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刘邦:你在那万人中央,感受着万丈荣光……
北宋李格非所写的游记,《洛阳名园记》中曾写道:龥
雒阳处天下之中,挟崤、渑之阻,当秦陇之襟喉,而赵魏之走集,盖四方必争之地也。天下当无事则已,有事则雒阳先受兵。予故尝曰:雒阳之盛衰,天下治乱之候也。
汉十八年的雒阳县,已经完全从之前楚汉战争的阴影中走出,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此地为天下之中,更是临近贯通南北的鸿沟,因此舟船填满伊洛,车马堵塞市集。
长街上,无数的行人、商旅和货摊把本来很宽敞的街道挤塞的满满当当,宽袍大袖的士人,翻领窄袖的胡人,短褐布衫的平民,行走其间,热闹非凡。
不过他们并不是上街游玩购物,而是来凑热闹。
今天,是大汉帝国第二任皇帝驾幸雒阳的日子,作为新皇登基第一座驾幸的城市,雒阳人将会用一生来铭记这种荣耀!
日上中天的时候,远处传来隐隐金钲鼓乐之声。龥
这时候,所有的人都明白。
皇帝陛下,来了!
于是不用三川郡守催促,雒阳令立刻率领从各县抽调的亭卒分站驰道两侧,将身体将前来凑热闹,顺便看看刘盈长啥样的吃瓜群众隔开。
少顷,三千名骑着清一色大黑马的骑士浩浩荡荡而来。
长戟闪亮,威风凛凛。
紧随其后的,是三百六十列手持棨[qǐ]戟和旌旗的雄壮武士,戟上有赤黑繒作成的套子,旗帜则纹饰各种兽类,随风飘飘。
再然后,则是一百名由两千石官吏子嗣组成的郎骑卫士。龥
他们,是车队前导。
郎骑后跟着的,是一十八辆钟鼓车,分上下两层,上层羽葆飘扬,有鼓,左右各两名壮汉持槌击鼓,下层则分列四个乐手,鼓瑟吹笙。
在所有人的睁大眼睛望眼欲穿中,等来的并不是皇帝车驾,而是一千五百名身穿铁甲,背负燧发枪,腰悬短刀的宫门卫士。
这些人以关中周边的六郡良家子为主,多年服役经验让他们走起路来整齐划一,而其中那些南征北战之士,则不用言语,仅凭借动静之间的气势就向吃瓜群众们传递除了一个信息。
某,不可轻侮!
等到满朝公卿的车驾走过,周围顿时响起了阵阵山呼海啸,数不清的人挥舞着双臂,面红耳赤,声嘶力竭。
此刻向他们而来的,正是他们的皇帝!龥
刘盈罕见的没有乘坐金根车,而是穿着一套金光灿灿的甲胄站在一辆六匹纯色白马拉动的战车之上,雄姿英发,威风凛凛。
此所谓,天子驾六!
太仆夏侯婴亲自驾车,太尉卢绾参乘,刘盈手扶栏杆挺胸抬头,装饰有赤红色马尾的头盔之下,是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
虽然只是和周围人群轻轻对视,刘盈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但却让所有人都心中一凛,忙不迭的低下头颅,甚至还有人整个趴在了地上,五体投地,大礼参拜。
“万岁!”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驰道两侧数以万计的民众之中突然爆发出了低沉而厚重的呼喊。
“万岁!”龥
“万岁!”
从十步到百步,从百步到十里,整条贯穿雒阳县的十里长街上,无分胡人汉人,无分男女老少,尽皆呼喊着一个口号。
“万岁!”
这,是他们的皇帝,是那个父子同心,终结了乱世的皇帝,是那个带给他们幸福和安宁的皇帝,是那个带给了他们尊严,让他们不再是魏人、韩人、赵人,而是骄傲的说出自己是汉人的皇帝!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如数家珍的说出刘盈至少十件以上的功绩,也能面带微笑,如同讲述自己兄长子侄一般说出刘盈至少十件以上的趣闻!
这,是他们的皇帝,是他们万众敬仰的皇帝,也是他们如同挚友家人的皇帝!
万口同声的呼喊中,蓬勃升起的暖阳下,刘盈的眼睛微微眯着,没有微笑,没有皱眉,没有一丝波动,似乎是在享受这种万众瞩目,又仿佛是早就习惯了甚至厌倦了这种称颂的口号……龥
比乃公还能装,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刘邦满是不屑的放下车窗,心中有些后悔。
早知道这里的人有如此热情和忠诚,他就不藏在这个装饰豪奢的四轮马车之中了,应该和刘盈并乘一车,分享这顶礼膜拜,万众欢呼……
嗯,毕竟他已经是太上皇了,不好抢了刘盈的风头。
…………………………
“热死了、热死了……”
雒阳行宫中,刘盈忙不迭的脱掉了之前穿戴的甲胄,换上了一身单薄的衣衫。
虽说这时候金秋九月,但铁的导热性极佳,刘盈保守估计,他身上的甲胄至少能煎熟鸡蛋……龥
在他身旁,特意被吕雉指派前来照料刘盈起居的窦漪房,满是心疼的用沾着温水的丝帕擦拭着刘盈脸上的汗珠。
好深,说一句马里亚纳海沟也不过分……刘盈视线向下飘了一下,旋即在窦漪房红飞双颊的时候收回目光。
“天气如此燥热,殿下何必穿戴甲胄,若是中暑了可如何是好?”窦漪房缓和了一下心情,半是埋怨。
这是男人的乐趣,说了你也不懂……刘盈嘴角扬了一下,一如他此刻有些昂扬的脑袋。
“别、殿下别这样……天还亮着呢……”窦漪房声音湿糯,口中虽然拒绝,但身体却软烂如泥般黏在刘盈身上。
若是换做普通人,必然就此白日宣淫!
但刘盈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龥
所以尽管此刻软玉温香在怀,但刘盈还是义无反顾的抽身就走。
他,还有正事要做,女人,只会影响他工作的速度!
…………………………
雒阳县,十字大街。
这里是雒阳城最为繁华的地方,而在长街交汇的黄金地段,平地而起了一座高楼。
牌匾上,书写着一排金光灿灿的大字。
雒阳期货交易所!龥
一些有见识人一眼就认出了那几个大字的笔体。
刘体!
当今太上皇所创造出的字体,从笔锋运转,文字的神韵可以判断,这正是太上皇陛下亲笔书写!
于是,在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期货交易所大门敞开,两行衣衫褴褛,姿容绝丽的胡姬身上披着彩带,鞠躬高呼:
“欢迎光临……”
隐约间,山峦倒垂,颤巍巍、白花花、粉噗噗……
这阵仗,让长街上游走的商贾再也挪不开视线,然后,他们纷纷走入其中,一探究竟。龥
少顷,内里摩肩擦踵,门庭若市。
………………………………
孔雀王朝,华氏城。
处处装饰着佛家七宝的宫殿内,响起孔雀王志得意满的笑声。
汉人商贾,果然重利忘义!
虽然汉国的王下有禁令,不允许汉商购买他们的棉布,贩运到汉国去售卖。
但商人逐利,甚至会售卖绞死自己的绳索!龥
那些和他交易兵器铠甲,据说是什么尚贤堂海外甲仗专卖商社的汉人商贾,私下里找到他,试图收购他仓库中那些堆积如山,卖不出去的棉布……
虽然价格比从前低了一半,但那些棉布对于他,对于他这个拥有上千万奴仆的孔雀王来说,和垃圾无异!
所以,自然是汉人买多少,他就卖多少!
与此同时,一箱箱锋锐无匹的长刀短剑,一套套闪闪发亮的铁甲,流水般的送到了他的武库之中!
在短短的三日之内,他就获得了可以装备一万人的全套武器甲胄!
虽然,堆积如山的棉布送到了汉人的船队之上,而且还额外搭上了他整整十大口箱子的黄金、玛瑙和各色宝石,其中那颗拳头大的钻石,更是让他至今想起来都格外心疼……
不过这不重要,只要他能够恢复祖先的荣光,收服南边那些桀骜不驯的土邦领主,成为至高无上的护教明王!龥
那时候,他点齐十万大军,号称千万,还不是分分钟踏平汉国!
到时候,钱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检阅一下的他的军队,毕竟有近二三十年没有打过仗了,那些父子相继的摩罗们也不知道战力几何?
说不得,还需要征调一些布利陀,也就是雇佣兵来参战……
而这,又需要大量的钱……
不过这个简单,如今他们国内流行的货币是汉人的五铢钱,所以谁能搞到最多的五铢钱,谁就能拥有最为骁勇善战的武士!
孔雀王在王宫之中徘徊许久,叫过了站在殿门口,神态恭谨的普沙密多罗·巽伽,大声说道:龥
“颁布法令,拆毁国内全部织机,所有人都给我种棉花去!有胆敢偷偷纺织棉布的人,一旦抓住,立刻斩断双手双脚!”
“钱,我需要钱!”
“另外,召集国内的摩罗,本王要检阅他们!”
普沙密多罗跪在地上听完命令,双膝交替倒退,用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离开宫殿。
只是在孔雀王和宫殿周围那些卫士看不到的地方,普沙密多罗脸上闪过一抹阴鸷的笑容。
终于,让他等到这一天了!
第一百零七章 投机者:风浪越大鱼越贵!刘盈:我想看空中飞人了……
雒阳行宫。澓
刘盈耷拉着脑袋,任由刘邦在他面前逼逼赖赖个不停。
无他,期货交易所太过于火爆,入彀的不仅有豪右富商,还有许多家境一般的普通人。
毕竟太平盛世,人们要么搞钱,要么搞权,但后者注定和大多数的普通人无干,因此就只剩下搞钱这一个选项了。
所以,期货这种只需要很少资本,就能撬动成千上万财富的游戏,自然让人趋之若鹜。
但问题的关键是,眼前这个游戏,尤其是现在期货交易所中挂着的这些大单,并不遵循市场规律。
也就是说,追涨杀跌的这群人,注定只有一个结局。
空中飞人。澓
这,就是从外面闲逛回来的刘邦,半是愤怒半是担忧的指责刘盈的原因。
改正朔易服色固然是他所愿,但若是激起了民变,则必然得不偿失!
刘盈点点头,很是谦逊的说道:
“好吧,怪我有些疏漏了,我搞出期货来就是为了稳定一下市场,坑一波那帮遗老遗少,如果可能的话,或许还会在海外某个人口大国有意外收获,得到上千万廉价到不行的劳动力,可没想到幻想着一夜暴富的人那么多……”
嗯,还是之前说的,期货市场最重要的功能,就是将风险从农民、工厂转嫁到投机者的身上。
如今棉布的价格一路走高,原材料的价格也水涨船高,但这是一种人为造成的泡沫,为了刺破泡沫时不波及到国内的棉农和纺织厂,才有了如今这个期货交易所。
至于海外大国,指的自然是身毒。澓
按照如今的交通和通讯手段,汉国是万万不可能在那么远的地方实现武装垦殖。
毕竟印度人不同于被西方人蔑称为印第安人的美洲原住民。
美洲原住民以游猎为主,跟随猎物迁徙不定,并没有领土这种概念,因此对于土地所有权并不看重,以至于殖民者可以通过交易一个玻璃球,能够获得一大片辽阔的土地。
而古印度也是农业民族,对于土地的看重不在汉人之下。
因此可以换种思路,比如扶持一个或是多个买办政权,得到一块原材料生产地和产品倾销地,顺便让阿三提前感受一下什么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
刘邦口干舌燥,拎起茶壶吨吨吨鲸吞了几口,旋即双手抱臂:“说吧,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刘盈想了想,斟酌着说道:“验资!现如今期货交易所主要挂牌的是小麦、玉米、稻米、大豆和棉花……前四个没必要去干涉,可以自由交易。”澓
“重点针对棉花,凡是参与期货交易的对象,需要由当地政府开具的资产明细,家财百万以上者方可入场交易……”
“嗯,就按照之前迁豪令时所定的标准去估算……”
刘邦点点头:“此事可行,他们的死活乃公不在意……最看不起那些有钱人了。”
呵,你这话说的不亏心吗……刘盈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同时禁绝私募,以及场外交易,一经发现,立刻斩首示众,资材充公!”
封建社会的好处,就是皇帝拥有法律的最终解释权,尤其是如今这种皇权至高无上的年代,刘盈可以随意增减律令,不需要如别的朝代那样,君臣反复扯皮良久,才有新的政令。
刘邦再度轻轻颔首,私募他不了解,也懒得去询问,他的重点放在了禁绝场外交易上。
毕竟期货交易所并不生产财富,赚的主要是手续费,而场外交易会导致交易所收不到手续费,这和偷税漏税无异。澓
“好,把曹参叫来,让他即刻书写、盖印,颁布出去。”刘邦转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袁盎发号施令。
嗯,如今刘盈做了皇帝,袁盎这个东宫舍人自然水涨船高,顶替魏无知做了尚书令,至于魏无知,则升迁做了太上皇家令。
袁盎看了看刘盈,见到他不置可否,于是躬身行礼,急趋而去。
刘邦愣了愣,看着直勾勾盯着他的刘盈,脸上闪过几分讪讪。
毕竟他现在已经不是皇帝而是太上皇了,自然不应该是那个发号施令的人……
但他随即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他,才是爹!澓
刘盈满脸无奈的摊了摊手,这就叫做退休综合征,大体就是退休的人还不能适应新的社会角色。
比如刘邦,他原本想的很好,退位成为太上皇之后,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和自己的后宫佳丽们嬉戏一番,下午则去找卢绾樊哙等人去玩,晚上享受一下美好的夜生活……
但这只持续了不到三天。
刘盈每次召见朝臣的时候,这老头就会拎着蒲团,溜溜达达的坐在角落旁听,搞得刘盈压力山大……
尤其是刘盈这次出巡,这老头也是死乞白赖的跟了出来……
于是,刘盈和一路小跑而来,伏案书写的曹参简单交代了几句,旋即转身看向探头探脑的刘邦,笑着说道:“爹,我明天准备去宜阳工业区转转,你要不要一起去?”
刘邦很是矜持的点了点头:“行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只能听命了呗,反正现在你小子是皇帝……”澓
那你还是太上皇呢……曹参头也不抬,只是眼神中带上了几分鄙夷。
他好歹也是相国,刘邦和刘盈之下,万万人之上,本应该权倾朝野,但没想到却成了个跑腿的,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很清楚的记得,当年萧何当相国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待遇!
太不公平了!
这一刻,曹参恨不能穿越回当年的沛县,狠狠的抽一巴掌想要替自家妹妹讨个说法,因此把刘邦关进监狱的自己……
得罪他干什么?
一失足成大瘸子,再回头又闪了腰,功高第一又如何,那一句曹参是狗,也算是一语成谶了……澓
片刻后,看着手捧政令,背影有些萧索离去的曹参,刘盈幽幽长叹。
对于那些想要一夜暴富的人来说,他只能做到这些了。
毕竟,只有改正朔易服色之后,汉国才能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崭新的国家,重要的是可以让那些遗老遗少摆正自己的位置,钱权都要抓,自然钱权都要丢!
河已过了,拆桥自然理所应当。
………………………………
宜阳县,汉宜平煤钢联合公司。
刘邦从马车上走下,看了看眼前这个高大的门匾,微微皱眉:“此为何意?”澓
另一边跟着来的卢绾、曹参等人也是面面相觑。
这些字每一个他们都认得,但写在一起,就让人有些理解不能了。
刘盈活动了活动肩膀说道:
“前三个字,代表的是三个地名,也就是汉中、宜阳、平城。”
“所谓煤钢联合,指的就是原本汉中的煤铁商社、宜阳的煤铁商社,以及平城的煤矿合并之后的产物。毕竟如今冶铁技术并不是什么不传之秘,为了更加有市场竞争力,自然需要联合起来。”
“嗯,同样的还有汉辽煤钢联合公司,就是原本的汉皇县(唐山)煤铁商社,以及辽东(鞍山)煤铁商社的联合体。”
听到刘盈这么说,卢绾的脸上闪过几分落寞。澓
毕竟汉皇县和辽东郡,都是他的封地,但那时候那些地方鸟不拉屎,人烟稀少,于是他大手一挥,任由刘盈跑马圈地。
如今,悔不当初!
尤其是自家的宝贝女儿如今年岁渐长,越来越像她的母亲,虽然不及许负臧儿的绝色,但至少也是个风姿绰约,一想到自家女儿要被那个得意洋洋的臭小子动手动脚,卢绾就恨不能一脚踹死刘盈……
不过这也仅仅是想想而已了……
“至于公司这两个字,类似于商社。”刘盈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庄子言,积弊而为高,合小而为大,合并而为公之道,是谓公司。所谓公司,即聚多人之财、共同运作之意。”
在刘邦等人频频点头,尤其是刘邦向周围人炫耀着自家儿子博闻强记,随口即可引经据典的时候,刘盈悄悄松了口气。
庄子的话,其实是他编的。澓
人家的原文是‘丘山积卑而为高,江河合水而为大,大人合并而为公’,其中的‘公’,指的是解释包容、协调天地阴阳万物的‘道’。
但这不无所谓,他作为《大汉百科全书》的总编纂,夹带点私货自然轻轻松松……
在一众拍马屁的颂词之中,刘邦摆了摆手:
“行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现在,咱们还是去看看这个‘公司’,比之前的商社强在了什么地方!”
ps:公司一词最早出现于1684年福建总督王国安上奏康熙皇帝,报告在厦门扣押了原反清的郑成功政权属下要员刘国轩和洪磊的两艘大船,内载“公司货物”若干。
其原文为:
“册开公司货物铅贰万陆千肆百捌拾斤,苏木壹拾贰万斤、锡肆万斤”,“开明公司货物乳香壹千玖百斤”。澓
公司之名,有说法发源自闽南、台湾的民间组织,也就是天地会。
比如罗芳伯的‘兰芳公司’,也就是兰芳共和国。
还有新加坡的天地会组织‘义兴公司’,甚至还在英国殖民当局登记注册……
pps:不是所有牛奶都叫特仑苏,同样,不是所有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的都是中国后裔……
第一百零八章 张不疑:首先,我没有得罪任何人……
吵死了。颃
这是刘邦对于煤钢联合公司的第一个印象。
毕竟这里的上料运货使用的是蒸汽小火车,哐当哐当,缓慢但拉着十几节车厢沿着铁轨奔驰往复。
大。
这是刘邦对于煤钢联合公司的第二个印象。
不仅是他,就连曹参夏侯婴等人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刘盈一马当先在前面领路:
“汉宜平煤钢联合公司占地一万两千亩,工人四万,若是算是家属区,总人口直逼三十万,不仅有钢铁厂、炼焦厂、发电厂、自来水厂、轧钢厂、锻造厂,还有学校、医馆、集市、澡堂……嗯,还有两个娱乐中心和净化环境的公园……”颃
“乖乖,三十万人,这可比得上好几个大县的人口了……”曹参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他此前担任齐相,接替萧何之后,又摊上了父子两个甩手掌柜,一直没有怎么出过长安城……
刘盈笑呵呵的说道:
“这还只是完成了二期工程,剩下的三期工程将会在未来二十年内陆续完工……主要是没有那么多的工师,以及原材料。”
“嗯,不光是煤炭和铁矿石,还有橡胶……”
“等到总体完工之后,占地面积将扩大到十二万亩,预计可容纳十万名工人,若是连家属都算上,总人口或可突破七十万!”
“所以现如今煤钢联合公司虽然位于宜阳县,但却直接归属三川郡管辖,等到五期工程全面竣工之后,则归属于汉庭中央。”颃
刘盈说着,曹参卢绾等人脸上露出理所应当的表情。
十万工人,稍加训练就是十万军队!
而且,全是精壮男性!
秦朝末年,时任将作少府的章邯,就是将那些给秦始皇修建皇陵的囚徒们组织起来,一路从关中反推到齐鲁,差一点就给秦国续了命!
所以,如此庞大的一支力量,只能由汉庭中央直辖!
刘盈很熟稔的领着刘邦等人继续向内走,在走近那些喷吐着滚滚浓烟、雾蒙蒙一片的厂区之前,他从袖囊里摸出了一个口罩默默戴了起来。
在他身后,刘邦等人有样学样,除了满脸懵逼的卢绾。颃
什么鬼?
没人告诉他要戴口罩啊?
在卢绾咳嗽了两声,准备以袖遮面的时候,刘盈很是狗腿的凑到卢绾身边,从袖子里摸出另外一个洁白的纱布口罩递了过去。
卢绾愣了一下,迎着刘盈满是谄媚的眼神,慢慢戴上口罩,只是看向刘邦的时候,满是洋洋得意。
你儿子,真棒!
在那俩老头眉来眼去的时候,刘盈默默走到人群最前。
他前些天去卢绾家里把喝醉的刘邦揪回未央宫的时候,‘巧遇’了听闻他来而蹦蹦跳跳出来迎接的卢虞。颃
当年的小豆丁已经成为了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亭亭玉立,虽然看起来依旧是小荷才露尖尖角,但也有几分婀娜多姿的影子。
按照刘盈的保守估计,卢虞如今的身高大约在一米六以上,而她这个年龄段,身高还有的长。
所以,说一声貌美有些不甚贴切,但至少肤白、大长腿这两条完全不过分!
因此,讨好一下未来老丈人就很有必要了。
“现在有了电力,所以炼铁方式和从前已经大有不同。”刘盈手指着刷着闲人免进标语的厂房,边走边说。
“这里采用的是转炉炼钢法,最大的不同就是多了个蓄热室,将从前的冷风换成了热风,毕竟转炉要求从化铁炉出来的铁水必须达到一千三百多摄氏度。”
“嗯,如今那些家庭作坊式的冶铁坊消失的原因,就在于工业级温度计的量产,使得冶铁时不再需要观测火焰的颜色判断温度,直接看仪表就可以了,简单粗暴,效率提升何止十倍……”颃
跟在刘盈身后的刘邦轻声叹息,但最终一言不发。
从他个人角度而言,对于那些关停祖产的铁匠很是同情,但从国家层面而言,这些都是必要的牺牲。
刘盈回头望了一眼,同样不做任何表态。
其实他话只说了一半,那些冶铁坊虽然关闭了,但其实只关闭了一半,也就是不再冶铁,而是从市场上采购钢锭进行加工。
尤其是现如今的汉人,成年之后必会获得一把长剑作为成人礼,尤其是和女人的包包一样,男人会根据不同的衣服选择搭配不同样式的长剑……
所以客制化长剑的生意不要太好,铁匠自然不会失业。
毕竟他们相当于私人军火商,大洋彼岸,有破产的银行,但有破产倒闭的军工集团和枪店吗?颃
“如今这个煤钢联合体共有十六个转炉及其配套设施,日产钢铁大约在六十到七十吨,换算通用的度量衡的话,保守估计也要在三十万斤之上!”
刘盈说着,单手叉腰,对于卢绾等人大睁双眼表示很是满意。
虽然,这里的转炉放在后世,属于是立刻会被关停的存在,但在现如今的汉国,无疑是最先进,最高产,也最环保的存在!
“也就是说,仅仅这一处,每年可产钢铁一万万斤以上?”刘邦掰着指头反复算了好几遍,依旧满眼不可置信。
“对呀。很多吗?”刘盈满脸傲娇。
就,想打人……刘邦和卢绾等人对视一眼,发现大家眼中全是相同的念头,于是看向刘盈的时候,整个人就变得杀气腾腾起来。
曹参为了抱稳刘盈这条大腿,主动站出来解围:“陛下,臣有一处不解。”颃
刘盈点头:“说。”
曹参抱拳问道:“如此高的钢铁产量,卖得出去吗?若真有如此产量,只怕寻常黔首家中使用的就不再是陶碗瓷盘,而是铁碗铁盘子了……”
“眼睛不要光盯着国内,这个世界很大,大到你不敢想象。”刘盈笑着解释道:“曹相可知,每年有多少铁器装船贩运出海?出海向西,穿过一道海峡,就是一个人口毫不逊色于我大汉的国度。”
“在那里,数以千万计的人依旧在用木制农具耕作,他们只缺少购买铁器的钱,而绝对不缺少购买铁器的欲望!”
