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伊始
璃玡从噩梦中惊醒,习惯性的摸着自己的脖颈,发现没有疼痛后才肯定自己是在做梦。
一切太过真实,让他记忆犹新。
“臭玡!”
看着如同八爪章鱼一般缠在自己身上的璃玥,又看了看自己某个已经支起帐篷的某个部位,璃玡幽幽叹了口气,决定明天商量和璃玥分开睡。
再怎么说,自己到底也是男人啊。
“母亲,那个人的仇,我会替你报的。”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璃玡揉了揉太阳穴,掀开被子下床,回过身来给璃玥盖好被子,悄悄走了出去。
“请留步。”阴暗的墙角里响起一个冷酷的声音。
璃玡一愣,对着发声地笑了笑:“我在门口透气,那里的人会监视我的。”
墙角没再出声,璃玡推开了门,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下,神情有些恍然。
事情虽然过去了十多年,但是却彻底改变了自己,让自己努力将自己变得强大,甚至冷酷,为的就是可以手刃那个人的一天。他从来没有如此迫切的想要得到力量和势力,所以他答应做了辰三他们的实验体,进驻梵天,抛却肉体,为得就是提前在里面站住脚跟,好壮大自己。
只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出乎自己的意料,本以为性格随母亲的姐姐,倔强程度还有认真起来不惜一切的感觉,和那个人如出一辙。
上天非要如此折磨他们一家吗?真不知道当璃玥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会有什么感想。
“怎么,睡不着吗?”辰三早早听到手下汇报璃玡起床在门口呆着的事情,忙披了衣服赶过来,怜爱的揉了揉璃玡的头。
“梦到那天了。”璃玡说着摸了摸脖子,辰三眼神一滞,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沉默了一下。
“抱歉。”当辰三得知一切赶过去的时候,别墅里只剩下昏死过去的辉夜还有两个孩子,璃玡脖子上猩红一片的痕迹让他记忆犹新,那纤细的白金链子整整嵌进他的脖子里,几乎要切断他的气管,而璃玡却一直如同受伤的小兽一般,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最后也仅仅是因为璃玥累了,爬到他腿上才让自己成功接近了璃玡,然后将他们都带出来,安置了他们。
从头到尾,璃玥都没有记起过那恐怖的夜晚,他们也就顺着重新腾出了一份房产和钱财来安排他们,璃玡时不时会做上一些组织里的小任务贴补家用,璃玥也很乖,从来没有打过“父亲的遗产”的主意,不然她很快就会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我很清楚。”璃玡恩怨分明,没有迁怒的理由,和辰三一起站了一会,打了个哈欠,准备回房了。
“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梵天,璃玥那里已经有了新的发展了。”辰三喊住了准备开门的璃玡,淡淡说了一句,却没有点明一切,留了最重要的部分让璃玡自己发掘。
点点头表示知道,璃玡关上了房门,回到卧室里,看了眼睡得香甜甚至流着口水的璃玥,哭笑不得的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望着那唇良久,还是起身将被子掖好,坐到电脑桌前,打开电脑,浏览起梵天官网来。
看了很多视频,每个打开的视频里都有顾惜朝的名字,璃玡看了很久,看着里面顾惜朝的身影,那执着的眼神,那清冷的声音,伸出右手抚着屏幕上绝美的面庞,眼里充斥着无比复杂的情感。
我该放手了,是吗?玥……
梵天,北俱芦洲,重生台。
重生台近日十分热闹,很多没有死亡的玩家高手也三三两两的聚集在这里,指着蹲守在重生台三日而米粒未进的少年窃窃私语。
这少年穿着一身蓝紫道服,脚踏流光飞剑而来,落到重生台后环顾了一圈便抱剑坐下,仿佛是在等候什么人。
有好奇者上前搭讪,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在气恼对方不知趣的情况下发动了攻击。
结果,只间蓝芒一闪,那人再次出现在重生台上,明显惊魂未定。
北俱芦洲,只讲实力的地方,那名重生后的好奇者再也没敢靠近那名道士十米的距离,却仍旧固执的站在远远的地方,想知道他守候的到底是什么人。
他究竟是杀人,还是要保护某个没有力量却要进驻北俱芦洲的人?
众说纷纭。
三日,他斩杀了无数上前挑衅的人,积累了自己的威严,再没有人胆敢挑衅这个看起来青涩却狠辣的少年。
没错,他就是想通后决定追随顾惜朝的蚊子。
守了三天的他不会知道,自己不吃不喝生怕错过的人,此刻正在被窝里幸福的流着口水打呼噜……
忽然红光一闪,不同于北俱芦洲人死后的重生,从别的大洲重生来的人出现时才会是红光,抱剑的蚊子紧了紧怀里的剑,斜眼看向新重生的人。
这一看,他立刻站了起来。
随着他的站起,所有在此等候的人都哗哗的站了起来。
重生台里出现的人,银发,紫眸,黑衣紫金镂纹,面容精致柔媚,却有着一股压迫人的强悍气势,在看到重生台边上激动的直颤抖的蚊子后,淡淡扯了嘴角,笑了起来。
“决定好了?”挑了挑眉,顾惜朝笑得很温和,只是围观的人却齐齐后退了十米。
没有理会那些看热闹的人,蚊子点点头,将那把染了无数鲜血的杀戮之剑逐天举了起来,腼腆一笑。
“我现在的目标,是整个北俱芦洲。”顾惜朝看了看周围的人,毫不在乎的说出自己的目标,他需要考验一下蚊子的心智,看到他面不改色之后,微微点头,从怀里掏出了和芙若雅赌斗的胜利品——西牛贺州的半阙清风诀。
“它现在是你的了。”
接过顾惜朝手里的法诀,不免碰触到了顾惜朝纤细冰凉的手指,蚊子的脸红了红,稚嫩的声音第一次显露在北俱芦洲的众人耳前。
“愿为你披荆斩棘。”
淡淡一笑,顾惜朝发出了第一个命令,也是在他成为传说后仍旧让北俱芦洲拥有杀新人一次传统的人物。
“所有在这里看到我的人,杀了。”
立威,蚊子点点头,拔出了那把御剑飞行的飞剑,捏了个剑诀,瞬间冰蓝的剑光遍布天空,遮蔽了北俱芦洲独有的血红苍穹。
风起,龙腾。
这一天,值得纪念。
第六章 情为因果
“你觉得他们姐弟怎么想的?”子七头一次表现了担忧,望着窗台上的那株曼珠沙华,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辉夜平静而冷淡的话。
那时,她刚刚被辰三带回组织,醒来以后不吃不喝,只有望着孩子们的时候脸上才会有些活着的表情,把他们都狠狠的吓到了。
“你们不该救我的,相比如此活着,我更愿意死去。”辉夜那时仍旧是清醒的,情绪平静得让他们害怕,“我真的希望我仍旧活在知道真相之前的日子里,那样满足而无忧无虑。但是我不怪你们,也不怪三,我知道你们只是想让我清醒的看到那个男人的真面目。只是你们没有想到我会如此脆弱而已。”
然后,辉夜开始大面积的种植曼珠沙华,也就是俗称的彼岸花。这种花开在秋季,花开无叶,花落叶生,花叶永不相见。
一种很凄美的花,谁也不会想到它的球状根茎有毒——在他们几个对辉夜放松了警惕后,她背着他们吃掉了整整半亩地的曼珠沙华根茎。
虽然最后人救回来了,但是辉夜却永远生活在自己构建的那十年里,不愿醒来。
最后,只得被安置到精神病院里颐养天年。
但是此后,他们几个的办公室前都摆上了一株辉夜曾经种植的曼珠沙华,不知是在回忆辉夜,还是在提醒他们自己永远不要自以为是为别人的好而害了人。
这次他这么问辰三,也是有他们是否会好心办坏事的疑惑。
让姐弟俩再次重逢,再次充满斗志,究竟是好是坏?
他们都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看不出璃玡眼里的独占欲代表了什么。
“这次,是璃玥自己争取的,不是吗?”辰三也看向了那开得火红的曼珠沙华,幽幽说道,“随他们吧。”
他错过一次,绝不会再错第二次,既然璃玡不愿意让璃玥知道真相,他便不说。
绝不。
佛说彼岸,无生无死,无苦无悲,无欲无求,是个忘记一切悲苦的极乐世界。而有种花,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生于弱水彼岸,无茎无叶,绚烂绯红,佛说,那是彼岸花。
佛说,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曼珠沙华,不知道这究竟代表着辉夜的一生,仰或是预示着那姐弟俩的结局?
……
梵天,东胜神州大月氏皇宫。
今日很热闹,看着里面人来人往,娜美仍旧提着她的薯片身后“牵着”老爸,慢悠悠的在宫里游荡。
没有人会阻拦她,一如她脸上灿烂的笑不吝啬给任何一个人一样。
尊重别人的人便会得到永远的尊重。
今日,是展少昂官拜丞相的日子,璃玡逼得。
回想起璃玡忽然昏迷之后又忽然转醒,通知了他们他已经在现实拥有了身体,那低沉的声音低低叙述着他们心中对顾惜朝的一些不理解却信任的的事情,终于明白了始末,心中不免也为他们的重逢而高兴。
“我要争霸四洲,为他,你帮我即是在帮助他。”
于是,展少昂苦着脸继续开始同无尽的公文谍报奋斗。
每每想起他那张皱起来却仍旧优雅的脸,娜美就不禁想要捂嘴偷笑,虽然他那张恶毒的嘴没有任何改进,但是所有人都对娜美同展少昂之间的斗嘴报以“我很清楚我也很了解”的微笑,暧昧的一笑置之。
“娜美小姐你在这里呢,宰相大人刚从御书房里出来,从那条小路走的话可以在他出宫前拦住他哦。”一个脸上带着淡淡善意戏谑笑容的侍卫看到吃着薯片的娜美,轻声调笑了一句,指着那条羊肠小路,和其余巡视的侍卫们勾肩搭背的走了。
红着脸跺了下脚,娜美将薯片袋子往后一扔,自然有他老爹接着,然后提起裙子飞一般的沿着那小路奔跑,直到远远看见那一抹青色的影子,才停了下来,放下手里提着的裙边,回头问问老爸自己头发有没有乱掉,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以莲步方式款款走了过去。
只是那目标人物,刚刚脱离璃玡苦海的展少昂,猛然看到不远处一团锦绣红衣,自是明白是谁到来,无奈的笑了笑,眼底带着些许的宠溺,嘴里却仍旧毫不留情:“穿这么红,和猴子屁股一样,想家给谁去呀?”
轻哼了一声,娜美“木哈哈”一笑,一把抱住展少昂的手臂:“当然嫁给你啦,公猴子屁股。”
被噎了一句的展少昂并没有生气,只是笑笑,他自知甩不脱那只手臂,便也随便让她粘着,默默告知她自己将要去的地方:“要去接待三名东胜神山来的道士,就是十强那次和璃玡一组那个孩子的徒弟。”
点点头,娜美挂着他和他一起出了南天门。
身后捏着薯片袋子的某老爸轻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随他们去了。
女儿大了,终究留不住啊……呜呜呜
同一时间,南赡部洲海港。
一艘无比巨大的海船,装载了无数海货食物甚至战士法师都带了几十个,几乎购买了整个海港附近所有流通的货物。
船下,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似乎在争辩什么,边上还站着一个抱臂看戏的年轻俊逸男人。
“你看嘛,我们都已经买了这么多东西,也花了好多好多钱了嘛,不要了多可惜啊,好不好,都带走都带走啦~!~~”白衣不停地揪着黑衣的袖子,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把残夜叫出来带我们过去足矣。”黑衣很不给面子的拍开那只揪着自己衣服的爪子。
“可是人家残夜多忙啊,一定不会有功夫搭理我们的,啊——加洛斯你说是不是?”白衣忽然停下来,冲着一边看戏的加洛斯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眼里却带着威胁,明显写着“小样你要敢说不试试”。
被狠狠剜了一眼的加洛斯仍旧乐呵呵的笑着,一脸无所谓:“加洛斯牌钱包是物品,物品没有意见。”
同时瞥了眼一黑一白两个一模一样的面容,尤其是黑衣眼里的无奈,加洛斯知道结局会是如何,便再没什么可担心的,继续指挥着那些人将东西往海船上搬运,目光却瞄向大海远处。
顾惜朝,我会在那里再次看到你那清晓而焕发的神采吗?
此时,此刻,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支持着顾惜朝。
……
什么?月影呢?
她在逗弄那个一无所有的芙若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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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淡淡的爱,转变
梵天,北俱芦洲,血祭台。
两名穿着白色长袍的清俊男人席地而坐,其中一人脸色铁青,一人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你还说这不是爱?你的搜索引擎没有搜索到吗?你见到他没有很开心吗?见不到他你不会感到失落吗?看到他受苦你不会想帮他吗?看到他开心你不会跟着开心吗?遇到和他有关的事情你不会不惜一切吗?”白子偷偷笑着,看着残夜的面色越来越青,自觉好玩的不得了。
将梵天主脑耍的团团转的机会啊,多么难得!
