去了。刚刚睡醒的儿子很乖,不哭不闹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声叫妈妈,冯新鹏赶紧奔过去:“宝宝,来,爸爸给你穿衣服!”儿子乖乖地拿起放在被子上的小毛衣:“宝宝穿!”
冯新鹏看着认认真真自己穿衣服的儿子,又心疼又感动:看看,明明我们儿子这么乖、这么懂事,哪里难带啦?这当妈的还成天叫苦连天,这负面情绪难道不会影响孩子吗?真不能再惯着她了,得好好给她讲讲道理、做做规矩!
这是周慧苹第一次离家出走、也是冯新鹏第一次绝不道歉,结果是她出去不到十分钟,就乖乖回来了,虽然不搭理冯新鹏,但还是对儿子搂搂抱抱,该干嘛干嘛,很显然,她舍不得儿子。
既然知道她为了儿子翻不起任何大浪,冯新鹏的心也就踏实了,他更加认定周慧苹就是在朝着普通庸俗的中年妇女道路上越走越远,也许这就是生活吧?婚姻哪里能都像恋爱那么美好?有了孩子怎么可能像二人世界时那么简单?算了算了,我还是爱她的,那就要接受她的全部,她想折腾就让她折腾吧,不理就是了。
但是在周慧苹看来,冯新鹏变得和她越来越没有话说,要不就不回家、回到家就面无表情。以前还有钱给她,最近连钱也不怎么给她打了,这是为什么?
周慧苹不是个喜欢找人聊天的人,严格意义上能说心事的朋友只有萧紫芊,但是她去了美国,而且她的老公对她那是无条件无原则地宠爱,她能理解我说的情况吗?而且萧紫芊其实任何时候都有一种优越感,为她身居要职的爸爸、为她的学历、为她的工作经历、为她的老公、为她的画家老妈、为她住的别墅、为她老公又开拓了什么业务……总之,她告诉阿苹的,全是成功、全是光环、全是好消息、全是让人可望不可及的好日子……
既隔得远,又觉得不适合说,日子一天天过去,阿苹和萧紫芊说心事的念头就消了。偶尔她会想起李隆煊,那个她曾经唯一的知己,但是他也结婚了,男女之间哪有什么纯洁的友谊,那时候如果不是对他有强烈的好感、如果不是对着他就心旷神怡,谁会浪费那么多时间和另一个人在一起说那么多有的没的?
有时候抱着儿子沉浸在遐思中的阿苹会觉得从前的一切都恍如隔世:骑着自行车欢快地徜徉在街头小巷、风儿扬起她的短发和裙角轻柔的窸窸窣窣……和李隆煊在她家楼下李伯伯的中医门诊边帮忙边聊天……跟着向她示好的余文伟一起忐忑地踏上去香港的直通车……终于答应冯新鹏愿意和他在一起后他的欣喜若狂……
这一切都是上辈子一个飘渺的梦,只有怀里这个还散发着甜甜乳香的宝贝儿子,才是她在真实把握的……也许,我这辈子唯一的想头就是这个孩子了吧?为了他,我得每天强打精神!至于我……呵呵……我的生活,已是死水一潭了……
周慧苹越来越沉默,连时不时来看看她的哥哥周敏华都感受到了,他问妹夫他们俩是不是吵架了,妹夫立刻笑嘻嘻地说:“没有啊,她就是在家带孩子觉得太累,不想说话而已。”
周敏华就放心了:他也认为这个妹夫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爱屋及乌地对他们全家照顾有加,连他的出租车都由妹夫出面找人刚刚换了新车,反正这么说吧,不管你想不想得到,这妹夫都能替你想着了来对你好。周敏华和父母对冯新鹏的满意,让他们深信是阿苹矫情:一个舒舒服服在家带孩子、老公不停地赚钱交给你的女人,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这也太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吧!
周敏华还推心置腹地提醒妹妹:“阿妹啊,唔喺大佬话你啊,你去照下镜,你而家个样已经变嗮,唔喺以前梗靓梗后生啦,要识得睇餸食饭,唔好成日同阿鹏顶颈。”
“女人,嫁得梗好已经喺好好命啦,唔好谂啲唔等使嘅嘢。”
(作者备注:广东话翻译
(妹妹呀,不是哥哥说你啊,你去照一下镜子,你现在的样子已经完全变了,不是以前那么漂亮年轻了,要懂得看菜吃饭,不要整天顶撞阿鹏。女人嫁得这么好已经是很好命了,不要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周慧苹不再向娘家人诉说任何的不满,她将所有的苦闷都深深埋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要忍要忍,但是也一直很清楚:总有一日是忍不住的!
然后有一天下午四五点钟她接到冯新鹏的电话说今晚要在厂里加班赶货,不回来了。吃完晚饭大概七八点钟,天色已晚,她突发奇想、鬼使神差,居然抱着儿子去了冯新鹏的厂里。其实她连地址都不是太清楚,本来想打电话让哥哥开车带她去的,后来想想又怕哥哥唠唠叨叨地给她讲人生大道理,就自己打了辆出租车,按照平时新鹏讲起的模模糊糊的印象,来到了厂门口。
第三百一十七章:背锅
周慧苹凭着印象让司机开到厂门口,也许是天意吧,她一眼就看到了平时经常跟着冯新鹏提着大包小包回家的助理小钱。她下车后直奔小钱,向他打招呼,小钱看到抱着孩子的周慧苹竟然惊讶得一时没有认出她来。
“怎么啦,小钱,我是周慧苹,冯新鹏的太太,你不会没认出来吧?”
小钱这才恍然大悟:“哦,哦,哦,我真的是……我万万没想到您会来这里!”
“而且,天这么黑了,怎么会这个时候来呢?”不怪小钱,他平时去家里的时候,周慧苹从来都是一身睡衣、蓬头垢面的,今天好歹换了身正经运动服、把散乱的头发扎了个低马尾。
“老板在的,我带您去!”小钱热情地招呼着。
“不用,你忙你的吧,告诉我他的办公室在哪里就行了。”阿苹客气地说。
“也……行……”小钱明显地犹豫了一下,边走边指着一栋亮堂的两层小楼:“老板的办公室就在二楼最里面那间,我确实手头有点事要处理,我去去马上就来!”
阿苹笑着说:“那你去忙你的吧!没事,孩子很快就要睡觉了,我来认个门就回去。”
两层楼灯火通明,厂房那边也是人影幢幢,看来的确有很多人都在加班,周慧苹心里不免有些惭愧起来:看来我的确不够体谅新鹏,他这么努力,我却总是在抱怨他。
儿子在出租车上就睡着了,车一到就立刻醒来,此刻精神抖擞,要求自己下来走。阿苹乐得轻松,牵着他的手边数楼梯台阶边上楼,母子俩难得说说笑笑地走到了二楼尽头的办公室门口。
两岁出头的宝宝还不大会说话,只能说单词:爸爸、妈妈这些叫人的称呼,但是力气还是不小的,他指着紧闭的办公室的门,昂起小脸蛋问妈妈:“爸爸?”意思是是不是爸爸在里面。
阿苹点点头。没想到小家伙突然激动起来,使劲推门,推不开,就开始啪啪地拍门。
里面没有动静,小家伙不耐烦了,开始用小脚踹门,阿苹立刻制止:“不可以这么没礼貌的,要轻轻敲门,问爸爸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宝宝还很小,说不了这么长的句子,阿苹一边示范轻轻敲门,一边耐心地教着他。
敲了好一阵,门都没有开,难道去了车间?阿苹只好牵着儿子的手往回走,但是,突然一种可怕的直觉如同一支利箭从后背穿刺而来,让她瞬间毛孔战栗、两眼发光。她一把抱起儿子,又蹑手蹑脚地走回冯新鹏办公室门口,躲在门边靠墙的地方。
儿子很配合地望着她,还把嫩嫩的食指放在嘴边“嘘”,想和爸爸玩一个躲猫猫的游戏。
大门被打开了一道缝,听到冯新鹏的声音:“他们走了,你快走!”语气很是急促。
周慧苹听到了扑通扑通的声音,原来是她自己的心跳和耳畔奔涌的血流。
一个纤细瘦小的身影从门里钻了出来,急匆匆地朝外奔走,躲在大门一侧的周慧苹以自己都想不到的镇定且充满力量的声音喝止道:“站住!”
那个身影一哆嗦,停了一下,头也不回地拼命朝前跑,周慧苹一把将儿子放在地上,风一般地追上去,这个时候才发现胖了就是不方便,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轻捷的少女,她以为可以一把老鹰捉小鸡似的揪住那个女孩,可是她逃得飞快,一溜烟就消失在夜色中。
阿苹知道这个时候她可以在厂区里大喊大叫捉什么的,但是,不明就里的儿子还以为妈妈在和另一个姐姐玩捉迷藏的游戏,望着她咧着嘴站在光亮的尽头甜甜地笑着。
冯新鹏打开了门,看到他们母子俩,很是震惊,儿子看到他特别响亮地叫了一声:“爸爸!”他立刻蹲下,一把将儿子抱起来,慌乱地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什么时候来的?”
“吃晚饭了没有?”
“哦,快进来,外面寒气大!”
他所有的话,在周慧苹听来都是无话找话。
周慧苹一把将儿子从他怀里夺过来,头也不回就朝厂门口走。冯新鹏赶紧追上去:“阿苹,我送你们回家吧!”
周慧苹完全当他不存在,气冲冲大踏步向前走着,正好赶过来的小钱看情形不对,紧紧跟上冯新鹏,小声说:“我一看到嫂子就躲起来给您打电话了,想提醒您来着,谁知道您一直不接。”
冯新鹏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紧紧跟着周慧苹:“老婆,你怎么刚来就要走呢?我带你到厂里转一圈,你和宝宝都没来过呢!看看再走呗!”
天呐,怎么有脸皮这么厚的人!做了这种恶心的事,还要演戏!你平时就一直是这么伪装的吧?怎么会有你这么能装腔作势的人!你至于吗?累不累啊?不想过了就分开呗,何必弄得这么难受呢?
周慧苹在心里狠狠地咒骂着这个男人,但是嘴上她一句话也不想说。宝宝看看妈妈、又看看在一旁陪着笑的爸爸,开心得哈哈大笑,儿子笑得越大声,周慧苹心里的泪就越汹涌……
我要为了儿子继续和他演下去吗?当然不能!我是周慧苹,一个本来就没打算嫁给冯新鹏的女孩!我就是因为屈服于世俗的压力,认为到了年龄就该和看起来合适的人结婚,才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如果我仍然选择继续向生活低头,那我这辈子就完了!冯新鹏就更加可以为所欲为,我就成了行尸走肉!
不行,周慧苹,你是个有能力的人,你养得活自己、你有娘家、你有儿子,何必受这样的气啊!
周慧苹冲到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车一停下她就往里钻,冯新鹏死死拦着,和出租车司机又道歉又解释,劝他们娘俩下来。
“冯新鹏,你快给我松开!不然,我们母子俩就死在你面前!我说到做到!”周慧苹恶狠狠的样子,是冯新鹏从未见过的,他着实给吓着了,本来紧拽车门的手只好松开。
出租车司机也吓着了,小心翼翼地回过头来,胆战心惊地问:“你们夫妻吵架就吵架,不要在我的车上要生要死好不好?我背不起这么大的锅啊!”