“若是再向西,那里的人对于兵器甲胄、铁质工具的需求更大,只可惜咱们的产能还是太低,满足不了人家的需求……”
在一片惊叹声中,刘邦耳朵动了动,一个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兵器甲胄?颃
这臭小子居然连这个钱都赚……刘邦皱着眉头:“卖卖刀枪剑戟乃公能理解,卖点皮甲皮冑乃公也能接受,但铁甲也卖,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毕竟开放如汉国,也只是不禁刀枪弓弩,甚至于猎户或是老兵偷偷置办一套皮甲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私藏铁甲,绝对是谁碰谁死!
刘盈也懒得过多解释,只是叫过站在旁边的一个管事,让他去拿一套外贸版刀剑甲胄过来。
少顷,刘邦看着眼前一套寒光闪闪的扎甲,眉头越发紧锁。
这,分明就是楚汉战争时期,汉军列装的步人甲!
十步之内,即便是强弩也难以洞穿!
刘盈一脸神秘兮兮的说道:颃
“爹你听说过那个词吗?叫做银样镴枪头,比如张不疑……这种铠甲就是,甲片相对于从前汉军制式的不仅薄,而且坚韧程度也不行,抵挡一下刀剑劈砍没什么问题,但甭管是长枪还是长戟,一戳就破……”
刘邦将信将疑的上前查看了一番,旋即满脸哭笑不得的样子:“你卖人家这种残次品,也太过分了吧?”
“什么过分!”刘盈叫起了撞天屈:“外贸品本来就是猴版,谁会把自己最好的武器装备卖给别人使用?况且,要是质量太高了,他们当成传家宝一代代传下去,新做出的产品卖给谁?”
“要知道,工人不生产粮食,只消耗粮食,如果不能用工业品从身毒人那里换来大量粮食,咱们的人吃什么?”
“嗯,虽然汉人要吃饱吃好,身毒人就要饿死,但这关咱们什么事……”
刘邦一脸你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愣了一会问道:“之前你说缺橡胶,那是什么东西?”
刘盈解释道:“就是一种树干里流出的液体,比如电线外面包的那层黑黑的东西,咱们这边如今没有太多适合种橡胶树的地方……”颃
刘邦皱眉问道:“哪里适合?”
刘盈想了想:“南海郡再向南,那边的岛屿上无论是光照还是温度都很适合……”
刘邦很是霸气的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适合,那就出兵灭国!”
呵,这老战狂……刘盈忙不迭的说道:“在灭了、在灭了,如今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该收到捷报了……”
…………………………
雒阳行宫。
吕雉拉着刘乐胖乎乎的小手,泪眼婆娑。颃
在她面前,如今雒阳城最红的一个戏班子正在咿咿呀呀的唱着一出《孔雀东南飞》……
尤其是那个演女主的俊俏小生满脸悲戚的唱着‘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这一句时,吕雉更是泣不成声,抽噎着对满脸懵逼的刘乐说道:
“娘错了,当初不该逼你嫁人,你要是觉得张不疑不是良配,尽管跟他和离……”
ps:豆蔻年华指的是十三四岁左右,某些二十多岁的老阿姨就别碰瓷了(逃……
第一百零九章 刘盈:临高髡贼?越人俘虏罢了……(6K章,拉一下均定)
南海郡向南,就是被刘盈称之为临高的大岛。翝
岛上最南端,苍山之下,大海之滨的一处河谷中,数以万计身穿香蕉树皮和不知道什么种类的植物纤维制成衣服的男男女女,正跪在地上虔诚祈祷。
说来也是巧了,在他们泣不成声几欲昏厥的时候,天气渐渐放晴,不复之前淫雨霏霏的样子,就连惊涛骇浪的大海也变得渐渐平息。
“天神显灵啦……”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快,快把船推出来……”
“就这么走了吗?我不舍……”
“那好,你留下来断后!”翝
吵吵嚷嚷中,髡发纹身的临高人开始行动了起来。
这八九万人,已经是这座岛屿上仅存的土著了,虽然他们并不属于同一部族,但在强敌压境之下,他们只有团结在一起,才有活下来,不被别人抓走的可能。
几个穿戴齐整,身上挂满各色宝石,头上插着鲜艳羽毛,做祭司酋长打扮的老头老太站在海边一块巨石上,昏黄的眼珠向北眺望,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此地,是他们祖祖辈辈繁衍生息之地,如今他们却要背弃此地,踏上未知的旅程……
这,谁能心甘?
但没办法,如果不是因为这近一月的暴雨,只怕那些如同恶魔一般的敌人会如之前那般,如潮水般涌来。
他们武装到了牙齿,身上穿着的铠甲坚固异常,即便是族中力量最强大的武士,使用最锋锐的骨矛也不能刺穿!翝
而敌人,长刀挥过,可以轻松划开他们身上的皮甲,开膛破肚!
只不过当族人绝望的向神灵呐喊,询问那些魔鬼一样的敌人从何而来的时候,他们这些祭司酋长却很清楚。
汉。
就在海的那边。
海的那边,富饶、繁华,但,却是敌人!
他们读书少,并不知道什么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们只知道大约在一百个日升月落之前,一面面黑色的旗帜,一条条黑色的大船,一名名剽悍的敌人跨海而来,发动了让他们毫无招架之力的战争。
或者说,屠杀。翝
凡是胆敢抵抗的男人尽数被杀死,女人和孩子被一一抓走,而在他们喜欢屠戮、烹杀战俘的理解之下,只怕他们的女人和孩子,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盘中餐!
就这样,在这种令人胆寒的恐怖中,北方那些丘陵和平地迅速沦陷,剩下的人只能舍弃了祖辈生活过的家园,逃入中部的深山丛林之中。
此地烟瘴遍布,足够杀死他们的敌人,以及,他们自己。
但没办法,他们只能相信他们的神灵会庇护他们,以及感谢他们的祖先,教给了他们如何在这片炎热多雨的丛林岛屿上,筚路蓝缕的开辟出属于他们的乐园的本领!
但好景不长,仅仅不到十五个日落月升,敌人再度对他们发动了攻击。
好在他们的神灵,他们的祖先庇佑着他们!
屁股山一战,他们击败敌人,并杀死了整整十七个被乱石砸伤腿脚,以至于来不及逃走的敌人!翝
虽然,他们付出了近千人的代价!
但这就足够了,此战,他们打破了敌人不可战胜的神话!
只不过当他们志得意满准备反攻的时候,他们发现,敌人似乎变矮了……
第二次进山对他们发动攻击的敌人,口中嘶吼着和他们有些类似的话语。
越人。
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依稀记得,大约从四五十年前开始,那些和他们多有婚盟,容貌相仿的越人就销声匿迹,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没想到再见面,早已是物是人非,当年的朋友,变成了如今不死不休的敌人!翝
但那又如何,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家园,为了自己的妻子儿女而战!
虽百死,又何悔?
只不过战着战着,他们发现,他们打不过对面的越人。
不仅是因为越人穿戴着如之前敌人那样的坚固盔甲,更多的是越人也有死战之心。
他们依稀分辨出了越人发出的吼声。
荣耀。
荣耀?不懂。翝
但有一点他们懂,那就是跑。
越快越好!
就这样,他们一路从中部的山峦,转移到了这边位于山海之前的滩涂谷地。
如今暴雨停歇,风平浪静,他们需要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出海远航,寻找新的乐土!
虽然,时间短暂,他们只做出了些许独木舟和木筏。
但这就是够了。
他们的天神和先祖,会保佑他们的!翝
就在那几个祭司酋长争论着该漂向何处,是如神话传说那般向太阳落去的地方而去,寻找传说中那些勇敢者的足迹,还是向南前往出海捕鱼之人曾经惊鸿一瞥的庞大岛屿时。
远处,响起了一声满是惶恐的呐喊。
“敌人、敌人来了……”
“快、快看海上,那是敌人的大船!”
他们忙不迭的转过头,一颗心就此沉入谷地。
在海与天的交汇处,一条条庞大如同山岳的舰船乘风而来,黑帆、黑船、黑旗,一如噩梦开始的那天。
而在山峦丛林之中,身穿半身胸甲,背负盾牌长刀的越人武士浪潮般涌出,一面面黑底白字的汉军战旗迎风招展。翝
甲光向日金鳞开,黑云压城城欲摧!
……………………
芒砀山号旗舰。
这是一条被称为战列舰的风帆战船,共计三层火炮甲板,大小舰炮共计一百二十一门,排水量两千五百吨,船员过千!
虽然用来打击那群大部分还是用石器、骨器的土著有些大材小用了。
但芒砀山号不仅是帝国旗舰,还被刘盈指定为水师舰长的摇篮,因此充当船员的大多都是海事学校的优等生,此次出航,主要就是为了锻炼他们远洋航行,以及适应多变且暴躁海况的能力。
所以,攻击土著,只是顺手而为的一件事。翝
毕竟向他们发出征调函的,是日南都护府大都督,当今皇帝陛下的亲侄子,武信候刘信!
嗯,那时候他们飘在海上,还不知道禅让的事情。
因此,现如今出现在船舷之上的,除了被刘盈委任为临高进剿大总管的南海郡守陈婴,还有刘信,以及另一个身材健硕,因为晕船而脸色煞白的中年男人。
此人名为杨武,关中人,现任象郡郡守,他就是在历史上和王翳、吕马童、杨喜、吕胜一起分尸项羽的那个人。
只不过现如今刘盈横插了一杠子,导致杨武没有分尸之功,或者说只有共同斩杀项羽的功劳。
因此虽然还是吴房侯,但食邑只有六百户,比历史上少了一百户……
毕竟杨武原本是章邯的骑都尉,当年刘邦还定三秦的时候,杨武率领麾下八百精锐骑兵主动归降刘邦,属于是雪中送炭的行为。翝
杨武此次担任的是进剿副总管,那些将临高髡发之人驱赶出山林的越人武士,正是象郡的归化民。
陈婴收起望远镜,满是皱纹的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髡贼自蹈死路,我军正好瓮中捉鳖!”
他现如今正在谋求平调中央为官,他的年岁也不小了,要为子孙后代以及自己的身后事多多考量,死在郡守任上,和死在三公九卿的位置上,对于身后殊荣而言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
因此,若是能够将进剿临高这件事漂漂亮亮的做好,那他平调入关中就十足把握了!
刘信放声大笑,异常开怀:“是极是极!此战,当为最后一战!”
他现在正在谋求封王。
毕竟同样都是刘氏子孙,同样没有在打天下的时候出力,但他二叔一系就有了一个王爵,世袭罔替,尽享荣华富贵,而他大房一脉就只是个侯爵。翝
这,不公平!
刘信自忖,他这些年坐镇日南,讨抚并用,每年往中原输送稻米无数,属实大功一件!
所以此次进剿临高,他不请自来,甚至还带来了日南都护府的越人武士团,就是为了讨好刘盈,试图将这些年的功劳苦劳凑吧凑吧,将自己头上这顶侯爵的爵弁,换成只有诸王才能使用的远游冠!
杨武同样爽朗大笑:“大都督所言甚是,吾等花费了这么多的心血,调动了这么多的军队,为的不就是今日吗?所以,还请大都督擂响战鼓,下达总攻讯号!”
嗯,他同样也有诉求。
作为老秦贵族的一员,他的肩上不仅承担着自己的荣华富贵,还承担着老秦贵族这个群体的兴衰荣辱。
庙堂之高,大家都在拉帮结派,党同伐异,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翝
而他能击败一大群候选人,尤其是那些丰沛功臣得到象郡郡守这个封疆大吏的职位,老秦贵族这个群体出力不少,更重要的是还做出了不少的利益置换。
自然而然的,他要坐稳这个职位,尽忠职守,步步高升,以此来提携、回报身后的利益共同体。
最高统帅如此,普通士卒更是如此。
只不过对他们而言,权力太过遥远,土地才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所以,在雷鸣的战鼓声中,破浪前行的巨舰上响起一阵阵的号炮!
轰!轰!轰!
这是向岸上的汉军士兵传达进攻的信号。翝
如今汉国人力稀缺,一个手脚健全的奴隶至少价值两万钱,因此自然不能用火炮狂轰滥炸……
对方只要不抵抗,他们自然不会动用武力。
但这注定只是一种奢望了。
东南亚的土著普遍很是凶残,食人族比比皆是,更有甚者他们会组团前去临近部族的猎场扫荡,只要看到有落单的男性,必然会追上去捉住对方,不杀,但会阉割……
这样,就没人会合他们争夺女性资源了。
所以,当归化民发动冲锋的时候,临高髡贼们一声呐喊,挥舞着能找到的一切兵器发动了决死的冲锋。
虽然一方穿着铁甲,手持锋锐无匹的长刀,另一边连一套皮甲都没有。翝
但,髡贼们依旧义无反顾,甚至于越跑越快!
唯死而已,有何惧哉?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很多的事情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在武装到牙齿,誓要为了汉国的荣耀而死战的归化民面前,髡贼不堪一击!
一时间,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但越人归化民丝毫没有怜悯,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杀!
杀!翝
杀!
杀光眼前这些不愿意臣服于大汉的髡贼,唯有如此,才能证明他们的忠诚,收获属于他们的荣耀!
而在大海上,收起船帆的艨艟巨舰放下船锚,一条条便于近海航行的蜈蚣船劈波破浪,满载着同样武装到了牙齿的水师陆战队,如飞前行。
他们的目标,自然是那些带着儿童守在后方的女人。
抓住了她们,不愁那些战斗意志薄弱的土著男人不投降!
“好奸诈!”
“儿郎们,杀回去,保卫你们的女人和孩子!”翝
狂呼酣战的人群中,那些挥舞着部族图腾的祭司酋长满脸悲愤。
一军正面交战,一军迂回抄家!
这些天来,汉军屡屡如此,屡屡得手,许多次他们从局部下风,转变为集体性的大溃败,就是因此!
如今,汉人故技重施,而他们依旧如之前那般后知后觉……
在土著男人在转头救家,必然会被越人武士追上杀死,正面迎战,则老婆孩子会成为陆战队员俘虏的两难之下,陆战队员已经先他们一步,成功抵近了他们的临时营寨。
嗯,其实就是树枝搭建的窝棚。
许多土著女人尖叫连连,冲出来准备和陆战队员拼了的时候,却被一巴掌抽翻在地,再起不能。翝
陆战队员大多是中原壮汉,身高在一米七以上,膀大腰圆,收拾一个身高不到一米五,体重不过六七十斤的女人,还不是轻轻松松……
“此战过后,大汉再添辽阔疆域……”陈婴捋着胡须,笑容满面。
“如此正好,陛下之前命人培育出的橡胶树苗也算是派上用场……”杨武哈哈一笑。
“陛下果然神人也!”刘信无时无刻不忘拍刘盈马屁。
…………………………
雒阳。
富丽堂皇虽然不及长乐宫,但功能便利性远胜长乐宫的雒阳行宫。翝
金秋九月,虽然天气不再燥热,但坐在殿中的一群中老年勋贵却汗如雨下,面白如纸。
他们,全是前秦的遗老遗少。
其中坐在距离刘盈最近的一个是白氏,也就是族中女子嫁给刘肥做了齐王后,因此算作是刘盈大嫂母族的那一家子。
再然后,就是严氏,他们家有一个姑奶奶嫁给了楚王刘交,算作是刘盈的婶娘。
嗯,辈分高。
“喝茶喝茶,今年的年景不好,最后一点雨前了……”刘盈捧着一个青花瓷的茶盏,浅笑连连。
只可惜对面那些苦瓜脸们完全没有品茶的心情。翝
他们刚刚接到消息,说是又有两船身毒棉花入港。
虽然数量不多,全部卸货之后也就是不到二十万斤,但足以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之前盘算着棉花的价格一日一涨,本着买到既是赚到的原则,派出无数家人分赴四方,大肆建仓收购棉花,同时也通知他们的海船前往身毒收购棉花。
但问题的关键是,棉花不比粮食,不吃不行。
棉花只有做成棉布,才算是有了一定的价值。
而原材料上涨,必然导致成品的价格水涨船高,最直接的反馈,就是市场近乎凝滞。
毕竟大家都不傻,麻布不能穿吗?翝
当棉布的价格涨到了几乎和丝绸等高,许多中产以上阶层的百姓,难道还会选择购买棉布制作衣服而不是丝绸?
所以,这些遗老遗少从关中匆匆而来,就是想要找刘盈想想办法,看看如何能够让他们解套……
这你们算是找对人了……刘盈美滋滋的牛饮一口,笑着说道:“现在知道来找朕商议了,一月之前朕说没说过,不要太过贪心,让你们收手,但谁听了?”
白氏族长陪着笑脸说道:“陛下教训的是,我们回去就打杀了家族中那些悖逆之子……但现如今,还请陛下看在吾等从前多有苦劳的份上,拉吾等一把……”
另一边那个须发皆白的严氏族长脸上满是谄媚之色:“陛下即便是不念吾等过往功劳,但老臣的祖奶奶,可还是陛下婶娘呢……多少也应念些亲情才是……”
耍无赖?也不看看我爹是谁……刘盈不屑的冷笑了一声:“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你们若是一味让朕讲私情,那朕就可就在商言商了!”
“不敢不敢……”翝
“陛下恕罪……”
在一众人赶忙站起,躬身行礼的时候,刘盈心中莫名浮现出了志得意满的感觉。
这些人若是在外面,别说平头百姓了,即便是号称能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在他们面前也是畏畏缩缩,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甚至于见面之时需要跪地相迎!
但在刘盈面前,他们却极尽卑躬屈膝之能事,刘盈带着几分玩笑的一句话,就让他们冷汗连连,惶恐不安。
权力,果然是这世上最迷人的东西。
刘盈收摄了一下心神,摆摆手:
“都坐吧。”翝
“让朕帮忙不是不行,但要答应朕一些条件。”
正如某位图书管理员说的那样,所谓政治,就是要把自己的人搞得多多的。
因此,刘盈并不打算对他们赶尽杀绝。
所谓天凉了,就让王氏破产的说辞,只是爽文剧情罢了,真到把人逼到绝路上,焉知不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刺破棉花泡沫,固然可以让这些老贵族伤筋动骨,甚至就此破产也说不定,可这种风暴,难道只会精准的波及权贵之家?
所以,刘盈打算点到即止,毕竟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改正朔易服色,顺便树立威望。
听到刘盈的话,在场的遗老遗少们相互对视了一下,彼此无声的交换了些许意见,于是白氏拱手问道:“不知陛下所谓条件,具体是什么?”翝
刘盈吸了吸鼻子,让人将风扇移开:
“那啥,就是黑色的旗帜看腻了,想要换个颜色,比如红色,热烈、奔放,看起来也喜庆……”
“另外还有,就是我新近编纂了一套新的历法,想要颁行天下,代替之前的颛顼历……这不是太上皇将皇位禅让给我了吗,正好十月过完,汉十八年就算是结束了。”
“所以,我准备颁布新的历法,改一月为正月的同时,顺便改元大圣,明年,就是大圣元年,再然后就是大圣二年,以此类推……”
刘盈说完,殿中除了机械风扇的声音之外,针落可闻。
一众遗老遗少面面相觑,此刻他们已经隐约猜到了些什么,脸上渐渐浮现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就这?翝
早说呀!
你汉家江山都传到第二代了,而且一片蒸蒸日上,想改服色就改服色咯,想改正朔就改正朔呗,何必如此麻烦,搞得大家人心惶惶,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于是,哭笑不得的神情渐渐变成了委屈巴巴……
他们坚信,如果不是因为在场的人太多了,他们必然会哭给刘盈看!
“说句话啊,同意不同意?”
刘盈挠了挠下巴,发现果然又被蚊子咬了,脸上满是怒气:“错过今日可就再也没有下次了,勿谓之言之不预也!”
“臣等唯陛下马首是瞻!”翝
“陛下如何说,臣等就如何做!”
……
在此起彼伏,但没有什么情感的声音中,刘盈带着事情终于办成的喜悦,以及对蚊子的愤恨,声音平静的说道:
“如今快到了给北方,以及西方戍卒换装冬衣的时候,朕等下给治粟内史说一声,让他按照挂单价全额收购了你们手中的棉花……”
“毕竟都是股肱之臣,国家吃点亏就吃点亏吧……”
一瞬间,遗老遗少们恨不能一口老血喷死刘盈。
毕竟所谓的挂单价,是上个月棉花的价格,比历史最高价高不出太多,若是按照这个价格交易,算上他们在棉花价格暴涨之后的建仓价,最多是个不赔不赚……翝
但形式比人强,若是此时不卖,等到来年身毒和国内大量种植棉花之后,立刻就是个血本无归!
所以,他们愣了片刻,躬身站起:“陛下仁德,臣等感怀,敢不从命?”
刘盈愣了一下,觉得他们好像在骂人,但又没有证据……
第一百一十章 刘盈:求问,虽然是皇帝但被姐姐揍怎么办,在线等,急……
雒阳宫。葁
明媚的阳光下,颇具几分江南水乡风格的御花园显得明媚俏丽。
这里是雒阳宫的前殿区域,属于左右丞相,以及九卿所辖官僚的办公场所。
三公,也就是相国、太尉和御史大夫,他们身份尊贵,有开府建牙的特权,因此办公地点在宫禁之外。
当然了,他们本人在宫禁之内的另一边有个单独的院子作为办公室,方便平日里随时被刘盈传唤,咨询国事。
虽然,除了曹参之外,剩下的两个老家伙从来不在……
顺着花园向西走,穿过一道高大威严的宫门,就到了汉白玉铺成的殿前广场,从这里向北,依次穿过两重宫禁,一条有着遮天莲叶无穷碧以及金色游鱼的护城河,就算是真正的进入了雒阳宫。
富丽堂皇,美轮美奂,除了高高架起的电线和水塔显得有些突兀……葁
不过手中捏着一叠奏疏的张不疑既无暇欣赏,也没空吐槽,囿于皇室规矩,他只是一路急趋,也就是低头迈着小碎步快走……
只是走到正殿之下的时候,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然后,张不疑就看到了百十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蹒跚而下,脸上的神情如同死了亲爹……、
张不疑按捺下了自己幸灾乐祸的笑容,只是退在一旁,神情肃穆但并没有什么恭谨。
毕竟他是留候嗣子,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尚公主,是帝婿,自然不需要向除长辈以及皇族中身份更高者低头。
相反,那些看到了张不疑的老头,却稍稍整理衣冠,主动拱手行礼。
“见过中书仆射……”
一瞬间,张不疑的嘴里发出阵阵咬牙切齿的声音。葁
仆射是个好职位。
秦汉尚武,主射者掌事,故诸官之长称仆射。
但坏事就坏事在了中书二字。
按照汉朝官制,中书谒者令掌内宫导引、接待、典仪,听起来还行,但却由阉宦担任,毕竟要出入内宫……
所以,中书仆射很容易让人和中书谒者令联系在一起……
张不疑在原地愣了足足五秒,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随即拾阶而上。
……………………葁
殿中。
中书谒者令中行説手脚麻利的换掉之前的劣茶,重新冲泡起真正的雨前茶。
刘盈端起薄如蝉翼的茶盏,轻轻掀开杯盖,贪婪的嗅一下幽香四溢的味道,笑呵呵的说道:“不是朕小气,这么好的茶让他们喝了,如同牛嚼牡丹……”
中行説很机灵的站在一旁,什么也没有说。
但在门口,却传来了一个带着惫懒中带着悲愤的声音:“什么好茶,让我看看……”
刘盈先是微不可见的使了个眼色,示意中行説将茶叶罐子收起来,旋即抬头看向门口,皱着眉头说道:“你怎么来了?”