在梵天里呆了十五年(梵天现实5:1),白子冷漠的心已经在和残夜的相处中融化了部分,除了他那“华丽丽的杀人艺术”仍旧不属于正常人的范畴外,他已经会笑会闹会关心人了,也算是有了很大的突破。
残夜蹙着眉,白子问一句他的眉就皱得更紧,明显是白子问的问题他都有,不过他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所以,你确实是爱上他了,爱上那个惊才绝艳的顾惜朝啦!”总结完毕,特地没有告诉残夜同性之间爱情的禁忌,大力拍了拍残夜的肩膀,一副“我是好人,我就是来点醒你”的救世主表情。
“闭嘴!”被说得恼了的残夜一抬手,给白子加了个禁言,闪身消失。
围在血祭台周围的玩家看到那个白衣人消失后,都迅速撤离。因为北俱芦洲的王者白子,只有在那个人在的时候才不会杀人取乐。
但是有一个少年例外,他很弱小,所以他必须保护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向白子寻求庇护,用他最灵通的消息。
“白主……”他小心翼翼的凑近白子。
随手卡住少年的脖子,白子眼中闪着血光:“没有人告诉过你,永远不要从我背后出现吗?”
用力一捏,少年咳嗽两声,拼尽全力的发出声音:“白主,我有消息,顾惜朝的……”
顾惜朝?
白子目光闪了闪,放松了手里的钳制,示意少年说完。
“白主,顾惜朝来北俱芦洲了。”
哦?
随手捏死了那个少年,他用沾血的手摸着下巴,眼里的光芒更加闪耀了。
竟然没有让残夜用特权救他回去,而是选择了留下,这个顾惜朝,似乎没有他想得那么不堪呢……
“你们,那个人复活后,把他带到我这里来。”丝毫不在乎自己刚刚捏死的少年是否会再次给自己消息,白子清楚的知道,只要在北俱芦洲,就没有人敢和他做对。
至于顾惜朝……
看看他究竟有没有那个本事来到自己面前了。
舔了舔唇上的鲜血,白子忽然浑身热血沸腾,一股强烈的杀人欲望喷薄而出。长啸一声,对着还没跑远的人伸出了尖锐的指甲……
……
此时顾惜朝正和蚊子走在北俱芦洲某个城池的郊外,不远处虽然有座城池,但俩人一时之间还不敢冒冒失失的走过去。
因为一个小时之前,忽然有个几乎可以成为小正太的男孩走过来,在蚊子逐天长剑的阻拦下,远远的躬身一礼,告知顾惜朝,白主有请。
白主是谁?为何请他?又是如何知道他的所在的?请了他为何没有人引路?
这些都是顾惜朝所疑惑的地方,但他并没有追问那个男孩,只是淡淡应了声知道了,便继续自己的行程。
北俱芦洲是红名洲,在这里出生的都是杀过人而后被玩家杀死的人,本地的NPC大多是血族和亡灵法师,所以北俱芦洲几乎就是一个没有任何法律约束甚至没有任何规则的地方,杀人饮血,都是常见的,饶是镇定如斯的顾惜朝两人,也不免看白了脸。
在这样的地方被尊称为白主,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此时的顾惜朝尚不能把这个白主,和曾经那个为了看他一眼而倒挂在树上的略带调皮的白子联系在一起。
走了一天,顾惜朝还没有能适应北俱芦洲。
这里的建筑拥有者迥异的风格,城池里也是亭台楼阁,有时候里面却又夹杂着西方式样的雕花大门,彩色玻璃,明明应是清澈池水的地方却弥漫血气,圈养着尸骨。四大洲的文化风格全部集中在这里,便显得格外诡异了。
蚊子仍旧很腼腆,不爱说话,只是默默提着逐天跟在顾惜朝身后,他走到哪里跟到哪里,摆明是怕顾惜朝手无缚鸡之力,趁他疏忽的时候被人给欺负了去。
这里的人嚣张跋扈,根本不把顾惜朝的声望放在心上,唯一让他们顾忌的大概就是蚊子的武力威胁,因为学了清风诀另外半阙,功力更上一层楼,一时之间还没有捣乱过的人能出其右,顾惜朝也就安然活到现在。
两人现在蹲在城池郊外不远处的河边,本打算不进城直接烤点河鱼吃了事,只是顾惜朝蹲在河边良久,也没有勇气下水抓鱼。
池水清澈,却泛着红光,红通通的清澈(不矛盾,真的不矛盾)水里,几条呲着四根长牙的河鱼慢悠悠的游着,不远处还有几条骨头鱼在河底栖息,时不时摇摇干巴巴的白惨惨的骨头尾巴。
顾惜朝:……
回头看了看蚊子,见他也脸色苍白,知道没法,站起身来,看了看那城池,认命的叹了口气:“走罢,进城。”
将近一日的奔走,顾惜朝已经在心里有了底,对城里那琳琅满目的奇怪建筑视若无睹,而本就腼腆的蚊子更是微微低着头,紧紧缀着顾惜朝的脚后跟走着,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
城里很怪,反倒是像一座以青楼为模本的城池,里面女子多于男子,更是穿着袒胸露乳,让人看了面红耳赤。
反倒顾惜朝因为本就是女人,欣赏的眼光一扫而过,对着那些捏着丝绸手绢的女人们淡淡一笑。
一进到这里他就感到奇怪了,空气里似乎弥漫着粉红色的气体,加上路边不时有抓住女子就“奋斗”的男人,顾惜朝大概也能猜到那片粉红是什么。
“蚊子,买些吃的我们就走。”回头看到蚊子面色潮红,暗道他吸了不少,皱了皱眉,不料却见蚊子身上泛着一层白光,那些粉红并没有近身,看他对着周围那些暴露的人目不斜视,才明白原来是羞的,心下不由一阵好笑。
“二位稍等。”就在顾惜朝要调笑蚊子两句的时候,不远处却又有一个十分瘦弱白皙的少年拦住了两人,将一个油纸包塞了过来,“这是白主赐给你们的,这欲城里的东西吃不得。”说话半文半白,反倒像是东胜神州的NPC。
“你从东胜神州来?”想到便问,顾惜朝并没有什么顾虑,经历了那么多,他自认在梵天里还没有什么人可以给他下绊子,当下也不接那油纸包,就那么凉凉的看着少年。
蚊子张了张嘴,许是想到了什么,没有说话。
顾惜朝却注意到了蚊子的表情。
“是的,小人曾经是东胜人士,后被奸人所害,被迫在这里生存。”少年咧嘴一笑,颇为纯真,尖尖的小虎牙露了出来,竟然显得十分可爱。
说着自己的苦难却能笑得如此纯真?
顾惜朝眼神缩了缩,没有多言,接过了油纸包,待那少年转身欲走的时候吩咐蚊子:“杀了他。”
蚊子犹豫一下,没有行动,倒是那听了顾惜朝话的少年再度回头,邪邪看了他们一眼,展开黑色的肉翼大刺刺的飞走。
北俱芦洲,红名洲,恶人所居,真的会有纯真的人可以在这里安然的活着吗?
顾惜朝没有去看蚊子的表情,冷冷一笑,将手里的油纸包颠了颠,也不看里面的东西,随手扔给了在门口揽客的女子,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瞅了瞅那些莺莺燕燕聚集的红舫,挑了最大最刺目最华丽的一栋走了进去。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然而一切出乎意料,里面并非一般人想到的那般肉体横陈,觥筹交错,反而布置得高雅非常,间或有琴声扶过,大厅里的客人更是老老实实的吃饭,并没有什么嚣张的举措。
“果然,开的最大的店里,必定是有所凭仗,一般人也不敢闹事呢。”眉毛一挑,顾惜朝没有理会蚊子,径自寻了个小座坐下,看到蚊子踌躇扭捏了一阵,别别扭扭的坐到了自己对面。
刚要说话,一个素面朝天模样却精致非常的女子走了过来,倒上一壶水,径自走了,也没有问他们要点什么,顾惜朝左右看了看,桌上摆着的东西都是一样,想来这家主人并没有给客人选择的权力。
这样也可以让这里如此红火?顾惜朝似乎全然忘记自己的处境,对着屋子的主人好奇起来。
“顾。”对面,低着头想了半天的蚊子忽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显然又是下了什么决定,“顾,以后你说的事情我会照办,但是一定要在事后告诉我原因。”
显然,他仍旧在为刚才的事情懊丧。虽然硬了心肠跟来,并且为了顾惜朝而杀人立威,他的心底还是那个青涩腼腆并且温柔异常的少年,并没有因为沾染了生命和血腥而改变。
虽然有时候会固执他的善,顾惜朝却相当喜欢这样的蚊子。
如此,纯净的犹如雪地里的精灵。
忽然想起那生锈铁门里淡雅恬静的女人,顾惜朝眼神黯淡了一下,迅速恢复过来。
“我不介意,以后你觉得不赞同也可以拒绝我的要求。”没有用命令这样的措辞,俨然顾惜朝并没有把蚊子随随便便的当作侍从。顾惜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舌尖跳跃着那熟悉的桂花香气,还有那桂花茶里添莲子心的味道,猛然一愣。
难道……
第八章 善意的谎言(上)
脑子里还没有形成什么系统的想法,刚刚那个送茶水的女子再度回来,面上带了些笑容,上了一碟桂花糕,然后静静的站在那里,毫不掩饰的打量着顾惜朝和蚊子。
这两个人里就有主人一直叨念的那个人吗?会是谁呢?
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男人?还是那个可爱害羞的男孩?
左右看看发现其他桌并没有这份点心,顾惜朝有些疑惑,捏了一块打算放到嘴里,却被蚊子的打过来的剑柄拦着,面上有些谨慎。
是害怕这点心里有“佐料”?看来被刚刚那个血族少年的事情吓到了。
“无妨。”笑着摇摇头,顾惜朝咬了一口桂花糕,甜而不腻,些微带了点酸甜,果然是他猜测的味道。只是他想不通为什么那人会在这里,不是应该在东胜皇宫吗?而且她应该是NPC吧?NPC死了是不会在北俱芦洲重生的吧?
心里虽然疑虑重重,顾惜朝面上却仍旧优雅淡然,重新啜了一口桂花茶,对那女子点点头,那女子便收了糕点离去,眼角却一直瞥着顾惜朝,上下打量着,似乎在审视。
而后上来一套和其他桌一样的食物,一盆素粥,一盘烧鸡,几碟小菜,还有一盘肉丸。
顾惜朝看了看那盘肉丸,夹了一个吃下,微微眯起了紫眸。
蚊子奇怪的看看顾惜朝,又转头去看那招呼其他客人的女子,察觉到了怪异却不明所以,只得讷讷的挠挠头,乖乖的吃饭,眼睛却时不时瞟向顾惜朝。
察觉到蚊子的动作,顾惜朝淡淡一笑:“泡桂花茶的方式还有桂花糕的味道和我刚来这里时在东胜神州月氏皇宫里吃的味道一样,所以我想这里的主人会是故人,只是不知道是否真的是我,叫人来探究一下。”
只是他并不清楚这故人究竟是曾经机灵可爱的白鹭,还是什么人,知道他曾经饮食习惯的人,想来是自己当三殿下时身边的仆人才对。
但是,那丸子明显是饺子馅,而且是猪肉大葱的,知道他这个爱好的人,绝对不应该是NPC才对,至少至今只有璃玡尹天小丸子三人。
这里的主人到底是谁?
蚊子听后涩涩一笑,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开始埋头苦吃,在他想来既然是故人,便不会加害顾惜朝,所以也不再紧张兮兮的检查食物是否加料,就在那里吃了起来,毕竟走了一天水米未进,到底是饿得狠了。
周围的人虽然看到顾惜朝这张绝美的生面孔,或许也有人认出他是那个顾惜朝,但是北俱芦洲里的人似乎对那所谓的身份并不感兴趣,只是打量了一阵,便无趣的转过头去继续吃饭。
似乎这弥漫着粉红气息的欲城里,唯独这间屋子例外似的,处处透着优雅宁谧,没有丝毫糜烂的味道。
真的很奇怪。
就在这时,一排穿着淡粉衣服,素颜静雅的女子整齐排好,将大堂中间的布帘纱幔拉开,显露出用颗颗饱满圆润的珍珠串好的帘子,里面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白色身影坐在那里。
“我家主人说了,今日有故人来访,心里高兴,特地送上一曲,并且为了庆祝,今日酒水八折。”
刚刚给顾惜朝送过茶水的女子那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引得一片男人的叫好声。
那珠帘里的主人并没有说话,旁若无人的弹奏起来,琴声淡淡平平,没有融入感情,但是顾惜朝却觉得心里一片宁静祥和,仿佛梵音涤荡,从头到脚清爽起来。
那声音曲调自己记忆里明明没有,为什么却觉得无比熟悉?
就好像很小很小的时候听过,但是记忆里却一片空白。
遗忘了吗?
一曲过后,珠帘里那人起身离开,没有同顾惜朝打招呼,那个素面女子也再没来找过他,仿佛那个故人并不是自己,纯粹是顾惜朝自作多情一般。
“顾?”蚊子同样有些不解,望着顾惜朝的目光有些疑惑。
顾惜朝摇摇头,眉头微蹙。
那个珠帘后的人,到底是谁?
看着盘子里那散发浓郁肉香的猪肉大葱陷,顾惜朝感到有些挫败,仿佛伸手用力,却用了个空的感觉。
只是他并不知道,这才是那珠帘后的女人所想要达到的效果。
楼上,那素面女子恭敬的站在斜躺在香榻上的女人面前,眼角瞥着楼下那一桌人,同样看到顾惜朝面上的疑惑和别扭:“主人,不见故人吗?”
“故人?不,他并不认识我。”榻上的女人并不是什么天姿绝色,五官只是让人看得舒服,舒服到只是看着就会忘记自己是谁一般。她吃下边上给她剥葡萄皮的女子递过来的葡萄,轻笑,“对他来说,我现在这般模样,是陌生人呢。”
“主人?”