第三百一十八章:变坏
“靓女,你好好坐车我就送你们走,你要是说生啊死的,我就不敢啦。我就开个出租车,车钱赚不了几个,背不起这么大的责任啊!”出租车司机很害怕的样子。
虽然周慧苹已经气得血在头顶奔涌,但是眼前的出租车司机让她想到了亲哥周敏华,是啊,我哥应该也不愿意遇到这样的事吧。她只好冷静下来,用尽量轻柔的语气说:“放心,我没事,你送我们到我新镇街的娘家就可以了。”
她转头坚定地对冯新鹏恶狠狠地:“你松手!再不松手,你就是在害我们!”冯新鹏怕她走极端,只好放开车门,对着车内的她喊:“我马上回家!我来接你们!”
周慧苹以为车开动后她会哭泣、会很难过,但是,居然,没有,而且,满脑子奔涌的血流竟然渐渐地就风平浪静。她甚至突然松了口气:好啊,那就分开吧!既然你早就有情况了,那就说明你也过得不开心啊,何必呢?谁离开谁地球还不是照转!
她抱着儿子下车的时候,冯新鹏居然已经在她娘家楼下门口等着了。她已经没有心情了解他为什么可以车开得比她的出租车还快。他一看到他们,就热情地张开怀抱:“宝贝,来,爸爸抱!”
儿子非常配合地伸着胳膊扑向爸爸。周慧苹把儿子搂得更紧,轻轻拍着他温柔地说:“宝宝,我们到了婆婆家去找猫猫玩,猫猫等宝宝等急了呢!”
“猫猫、猫猫!宝宝、猫猫!”果然还是当妈的了解儿子,一提猫猫,宝宝立刻兴奋起来,把还张着胳膊的爸爸扔在一旁,兴奋地指着楼上,身子抻得老长,恨不得立刻见到猫猫。
冯新鹏万万没想到,周慧苹竟然能如此毅然决然地逼着他离婚,不离不行,不离她就要带着儿子一起去寻短见,她所说的那些方式,如同一幕幕电影在冯新鹏的脑子里打转,多少次惊吓得他一身冷汗,他都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在想象中被吓醒。
至于阿苹和家里人说的离婚的理由,她的父母、哥嫂,没一个人相信。他们更相信冯新鹏的解释: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员工来汇报工作,因为厂里人多嘴杂,谈的事情重要,小钱就把门关上了,他一下楼就碰到了阿苹,他可以作证。
那个女员工之所以跑,就是被阿苹那个要算账的样子吓着了,怕惹麻烦。
“谁会在厂办公室里弄这个啊?全厂都在加班,人来人往,我是有多不讲究才会在办公室里做这么不堪的事!”
“你稍微动脑筋想一想,就不可能啊!坏人起码要到外面酒店去弄个房间吧?谁会吃窝边草,还在办公室里吃窝边草?真是冤枉!绝对冤枉!”
“我们厂里哪里有人能比得上阿苹?不信,我们就像唐伯虎点秋香里一样,把全部女员工都叫出来,你们一个个看,看你们觉得我能看上哪个!”
冯新鹏指天指地地解释、发誓。梁阿珍拉着女儿说:“这也是个办法。女儿,你要是不放心,我们真的一起到他厂里去看一下,你说是哪个,我们让阿鹏当场就把她开除!”
阿苹却毫无兴趣:“他喜欢谁不关我的事!我还跟他纠缠什么?脏了我的眼!”
“这个事没得商量!我一想起那个画面就恶心得想吐!必须离、一定要离!”
冯新鹏反复在脑海里回想阿苹究竟看到了什么画面,但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把她拉回头。就这样,他不得不和她离了,但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连杨云杰和唐海波都没说。他总觉得这个婚离得很莫名其妙、很窝囊,因为他好不容易才追到的小苹果、那个打算珍惜一辈子的小苹果,不该消失在他的生活。
“那你究竟是不是犯了错误呢?”唐海波一听萧紫芊说冯新鹏离了婚就来找他了,问得开门见山、直中要害。
冯新鹏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
唐海波将信将疑的眼神:“我老婆的说法和你这个很不一样啊。我老婆说听周慧苹说的,她逮了个正着,那个女孩子很年轻、身材很好。她说你就是嫌弃她生了孩子身材走形了。”
冯新鹏的脸都红了:“没有的事!我是这么肤浅的人吗?她是为了我生的孩子,她发胖了账也应该算在我的头上,我怎么可能嫌弃她呢?”
“新鹏哥,那现在该怎么办?紫芊不知道你开了厂,她还要求我不要跟你做生意了。你知道她和阿苹关系好,她现在完全站在阿苹那边,对你不满意得很!”
“我都跟着被她警告了一番,说要是我也跟你一样搞三搞四,她就会一脚把我踹到良家寨的山顶!”
“我跟你说啊,她什么狠话都跟我说过了,搞得像犯错误的人是我似的。唉,女人啊,真是很奇怪的动物,你说她软弱吧,她狠心起来比老虎还凶猛!”
“你说她坚强吧,哭哭啼啼的样子把你的心都疼碎了!”
唐海波想起了紫芊对他的软硬兼施。她逼着唐海波一定要断了和冯新鹏的业务合作,不能继续给他赚钱,反正他赚得多也是要去便宜坏女人的。
“怎么能这么说呢?他赚的钱也是要给前妻和儿子的呀!”唐海波替冯新鹏申辩着。
“鬼话!他挣多少都是该给的!那是他的儿子,他不该抚养吗?”
“男人真是一有钱就变坏!你关照他生意,就是在让他越变越坏!”
“还有啊,阿苹没兴趣知道那个坏女人是谁,我要知道啊!我就盯死他,看看他会不会再婚、再婚的是不是那个坏女人!”
“我们女人都是直觉动物,我觉得阿苹说的肯定没错!冯新鹏一定跟那个女人有问题!不然,她跑什么呢?你见过哪个光明磊落谈工作的女人会天黑了还关着门在老板办公室啊?”
“看到老板娘不打招呼拔腿就跑,不是心虚是什么?他们在外面拍了那么久的门都不开,你说孤男寡女在里面干什么?”
“而且,最关键的是,阿苹知道的,冯新鹏经常就在办公室里过夜,他的办公室里面有一间宿舍!”
第三百一十九章:懂得
冯新鹏明白了:看来阿苹并不像她表现得那么不在意,她心里介意得很!对那么多细节都充满了怀疑,但是她就是不给他任何机会解释。
“海波,生意上的事你要是的确为难,我也不勉强你。我反正没有做对不起老婆孩子的事,要是有机会,我还是希望你能跟你们家萧紫芊说,让她帮忙做做阿苹的工作。就算不能复婚了,也不要对我那么怨恨,为了孩子,我们两个还是要和平共处的。”
海波听到冯新鹏这么理智的话,突然对他平添了一份同情和信任,心情复杂的他,只好说:“你知道的,我很听老婆的话,她让我不要做的事,我不敢硬做。新鹏哥,我只有对不住你了,给你的订单就要暂时取消了。”
冯新鹏心里十分窝火:其实你tm的本来就是最后才给我订单的,还是我软磨硬泡的结果。以你厂的规模,哪里才这么点需求呢?还不是你本来就没打算关照我?现在还要把这么点小单子都以这个由头抽走,真是患难见真情,你tm的对我就没有真情!
但是经历过这么多年这么多事,冯新鹏再也不是那个不紧不慢晃晃荡荡的小伙子了,他冷静地和唐海波握了握手说:“理解!那你就方便的时候介绍一些客户给我吧!”
海波也答应得很爽快,但是冯新鹏很清楚:从此唐海波再也不是他的所谓兄弟了!他怕老婆是铁的事实,但是,他更加在意的还是我冯新鹏会不会因此就身败名裂吧?他担心的是我成了有把柄的人,周慧苹只是暂时还没闹,哪天脑子一热为了什么事情,比如财产、比如一口气,可能就会突然闹到我工作的地方,一旦我的名声受损,唐海波就肯定会和我划清界限、避之不及,毕竟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当初在他人面前表现得和我有多亲近、现在就想和我割席得有多彻底!
冯新鹏很清楚,他这样身份的人,男女问题比经济问题更加严重,毕竟那才是个人人都有能力插上嘴点评几句的话题。
新鹏打通了杨云杰的电话,说想和他喝酒,杨云杰二话不说,从广州开车过来了。冯新鹏上了杨云杰的车,让他开到一个远离东莞、远离周围生活的陌生地方,对着大海,喝了好多酒,说了好多话,哭了、笑了、骂了、累了,在呜咽般的海风中,他羞愧、委屈、气愤、难过……
杨云杰静静地听他说、默默地给他递酒、把他背回酒店房间。他们从大学同宿舍到现在兄弟情义这么多年,杨云杰从来没有见过冯新鹏这么伤心。他听明白了:从有了孩子之后,冯新鹏和周慧苹的感情就出了问题,他一直在忍让周慧苹的各种抱怨和不理解,他很苦闷。
最近一段时间工厂查环保查得特别紧,开工受影响,他是幕后老板,不方便直接到前台处理事情,每次停工检查都会影响交货,即便客户是兄弟,在生意面前还得丁是丁卯是卯,不然就是在为难兄弟。他就主动提出等发完货再收款。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以前总是为了证明自己,一收到款就急吼吼地打到老婆银行账上实在不是明智的做法,因为这样手上就没有流动资金了。
他很是苦闷,想从老婆那里再转点钱出来周转,被阿苹一顿痛骂,说不但没有新的收入,还想从她手上抠钱出去,肯定是在外面花天酒地,不然喝得大醉的钱哪里来的?
“你知道吗?我真的难死了!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原来是这种感觉!我不得不回家找我妈借!我妈就骂我啊,谁让你心血来潮突然去搞什么工厂的?你以为生意那么好做的啊?你以为人人都有当老板的命啊?”
“我妈虽然还是心疼我,借了钱给我,但是那些话难听啊!我要不是为了老婆孩子,何必受这些气呢?可是阿苹她就是不理解我啊!”
“那个女孩,阿苹说的那个女孩,没错,我是对她动心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体贴我!她其实只是我们工厂的库管员,一个毫不起眼的干瘦女孩。但是她居然留意到我的皮鞋上有一道划痕,偷偷买了一双送到我的办公室。她并不想让我知道是她送的,她以为我办公室没人,蹑手蹑脚地从门口塞进来就走了,她不知道我在里面的房间里,从窗口可以看到她。”
“其实那双皮鞋一看就是很便宜的,她毕竟是个打工妹嘛,能有什么能力给我买好的鞋子呢,但是应该也是她收入范围内能支付的最高金额了。”
“你知道吗?我给我老婆说了多少次,能不能帮我擦一下皮鞋,不说还好,一说她还气冲冲地跟我吵,说她有多辛苦,说我要求高,急了就说你要是嫌我不好,就到外面再去找一个啊!”