张不疑脸上带着几分薄怒:“不是你说,男人当建功立业,所以安排我在朝中任职?呐,从南边发来的奏报,乙级最上……”葁
“拿过来。”刘盈轻轻颔首。
如今关于加急文书,共分为甲乙两等,其中甲级最上归类于十万火急,需要立刻处理,至于乙级最上,大多是奏报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只是想要尽快得到回复。
不过没等张不疑走几步,一旁站着的中行説直接飘了过去,旋即又飘了回来,依旧保持着弯腰如同对虾的姿势,只是手中已经多出了一份奏疏。
厉害了……张不疑目瞪口呆。
刘盈早就习以为常,只是伸手接过,边翻阅边喝茶。
“打的好呀,南海大获全胜,收服故土,岛上土著或擒或杀,之前培育的幼苗正在移栽,要不了五六年,就再也不会为橡胶犯难了……”
嗯,所谓故土,指的是他在秦宫中翻到的一张旧日舆图,虽然将海南岛的样子都画错了,但依旧将之标注为了秦之疆土。葁
因此,秦之疆土,自然是汉之疆土。
登岛作战,无非是想要收回祖辈传承的应许之地,并非侵略扩张!
听到刘盈如是低吟,张不疑好奇之心大起,向前走了两步,随即站在原地不动。
无他,在廊柱两侧,四个手持长戟的虎贲卫士走了出来,神情严肃,目光炯炯,虎视眈眈。
他们并非是担心张不疑刺王杀驾,主要是规矩。
外臣面见皇帝的时候,尤其是近前说话,必然有虎贲卫士陪护在侧,用长戟抵在外臣肋下,这样无论对方有异动或是得到皇帝诏命,都可以第一时间将对方扎个对穿,然后举起来扔出去,不会让半点鲜血染脏宫殿……
所以,张不疑若是再踏前两步,虎贲卫士就会遵照规矩,用长戟抵在张不疑肋下。葁
这就是封建皇权,至高无上,也视百官如贼寇。
刘盈稍稍沉默了一下,轻轻摆手示意虎贲卫士退下,张不疑见此情景,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可置信,以及激动脸孔涨红的神色。
毕竟自从虎贲制度实行之后,整个汉朝,在正式面见刘邦的时候,只有刘交、刘贾、以及卢绾、萧何、张良以及吕家兄弟等寥寥十余人不需要被长戟抵在肋下。
除此之外,即便是亲近如樊哙者,面见刘邦时也是如此!
而现在,他也跨进了这个享有特权的圈子!
某种程度上,他和他爹,汉初三杰的张良张子房平起平坐了!
张不疑压下了自己想要跳起来大声呐喊的冲动,很是沉稳的走到刘盈面前,拱手问道:“那上面写的啥呀……”葁
刘盈笑眯眯的解释道:
“拿下了南边的一座大岛,就是那座原本属于象郡的岛屿,之前不管是前秦还是赵佗,都没有什么心思上岛宣示存在感……”
“这不是现在有点缺橡胶吗?我就想,如果南海郡能种成橡胶,没道理那座岛上种不成,所以就让陈婴他们伺机进剿岛上的野人,恢复前秦时期就有的统治……”
“橡胶?”张不疑愣了一下,皱眉问道:“我记得你之前不是给那些南洋藩国的使者一些种苗,让他们回国种植,然后卖给咱们吗?”
“既然能廉价买,为何还要自己种呢?费时费力费人工,价格还比进口的贵……”
“话不能这么说。”刘盈摇了摇头:“万一人家不卖你呢?万一他们要求涨价了怎么办?或者说人家掌握了用树胶制备橡胶的工艺,不肯卖你廉价原材料,而是高价卖你成品呢?”
张不疑无所谓的摇了摇头:“那就打咯……”葁
坏了,这大汉怎么遍地战狂,定是体制出了问题……刘盈微不可见的撇撇嘴,接着说道: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兵家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所以,动用武力永远是最后的手段。在此之前,还有别的手段可以用。”
“比如经济封锁,贸易制裁……”
“举个栗子吧,如果我们国内能够大量生产橡胶,只要我们建立起相应的储备库,南洋小国不愿意低价卖给我们橡胶,那么我们一方面可以做到短时间内的自给自足,另一方面就通过诸如经济封锁等手段,让他们国内种植橡胶的农户和相关工坊破产!”
“然后,如何让他们签订城下之盟,如何攫取足够弥补我们的损失,就不用多说了吧?”葁
“奸诈,一如既往的奸诈……”张不疑竖起大拇指。
……算了,就当他在夸我好了……刘盈鼓了股腮帮子,旋即笑眯眯的问道:“你就不问问那些从这里出去的老家伙们,为什么是……嗯,那个表情?”
这厮又在显摆了,不过听听无妨……张不疑心中吐槽,但还是很配合的问道:“对呀,为什么他们一副死了亲爹表情?”
这可是你说的,雨我无瓜……刘盈笑着说道: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改正朔易服色这件事吗?如今尘埃落定,等到过完今年的春节,也就是十月之后,就要颁布新历,以一月为岁首,同时改元大圣!”
张不疑吃了一惊,连声问道:“哦?他们妥协了?不对呀,我早上问过了,棉花的价格虽然还在跌,但距离你所设想的价位还有不少余地……你不再等等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刘盈轻声说道:“不仅仅是我爹,还有你爹,以及萧相也曾经隐晦的劝诫过我,凭借我现如今掌握的筹码,足以达成设定的目标了。”葁
“得寸进尺,咄咄逼人,虽然一时或许能够得到不错的收益,但长此以往,必然会把一切都吐出去……比如前秦……”
“这个我知道!”张不疑一脸兴奋的打断刘盈,抑扬顿挫的念了起来:“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怪不得我说你不时不晌的突然写什么《六国论》,原来是受到了这件事的启发吗?”
“鞭辟入里,一针见血,真了不起!”
对不起了苏老泉,如果有来世,我给你当半个儿补偿你……刘盈扁扁嘴:“你觉得很好嘛?我爹看了之后说我意有所指,把我叫过去骂了半个时辰……”
“啊这……”张不疑愣了一下,岔开话题:“也就是说,你准备用高于之前市场价的价格,收购他们手里的棉花咯?”
刘盈点点头:“对呀,利益交换嘛……”葁
张不疑追问:“国帑?私囊?”
刘盈笑了笑:“自然国帑,毕竟改正朔易服色乃国家行为,哪有动用我小金库的道理?再说了,你是了解我的,我素来以败家子闻名于世,手中断然是没有闲钱的!”
但你可以借啊,比如你家那只貔貅……张不疑意有所指的努了努嘴。
开玩笑,那只貔貅向来进进出出,呸,只进不出……刘盈一脸黯然的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不过虽然动用国帑,但也必然不亏,否则如今的治粟内史阎泽赤还不吃了我?”
嗯,原本的治粟内史,芒侯耏(nài)跖已经在一年前去世了。
只不过和原有历史上无子国除的结局不同,那老头或许宝刀未老,或许吃多了淫羊茸之类的补药而焕发了第二春,接连生下了一儿一女。
因此,在迎夏大典上,刘邦带着几分哀思和喜悦,将一顶代表侯爵的头冠,一片丹书铁券颁给了一个尚在蹒跚学步的幼儿……葁
听到刘盈的话,张不疑越发好奇,探头问道:“如何个不亏法?教教我呗,如今我那里的库存棉花也不多了……”
刘盈笑着说道:“只怕你学不了,因为你的棉布价格受到棉花价格的影响,成本很高!”
张不疑歪了歪头没有说话。
“嗯,其实也没什么,胡天八月即飞雪,咱们这边虽然还是艳阳高照,但北方草原已经快要下今年的第一场雪了……”刘盈很是缅怀了一下:“所以,阿雅请求找咱们这边低价采购一批棉袄棉被,以方便草原上的牧民更好的越过这个寒冬。”
“毕竟这是匈奴人归附于汉国的第一年,总要给一些政策帮扶……”
张不疑点点头表示赞同,脸上随即换上了几分谄媚的笑容:“凭咱俩这关系,你懂得……”
他想要承接这个项目,希望刘盈主动些,不要不识抬举……葁
否则,他不保证不首先使用刘乐……
最瞧不上这些以权谋私,侵吞国有资产的权二代了……刘盈满眼鄙夷,冷笑一声:
“行啊,给你。阿雅那边给出的报价是棉袍一件六百钱或者换一头羊,但要求棉袄最少长六尺,重十二斤……你能接吗?”
张不疑愣了一下:“有补贴吗?你之前说给与政策帮扶……”
刘盈摇了摇头:“最多免税……”
张不疑勃然大怒:“这叫什么政策倾斜?一斤棉花都多少钱了,要不要我白送给她!”
这话别让阿雅听到,否则她能要到你破产……刘盈无声笑笑,脸上浮现出讥讽的神情:“做不了吧?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葁
张不疑梗着脖子问道:“那我问你,现如今棉花和棉布的价格这么贵,你如何能满足阿雅的需求,并且还能赚钱?”
“行吧,教你个乖!”刘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首先,虽然我从那群老贵族手里买的棉花价格并不美丽,但我做棉袍子的棉布,基本上是半卖白送……这样算下来,每件棉袄大约毛利五十钱左右。”
“嗯,如果算上运费和损耗,其实就是个不亏不赚。但,我赢得了人心,获得了比黄金还要珍贵的信任!”
“这,就是最好的收获!”
嗯,其实北方游牧民族并非如史书上所说狼子野心,普通的牧民其实和中原的农民一样的淳朴,就想着能够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但没奈何,草原上虽然丰饶广阔,但却不怎么出产他们日常所需的很多东西。葁
因此,需要和南边的中原王朝互通商贸。
但问题的关键是,当草原人惯有的游牧思维以及弱肉强食的理念,和南边中原商贾的农耕文明和无奸不商碰撞之后,纠纷必不可免,当发生纠纷的双方用鞭子和刀子讲理的时候,战争就有了。
所以要想治理草原,并不是一味血腥镇压,亦或是所谓的羊吃人,重要的重塑他们的三观,将粗狂、野蛮、为了生存不讲道德的游牧思维,转变为汉人所奉行的理念。
好在现如今的汉国是这颗星球上的文明之光。
嗯,其实就是之前河西之战时,被扣押的匈奴人‘主动’拥抱文明了……
听完刘盈的振聋发聩,张不疑重重点头,只是旋即眯着眼睛问道:“不对,差点被你蒙混过关了!我就问你,你那便宜棉布从哪来的?”
刘盈奇道:“你头疼吗?”葁
张不疑满脸茫然的摇了摇头:“不疼啊,怎么了?”
刘盈笑咪咪的说道:“人长脑子的时候,不是应该头疼吗?”
张不疑大怒,紧攥拳头,但看了看那些站在廊柱之下的虎贲卫士、持戟中郎,只能忍气吞声的认怂。
不过,他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他,准备找老婆告状了!
哎,当皇帝真是无聊……刘盈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从前他觉得当皇帝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事,皇权至高无上,一呼百应,但其实坐在这个位置上了,才知道压力山大。葁
毕竟他随意的一个决策,都将影响到千万人的生活,需要慎之又慎,殚精竭虑。
重要的是再没有了敢和他嬉戏打骂的朋友……
世人皆苦,但最苦是天子啊……刘盈再度轻声叹息,变得有些意兴阑珊:“你走吧,朕想静静……”
静静是谁……张不疑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躬身行礼,倒退着离开宫殿。
刘盈靠在桌前,双手交叠撑住下巴,目光闪动沉默良久,才终于提起笔,蘸满墨汁,随手批复着面前的奏疏。
其中陈婴等人上报由南海郡和象郡暂时共同管理临高的建议,自然是一个‘可’字,毕竟之前早就细论过很久了,如今按部就班即可。
至于另一份需要尽快处理的,就是阿雅的请求。葁
这一点,刘盈早就已经安排妥当了。
在他下对身毒棉布征收十倍关税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对方会有堆积如山卖不出去的棉布。
因此,这就是个抄底的好时机。
他当时原本的计划是准备抄底之后卖到东胡或是朝鲜,但没想到的是船队尚未返航,就收到了阿雅的请求。
所以,正好解决了棉布销售,以及接盘棉花这两个难点!
嗯,虽然有贸易禁运的律令,但封建王朝,尤其是这个皇权远迈鞑清,无比膨胀到可以随意赐死王侯的年代。
皇帝,自然拥有法律条文的最高解释权,以及额外的豁免权。葁
刘盈从身毒进口的棉布,自然不在加倍征税之列,不仅如此,还不交税……
这就是他说张不疑做不了的原因……
哎,高处不胜寒啊……刘盈放下毛笔,再度伤春悲秋起来。
直到,殿门口出现了一个矮墩墩但怒发冲冠的身影。
“朕警告你,朕现在已经是大汉的皇帝了……”
“臭弟弟,有本事你别跑!过来让我掐一下!”
…………………………葁
关中,长乐宫。
夜色渐晚,华灯初上,房檐屋脊依次点亮的灯泡,让整座皇宫如同天上宫阙。
廊桥之上,一个身着白衣,如同一枝绰约朦胧,弱不胜衣的芍药般倩秀的美人儿一蹦三尺高的蹦蹦跳跳,很是大煞了风景……
许负展开手中的飞鸽传书,就着灯光看了又看,脸上洋溢出了幸福的笑容。
小钱钱……
飞鸽传说上写的,是刘盈已经搞定了那帮遗老遗少,正式改正朔,颁布新历,并启用大圣这个年号的消息。
而许负高兴的也是为此。葁
准确的说,是颁布新的历法。
毕竟当初她强打起精神,在刘盈梅开二度昏昏欲睡的时候,逼迫刘盈签订了城下之盟。
也就是新刊印的历法,其中有百分之五的利润将作为专利费,归属于所有参与编纂的阴阳家士子……
嗯,其实只有她。
毕竟如今张良不和她争,那她的辈分就最高,自然可以昧下这笔钱,反正在她的‘苦苦哀求’、‘做出了许多羞人举动’之后,那些编纂历法的阴阳家士子成为了大汉王朝官僚集团的一份子!
从此,他们再也不用走街串巷的给人算卦,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了……
夜色下,许负放飞自我的蹦蹦跳跳,时而在原地转圈圈的翩翩起舞,看的跟在她身后的刘德满脸懵逼。葁
我娘疯了……
这是刘德幼小心灵里唯一的念头……
ps:古代卖日历很赚钱的。
现如今的日历有个古老的称呼,叫做黄历,亦或是皇历。
毕竟基本是每家都有,而且每年都要买新的,一年几百上千万册的销量,利润十分可观!
比如《元律》中规定:诸告获私造历日者,赏银一百两。如无太史院历日印信,便同私历,造者以违制论。
到了明朝,穷疯了的老朱家更是变本加厉,凡是售卖没有加盖钦天监印信的盗版商,一律斩首,举报者将获得白银五十两!葁
一直到了清朝,刊印历法这件事才算是不再垄断,允许民间参与……
不得不说,我大青果其实在某种程度上,相比于前朝多了几分进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刘盈:鄙视买办,理解买办,成为买办……
身毒,华氏城。壭
带有浓浓茴香味道装点奢华的王宫之中,孔雀王盘腿坐在毯子上,满脸傲娇,一副不过如此的样子,但心中却满是向往。
在他旁边,武涉收敛起眼中轻蔑的神色,声音平淡,像是在讲述别人家的事情。
“自国都向北五千里,乃汉之北海,每到冬季,就如我大汉皇帝所说那样,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人间仙境,不外如是……”
“截止至鄙臣自南海郡出航,汉之西域都护府已经下辖西域七十二国,边界最远处乃是出产汗血宝马之西域大国,长安城西竖有石碑,曰此去极西堪堪万里……”
“向东虽是烟波浩渺,但海中有一大岛,名曰鲸岛,乃神话传说之中的蓬莱、瀛洲,只是汉军登陆之后并没有发现神仙,因此只得了一块物产丰饶,面积不输此间大国的疆域……”
“向南的建树就很是寥寥了,毕竟造船需要时日,诸如鄙臣乘坐的那种小船,不过只被评为三级舰而已,属实不值一提……”壭
孔雀王满脸茫然的吞下口水,同时咽下了他想要反驳并炫耀的话语。
比如大雪山啦,比如他家那个杀敌如恒河沙数的祖先啦……
不过当看到宫门外走入普沙密多罗·巽伽时,他很快又有了可以吹嘘的点。
“我王,摩罗已经集结,可以阅兵了……”
“哈哈哈……汉使,不妨陪本王一同前去如何?”
武涉听完身旁翻译的话,笑着点点头:“固所愿,不敢请耳。”
反正他是奉命出使安息等国,只是在这里停泊补给,顺便让船员们低价采购点香料,卖到西边去多少能赚上一笔……壭
所以,闲着也是闲着。
…………………………
王宫北,阅兵场。
说是阅兵场,其实就是一块稀稀疏疏的草原,从前的时候是孔雀王朝皇族的狩猎场,自从阿育王改信了佛家之后,这里就真的成了一片荒凉之地。
如今在这片荒原的边边角角,随处可见临时搭建的窝棚,人声鼎沸,影影绰绰,像贫民窟多过于像军营。
武涉和他身后的一众使节团压下心中的轻蔑,继续看下去。
毕竟包子有肉不在褶上,没什么军纪但战斗力奇高的军队也不是没有。壭
比如早年汉军之中的陷阵敢死之士。
那群人平日里自由散漫,打起仗来也没什么章法,但就是突出两个点,悍不畏死,以及死缠烂打。
就这样,他们靠着这种手段,生生灭掉了前秦最精锐的蓝田军……
这些功劳,至今都镂刻在长安城中央大街的浮雕上,即便是很多使节团的成员只是十五六岁的小年轻,但对此也耳熟能详,恨不能早出生个几十年,成为那些不破敌阵、不斩敌将绝不生还的一员!
只不过当孔雀王朝的阅兵开始之后,他们发现自己错了,彻头彻尾的错了。
他们觉得,将这些人称为军人,属实是对军人这两字的侮辱!
阅兵之时,前导有战车很正常,即便是强如汉军,也同样在作战的时候会携带有被称为武刚车的四轮马车。壭
但,一辆双马拉动的战车上,站那么多人什么鬼?
有考虑过马的感受吗?
再然后,那些表演着奔跑射箭、投掷刀轮的步兵更是让他们兴致缺缺。
花里胡哨,一枪撂倒!
这是每个使节团成员心中唯一出现的想法。
在武涉的哈欠连连中,此次阅兵的重头戏终于出现。
荒原之上,突然响起阵阵如雷鸣般的吼叫。壭
“大象?”
武涉挠了挠头,脸上同样是兴致缺缺,一副昏昏欲睡的神情。
毕竟这时候的平均气温比后世高一些,在云梦泽,也就是后世的湖北一代,就生活有野生象群,从刘邦称帝那年开始,凡是大型祭祀朝会,皇帝车驾的前导就是十六头披红挂彩,身上描绘各种图案的大象。
“可恶!”孔雀王低吟一声,轻轻攥了攥拳头。
这是他精心准备的一道杀手锏,没看到他都快激动地站起来大喊大叫了吗,那些汉人却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装的,他们肯定是装的……孔雀王自以为很得意的扭了扭脖子,阳光下,镶满宝石的王冠烨烨生辉,看上去标致极了。
而后,当那些穿戴着全套铁甲,手持长枪,腰悬环首刀的摩罗刚一出现,他身边的那些汉人顿时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壭
“怎么样,汉使可曾见过如此强大的军队?”孔雀王很是骄傲的笑着发问。
“果然威武雄壮,名不虚传……”武涉附和的点点头。
汉国乃礼仪之邦,恭维别人两句自己也不受损,毕竟那些松松散散走来的身毒武士穿着全套的汉军装备。
也就是说,孔雀王其实是甲方爸爸!
重点是出手阔绰!
所以,舔!
武涉很是说了一番溢美之词,让孔雀王志得意满,让身后那些血气方刚的使节团少年们大跌眼镜。壭
此人,是他们的院长?
果然,就如平日里院长教育他们的那样,作为纵横家的士子,最不能要的就是脸面,要随时随地将自己的姿态低到尘埃之中……
只不过有一个圆脸少年并不是这么想的。
他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因为营养良好,再加上有了充足的锻炼,因此身高已经接近一米八,除了眉宇间还残留着少年的稚气之外,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成年人了。
而这个年龄段的少年,正是中二和好面子时期。
所以他对于武涉的‘卑躬屈膝’很是不满,在他看来,就应该如他的姐夫皇帝曾经说过的那样,所谓蛮夷,就是要么当狗,要么去死,没有别的选项!
也因此,他随时准备一刀剁下那个蛮王的脑袋,然后在这里扶持一个亲向大汉的政权,接着教土著说汉语、习汉俗、穿汉服,方便随时点出吞并附属国的决议……壭
嗯,他叫做窦广国,他的姐姐叫做窦漪房……
在窦广国幻想着自己手起刀落、手起刀落,从华氏城一路砍到恒河口的时候,眼前突起波澜!
仅仅是愣神的一个瞬间,一支利箭从阅兵场上飞来,正中喝着糖水的孔雀王的咽喉!
百步穿杨,神乎其神!
而后,阅兵场上突然发出一阵阵嘶吼,百十个身穿铁甲,手持长刀的身毒武士狂飙而来,接连砍翻了挡在他们身前的王宫贵胄,伴驾武士,矛头直指躺在地毯上,用手捂着咽喉,口中嗬嗬作响嗬的孔雀王。
“什么情况?”武涉虽然发出惊叹,但脸上却是一片大喜。
毕竟他生的太晚了,这种刺王杀驾,游侠儿持一匕而赌天下的行为早就随着荆轲的绝唱而销声匿迹……壭
所以,这种场面如何不令人血脉偾张!
这一刻,不仅武涉,就连他身后的使节团和随扈的汉军士兵尽数大睁双眼,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如此值得称颂的场面,若是错过,必然遗恨终生!
在钢铁洪流奔涌之下,孔雀王身边的侍卫如砍瓜切菜般被一一杀死,而在孔雀王身边,低眉顺目的普沙密多罗·巽伽突然暴起,如窦广国幻想的那样,手起刀落,砍下了孔雀王的人头!
鲜血迸射、喷涌!
价值连城的精美地毯上顿时被鲜血浸染成了红色!
不仅武涉吓了一跳,就连他身后那些使节团的少年们也同样如此,如此变生肘腋的场面,让他们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壭
毕竟他们其实都还只是个初中生,如果放在后世,每天惦记的就是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以及开黑上分……
但他们终归不是温室中的花朵,他们虽然没有杀过人,但对此早就是心向往之了。
因此,当那些冲过来的身毒武士逼近的时候,他们纷纷抽刀在手,身体不自觉的抖动起来。
这并不是怕了,而是兴奋!
这是注意力高度集中之时,肾上腺素的狂飙!
而在他们身后,那些担任护卫的百战老兵也抽刀在手。
只不过和少年们站成一圈以防御为主不同,老兵们越众而出,直接和那些口中呐喊呼喝的身毒武士碰在了一起。壭
一瞬间,老兵给身后的少年结结实实的上了一课。
那就是当面对强敌的时候,只有狗才会叫个不停,希望能够吓退对手,而猛虎则不用,在猛虎发动攻击时,静谧无声,但狠辣致命!