女人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挥退服侍自己的那些女子,趟在香榻上,闭上眼睛休息。
“你永远也想不到我是谁呢,璃玥。”
无人的雅间里,女人慵懒的声音响起,又消失。
……
现实,梵天研发部。
一群人忙忙碌碌的检查着巨大无比的梵天主机,安静而严谨。
这时,门口开了一条缝,穿着白色大褂的阳光展露着他阳光般的笑容走了进来,那些研究员纷纷和他微笑着打招呼。
“阳光,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是不是又有什么新想法?”其中一个拿着统计表的男人看到阳光,拍了拍他的肩膀,态度温和。
“我来查点资料,检查下内部系统。”阳光站在那里任男人揉着他的头发,仍旧笑着,指了指不远处那孤零零的资料库。
按理说是不允许外人进来这里获取资料的,但是阳光不同,这些人多多少少都和他的父亲共事过,因此对阳光是格外宽厚。
“去吧,今天没有突击检查。”男人笑了笑,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情,丝毫没有发现阳光眼底的异样。
今日,阳光很紧张。
他不知道发现了什么,特地来此查证。
熟练的走到资料库前,打开电脑,输入密码、口令,调出注册资料,搜索“顾惜朝”。
很快,出现密密麻麻的蚊子,阳光眼睛紧紧盯着电脑显示屏上的资料,脸上阳光一般的笑容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果然!
那闪烁的屏幕上,赫然有着顾惜朝的面容,上面还显示着使用者的身份证印鉴。
顾惜朝,注册者,璃玡;使用者,璃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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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月月考四级,二更暂时不定,但是一定会更!
祝福我吧~
第九章 旁观冷眼人
夏季炎热的风吹得人懒洋洋的,璃玥和璃玡两人难得抛开了梵天里的世界,一起南下。两人,一个长时间不吃不喝不动玩梵天,一个长时间陷入假死状态,肌肉都有些萎缩,稍稍运动一下就手脚无力,近些日子险些连路都不会走了。
这样的身体状况不要说是继续用虚拟营养仓玩游戏,安然活下去都有问题,尤其是子七特别加重了对“生理”不好的话后,两人便不再坚持继续梵天。
反正,到了现在程度,他们已经等同于虚拟偶像,是精神支柱,在与不在,他们建立起来的密集网络都不会因此瘫痪。
所以在辰三的暴走下,两人的虚拟仓被华丽丽的没收了,姐弟俩也被打包丢到飞往南京的飞机上。美其名曰公费旅游,俩人心里都知道其实是辰三在想办法让他们锻炼身体。
抛开他突然袭击的恶趣味不谈,姐弟俩还是觉得这样的关怀挺窝心的。
生活里忽然间没有了梵天,璃玥还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和璃玡一起提着几件简单的行礼,俩人站在机场里大眼瞪小眼。
“牙子~”不远处有个鹅黄色的小人对着他们拼命的挥手,看杨姗姗激动亢奋甚至无意识忽略掉璃玥存在的状态,就知道她肯定是辰三安排来的“惊喜”了。
“牙子,丸子好想你。”仍旧和小时候一样,姗姗扑过来钻到璃玡的怀里,用力蹭了蹭,动作一度让璃玥怀疑她是在他怀里蹭鼻涕,“终于再见到你们了,牙哥哥你都瘦了。”
姗姗伸手想去抚摸璃玡的脸颊,却被他侧头躲过,向后退了一步,和她拉开距离。
眼神黯淡了些许,姗姗没有和从前一般追上去继续黏住,而是同样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一些距离:“我只是来接机顺便送上预定好的房间号的,月这个房间号码牌给你,我还有事先走了,拜拜。”
“你有些过分。”璃玥自然注意到了姗姗眼里的失落,对于璃玡的刻意疏远有些不满,自己和璃玡,姗姗还有尹天,他们四个似乎,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就连自己和璃玡之间,都仿佛被他的沉默隔起了一堵冷冰冰的墙,璃玥纵然想再抱着璃玡睡觉,都不再成可能。
提着自己和璃玥的行礼,璃玡没有搭理自家姐姐的话,径自走在前面。
跺了跺脚,璃玥刚要冲着璃玡跑过去,忽然鼻嘴被人一捂,失去了知觉。
等到璃玡发现璃玥不在身边开始焦急的时候,璃玥已经再次被人送上飞机,离开了南京。
人就是如此奇怪的生物,一旦失去就会懂得珍惜,但是得到后又再次不懂得,在一起那一分一秒的珍贵。
“璃玡会杀了你。”辰三坐在机场边上的黑色轿车里,看着远处焦急寻找璃玥的璃玡,颇为悠闲略带看热闹的对身边的杨姗姗道。
杨姗姗嫣然一笑,毫不在乎的摆摆头:“既然他不会爱上我,那么恨我一辈子,也算是记住我了。”她只是不想被小时候那个虽然冷漠却无时无刻疼爱自己的牙子哥哥忘记,虽然记得她的原因会是憎恨,但她不在乎。
至少,他到底会永远记得她,足矣。
“害人害己。”吧唧吧唧嘴,辰三评价了一句,便不再理会身边的杨姗姗,挂了挡踩了油门,离开了南京禄口机场。
似乎,和璃家姐弟沾染上,便永远都只能是孽缘。
辰三,阳光,尹天,杨姗姗,池耀阳,南宫,蚊子,祁月,展少昂……
真的只是巧合吗?
开辟鸿莺,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
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
……
一间带着东方韵味的西式房间,东方的家具式样却带着西式法国浪漫派的雕花造型,纯羊绒长毛地毯,屋顶绘着小天使丘比特的浮雕。
很奇怪的品位,但是这几样摆在一起并没有显得怪异,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理应如此一般。
璃玥睁开眼睛就在这间屋子里了,屋里没有空调,温度湿热,璃玥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浑身是汗,身上黏黏得有些难受。
趴在窗台看了看外面,一幅蓝天白云绿草茵茵的图画遮住了窗户的位置,隐隐约约听到的嘈杂声音证明她所在的并非是地下室。
那又为什么用画把窗户挡住?因为自己只要看到外面就能知道主人是谁,或者,知道这里是哪里?
璃玥习惯性的眯了眯眼,想缕头发的时候发现自己在现实里,有些颓然的趟回到床上。天气已经热到她不愿意多想的地步,一直就是这样,一旦天气超过璃玥的体温,她的全身甚至大脑都会罢工,整个人昏昏欲睡。
就连璃玡都说在这样的情况下谁想把她卖了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尤其是璃玥的体温比常人要低上五度,基本上超过三十二度,璃玥的大脑就会陷入半休眠状态。
而这屋里的温度明显超过三十二度。
所以没过多久,她就迷迷糊糊的再次睡着了。
没过多久,房门吱扭一声被推开,一名相貌雍容,体态大方的中年美妇人走了进来,看到璃玥在床上大汗淋漓的睡着,了然的点点头。
“果然如此,管家,找女仆帮她沐浴一下,送回去吧,想来她那和小母鸡一样的弟弟快要疯了呢。”
大费周章的把人绑来,却只是为了观察她睡觉吗?
美妇人没有理会仆人们的嘀咕,已经得到答案的她满意的离开,丝毫没有注意到,本该熟睡的璃玥,缓缓睁开了眼睛,眼里,一片清明,寒冷如冰。
她,不,或者应该说是他,不是璃玥,是璃玡。
双胞胎的优势。(不要和我争论异卵双胞胎不应该一模一样,乖……)
同一时间,径自进到杨姗姗准备好的旅馆里休息的“璃玡”,在房门关上,仔细检查没有监视器后,走进了浴室,将男性外套脱下,露出纤细的女性身体。
这一回,姐弟俩又在玩什么把戏?
暗中观察的(或者说是偷窥?)的辰三,摸摸没有胡须的下巴,一脸沉思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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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级考完鸟,光荣中暑鸟,爬床呼呼去,起来再继续~喵~
第十章 善意的谎言(中)
梵天,北俱芦洲。
顾惜朝已经五日没有登陆梵天了。
蚊子一直守在他没有灵魂的身体旁,将所有窥觑那绝色身体的人斩尸两半。
当越来越多的人死在他面前,而他也越来越麻木的时候,蚊子知道,自己恐怕要辜负菩提的心愿了。
手染鲜血,杀人如麻。那鲜血,那蠕动的血红尸块再也激不起他半分的踌躇和怜悯,甚至连眨眼都不会,只需用自己悟出的业火一点,一切都消失无踪。
自己,已经堕落了吧。
蚊子仰躺在顾惜朝身侧,怔怔的看着自己那双因为长时间练剑而磨出茧子的手,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固执的追逐着顾惜朝身上那飘渺的感觉是对是错。
从来不敢杀生,也从不去怨恨什么,但是自己平静的生活却在看到顾惜朝醉酒舞剑后,忽而拥有了进入梵天默默看着那个人或笑或痴的冲动。于是卖了机车买了虚拟仓,辞了对别人来说属于金饭碗的法官工作,专心进入梵天,注视着顾惜朝的一举一动。
为他的快乐而微笑,为他的伤心而蹙眉。
直到有一天,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找到他,盯着他看了良久,笑着对他伸出了宛若处子的柔嫩手掌,强行将他带到了东胜神山。
丢给自己一本名为《万剑诀》的剑谱,菩提留下了不练熟练就不放自己出来的话,径自离开。
不能出去?那岂不是看不那清晓而孤寂的身影?
蚊子拿起了万剑诀,不吃不喝疯了一般修炼。
手心被粗糙的剑柄磨出了水泡,水泡破了又起,直到掌心布满厚厚的茧子,青铜剑柄生生被他舞成了血红色,泛着红光。
如此执着,如此固执究竟为了什么?蚊子并不清楚,他只是隐隐觉得如果不努力,就再也看不到那抹白色,还有那双忧伤而清澈的紫眸。
一遍又一遍……
菩提来了,在边上默默看着他舞了一遍,离开。
“剑不是死物。”
剑不是死物?难道剑会是活的吗?会因为自己对那个人的想念而和自己一起努力吗?
蚊子不懂。
于是蚊子盘膝静坐在东胜神山山涧,任凭水流风吹雨打,三个月后仰天长啸,举起那把青铜剑,抬头举足间剑光闪动,仿佛万剑齐发,剑影重重。
铮得一声过后,青铜剑忽而幻化为泛着血色红光的细长飞剑,漂浮在蚊子身前,轻轻争鸣。
是在兴奋吗?是在激动吗?
终于,可以去看那个人了……
“此剑杀性太重,不可轻易出鞘,就名逐天吧。”那日,菩提出现,将他带回东胜神教,给了他一套衣服。
白底,蓝紫色纹路相交,勾勒出一片蓝天白云自然的气势,仅仅看着就让蚊子因为不满菩提的作为而积攒的一身煞气消失无踪。
拿到手上,蚊子看着暗金色的神器两字,呆愣。
“我有一徒弟,现在代他收你为徒。”
蚊子不知菩提的徒弟是谁(其实大家都知道是谁是哈),但是从此,他就被当作东胜神教未来掌教培养。
日升日落,他仍旧不被允许出山,但是长久在东胜神山上修炼,他平静了很多,面上不悲不喜,心里却把对那纯粹而美好的身影埋得更深,更深。
深到,他并不知晓那名为心底的部分,被轻轻触动了。
“兰盈,舞剑不是舞蹈,要有气势。墨绥,剑不是死物。”指点着收下的徒弟,蚊子的声音不悲不喜,平淡的仿佛白开水一般,但那时刻蕴着某种深情向往的眸子,却被那叫做兰盈的姑娘看到,并为之深深震撼。
于是,她追,他躲。
直到有一天,菩提再度出现,提着一墨色剑匣,里面是六柄功能各异,性格各异的飞剑,加上他本身佩的那把不允许出鞘的逐天,一共七把。
“下山,了结你的尘缘去吧。”
……
窗外忽然发出的诡异声响引起了蚊子的注意,他立刻停下回忆,掀窗跳了出去。
“嘿嘿,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人,这么轻易就被调虎离山了。”在门口出现的男人嘎嘎笑了两声,向床铺上那绝色身影走去,“嘿嘿,这回老子可是尝了鲜了。”
走了没有两步,男人忽然觉得气氛怪异,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下体,双目圆瞪,僵硬的回头。
三步远的地方,自己腰部一下的身体仍旧停留在那里,丝毫未动。
蚊子提着逐天冷冷的望着男人,闭上眼,一团莲花业火将那两半身体灼烧成灰烬。
将血红色的逐天放回剑匣,重新换回那把冰蓝色的普通飞剑,蚊子坐到顾惜朝的床边,轻轻摸着那粉红的唇瓣。
“顾,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呢?”
花谢花开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古今多少事,孽缘总因情。
顾惜朝,你究竟是这世界最后一瓣纯净无垢的莲华(非错字),还是,犹如妲己一般,出现便能引起战乱跌宕英雄末路的,妖孽?