“那个女孩知道环保的来检查开不了工耽误事,就主动提前挨个给客户打电话,请求谅解,让他们不要取消订单。”
“她知道我们资金紧张,还去找工人们里的老乡商量,主动申请晚半个月发工资,等我们出了货拿到钱了再发。”
“你知道吗?她最打动我的事,她从来没有主动走到我面前来向我说过一句图表现的话,总是远远地微笑着看着我、默默在背后关心我、帮着我。”
“天热了,她会来悄悄在我办公室里插上一盏蚊灯;天冷了,她会偷偷在我办公室里放一床毛毯。她就像一个田螺姑娘,默默地帮我、关心我。”
“我的确被她打动了,尽管她哪方面都没有办法和阿苹比。只有一样:她疼我、懂我!我和阿苹在一起,是我爱她,我在为她付出,她一直都是冷冰冰的,视我的爱理所当然。这个女孩,让我感受到了被爱是什么感觉。”
杨云杰听着听着皱起了眉头,这……还是有问题呀兄弟……你没有那么委屈啊!
“但是,我并没有和她有什么特殊关系,真的没有!我还是有理智的!我的妻子是周慧苹,一个我花了那么多年才追到手的小苹果!爱她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信仰,我已经习惯了她对我的态度,真的,我的理智时刻提醒自己:一定要坚守这份感情!”
第三百二十章:心眼
“杨云杰,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还相信我,那就是你了!”新鹏背对大海朝云杰呼喊。
杨云杰诚恳地望着他,握紧拳头在心口拍了拍:“是的,好兄弟,你放心,任何时候,你都有我呢!我相信你!我会陪着你!”
“云杰,你相信吗?我真的没有做对不起阿苹的事!我承认,在那个女孩默默对我好的时候,我的心是痒了、动了、但是我知道那只是感动、也许是虚荣,为我冯新鹏还有女人这么关注我!我是有些得意,但我知道那不是爱情!”
云杰笑嘻嘻地说:“哥们儿,你这也谦虚了点儿,喜欢你的女人还是很多的,只不过你那么多年眼里只有周慧苹。”
“现在以你的条件,愿意蹭上来的女孩子一大把,你说的这个女孩子听起来是很细心,但是你得这么想,如果你不是老板,她会对你这么好吗?”
其实云杰心里也很清楚:这个假设根本不成立。虽然普通人的爱情大多是王八看绿豆就是看对了眼而已,但是,无论在学校还是出来社会,长得好的、成绩好的、事业有成的,就是在吸引人这点上更有优势。冯新鹏只能算样貌普通,当然,就算他不是老板,仅仅凭着本地人的优势就能让一大帮外地来的姑娘围着他转,更何况他现在是一厂之主,对普通的库管女孩来说,他简直就是她视野范围内最顶级的选择了。
“云杰,我难道不清楚吗?我当然知道!但是,我就像在冰窖里的人,在感到刺骨寒冷的时候,有人给我递上了一个热水袋,你说我能不去接吗?”
“我向你坦白:那天晚上那个女孩子来我办公室找我,是她主动关上办公室的门,我明明看到她关门了,但是我的心跳得很快,我没有制止她,而且还期待着什么。”
“她给我带来了一个保温桶,里面是她熬的鸡汤,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熬的,按道理宿舍是不让自己做饭的。”
“她给我盛汤端过来的时候,我去接,她的手就握住了我的手。”
“我承认,那个时候,我头昏了,我抱了她……”
“如果不是听到儿子拍门的声音,我肯定要做错事了,但是在听到儿子叫爸爸的时候,我瞬间清醒了,赶紧推开了她!”
“可是我也马上意识到,那个时候如果立刻打开门,我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于是想等阿苹他们走了赶紧让她出去,我再从绕到车间兜一圈,出来假装和阿苹他们偶遇。我相信他们来了一趟,一定会找到我了才走。”
云杰听到这里,感觉这件事情真的不那么简单了:“新鹏,你说实话,你真的抵挡得了那个女孩子的诱惑吗?别的不说,你和阿苹离婚之后,再看到那个女孩是什么感觉?她还有对你很照顾吗?她知道你离婚了吗?”
新鹏低着头哀嚎了一阵,拼命灌自己酒,再也不表态,然后哭啊、闹啊,直到云杰把他送回酒店房间。
其实云杰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冯新鹏,你就是心里有别人了,尽管那个人也许只是你孤独中的安慰。阿苹也没说错、没有冤枉你,尽管当时你还没有到很夸张的程度,但是你就是心动了,而这样的变化,是瞒不过女人的。
是的,女人就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像天生就装了一个极度敏感的感应器,无论男人自以为是地伪装得多好,不需要任何理由,女人仅凭直觉就能洞察一切。谁能解释为什么从不过问冯新鹏任何事情的周慧苹突然就抱着孩子去工厂找他?这就是直觉-连她自己都无法预测的直觉!
那也是没办法了,老天爷非要拆了冯新鹏的台,谁也拦不住啊!但是杨云杰对谁都没有说冯新鹏那晚的心事,连对李小叶都没有提起。
当然,冯新鹏的确心疼阿苹和儿子,几乎是净身出户,把能给的都给了阿苹,搞得他的父母见到云杰就牢骚满腹:“你说阿鹏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他做错了什么?什么错都没有!那为什么要搞成这个样子呢?就是不离,阿苹能怎么样?”
“还有啊,这个傻仔,什么都给了阿苹,没事都搞得像有事,人家会认为他是心虚啊,不心虚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云杰安慰两位老人:“正是因为阿鹏不心虚,一心为着他们母子好,才愿意什么都给他们。要是他真的有二心,就只为自己和新人考虑了,对吧?这个道理阿苹肯定懂的。”
老两口听着觉得有道理,又惦记起孙子。当然,因为阿苹的父母和哥嫂都坚定地认为冯新鹏没问题,是阿苹矫情,他们对冯新鹏和他家里的人反倒抱着愧疚之心,阿公阿婆经常把外孙带过来玩,算是一种补偿吧。
冯新鹏的厂的确困难,他原来以为唐海波是最大的客户,没料到他是第一个跟他翻脸的“兄弟”,很快,账也算到了杨云杰这里,萧紫芊告诉唐海波那些来借钱的,都是冯新鹏厂里上游的供应商,他们跟着冯新鹏来认识了唐海波,找唐海波借钱,就是给冯新鹏付款提供宽限。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他就是怕他自己找你借钱会有把柄,居然兜着圈来害你!结果不是一样吗,都是在嚯嚯你的钱!”
“你认识他还不是因为杨云杰!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公,你被他们骗了这么久,不能再跟他们一起混了!”
萧紫芊是个狠人,带着四个保镖挨家挨户地去找那些向唐海波借了钱的老板们收款,不还钱就直接去堵他们的老婆,把那群一直围着田墨蓝打麻将的太太们吓得花容失色嗷嗷乱叫。她们几乎都不知道老公找唐海波借钱的事,连哭带闹地,搞得那些老板们心神不宁,只好勒紧裤腰带还钱。
这些太太们围着田墨蓝说萧紫芊坏话,田墨蓝最初对萧紫芊印象是极好的:年轻、有学问、有胆识、见过世面、会打扮,但是渐渐感觉这丫头眼睛长在额头上、说话鼻孔朝天,很不知天高地厚。你老公还是靠着我老公才创的业呀,你牛气个啥?
第三百二十一章:憋火
是的,生意规模远远超过了罗毅的唐海波再也不会用崇敬的目光、谦逊的语气和罗毅说话,萧紫芊更是从不主动联系田墨蓝,连彼此偶尔见面的可能性都不创造-她从不参加任何同乡、朋友、协会、企业……所有的聚会,这让田墨蓝的一口窝囊气无处可发。
她只好扯着嗓子宽慰那些委屈巴巴的太太们:“你们不要和她计较,她毕竟比我们年轻一些,还没学会低调做人。我下次看见她,一定给她好好说说!”
“就是啊,他老公做生意还是靠你们罗老板投资的呢!她和她老公真是一点都不懂感恩!两个人一丘之貉,都是不讲感情的家伙!”一个细细眼的太太说。
“哎呦,真的是哦,我老公帮过她的唐海波多少忙啊!她的唐海波刚刚建厂的时候,一分钱都没有,是个穷光蛋呐!去找我老公说好话给他赊点货,我老公人好、心软啊,说他是个苦孩子,就帮他咯,那么多年啊,从来不催他的款,好嘞,现在发财了,翻脸不认人了!就借那么个区区三十万,还要他老婆带着人打上门来讨债!你说做得丑不丑?过不过分!”一个圆圆脸看上去很有福气的太太说。
一位哪里都瘦长的太太义愤填膺地接上了:“就是啊,唐海波那么大的老板,眼角都不会扫一下那个三十万吧?对他们来说这算什么钱?还不够他家萧紫芊买一个包吧?还要搞得兴师动众,就像我们把他的祖屋拆掉了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老公问他借了三千万呢!何必呢?”
七嘴八舌、七手八脚,田墨蓝被这群太太围着吵得头痛、挤得腿酸:“好啦好啦,又不是我找你们催款,你们对着我吵什么吵?我又不是萧紫芊!”
“墨蓝呐,我们还不是一口气憋在心里出不去难受啊!我们只有靠你为我们撑腰了啊!他们欺人太甚了!不是还不还的问题,是心里窝了火不舒服!”
“对!对!太欺负人了!墨蓝,你是电视台出来的记者,你最会讲了!你要替我们出头!给萧紫芊和唐海波一点颜色看看!”
“对!我就不相信他唐海波做那么大的生意就没有一点把柄?肯定一抓一个准!他们两个不讲良心搞我们的名堂,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群情激昂的一群女人正把田墨蓝围得紧紧的,罗毅突然出现了:“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热闹啊?”
田墨蓝赶紧对着这群女人使眼色:“快走快走!我老公最近也被唐海波惹得不高兴呢!你们不要叽叽喳喳惹他了!惹了他我日子不好过!”
这群刚才还吵吵嚷嚷的女人立刻懂事乖巧、皮笑肉不笑地和罗毅打了个招呼,像一群刚刚在水上挥着翅膀嘎嘎乱叫了的鸭子一般,瞬间鸦雀无声,一个接一个爬上岸摇摇摆摆而去。
“搞什么呢?家里乱哄哄的。不就是打个麻将吗?怎么搞得像在吵架似的?”罗毅很是不解。
墨蓝瘪着嘴很不开心:“还好说呢,还不是有人给气给我受!”
罗毅本来心情不好,但是看到老婆情绪比他还低落,只好安慰:“怎么啦?谁那么大的胆子,还敢欺负你??你可是太太帮的帮主啊!”
墨蓝委屈极了:“帮个啥主啊!这些人都势利得很!谁老公生意做得大、谁的生意做得好,她们就巴结谁!”
“只可惜了-她们巴结不上唐海波的老婆,还被她逼得大气都不敢出,憋了一肚子的火,就来找我这个软柿子发呗!”