在少年们心潮澎湃之时,老兵们和面前对手刚一照面,高下立分!
雪亮刀光闪过,老兵在格挡开身毒人手中兵器的同时,握着的百炼长刀如利刃切纸般刺破敌人身上的铁甲,刺入他们的胸口。
下一秒钟,长刀拖动,开膛破肚,胜者存活,败者食尘。
浓郁的血腥气和内脏发出的酸臭味中,扑倒在地上的身毒武士口中喷涌出的鲜血和泥土混在一起,糊住了他们嘴巴,在失血过多的无意识抽搐中,他们死不瞑目。
明明,他们的铁甲坚不可摧……壭
老兵身后,使节团少年们也发出阵阵惊呼,老兵们杀人的技艺过于精准娴熟,那一刀即便不是砍向他们,但亲眼目睹死亡的感觉,还是让他们一阵毛骨悚然。
和少年们同样毛骨悚然的,还有那些冲过来的身毒武士,以及刚刚刺王杀驾成功的普沙密多罗·巽伽也是如此。
只不过和少年们心中满是安全感不同,身毒人的心中充满了恐惧。
汉人,是魔鬼,是传说中的罗刹鬼!
人,如何能和魔鬼对抗?
许是看出了身毒人的软弱,武涉长身而起,厉声喝道:“勿动,动既灭国!”
在武涉身边,那个同为身毒人的翻译也是一副趾高气昂的神情,很是叽里咕噜了一番,只是从对面身毒人脸上的神色判断,他应该夹带了不少私货……壭
普沙密多罗·巽伽轻轻摆了摆手,早就有了退意的身毒武士满是警惕的看着对面的汉人老兵,一点一点的向后挪动脚步,直到双方之间保持了两丈以上的距离后,他们才转身向另一边跑去。
孔雀王已经死了,自然要趁着这个机会,杀死那些王室成员,占有他们的妻女和财富!
普沙密多罗·巽伽举起手中孔雀王的头颅放在面前,志得意满:
“从今往后,你的国将会是我的国,你的妻子女儿将会是我的女人,你的奴仆将会是我的奴仆……这里,将是巽伽一族的国!”
武涉在一旁冷眼旁观许久,突然展颜笑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只是不知道大王接下来准备作何打算?”
普沙密多罗如扔垃圾一样的将孔雀王的脑袋扔掉,满脸豪情壮志:“带领那些如同狮子一样的军队,向南进攻,直到大海的边缘!”
孔雀王没有做到的事情,他必须要做到,非如此,如何能够证明他比那个废物强?壭
狮子?行吧,你们一贯如此……武涉笑着问道:
“汉人有句古话,叫做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在向南进攻,我王可有足够的粮草辎重,仅凭借如今集结的这些军队,只怕做不到吧?”
“须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此人虽然已经死去,但其他王室成员又岂能善罢甘休,必然起兵发难,到时候内有不臣,外有强敌,我王又当如何?”
听着武涉的话,翻译脸上满是挣扎的神情,他只是个翻译,不是学术大拿,武涉说出的很多词语他完全不知道怎么翻译……
但这不重要,他想了想,按照自己的理解,将许多他能弄明白的词语翻译给了普沙密多罗。
普沙密多罗沉默片刻,开始犯难。
翻译是个蠢货,但他不是。壭
武涉的话虽然他只听了个只鳞片爪,但这并不妨碍他理解对方的意思。
“那,我该怎么办呢?”普沙密多罗反问,准备白嫖。
“无他,唯九字耳……”武涉笑眯眯的说了一句,旋即缄口不言,做出了很明显你不给我好处,我就不说的姿态。
“九个字?”普沙密多罗沉吟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我听来这里的汉商提起过,你们国家有个君主,曾作出过千金市马骨的事情……这样吧,你不妨说来听听,若是有用,则一字千金!”
一字千金?我成吕不韦了?呸呸呸不吉利……武涉正了正衣冠,神情肃穆的说道:“广积粮,多交友,缓称王!”
在普沙密多罗一脸若有所思中,武涉低眉垂目,但视线却始终锁定在普沙密多罗身上。
钱不钱的他并不在乎,作为纵横家,他们一贯喜欢在路上挖个坑,等到有人掉进坑里的时候,再若无其事的把坑填上,直到对方快要被憋死的时候,他们再大声吆喝着把对方挖出来……壭
普沙密多罗慢吞吞的问道:“什么意思?”
武涉解释道:
“我听闻南方土邦大多割据自保,若是大王此刻称王,必然成众矢之的,引来各路领主围剿……”
“内有叛乱,外有强敌,两个拳头,如何能打过别人的四条胳膊呢?”
“所以缓称王……但不是不称王。”
“因此就有了广积粮,也就是多多积蓄粮食,这一点不成问题,难点是那些坚不可摧的甲胄,以及锋锐无匹的兵刃……”
听到坚不可摧和锋锐无匹这两个词后,窦广国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壭
只是他在周围一群少年的怒目而视中,讪讪的说道:“我想起高兴的事……出海时接到家书,说是我家丘嫂给我生了个侄儿……”
蒙混过关之后,窦广国不再言语,武涉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
“至于多交友,大王能够在此地做出如此壮举,自然不需要外臣再多说什么……”
“那么,该如何广积粮呢?”普沙密多罗点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造型精美的五铢钱,问道:“或者是,我该如何获得这种钱币呢?”
尚贤堂海外甲仗专卖商社的汉人商贾在和孔雀王交易的时候,只收五铢钱,从不以物易物。
当然了,黄金和宝石可以。
但问题的关键是,汉人奸诈无比,黄金照单全收,但每次交易的时候都必须重新熔炼一遍,将他们特意掺进去的杂质剔除的干干净净……壭
不仅如此,还折价的很厉害!
至于宝石,从来都是只收原石,他们打磨过,制作精良的那些宝石除非是很大颗,否则也一概不收!
所以,普沙密多罗的言下之意,就是想要通过武涉的关系,让汉商对他大开方便之门。
毕竟,他允诺了对方一字百金,自然需要对方多做些事才行!
武涉显然也明白了这一点,但他只是个小小的学监,虽然出使番邦手中握着使节,但要想动国内军工复合体们的蛋糕,真真是嫌命长了……
不过他想起了在他走之前,刘盈的面授机宜,于是笑着说道:“不知道大王听没听说过,关税这个词?”
“关税?什么意思?”普沙密多罗皱眉问道。壭
武涉想了想,简单说道:“就是汉商向大王出售货物时,需要向大王缴纳一笔钱作为赋税……”
“哦?这样也可以吗?”普沙密多罗睁大眼睛,脸上旋即浮现出了错失一个亿的神情。
毕竟他们是奴隶制国家,关税这种东西从不存在……
武涉笑着说道:
“当然可行,这在汉国是一种很成熟的税法了,大王若是有意,不妨派遣王子们到汉国学习,既增长见闻,又可借他山之石,攻自家的玉……”
“而且关税的好处,在于大王可以什么都不做,就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钱币!”
“商人们卖给大王、以及大王臣民的货物越多,则大王收到的关税也就越多!”壭
武涉边说,从身边侍从手中接过一个酒瓶,乐呵呵的说道:
“大王对此酒必然不陌生,此酒一瓶万钱,若是三十税一,大王买上三十瓶,就相当于白送了一瓶!若是国内之人买了三十瓶,大王就白赚了一瓶!”
“什么都不做,即可躺着赚钱!”
普沙密多罗想了想,惊喜的说道:“若是我收一半的税,岂不是买一送一?”
不过他旋即就尬笑了起来。
如此高的税赋,怎么可能还有商人前来做买卖?
重要的是,他现在还打不过汉人……壭
不过他旋即想到,汉商对他国内有一件商品如着迷般喜爱。
棉花!
若是他依旧保持孔雀王的命令,拆毁国内织机,让纺织工人也去种棉花,来年增产至少三成!
若是全卖给了汉商,则能获得比以往更多的五铢钱!
重要的是,国内之人没有人织布,但人总归要穿衣服,尤其是他可以强令国人不能露出除了手脚之外的肢体!
这样,他不就可以大量进口汉人的棉布了?
国人种棉纺织,自制衣物,与国何益,与他何益?壭
普沙密多罗笑着点点头:“汉使不妨再说细些,再多说一些……”
…………………………
恒河口,码头。
十一条高悬着黑色旗帜,如同城塞一般的战舰缓缓航出港口,张开船帆向深蓝而去。
武涉站在船舷,咬牙切齿。
他,让祖师蒙羞,让先贤无地自容了……
若是张子泉下有知,必然会气的蹦上来,好好给他讲讲什么是‘割地六里’!壭
他,被普沙密多罗骗了,骗的好惨!
狗屁的一字千金,他一粒金豆子都没有收到……
“呵,果然应该听商人的话,先收钱的……”武涉长叹,缓缓走入船舱,心中默默升起另外一个念头。
身毒人如今算是加入了汉国主导的贸易体,只是不知道国内的五铢钱够不够用……
但,这与他无关。
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使臣……
ps:隔壁的‘一骑讨’,若是放在司马迁的那个时代,高低要有个列传……壭
pps:这种刺杀行为,电视剧《汉武大帝》里也有。
只不过和历史上不同,电视剧里袁盎是准备给窦婴报信,告诉他别出门有刺客,结果自己先遇到了……
历史上则是袁盎听说有刺客要来,就寻思找个大师算算……
然后还没等走到卦摊,就被刺客噶了……
ppps:发热、流鼻涕、咳嗽,我开始慌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刘盈:可是生命啊,他苦涩如歌……
长安城。薖
虽然路边依旧是张灯结彩,欢度春节的样子,但其实今年的新年大朝会尚未进行。
毕竟已经明确改元,自然要将大朝会放在两天之后的一月初一。
自然而然的,不仅是主掌礼仪的奉常府,就连御史大夫府、丞相府、少府等所有相关部门的官吏也都忙的脚不点地,恨不能日以继夜。
新皇初立,改元正朔,出一点差错,他们的官帽就算是戴到头了。
但更重要的还是萧何当年定下的规矩,以日治者王,以夜治者强,以宿治者削。
也就是说,当天能把政务都处理完的国家,就能在天下称王;拖到当夜处理完,国家也能强大;但如果拖过了夜,明天再办,这样的国家就削弱了!
而曹参这个人得以名垂青史的,不仅有功高第一,刘邦把他比作猎犬,更让人耳熟能详的是一句成语。薖
萧规曹随。
因此,他除了日常面对刘盈时格外谦卑,不复历史上的桀骜不驯外,完全照搬了萧何留下的规章制度。
嗯,曹参在说自己不如萧何,所以才要恪守职责,遵循前代之法不要丢失,但其实话里有话。
我不如萧何,陛下也不如先帝。
所以,咱俩过得且过,别瞎折腾了……
毕竟汉初奉行的是顺其自然,圣天子垂拱而治的黄老学说。
或者说,是游侠习气。薖
老大你信任我,就让我自己去办,如果不信任我,那我就不干了!
只不过现如今的曹参没有这个胆量。
“到时候把移栽好的冬梅全搬出来,红艳艳一片……好看!”
“对了,屋檐上就不要挂彩带了,免得缠绕在电线上烧着了……修宫殿居然需要朕自己掏钱,过分!”
“还有还有,把御河里的冰敲了,看看那些被冻着的鱼死了没有,要是死了就全换新的……”
刘盈边走边说,曹参紧随其后捧着笏板写个不停,让周围路过的官员大跌眼镜,但旋即释然。
毕竟,这可是他们的陛下啊!薖
至高无上,一言九鼎,振长策而御宇内,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加四海,莫敢不从!
“嗯,不过了,给我准备一百万支烟花,从晚上一直放到天亮!”刘盈双手插腰,志得意满。
曹参一脸苦相,当初说好了改元正朔的钱全部从国库出……
虽然如今人口较从前翻了不止一倍,商业也很是兴旺,海内无闲田,国库在他的努力下,从萧何退休时的空空荡荡,再一次变得满满登登。
但,挥霍也不是这么个挥霍法啊!
于是曹参哆嗦着胆子,小心翼翼问道:
“陛下啊……臣记得陛下写的《秦宫赋》里有这么一句话,叫做‘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况且如今国库也并不算是贯朽粟陈,是不是能稍稍从简一点……”薖
“臣真的只是个建议,并非是故意煞陛下的风头……臣、臣该死,请陛下责罚!”
毕竟刘盈有多小气记仇,而且爱出风头,曹参是很清楚的。
刘盈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语气平和的问道:“那依曹相之言,该如何从简?”
曹参汗流浃背的伸出一根手指。
“十万支?好,十万支就十万支吧!”刘盈迅速抓住曹参的小指拉钩。
嗯,其实他只是漫天要价,就等曹参就地还钱了。
若是他一开始就说要放十万支烟花,曹参稍一还价,恐怕最多就只剩下的八万支!薖
所以刘盈狮子大开口的说了一百万,就是等着曹参狠狠还价。
虽然曹参直接从脚后跟开始砍,但他还是达成了自己的目标。
嘿嘿,饶是这些老家伙奸猾似鬼,不还是被咱收拾的服服帖帖……刘盈背着手向前走去,脸上满是傲娇。
刘盈身后,曹参满脸懵逼,但还是镇定自若的点了点头,只是趁着刘盈不在意的时候,悄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其实,他原本的意思只是削减一成……
但无所谓了……
在刘盈补充,曹参记录的时候,远处的宫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薖
“陛下、陛下……”
刘盈转过头,看到的是满脸惶急,连滚带爬跑过来的中行説。
曹参皱着眉头斥责道:“禁宫之中,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等下自己去宦者令韩谈那里领罚!”
中行説只是气喘吁吁的看着刘盈,想要说话,但最终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所打断。
刘盈心中浮现出了几分不祥的预感,双眼紧紧盯着中行説,但语气平和:“不慌,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陛下,新丰城传来消息,太、太太上皇后不好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薖
“太上皇家令说,早晨的时候太太上皇后还好好地,但不知怎么的,说是有些头晕,然后就再也没有起来……如今御医们都已经赶过去了……”
中行説说完,微微抬起头,只见刘盈宛如石化,整个人楞在当场,一动不动。
“陛下?陛下!”曹参壮着胆子轻轻推搡了一下刘盈。
这一刻,刘盈才如梦初醒。
“备马、快、快给我备马……”
“奴婢来的时候已经让人去通知中厩令准备了快马,护驾的郎中们此刻也做好的出发的准备。”
望着刘盈踉踉跄跄飞奔而去的身影,曹参的视线转到一旁如对虾般站着的中行説身上。薖
这个阉人,不错,挺机灵的,陛下的眼光就是好啊……曹参心如电转,但正正衣冠,也急趋而去。
毕竟他是沛县之人,再加上位居相国,这种时候自然必须到场。
重要的是曹参心中很明白,这恐怕是李氏的最后时光了。
上一次不慎摔倒,已经耗去了她几乎全部的生命,后来虽然救了过来,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好在,给刘太公修的陵寝前几年就竣工了……
只可惜,这时候马上就要改元了!
这时候出这么档子事,真是时也命也……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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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丰城,中阳里。
今天是大凤杯预选赛的日子,即便是站在远离大竞技场的这里,也依旧能够听到远处山呼海啸,锣鼓喧天,数不清的人为自己的主队呐喊助威的声音。
但这一切都和刘太公无关。
在一帘相隔的内室,这个年近百岁,即便是帝国的皇帝也不敢跟他顶嘴的太太上皇,也如天下所有将要丧偶的老人一般,满心的悲伤不舍、悲痛无边,一双枯树皮似的老手,紧紧抓着老伴同样枯瘦的两只手,老泪纵横,浑身颤抖,显然已经不能自已了。
这时,那位垂死的老夫人,微微睁开了眼睛,似乎又有了些生机,却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是对老伴的眷恋,让她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
“良人,别哭……”薖
李氏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这世上只有日夜陪伴她的刘太公才能听清的声音。
只见李氏面带微笑轻轻对刘太公说道:“人活七十古来稀,如今我早就过了七十岁,也算是一件喜事,应该高高兴兴才对……”
“是是是,你别说话了。等医士来……”刘太公痛苦的摇了摇头:“这里是长安,医术高明者比比皆是,他们能救你一次,就能救你第二次……我,我舍不得你……”
“不要那么贪心……”李氏的目光从刘太公身上掠过,看一眼挂在衣架上,金凤盘旋、明珠璀璨的一套吉服,有些骄傲的说道:“从古至今,有几个女人能穿上这套皇后的礼服?”
她边说,视线又转到刘太公身上:“又有几人能与自己的良人白首相携而终?”
刘太公老泪纵横,挤出比苦还难看的笑容:
“这都是你应得的……当年刘季那小子吃野果子卡住了,要不是你发现及时,把他倒着拎起来怕打几下,他早就噎死了,哪还有现在的皇帝、嗯,太上皇?”薖
房间外,刘邦脸黑如炭。
这么多人呢,这老头又在说他的黑历史了,如不是情况特殊,他必然闯进去和自家老爹好好说道说道!
但一想到自幼抚养自己长大的李氏可能活不长久了,刘邦立时湿了眼眶,腮帮子都在微微颤抖。
房间内,李氏再也没有力气说话,只是坚持不肯断气,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双眼无神的望着丈夫。
刘太公也深深望着妻子,他知道已是看一眼少一眼,能多看她一眼都是极好的……
院落中,匆匆赶来的刘喜、刘交、刘肥、刘信几人,带领着他们的妻子儿女,孙儿孙女乌泱乌泱数百人,齐聚在一起,或站或坐,脸上或是焦急、或是悲戚,但都望着挡住内室的门帘,想要知道里面的情形。
说来也是巧了,马上要举办新年大朝会,而且改元正朔,藩王们自然要携带家眷入朝长安。薖
另一边,吕雉站在路口向外眺望,期待着被甲士层层隔开的地方,在早就空出的道路中心,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刘盈。
李氏对待刘盈比自己的亲孙子还要亲,如果刘盈错过见她最后一面,对双方而言都是一种终生的遗憾!
日上中天之时,在隐隐助威呐喊的锣鼓和呼喊声中,蹄声骤然如雨。
“终于来了……”吕雉回头看了看静悄悄的农家小院,心中的巨石放了下来。
“母亲,大母如何了?医士可来过了?药可吃了?可否有起色?”刘盈滚鞍下马,连珠炮般发问。
“如今你是皇帝了,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吕雉训诫一句,轻轻摇头,声音渐渐变得有些凝噎:“医士已经都来了,该吃的药也已经吃了,该扎的针也扎过了……只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薖
刘盈脚下加速走入院子,看到他进来,刘濞、刘信等人赶忙带领他们的王后、正妻、妾室儿女忙不迭的行礼。
“陛下……”
“什么场合,都免了吧……”
刘交抢上两步拉着刘盈的手臂,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你、你可算是来了,你大母正等你呢……”
刘盈一言不发向内走去,只是看着站在床边的刘邦轻轻点头,旋即跪倒在李氏床头,声音沙哑颤抖:“大母,孙儿来了……”
如同过了一个世纪,李氏才慢慢睁开眼睛,睁开空洞洞,毫无生机的眼睛,又如同过了一个世纪,她才极为缓慢的将视线移到刘盈脸上,满是皱纹和老年斑的脸上挤出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笑容。
但,她没有说话。薖
即便刘盈是她心心念念想要最后再看一眼的人,她也没有说话。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一旦开口说话,最后一口气就泄了。
如今马上就是新年大朝,该院正式的日子,天下人都盼着这一天,成千上万的番邦使者、蛮族君主齐聚长安!
现如今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死!
她,一定要活过那一天!
这是一个村妇,一个没什么文化,没有什么功绩,碌碌无为了一生的村妇,给自己孙儿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绝对不能失败!薖
刘太公心中轻叹,做了超过一甲子的夫妇,他又如何不知道李氏心中所想?
于是他看向跪在床边,肩膀一抽一抽的刘盈,小声说道:“好了,你大母能听到你这几声哭泣,也算是不枉费她平日里对你那么好……你们都出去吧,别扰了她的清静。”
刘邦走上前,拎起脚步有些虚浮的刘盈,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仅有微弱起伏的胸膛还表示活着的李氏,转头带着吕雉和刘盈向外走去。
厢房。
刘邦看着坐在长椅上,满脸茫然的刘盈,用只能用他和刘盈听到的声音问道:“你可知你大父为何把你我赶了出来?”
刘盈神情木然的摇了摇头。
此时此刻,他心乱如麻,毫无思绪可言。薖
刘邦脸上挤出比苦还难看的笑容:“你大父如今憎恶了你,还有我。你大母为了你,准备硬拖着等到新年大朝会结束之后再咽气……那种痛苦,是你我所不能想象的……”
“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啊!”刘盈悲不成声的摇着头。
“是啊,何必如此?”刘邦同样满是悲戚的摇了摇头。
但,这就是李氏,这就是那个对他视如己出,一手抚养他长大的李氏……
…………………………
长乐宫。
“铛……铛……”薖
宫门外,竖着的钟楼上自鸣钟响个不停,紧接着,长安城中各处的钟楼也响起钟声。
这是新年的钟声。
亦或是丧钟。
钟声响起,早就等在宫门口的文武百官、功候诸王、番邦使者次第走入宫门,按照顺序排列在宣室殿前的汉白玉广场上。
俄顷,寂静无声的宫中响起阵阵大象的嘶鸣,雄狮和猛虎的吼叫也此起彼伏。
这表示刘盈的銮驾已经从后宫出发,即将走入前朝。
三十二人推着的御撵上,刘盈双眼布满血丝,面白如纸。薖
自从新丰城回来之后,他就没有再睡过,仅仅只是撑不住的时候,伏在书案上稍稍打个盹。
短短的几天中,他的内心反复挣扎,不停地审视着自己。
他发现,自己胸中跳动的心脏,似乎不再是之前那般纯粹了。
当初听到刘邦所说李氏的抉择,他的心中居然有几分庆幸!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但却要处理国丧……
我果然是个卑鄙无耻,冷血无情的人……刘盈右手撑在脸颊,满心沮丧,拼命的折磨着自己。
“皇帝陛下驾到……”薖
“皇帝陛下驾到……”
鸿胪之声如同天上传来,手持长戟的武士列队走入宣室殿,背身而立,目光炯炯注视着殿中群臣。
“警——”
整齐且洪亮的声音中,刘盈的御撵缓缓出现在门口。
“奏乐——”
太乐令拉长声音呼喊,殿中骤然乐声大作,黄钟大吕、萧笙簧笛、编钟铜磬相伴而奏,声彻九重,荡涤人心,令所有参加朝会的文武百官、功候诸王、番邦使者无不面色肃穆起来。
“山呼——”薖
站在丹陛之下的谒者一声令下,殿中所有人无不跪倒在地,齐声呼喊。
“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排练了半个月的成果,只是此刻刘盈已经全然没有了心情。
御撵抵达丹陛之时,他接过韩谈奉上的长剑,缓慢而坚定的走在丹陛之上,拥剑而坐,威风凛凛。
这一刻,他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成为了大汉帝国的皇帝,这个庞大无比帝国的主宰者!
北至北极,南到大洋,西涉流沙,东有东海,人迹所至,无不臣者!