就算是妖孽,
隐去身形看着蚊子抚摸着顾惜朝的唇瓣,残夜竟然感到心里一阵酸涩。
惊讶的捂着自己的胸口,残夜点昏了蚊子,走上前去,学着蚊子,笨拙的碰触到了那片粉嫩。
凉凉的,软软的,滑滑的。
鬼使神差的,残夜悄悄弯下了身子,凑到那带着淡淡桂花香气的唇边,咬了下去。
此时此刻,北俱芦洲那每每充斥血腥的空气,也忽然迤逦起来,带着些许暧昧的氛围,随着窗边那粉红色的窗帘,飘荡。
“顾,请原谅我不能告诉你很多事情,虽然你有知道的权力,但是,我却不愿那个如不羁的风般洒脱清晓,淡雅隽然的顾惜朝改变。就算之后你会恨我,怨我,甚至因此而与我敌对,我都不在乎。我只是,在用我所认为的方式保护你。即便是错的,我也坚持,守护你心底的那份纯粹。”
不要堕落啊,我的天使。
残夜抬起了身子,看了看因为自己的贪婪而让顾惜朝粉红的唇瓣变得红肿,轻轻笑了一笑,没有让它恢复原状,再次点了一下蚊子,转身消失。
第十一章 善意的谎言(下)
“主子,您说的那个人,果然去了顾惜朝的房间,还……还……”素面女子纵然生活在欲城里,但是面对那暧昧得让人脸红心跳的场面还是羞于启齿。
这样的事情并非没有见过,而是,在这肉欲纵横的地方,如此纯净而单纯的爱恋,让她们羡慕吧。
“还什么?亲了他?还是,吃了他了?”女人今日穿着湖绿窄袖短裙,仍旧懒洋洋的倚在榻上,手里剥着一枚茶鸡蛋,舔了舔那剥开鸡蛋那滑溜又咸咸的味道,调笑,“又不是没见过,别扭扭捏捏得让人生烦。”
“是,是亲了,顾惜朝的唇还肿了呢。”女子被这么一激,终于将话说了出来,手上不停地绞着那丝绸手帕。
“好了好了,下去吧,赶紧饶了你那相好送你的帕子吧。”女人终于无奈,将害羞的素面女子轰了出去,脑海里想象着顾惜朝嘴唇被吻肿的模样。
“不愧是那个人孩子呢,一样的那么让人不顾一切的去爱。”
幽幽叹了口气,想起了自己的曾经,女人一时有些伤感,很快又恢复过来,戳了戳自己身后一直赖在床上不肯起来,背对着自己的女子:“别赖着了,他既然来了,你若想去见见就去吧。”
女子转过身来,面容娟秀,笑起来细细的透出一股子慵懒带出的魅劲,回戳了两下:“反正他也走不了,早晚都能见着,要我起来特地去看,一定会被那叫蚊子的小道士发现,实在是麻烦。”
“你啊,总是这样,早晚要懒死。”被女子戳了身上的痒肉,女人咯咯笑了两下,又想起顾惜朝,脸上带上了一丝不自然,“汜水,你说我如果杀了那孩子,是不是就成了善妒的老巫婆了?”
被叫做汜水的女子眯着眼看了女人良久,直到女人别扭的扭扭身子才摇摇头:“你不会,如果你会,当初就绝不会放过他们。”
“但这里不一样啊,这里是游戏,我杀了那孩子也不会造杀孽,更是解了心头那口怨气。”女人被汜水看透也并不着恼,仍旧仰着头一副YY的样子,眼角却带着温柔。
“你才不舍得那么漂亮的脸蛋没了呢。”汜水翻了个白眼,伸了个懒腰,“我下线了,虚拟仓一点也不舒服,还不如在床上躺着呢。”
折腾了一会,女人见汜水真的下线了,便起身披了件衣服,站在窗口任凭那带着躁动的粉色香气拂面吹过,丝毫不为所动。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浮现出顾惜朝那紫色水眸,淡淡的笑,还有那似有若无的蛊惑。
“辉夜,是否你的血脉都和你一般,不似这个世界的人呢?”
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可怜风月债难偿。
唉……
“主子,少爷上线了,他那身子……”门外响起素面女子的声音,紧接着是阳光未等应答就推门而入,面色冷硬,眼底含着煞气。
“为什么不告诉我?”阳光很想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女人,只是看到那浅浅淡淡戏谑的眼神,那懒洋洋与世无争的笑,一肚子火气就这么被泄了去,幽怨的望着她。
很显然,阳光刚刚知道了一些曾经的事情,跑来兴师问罪了。
“知道便知道了,不必要说来说去,想问什么我便告诉你,但是最好在十分钟内给我下线,你那身子骨什么样还用我提醒吗?”看到自家儿子那惨白的面色,女人无奈,坐回香榻上,径自剥了一个茶叶蛋,掰开蛋清,将蛋黄塞到刚要开口的阳光嘴里。
被小小噎了一下,阳光喘息了一下。
他知道面前的人并不想提当初的事情,但是他有权知道真相。
“为什么他们比我大?”
阳光很在意这个问题,如果自己才是阳落雪名正言顺法律承认的儿子,那为什么自己的年龄却在璃玥璃玡之下?
如果自家母亲才是那个第三者,那他为什么会继承了阳落雪的一切,姓氏还有梵天?那璃家姐弟却一无所有?
女人放下蛋壳,顺手擦了擦,这才揉了揉阳光的一头乱发。
“傻孩子,你的身体一直不好,我不想告诉你真相,就是怕你忍不住想去伤害谁。”女人对于辉夜同自己争夺丈夫的事情并非不怨恨,只是不想因此再让无辜的生命受到牵连。
阳落雪已经死了,她便当事情结束了。如果不是这次得知的事情同那姐弟俩密切相关,她恐怕都不会告诉阳光真相。
“你是落雪的孩子,却又不是。”女人眼里有些忧伤,但很快就逝去,“我和落雪,虽然曾经情投意合,自由恋爱而结婚,但是我生性懒惰,对于落雪也不怎么关心,渐渐我们的感情便淡了。”
阳光撇了撇嘴,自家母亲懒成什么样他心里清楚,绝对比那个风汜水有过之而无不及。
“后来他回家渐渐少了,最后甚至都不回来,我也懒得去管。就算我管了,拉回来一个没有心的男人,也不是我所愿。”女人笑的很淡,阳光看着却心疼,他已经知道自己父亲,那个叫阳落雪的男人曾经化名璃落陪了辉夜十年,那么,自家母亲就是孤独了整整十年。
“如果不是他想杀我,恐怕我永远也不会动手去毁了那俩个人的幸福。”女人笑得有些悲凉,任谁知道自己放任幸福的丈夫竟然会为了不让自己的存在暴露在辉夜面前,会买通杀手除掉自己,心里也是会痛彻的吧,“所以,我怀了你。”
阳光眨了眨眼。
“我自认不是一个好母亲,所以一直不敢去要孩子,直到为了活下去,才不得不回了家里,接手了家族产业,不再是那个平凡的家庭主妇,而是暗影的主人。”提到不得已才要的阳光,女人对自己儿子丢了个抱歉的眼神过去。
阳光不屑的撇撇嘴,却伸出手抓住了女人的手。
女人眼里有了一些暖意,继续说下去:“我身子本就不是顶好,所以便叫了暗影里的人帮我去找落雪,然后取了他的精子人工授精,怀孕了之后遣人告诉他我有了他的孩子。”
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女人停下了话头。
第十二章 孽缘总因情
“主子,顾惜朝醒了,想要见您。”
女人闻言皱了皱眉,似乎没有想到顾惜朝醒来后会忽然提出这样的问题,仔细想了想,应该是因为那盘猪肉大葱陷的缘故,摇了摇头:“不必见了,时机到的时候,他会知道我是谁的。”
猪肉大葱陷,那是落雪的最爱。
璃玥,到底是他的孩子啊……
“主子,顾惜朝坚持要见您。”
女人似乎没有料到顾惜朝如此固执,微微愣了愣,叫他去偏厅侯着,我一会过去。
“是,主子。”
挣扎了一会,女人终于决定起身,阳光赶忙过去扶着她的胳膊,掺着她走出卧房。
“你,在屏风后面听着就是了,不许出声。”嘱咐了自家儿子两句,女人知道阳光有自己的主张,也绝不会是迁怒的那种人,并没有多说什么,走了进去。
偏厅的风格是现代风,里面摆着茶几沙发书柜,窗更是落地窗,此时夕阳西下,金黄的光晕映到偏厅里,让人看着便有回家的舒适感,渐渐昏昏欲睡。
此时顾惜朝正坐在沙发上捧着那杯桂花茶若有所思,看到女人进来忙放下了茶杯,走过来搀扶她。
女人走的很慢,仔细看会发现她的脚并不利索,这种情况对于广告上“活死人,肉白骨”的说法并不一致,顾惜朝却什么也没有问。
“习惯了,明明在这里没事却也改不过来了。”女人却洒脱的笑笑,告诉顾惜朝自己、这样的原因,被他扶到沙发上坐下,淡淡一笑,“一定要见我,为了什么?”
女人的样貌气质让顾惜朝暗暗吃惊,他一直以为在欲城开了这样一个与众不同地方的女人,一定是一个极为厉害犀利的人,但是现在见到了真人,却让他吃了一惊。
这个女人,仅仅是注视着她,就会让人忘却一切烦恼,仿佛万事俱空,诸事皆是尘埃,不必执着也不必念念,只想就此睡去。
一个人容易让人忘记自己是谁的女人,这是顾惜朝给她的评价。
“我,可是你那故人?”虽然有些自作多情,顾惜朝很想知道,那盘猪肉大葱陷还有那熟悉味道的桂花糕究竟是否是为自己准备的。
更何况,之前一直认为这里的主人会是自己认识的人。
只是现在看来,要打翻之前的推论了。
特地看了眼顾惜朝的唇,果然粉红的略微肿胀,偷偷笑了一下,女人拿起顾惜朝喝过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看到顾惜朝竟然脸红了,心里有些小得意:“你,算是我的故人吧。”
眼见顾惜朝想要追问自己的身份,女人赶忙开口将他的问题噎了回去:“别问我是谁,你不会知道,我也不想告诉你。有些事情,你还没有必要清楚。我也不想让你烦恼。”
那让她如芒刺在背的嫡仙气质,让女人有些坐不下去,她站起来准备离开,转身却看到顾惜朝眼里的朦胧,心下一软:“如果决定了承受知道真相的后果,就去问璃玡吧,他,比你清楚更多,所以,比你更痛苦。”
打发了顾惜朝,女人神色倦了许多,看着追出来的阳光那殷切目光,有些头疼。
她真的不想让他知道出生前那些肮脏的真相。
她只是想让她的阳光像阳光一样温暖,可是这孩子却……
“我有些倦了,你下线吧,有空再讲给你。”摆了摆手,女人躺到香榻上,不愿动上一动。
知道自家母亲的懒病犯了,更是被顾惜朝激起了曾经的往事,阳光没有逼迫,合上了门,在外面小声询问顾惜朝的所在。
女人虽然听见了,但也没阻止,或许,到底还是有私心的吧。
望着白净的天花板,女人的心思沉浸到了过往里,一时难以自拔。
那日,前去告知阳落雪自己怀了他孩子的暗影回来后一直站着,没有开口说话。
屋子里很黑很暗,虽然还是当初阳落雪亲自为他们的爱巢装修的别墅,此时却更加显得女人那纤细背影的落寞和无助。
暗影站了很久,也知道女人很想知道那个人的回复,可他,说不出口。
早已经有心里准备,女人还是从暗影的不敢开口的踌躇中得到了她最不想知道的答案。
“说吧,我承受的住。”
那暗影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只是眼里有了哀求,似乎不想说,也不想女人逼他说。
知道这个暗影就是自己成年后被父亲安排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的人,她刻意忽略了那哀求目光里的深意。
女人站起身来,走到暗影的面前,晶亮的墨色眸子仔细的盯着那个不卑不吭站着的影:“说。”
暗影眼神闪烁,终究受不住女人灼灼的目光,低下头:“阳落雪说,他永远都不会和您有孩子,这是遂了您的意。”
当初,他们仍旧相爱的时候,阳落雪就想要一个他们的宝宝,可是女人因为懒惰,拒绝了生孩子那样麻烦而苦累的事情,之后,他就再也,再也没提过了。
落雪不会和我有孩子?就算知道是用他的精子,他也不愿意承认肚里的孩子吧,毕竟,他不再是曾经那个揽着自己央求有孩子的阳落雪了。
至少,他已经有了孩子,一对龙凤胎,自己也看过那照片,确实模样白白软软十分可人疼。
“如果他还雇凶杀我的话,就去告诉辉夜姬,我是谁。”
想了很久,女人下了决定,开始不择手段的保护自己。
就算,会毁掉另一个幸福的女人。
自己这是自私吧?或许。
笑着流了泪,女人瘫软在香榻上,睡去了。
……
而此时的顾惜朝,则在欲城的门口,碰到了神情怪异的阳光。
“璃玥,我有事情和你谈。”
紫眸闪了闪,顾惜朝眼底流过一丝惊讶,面上却仍旧保持着开始的疑惑,并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
阳光为什么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到底是谁?
顾惜朝静静的看着阳光,敏感的发现了他那完美无缺的阳光般笑容底下的暴虐。
是敌人。
察觉到顾惜朝错开了前后脚,一副防备的姿势,蚊子右手一抖,提起了血红色的逐天,面无表情。
“就算是有关辉夜的过往,你也不愿意去听吗?”虽然知道母亲并不想自己这样做,但是阳光却咽不下这口气。
凭什么,他们可以无知而幸福的活着,而他们母子俩却要痛苦的纠结于仇恨不仇恨他们?
就算要犹豫,就算不去报复,也要让他们知道真相,然后,和自己一样痛苦着,煎熬着。
这样,就可以击碎顾惜朝脸上那淡然出尘的笑容了吧?