罗毅当然明白墨蓝的阴阳怪气是什么意思。其实他心里也窝火:唐海波现在是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以前哥前哥后,现在看到他张口闭口“罗老板”,还是用那种戏谑的口吻。
罗毅手上的客户,也在逐步被唐海波蚕食,你找他投诉,他比你还大声,什么大家就是靠实力竞争、生意场上没有先来后到、只有客户至上等等大道理一堆堆,你说不过他、也算不过他、英语没有他好、心也没有他硬,甚至连骂他的勇气都没有,总觉得对这个从小苦大、年纪比你小一截的孩子,你跟他计较就是你心胸狭窄。
幸亏有杨云杰讲感情,把高尔夫球厂建在了罗毅的厂房里,为他减轻了一些负担、也多了新的机会。杨云杰还把一部分出口体育用品的单子发给罗毅来加工,可以这么说吧,现在罗毅和李东海,基本上都在做杨云杰的订单。杨云杰自己虽然没有厂,其实有两个老板的厂都在为他生产。
“还是云杰讲感情、守规矩,他和他老婆都很纯,不像那个唐海波,跟他老婆两个人真的都是人精!看菜吃饭的家伙!”
然而他们又很无奈,见到唐海波还不能跟他翻脸、甚至要装作和他很熟、感情深厚的样子,十分小心翼翼、十分精心调理分寸地和他说话,为的是万一他又突然高兴了,再给他们发点活儿。
没办法,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前你是比唐海波牛得多的大学生大哥哥、大老板,现在人家自己也是高材生、更大的老板,你可以为了争口气梗着脖子和他翻脸,但是对生意毫无帮助,反倒连他关照你一点生意的可能都堵住了,人到中年,不能那么冲动,他再给你气受,你还是要把“和气生财”四个大字挂在眼前,做个深呼吸,假装他还是你的兄弟。
生意越来越难做,竞争压力越来越大、最不可思议的变化是招工越来越难:以前是你关照人家给他们在工厂安排个工作,人家感激涕零念你的好,现在是你求爷爷告奶奶似的好吃好喝好住,工资涨了又涨,人家还不乐意,不是嫌钱少、就是嫌离家乡远,工厂老板还得哄着工人,生怕他们稍不高兴拔腿就走。
罗毅家是林新县城的,没有什么农村的穷亲戚,这些年全靠加入杨云杰组织的和林新县委对接的商会,由县里定向组织劳务输出,最近一两年愿意来工厂的人越来越少,人都去了哪里呢?
第三百二十二章:招工
罗毅其实有点怀疑林新那边总是说没有人输出,是唐海波和萧紫芊在搞鬼,不然他们厂怎么不缺工人,我和李东海的厂里就总是没人呢?他根本就不相信现在的林新一下子就暴富啦?人人都有工作啦?不可能啊!林新虽然有了良家寨森林公园、旅游业发展得日新月异,但依然还是全国贫困县,帽子没摘呢,那就说明还有很多人需要饭碗嘛。
现在广东的工厂比以前条件好了很多,工人最多也是四人一间,电视热水空调卫生间,都是配到位的,比罗毅那个年代大学宿舍条件都不知好多少!饭堂的伙食也变着花样地换,工资水涨船高,还得注重劳动保护,罗毅实在想不通这么好的工作,怎么就招不到人了?
坐在家里干着急没用,他叫上墨蓝一起开车去趟广州,找云杰和小叶聊聊,看看他们最近和唐海波接触得多不多,还有这招工的事,他们是怎么看的。墨蓝一听,原本阴沉的脸有了阳光:“我好久没见到小叶了,还挺想她的,她这逢年过节有事没事都给我们寄东西,我们的确得去他们那里走动走动!”
罗毅夫妇头一次来到云杰的新家,这里是天河最好的地段、最高档的小区,光是进小区时门卫那礼貌而严谨的询问,就让他们俩心生敬畏。上了需要刷卡的电梯,来到他们家门口,看到一排整整齐齐的名牌鞋子,墨蓝感慨起来:“你看看他们家这派头,真不是我们乡下人可以比的!”
她压低声音说:“云杰和小叶平时还真是低调啊,不声不响的,其实住得这么高级!”
门铃响过后,云杰来开的门,小叶立刻上来拉着墨蓝热情地招呼他们到客厅喝茶,而且看得出来,他们已经提早准备好了茶点水果。云杰的妈妈本来和阿姨在厨房,也特意走出来,热情地邀请他们留下来吃晚饭:“我知道林新人喜欢吃什么菜,这些年已经学会了,做给你们尝尝看,是不是你们家乡菜地味道!”
罗毅和墨蓝想客气说不用吃晚饭了,云杰妈妈很真诚地挽留着,还特意强调:“我知道你们还要赶回东莞,儿子晚上放学回家了,你们肯定不放心的,我们早点吃晚饭,不耽误你们赶回去。”
他们不忍辜负傅妈妈的一片用心,只好答应。
这是一套高层的五房两厅,虽然完全没有唐海波深圳华侨城独栋大别墅的豪华,但十分紧凑温馨,虽然家里孩子都还小,但纹丝不乱,所有的东西都井井有条。每个房间都有着适合主人的特色,最让罗毅感动的是,他们最大的主卧居然是留给傅妈妈的,所有的陈设包括洗手间都适合老人,这就充分说明了这对夫妻长辈的尊重和用心。
罗毅和墨蓝看到云杰小叶的一对儿女,眼睛都亮了:大儿子杨亚科长得眉清目秀,年纪虽不大,身材却颀长,在宽大的阳台玩滑板,无师自通地展示着各种技巧,玩得堪比专业选手;小女儿杨亚诺长得像个混血洋娃娃,十分惊艳地好看,听到音乐响就跟着手舞足蹈,似乎对音乐和舞蹈有着先天的热爱。墨蓝情不自禁地总想伸手去抱她,而她性格十分开朗,看见谁都笑得甜甜的。
“还是你们有魄力啊,这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可真是好,看着就开心!你们家就是幸福生活的广告片啊!”墨蓝很是羡慕、又很是遗憾:
“我要不是以前在电视台,也该再生一个的!现在想想都挺后悔的!我早一点来广东就好了!其实跟着罗毅一直住在东莞,谁知道我有几个孩子呢?还是没有你们那么有远见!”
罗毅苦笑着说:“我们没远见的地方可不止这一件事,你看看不算东海大哥,我是我们几个里年纪最大、开厂最早的,现在我成了尾巴了。云杰和海波都比我强太多了!我这个老大哥还要你们弟弟妹妹多关照呢!不然饭都吃不到嘴里了。”
小叶赶紧给罗毅和墨蓝斟茶:“罗毅哥,你这话就说得太谦虚了!我们再怎么努力,也只是跟在你后面学。”
“云杰是有语言和国际贸易的专业优势,我就不行,要文凭没有文凭、要经验也没有什么经验,脑瓜子也笨!”
墨蓝惊呼:“小叶,你还叫脑瓜子笨?那我就真的是哈宝了!”墨蓝突如其来的家乡话,让小叶忍不住笑起来,立刻转成湖南话,和墨蓝叽咕了一阵,云杰赶紧喊:“你们这是想证明我脑瓜子笨对吧?这么多年了,林新话我还是不能完全听懂。”
“你这么有语言天赋,英语广东话都说得那么溜,你只是没有必要学林新话,学了也没用!”罗毅喝了口茶。
“以前厂里林新来的工人多的时候,林新话就是我们厂的官方语言,现在很久没有语言环境了,听力下降了。”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里,罗毅就把从林新招工难的事告诉了云杰和小叶,并且把他的推测也说了:“我就不觉得我们那个贫困县这么快就没有劳动力了?不可能嘛!一定是唐海波和萧紫芊在搞什么名堂,没办法,他们的爸爸在林新一言九鼎,要不要输送人出来、来了给哪个厂,肯定是他们说了算,他要是就不肯把人配给我们,我们还一点办法都没有!”
云杰:“我只是头一次听说这个事。萧叔叔一直都对林新和我们广东的劳务输出这一块非常重视,他经常来出差也是为了这个,按道理不应该呀!”
“林新现在的经济发展肯定比以前好了很多,但还不至于派不出人来!小叶,你说呢?”云杰拉着老婆的手问。
“哎呦,你看看这两个人,孩子都两个了,还是这么齁甜齁甜的!”墨蓝拍了罗毅一下:
“你看你,就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从来不会说着话就来拉老婆的手。”
罗毅很是敷衍地拉了一下墨蓝的手指:“好好好,我也跟云杰学一学!可以了吧?”
第三百二十三章:变化
“你看看你看看,重点在这里吗?你这个理工男就是这么不解风情!还是不如人家云杰文科生懂浪漫!”墨蓝无奈地甩开罗毅的手。
“我说你啊就是喜欢打岔,我们说招工的事呢,这才是正事!你老公招不到工人,有订单都生产不出来,生意做不好,哪里还有心情浪漫咯!”罗毅没好气地说。
墨蓝听了这话瞬间回到了现实:“这倒是实话。唐海波对萧紫芊极尽浪漫之能事,还不是因为他有雄厚的财力撑腰!你看他是个穷学生、连书都没钱读的时候,萧紫芊理不理他?他一天到晚两只眼睛就盯着赚学费,哪里有心情谈恋爱!现在呢,我的天咯,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他老婆!”
这个倒是,云杰听海波说过,他当年在心里发过誓:“我以后一定要给她买一套这样的大房子,天天看着她这样在窗前走来走去!”他真的说到做到,给萧紫芊买了一套她最向往的大别墅,尤其是客厅那两层楼那么高的扇形大落地玻璃,清风透过雪白的纱帘吹进来,撩拨着她的长发,这是唐海波想象过无数次的画面,终于凭借他的努力成了真!
云杰知道小叶心里一直有个疙瘩:为什么小时候和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萧紫芊离开良家寨之后就不愿意搭理她了。她嫁给唐海波这么多年就在东莞,近在咫尺却避而不见。小叶给她打电话基本不接、通过唐海波约她,海波也总是尴尬地打着哈哈把话题岔开。
小叶从来没有想过萧紫芊是不喜欢她了、故意避开她,直到实在明显得过头了,她才后知后觉地问云杰知不知道为什么。云杰也曾很推心置腹地问过唐海波,他从不正面回答,只说紫芊的生活很单纯,太恋家了,除了家里,哪里都不愿意去。小叶听到这话,还天真地眨巴着大眼睛欢快地说:“这没问题呀!我可以去她家看她的呀!”