即便是苍鹰从帝国最东端起飞,一刻不歇的飞到最西边的时候也要足足一周时间!薖
但人终究难以胜天,即便是他此刻权倾天下,是这颗星球上最尊贵最尊贵的皇帝,也没有让别人跨越生老病死的力量……
或许,这就是帝王们苦求长生的原因吧……刘盈心中轻叹,面无表情的接受着所有人的朝贺,聆听着一句句的称颂之音。
而在丹陛之下,谒者手捧诏书,抑扬顿挫。
“……皇帝南面而治天下,必自人道始矣。立权度量、考文章、改正朔、易服色、殊徽号、异器械、别衣服,此其所得与民变革者也……”
…………………………
新丰城,中阳里。
昏暗的内室之中,李氏这个平平凡凡的老妇人,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量,竟然一直坚持着不咽气,一直坚持到了太阳再一次升起。薖
刘太公神情憔悴、枯稿,原本还算明亮的眼睛如今已是生机黯然,他本来无比珍惜和李氏这段最后的时光,但见到她已经有进气、没出气,显然无比的痛苦,不由又心疼起来。
“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牛马……”刘太公虽然万分不舍,却轻声劝慰。
李氏不敢说话,她怕一开口,所有的坚持都将化作泡影,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刘太公看。
刘太公轻声问道:“你还想见见谁?老三?还是老四?亦或是你那几百个孙儿、重孙?他们都在外面呢……”
李氏依旧不眨眼,只是听到那一声几百个孙儿、重孙,嘴角还是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几分笑容。
刘太公愣了一下,恍然大悟,转头看向外面问道:“什么时辰了?”
他的房间中原本有着自鸣钟,若是平时还好,但如今这个时候,自鸣钟的声音宛如丧钟,因此他让人把所有的钟表都搬了出去。薖
门外,刘交探过脑袋,轻声说道:“已过了辰时。”
“已经过了辰时?”刘太公一下子蹦了起来,如同孩子般手舞足蹈,兴奋的看着李氏说道:“大朝会已然开始了,你终究还是做到了!”
看着刘太公的笑容,李氏也笑了起来,那神情既满足,也欣慰,更如释重负。
这一笑,便如六七十年前,那个山花烂漫的日子,她浣纱归来,引得一个路过的游学士子为之倾倒……
此生,了无遗憾……
刘太公正开心的不行,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便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妻子,却见她已经悄无声息的闭上了眼睛。
他颤抖的伸出手,探了探李氏的鼻息,果然已经气息全无……薖
刘太公悲从中来,无声哭泣。
这就是他的妻子,一个平凡且伟大的女人……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刘太公将李氏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想要大声嚎哭,但张开嘴巴,却连一丝细微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大悲,原来无声。
这一刻,刘太公猛然发现,李氏在时,他有爱人、有朋友、有知己、有伴侣,但现在李氏一去,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世上,谁还会全心全意、毫不保留的爱你?薖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刘交泪眼模糊中,猛然发现,自己老爹的脑袋,不知何时低垂了下去,他慢慢的挪了过去,如果过去了一个世纪,才慢慢放在了刘太公的鼻子下方。
下一秒钟,房间内响起了刘交无比悲哀的哭喊。
“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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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刘盈:焚书坑儒?书不必焚,还是坑儒吧……
长乐宫,御书房。珅
门窗紧闭,漆黑一片的房间内,刘盈背门而坐,泪流满面,脑海中回荡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大父,不就是烧了你几间茅草屋吗?将来我赔你一座宫殿……”
“可我只想要我的中阳里啊……”
“大父,我爹又打我了,你帮我打回来……”
“那混蛋敢打我乖孙,他在哪……”
“快吃快吃,大母特意给你留的两个鸡腿,你爹想吃我都没给他……”
“可我已经吃不下了呀……”珅
……
吱呀一声,寂静无声中响起房门打开的声音,一束光也随之照入。
刘盈猛地扭过头,神情狠厉,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猛虎。
“谁?”
“父皇……”
微弱的光线中,先是响起了几声奶声奶气的呼唤,旋即出现的则是几个只到成人小腿高度,蹒跚而来的身影。
紧接着,窦漪房、许负和抱着刘弘的臧儿慢慢走了进来。珅
“父皇怎么苦了……”刘启爬在刘盈身上,擦拭着他的脸颊,一本正经的说道:“大父说了,男儿流血流汗不流泪……”
刘暄则如往常一般,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奋力钻入刘盈怀中。
“父皇吃糖……”刘德踮起脚尖,将一块牛轧糖塞在刘盈唇边。
刘盈低头含住,默不作声。
窦漪房坐在刘盈身边,轻声说道:“世上事本就如此,半点不由人……陛下还是想开些吧。”
许负也轻声说道:“生老病死皆为天数,岂是凡人所能掌控?母亲还在中阳里等着陛下呢,莫要耽误了时辰……”
这时候民间有规矩,给逝去的老人收殓的时候,穿孝衣的步骤由孝子或孝妇、孝女负责,但到最后的孝鞋,通常会由孙子辈来进行。珅
此所谓子孙绵绵,这样老人才会走的踏实,走的没有遗憾。
如今刘盈是帝国的皇帝,刘氏的宗子,穿孝鞋这件事必须由他亲自来做。
刘盈沉默片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你们,是不是觉得朕有些软弱……”
毕竟噩耗传来之时,其实大朝会尚未完全结束。
嗯,主要就是留人家吃顿饭。
那时候的刘盈为了避免洒泪当场,直接拂袖而去,只是任由早就准备好的奉常叔孙通善后,为殿中和殿外的汉臣、番使穿戴孝服。
听到刘盈的问话,许负向后缩了缩,一直沉默不语的臧儿将脑袋深深低垂,只有窦漪房愣了愣,正色说道:“陛下至仁至孝,谁若是敢说三道四,臣妾就跟他拼了!”珅
本来缩在后面的许负立刻跟进,捏着拳头:“再加上臣妾!”
“还有我……”臧儿轻轻仰起头,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句。
看着眼前这一本正经,粉拳紧攥的三个女人,刘盈突然笑了笑,声音略带几分哽咽:“没想到在这世上,除了、除了大母和母亲,朕还有几个守护者……”
“还有儿臣……”
“娘你干嘛戳我屁股……”
在窦漪房默不作声,许负满脸悻悻的时候,刘盈怀抱刘暄长身而起,脸色平静:“摆驾新丰城。”
………………………………珅
箕子朝鲜,王险城。
这里是汉帝国的藩属国,因此在飞鸽将刘太公逝世的消息传来之后,城中立刻一片缟素,到处飘扬着素色的灵幡,甚至连国旗都换成了白色……
嗯,白色的旗帜于此无关。
商人尚白,因此无论是平时穿的衣服,以及旗帜全都是白色,如今也算是省了不少的麻烦……
此刻夜幕降临,从汉国进口了不少水泥修建的城墙上,只有几盏气死风灯在乍暖还寒的冷风中摇曳。
灯光一晃一晃,宛如此刻站在城头值夜,但抱着长枪打瞌睡的士兵。
于是在一片漆黑中,冻得结结实实的护城河上,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身影。珅
为首的那百多个人,身材矮小,大多只有常人三分之二的高度。
如果鲸岛总督钟离昧在的话,就会一眼认出,这帮家伙是传说中已经彻底被灭族的倭人。
倭人之后,则是一个昂藏大汉。
此人名叫卫满,燕国人,原本是臧荼的部将,后来臧荼投降汉国之后,他率众投奔了一直在厚礼招揽他的箕子朝鲜君主,箕准。
准确的说,是箕准的母亲。
毕竟这时候也没有不准寡妇改嫁的传统,重要的是箕子朝鲜乃小国,为了保住自己的疆域不被周围诸如肃慎、沃沮等蛮族侵扰,绿帽子神马的也就不重要了。
反正箕太后只是和外男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并没有嫁人,更关键的是卫满和箕太后勾搭了这么多年,并没有生下一男半女,也免去了所有人的尴尬。珅
不过真生下来了也无所谓,隔壁大秦的宣太后芈八子,帝太后赵姬,做的比这更过分,谁也别笑话谁……
但卫满很明显是不满足于只当箕准的便宜老子,他这些年来给老箕家扛长活,不光是打服了国内那些桀骜不驯的地方分离主义者,更是收降了沃沮一族,收回了被他们占据的箕子朝鲜的国土!
功高盖主。
自然而然的,卫满就惦记上了箕准的王位。
如今他率领军队一路南下,偷偷渡过被明令禁止他不允许渡过的浿(pèi)水,虽然不知道也许后世会出现一句‘渡过浿水’之类的典故,但他知道,王位已经唾手可得了。
夜色下,卫满轻轻摆手,那些从辽东矿场逃出来的倭人奴隶立刻丢出勾爪,悄无声息的攀援而上。
这些,是他们在矿洞中练出的本领。珅
当时他们还需要背着一箩筐矿石向上爬,如今什么都不背,自然是身轻如燕,形如鬼魅。
少顷,城头上响起几声闷哼,上闸落锁的城门在夜色中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虽然惊醒了很多守军,但卫满身后那些久经战阵的蛮族武士,以及本部精锐却如潮水般用了进来。
“杀给给……”一个头戴斗笠的倭人奴隶高声大叫。
“闭嘴!应该说夺取国家……”另一个身上缠满绷带的倭人奴隶立刻指正。
…………………………
王宫。
虽然夜已深了,但箕准却并没有入睡。珅
他的母亲热衷各种典礼,因此把他留在国内看家,自己去了汉国的都城朝觐皇帝。
不过这并不重要,反正他也不喜外出。
此刻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其实和汉国皇帝让他们为逝去的汉国太太上皇守孝有关。
三年啊,太痛苦了……
他前段时间刚刚纳了一个小妾,肤白貌美,恭顺有加,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受用一番……
所以,违背天朝上国,还是一如既往的保持谦卑、唯命是从,这是一个问题……
不过很快,他就不需要为这件事情担忧了。珅
寂静的夜晚,即便是隔了很远,他还是清楚的听到了城门处的呼喊声、兵器的碰撞声。
少顷,城中火起,熊熊烈焰照亮了整个夜空。
“着火啦……快跑……”
一个绝望的男声响起,但很快取而代之的就是的他濒死的哭嚎。
紧接着,是女人的哭喊,小孩的哭喊,声声让人胆战心惊,又觉得无比烦躁的犬吠之声。
一如京中有善口技者表演的那样,只不过在现如今的王险城,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一场惨剧。
箕准打了个哆嗦,本能的站起想要往外跑。珅
但下一秒钟,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门口、窗口,乃至于房梁上,都站满了身材矮小的倭人奴隶。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一张令他无比憎恶的脸,卫满的脸。
“卫满?是你?你,你想要作甚?”
“杀你。”
听着卫满言简意赅,但杀气腾腾的话语,箕准猛然一个激灵,半是祈求半是威胁:
“孤的王位乃汉国册封,你若杀我,汉国岂会善罢甘休?你若识相,就此乖乖退兵,今日之事孤全当从未发生如何?”珅
卫满摇了摇头:“汉国?汉国如今国丧,至少两年时间腾不出手……而我则可利用这段时间交好汉国重臣,向汉国表示忠诚……呵呵,我跟你这个将死之人说这些作甚?”
“来呀,请咱们的王上路……十日后封刀!”
……………………
长乐宫,宣室殿。
这间之前还披红挂彩的皇宫正殿,如今遍布着致哀的灵幡,和白色的丝带。
书写着意为‘天地正大,日月光明’之道的‘正大光明’匾额之下,满目都是白色的幛幔、白色的屏风、白色的几案、白色的孝服……
这是延续自周朝事情的传统,丧礼中不仅要求丧服是白色,而且不能穿黑色的衣服,也不能戴黑色的帽子,一如《论语·乡党》中所说的‘羔裘玄冠不以吊’。珅
距离国丧之日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如今诸多文武官员齐聚于此,是在讨论治丧的礼仪和规格。
刘盈穿着为经过裁剪的牡麻孝服,免冠,用生麻束起头发,梳成丧髻,坐在帝座之上满脸愠怒。
他只是想给刘太公立庙祭祀,再上一个好一点的谥号,可没想到这群人逼逼赖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属实是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只是还不等刘盈发难,坐在左手边的蜀郡郡守纪信猛然站起,越众而出,眼眶红润,声音哽咽:
“陛下至仁至孝,一个孙儿想要给自己的祖父最好的哀思,有错吗?”
“况且,若无太太上皇的苦心教导,太上皇如何能做出这般丰功伟绩?焉能有汝等腐儒安享的荣华富贵?”
“饮水,思不思源呐?”珅
一瞬间,诸如辕固、陆贾等人立刻炸了。
儒家素来讲究礼法,毕竟他家祖师爷小的时候最喜欢做的玩耍就是摆起各种祭祀的器具,模仿大人进行祭祀的动作。
而‘儒’这个字在商朝的时候,就是对专门从事丧葬行业的人的一种称谓。
问题的关键是,刘盈想要给刘太公建庙,这就有些挑战儒家的底线了。
毕竟终汉一朝,也只有四个人有庙号,既刘邦的太祖、刘恒的太宗、刘彻的世宗,以及汉宣帝,也就是刘病己的中宗。
就算是汉景帝,也没有混到一个庙号!
所以,在陆贾等人看来,刘太公何德何能,配得上单独建庙祭祀?珅
叔孙通慢悠悠站起,摇头说道:
“陛下乃我大汉的皇帝,如何能等同于民间的孝子贤孙?况且建庙祭祀属国之公器,酬谢的乃是功绩,也是不是亲情血脉。”
“陛下如今年号大圣,若是给大行皇帝上庙号为圣祖,恐怕也极为不妥……”
“因此,老臣虽然愚钝,但也万不敢应,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另一边,那些出身儒家的官员也纷纷出声附和:“臣等请陛下收回成命!”
张良目光闪动,沉默不语,心中轻轻摇头。
叔孙通说的没错,但那老家伙许是老眼昏花了,看不清刘盈遍布血丝的眼睛,以及将要爆发的神情。珅
区区一个庙号,给就给了呗,建庙祭祀又不花你的钱,何必如此?
难不成这些儒生真的以为自己这个学生往日里那谦逊宽和的样子是他本就如此?
张良心中嗤笑一声,同时用眼神制止了准备站起来辩个痛快的张不疑。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瞎掺和什么?
张不疑缩了缩头,再度默不作声起来。
他倒不是为了刘太公去争,而是纯粹出自兄弟义气,以及自家那个哭哭啼啼好几日的芷阳大长公主……
嗯,刘暄不是长公主,因为只有皇后生的女儿才能称呼为长公主,比如汉文帝的女儿馆陶长公主刘嫖,汉武帝的女儿卫长公主。珅
帝座之上,刘盈并没有如同曹参等人想的那样立刻发难,他面不改色,轻声说道:“既然争论不休,那就暂且搁置,以后再说……先说说有关谥号,以及该如何治丧的示意。”
叔孙通眼中闪过几分得意,正色说道:
“寿考且宁曰康,宽裕和平曰康,思善无逸曰康……老臣以为,‘康’这个字可为大行皇帝之谥号,称孝康帝,大行皇后则称孝康皇后。”
“至于陛下所说,不扰百姓,天子以日易月,仅行丧三十六日,以三日易三月,以三十六日易三十六月(三年),下棺之后,服大功十五日,小功十四者,纤七日,释服……”
“此乃仁政,当为万世景仰!”
听到叔孙通的话,刘盈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他本来以为这个老家伙会再度拒绝他的建议。珅
毕竟这时候汉承秦制,尤其是如孔老夫子说的‘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因此民间很多人家都会为亡故的亲人守孝三年,更有甚者,还有结庐别居、守孝六年之人……
不过他这并不是为了自己方便。
刘太公虽然对打天下没有做出什么功绩,但他是刘邦亲爹,刘盈的亲祖父,而如今刘氏为汉国的皇帝。
自然而然的,刘太公也是万民的主宰。
所以他逝世之后,不仅是刘邦刘盈等人要穿孝服,天下所有人都要穿孝服,严格遵循守孝期间的各种规矩!
就是说,在这三年内,所有人都要披麻戴孝,禁止喝酒吃肉,婚丧嫁娶,夫妻同房,而且还要时不时的跪在地上嚎一嗓子,以表示自己的哀痛……
刘盈虽然想要给刘太公一切他能给与的殊荣,但刘太公作为一个笃行农家之道一辈子的农学士子,想来在天有灵,必然不愿意看到他如此折腾天下百姓的一幕。珅
“甚好,就此颁诏天下吧。”刘盈说完,站起来向殿后走去。
………………………………
长乐宫外,冀阙。
一个有着五柳长髯的老学究抑扬顿挫的为周围念诵着榜文上的内容。
“……令到,出临三日,皆释服;毋禁取妇、嫁女、祠祀、饮酒、食肉;自当给丧事服临者,皆无跣;绖带毋过三寸;毋布车及兵器;毋发民哭临宫殿中;殿中当临者,皆以旦夕各十五举音,礼毕罢;非旦夕临时,禁毋得擅哭临;已下棺,服大功十五日,小功十四者,纤七日,释服。他不在令中者,皆以此令比类从事。布告天下,咸使闻之。大圣元年一月丁卯。”
老学究念完,抚须称颂:“陛下,有德啊……”
在他身后,成百上千披麻戴孝的百姓先是愣住,旋即爆发出阵阵欢呼。珅
这,可让他们心中的巨石落下。
如今的汉国可不比从前那种单纯的农业社会,整个社会层面停摆三年也照样没什么,大家反正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除了不能夫妻同房,其他照旧。
但问题是现在的汉国正处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转型的关键时期,同时还伴随着地理大发现,无论是向哪个方向出发,都会发现一片前所未有的陌生天地!
无尽的蓝海市场等待着他们去开发,数不清的新生行当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一万年太久,他们只争朝夕!
所以,太太上皇有德,太上皇有德,皇帝有德!
“万岁、万岁、万万岁……”珅
“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先是在长乐宫门前的广场上响起,接着逐渐蔓延到了诏命传达到的每一个地方。
数不清的人如同疯了一般,叩首连连,顶礼膜拜。
看守着榜文的甲士很想制止,毕竟这与礼不合,如今正处于国丧期间,如何能够大呼小叫?
但他们想了想,也加入到了欢呼的行列。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喊这些有个屁用,人该死不照样死了……”坐在马车中路过的刘邦撇了撇嘴,看向身边的吕雉说道:“要是我有那么一天,你就让我静静躺在床上等死……免得又是灌药又是扎针,受罪……”珅
吕雉斜了他一眼,懒得说话。
在她看来,老家伙就是嘴硬,真到了那么一天,还不定是个什么鬼样子呢?
所以,她就静静等着看笑话好了。
…………………………
关中,栎阳县北,万年邑。
今天是为刘太公和李氏下葬的日子,三四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从新丰城出发,沿途更是有不少感念刘盈之前颁布诏书的百姓,披麻戴孝,自发加入了送葬的队伍。
刘盈扶棺而行,脸色阴沉,当日的哀伤已经尽数化为怨愤。珅
叔孙通那老家伙油盐不进,任由他如何旁敲侧击,就是不愿意在为刘太公立庙这件事情上松口。
莫非,他真的以为曾经的太子太傅身份,就会让自己束手束脚?
他,太过天真了!
刘盈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收拾那帮刺头的时候,送葬的队伍迤逦抵达陵寝的位置。
万年陵,也就是刘太公的陵寝位于东侧,底边长68米,高约7米,李氏的陵寝则在稍稍靠西的位置,陵高4米,边长8米。
不过现如今,李氏的陵寝也排不上用场了。
她,将会和刘太公合葬在一起,长长久久,永不分离。珅
按照刘太公生前的安排,他的随葬之物极少,仅有一柄他成年之时,他的老师送给他的长剑,以及几套最新研制出的农具,和一部刘盈整理出的,有关农家以及农业技术的百科全书。
除此之外,金玉、车马、青铜礼器等一件也没有,诸如金缕玉衣之物更是没有。
而李氏那边也是如此,只是陪葬了几件她生前用过的首饰。
在一片哀痛之中,站在叔孙通身后的两个礼官突然小声嘀咕了两句。
“哎,你发没发现,万年陵的样子好像一种香料?”
“什么香料?”
“八角,就是用来炖肉的那种……”珅
“嗯?是哦……”
叔孙通耳朵抖了抖,抬眼向前望去,嘴角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一丝果然如此的笑容。
“你笑什么?”
寂静无声中,刘盈的声音显得格外阴森恐怖,一如他此刻的神情。
ps:故宫外面有个叫做熙和门的地方,最初的时候叫做右顺门,明朝嘉靖年间被火烧了,重建后叫做归极门,清顺治二年又改叫雍和门,一直到了乾隆继位,为了避讳雍正的年号,于是就改成了熙和门……
虽然,他爷爷叫做康熙……
所以避讳这种事情基本上只在本朝,而且范围也不大,只要注意一下,别太过分,没什么人会管。珅
pps:万年陵亦称太上皇陵、八角冢。
第一百一十四章 候封:秦国灭亡跟我法家有什么关系?
“朕问你,你在笑什么?”描
刘盈上前半步,怒容满面,在他身后的刘邦也是如此。
叔孙通脸色煞白,几乎在一瞬间,整个人汗流浃背,宛如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模样,他哆嗦着嘴唇:“老臣、老臣……”
刘盈直接打断叔孙通的辩解,厉声问道:“朕的祖父逝世了,举国缟素,万民悲痛,你很高兴吗?”
另一边,陆贾、辕固等几个儒家大佬想要上前帮着圆圆场子,但最终一言不发。
儒家最重礼节,如此场合,不说嚎啕大哭,至少也要做出一副哀思的神情,面露微笑属实是有些太过分了!
重要的是人皆有上进之心,叔孙通担任九卿之首的奉常已经有十多年的时间了,屁股都坐大了,也该让他们也坐坐这个位置了。
他们的屁股,还小着呢!描
御史大夫周苛心中叹息,慢慢向前两步摇头说道:
“稷嗣君(叔孙通的封号)素来恭谨勤勉,且年岁已高,身染陈珂,如今国丧,稷嗣君夙兴夜寐,兢兢业业……想来此乃无心之失,还请陛下看在其曾为太子太傅的份上,宽宥与他……”
虽然叔孙通是后来才加入的刘邦阵营,但当年制定汉朝礼仪,以及后续不断修正的过程中,周苛和叔孙通通力合作许久,想要抬上一手也属正常。
“无心之失?御史大夫此言太过轻描淡写了吧?”廷尉候封怒容满面走了出来,驳斥了一句后向刘盈躬身行礼:“陛下,叔孙通君前失仪,此乃大不敬之罪,还请陛下明断!”
候封说完,本就很是安静的环境,瞬间变得越发针落可闻,鸦雀无声。
大不敬的罪过,若是放在平时,最多是个撤职夺爵,但若是放在‘国之大事在祀在戎’的大环境下,杀头都是轻的,即便是满门抄斩也不为过!
比如苏武,就是‘在汉苏武节’的那位,他的哥哥名叫苏嘉,官职为奉车都尉,也就是皇帝的专职司机,俸禄比两千石,至少也是个副省级的高官。描
嗯,霍光也曾担任过这个职务。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高官,有一次在给汉武帝赶马车的时候,马匹突然受惊前冲,马车撞在梁柱上撞断了车辕,于是被御史指控为大不敬,于是选择当即伏剑自刎,保住了全家老小。
所以,叔孙通在听到候封所说大不敬这句话的一瞬间,第一个念头就是准备抽剑自刭。
但问题的关键是,今日是给刘太公送葬的日子,即便是有权剑履上殿的萧何也是赤手空拳,就别说他一个小小的稷嗣君了。
于是,叔孙通一下子瘫软在地,只是满脸祈求的看着怒容满面的刘邦。
他已经很老了,从前的精明机巧早已消失不见,但他很清楚,刘盈虽然是皇帝,但如果刘邦不想他死,他就还能活!
毕竟,大汉以孝治天下!描
只可惜他错误的估计了自己在刘邦心中的地位。
作为一个喝醉酒就拿着儒冠当尿壶,退位后更是究竟万事顺心意的老游侠,如何会为了一个儒生而去违背自己心中的意愿。
大汉,以孝治天下!