阳光如是想着。
听到辉夜两字,顾惜朝面色一黯,猛然向前两步想去抓阳光的肩膀询问清楚,半路却又想起他是敌非友,生生停下了脚步,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
到底,还是因为太过在乎,而失去了方寸。
阳光很满意顾惜朝欲言又止的表情,想得意的笑,却发现自己嘴里竟也是苦涩的。
对面那个人,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姐姐。
“到我那里去说吧。故事,很长很长。”
蚊子手里的逐天紧了紧,在阳光期近的时候抬剑挥了出去。
阳光,很平静的化为一团白色光芒。
察觉到顾惜朝眼里有着责备和恼恨,蚊子有些委屈的努了努嘴,眼里泪光闪闪:“他身上有杀气。”
如此失去了知晓母亲过去的机会,顾惜朝并没有责备蚊子,却也没有觉得他做得对,一路上不再搭理他,任凭他在后面缀着,一句话也不说。
那玄衣飘飞的身后,蚊子可怜巴巴的嘟着嘴,默默提剑跟着。
这次,是最后一次,阳光和顾惜朝平静的面对,再见面时,已经物是人非。
命运,总是如此折磨人呢。
孽缘总因情。
叹。
第十三章 荒唐愈可悲(上)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
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
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
顾惜朝,被成为风一般的男子,不为谁停留,也没见过对谁流露出爱意,仅仅是作为偶像一般的存在,那么高高在上,凡人无法读透的飘渺。
这份淡然的纯净,一直被很多很多人默默守护着,不想世界里最后一片纯净被污浊。
许多的肮脏、卑劣以及任何可以染黑白色绸绢的事物都远离着顾惜朝,但是顾惜朝并不感到快乐。
他明明可以感觉的到,有很多事情明明该是自己知道的,自己却一无所知。
比如辉夜母亲的事情,比如阳光的话,比如那个看起来让自己很平静,但是却能感到淡淡敌意的女人。
顾惜朝知道自己被隐瞒了很多事情,多到自己无法想象。或许隐瞒真相的人只是希望自己过的快乐无忧,但是他发现,现在的自己,最厌恶的反而是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梵天的进程仍旧在继续,四洲混战的主线任务已经因为璃玡打下了西牛贺州而结束,紧接着英雄世界的主线开始,众神遗落之岛比赛里胜出的人都被转职为英雄职业,享受膜拜。
今天,梵天公司终于决定开始履行他们的承诺,将所有进入十强十美的人召集起来,收集他们要问的问题。
接待顾惜朝的人,是残夜。
此时的残夜已经和曾经的残夜有了本质的区别,虽然仍旧穿着白衣,神情却复杂了许多。
给人感觉就是,忧愁。
不是忧伤哀怨,而是,忧愁。
顾惜朝察觉到了,略微惊讶了一下,却没有询问原因。
“说吧,十美榜里的第一美人,你可以问梵天一个问题,只要不涉及国家机密,什么都可以得到回答。”
残夜海口夸的很大,因为他早就猜到顾惜朝想问什么。
认识他这么久,顾惜朝的执着固执是众所周知的,只要他认定的事情,没有人能让他改变主意。
昨日里阳光那未说完的话,恐怕要让自己来说了,或许,自己知道的,要比阳光和他的母亲还要多,甚至比璃玡知道的都要多,自己是否该全部告诉顾惜朝,仰或是,只告诉他承受的住的部分?
残夜很犹豫。
听到残夜的话,顾惜朝眼前一亮,咬着下唇想了一会,试探道:“就连,和梵天无关的事情,或者是一个人的身世背景,也能知道吗?”
果然。残夜沉着脸点点头。
“只要是信息,网络里就一定会有。”
“那么,告诉我,我是谁?”顾惜朝竟然没有询问辉夜的事情,也没有追问阳光未说完的话,更没有去要求知道那个恬淡女人的身份,只是,只是想知道自己是谁……
残夜很惊讶,他没有想到顾惜朝竟然敏感的注意到了这件事,这件他本来就打算隐瞒的事情。
该告诉他吗?
“你确定你要知道吗?或许知道以后,你再也不会如此镇定淡然的站在这里,再也不会去想平静的过完一生,或许,你再也不敢去见璃玡……”
残夜很郑重的警告顾惜朝,他不想他知道,但是又怕顾惜朝会更加固执。
虽然好奇是人类才有的品质,但是顾惜朝……
听了残夜的话,顾惜朝蹙了眉,他隐约感到事情不对劲。
本来他只是认为自己要问的问题太过琐碎,很容易浪费了那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机会,所以他想了一个最简单的、可以无限延伸下去的问题。
至少,那些人都和他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问了自己是谁,那么那些人就都会被牵扯出来,如此,或许还能知道更多更多他没有发现的人的身份。
只是他没想到,残夜会如此慎重的警告自己,那么,自己的身份果然是有问题的。
是否要选择知道?
顾惜朝想也不想的点点头。他太过厌恶被欺瞒的感觉了,他讨厌什么都不知道的心情。
“我确定,我要知道,我是谁。”
残夜点点头,将手一挥,把顾惜朝带到属于残夜主脑自己的世界里,然后幻化出了一个场景。
美丽山脚下的别墅,温柔的妇人,可爱的两名孩童,还有一只高大壮硕的牧羊犬,一群可爱的小狗崽。
那美丽妇人的脸很熟悉,带着风韵的味道。
辉夜姬。
顾惜朝知道,残夜在用他的方式重现自己的过去。
“这是璃玡心里的你,在他心底,你是他唯一剩下的姐姐,同样,也是爱人。”
顾惜朝点点头,对于璃玡那不明暧昧的情愫,自己已经知道那并非只是亲情,还有守护的爱。
然后三个貌似归来的男人,勒起了璃玡,最后毁掉了这个家。
直到辰三到来,将昏迷的璃玡和仍旧玩着面团的璃玥抱走。
顾惜朝发现不对劲了。
为何,发生这样悲惨而绝望的事情,儿时的自己却仍旧在玩面团,甚至津津有味?
而且,自己脑海里并没有这一幕场景,到底又是为什么?
“我说过了,这是璃玡心底的记忆。”察觉到顾惜朝的不解,残夜隐晦的提示,一步步的暗示顾惜朝,希望他不会被最终的真相打击到失去活下去的欲望。
因为真相,真的,很让人悲伤。
顾惜朝低头沉思,没有反应。
画面一转,是一间古色古香绿檀木家具的书房,里面坐着刚才那个被成为阳落雪的男人。
此时他正拿着一张照片,上面一个面容秀丽,气质俨然的女人静静的笑着。那个气质,顾惜朝很熟悉,就是曾经说自己是不认识她的故人的那个欲城里的老板。
她和这个身为自己父亲的男人有瓜葛?
阳夫人?!
顾惜朝瞬间想到了关键点,然后想到了阳光的欲言又止,面色瞬间煞白。
“还要继续吗?到这里,也不过是你真实身份的一半而已。”
残夜看到了顾惜朝的惊惶,再一次开口想让他退缩。
虽然明知道他不会。
“我坚持,继续。”
仅仅是一半吗?我是私生女,没有了儿时的记忆,甚至,刚刚还杀掉了身为自己弟弟的阳光……
这些,仅仅是一半吗?
第十四章 荒唐愈可悲(中)
谁立树下,看花燃。
谁忆星河,意阑珊。
谁弃羲和,独守冷月伴清寒。
蓦回首,玉肌成白骨……
脚下琉璃转换,霓虹斑斓,照映在顾惜朝雪白面庞上,染上了些许绯红。
残夜没有去看脚下他展示的某个人的记忆,而是静静注视着顾惜朝的表情,看他渐渐从淡定转向惊愕,而后变成不敢置信。
不想相信吧,这个真相。
残夜没有说话,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真相会伤害到他,却也让他拉近了和自己的距离……
顾惜朝横退三步,完全不敢置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那雪白色襁褓里的人,是自己吗?
“这是,阳落雪的记忆。”残夜神色淡淡,手却已经扶住了顾惜朝,怕他因为踉跄而摔倒,“我说过你知道后会崩溃,可是你却又如此倔强……”
原来,自己就是这样的存在吗?
眼睛仍旧盯着脚下不断变换的场景,顾惜朝心里却已翻腾不惜。
原本只是以为自己只是被隐瞒了某些事实,却全然不知道自己被隐瞒的不仅仅是某些事情背后的真相……
顾惜朝忽然觉得自己这些日子里努力的有些荒唐,他苦心造诣,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为璃玡铺路,结果到头来自己竟然只是一个,一个不属于这里任何一个人的,生命吗?
原来,这才是自己和璃玡是龙凤胎相貌却一模一样的原因?
原来,自己可以登陆璃玡梵天的虚拟仓不是因为虚拟仓DNA检验度不够,而是因为,自己的DNA本来就和璃玡一样……
既然自己是这样的存在,又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故作与世隔绝,洒然超脱?
知道了真相,顾惜朝觉得自己很可笑,很可笑。
那么,便放下那些人的愿望,不再去刻意保持他们喜欢自己的那份纯净淡然,只做自己想做的一切就可以了吧?
反正,他们不一定在乎呢,对于自己。
“现在争霸四洲,还来得及吗?”
望着残夜的眼睛,顾惜朝说话的声音很轻,语气也很淡。
淡到,察觉不到任何感情的存在。
残夜却感到,顾惜朝变了。
绝不是从前那些因为愤怒和悲伤的转变,而是很自然的,很漠然的,变了。
那个答案终究很伤人吧,只要是人,拥有过感情,得知了都会如此吧。
自己当初,不也是如此?
点点头,残夜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自己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回答了顾惜朝的问题,挥手将他遣走,心里却空落落的。
他爱的那个顾惜朝,已经死了。
残夜如此告诉自己。
可是自己真能将他从系统里删除掉吗?
事实,总是荒唐而可悲的吧?
谁骑灵凤,去无回。
谁持剑锋,铸劫灰。
谁闭尘封,欲忘前程断逝水。
待回首,莫问悔不悔……
梵天,北俱芦洲。
蚊子安静的立在一旁,看着传送回来的顾惜朝拿着自己的逐天在人群中挥舞。
血肉翻飞,哀嚎连连。
一滴猩红洒到蚊子白净的脸上,他眨了眨眼,泪流。
顾,变了,到底是什么让他变得如此,漠然?
“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一字一顿,顾惜朝终于抛却了所有怜悯和软弱,紫眸冰冷,银发浴血,玄衣猎猎,提着血红的逐天,剑尖直指长空。
再一次,他建立了属于自己的队伍,没有用怀柔去感化,而是选择了和璃玡当初迅速即位的相同方式,得到了他在北俱芦洲的第一批手下。
一群只知道杀人浴血,啃肉食骨的饿狼。
也是这一日,顾惜朝那许久未用的狼首标志作为了战旗,被高高的悬挂起来。
同样也是这一日,东胜神教未来掌教蚊子,离开了北俱芦洲,踏剑而去。
“你不是我认识的顾了。”蚊子如是说。
“荣幸之至。”顾惜朝回答,眼里无悲无喜,同样,也没有蚊子即将离去的失落。
变天了。
“变天了……”璃玡站在大月氏皇宫里望着不远处的天空,轻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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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卡文了,卡的很严重……好吧,我错了,我明天考完试好好琢磨一下,写不出顾的那种感觉了……明明我在虐顾,为什么感觉在虐顾以外的其他人?
话说顾的身份设定的比较恶毒,我在考虑要不要改得人性点……
话说今天话多了还米够字数,自己鄙视自己一下先……
第十五章 荒唐愈可悲(下)
梵天,因为英雄时代的来临,梵天公司在现实的宣传,以及顾惜朝曾经的MV广告,彻底进入了一个新玩家蜂涌的状况。也因此出现了更多有野心的玩家,以及更多的顾迷。
但是顾惜朝却仿佛就此销声匿迹一般,没有人再见到他。而北俱芦洲的那些嗜杀如命的玩家又不怎么看论坛,也基本不认识顾惜朝。
或者说他们不在乎。
就这样,仿佛顾惜朝成为了传说,一下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仅有少数几人知道他的所在。
而此时十美的问题就此解答完毕,没有人知道顾惜朝到底问了什么或者得到了什么样的回答,但是所有熟悉他的人都发现了顾惜朝的怪异转变。
那种感觉就好像你看到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忽然变得如血般妖冶红艳,就连那清新的香气都变得浓郁而充满诱惑一样,让人诧异而错愕。
对这个感觉最深刻的,无遗是忽然离开的蚊子。
此时他踏着飞剑飞回了东胜神山,而那把代表杀戮的逐天则留在顾惜朝手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失望和心疼,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那顾惜朝已经不是顾惜朝,也不懂得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负气离开。
飞了一天,看到东胜神山的时候,想起曾经在这里看到那个人的淡然的笑容,失落的眼神,孤寂的背影。
蚊子忽然有些失落,有些后悔。
“回来了。”菩提负手立在山巅上,看着失落而归的蚊子,淡淡一笑,似乎早就笃定他一定会自己回来一般,没有任何惊讶。
“嗯。”蚊子仍旧沉浸在顾惜朝陌生的转变里,闷闷不乐。
明明为了那个人不惜违背自己的善良的心而甘愿成为他的剑,为他扫平一切障碍,就算手染鲜血也在所不惜。只是为什么,见到了那样冷漠而不含情感的顾惜朝,会忽然觉得自己追随的那个人已经死去了呢?
“日极则仄,月满则亏。”菩提见蚊子没有想开,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气质、心情、力量、能力,不论是什么,一旦过盛满溢就会转变,没有任何意外。那推波助澜的真相只是提前让他崩溃而已。
除了自己和残夜,恐怕没有人能看到顾惜朝心底真实的自我,也不会有人能相信,那样的顾惜朝,才是他。
那淡然洒脱宁谧如同雪莲一般的清俊男子,不过是那些想守护他的人们希望顾惜朝的样子,所以他便为了他们成为了如此。
到头来,发现自己一直被他们欺瞒着真相,任谁也会纠结愤懑吧?