小叶对紫芊这份从小产生的最质朴的情感,让云杰都不忍去戳穿她,但是在她心情很好的时候,他也会绕着弯地启发她:儿时的好友并不意味着长大了还能当朋友,毕竟大家的生活环境、人生境遇已经完全不同了。
“可是紫芊为什么不理我了呢?我又没做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小叶今天居然当着罗毅和墨蓝说出了这话,看来她是真的意识到了紫芊对她的冷漠是故意的。
“你应该这么问:她究竟理谁,而不是问她为什么不理你。”墨蓝愤愤然:
“我就没听说她和林新的哪个女人有来往。哦,不对,男人也没有来往。她好像只和她家里人打交道。”
罗毅缓缓地说:“也不是,听说她和葛晓艳还是很熟的,她们都在深圳,据说经常在一起谈炒股理财的事。好像听说葛晓艳都要托她认识香港的大佬。反正啊,人家现在和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人了,瞧不起我们是正常的。”
“我只是觉得如果连从林新招工的这条路都要被他们一家人切断,就太过分了!一点活路都不给我们留啊!”罗毅的长吁短叹,让云杰明白了他的来意。他先给彭家和打了个电话,问他是否知道林新对广东劳务输出的事,彭家和说自从他分管农产品办公室后就没太关注这方面了,不过可以去了解一下后给云杰回话。
“不应该啊,林新还有好多光棍找不到老婆,他们肯定想出去打工挣钱的,怎么可能没有工人呢?”彭家和同样觉得这件事情很蹊跷:
“确实,我们县里组织农民工对口到广东,搞了这么多年,在群众中威望比较高,大家都相信从县里统一组织出去更放心、更可靠。但是这两年来来往往广东的人多了,林新的劳务输出也不是只有县里一个口径,我觉得肯定不是萧县长一个人有本事拦得住的事,人的事都没有这么简单,年轻人不通过县里,自己走出去找工作也是常见的,县里不大会铁板一块,应该不是萧县长阻拦。”
云杰特意开着免提给大家听到,他和彭家和的通话刚结束,墨蓝就扁着嘴说:“真是时代不同了,连彭主任都学会替领导打圆场了!领导还不在呢,他都这么会说话,当着领导的面,还不知道他溜须拍马到什么程度!”
小叶递给墨蓝用小叉子叉好的水果:“彭主任是比以前会说话了,不过他向来是这个样子,当着你不一定说你好,背着你决不说你坏。”
小叶突然想起了什么:“诶,我表哥陈洪强不是有很多追随者吗?他在你们厂里不是在管生产吗?凭他的影响力难道在林新招不到人?光是良家寨就一直有长大成人的年轻人跟着他吧?”
“还有我那个表嫂王友芝,能干得不得了!虽然她这些年都一直在家带孩子,但是以她的能力,到良家寨喊一声,男男女女肯定都愿意跟着她出来!”
罗毅突然看上去变得迟疑,好像有什么想说又不方便说的话。云杰立刻感受到了:“罗毅哥,洪强是有什么问题吗?”
小叶也紧张起来:“洪强哥怎么啦?他不会这么大了还不知道轻重,给你惹事吧?”
“不应该啊……”小叶认真地回想着,以陈洪强的性格、过往的经历,他能做出什么让罗毅哥如此欲言又止的事呢?
不过的确自从友芝生孩子后,她和小叶的联系就很少了,反正小叶知道她过得很好,因为就算友芝没跟小叶说,小叶的爸妈也会从洪强和友芝父母那里知道。
洪强夫妇俩都是良家寨土生土长的孩子,他们俩的成功甚至比小叶和小花嫁了个外地能干的小伙子来得更加真实、更加有现实影响力。良家寨内部情投意合的男女,都以陈洪强和王友芝为榜样,相约携手外出打工,共创美好生活。按这个道理,王友芝这个偶像对良家寨的青年招招手,应该一大堆年轻人会来追随的呀。
那为什么罗毅哥提起陈洪强一脸犹豫呢?洪强哥跟着罗毅哥工作了这么多年,如此坚不可摧的情谊,难道也要面临挑战了吗?
第三百二十四章:房钱
“洪强跟我提出不在我的厂里做了,我还在劝他,但是我感觉应该留不住。”罗毅这话一说,连田墨蓝都大吃一惊:“啊?还有这事呢?我怎么不知道呀!你都没有和我说过!”
“什么时候的事?他跟着你干了这么多年,你都把整个厂交给他管了,说得俗气一点,他可是一人之下数百人之上啊,为什么要离开你?”
“他这是找到什么更好的工作了吗?还是也打算自己开厂?”墨蓝这一连串的问题,也正是小叶想问的,表哥从出来广东就跟着罗毅哥,罗毅哥离开东海大哥开厂的时候,表哥也是义无反顾地追随罗毅哥的,怎么会这么多年了,突然离开跟了这么多年的老板呢?她也着急了:
“对啊,洪强哥什么时候跟你说的?不应该呀!他跟着罗毅哥多少年了,谁能让他动心啊!这个事情很蹊跷嘛!”
云杰也万万没想到陈洪强会动这个心思,这么多年了,罗毅就是把整个厂的生产交给了洪强,可以说罗毅对洪强绝对信任,完全当的是甩手掌握,单凭时间垒出来的信任,罗毅对洪强绝对比当年云杰对柳业能更加放心、更加放权。
云杰不由得默默感叹:大家都以为老板是强者、打工的人是弱势群体,其实并不是!现在的社会,多少老板对核心员工简直是捧在手里怕飞了、捂在胸口都不化,想方设法笼络也不见得能换到对方的认可,想要ta的忠诚更像中大奖,并不取决于老板的人品和用心,而是全靠运气。
不仅仅墨蓝担心,连罗毅自己都吃不准-如果陈洪强彻底离开了,这个厂还能一切照旧吗?当陈洪强提出要辞职的时候,罗毅完全是懵的,他刚开始并不相信,以为洪强只是在找个借口想刺激一下老板,为提涨薪做铺垫,于是赶紧找他喝小酒,问他是不是家里有急需用钱的地方。
洪强倒也很坦诚,说这么多年了,一家人一直住在厂里的宿舍,虽然是两房一厅,条件还可以,但是孩子一天天长大了,无论如何得有个自己的家,他想在东莞买一套两房、再到林新县城买一套三房,这样他这辈子就不枉来人世走一遭:
“良家寨多少人羡慕我和友芝,个个都夸我们混得好,其实他们哪里晓得我连落脚的窝都没有!这么多年了,还是住在工厂宿舍里,都没脸和人说!”
罗毅在心里默默地替洪强算了算,以他这么多年的收入,在林新买套房不应该有问题,在东莞买套房,如果申请个银行按揭,也应该可以。他把这话和洪强一说,洪强立刻吓得直摆手:“不行不行,我怎么能欠银行的钱呢?那太吓人了!我还是要存够了钱一次性付款的!利息太贵了,给不起!”
罗毅耐心地给洪强普及了一番从银行办按揭买房的好处,还现身说法:“你看啊,我比你有钱吧?我买房都是在银行办的按揭!为什么呢?你可以用未来的钱享受现在的生活品质啊!资金留在手上还可以拿来理财、拿来周转,既有现成的房子住了、手里又有活钱,不是很好吗?”
洪强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行不行,你是当老板的,手里有活钱当然好,我一个打工仔只有死工资,我当然不愿意欠银行的钱!我还是要想办法多赚点钱!”
既然洪强离开的原因是收入,那现在找到了什么更来钱的路子,诱惑大到让他心甘情愿丢掉跟了这么多年的老板呢?
“我要去干快递了!”陈洪强斩钉截铁地说。
“啥??你要去做啥??”罗毅一时没回过神来。
“干快递,就是收发派送包裹。我要自己去承包一个快递站点,是搞的加盟,靠在一家大公司的大树下面,自己当老板。”洪强兴奋得脸红红的。
“你管的工厂有好几百人,你自己出去搞快递站,有几个人?你确定你真的打算干这个?”罗毅实在不能理解这个活儿有什么好干的,就是简单地出卖劳动力,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跟管工厂怎么比呢?陈洪强怎么会想到干这个?!
“有一个老乡介绍的,他说现在电商发展得很快,快递站点不够,很好赚的!他在广州做了一个站点,才做了一年多,就在林新买了一套房!”
“我也打算带着友芝和孩子去广州开站点,大城市机会多、包裹多。”洪强踌躇满志。
罗毅有点想不明白了:“你不是说想在东莞买房吗?怎么要去广州做快递呢?”
洪强闷了一口酒:“在东莞住了这么多年,这里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对这里还是很有感情的!要是能在这里买房子,我就此生无憾了!这就是我的奋斗目标,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实现!”
“我先解决林新的房子问题,接着继续努力,再赚一套东莞的房钱!我出来这么多年了,一心只想跟着你好好干,看到那个老乡出来没几年,搞快递才搞了那么短时间,比我混得好多了!”
“我年纪也不小了,再不拼一把就没有机会了!这些年在工厂你对我确实好,我也不能不讲良心硬要老板给我加工资吧?”
“还有,不怕得罪你,就算加钱,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买得起房。我要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也算是给我这么多年的辛苦有一个交代!”
罗毅还是不明白这跑腿的快递有什么好干的,洪强酒喝得多了,说话也渐渐放肆起来:“罗老板,你也有不懂的时候啊!”
“不要看你书读得多,是大学生,有些东西你觉得不来钱的,肯定不想做的,诶,还就适合我这种没什么文化的人!”
反正不管罗毅好说歹说,陈洪强决心已下,十头斗牛冠军都拉不回来的样子。眼前云杰和小叶说起陈洪强,能怎么向他们解释呢?他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走了,哪里会帮我招人呢?总不能逼着他前脚夸跟着罗老板好,后脚他自己就跑了吧?那不是变成了笑话、更丢我的脸?
第三百二十五章:依靠
小叶听罗毅说洪强要去干快递,很吃惊:“这是为什么呀?真的就是为了赚钱吗?放着这么大一个厂好好的厂长不当,去做这种纯粹出力气的活?我的表哥以前是一个心态很好、很容易满足的人,怎么现在也变得这么焦虑了?”
墨蓝这个时候倒是清醒起来:“他是你的表哥,看到你发展得这么好,肯定也想更好的咯。也是可以理解的。”说完意识到似乎不合适,只好叹着气说:“老公,你这么多年都没怎么自己管过工厂了,还能不能上手啊?会不会有点不适应?”
墨蓝担心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如果老公被迫去亲自管工厂,那我也得去跟着帮忙,可能就和当年小叶一样,吃住都要在厂里,那就不可能像现在这么清闲,总是坐在家里打麻将咯,想想都心里慌得直哆嗦。
罗毅挠着头:“云杰和小叶也不是外人,我没有必要说要面子的话。现在先不说工人好不好管的问题,连人都招不上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真的是发愁!”