那个躺在棺椁之内,如今要被送入地宫之中,从此只在梦中才能相见的一对夫妇,是他的父亲、母亲!
所以,你去死吧!
刘邦偏转过头,刘盈沉声说道:“奉常叔孙通君前失仪,属大不敬,着廷尉下狱查办!”
候封压下心中喜悦,躬身拱手,正色说道:“遵命!”描
……………………
下葬的仪式仍在继续,只是九卿已经只剩下了八个,但毕竟整个流程是早就演练好的,因此少了谁都没关系。
只不过和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刘邦和刘盈不同,刘恒虽然也是面露悲戚,但更多的是为了叔孙通。
刘盈并不认可叔孙通是自己的老师,但在刘恒心里,叔孙通就是他的老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某种程度上讲,叔孙通比刘邦对他更好!
毕竟他的母亲薄姬并不受宠,一年也难见刘邦几次,他自然也是如此,因此在他的成长中,刘邦并没有对他进行言传身教,而是叔孙通教会了他做人的道理,将前人的智慧、今人的智慧,详详细细的教授给了他。描
尤其是,叔孙通是他在朝中唯一的靠山……
如今,山倒了……
而和刘恒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一大群儒生出身的官吏。
叔孙通是什么罪他们并不在乎,要命的是叔孙通落入了候封的手中!
候封是谁?
法家恶犬,朝中酷吏,是如今的汉国中为数不多能够让小儿止啼的煞星!
重要的是候封这些年每次奉诏办案的时候,都会掀起大狱,牵连者过万,获罪者成百上千!描
如果候封又要掀起大狱,只怕他们这些由叔孙通举荐的官吏,一个也别想好过!
陆贾、辕固,甚至于刘交心中,也满是兔死狐悲的情绪,以及悔不当初的懊恼。
若是他们早知道叔孙通会被以大不敬之罪抓起来,他们必然会抛弃从前的嫌隙,说什么也要替对方辩解几句!
如今的朝堂之上,所有人都在拉帮结派、党同伐异,力图从餐盘里多分走一点蛋糕。
儒家虽然分成了不同的学派,往日里争论不休,互相指责对方为异端,但毕竟追根溯源,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
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这只是个开始,你知道为什么吗?”描
缩在角落里的张良拉着张不疑,小声嘀咕,试图教他聪明,毕竟亲儿子,要是让人家说一声虎父犬子,最终丢的还是他的脸。
在张良满脸果然如此中,张不疑茫然的摇了摇头,用只能让他和张良听到的声音问道:“不知道……”
“昔日叔孙通追随太上皇时,带有百多弟子,不过却并未向太上皇举荐他们,而是举荐了许多游侠、恶少年……当他的弟子埋怨他的时候,你可知他说了什么?”张良问了一句,但不等张不疑回答,接着说道:
“他说如今的汉王亲冒矢石争夺天下,你们这些人有统兵作战的能力吗?因此要先举荐能斩将搴旗之士,等到天下太平了,就会如陆贾说的那样,马上打天下,焉能马上治天下?终归有用得到你们的时候!”
“正是通过这样的举动,叔孙通为自己谋了个稷嗣君的封号。”
“等到后来,就是现在这一套繁文缛节的仪式制定完成之后,叔孙通趁机向太上皇举荐了自己的那些弟子,于是一百多人尽数被封为郎官,遍及朝野!”
“由此,叔孙通有儒宗之称,隐为当世儒家之魁首!”描
张不疑点点头,依旧满脸茫然:“可,这和只是个开始有什么关系?我记得刘盈说过,选贤任能,甚至于对方只要不残害黎庶、不贪墨无度,没有必要在乎其何种出身……”
张良先是露出赞同的神情,随即压低声音说道:“话是这么说不假,但那是针对个人,而非针对朋党。”
“从前朝廷选官除了战场立功拜爵之外,一为‘任子’,一为‘推择’,这两种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以及地方上的豪右大户……”
“但现如今多了一个什么‘国考’,主要从大汉公学的当届毕业生中遴选佐贰官……这么多年过去了,榜上有名者何止上千!”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张良停顿了一下,悄无声息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见到无人注意到他,于是继续压低声音说道:
“儒家素来讲究有教无类,当他们发现自己争不过乡间的义学之时,许多皓首穷经的老儒生纷纷转行,干起了什么考前培训班……广收有志于参与国考的学子,用自己搜集来的历届考试的真题反复讲解,同时大胆猜题……”描
“你还别说,还真的让他们办成了……以至于现在考上佐贰官的学子,也纷纷以儒生自居,他们甚至还在内部排起了座次,比如我是汉十五年中选的,而你是汉十六年中选之人,因此大家见面之后,你需要向我行礼,哪怕你的官职比我高……”
张不疑捂着嘴巴,用剧烈咳嗽来掩盖笑意。
张良则很自然的向周围看过来的人解释道:“犬子哀思过度,这些日子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以至于感染风寒……毕竟太太上皇也算是他的大父……”
当周围人摇头叹息移开视线的时候,张良恨恨的剜了张不疑几眼,同时心中哀叹,自己当年为了帮助太上皇争天下,以至于忽略了对儿子的教导,属实是父亲和谋臣不可兼得……
张不疑平缓了一下,问道:“然后呢?”
“然后?自家地里长出了别家的苗?你能忍?”张良露出几分阴鸷的神情:“今日到场功候诸王、文武官员近千人,陛下为何只盯着叔孙通?而且在此之后,丝毫没有给曾经的太子太傅留面子,直接交给了廷尉处理。”
“你看着,接下来的几个月,长安必然是血雨腥风……”描
张不疑踮起脚尖看了看最前端的刘盈,看着对方一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这厮,现在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了吗?我要加快脚步了……张不疑默默转过头,拉着继续缩着脖子降低存在感的张良,开始各种弱智发问。
…………………………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纵使刘盈依旧还停留在对刘太公的哀思中走不出来,他所规定的三十六天的孝期也已经结束。
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之上,已经不复之前的一片惨白,重新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而在长乐宫宣室殿,这座帝国最高权力中枢,也开始了大圣元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朝会。
丹陛之下,谒者手捧诏命,声音洪亮,抑扬顿挫,他正在颁布的是任命原来的太子家令萧禄为新一任的奉常。描
嗯,抬头还需要加上一个‘试’字,就像是员工刚到岗时的实习期,但这种政府任命和私人商社不同,最终都会转正。
盘坐在殿中,清一色身穿红色官服的大小官员对此并无异议,哪怕是一脸死了亲爹表情的陆贾。
毕竟萧禄是萧何的嫡子,再加上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家令,无论是能力还是资历,以及如今四十多岁的年纪,升任九卿并不过分。
而后,等到萧禄换掉千石官员的铜印黑绶,改佩戴象征两千石大佬的银印青绶之后,谒者开始宣读第二道诏命。
“……盖析薪厥子,荷之譬彼,故追封太太上皇为圣祖孝康皇帝,庙号圣祖,太太上皇后为圣祖孝康皇后,今令诸侯王皆立圣祖孝康皇帝、皇后庙于国都……”
这道诏书念完,整个宣室殿针落可闻,就连张良也是满脸懵逼的神情。
对于给刘太公上庙号这件事大家都有所心理准备,但唯独这种要在诸侯国也建庙供奉刘太公这件事情,就完全超出了他们的心理预期了。描
毕竟这是你的祖父,又不是我的祖父,你在关中建庙祭祀不就行了,甚至于只在你刘氏的诸侯国建庙也行啊?
但没办法,汉朝以孝治天下,正如当日纪信所说,若无刘太公,就不会有刘邦,也就没有了他们的荣华富贵。
饮水思源,庙自然非建不可……
嗯,诸侯的抗拒其实很好理解。
古人对于祭祀很是看中,不仅是逢年过节要进行祭拜,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也都需要进行进献贡品。
重要的是这是摆放着刘太公牌位的圣祖庙,这就导致了祭祀的规格绝对不能低。
贡品其实不值钱,反正最后这些东西都不会浪费,费钱的是各个诸侯国要专门养一批人,比如看管圣祖庙的守卫,乐工、礼官,甚至于打理祭田的农户……描
林林总总算下来,至少要好几百人!
重要的是这些人可都是全职,而不会是兼职!
这对于食邑过千的大诸侯国还好,那些食邑不过数百的小诸侯国,就有些吃不消了。
毕竟他们之间的有些人,为了维持体面,甚至要靠借贷度日,新年的时候被债主上门逼债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如今这道诏书颁布,他们的头上又增添了一座大山……
嗯,汉朝奉行的是郡国两级制度,只要是有食邑的彻候,都算是封疆裂土,拥有封国,拥有领地上的行政、司法、税收等权力。
比如历史上得罪了汉文帝的周勃,在回到他的食邑绛县的时候,每次河东郡守栾布从绛县附近路过,他就提心吊胆的召集自己名下的武装力量,生怕对方来找他麻烦……描
刘盈居高临下,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只是头上的冕旒垂下,让所有人都看不清他唇角的冷笑。
如今河已经过了,是时候该拆桥了。
但若是通过莫须有的方式褫夺人家的爵位,传出去名声就坏了。
毕竟刘邦亲手制定的丹书铁券上写的明明白白,哪怕是黄河成了一条腰带的粗细,泰山也只有一块磨刀石的大小,但汉国所赐予你的恩泽,将会绵延你的子子孙孙!
但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拥有丹书铁券的诸侯若是触犯了律令,被夺去爵位自当没有异议。
因此,刘盈本着一个孙儿对祖父最后的孝心,将原本制定的圣祖庙大小扩张了足足一倍,同时上了‘圣祖’这个庙号,也将祭祀的规制拉满。描
这样一来,谁敢在祭祀的时候弄虚作假,亦或是侵占圣祖庙的祭田,都等于是自动将把柄送到了他的手上。
比如汉景帝为了让刘彻的太子之位更加稳固,就以临江王刘荣侵占宗庙围墙修建宫室的罪名把他抓到了长安,最终刘荣自杀身亡。
不过刘盈此举,旨在配合推恩令,以及这种阳谋,将大诸侯拆分为小诸侯国,然后再把小诸侯国一锅端……
除此之外,他还想要增强一下社会分配机制,既有钱人多花钱,穷人才能有钱花……
毕竟列土封疆的诸侯王本就有了权,再有了钱,那还了得?
…………………………
长安城,廷尉府。描
虽然如今春光明媚,长安城中车马粼粼,人潮涌动,但廷尉府门前的这条长街之上如同鬼蜮,不仅连一个行人都没有,就连画风似乎也偏向了黑白色……
这里可容纳千人的大狱,再一次人满为患,不仅有许多朝中高官,就连很多民间德高望重的老培训师也被抓了进来……
毕竟现在的汉国是封建王朝,取缔教培甚至于不需要一纸文书。
廷尉候封虽然觉得有些牛刀杀鸡,但毕竟这时候的儒生还不是后世的地主姥爷,他们的偶像是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的那个颜回……
所以想要大搞株连,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不过当候封看着今日朝堂上的邸报时,花白的胡须颤动了起来,原本灰暗的眼睛也变得炯炯发光。
儒生们说过,马上打天下,焉能马上治天下?描
但治天下,难道非要儒学,他法家就不行,昔日强秦得以横扫天下,一统八荒六合,不正是用了他们法家的治国之道?
至于二世而亡,是他自己任用奸佞,又和法家何干?
…………………………
马訾水西岸。
泥泞不堪的森林沼泽中,一个身穿看不清颜色的曲裾长袍,发式做汉商打扮的中年男子蹒跚而行。
虽然早已是气喘吁吁,但他却丝毫不敢停下脚步。
有人,在追杀他!描
那些身高只到他胸口的小矮子,已经从王险城,一路追杀他到了靠近汉国边界的地方。
他是一个汉人游商,因为有事耽搁,于是在大雪封路之后,选择暂留王险城,反正那里物价便宜,重要的是他汉人的身份,即便是到了王宫之中,也是对方君主的座上宾!
但这花天酒地,每日轮番赴宴的神仙生活,都随着卫满发动的叛乱而戛然而止。
好在当日他留宿的那户高官家里有通向城外的密道,因此他得以逃脱性命。
只可惜死神的阴影如附骨之疽,那些在城中烧杀掳掠的叛军,顺着地道追了上来。
虽然他不知道对方为何为在知道他汉人身份时,明显的有了手下留情的动作,但这是一个逃亡的好机会!
毕竟,生死之事,绝对不能悬于他人之手!描
就这样,他一路跌跌撞撞的跑,那些嘴里叽哩哇啦的倭人紧随其后的追,双方一路从王险城跑到了这里。
好在此刻天气暖和,积雪消融,地面泥泞不堪,他身高腿长的不太受到影响,但那些小短腿就遭老罪了……
不过他知道,他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或许,当初不该反抗,应该被他们抓回城中去的。
毕竟他是汉人,在如今这个汉人已知的世界中,没有任何一个部族国家敢杀戮汉人,哪怕他只是七科谪之一的商贾!
这就是强汉!
在心中回想了一下汉帝国的伟大,中年商人再一次挺胸抬头,只觉得身体里拥有了用不完的力气。描
骄傲的汉人,如何会成为倭人的俘虏?
宁死,不降!
于是他边跑,开始在周围的地下寻找合适的武器。
比如石块,比如折断的树枝。
这样一来,他就等同于有了一件趁手的兵器,可以和那些追击他的倭人殊死一搏!
渐渐地,在他的刻意搜寻之下,他的手中多了一件大小合适的石锤。
他本能的抡了两下,发现虽然有些沉重,但却格外趁手,若是一下子打中敌人的头颅,必然打得对方头破血流。描
于是他开始靠在树干之上,喘着粗气休息了起来。
战斗之前,他需要足够的体力。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开始推移,只有鸟鸣兽吼的丛林之中,渐渐响起一长串凌乱且沉重的脚步。
来了!
中年游商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在他的视线中,十多个身材矮小,满身泥泞的倭人小心翼翼的摸了过来。
“这位先生,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奉大王之命,请你回去做客……”描
“什么人?”
在一阵强弩的破空声中,蹲在地上的中年游商眼中迅速变得晶莹一片。
这是燕军的弩箭,他有救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刘盈:太上皇监国……
长安城。矑
朝阳将升未升之际,鱼肚白的天空下薄雾冥冥,除了扫洒街道的清洁工、巡弋的执法官外,街市空空荡荡,没有一个行人。
在廷尉府外的长街上,一辆挂着灵幡的牛车缓缓而来。
巡夜的执法官本想上前,但看到引领牛车前行的那个人是谁之后,又默默地退入了阴影之中,继续掌灯巡查。
那人,正是中山王刘恒。
他,是来给自己的老师叔孙通收尸的。
昨天下午的时候,候封来报,说是叔孙通畏罪惊惧而亡……
起初刘盈有些疑惑,但详细询问了把守大牢的狱卒之后,才终于相信了候封所说。矑
毕竟叔孙通年过八旬,这样的一个老人,如何能够经受得住长时间的牢狱之灾?
这也是后世很多坏人倚老卖老,而执法者无可奈何的原因,毕竟若是坏人死在了看守所里,那就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因此刘恒说他想来给叔孙通收殓,刘盈也就允了。
嗯,叔孙通犯了大不敬之罪,他的家人全数收监,此刻虽然他本人死了,但案子还没有结束,自然不能放出来。
其实是刘盈还需要一些时间,去整肃一下已经朝着畸形发展的佐贰官体系。
在儒家那帮老学究的瞎掺和后,‘国考’俨然一副科举的样子。
而科举会科举出一批什么样的贵物,自然不必多说。矑
所以,为了刹住这股不正之风,只能借儒生们的人头一用了!
这就是刘恒边引领着牛车向前,满脸悲愤的原因。
从此,士林之中吹嘘他的人,少了一大半……
………………………………
日上三竿。
新丰城再一次回复到了之前人流如织,灯红酒绿的日子,除了一些经营酒肆的老人会时不时愣愣的看着被纱幔遮盖的一副桌椅,回忆一下某个葛衣芒鞋的身影,仿佛这里再也没有一个人还记得有一个刘太公这样的人,每日优哉游哉的穿行在这里。
中阳里,刘盈走出房门,看了看这个曾经人声鼎沸,如今却寂静空旷的农家小院,摇头说道:“大父,我走了,这是你不给我托梦的,可不是我不来找你玩哈!”矑
他说完,小心翼翼的合上房门,像是害怕惊扰到谁那样。
从对面院子里走出的张不疑靠在大门上,有些无奈的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你没把刘启他们带过来?就像我平日里回家一样,我娘一看到芷阳和张澹没来,脸直接就黑了……”
刘盈懒得理他,只是默默向前,向另一边布衣木钏但丝毫不损仪态的吕雉点头说道:“娘,我饿了……”
“越来越跟你爹一样了!每天一大早说的第一句就是饿了……”吕雉笑骂一声,摇头说道:“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总是郁结于胸当心坏了身子。好了,去把你爹叫回来,马上开饭!”
刘盈默不作声的点点头,旋即转头走出小院,向里坊更深处而去。
新丰城的中阳里是仿照着丰邑的中阳里而建,自然而然的,这里有刘太公的家,有刘邦的家,也有卢绾的家。
作为和卢绾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异姓兄弟,刘邦昨天和卢绾睡在了一起。矑
嗯,其实是吕雉嫌弃他喝酒之后一身味,所以把他赶了出去……
卢绾家,刘盈推门而入。
最先跑出来的,是一条尾巴摇晃如同螺旋桨的大黄狗。
这是卢绾家的看门狗。
再然后,就是一个身材高挑,笑容很甜的少女。
这是卢绾的女儿,卢虞。
她双拳放在脸前,做出了一个狠可爱的表情,满眼期盼的问道:“皇帝哥哥,你是来娶我的吗……”矑
这小算盘打的,我离你两米远都听到了……刘盈并没有正面回答卢虞的问题,而是轻声说道:“婶娘说了,你就算是嫁人之后,每天依旧要练一个时辰的舞,写两百个大字。她会每天让人来监督检查的……”
然后,卢虞嘤嘤嘤的跑了。
趴在窗户上,脸上带着几分宿醉的刘邦默默地竖了竖拇指:“怎么,饭好了?”
“嗯,我娘让你回家吃饭。”刘盈点点头。
一瞬间,刘邦变得昂首挺胸起来。
昨日他被吕雉赶出来的时候他就说过,臭娘们怎么把他赶出来的,就要怎么把他请回去!
如今,虽然不是吕雉亲至,但这很明显是她已经服软了!矑
所以,刘邦决定大慈大悲的给她这个面子。
于是他向同样满脸宿醉的卢绾挑了挑眉,趿拉着鞋子走出房门:“走,回家!”
长安城相国府,和刘邦同样开开心心回家的,还有几只从高空之中盘旋而下的信鸽。
只不过并没有如长安大戏院中流传的折子戏里唱的那样,肥嘟嘟的鸽子变身成了胖乎乎的少女亦或是独臂大侠,仅仅只是走来走去,发出了咕咕咕咕的声音。
因此,闻声而来的也不是白衣龙女,而是穿着暗红色袍服的佐贰官。
只不过铁饭碗人员特有的懒洋洋,在看到鸽子脚上信筒外的标注的等级之后,瞬间荡然无存。
下一秒钟,他向着闲庭信步,饭后消食的曹参狂奔而去。矑
“爹啊……爹,粗,粗大事了……”
……………………
新丰城,国家体育馆,大竞技场。
今天是国丧之后,新一届大凤杯预选赛重新开赛的日子。
容纳万人的场馆内座无虚席,背着五六十斤啤酒的怪力少女穿行其间,不时对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冤大头们露出甜甜微笑。
御座区,刘盈看着慢吞吞走过来的刘乐皱眉问道:“少吃点吧……我怎么觉得你又胖了……哎哟,娘你打我干嘛?”
吕雉笑眯眯的收回手,眉眼弯弯的说道:“什么眼神,你阿姊那是怀孕了……”矑
在刘乐的满脸羞涩中,刘盈吸了吸鼻子:“真没看出来……娘确认阿姊不是便秘?”
一瞬间,刘乐的羞涩变为愤怒,双手插腰:“娘,你帮我打他!”
“好好好……”吕雉笑呵呵的拍了拍刘盈几下。
见状,一旁的刘邦慢慢松开拳头。
毕竟他是个女儿奴……
都欺负我是吧……刘盈正想要再说些什么,突然看到入口那里,曹参满头大汗的对拦下他的郎官说着什么。
“你们先忙,我去去就来……”矑
刘盈慢慢悠悠的走了过去:“曹相急匆匆而来,可有要事?”
曹参拱手行礼,旋即压低声音说道:“卫满屠了王险城,杀光了箕氏王族,如今自立为王……”
“消息准确吗?”刘盈皱眉问道。
“千真万确,消息是一名侥幸从城中逃脱的汉商所传……”曹参边回忆边说:“巡边的燕将派人潜入王险城周边查探,也说那里浓烟滚滚,形如鬼蜮。”
刘盈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毕竟这时候辽东郡的最南端,距离王险城也就几十公里的距离,城中发生如此巨变,自然瞒不过屯驻在那里的燕国军队。
刘盈回头,望了望人声鼎沸、锣鼓喧天的大竞技场,轻声叹息。矑
他本来以为可以通过看看比赛舒缓一下心中块垒,没想到卫满这厮不给他这个机会。
所以,这是你自找的。
不过在那之前,还需要发酵一波舆论,毕竟藩属国和藩属国不尽相同,汉国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去介入卫满的叛乱。
………………………………
长乐宫。
宣室殿下方素雅整洁的汉白玉广场上,跪着一个身形佝偻,穿着白色孝服的身影。
此人正是朝鲜王太后,她身上穿的孝服,是为了她死于非命的儿子,以及整个箕氏王族而穿戴。矑
卫满攻克王险城,屠尽箕氏王族的消息在如今的长安城已经人尽皆知,听闻世上再无一个亲人的朝鲜王太后一夜之间满头白发,再不复从前那副徐娘半老的样子。
如今她跪在这里,自然是在请求汉国主持公道,发兵灭了卫满这个杀害了她儿孙族人的凶手!
但与此同时,卫满派出的使者团,也携带着大量的礼品和请求成为汉之藩属的文书星夜而来,如今就住在典客府的馆驿之中。
此刻的宣室殿中,上百口大箱子一字摆开,刹那间满室珠光宝气。
虽然其中有很多鎏金、宝石之类一看就是刚刚才从长安东西二市采购而来的摆件,但却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这些,就是卫满送来礼物。
“议一议吧。”矑
刘盈坐在丹陛之上,居高临下发问。
御史大夫周苛环视一圈,见到无人开口,准备抛砖引玉:
“这有什么好议论的。想那箕准,自从臣服于我大汉之后,从无来长安城朝觐过陛下,属实胆大包天!如今他被卫满所杀,且卫满也继续臣服于汉,大汉自然乐见其成。”
“毕竟卫满乃燕人,而箕准乃商之移民,和大汉到底隔了一层……”
刘盈顿时被周苛的说辞逗笑了。
箕准虽然没来,但他老娘作为使者可是年年都来,况且商之移民,不也同为诸夏?
嗯,商人和周人有灭国之仇,但现如今周人已经变成了汉人,双方之间自然就没了仇怨。矑
最重要的是,下克上,这种行为也要纵容吗?
于是樊哙跳出来说道:“臣不同意御史大夫的说辞……”
周苛心满意足的退了回去。
刘盈正色问道:“舞阳侯有什么想说的?”
樊哙大声说道:“臣也不知道臣想说什么,但臣知道,若是人人都效法卫满,那天下就乱套了,此等乱臣贼子,自当人人得而诛之!”