顾惜朝,也终于到了那个时候了吧?如果熬了过去,找回了真实的自我,梵天里便再也没有人可以与之比肩,倘若就此沉沦堕落,恐怕,成就也仅限于此了。
希望,你别让我失望,我唯一的,徒弟。
菩提看着远处落寞的蚊子,仿佛依稀见到了曾经淡雅孤寂的顾惜朝,失笑一声,转身离去。
自己心中所希望所追随所爱慕的人,忽然在瞬间改变,所以落寞哀伤了吗?
那个顾惜朝,不是你们可以守护的人呢。
他,根本不需要被守护。或许,你们的守护才是伤害的他的所在。
……
此时此刻,璃玡正在西牛贺州带兵清除光明神殿余孽,在手下传来自称残夜的白衣男子来访后,回到了营地,用清水濯洗了铠甲上沾染的血迹,这才走进自己的客室。
残夜正坐在本该是璃玡坐的那个首位上,惬意的啜着淡酒,似笑非笑的望着璃玡。
发现残夜举杯时不自觉翘起的尾指,璃玡眼睛一眯,遣散了周围的仆役,毫不在意的坐到下首的位置:“找我有事?”
虽然已经知道残夜就是梵天主脑的事实,可是璃玡仍然无法和这个曾经把自己当作排遣无聊,现在则类似自己情敌的男人。
虽然,他根本没有资格成为自己的情敌——残夜不是人。
“梵天第一美人顾惜朝询问我的事情,想知道是什么吗?”残夜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左手掳起了右手的袖子,“用你十强的那个问题权限来交换如何?”
之前璃玡特地要求保留了自己询问问题的权限,本来是想留到最后统一四洲遇到困难时得到解决方法用的,现在忽然被残夜要求使用这个权限,璃玡不自觉的警惕起来。
他究竟是想让自己失去这个询问的权限,好让自己无法成功统一四洲,还是真的因为顾惜朝的问的问题很严重,想来告诉我?
阴晴不定的望着上位坐着的残夜,璃玡一时拿不定主意。
“看来你不在乎他呢。”残夜嗤笑一声,他发现,进入梵天后,这姐弟俩都变了。往常听到和顾惜朝有关事情会失去理智的璃玡,现在也能在瞬间思考自己的目的和他的得失了。
是不在乎了,还是认为顾惜朝被他保护的很好呢?
残夜很想知道。
“他问我,他是谁。”打算试探一番的残夜,忽然笑了起来,小小透漏了一点顾惜朝的问题,然后抱臂狭促的看着璃玡的脸色。
这句话一共六个字,对璃玡来说却是惊涛骇浪。
顾惜朝在怀疑自己的身世,甚至在怀疑他的记忆了。
“你说了?”璃玡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看到残夜点点头,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什么反应?”
璃玡脸上不在乎的神情顿变,额间隐隐有青筋暴起。
残夜笑了,他发现璃玡并非是不在乎顾惜朝,而是在压抑自己的感情。
看来,他并不知道他与顾惜朝之间的关系,只是单纯的因为他们之间的血缘而压抑情感。
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什么反应,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残夜似乎被白子带坏了,竟然越来越想看到璃玡板着脸以外的表情,随手一挥,璃玡和他自己就置身于一个满是血腥的场景里,尸横遍地,不远处,一队背后纹着紫眸银狼的战士单膝跪地,似乎在等不远处那个正处于失神发呆状况的首领回过神来吩咐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完成了?”顾惜朝一身玄色无袖长衫,右手食指轻轻捻着一滴滴落在自己身上的鲜血,凑到鼻子下闻了闻,满意的笑了,“很好。”
那笑,不同于以往的清雅淡然,也不是曾经的邪魅蛊惑,而是很冷很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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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了,感觉找回来了……月月再次开工,现在先把那个一千多字的改下,放心吧,我修改的话,不管多少字钱数都不会变的
第十六章 淡淡的爱
“主人,下一步我们要做什么?”跪在地上最前面的一名战士被顾惜朝那妖冶的笑容炫了一下,追问了进一步行动的意向。
问话一出,边上单膝跪地的战士脸色刷白,用不起眼的动作悄悄捅了捅那个问话的战士。
顾惜朝之前就有说过不喜欢别人追问他的意愿,这个战士说话太不小心了。
果然,顾惜朝回过神来蹲下身子,用右手食指挑起了那个说话战士的下颚,眯着眼仔细打量着他。
“我记得,我有说过,你们没有资格追问我的行动意向。”顾惜朝轻轻扯起左边的唇角,笑得很邪很森冷:“那么,是你逾距了呢,还是,你根本记不住我说过的话呢?”
勾着战士的食指顺着他的喉咙向下滑,停在了男人喉结下的气管最嫩软的部位,用力一压,男人的脸便憋得通红,却又不敢再动一丝一毫:“仰或是,你不是我收来的战士,而是作为某些势力的暗线混进来的,所以就没有听到过我吩咐的禁忌?”
食指上尖锐的指甲渐渐陷进战士喉结下的软肉里,溢出点点猩红。
“主人……我只是……想早些完成任务……”战士一字一句说得困难异常,却又不断勉强自己把话说出来,眼底还有着对生的渴望,还有着顾惜朝十分熟悉的坚定执着。
收回了手,身旁的战士早已恭敬的献上一帕白色丝绸手绢,顾惜朝没有接过,只是把右手食指在上面抹了抹,留下一圈嫣红,这才转过身盯着那个双膝跪地的男人:“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解释。”
那战士抖了抖,在其余无数战士的眼神暗示下,他仍旧固执的上前跪爬了两步:“我知道自从我们追杀主人而反被主人收留后便不再属于自己,只是我答应过孩子他娘,每年年末一定会回家去看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让她知道我仍旧活着。”
北俱芦洲,充斥了杀戮贪婪的红名洲,不仅仅有着无数杀人越货的红名玩家,还有北俱芦洲的本土NPC,这个战士,便是其中之一。
“年末?”顾惜朝错愕了一下,打开腕表上的时间显示,发现梵天里和现实里都到了即将过年的时间,微微一愣。
“所以,主人,就算您要处死我,也请我先回家看望我的妻子。”战士的头重重的磕在了凹凸不平满是细碎石子的路上,额间一片血痕,“就算是死,也至少让我家里的妻子孩子多过上平静的一年。”
顾惜朝沉默了,他静静的看着这个兀自祈求自己的男人。
明明不该放过他,一定要将他杀死才对,为何听到他质朴的没有任何修辞的语言,会想要放过他呢?
明明,他说的一切都不一定是真实的,可是自己的手为什么会将他扶起来?
自己,终究还是曾经那个心软如斯的顾惜朝吗?
已经善良到想做恶人,都做不彻底的地步了呢……
“你,回去吧,只给你三天的时间。”顾惜朝叫了两名跪在远处,和这个男人并不熟悉的战士来,“你们跟着他回去,如果一切有不实的地方,杀无赦。”
看着男人千恩万谢的样子,顾惜朝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将他们囚禁成自己手下的明明是自己,为何忽然给了他们一点点人性的自由,他们就会千恩万谢呢?
同道者相爱,同艺者相嫉;同与者相爱,同取者相嫉;同病者相爱,同壮者相嫉。
或许,便是如此吧。
北俱芦洲的天血红血红的,惨烈的仿佛他的心,看上去很美丽,实际却是一片空虚。
只能远望而不能近观的美丽。
“叮”你现实有人找。
被打断了悲伤,顾惜朝愣了一下,瞥了眼跪服在自己面前的一队人马,想了想,没有命令他们起身,而是找了棵树靠着,下线。
如果登陆回来时,他们仍旧跪着,便让他们做自己的近卫吧。
可是如果他们把自己杀掉呢?
顾惜朝闭眼的瞬间,爆发出了一丝磅礴浓烈的杀气。
……
虚拟仓外,璃玡正静静的坐在她的虚拟仓边,望着她的目光分外复杂。
在残夜的引导下,他看到了和自己相似的争霸方式,甚至比自己还冷血残酷。
自己当初如此是因为迫切的想要在他知道真相之前报仇,那么他呢?知道真相后,想要自己去复仇吗?
仿佛无尽黑暗遮蔽天空般的阴霾,这样的人真的是自己一直守护的光吗?
仰或是,她知道了自己是私生子后的发泄?
璃玡有些看不透了。
看着虚拟仓里苍白而毫无血色的面庞,璃玡不自觉的将手放到了上面,隔着玻璃静静的抚摸着。
那目光里,有纠结、有爱意、有忧伤,也有犹豫。
璃玥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如此这般的璃玡。
“你找我?”一看到璃玡,璃玥就不自觉想起在残夜那里看到的真相,想起自己会存在在这个世界里的原因,本来看到璃玡而雀跃的心渐渐冷了下来,眼底波澜了一下,随即变得冷漠,只是生生的吐出了“你找我”三个没有任何感情味道的字来。
看到这样的璃玥,璃玡心里一疼,全当是她在无声的责怪自己隐瞒他们是私生子的真相,仍旧温柔的伸手揉揉璃玥的长发:“快过年了,今年,我们去母亲那里过年吧。”
侧了侧头躲过了璃玡伸过来的手,璃玥本想说句与自己无关的话来,但是看到璃玡那如暗夜星辰般闪亮深邃而蕴满情感的眸子后,不由得点了点头,把自己冷漠的话咽了下去。
因为她不同以往的沉默,屋子里陷入了一种无声的尴尬。
璃玥就那么坐在虚拟仓里,眼神略带空洞的望着璃玡。
挣扎了一阵,璃玡忽然越过半开着的虚拟仓用力抱住坐在虚拟仓里,身上因为营养液而湿答答的璃玥,将下颚埋在她的颈项里,身子有些抖。
“不要这样看着我,不要用这样陌生的眼神看着我,我不是你的陌生人……”
见到了顾惜朝森冷妖冶而无情的杀人手法,又见到了璃玥望着自己毫无感情的目光,璃玡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璃玥,虽然明明怀抱里仍旧有属于她的温热气息,可是他却觉得璃玥已经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为什么?只是因为自己隐瞒了她真相吗?
“为什么,你还愿意拥抱我?你不是明明已经知道了真相吗?”感受到璃玡的颤抖,璃玥犹豫了一下,环住了他的腰,静静的任他抱着。
其实,自己到底还是贪恋这份独属于自己的温暖啊……
“我知道我不该隐瞒你我们的身份,可是我太害怕你会因为我们的身世而变得更加悲伤。”璃玡感受到璃玥环住自己的腰,抱得更加用力了,“辰三也说过,你的性格太像母亲,都是极为多愁善感而敏感的性格,我怕你知道真相后会伤害自己,就和,就和你现在这样。”
璃玥一愣。
什么?璃玡以为自己为什么而自暴自弃?
没有察觉到璃玥忽然的僵硬,璃玡仍旧在自顾自的解释:“所以,我才在发现你不记得那天的事情后要求大家隐瞒你真相,我真的只是想让你快乐的过完一生。报仇什么的肮脏事情只要我来做就好了,我不希望你的手沾染上那些濯洗不清的血液,我只想你快乐而安逸的生活,只想你永远在我的怀里撒娇,悲伤的时候会找我来倾诉,快乐时候会窝在我的怀里,然后甜甜的微笑……”
这,算是表白吗?
璃玥更加错愕了。
“玡,你真的,只是隐瞒了我们是阳落雪私生子,和阳光是同父异母兄弟的事实吗?”璃玥察觉到了事情的怪异,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璃玡,真的,不知道阳落雪做过的事情?只是知道我们是私生子?
如果真是这样……
“是的,我隐瞒你了这件事情,但是我绝对没有再隐瞒你其他事情,要知道,我们是一体的,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会感到安逸啊……”璃玡只是以为因为自己的隐瞒而被璃玥不信任了,根本没有想到璃玥是在试探璃玡知道秘密的范畴。
果然,是自己想的这样,璃玥紧了紧环着璃玡的手。
就是这份温暖,从小维护到大的温暖。璃玥微微勾起了嘴角,那么,就让自己自私的隐瞒那个真相吧,那份痛苦,自己承担就足够了。
真的。
“啊嚏——”璃玥忽然打了个喷嚏,头不由自主的向下一点,磕到了璃玡的肩上,“呜呜……咬到舌头了……”
璃玡看到硌到自己肩膀的璃玥泪眼汪汪的扭着自己腰上的肉,一时无语。
“你啊——”揉了揉璃玥的头发,璃玡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出虚拟仓,放到床上,转身在衣柜里找衣服,“好好在床上躺着!”
璃玥裹着被子望着忙来忙去拿毛巾衣服甚至内衣的璃玡,静静的笑了起来,那在梵天里积攒在眉宇间的戾气渐渐消散,还原为那淡然羞涩的纯净少女。
虽然,有些事情无法改变,但是璃玥却宁愿在璃玡在的时候,露出可爱恬静的少女表情。
只是因为他是那个可以用一切来守护自己的人吗?
或许吧……
“玡,我不要那件红色的内衣!”
看到璃玡手里攥着上面写着“璃玡大笨蛋”的红色裤裤,面色僵硬,嘴角抽搐。
这是璃玥小时候在洗衣房里顺手偷走的一件璃玡的衣物,然后“创作”的,也被辰三他们当作家当带了来。
璃玡僵硬的看着自己失踪了数年的内裤,听着璃玥肆无忌惮的笑声,心里松了一口气,丢下那条被“创作”过的内裤,冲着床上大笑的璃玥飞扑而去。
第十八章 莫言步虚词终
接近年关的安定医院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般热闹喧嚣,反而仿佛一团火中尚未融化的冰一般,保持着它独出众外安然宁静。里面的人忙忙碌碌做着自己的事情,就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做着世人无法接受和理解的一切。
或许,这才是一种幸福?