“我和墨蓝来找你们,也是想请你们帮这个忙,看看有没有办法帮我们找到招工的渠道。我们最近一直在市场上找,来的人少不说,还很不稳定,有的人离谱到上午来下午就走,我都怀疑是不是竞争对手故意安插进来的,搞得我现在觉都睡不安神。再这么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弄出毛病来。”
墨蓝赶紧打圆场:“哎呀,我们罗毅就是谦虚、低调,对,是低调!其实没有那么严重,招人是难,不过毕竟还是有一批老工人,稳得住阵脚的。他就是因为你们是自己人才喊困难的,其实你们可以放心,问题没那么严重。”
“反正呢,你们和萧县长关系好,说得上话,看看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罗毅很是惆怅。
“罗毅哥,我要是没有记错,你和墨蓝姐家里都在林新很有话语权的,你们去找人应该比云杰更直接吧?云杰肯定会去打听的,我只是觉得他毕竟是个外乡人,说的话不一定有你们家里人开口管用。”
墨蓝意味深长地瞥了罗毅一眼,很是窘迫地说:“不行了,我们的父母都退休这么多年了,就像烧炭的炉子,刚开始有热气的时候还有人给面子,现在都凉透了,冷火无烟的,我们又在外地,罗毅除了参加云杰组织的活动,从来都不和当地说得上话的人来往。”
“也不怕弟弟妹妹你们笑话啊,当年我进电视台确实是靠的关系,罗毅混得好了以后,我不是从电视台辞职了嘛,但是介绍我进去的人很不高兴,说我翅膀硬了要飞走了,我那个时候眼睛长在额头上了,没有把人家的话听进去,以为一辈子都不用求他了,就什么安抚的话都没有说。”
“我爸提醒过我,要我跟他一起去跟人家打个招呼了再去提辞职,我哪里想那么多呢?直怨我爸迂腐,甩手就来了东莞,根本就没有把老家那些人放在眼里。”
“我们罗毅本来就是因为不喜欢阿谀奉承才放弃原来在林新的单位来东海大哥那里打工的,他的脾气是一辈子都改不了了,那个时候就不愿意和人说好话、不愿意低头,当了老板了怎么可能回林新去打巴结呢?”
“唉,其实现在想起来我们还是有点不会做人的,确实清高了一点,以为在广东会赚钱就行了,有钱哪个不高看我们一眼呢?”
“谁想得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前是我们开厂关照他人,现在是要找关系求人来厂里打工,你说谁能想得到会这么个变法嘛!”
“我们两个都是林新人,连第二个老家都没有,两个人都情商低,只能来有求于高情商的弟弟妹妹了!”
小叶一直都认为罗毅哥虽然话不算多,但是口才很好、很会说、说得也很有条理,但是每次见到墨蓝,都会觉得她不愧是电视台出来的,一张嘴就行云流水,让你不得不服她真的是吃“说话”这碗饭的,表达得很清楚,而且迅速地把你带入到她的情绪里,让你感同身受得立刻为她出主意:
“墨蓝姐,你这么一说我就理解了!你放心,我也去问一下我爸妈,虽然他们是农村人,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也可以问一下,看看我们良家寨是不是有劳动力出来广东。”
“就是我们村子里人太少了,就算全部站出来给罗毅哥挑,都没几个合适的。”
“我听我爸说了,良家寨这几年收入情况好了很多,加上县里也在开工厂,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
“像我弟和县里合作开的食品厂还是很容易招人的,越来越多林新的女孩子不愿意出来打工了,反正出来了也是一到年龄就要被父母喊回去相亲,还不如就留在当地找个工作,结婚生子、踏踏实实地过日子,还能照顾父母。”
“我是听我爸提过,说最近可能确实出来打工的人比以前少了一些。”
罗毅夫妇前脚走,后脚小叶就接到了小花的电话,说是她要去长沙做事了。
“啊?为什么?”小叶很是吃惊:
“你不是和姐夫在桂林美容美发生意做得好好的吗?怎么想到要去长沙了呢?”
“不提你姐夫家的那本烂账了!一提我就头疼!他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吧!我不能和他在同一棵树上吊死,我得另外找出路!”小花气鼓鼓地。
“啊,姐,这是怎么啦?你和姐夫不是好好的吗?听你这语气,你们是有矛盾了吗?”
小叶很早之前就感觉姐姐心里有话,就是嘴上不愿意说,现在看来是想藏都藏不住了啊!
“他对我很好,我和他没有什么矛盾,但是我和他家里人有矛盾!我想和他分开冷静一下,看看我是不是离开他了就活不了。我试试,要是不行,我就还是回桂林,什么都听他的;要是我完全能自己养活自己,我就不受那个窝囊气,自己干!”
“姐,夫妻俩两地分居很容易出问题的!”小叶立刻劝导起来:
“再说了,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到长沙去啊?你去那里做什么呢?”
第三百二十六章:零食
桂林靠近火车站的一条窄小街道上灯火通明的“彼岸”美容美发总店,身材瘦削、身着一袭黑衣、头发被修剪得一丝不苟、远看是时尚小哥、近看在呼呼喝喝,这就是连锁店老板陈松云。
他再也不是以前斯文沉默、老实巴交的样子,又圆又大的眼睛里完全没有了当年的青涩怯懦,闪烁着满满的自信和不耐烦,指这指那地教训着年轻的小工:
“说了多少次了,这些、还有这些,不能乱摆乱放!每个东西都是有位置的!”
转头看到刚刚进来的客人,立刻笑成一朵骄阳下盛开的大丽花:“崔小姐您来了?上周约好的护理今天我安排最好的总监给您做!”
崔小姐表情冷淡:“要不是看你的面子,我真是不太愿意来这里做头发,我都习惯了到田里造型做的。”
松云亲自将崔小姐迎进最里面的小隔间,只有两个座位,陈设一看就高档温馨,刚刚坐下,就有身着工作服干净清爽的小女孩送上了热腾腾的茶和一碟零食:看上去就辣得刺激味蕾到直流口水的香辣小鱼干、鼓鼓囊囊充气的写着“蕨粑条”、看上去薄到透亮金黄松脆的“苕皮子”,虽然都是一小包,图片和实物都充满了诱惑。
崔小姐把着三包零食拿起来一一认真地看,居然都是同一个牌子-简笔勾勒出一个一看就是农村妇女的形象,下方三个一板一眼如同教师板书的手写体”何妙英”。
“湖南林新县的土特产?你们桂林的店怎么会想到去采购那里的土特产呢?”崔小姐好奇地问。
“哦,何妙英是我岳母,她很了不起,这个牌子是她和林新县农产品办公室联合开发的,县里看中了她的手艺,可以这么说吧,就是这些好吃的东西都是我岳母的手艺,他们和县里一起办了一家食品厂,专门生产这种林新的特色小吃。”
崔小姐显然有些鄙夷:“县里的小厂做的东西能吃吗?你居然拿来给客人吃?”
松云有点急了:“正规的厂!县里是大股东呢!”
“我小舅子和连襟专门从广东请的食品专家到林新去指导,我小舅子的老婆是正规大学毕业生,专门负责生产,这不是开玩笑的,是我们林新重点发展的企业呢!”
正在这时候,外面有人叫:“陈老板在吗?”松云让崔小姐等等,正好总监过来了,陈老板就赶紧探出头去,只见他眉开眼笑地:“周阿姨,您来剪头发啊?”
“不是的,我来是有个小请求。”周阿姨走到这边来,望了望崔小姐,有点不好意思地打了个招呼,拉着松云走到外面,尽管这位周阿姨有意小声说,崔小姐还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陈老板哪,你这里那个送的小吃还有吧?”
陈老板立刻热情地回答:“有有有。”
“我不好意思呢,上午不是来你这里剪了个头发,你送了一包。我看旁边的客人没有要,那个品种不一样,我就偷偷拿了人家的,我拿回去给我的小孙子吃,哎呦,好家伙,吃完了非吵着还要!我怎么哄都不行!”
“后来我儿媳妇回来了,带他到超市里买了三种薯片,回去一吃,我孙子说不要,就要吃奶奶带回来的。”
“你在哪里买的呀?告诉我,我帮我孙子去买一点。”
“周阿姨,有,还有,买就不要买了,我给您送一些吧!”
陈老板立刻招手让小妹拿一些送给周阿姨,乐得周阿姨哈哈不断:“哈哈,这怎么好意思呢?哈哈……白吃白拿不好吧?”
她赶紧压低嗓门:“我刚刚就是怕人家听见了让你为难,故意拉你到一边说的。小陈哪,你做生意赚点钱不容易,还送给我们这么好吃的东西,这怎么行呢?我还是出钱吧!”
陈老板的声音也明显小了很多:“周阿姨,是的,您也知道,我和小花就是小本经营,一直都是靠老客人的体恤和关照。这些零食是我丈母娘和老家县里做的食品厂生产的,我丈母娘那里是贫困县,做这些都是帮当地的老百姓有点收入。”
“东西绝对是好东西!全部都是纯天然的,我丈母娘那里真的不比我们桂林差,也是山清水秀的,东西都跟人一样,长得很好看!”
周阿姨立刻笑呵呵地说:“那是,你们小花长得多靓啊!长得好、脾气好,你们夫妻两个该赚钱,对人是真的好!”
“你丈母娘也能干,难怪生的丫头也这么聪明!小陈,既然是扶贫的,我一定要出钱买!你不要跟我客气,也算是周阿姨的一点心意!”
“不用不用,您是瞧得起我才来找我要的,我不可能收您的钱。”一番推搡后,周阿姨欢天喜地地拿着小吃走了,走之前还不停地表态:“那我们以后全家人都在你这里理发!我小孙子这么喜欢吃,我就让他妈妈带他来!”
“说实话,我儿媳妇一直说这里不够高档,不肯来这里剪头发,我要跟她好好说说,下次她带我孙子来的时候,我陪她一起来,她随便搞个头发都合适好几百,到你这里来经济实惠,省好多钱呢!”
“还有啊,我让我儿子也来这里理发,他来了就可以给我孙子带吃的回去,你这个东西你还不肯卖,有钱在外面也买不到啊,我们就都来你这里理发吧……”
崔小姐好奇地撕开了一包蕨粑条,很快,小小的一包一扫而空……她纤细白嫩的手指又撕开了一包苕皮子,咔哧咔哧,三下五除二一包就没了……她赶紧撕开了小鱼干,虽然辣得嚯嚯叫,手和嘴却一直没有停……给她洗头的小妹赶紧让人给她又递上一杯凉水,她一边喝一边问:“还有没有苕皮子啊?我需要再吃一点苕皮子综合一下刚才的辣。”
小姑娘爽快地说好,很快又给她递上了一份三件套:“您是贵宾,一次有三个品种。您喜欢就再来一份吧!”
崔小姐嘴上说不好意思,手却飞快地又撕开了苕皮子……咔哧咔哧……啊,刚才小鱼干的味道真是很不错……
第三百二十七章:夸夸
崔小姐的两个循环之后,着实被这送上来的一袋袋给惊着了,她这才发现刚坐下时候对这些充满乡村感的零食所表现出来的不屑真是太武断了!
当陈松云再次来到她身边问她对总监是否满意时,她原本紧绷的脸完全融化了,笑得很灿烂:“总监人不错,很有审美!”
松云真诚地微笑着:“是的,我们阿杰是我花了两年多的时间从美菲挖过来的。他以前可是专门帮主持人做造型的!”
松云知道做高端人群才能客单高、也更加有助于提升“彼岸”发廊的影响力,但是以他和现在人员的资历,就算再勤学苦练,高端客人还是不愿意来。
还是小花脑子好,提醒他:想想我们桂林哪些人最时尚、最讲究发型?两个人讨论了半天,没个结果。周一的下午没什么生意,为了显得有点气氛,松云把电视机调到本地台,小花眼前一亮:“对啊,就看我们桂林本地的电视节目,盯着看!”