刘盈摇摇头:“这还叫做不想说什么?以朕之见,舞阳侯字字振聋发聩……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舞阳侯这段时间,读书不少啊……”
一瞬间,哄笑四起,樊哙老脸一红,他身后的周勃则大声笑着说道:“陛下果然明朝秋毫之末,樊哙这厮最近养了一个戏班子,内里有一名叫小桃红的男优,不仅身段长得好,戏唱得好,据说还识文断字,惯能引经据典……”矑
这就是大汉,主打的就是一个开放包容……刘盈冕旒下满是鄙夷。
“肃静——”
在巡查御史的呵斥声中,大殿之上再度变得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刘盈左右环顾,见到的是一张张在周苛抛砖引玉后,撕掉伪装的战狂的脸。
于是他笑着问道:“既然如此,不同意发兵辽东的举手!”
下一秒钟,举手时带动袖袍哗啦啦的声音响个不停,但随即在愣神中,举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然后,看向刘盈的,就是一双双带着哀怨的眼睛。矑
不过那些出身丰沛的老功臣们却眼前一亮。
对味了!
往常刘邦也是这般戏耍群臣,刘盈刚刚继位后有些拘谨,后来又是国丧,朝堂之上一直以庄重肃穆为主,让他们这些人好不习惯。
还好,回来了,全回来了!
“既然没人反对,那就是非打不可了。”
刘盈点点头,正色说道:
“此次兵分两路,水陆并进,征调代国、中山国、赵国、燕国四国精锐共计两万人,号称二十万,从辽东郡由陆路进攻!”矑
“发关中精骑一万、三川郡、河内郡、颍川郡、砀郡,梁国、齐国、鲁国之郡国兵合计四万,号称八十万,乘船自胶东出海,由水路进攻!”
刘盈边说,曹参飞快记录,等到刘盈说完之后,曹参抬起头来,继续等着刘盈说由谁统兵作战。
不仅是他,很多人也都眼巴巴的看着刘盈,满脸期盼。
于是刘盈笑着说道:
“既然是舞阳侯首倡,那就加封舞阳侯为护东胡中郎将,统领北路军,并抽调东胡、肃慎诸部精锐武士参战!”
“至于另一路军队,则朕御驾亲征!”
刘盈说完,周勃等人顿时跳了出来。矑
“陛下何等尊贵,如何能够亲身犯险?”
“是极是极,况且如今国事蜩螗,陛下也须臾离开不得!”
……
这一刻,刘盈明白了刘邦当年被自己挤兑的痛苦。
不过他青出于蓝。
“朕意已决,众卿不必多说,朕虽挂帅,但指挥军队跨海作战,还需仰赖诸位……至于朕走后,国事如何处理……”
刘盈停顿了一下,突然福至心灵:“嗯,太上皇监国!”矑
一瞬间,整个宣室殿再一次鸦雀无声起来。
太上皇监国……
监国……
刘盈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让所有人都变得槽多无口起来。
一般监国的都是太子好吧……
有儿子让爹监国的?
“逆子,你再说一遍?”矑
殿外,响起了一声洪亮的沛泗口音。
刘邦拎着刘太公曾经用过的龙头铁拐,怒气冲冲的出现在了殿门口。
“陛下……”
曹参等人立刻站起,躬身行礼。
刘盈也是如此,只是他的脸上多出了几分谄媚,且哀伤的笑容。
曾经的对刘邦宝具,如今已经落入了刘邦的手中……
刘邦哼了一声大步走上丹陛,很不客气的把刘盈挤到旁边,一如刘太公在时,刘太公坐在主位而他坐在侧面一样。矑
“乃公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刘邦很是得意的晃了晃龙头拐杖,用只能他和刘盈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
刘盈立刻屈服,大声说道:“所谓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朕年岁尚幼,才疏学浅,自然须臾离不得太上皇的教诲。”
“此次出兵,朕决议拜太上皇为招讨大总管,诸卿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曹参等人看了看虎视眈眈的刘邦,自然全票通过,不仅如此,还满是一片歌功颂德之声。
比如太上皇雄风不减当年……
比如皇帝陛下果然至仁至孝……矑
“爹啊,你现在可以把拐杖拿开了吧……”刘盈轻轻挪了挪腿。
“呵呵。”刘邦一副现世报还的快的笑容。
从前的时候,都是这个小崽子各种‘构陷’他,害得他一把年纪了还被自家老爹追着打,如今自家老爹再也打不着他了,他自然要完完本本的报复回来!
“哦,我懂了。”刘盈见状,做眼前一亮的神情:“爹你想要名正言顺的出去,是不是想要去齐国见一见曹姨?放心,我绝对不给我娘说……”
“曹姨?”刘邦愣了一下,脸上情不自禁浮现出了几分思念的神情。
其实他对曹氏很有感情,只不过这种感情并不足以让他在当年不顾一切的娶了对方。
因此在之后,他将对曹氏的亏欠,也转到了刘肥的身上,并且当吕雉提出让曹氏留在齐国安享晚年的时候,他也没有丝毫阻挠。矑
哪怕,他的心中有几分不舍。
不过这种情绪他绝对不会有丝毫表露,于是刘邦再度看向刘盈的时候,就是一副你真有趣的神情。
“怎么?想搬出你娘来压乃公?”
“我哪敢啊?爹你谁啊,天下一等一的伟男子,哪里会是那种怕老婆的凡夫俗子?”刘盈缩了缩脖子卖力恭维。
刘邦笑了笑不再言语,只是松开按在刘盈腿上的拐杖。
来日方长。
让自家小崽子悔不当初的日子还有很多。矑
慢慢来,不慌……
………………………………
“天地大德,降寒霜于秋令;圣哲至仁,著甲兵于刑典。故知造化之有肃杀,义在无私;帝王之用干戈,盖非获已……”(注1)
随着一道讨伐卫满的檄文张贴在了冀阙之上,沉寂已久的太尉府也变得忙碌起来,一名名骑着快马的红翎信使奔驰在关中的驰道上,将征调戍卒的命令下达给各个县尉。
至于远处的郡国,则依旧采用飞鸽传书的方式。
反正刘盈提前点出了密码学这一科技,也不担心会有人能够轻易伪造诏命。
不过在长乐宫中,一间远离宫舍、花木等静室内,却是安安静静,刘盈正在按图索骥的实验着一个新的发明。矑
一个能够瞬间颠覆现有认知的发明。
电报!
信鸽虽然飞得快,但毕竟有天敌存在,无论是鹞子、苍鹰,甚至于猫头鹰,都能相对轻松的捕杀信鸽。
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飞鸽传书,终归要信鸽接力,而且这种通信方式,利用的是鸽子认家的本能。
也就是说,无法让鸽子传信到它从来没有住过的地方。
这就意味着飞鸽传书的路线极为固定,且不具备处置突发事件的可能性。
但电报不同。矑
电波无处不在,可以很轻松的实现点对点的信息传输。
有了电报,蒸汽列车的速度就能进一步提升,免得还需要等着观察站的人骑马通知下一个站台火车的到站时间……
晚上也可以放心行驶,可以随时接收从沿途各个道口传来的路况信息。
不仅可以用在火车上,出海远航的风帆战舰上也是如此。
尤其是现如今在岭南兴起的下南洋热。
东南亚的各处岛屿上,遍布着汉人的殖民点、商埠、临时港口,这就使得刘盈对于电报的需求更加急迫了。
更有甚者,如果有了电报,刘盈甚至能和出使安息、塞琉古等国的武涉直接交流,更好的完成他想要完成的一个计划。矑
人才引进计划。
比如汉尼拔。
据说他就是在这几年因为不愿意落在罗马人手中,才服毒自尽的。
所以刘盈就想,能不能把人弄到汉国,让他著书立说,给东方留下点西方的智慧。
虽说兵书这种东西尽信书不如无书,但也要一体两面的去看,比如赵括就是纸上谈兵,但某卖鱼的商贩最终就混成了一方大佬……
嘬嘬嘬……刘盈嘴角扬了扬,旋即穿戴整齐,开始搞定电报的前置科技。
电池。矑
按照现有的科技,诸如什么铅酸、二元锂、磷酸铁锂之类的电池就别想了。
他现在要做的,是一种难度最小,最容易普及的丹涅尔电池。
这种电池是用一个铜制的圆桶和一个装在其内的多孔槽组成,铜圆桶是正极,多孔槽内的一个锌棒作为负极,多孔槽内注入稀硫酸,其外部则是饱和硫酸铜溶液。
虽然这种电池不能充电,放电结束之后必须重新加液维护,也会对工作人员的健康有影响。
但这些都不重要,反正按照惯例,这种会危及自身的工作岗位,通常都是聘任的外籍友人……
注1:网上找的,据说是隋大业八年讨高句丽檄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刘盈:兴灭继绝×开疆拓土
“千里传音?”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看着眼前的几个黑箱子,以及满地零零碎碎,说不出名字的零件,卢绾和刘邦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作为上了年岁的老人,对于新生事物的第一反应,自然是保持质疑。
不过他俩也同样见证了数不清的,颠覆他们固有认知的新事物,因此现在就处于质疑和相信二象性之中……
尤其是刘邦,他质疑完后,满是皱纹的脸上洋溢着好奇的情绪,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把,试试手感……
只是在他身边,卢绾一把拉住,小声嘀咕:“别乱动,免得到时候他弄不成了,又赖给你,你家小崽子多奸诈,你不清楚?”
嗯,卢绾素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刘盈……曢
你等着,将来卢虞得给我生个足球队……刘盈满脸鄙夷的看着对面那两个满脸鄙夷看着他的老头,双手抱臂问道:“爹、卢叔,你俩找我干啥,没见我这正忙着呢?”
卢绾看了看刘邦,示意他去说。
怂货……刘邦慢悠悠走了过来,脸上浮现出几分不好意思:
“你卢叔这么些年一直在长安住,都没怎么回过封地,这不是正好要在辽东用兵吗?所以他就想着,能不能让他去带领北路军……毕竟你卢叔是燕王以及太尉。”
刘盈看向卢绾,心中只浮现出了一个字。
该!
当日开朝会的时候,刘盈专门让人去通知过卢绾,结果那厮说自己身体欠佳,恐怕来不来了……曢
但其实吧,那厮是领着自家媳妇和闺女去大戏院听戏去了……
如今听到樊哙领兵挂帅,又心痒难耐了。
早干嘛去了?
刘盈摇了摇头,满脸为难:“这恐怕不好办吧……”
嗯,假的。
毕竟和历史线上不同,卢绾的女儿再有两年就进宫当皇后了,而刘邦依旧建在,没有了吕雉的支持,樊哙凭什么敢和卢绾争?
但问题的关键是,这对刘盈来说有什么好处呢?曢
卢绾喜欢他,不妨碍卢虞做他的皇后,卢绾讨厌他,也不妨碍卢虞做他的皇后。
所以,刘盈特意拉长音,就是为了点醒卢绾。
果不其然,卢绾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咬着后槽牙憋出了几个字:“说条件吧。”
在刘邦的满脸懵逼中,刘盈笑眯眯的伸出了一根手指,想了想,又伸出了一根手指:“燕民二十万户……战后移民辽南半岛(chao
xian
ban
dao防河蟹)。”
刘邦满是好奇:“不是说兴灭继绝吗?嗯,对,现在继绝不了了。不过,那破地方有啥好要的?崇山峻岭,冬天还冷……”
“冷归冷,但河谷还是能住人的,尤其是有煤有铁,资源也还行……”刘盈辩解两句,旋即挠了挠头,让人将今年最新版的一副舆图拿过来。
“爹、卢叔,你们看,看出点什么来了吗?”曢
卢绾轻轻摇头,刘邦捏了捏下巴,做出我懂但我不想说的神情,很是认真的频频点头。
呵呵,这老头那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刘盈指着舆图说道:
“图上深红色的地块,是汉庭中央直辖的郡县,浅红色的是诸侯王国以及几个总督府、都督府、都护府下辖的方国。”
“至于白色的地方,用红笔标注的是尚未成为汉之藩属的国家或是部族,黑色字体标注的是咱们的藩属国……”
“所以,现在看出来了吗?”
卢绾再度摇头,刘邦依旧是我懂但我就是不说的神情,只是他双眼中的茫然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毕竟,他已经是个年过七旬的老人,身体虽然硬朗,但头脑已经不复从前的清明,尤其是跟不上思维越发清奇的刘盈……曢
于是刘盈满是鄙夷的左看右看,直到卢绾攥紧拳头准备发飙的时候,才指着渤海向东的地方说道:
“看,从这向东,全是粉红一片,但唯独这里有了空缺,造成了舆图的不美型!所以别说卫满动手了,就算是卫满不动手,过两年我也要对他们动手……”
“要不然,这强迫症根本受不了哇!”
嗯,这是他玩P社游戏时留下的病根,地图填色,有时候就为了地图的完整性,直接以‘帝国主义’的口号宣战……
所以,更别说那些地方本来就是汉之玄菟、乐浪,属实是一点都不能少!
听到刘盈的解释,卢绾满脸懵逼,刘邦沉默了片刻,咋吧咋嘴说道:“二十万户?是不是少了些?”
“不少了。”刘盈摇摇头说道:“那里的基础条件太差,需要边修路边移民……不过好在如今国内的粮食多到吃不完,因此辽南半岛的移民不需要从零开始平整土地开垦农田。”曢
“到时候直接赐爵一级,这样他们就可以合法蓄养一两户耕奴为其劳作,至于自己,则搞基建或是进工厂、矿山打工。”
“之前不是说了嘛,那里多煤多铁,矿产丰富,如今有了蒸汽挖掘机、抽水机、升降机之类的器械,再加上靠近海洋,运输起来也方便,要不了十几年,发展程度就不会比中原差劲太多。”
“所以不光是迁燕民二十万户,后续还要从楚、齐、荊、赵、中山等国迁民百万户……”
卢绾看了看刘盈没有说话,刘邦沉默片刻,轻声叹息:“如今你是皇帝,国家大事自然由你做主,但莫要忘了血浓于水这四个字。”
这老头又想歪了……刘盈抿了抿嘴。
其实他根本就没想着什么遏制异姓王同姓王,强令从他们那里外迁人口,主要是因为帝国管辖下的郡县人口并不足以支撑如此大规模的迁徙。
或者说,如今的汉国并不限制人口流动,很多百姓家中次子长大之后,就会选择背起行囊去远方闯荡一下。曢
毕竟汉国整体上来说地广人稀,而且雨后春笋般建起的工厂也需要大量廉价劳动力。
但诸侯国不同。
他们的收入来源很大一部分是人头税,所以他们不太愿意百姓离开封地,尤其是刘邦在卸任之前颁布诏书,确认了推恩令的存在。
因此,那些居住在诸侯国,从前没有合法继承权的次子和庶子,如今也有了从长子那里分一杯羹的法律背书。
农耕文明,百姓安土重迁,当他们从父辈那里继承了土地,再盖上几间瓦房、娶个媳妇生个娃,只要饿不死,就不会想着出去闯荡。
这,不符合刘盈为这个时代定下的主旋律。
尤其是如果让这种风气蔓延开来,只怕历史的怪圈就会再度重演,中国人首先开始了地理大发现,但最终却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将无尽的海洋和陆地拱手让了出去。曢
不过刘盈也懒得解释,只是专心搞着眼前的调试。
于是,刘邦的注意力也渐渐被眼前这莫名其妙,光怪陆离的一幕所吸引。
尤其是刘盈在一个黑箱子前摆动几下,另一个黑箱子里的蜂鸣器滴滴滴滴的响起时,刘邦更是恨不能自己上手也摆弄一番。
嗯,能响就说明没什么问题……刘盈心中小声嘀咕了一句,旋即看向等在门口的韩谈:“让人来把电报机抬走,之前那个训练手册刊印出来了吗?”
韩谈领着几个身材高大的內侍走入,拱手说道:“回陛下,电报公司那边传来消息,已经让人去街上张贴文书,招募学员了。”
你看,这就业岗位不就又有了……刘盈轻轻颔首,旋即看向探着脑袋恋恋不舍盯着电报机被抬走的刘邦,皱眉问道:
“吔?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曢
“你这是什么态度?”
……………………
蓝田南,大军校场。
隆隆鼓声之中,一个穿着全套板甲,如同铁罐头般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骑士在演武场中飞奔。
只是他的手中拿着的并不是骑枪,而是火枪。
准确的说,是两把大口径手枪。
在战马凌空而起的一瞬间,人马合一的骑士瞬间找到了最佳的射击机会,于是他双手分别瞄准不同的目标,同时扣动扳机。曢
滚滚白烟中,两声枪响几乎重叠,与此同时,被当做标靶的纸人也四分五裂。
毕竟这种口径的手枪,近距离射击下,即便是号称拥有冷兵器时代最强防御力的板甲也是一枪一个洞,就别说是纸人了。
于是,当报靶的声音响起时,校场上顿时欢呼一片。
只是在刘盈旁边,广严侯召欧抚须而笑,满脸谦逊。
毕竟那个铁罐头,是他的大儿子召胜。
嗯,召欧是沛县人,一路跟着刘邦攻入关中,怀定三秦,楚汉战争时期和郦食其共同劝降燕王臧荼,之后又参加了垓下之战,因此封广严侯,食邑两千两百户。
刘盈今天到此,为的是点将。曢
准确的说,是分蛋糕。
战狂之所以是战狂,主要是因为他们可以通过打仗攫取自己平时无法获得,以及普通人一辈子也无法获得的财富地位。
所以,刘盈这些天的身边,就聚集起了一群嗡嗡嗡嗡的苍蝇。
为了‘公平起见’,或者说是刘盈想要出来玩,以及看看这帮二代中有没有可用之才,就有了眼前这一幕沙场点将。
刘盈看了看满脸谦卑,但双眼中写着快夸我三个字的召欧,笑着说道:“果然虎父无犬子……”
“陛下谬赞,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召欧抱拳,满脸堆笑。
贱不贱呐……张不疑微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不过他的嘴角旋即扬起。曢
因为今天,不止武试还有文试!
张不疑作为大汉顶流,勋贵圈子之中的当红炸子鸡,和那帮功臣二代目、三代目们都很熟稔,知道他们有几斤几两!
比如召胜,骑马射箭,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只可惜人不可能是个全才,若是让他提笔写字,三个时辰能写两百个字,都算是他家祖坟冒青烟了……
所以张不疑只是一言不发,专等看乐子。
站在张不疑另一边的,则是抹不开面子,被一众功臣从家里拽出来的韩信。
他作为刘邦认证的攻必克、战必胜的汉初三杰,在刘盈亲至的场合下,如果对那些正在演武场上表现自己的功臣子弟们点评一番,准确的说是美言几句,则那些年轻人必然仕途通畅。
但问题的关键是,这厮名叫韩信,就是怒怼刘邦只有自己十分之一能力,以及耻于和樊哙同伍,并当众表示出来的韩信。曢
所以,指望这种人玩点花花轿子大家抬的事情,属实是痴人说梦。
不过韩信也有另外一点好处,那就是他毫不留情的怼人,但也会很中肯的赞扬。
比如召胜手持双枪,能在奔马上命中三十步外的标靶,虽说主要靠的是运气,但背后也同样不知道下了多少功夫。
因此韩信捏着胡须,看向正在刘盈面前表示谦虚的召欧:
“广严侯太过于虚伪了。人说强爷胜祖,你家召胜就比你强了太多,你三十步内别说手持两把手枪,就算是一支有膛线的卡宾枪也未必能上靶……”
刹那间,鸦雀无声,召欧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一点点转过头说道:“淮阴侯教训的极是……某今日回去之后就勤加练习……”
哈哈哈哈嗝……刘盈用力拧了一把大腿,深呼吸两口说道:曢
“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如今有了火器,个人勇武就越发的不是那么重要了……广严侯的能力并不在个人技击,而是指挥骑兵作战,淮阴侯有些苛责了……”
张不疑面容扭曲,哆嗦着嘴唇问道:“比武进行的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通知准备文试了?”
没等刘盈说话,召欧皱眉问道:“中书仆射可是身体不适?”
张不疑满脸痛苦的摇了摇头:“没事啊……我很好,就是腿被蚊子咬了一口……”
刘盈一脸若无其事的点点头:“既如此,那就准备文试吧。想来将门虎子,家学渊源,必然不会令朕失望……”
…………………………
啪!曢
啪!
刘盈一脸暴怒的接连扔掉两份卷子,让站在他面前的一种功候战将连大气也不敢喘。
“孙武和孙膑弄岔了情有可原,朕不怪你们,毕竟年代太远了……
“李牧和白起也能弄错啦?”
“啊?”
“李牧坑杀赵军四十万?哦,朕明白了,合着封号都叫武安君,就是同一个人啦?”
“平日里一吹就是个孔夫子挎腰刀,文武双全,到了正儿八经时候了,就给朕写了这么点狗屁不通的东西?”曢
“居然还有人敢交白卷?你以为你不写名字,朕就不知道是谁了?”
“大家都写名字,就你不写,咋的,以为朕不认识你?”
“真是个小机灵鬼!”
“还有,连刚刚启蒙的孩童都会计算的大军粮草问题你们都不会算?是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啦?”
……
在刘盈的咆哮声中,他对面那群二代、三代们变得越发谦卑,恨不能低入尘埃之中。
但这只是在装模作样。曢
毕竟在他们看来,分得清李牧和白起有什么用,他们的老爹祖父大字不识一箩筐,不照样也从沛县起兵,横扫天下!
刘项原来不读书!
再说了,计算大军粮草的事情本来也不归他们管,他们有的是钱,大不了到时候雇佣几个穷书生,将写写算算的活包出去不就完事了?
作为武将,他们只管厮杀!
刘盈骂骂咧咧了一会,只觉得口干舌燥,于是狠狠闷了一口凉茶,结果又被呛到,更是咳嗽连连,一副脸红脖子粗的样子,看起来神情越发狰狞。
麻蛋,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刘盈慢吞吞坐回椅子后,摇了摇头,回想起曾经上网冲浪时学习过的没什么卵用的知识。
比如近代军校制度的起源,大约分两种模式。曢
其一就是清末民初很流行的讲武堂,也就是武备学堂模式。
这种模式最早出现在沙俄、普鲁士之类的封建君主制国家,主要特点是学习时间相对较长,而且有越来越长的趋势。
这是因为当时的贵族一般不上学,而是在家接受家庭教师的教育,家庭教师的能力有限,这就要求贵族子弟在进入军校后,还要花费时间继续一部分基础知识教育,然后才能进入军事专业教育。
进入19世纪下半叶,随着基础教育的发展,武备学堂模式还衍生出了预备军官学校,贵族们依旧在家接受初级教育,然后去预备军官学校接受中级教育,再进入武备学堂。
而另一种是专门教育模式。
这种模式以美国最为典型,即青年首先在国民教育系统接受充分的教育,然后再学习几个月到一年不等的初级指挥学。
美国采取这种模式的主要原因是美国没有军事贵族的传统,毕竟那个年月美国只是个建国没多少年的新兴国家。曢
不过虽然没有什么历史,但有钱,因此美国的教学水平以及国民受教育程度,在全世界的范围内都可以算的是上顶流。
于是这种军官培养模式也慢慢传到了欧洲,比如小胡子的好几个元帅,就是毕业于这种教育类型的军事学校。
而清末引入的军官培养体系,是武备学堂模式。
原因也很简单,清朝当时根本没有建立国民教育体系,几乎全部的基础知识必须由军校来教。
刘盈看了看面前凌乱的试卷,觉得教育改制的问题其实已经迫在眉睫了。
首先要做的,自然是建军校。
毕竟他也是个战狂……曢
刘盈抬起头,用一种暴风雨前宁静的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说道:“都还站在这干甚?等着朕留你们吃饭?有脸吃吗?”