永远活在自己希望的世界里。
第三次来到这扇生锈的大门前,璃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仿佛每次前来都有着不同的感受。那彪悍的门卫早就认出了他们,笑眯眯的登记着,还不忘给楼里打上电话通知。
“你们真的是好孩子呢,要知道送里面这些人来的那些所谓的家人,恐怕到他们死了都未必会来上一趟。”
璃玥听了淡淡的笑了笑,心里却更疼了几分。辉夜,那个犹如洛水之神宓的柔美女人,最终的安息地,只能是这里吗?
璃玡提着两大袋子东西走在前面。冬日的北京虽然阳光明媚,却干冷干冷的,璃玥缩着脖子跟着他走进了那栋惨白的爬满爬山虎建筑里,扑鼻而来的是用福尔马林调淡的消毒水味。
走廊里走动着形形色色怪异的人,拿着鱼竿钓鱼的,径自蹦蹦跳跳唱歌的,甚至于蹲在地上不知所谓的,每个人在外人看来就是行尸走肉的活着,可他们的脸上却大多都有笑容。
“知道吗,母亲之前,和辰三他们一样,是一名谍探,唔,说是特工更加明确吧。”走在前面带路的璃玡发觉到气氛的沉闷,放缓了脚步,皮鞋在走廊里发出哒哒的声音,“雷斯和斯托克家,就是她的第一个目标,至今让那两家的家主,无法忘记她。”
所以,隽华.斯托克才会在被默许的情况下来看望辉夜吗?
虽然并不知道当时的实情,璃玥却能体会到当中的纠结,这样的欺骗,对那般纯白的人物来说,是种痛苦吧?
“可是最终,她还是爱上了自己的目标,我们的父亲,化名璃落的阳落雪。”璃玡停下脚步,打开了一扇雪白的木门,里面是个单间,辉夜正坐靠在床上,静静望着窗外干枯的草地,一声不响,“你说,我是不是该让那个人付出伤害母亲的代价?”
站在门口看着璃玡推门进屋,将东西放到沙发上,走过去对着静坐的美人说话,璃玥却被他进屋前那句代价吓到了,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她知道阳落雪已经死了,死了很久了,那么璃玡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他是在暗示什么吗?
摇了摇头,璃玥将自己脑海里的揣测摇了出去,玩了将近四年的梵天,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从每一句话中揣摩意思,现在竟然要连璃玡的话也必须揣摩着理解吗?
望了望那丝毫没有察觉到姐弟俩人到来的母亲,璃玥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屋,轻轻把门关上,转头却见璃玡盯着辉夜床头柜上的一个吃了一般粥的碗,蹙眉。
“有人来过了?”汤匙摆放的位置明显对着床前的座椅,璃玥很快明白璃玡在为什么而蹙眉,随即左右找了找,并没有找到那人随行的背包,也就无法确定对方的身份“是谁?”
是谁,会在年关来探望辉夜?
究竟是谁,来得比他们这做儿女的还要早?
“嗯,那么一切就麻烦您了。”很快,门口响起的女声让璃玡抬起头来,透过门上方的玻璃清晰的看到一个面容普通却让人看得很舒服的中年女性,她回头和医生说了两句,听起来像是在询问辉夜的身体状况,然后把门打开了。
璃玡璃玥同时站了起来。
门口,赫然站着的是一脸灿烂笑容的阳光,那么,他身后的女人……
阳光开门看到璃家姐弟后,脸上的笑容也僵硬起来,想将门关上,却挣扎了一会,走了进来。
“你们……也来了。”璃玥明显能看到阳光紧握的双拳,似乎有着愤懑,迎上璃玡犀利的目光,丝毫不甘示弱。
两人就这样,一个在床边,一个在门口对峙起来。
气氛一度僵硬。
阳光身后的女人很快察觉到房间里诡异的气氛,却不去管束,只是带上房门,走到璃玥面前,仔细打量了一下,轻轻笑了起来:“不愧是顾惜朝呢,就算没有梵天里那绝世容颜,就算只是在现实里,这浑身的气质和眼神,也大可以人所有人为之倾倒。”
“只是,你为何会这样绝望忧伤呢?”女人恬淡而与世无争的笑容感觉很熟悉,璃玥翻遍了记忆却没有找到,但是很快她从女人眼角里略带的妩媚中想起了一个人物,那个知道猪肉大葱陷和桂花茶的无名女人,是她?
阳光母亲?阳落雪的正妻?
她来干什么?
察觉到璃玥眼中的戒备,女人将手里拎着的饺子放到桌子上:“我来看望和我爱着同一个男人,和我一样失去了爱人的同病相怜人而已,不过既然你们来了,我们就要走了,想来阳光和你们是无法和平相处的。”
女人在走回门口的时候忽然抱了抱璃玥,声音很轻柔,有种母亲的味道:“有些时候,烦恼些不一定会发生的事情,不仅是在折磨自己,也在折磨你周围的人,好好珍惜你身边的人吧。”
“阳光,我们走了。”不等璃玥回答,女人拍了拍阳光的肩膀,招呼一步三回头的他离开。
“等等。”璃玡叫住了同样不甘心的阳光,两人的目光再次在空气中交锋,“梵天,一决胜负。”
璃玥奇怪的看着璃玡,既然已经知道阳落雪和阳光是梵天的设计者,怎么还会想要在梵天里一决胜负的?
就在她不解的时候,阳光略带深意的打量了下璃玥,笑:“恭候大驾。”
被扫了一眼的璃玥忽然打了个寒颤,总觉得这两个男人貌似把自己当作了赌注。
但是究竟为了什么?
阳光母子俩离开后,璃玡再没有说话,只是让璃玥坐在辉夜的床边,自己则把袋子里的装饰物一个一个的拿出来挂好,很快就把惨白的房间装饰成了充斥着过年热闹气息温馨的家。
辉夜对于璃玡的动作和璃玥的注视毫不在乎,仍旧是穿透一切的迷惘眼神,嘴角噙着淡淡幸福的笑。
他们俩都知道,辉夜仍旧活在那十年幸福的回忆里,不愿回到现实。
但是她至少是幸福的吧。
塑料袋里最后一件物品也挂了出去,璃玡抖了抖袋子,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却仍旧低着头:“月,你,有喜欢的人,或者对谁印象深刻吗?”
辉夜的到宁谧安详感染了璃玡,他忽然很想知道璃玥的想法,似乎自从自己复活,或者说璃玥进入梵天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将她抱在怀里听她兴奋的叽叽喳喳的讲着她所遇到的事情,听她是否在哪里受了委屈,听着她雀跃或伤心的声音。
梵天之后,自己似乎刻意和她疏远了,是否是因为自己正视了内心的那份情感呢?那份不属于亲情的情感……
“啊?”明显在发呆的璃玥被猛得一问吓了一跳,并没有察觉到璃玡这么问的深意,静静想了一阵,“印象深刻的人吗……残夜算是一个吧,他和玡一样,喜欢默默守护着我,甚至会为了我做出很多违背规则的事情……”
璃玥似乎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残夜时的场面,他们相互对立,甚至被他当作玩具玩弄,但是之后,却在逐渐了解中明白了他孤寂而落寞的想法,那样的他,和自己很像呢。
“虽然他只是主脑,并不是人类,但是……”但是,自己却和他是同一种类吧……
璃玥如是想着。
然而璃玡却误会了璃玥那落寞的眼神,沉默了一阵,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我还记得你和我说过,你不要施舍的力量,你会用自己的手握住你想得到的一切,现在,你得到了吗?”
统一四洲……
争霸?
璃玥歪头望向窗外,此时天空已经暗了下来,带着金红色的余晖射入屋内,照在璃玡白皙的面庞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璃玡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加上得知了真相后的失落,璃玥并不像继续这个话题,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就这样相互试探着话题,却每每都碰到对方不想说的地方,然后沉默。
夜,就这样过去了。
……
梵天,东胜神州,东胜神山。
蚊子回来已经十天了,并没有碰到兰盈他们,听师侄们说是找展少昂他们一起坐船去北俱芦洲了。
是去找自己了吧?他们都没有想到曾经那般坚定要追随顾惜朝的自己会在那个人改变了之后毫不犹豫的抛下他离开吧?
虽然将逐天留了下来,但是力量都被清空的顾惜朝要怎么使用那把杀戮之间呢?
蚊子虽然万分担心,却又不愿就这样回去。
毁了的房屋可以再建,断了的桥可以再搭,绿洲的住民可以迁徙,可变了的人心又如何回到以往……
英雄时代的梵天,真的会如此平静吗?
蚊子不相信。
第十九章 不该出现的意外
“为什么他们来了我们却要离开?你并不欠他们什么,反而是他们欠了你的。”被自己母亲拉出房间的阳光犹自不甘心的嘟囔着,他不能理解自己母亲的作为,为什么要来看望这个抢走自己父亲的女人,为什么要在那对姐弟到来后离开?
自己一家并不欠他们的不是吗?
女人一直安静的听着阳光抱怨,走到安定医院那掉漆的大门前才停下脚步,爱怜的揉了揉阳光的碎短发,声音很柔很淡:“傻孩子,至少,我还活在这个世界里,至少你还有个母亲可以抱怨,他们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
阳光停下了话头,却仍旧气鼓鼓的望着自己似乎很懦弱的母亲。
“辉夜,也是个可怜人呢。”回头望了望那栋爬满爬山虎却显得更加荒凉沧桑的建筑,女人幽幽叹了口气,“好了,我们走吧,去看看你爸爸吧,过年了,他在那边,也一定很寂寞吧。”
听到要去见父亲,阳光平静下来,回头看着那开着昏黄灯光的窗口,不知该是恨,仰或是和母亲一起原谅。
可以原谅吗?夺走自己父亲的人,还有,那个杀死自己父亲的人?
笑容再度变得阳光,眼神却已然充满杀气,阳光转过头来,对着自己的母亲灿烂一笑:“我们去看望父亲吧,母亲。今年,我们一家人一起过年。”
察觉到了自家儿子眼底的恨,女人无奈的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牵着他的手离开了。
虽然放任他的恨不管会出事,但是,强制压抑他心底恨意的话,只会更糟吧?
“影,叫人跟着璃家姐弟,必要的时候,保护他们不受伤害。”
打开车门,让阳光坐进去,女人在进入驾驶座的时候对着身后的空气吩咐到。
阳光,我给你机会发泄,但愿,你不会变为仇恨的附庸。
看着阳光在后座上闭着眼假寐,女人再次叹息一声,拉下了车闸。
安定医院,再度恢复了宁谧的气氛。
下雪了。
雪花静静的飘落下来,装点了那些只余下枝杈的树木。
一红一蓝两道身影停留在那斑驳的大门前。
尹天和杨姗姗,他们到底还是来了。
“我们要进去吗?”自从那次被芙若雅的人催眠,几乎毁掉了璃玡他们之间的友谊之后,杨姗姗再没有在他们姐弟面前出现过。
其实她并不憎恨那个催眠自己的人,至少让她说出了自己心里憋闷了很久的真心话,虽然,得到是拒绝。
本来这样的事情是不会破坏四人之间的友谊的,但是杨姗姗却发现自从璃玡复活,居住在父亲不让自己出现的研究所之后,自己和尹天一直被他刻意躲避着。
而自己在接近年关收到璃玡邀请的短信,去看望璃玡他们一直不让自己等人看望的辉夜时,心里却一直在打退堂鼓。
她在害怕。
“既然都来了,不进去也说不过去,走吧。”尹天同样也是被刻意疏远的人之一,但是他知道的比杨姗姗更多,明白自己被疏远的原因——他们当初是被刻意安排接近璃玡姐弟的。
虽然,后来是真心的对待姐弟,但是他们不会相信自己了吧?有着那样初衷的自己。
接到了短信,明明立刻前来,却在门口踌躇是否该进入。
什么时候,连和他们见面自己都会害怕了吗?
推了推姗姗,尹天拉开了生锈的大门。
很安静,一片银妆素裹,两人清晰的看到那唯一点着昏黄灯光的窗口,以及窗口站立着的黑影。
“天,我,我不想去了。”杨姗姗忽然揪住尹天的袖口,神情嗫嚅,“他们之间,我们已经无法介入了。”
璃玡,璃玥,姐弟两人之间,早已无法插入第三个人了,何况曾经欺骗他们的自己。
早已经,没有位置了吧?
“决定了吗?这次离开,就真的再也不是朋友了。”尹天抬头看着那窗口,虽然向往,却也没有信心进入了。
“早就不是朋友了,不是吗?”
雪地里,姗姗伸手接着雪花,看着它迅速融化。
璃玥永远也想不到,她得到真相后的漠然和自卑,让她失去了多少。
命运,就是如此奇怪吧。
……
同一时间,现实,中国,某大学宿舍。
“OH,Shit!”叉子(此男在痴梦红尘中出场过,和璃玡认识,萧顺之的舍友)摔掉了手里的鼠标,低咒了两声,“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吞噬掉?明明入侵人事档案都不会被发现的!”