当然不能两个人都盯着看,就由小花出去打理生意,松云专门盯着电视台节目看后面的字幕,很快,他就练成了一套本事:字幕拉得再快,他也能看清楚有什么内容。当然,他的重点是看这些节目背后有没有做造型的机构。
终于,他总结出来了:凡是光鲜亮丽的节目后面都是美菲,美菲总店的位置离电视台很近,步行就能到,看来是有道理的。他就坐在美菲总店对面的蛋糕店里,专门盯里面哪位发型师接的客人多、哪个接的客人熟悉的面孔多。
他也进去理发,边洗头边找小妹打听;剪发的时候又找发型师打听,终于相中了阿杰。他硬是等阿杰下班的点沟通了两年有多,才把他给挖过来。这个小隔间就是为了配合阿杰的到来专门重新装修的,确实阿杰来了之后,带了好多跟惯了他的客人。
松云和阿杰实行的是合作制,意思是阿杰就是这个小隔间两张座位的老板,松云店内的设施、场地、人员,全都配套给阿杰提供服务,然后双方五五分成。这样一来,阿杰很有干劲,带的客人越来越多,“彼岸”开始弥补高端人群这个短板了。
当然,松云也在自己开发高端客户,所以他才会对老客人介绍过来的崔小姐如此上心。
但是显然,崔小姐的注意力并不在阿杰身上,她的满意居然来自于零食!
“陈老板,我还真是看走眼了,你这些林新特产味道还真是很好!我刚才听你和那位阿姨说这是你丈母娘做的产品啊?你丈母娘就在林新吗?”
“崔小姐,难得您也喜欢这些小吃啊。是的,我丈母娘就在林新,离我们桂林不远。”
崔小姐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形:“那行,陈老板,等我做完头发,跟你聊几句。”
阿杰有点不开心,为啥呢?因为一般冲着他来的客人,都是和他聊天,有些老客人见他一次就啥都说一通,时间一长,他对这些老客人的情况了如指掌。这崔小姐有什么话还要避开他单独和陈老板聊的呢?我的隔间我就是老板,这一点得跟她挑明。
还没等阿杰开口,陈老板就谦逊地说:“崔小姐,为了服务好您这样尊贵的高端客户,我们特意请来了阿杰,在贵宾服务这块业务上,阿杰才是老板,我也是听他的。您看看有什么需要,您跟我说也行、直接和阿杰老板说效果更好!”
崔小姐的眉头一挑、嘴角挂着笑:“我明白你说的意思。做头发我会和阿杰老板说的,不过我想和你说的不是做头发的事,我想和你聊一聊这些小吃。”
“哦,那可以的、可以的!”尽管不知道崔小姐就这些小吃可以聊什么,松云还是非常开心,这至少证明了一样:他提出的把这些小吃拿来送给发廊客人,看来还是很有效果的。
本来他买这些土特产是为了讨丈母娘欢心,再加上也是小舅子夫妇俩的生意,他关照一下买一点也是应该的。他平时没有吃零食的习惯,这些东西寄来之后他也没有立刻吃,儿子一听说是外婆做的好吃的,立刻嚷嚷着要,小花就顺手给了儿子一包,自己也打开品品妈妈的味道变成工厂的产品是什么感觉。
谁知这一吃就收不住嘴了,母子俩面对面坐着越吃越欢,看得他也好奇起来:“有这么好吃吗?”
“爸,真的超好吃!你搭配着吃,吃吃蕨粑条、再吃吃小鱼、再吃吃苕皮子,真的是越吃越好吃!”
松云将信将疑地跟着他们一起吃,果然,就算他除了一日三餐基本上不吃别的东西,还是被这个感觉吸引了!
“小花,这是怎么做到的?这些味道的确就是妈妈做的,但是又好像比妈妈做的还要好吃!我这么说你不生气吧?”
小花白了他一眼,以表示我才不会生你的气呢。
小花虽然话比以前当姑娘的时候多了百倍,但是和松云在一起,她基本上不用怎么说话,反正他都懂。
“我就是觉得……”松云想找词语来形容有多好吃,眼睛翻了好久,还是苦笑着说:
“不行,书读少了,不会说。反正就是好吃!”
他本来就买了不少,加上岳母和弟媳妇都不愿意收他的钱,在他再三坚持硬是付了款的情况下,她们又给他加倍地发了货,家里的库存还真是多。他就对小花说:“反正放在家里我们三个人要吃好久,不如……”
小花立刻说:“可以,给你家里的亲戚都送!”小花知道,无论他们有什么,上至一家店、下至一根针,都逃不脱北送给他们家里人的命运,她不如大方一点,先下嘴为强爽快地答应。
“哦,给他们送是自然的,肯定要让他们尝尝妈妈的手艺啊!再说了,隆煊和兰兰那么能干,还有云杰也帮忙找了华南理工食品工程毕业的食品专家来帮他们,这么好的事,我当然要在亲戚们面前好好夸夸!”
小花在心里冷笑:哼,夸夸?
第三百二十八章:婆家
小花倒不是气松云,她当然知道松云有多疼她、有多疼儿子,但是她也知道松云有多顾家!他就是这么个人吧,既然对老婆儿子好,就不可能对一大家子不好。每个人都在他心里,他谁都要照顾:亲爸亲妈、亲弟弟妹妹、亲堂叔、婶婶和堂叔家那两个一心只惦记打麻将的女儿。他五岁就负责在家里生火做饭、帮爸妈做家务、干农活、带弟弟妹妹、十六岁就出来跟着堂叔做事,你夸吧,反正你爸妈可以让你把一家店直接送给你弟弟、你堂叔可以让你把一家店送给你堂弟,你怎么夸我弟媳妇,你妈都不至于让我弟媳妇把食品厂送给你妹妹吧?
小花没想到松云说的是把她妈妈的零食拿到店里送给客人吃。
“反正买都买了,还不如给客人吃,让他们感觉我们店跟别的店不一样,还有好吃的送。”
小花看了松云一眼,他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无所谓,你想送就送呗。
只是松云开展送零食业务的第二天,小花就去了长沙。她是上了火车才跟松云打的电话:“我就去看看,我老乡说的那个业务究竟行不行。要是能闯出个名堂来,我就留在长沙继续干,要是不行我就回来。”
“这怎么行呢?你不能丢下我和儿子不管的呀!”松云急了。
“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们不管呢?肯定管!”小花的语气这么坚决,松云当然信。其实他也知道小花这几年过得并不开心,只是为了他一直在忍着。如果去趟长沙能让她心里舒服一些,就当她是去旅游了吧!
“那你要注意安全,一个人在外面不要舍不得花钱,没钱了就跟我说,我给你的卡里再打钱过来。你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不要担心我和儿子,玩得差不多了就早点回来!”松云突然鼻子酸了。这是这么多年来小花头一次一声不吭完全不跟他商量就扔下他一个人去一个地方,她这是对我太失望了吧?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啊,我怎么可能不管家里人呢?
从十六岁跟着堂叔做事起,他就要寄钱回家。说是到堂叔那里打工,其实堂叔自己的收入都不稳定,根本不可能混日子等着到点发工钱,要是不想办法,堂叔那个歇脚店的房租水电费都交不出来,更加不可能有工钱给他。
松云自来帮堂叔的第一天就学会了自己找生意。倒卖火车票、带人进站上火车、帮人带路、帮隔壁左右餐厅拉客收介绍费、观察来歇脚的客人有什么需要再主动提出帮人家跑腿……这都是他琢磨出来的赚钱路子,只不过遇到小花的时候,他全部都不想收钱。当然,给她买卫生巾来自于他积月累养成的观察力,但是这么做,的确是头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他和小花在一起后学了美发的手艺,两个人起早贪黑、勤学苦练,总算有了一点家业,成了他所有亲友中条件最好的,父母开口,自然要照顾弟妹,他们的学费、生活费不说,下学后都是直接到他的店里来做事。和他当年跟着堂叔不同,不管有没有生意,他都要固定给他们开工资的,他们还经常抱怨钱少事多,在父母面前说一些很不好听的话。他知道父母说话既不看场合,又觉得小花的意见根本不重要,总是当着小花的面用命令的口气说:
“你怎么能这么欺负你的弟弟妹妹呢?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要关照他们的呀!轻省的事交给他们做,重事、麻烦事给别人做呀!”
“你又不是不晓得你弟弟人瘦没得力气,怎么能让他跟着别的打工的一起搬东西呢?把他的身体拖垮了,看病买药还不是要你花钱呐,你就不晓得算这个账?”
妈妈也是阴阳怪气:“小花要你妹妹去学做美容,你妹妹说弯着腰给客人按摩背,一站就是个把小时,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她年纪轻轻就把腰累坏了,以后还要嫁人生儿育女的,身体不好了婆家都找不到!”
松云和小花虽然这些年被生活所逼,见到客人都会说话了许多,但是回到家就是闷葫芦,尤其是当着松云的长辈心里意见再大也几乎从不反驳。
“何必呢?跟他们说了他们也不一定懂,搞不好还弄出矛盾来。”小花是这么想的。
“没办法,人生亲了,都是我的家里人,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也没有便宜别人。他们说得没道理的就不当一回事,有道理的就注意一点改一改呗!”松云是这么想的。
他们的儿子陈李安小时候活泼开朗,越大也越像他们的性格,只在他们俩面前有话说,见到别的人都是行动多于语言。
一家三口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驳或反对过任何不管合理不合理的要求,这样更加让松云一大家子有恃无恐,啥都敢提。在他们开了三家连锁店之后,松云的爸爸大嘴一张,要他们送一家店给他弟弟。这次小花问了一句:
“送?是什么意思?”
松云的妈妈见到小花居然敢这么问,立刻哭天抢地:“哎呦,不得了了呀,你们看看哪里有这么恶的儿媳妇?还敢跟公公犟嘴的呀!”
“你这是在问我们的狠吧?就是说我们不该这么提是不是?”
松云妈妈拍着大腿干嚎:“我们可以到外头去评评理,哪里有这么办事的?哥哥嫂子有三家店,做这么大的生意,给一家店给弟弟,让弟弟有口饭吃,怎么就不行了呢?”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们两个人的心是石头做的吧?自己当老板不过瘾,都当三个店的老板了,送一家店给弟弟怎么就不行了呢?”
小花默不作声地看着婆婆表演,她知道农村年纪大了的女人就喜欢用这个方式耍赖,一丁点小事声音大、动作表情说出来的话都非常夸张,头、手、胳膊、大腿、脚有节奏无规律地配合着拖长语调的哭喊不停地动,好像在她的身体上方有一只无形的手抽住了她浑身的筋。
难道松云就任由父母这么闹吗?
第三百二十九章:搜刮
松云的爸爸看到老婆这么激动,也来了精神,加入战斗,大声吼道:“你跟她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她晓得个什么?这份家业是我们儿子赚回来的,跟她有个什么关系?你理她都多余!”
松云这个时候肯定是要维护老婆的,但是他的方式只是搂着她,搓着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把他心底的热情传导到她心头。小花明白他这个动作的意思:“不要理他们,我知道这是我们两个人赚的,你当然有资格说他们!”
小花握着他的手,紧紧地按了一下,他也懂得她在说:“他们这么提过分了啊!”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她知道他在说:“是的,他们的确过分了,放心,我不会让他们这么为所欲为的,我来和他们说!”