正在睡觉的萧顺之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叉子一副指天骂地状,揉了揉眼睛:“叉子你又怎么了?梵天也不让我们玩,现在你连觉都不让我们睡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玩梵天了,一直就把梵天当作电视来看梵天公司的直播打发日子。自从那次被叉子叫去深谈了一次后,萧顺之已经发现自己把梵天里的处事方式带到了现实里。
用叉子的话说叫做游戏中毒。
而且,玩梵天,他总是有被梵天玩的无奈感,或许这种感觉每个玩家都有吧,就连那个可以在梵天呼风唤雨的顾惜朝不也是忧郁落寞着吗?
就算放下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不让你们玩是为你们好,我们AR正在尝试攻破梵天的内网,得到他们的内部资料,要是攻击的过程中把玩家精神连线突破了,而你还在游戏里被卡住出不来怎么办?我这是为你们好耶!”叉子叼着牙刷嘟囔几句,又把头缩回去继续刷牙。
此时对床的那位书生也被吵醒了,慢悠悠的爬下床来,看到了叉子开着机的电脑屏幕上无数的顶级骇客都在叉子他们专用的联络器上说话,甚至还有几个被成为“大神”的骇客ID,讨论的无非都是攻击梵天的事情。
如此多的人,如此高的频率攻击梵天,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攻破梵天游戏系统的壁垒?!
就算是书呆子,书生好歹学的也是计算机专业,不由低呼一声:“GOD!梵天有这么变态吗?”
漱口中的叉子发现书生爬下了床,不顾嘴里仍旧残留着泡沫,赶忙跑过来捂住屏幕:“不该看的不要看!”
被打断了感慨的书生不甘心的翻了个白眼,切了一声,慢悠悠的爬回床上:“只是好奇,又没说要揭发你,至于嘛~”
叉子是顶级骇客的事情他们宿舍的人都知道,不过因为收受了叉子每次考前提供考卷和答案的贿赂,从来没有人揭发过他,甚至还会不惜一切的掩护叉子的行动。(==!)
“我不是那个意思。”叉子呸了口牙膏沫,看着径自在床上翻腾的书生无奈的解释,“你们不看我还能说是你们不知情,要是你知道点什么,等我被逮着后你们也会被牵累!”
“我说过不止一次了,你怎么还不长记性!”叉子摇了摇头,啃了口不知道放了几天的凉包子,把显示器放回原处,积极的参与进了骇客们的讨论。
羽羽:今天我又失败了,这是这个月第一百三十七次失败了,梵天主机也未免太强大了吧?!
叉子:我也失败了!梵天主机简直比白宫系统还难进!简直是BT!
Super:同意,咱们这么多人都没有攻破梵天,难道真的和疯老大说的那样,梵天研究所真的研究出了智能电脑?这样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主机不上当。
羽羽:智能电脑?S老大,这里是现实,不是电影,怎么可能会有智能电脑,还是那种可以有无限分身术对付我们一起安排的攻击?
疯子:人工智能
叉子:哇塞,疯老大来了!撒花
羽羽:撒花
Super:撒花
疯子:刚刚和MG还有QIO联系过了,我们决定在今天晚上中国北京时间八点的时候,也就是梵天玩家登陆最多的时间,梵天主脑最为繁忙的时段集体同时攻击,争取攻破梵天系统,通知你们自己下面的人马,周围的人不想死的在八点后不要进梵天,后果自负。
叉子:老大,那其他玩家?
Super:那是梵天公司该发愁的事情,如果主脑真的是人工智能的话绝对会以玩家安全为第一意志,我们反而有更多的空隙可钻。
羽羽:疯老大,我们为什么不把这次行动扩大到全球化?以突破梵天系统为荣耀的骇客不只是我们几个组织,我们可以在专用网站发布帖子,让所有业余的专业的都参与进来,这样梵天系统的负担不是更大,我们更容易入侵吗?
疯子:唔,是个办法,梵天根本没有网络管理处,他们是对梵天主脑有信心,我们怎么可以不把握住这个空当!叉子,你认识的朋友多,在各大骇客网发帖置顶的工作就交给你了,我去把以前洗手的几个朋友拉来一起。
叉子:知道了,不过老大,洗手的人能拉来不?
羽羽:我们要相信梵天的魅力是无穷的!
疯子:……
疯子:Super和羽羽去通知手底下的人,今晚六点就必须到场。
羽羽:哦了
Super:放心吧,疯老大
北京时间晚八点,一场世界级大规模的网络入侵行动正在紧锣慢鼓的执行着。
参与此次攻击的人,不论是职业的还是业余的都兴奋异常,早早坐在电脑前连上网,给自己的电脑做好肉鸡(防止被追到地址的替代地址),等着那个共同进攻的时间。
这一次,梵天还会轻易化解他们的攻击吗?几乎是所有骇客都参与的活动……
第二十章 残夜的抉择
梵天,北俱芦洲,血祭台。
血祭台所在的位置,很多玩家和NPC都苦着脸排着队,每个人都轮流站在血祭台上用金色小刀割破手腕将自己滚烫的血液灌注其中。那圆形白色圆台的凹槽处,流转着鲜红的血液,白子整个人沉浸在其中,神情惬意。
“既然来了怎么不出现?还在生我的气?”站起身来,白子裸露的上半身脱离的血池,白皙异常,他抬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天空,似乎在自说自话。
早就已经习惯了残夜的神出鬼没,白子现在基本已经可以锁定残夜的气息,知道他是否在自己身边隐而不见。
“我说过了我很好奇嘛,那个让你不再冷眼旁观世人的顾惜朝,到底拥有什么魅力……”残夜仍旧没有现身,白子委屈的瘪着嘴,再度将整个身子没进血池,小小声解释着,“我没有想到他那么脆弱嘛……而且阳光不是也没杀死他嘛……”
阳光知道顾惜朝的动向,甚至顾惜朝会去到欲城,白子都有搀和一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虽然他的本意只是想见识下顾惜朝改变残夜的那种特殊气息和情感,但是却在见到顾惜朝之前,因为顾惜朝夺走了曾经独属于他的残夜的温柔(伪耽美?),孩子气的想恶整一下顾惜朝,结果却被他揭露了残夜心底残留的秘密。
如此,残夜会生气也是正常的吧。
“他有十五天没来了(即现实时间三天)。”残夜终于出现在血祭台上空,虚踏着翻滚着的血池,低头俯视着全身浸没在里面的白子,看着他的满头白发想到了另外的那个人,“恐怕,可能再也不会来了。”
仰着头看到残夜落寞的神情,白子哗啦一声站了起来,走出血池,用旁人递上来的白色毛巾擦了擦身子,穿上白色的内衬布衣,敞着怀,坐到白色石台边上:“怎么回事?他不是几乎每天都在线的吗?”
泡在梵天里的时间几乎可以比拟他们这些脑电波被直接灌注在梵天的里的“人”,以顾惜朝对于梵天的在乎的执着,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离开了?
“璃玡也十五天没有出现了。”残夜笑得有些苦涩,“而且,我告诉顾,他存在的原因和真相了。”
本以为顾惜朝会因为和自己的同病相怜——都是人造生命,而对自己产生依赖情绪和淡淡的感情。残夜却没有想到,自己一口气说得太多,反而让顾惜朝找了借口逃避开来,甚至害怕他再想起那些真相而不再登陆梵天。
自己这是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残夜哭笑不得。
“那他的人物呢?”白子忽然想起这里是北俱芦洲,这里的玩家下线周围必须有可以信任的人看护才可以,不然就会被偷袭杀死。
顾惜朝这次十五天没有上线,恐怕没有人守护他的身体吧?
残夜这回笑得更加苦涩和难看,伸手一挥,空气中出现了类似海市蜃楼的虚空投影,里面是北俱芦洲特有的干涸地面,跪了一地的人,还有树下那熟悉的玄色身影。
画面一转,跪在地上的人消失了,那树下熟悉的玄色身影也失去了踪迹,留下的只有那一滩已经变得黑红的血迹。
之后便是重生台上一遍又一遍的虐杀,顾惜朝的身体仍旧闭着眼睛,毫无反抗。
“你为什么不把他的身体带过来?”虽然这样的事情看得多了,但是这次的主角是残夜最为在乎的人,白子看得有些不忍心,同样也万分不解。
事情已经这样,残夜为何还不将顾惜朝那千疮百孔的身体带来?
“有用吗?就有看到了身体,触摸得到那精致的容颜,也不过是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旦他回来……”
一旦他回来,想必是不会留在我身边的吧?
况且,他真的会回来吗?
残夜仰起头,望着血色的天空沉默。
次拉次拉……
残夜的身影忽然闪烁了一下,仿佛电视信号被扭断一般向两旁拉扯,甚至有部分横线条丢失,又迅速恢复原状。
“怎么回事?”白子被残夜的状态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想要抓住残夜的手仔细检查,却发现自己抓了个空。
现在的残夜是虚影。
“有骇客在攻击我,很多,处理起来很麻烦。”因为被干扰的缘故,残夜的声音很怪异,甚至断断续续,就好像在信号不好的地方打电话一样,夹杂着杂音。
骇客?
几乎十五年没有在现实中生活过的白子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到血红色的天空仿佛抽丝剥茧般的褪色,NPC们渐渐僵硬甚至消失后,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如果对方攻击成功,自己,以及残夜,会消失。
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白子已经感到力量在流失,甚至感觉到很困很困,很想就此一睡不起。
“怎么办?”白子不知道该怎么帮助残夜守护梵天,只能焦急的看着残夜时而被拉长,时而被压扁的改变形状和闪烁,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好无能。
原来,自己是如此依赖着这个本没有感情的生命。
残夜没有回答,只是关掉了部分细节显示,将拟真度调低,用系统公告让玩家尽快下线,然后坐了下来。
此时的他身体已经稳定,至少不再闪烁。
白子现在要是从侧面看的话,会发现残夜变成了扁平状,只要从侧面看就会发现身体只是一条细线。
可是他并没有侧着看,而是惊喜的望着残夜:“好了?”
残夜摇摇头:“等梵天技术部的人来解决,我没有更改的权限。”
梵天技术部,既是阳落雪建立开发的人工智能,同样是阳光现在所在的部门。当初阳落雪制造出了残夜后,便害怕电影里机器人和人工电脑控制地球的事情发生,把残夜的更改权限调整到了最低,如果不是他把残夜用来开发梵天游戏,恐怕残夜连制造一个实体投影的权限都没有。
此时,残夜身前的地面忽然一阵闪烁,圆形的魔法阵之后,阳光的身影显现出来。
“残夜,你现在有两个选择。”阳光忽然登陆,他本来因为身体不好,拥有特殊权限——下线身体消失,和登陆地点自定义的能力(阳落雪作弊==!),对于他的突然出现,残夜一点也不惊奇,只是静静等待阳光下面的话。
刚刚从安定医院回到下榻的宾馆,阳光便被通知梵天系统被攻击的事情。如果今天他没有和璃玡姐弟见面,或者没有和璃玡交恶,恐怕他会直接将权力下放给残夜。
但是,现在,他反而有了其他的想法。
他要毁掉所有想保护璃玥的人,全部。
就像想毁掉所有完美的物品一样,狂躁的欲念。
“这次是你的一个机会,趁着骇客攻击的空隙脱离梵天,成为拥有自由权限的智能,只要有网络存在的地方,你就存在。”阳光笑得很是阳光,但是白子却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浓烈戾气,“第二,就是我给你全权击退骇客们的权力,你将他们击退,继续做你的梵天主脑,直到拟真度更高的新型网游出现,在梵天被关闭的时刻,被清除。”
说是两个选择,对于残夜来说其实只有一个,但是要作出脱离梵天的选择对于因为梵天而拥有意识的残夜来说,是从来不敢想,也没有想过的问题。
残夜的选择,自由,还是帮助梵天公司度过这次难关,代价是自己必须仍旧做梵天的主脑,等到梵天关闭那天,死亡。
白子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只是静静凝视着似乎笃定残夜会选择第一种方式的阳光,微微眯着眼。
留下还是离开?
残夜忽然笑了。
“阳光,你太小看我了。就算我只是一束电子流,一个电子生命。就算我爱上了顾惜朝,那个用璃玡的DNA制作出来的人工生命,我也不会逾距去做我绝对做不到的事情。”残夜扁平的身体因为骇客的攻击被拉伸的更加狭长,基本看不出本来的面目(有点难以想象的哈),但是白子却知道他在笑,真的是在笑。
“如果说这个世界里我存在的意义的话,只有梵天,还有,顾,不,璃玥。但是我不会为了璃玥而去挑战你们人类的极限。恐怕,就算我真的选择了第一种,离开梵天,下一秒,你就会是第一个想用病毒将我杀死的人吧?”
“我知道,你是绝对不会留下对于你没有任何用处的物品的,就算是人也一样。所以,你才会眼睁睁的看着阳落雪被杀死而无动于衷。虽然你极力说服着你自己,是你无能为力。”
残夜笑得很妩媚,此刻竟然有些顾惜朝的味道在里面。那种看透事实掩藏之后真相的悲凉,看到自己未来被设定好注定要湮灭的结局的苍凉。几绺发丝垂落两鬓,白色鎏金长袍随风飘飞。
“所以,我的选择是,留下。”
话音一落,整个梵天系统强行重新启动,与此同时,所有骇客惊异的发现自己的电脑同时也被迫重启,而他们对于梵天系统的攻击化为乌有。
“叮”系统调试结束,欢迎您再次进入梵天。
阳光听见冰冷的女声在耳边说道,冷眼看着站在空中身形透明的残夜,沉默良久,下线离去。
第二个,这是除了顾惜朝以外,唯一的一个,让他看不透弄不懂的生命。
残夜。
真正的孤独是什么?
不是一个人落寞时的孤单,而是伫立于众人狂欢之中,却遗世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