但是小花更清楚:以松云的性格,怎么可能和父母理论呢?在外面能言善辩的她低下了头,只是默默反反复复用左手来来回回摩挲着松云盖在她右手上的手背。
松云可能觉得父母这个口开得太大了,终于鼓起勇气说:“这不行的!松柏不是领着工资吗?怎么就没有活路了呢?”
这下父亲跳脚了:“不得了了,你还造反了呢!跟我顶起来了!”
“你莫累堆,这件事就按我说的办!你那个发工资的搞法不得行!”
“你光顾着自己当老板,还当三个店的老板,就不想一下你弟弟啊!”
“他要是结婚,出去一说就是个理发店打工的,哪个愿意嫁给他哟!你就只想自己,从来不朝你的弟弟妹妹想一想!”
刚结婚的时候,公婆对小花很是巴结,毕竟他们太穷了,一分钱彩礼都没有,人家这么漂亮的大姑娘就跟了他们大儿子,当然是血赚,笑得见牙不见眼。在他们的印象中,长得好看的姑娘脾气都不好,这小花长得那么那么晃眼睛地好看,两只杏眼眼角还是朝上挑的,好看是很好看,就是显得不好惹,他们根本不敢在这位美丽的儿媳妇面前多说一句话,生怕一不小心招惹她了,她扭头就跑了。
在他们乡下,年轻小伙不管用什么方法,好不容易弄到一个老婆,后来受不了穷突然就跑了的大有人在,他们只好小心翼翼地观察儿媳妇的脸色、处处哄着她。再说了,这姑娘迟迟不肯跟松云结婚,足足让松云等了三年多,这也让他们的心一直悬着。
松云说是她年纪小,娘家人交代了一定要等到十八岁才能结婚,他们可明白了:年纪小根本不是问题,我们乡下多少人十几岁就结了,孩子都生好了,到了年龄再拿结婚证的!这只是个由头,就是嫌你穷,没想清楚,还不愿意跟你结婚,看你有没有本事赚不赚得到钱,哪天对你有把握了才跟你在一起呗!
这点他们早就看穿了,觉得这个丫头还是蛮有心计的,不能小看,在小花和松云谈恋爱的三年里,他们想方设法地对小花好,实在没有什么能力,家里老母鸡刚下的蛋都要趁热送过来给小花吃,刚刚摘的菜也是一把把地往他们那里送,反正看得出来,小花就算不爱说话,眼睛里的光也是越来越柔和,他们问松云:小花怎么看他们,松云也总是说小花很感动、很喜欢他们。
终于熬到他们顺利结婚了,看到小花娘家人后,松云的父母更是心花怒放:看来他们家条件比我们好多了,儿媳妇的娘家不用找我们儿子要这要那,以后大儿子赚的就是我们家赚的!这么一想,他们就开始慢慢试探,时不时找小花要点什么,比如看到他们桌子上放着水果,就说松柏和松翠可怜,从小到大就没有吃过什么水果,连自己家后院结的砂糖橘都要拿去卖钱,舍不得吃,能不能把这些水果带两个给他们。
小花立刻二话不说,嚯嚯嚯地给他们全装进袋子里,让他们带走。笑逐颜开的老两口渐渐开始从他们家里搬东西了:今天看中一个电饭煲说是松柏说他同学家里的电饭煲煮的饭香、明天看中一件衬衣说是松翠夸嫂子身上穿着一件苹果绿的衣服很好看,他们学校要演节目,就是要求穿苹果绿的。小花全都爽快地立刻给。
最关键的是这么多年了,他们看得出来这个儿媳妇是真心实意打算跟着他们的儿子一直生活下去的,她很照顾他们、只要是和松云相关的,她眉头都不皱一下,直接手一伸–给!
有了孙子后,他们更加觉得这个儿媳妇就是煮熟的鸭子,肯定飞不了了,还有就是她白长了一张好看眼角向上挑的脸,居然一点都不凶!不但不凶,还就是个软柿子。他们开始尝试着对着松云指桑骂槐地发脾气,其实就是冲着她来的。毕竟他们还是担心咬人的狗从来不叫,她这么一声不响的,说不定哪天就跟你来个狠的。
但是他们想错了,这个小花她还真的不咬人,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加码,连专门拣贵的开口,找她娘家给他们寄天麻、铁皮石斛,她都一一照做,亲家还专门打电话来热情地说如果不够再跟他们说。他们转头就把这些好东西卖掉换了钱,把钱给了小儿子,还故意说给她听,她也不跟他们争半句,最多板着脸不说话,这就好办了,谁会怕一个不说话的人呢?那有要求就随便提呗!正是因为屡战屡胜,松云和小花又会赚钱,那不找他们要就是猫冬瓜!
要一家店的想法是松柏提出来的,他去相亲,人家女方家庭嫌弃他了,说他哥有钱有什么用,又不是他有!还轻蔑地说:“发廊的小弟和发廊的老板还是有本质差别的!”这口窝囊气哪里受得了!松柏也不是一点本事都没有,他还是有一样本事的:找父母一哭二闹,想办法通过父母找兄嫂施压来变向达成自己的目的。他看明白了:成功道路千万条,不要只走独木桥!在他看来,靠自己奋斗就是独木桥。
(作者备注:桂林话
“累堆”-指啰嗦、事多
猫冬瓜-指呆呆傻傻、不太聪明)
第三百三十章:铺路
松柏从来不敢在兄嫂面前太嚣张,因为他知道哥哥嫂嫂在店里和在家里完全是不一样的人。他们在店里不仅话多,还凶得狠,说一不二、十足的老板架势。他刚开始在这里做工的时候,仗着自己是老板的弟弟,浑水摸鱼偷奸耍滑是常事,结果次次都被他们抓住,和其他不好好干的人站在一起被狠很地教育,什么国有国法、店有店规,不好好干就要受罚,一点亲情都不讲。
店里那些人都是夜史佬,越是看到老板和老板娘训斥松柏就越掩饰不住地解气和兴奋,松柏也学精了,有什么话一定要在父母面前说,说得越委屈越好、嘴巴张得越大越好,反正在父母眼里,三个孩子就应该条件一样好,哥哥家里有的,弟弟妹妹也一定要有,隔三差五地他们就到松云和小叶家里来,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搜刮一通,气得连陈李安都偷偷在小花面前骂他们“打赖死”。
(作者备注:桂林话
“夜史老”-喜欢讲别人闲话的人、吃瓜群众)
“打赖死”-耍无赖、不讲道理
小花并没有教育儿子不能这么说爷爷奶奶,相反,她心里爽得很。她在松云父母面前的脸色确实是越来越不好看,连看到松柏和松翠都亲热不起来了。他们也注意到了,但是又怎么样呢?谁怕她呀!自从找松云成功地要到一家店给了松柏后,松云的父母就更有信心了:松云的家我们是当定了!你看看,走到这家店,老板是大儿子;走到那家店,老板是小儿子,多好啊!乡里乡亲的问起来脸上就太有光了!松柏再一次相亲果然效果就大不相同了,人家姑娘一听说可以当美容美发店的老板娘,立刻眉飞色舞,和松柏聊得浓情蜜意。
但是松柏贪玩、又不懂业务,接手的那家店原本是最赚钱的,才一个多月生意就一落千丈,他又在爹娘面前诉苦,说哥哥挖了他的客人,人家宁可跑老远去哥哥店里剪头发也不愿意到他这里。老两口又脚不点地地冲到松云面前数落了他一番,搞得松云只好每周抽个一两天到松柏的店里看着。他手把手教松柏、说话说得一天要喝三大杯水,松柏却还是吊儿郎当,光顾着和洗头小妹、女客人打情骂俏。相亲对象一来店里,他就立刻人模狗样地呼呼喝喝,甚至对着大哥都拿腔拿调地摆老板架势,看着相亲对象对着他眉眼含情,他走路都得意得一步三摇。
老两口看到小儿子有了对象、吃得好穿得好、说话声音洪亮,更加觉得这劫富济贫真是个好办法,就变本加厉地开始为松翠铺路。松翠不愿意自己辛苦地做美容,但是愿意当美容院老板娘啊,看到二哥白白从大哥手上要了一家店,心里自然很不舒坦,也在爹妈面前撒娇耍泼一番,闹得松云的娘跺着脚哄:“祖宗,你这个幺妹真的是个祖宗!行行行,我去找你哥要一家美容院送给你!”
然后,当然,又一家店的美容业务就白白送给了松翠。松云的父母还扁着嘴说:“我们很讲道理的好不好?给你妹妹的店只要了美容院,美发不是都没有要吗?很替你们着想的好不好?”
松云是实在被父母缠得受不了,才调转方向劝小花的:“我们这么想啊:要是松云和松翠真的过得不好,还不是我们的负担?我们赚多少钱还不是要倒贴给他们的,他们要是真的有什么事,手足之情还是要的吧?总不能坐视不管吧?”
“你想一想,要是小叶和隆煊有什么困难,你可能不闻不问吗?”
小花不吱声,心里说:我弟弟妹妹争气得很!他们个个都比我还努力,都搞得很好,才不会像个蚂蟥一样吸我的血!
但是在松云看来,小花只是沉着脸,并没有强烈地反对。他知道她心里肯定不舒服,于是继续劝她:“这样吧,就当我们俩给松柏和松翠送的结婚礼物,他们都长大了,以后就靠这家店养活自己、过小日子,好不好我们都不用再管了!”
尽管松云说得那么诚恳,小花心里还是在冷笑:他们俩好得了吗?再赚钱的店到了他们手上还不是要被败掉的?他们以为开店只是看起来有一家店这么简单吗?没有能力、不用心、不会带人、教人、培养人,谁会跟着你干?还有啊,你店是送给他们了,赚不到钱你父母还不是在那里哭哭喊喊,你还不是要去盯着,你一离开他们店里还是没生意、剩下的这家店你精力又不够,再这么拖下去,你三头不着,说不定一家都守不住了!
小花焦虑得整晚睡不着,松云却因为白天到处扑来扑去累得不行,总是一到家倒头就睡。小花怎么想都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了,就四处留心有没有别的赚钱机会,连很多年不打交道的良家寨学校的同学都挨个打电话问了一圈他们的近况,目的只有一个:看看闻不闻得到钱的味道。
她想得很明白了:接下来赚钱的路子不能在桂林找了,守在这里找什么都是为松云一家人找的,一定要去一个他们这种懒鬼不愿意去的地方。她有想过去广东,但是一想到每次去小叶的婆婆、老公都对她照顾有加,心里就不安:我偶尔去一趟他们把我当客人,客客气气的,要是我长期呆在那里打工,会不会给小叶添麻烦,让她的婆家人觉得我混得不好,丢小叶的脸呢?
还有隆煊也在广东,以他的性格,肯定看不得我受苦,我无论做什么他都会惦记,说不定三天两头就会过来看我,这样他也累我也累,还不如找一个离弟弟妹妹远的地方,安安心心做我自己的事。
可是自从嫁给松云,我就一直守在桂林,连娘家都一年只回一次,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他一个人去另一个地方,现在突然要去找一条出路,才发现两眼一抹黑。我究竟要去哪里?除了妹妹弟弟,我还能去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