于是,一群如释重负的人走了之后,徒留下双手抱臂看乐子的张不疑,以及满脸无所谓,早就见怪不怪的韩信。
张不疑慢吞吞的走过来问道:“中午吃啥?”
刘盈没好气的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我阿姊传染你啦?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张不疑冷笑:“很好,这句话我会如实传给芷阳。”
刘盈愣了一下,回忆了一下说道:“听说军营外面有家小店面条做的不错,自制的豆腐干更是一绝……”
……………………曢
辽南半岛,王险城。
城中的大火已经熄灭,遍地尸骸的景象也已不复存在。
只不过那些或残破,或保存完好的民居之中,居住的主人已经换成了卫满军队的家眷部众。
这就是他们愿意跟随卫满攻入王险城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毕竟王险城中的狗都有一个舒适的狗窝,而他们这些为了箕准打生打死的战士,却穷困潦倒,上无片瓦遮身的游荡在半岛之上。
嗯,有些夸张了。
但毕竟他们居住的只是木头房子,而王险城中,却全是水泥混凝土房子!曢
相比于木头窝棚,水泥房子更加结实、厚重、保暖就不必说了,重要的是冬天的时候可以尽情的烧柴取暖,完全不必担心墙壁会被火焰引燃!
不过改善最大的,当属卫满。
如今他坐在箕准花了大价钱从汉国请设计师修建的王宫之中,怀中拥着的是箕准那个尚未来得及享用的姬妾。
只是尽管对方摆动腰肢,如蛇一般在他怀中蠕动,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享乐的神情。
相反,他觉得厌烦!
于是他一把将那个千娇百媚的女人扔在地上,在对方惊恐万分,瑟瑟发抖的时候,独自站起走到窗前,大睁着一双三角眼向西眺望。
那里,一片雾蒙蒙,没有什么特殊的景色。曢
但卫满还是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宫阙,一个拥剑而坐,冕旒遮面的男人。
那是汉帝国的皇帝,天下最有权势的人!
只不过这个男人,并不打算给他留一条活路……
凭什么?
他诛杀懦弱无能的箕准,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王朝,就是十恶不赦的罪过,人人得而诛之!
而你的父亲斩蛇起义,诛灭暴秦,就是吊民伐罪,顺天应人?曢
这,不公平!
卫满在原地站了许久,愤懑转变为战意。
如今的王险城坚城一座,汉人要战,那就殊死一战吧!
于是他转过身,战意昂扬的走向那个趴在地上的女人,狠狠的战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刘盈:大远征,但是是中老年团建……
杏雨梨花之中,集结起来的关中精锐骑兵整装待发。
他们将会在胶东半岛乘坐大船,跨海向东,惩戒破坏帝国秩序的卫满及其麾下的叛乱分子。
新修好的霸水大桥边上,挤满了前来送行的男女老幼,又唱又跳……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四牡孔阜,六辔在手。骐骝是中,騧骊是骖。龙盾之合,鋈以觼軜。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
但在一片和谐中,也有些许不和谐的场面。
比如一个身穿葛衣芒鞋,衣领黑白相间的老头,就站在角落里滴滴咕咕:“边庭流血成海水兮,汉皇开边意未已……臭小子诗写的这么好,怎么就不知道反思呢?”
在他身边,那些穿着铁甲,但同样不经意露出黑白相间衣领的骑士无声笑笑:“师祖,我等走后,工会的事情就拜托了……”
老头满脸认真的说道:“放心,一切有我!别忘了我可是当今皇帝的老师,他廷尉怎么把老夫抓起来,怎么把老夫放出来!哼,在那期间,他还要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别把老夫饿瘦了!”
骑士们认真点头,上次大家都见识过了,盘公住的牢房豪华堪比新丰城最贵的客舍!
毕竟,盘公曾经和他们的皇帝陛下互为老师!
于是他们转身,牵着马向已经开始迤逦前行的大部队而匆匆赶了过去。
…………………………
霸桥西岸。
卢绾穿着他最喜欢的一套旧盔甲,和前来送别的虞姬持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泪眼是有,但无语的其实是樊会。
朝堂上,刘盈说让他做护东胡中郎将,统领北路军的话音还没落,就又给他空降了个爹……
嗯,樊会的主帅名头没变,但卢绾官拜三辽行军大总管,既是燕王,还是太尉,更主管辽西、辽东、辽南一应军政大权……
所以,樊会现在就是后悔,早知道当年在沛县的时候,他就不该终日杀狗卖肉,闲暇时再和刘邦等人喝酒,而是勾搭个漂亮点的小寡妇,生一串闺女,然后一股脑全嫁给刘盈!
这样,他这个岳父加姨夫,总要大过旁边那个死不要脸的家伙了吧?
“舞阳侯,燕王年纪大了,这一路上你要好好照顾他……”
听到虞姬哽咽中带着命令的声音,樊会更是腻歪的不行,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另一边,同样翻着白眼的还有刘盈。
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刘盈无声叹息,脸上还要挤出一副笑脸:
“娘,都给你说了八百遍了,电报机做出来了不假,但培训人员还要好久,这次肯定是用不上了……”
“真的,不骗你,我每天都给你写信还不成?每天三份电报,每次不少于五百字,你想要累死电报员?”
吕雉抹去眼角的泪水,扁着嘴指责道:
“好啊,现在你翅膀硬了,就开始用这种语气给娘说话了……一个母亲惦念她唯一的儿子,难道还有错了?”
“还有你那个爹,一声不吭的又跑了,我不就是多说了他两句,至于吗……”
“一个老的,一个小的都是这样……”
队友呢,救一下啊……刘盈以手扶额,勐然看见靠在张不疑肩膀上一脸吃瓜表情的刘乐。
于是,刘盈默默伸出两根手持。
但刘乐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于是刘盈再度伸出了一根手指,刘乐这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装作漫不经心的走到吕雉身边,突然神情很夸张的哎哟了一身,旋即捂着肚子低下头。
吕雉吃了一惊,顾不得和刘盈拉扯,转头拉着刘乐问道:“怎么了?叫你在家待着,偏不听……快,去把医士叫来!”
刘乐仰起头,嘴角露出笑容:“没事,就是宝宝踢我了……”
“臭丫头,吓死娘了……”吕雉扬起手,想要打下去但又不舍,只是扶着刘乐向车队走去,边耳提面命着许多重复了无数次的话语。
吕雉走后,张不疑慢慢凑到刘盈身边,手指在身前笔画许久,小声滴咕:“这都什么意思?我怎么看不懂?”
刘盈沉默了好一会,才反问道:“你知道什么是果下马吗?”
张不疑点点头:
“知道啊,就是那种肥都都,看起来很可爱的小矮马,骑果下马春游是长安贵妇们的首选……据说现如今价钱涨疯了,一匹品相很普通的果下马都价值十万钱!”
“有这钱,都能买一匹很不错的战马啦!”
“你这就属于乱比了。”刘盈反驳了一句,接着说道:“大马是工具,小马是玩具,工具有价,玩具无价,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张不疑沉默了一下,随即满脸赞同的点点头:“说的有理,但我还是不懂这和你跟止阳之间的比比划划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刘盈撇撇嘴说道:“我之前答应过她,说是这次从辽南回来的时候,送十匹最好的果下马给她做生辰礼物。毕竟咱们这边虽然有繁育,但最好的果下马依旧出自辽南……现在恭喜你,你家能开马场了……”
“三根手指,就是三十匹?”张不疑满脸不可置信。
“嗯呐。”刘盈点头。
一瞬间,张不疑被幸福冲昏头脑。
三十匹马的价值说高也就那样了,重要的是,刘盈说的马场这两个字。
马一年只繁育一次,而且还相当于是在抽奖,出现上等马的概率远远低于普通马。
因此有了刘盈承诺的三十匹好马,张不疑就相当于是拥有了一张通向一扇财富之门的入场券!
娶公主,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事……张不疑胸中满是幸福感,从前被刘邦各种鄙夷的屈辱感尽数烟消云散。
不过他随即轻叹一声,可惜如今不允许表兄妹成婚了,否则他说啥也要再弄个公主回来给他当儿媳妇……
“话说,太上皇哪去了?”张不疑环顾一周,并没有发现刘邦的身影,于是看向刘盈问道:“难道真的像止阳说的那样,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吵架,然后离家出走了?”
“是也不全是。”刘盈笑着凑过去,小声说道:“还记得之前的考试吗?”
张不疑点点头。
刘盈摸了摸下巴继续说道:
“我让那帮考试不及格的家伙回去闭门思过去了,他们的爹不敢找我,于是想着法子找我爹说情,我爹烦不胜烦,于是假装生气离家出走了……这时候,应该已经在雒阳泡温泉了……”
…………………………
“你想淹死乃公?”
温汤池,刘邦怒容满面,在他对面,则是手足无措的刘肥。
毕竟这个池子不大,里面泡着刘交、刘贾、刘鼻、刘如意许多人,水位已经比从前高了许多,刘肥再加入其中,更是让水位急速飙升……
刘交笑着打圆场:“还不是三哥你那名字起的不好,非要叫个什么肥?好了,现在孩子真就胖了,三哥你就认了吧……”
刘贾也笑着说道:“就是,你往上多坐坐不就行了,今天咱们老刘家齐聚一起,这么开心,你何必又去斥责肥……”
“好大胆,这么说反倒是我的错了?”刘邦假装很是生气:“这要是我还是皇帝,指定每人削你们一个县的食邑!”
“你没削,可咱家的麒麟儿却没有放过他的这几个叔父……”刘交摇了摇头:“楚国虽大,但一下子迁走五十万户,也太狠了……”
刘贾点点头:“荆国十万户,这些人迁走之后,荆国就一下子回到了三年前……”
代表着刘喜而来的刘鼻也是频频点头,脸上露出了肉疼的表情。
代国人少地贫,只被摊派了五万户的名额。
但少了这五万户,就意味着每年至少损失好几百万钱的人头税!
不过他没有在场的其他刘氏诸王惨,更重要的是他只是代国太子,虽然代表刘喜,但却没资格在刘交、刘贾和刘邦交谈的时候插嘴。
另一边的刘肥更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他齐国虽然只摊派了十万户,但问题的关键是,如今鲸岛总督府的百万人口,辽东辽西的百万人口,大多是这些年陆续从他齐国迁出去的……
所以,这样的刀子他每年都挨,习惯了,真的……
刘邦一脸不屑的撇撇嘴:
“看你们那一个个急赤白脸的样子,还像是个王者?不就是迁徙点人口吗?就不能少盘算点个人利益,多为国家利益做点贡献?”
“咋的,少那么点人就揭不开锅了?真要是吃不上饭了,就带上你们一家大小去新丰城住去,一日三餐我包了……”
刘交很想在水里撒尿,然后泼他一脸,但想了想还是忍住,就如同当初刘盈用命令的语气将摊派的结果告诉他,他同样忍住了那样。
如今刘太公不在了,维持在刘邦和他们之间的那条无形的纽带已经断绝,他们不再是从前那种手足至亲,而更多的只是亲戚。
逢年过节登门拜访,互送年礼互相问好,除此之外再无来往……
他们和刘邦如此,将来的刘盈和刘肥、刘如意、刘恒等人也是如此,后者无力抗拒前者强加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无论是雷霆,亦或是雨露,他们都只有谢主隆恩这一个选项。
这,或许就是历朝历代那些心有不甘的皇子,想要争上一争的原因。
…………………………
鲁国。
穿着一身大红色袍服的吕产站在道左,神情恭谨。
作为如今的鲁国王太子,自然要负责接待刘盈的全部事宜,尤其是他听闻刘邦也在随行的队伍之中。
吕家和刘氏关系不比寻常,刘邦从小就把他当做亲儿子看待,尤其是动起手来,更是比吕泽打的还疼……
所以,他从天不亮就等在了这里。
不大会功夫,当一骑飞来报告前军已到的时候,所有人勐然感到地面上传来细微震动,眼尖的人甚至能够发现有些碎石子在有规律的跳动。
哒哒哒、哒哒哒……
蹄声大作,一面硕大的赤色战旗迎风飘荡,旗帜下方,是一个身骑白马,金色战甲红色披风,犹如天神下凡的骑士。
吕产眨眨眼睛,忙不迭率领身后鲁国大小官吏迎了上去。
“陛下……”
“起来吧。”
刘盈挑挑马鞭,笑眯眯的说道:“你我兄弟,一些繁文缛节还是能免则免吧……”
吕产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只是环顾左右,问道:“太上皇呢?”
“沛县甜不辣团建去了……”
在吕产的茫然之中,刘盈笑着解释:
“我爹还有大舅他们一起爬泰山看日出去了……”
“唔,让你准备的营帐和吃食都准备好了吗?尤其是草料,备足了吗?”
“陛下放心,臣是按照两万人的标准进行的准备。”吕产很是自信的说道:“就怕他们吃不完用不完,绝对不怕不够用!”
刘盈轻轻点头:“果然,比从前长进不少……吕台呢?怎么不见他人?”
吕产轻声叹息:“大哥自从出了那档子事后,不理世事,如今跟着几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番邦学者云游天下去了,说是什么明心见性、普渡众生……我也不懂,反正大哥想去玩就去玩吧,开心就好……”
普渡众生?和尚们发展的速度比我想象的快啊……刘盈笑了笑不再说话,只是跟在吕产身后进城。
…………………………
辽南半岛。
清晨,一阵急促的犬吠之声,惊醒了这个宁静的小村落。
睡眼惺忪的男人刚刚披上衣服准备出门查看,只听得碰的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紧接着,十多个脸色有些冻得乌青,异常狰狞可怖的士兵涌了进来。
“说,粮食都藏哪了?”
看着被架在脖子上的利刃,男人只能用手指了指角落中堆着杂物、柴草的地方。
这一刻他只盼望对方能够放过他,放过他的妻子儿女。
但很快,他就陷入了另外一种绝望之中。
那些闯进他家的士兵连看都没有怎么看他的妻子一眼,只是翻箱倒柜,挖地三尺,抢走了他家中的每一粒粮食,每一枚汉国的五铢钱,甚至于连他们身上的衣服,床上的被褥也没有放过!
这,还不如干脆一刀杀了他呢!
辽南半岛北部的气候格外恶劣,很多地方早就是只穿一件单衣了,但他们这里的山头上依旧留有残雪,只有河谷之中稍稍暖和一点。
但,也仅仅是一点点罢了。
在太阳没有升起之前,如果没有衣服被褥以及足够的燃料进行御寒,是真的会冻死人的!
重要的是他们这里的农作方式是春种秋收,如今地里种下的粮食刚刚发芽,家里的存粮也被人抢走了!
未来的几个月,日子可怎么过啊……
…………………………
王险城。
城中甲士往来不绝,一辆辆小推车满载着从城外百姓家中抢掠而来的余粮,源源不断送到了城中临时加盖的一座座粮库之中。
卫满在百多名护卫的簇拥下,沿着街道从在城中巡视,频频点头,赞不绝口。
在这段时间的余粮征缴之下,他已经存够了供二十万人吃一年的粮食!
如果上天能够再给他两个月的时间,他就可以将这个数字扩大到三年之久!
足吃三年的存粮,再加上这座用水泥铸造的城池,他自忖即便是强大如同汉军,也要铩羽而归!
毕竟这里的冬天来得早却迅勐,只要拖到冬将军发动攻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因此作为半个本地人,卫满下令征集粮食的时候,还特意嘱咐要收集衣服被褥皮裘等御寒之物。
至于民夫则并不需要。
王险城并不大,容纳不了太多人口,而人越多粮食压力就越大,且民夫的战斗力远远低于他们这里的职业士兵。
…………………………
南海郡,番禺县,码头。
微咸微湿的海风吹拂,混合着炽热的骄阳,染黑了所有行走在这里人的肤色。
嗯,有些人是天生的。
比如几个乘坐一条破船的番邦商人,即便是把他们扔到煤堆里,也是极为显眼的存在。
他们,比煤更黑……
只是和他们在家乡时的桀骜不同,现在他们面对着发放通行证的斗食小吏时,态度格外谦卑。
“既然你们通过了汉语考核,那就获得了进入外城的资格,不过还是要警告你们两点……”
“外城坊市周围虽然没有宵禁,但你们几个外出的时候,最好有一个汉人陪同,否则被别人抓去当做奴隶贩卖,咱们可概不负责……”
“还有,看见标注着此地概不接待外商的招牌后,立刻转头离开,否则被人打死了,咱们可也不管……”
在番邦商人点头哈腰,用蹩脚的汉语千恩万谢,并且将一粒金豆子塞进小吏手中的时候,远处的海平面上,一条硕大的战舰破浪而来。
少顷,一个头发卷曲,面色微黑的青年从船上走下,忍不住一个趔趄,好在他身边的侍卫反应及时,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拉杰什,谢谢你了。”
“大王子,这是我应该做的……”
在他们两个人互相拜谢的时候,他们身后的一个圆脸少年则满是不耐烦的样子。
圆脸少年正是窦漪房的亲弟弟,窦广国。
在武涉亲眼目睹了身毒发生巨变,并且成功忽悠瘸了推翻孔雀王朝,建立了的巽[xùn]加王朝的普沙密多罗·巽加之后,窦广国被留下来处理善后事宜。
嗯,其实就是等待护航商队的战舰到来,然后带着普沙密多罗的大儿子阿耆尼密多罗前来汉国签订盟书,准确的说是通商条约,约定商品的关税。
毕竟巽加王朝是个买办政府,从汉国这里进口越多,统治阶级的收入就越多。
只不过又等了一会,见到那俩人还在那磨磨蹭蹭,窦广国忍不住催促:“快点吧,我等的花都谢了……”
嗯,船上航行极其无聊,因此他们大多靠打牌消磨时光。
所以,听到了这句催促的话语之后,阿耆尼密多罗转头看向满脸不耐烦的窦广国,双手合十弯腰行礼:“真是对不起了。”
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对不起,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只管道歉……
窦广国满脸无奈,伸手向前反复比划:“走,往那边走,别挡道……”
阿耆尼密多罗愣了一下,越发谦卑:“真是对不起了……”
……………………
写着海关两个字的大厅内,化身无情盖章机器的文官愣了一下,有些愕然的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满脸谦卑,见谁都露出和善微笑的南洋胡人,以及一个暴跳如雷的圆脸少年。
“啊,是你?”
文官认出了那个圆脸少年,毕竟当日武涉率领船队下南洋出使化外番邦的时候,规模空前宏大,很多官吏百姓都前去围观。
窦广国点点头,将早就准备好的一沓文书递了过去,言简意赅:“办税。”
另一边,合十走来的阿耆尼密多罗满脸好奇,转头看向之前被隔在后面的翻译:“办税?莫非这就是那人所说的关税?”
不等窦广国回答,办税的文官抬起头:
“当然,所有进入汉国的商品,都需要到这里来进行登记,报税,否则必被问责,下场很惨的……须知计相手中不止有上千人的税吏,也就是我们这样的官吏,另外还有一支两万人的缇骑,嗯你可以理解成武士,只是这些人只能配合税吏查税,不能用作其他用途!”
阿耆尼密多罗满是惊讶的睁大眼睛:“你会说我们的话?”
“略懂、略懂……”文官很是谦逊的点点头:“当初我本来是想报考典客府的左贰官,毕竟那里的工作轻松,每年就忙一个月,剩下的就是干拿钱不干活……结果报考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第二轮笔试就把我刷了下来……”
“嗨,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反正你也不懂……”
在阿耆尼密多罗一脸茫然中,窦广国皱着眉头,突然有一种自己才是外国人的感觉……
第一百一十八章 刘盈:什么年代了,还在用传统方式守城?
汉初的郡国并举制度下,对县一级的人口数量有规定。焭
五千户的县为小县,最高长官称县长,铜印黄绶、秩六百石至五百石,拥有一万户左右的大县,最高长官称县令,铜印黑绶、秩千石至六百石,县里的人口超过万户,则需要迁徙汇总其他县的人口,在临近地方重新设县。
这项规定,尤其针对诸侯国。
因此在这个地广人稀的大环境下,汉庭中央在齐国统治下的山东半岛上,重新建立起了昔日的齐地四郡。
也就是济北郡、临淄郡、胶东郡和琅琊郡。
尤其是琅琊郡。
此地有鱼盐之利,从春秋战国时期就很是富庶,人口众多,而人口基数大,就意味着人口增长速度快,人口增长速度快,就代表着汉庭中央对这里蚕食的速度快。
只不过在刘肥的强烈抗议,以及找到了刘邦去评理的情况下,齐国保住了那座最为繁华的滨海城市,琅琊县。焭
嗯,就是始皇帝出海巡游,以及徐福出海寻仙,以及拥有琅琊石刻的地方。
在刘邦的调停之下,时任相国的萧何不得不退了一步,将新琅琊县的治所向北移了一下,挪到了崂山脚下的一片平原渔村。
嗯,大体就是从青岛市的西海岸新区,挪到了市南区。
于是,刘肥这才满意而归。
毕竟齐国最多的就是海岸线和港口,萧何想要,就给他好了,反正和临淄、历城(济南)的繁华相比,区区几座小渔村(青岛),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总有人会得寸进尺。
比如现如今被改名为青县的西北方向,郁郁葱葱的崂山之中,刘邦满脸懵逼的看着面前的一块石碑,睁目结舌半天才弱弱的问道:焭
“乃公怎么觉得,这个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刘邦身边,被樊哙‘排挤’……准确的说是觉得和樊哙在一起不好玩,于是将指挥权甩给樊哙,美其名曰伴驾而一溜烟从北边跑过来的卢绾也瞪着眼睛问道:
“是啊,这块石头不应该在琅琊吗?”
在他俩身后,吭哧吭哧喘着粗气爬山的刘肥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
刘邦手指的石碑,正是承载着《琅琊石刻》的那一块。
在一双双目光汇聚而来的时候,刘盈若无其事的把脸扭到一边,吹着口哨,直到刘邦忍无可忍。
“哎哟……”焭
“乃公问你话呢?吹、你再吹一个乃公看看!”
刘盈捂着脑袋,在刘肥一脸大仇得报中,扁着嘴解释道:“我把琅琊台上的那块石碑搬到这里了。”
“嗯,据传说当年没有石刻镇压的时候,琅琊县的港口时有狂风骇浪,海水倒灌,但有了之后就河清海晏,所以青县这边,自然也需要石刻来镇守!”
“不光是石刻,胶州湾那边还有两头铁牛,也是为了镇住海浪……”
刘邦愣了一下,哭笑不得:“你把石刻搬到这里了,琅琊县怎么办?”
刘盈摇了摇头:“这里的不是那一块,这是个仿品,和琅琊台上那一块一样,都是我后来找高手匠人做的,绝对以假乱真,别说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海龙王了,就连爹和卢叔都没看出来吧?”
卢绾稍稍沉默,问道:“那真的呢?”焭
嗯,他心中其实已经有答案了,只是想要一个明确的回答。
刘盈笑眯眯的说道:
“当然是已经运到了长安啊!我准备等过段时间在长安城里建一个皇家博物馆,专门展出一些有历史意义的东西。”
“比如石刻。”
“不光是《琅琊石刻》,还有《峄山石刻》、《泰山石刻》、《芝罘(fú)石刻》、《东观石刻》、《碣石石刻》以及《会稽石刻》这几种不同的碑文,尤其是《琅琊石刻》,更是有秦始皇时期的一块,和秦二世胡亥的那一块!”
“同列展出,增加旅游业绩和文化值呢……”
刘邦愣了一下,懒得对刘盈时不时说的莫名其妙的词语去深究,只是插着腰很是理直气壮的问道:“那乃公的呢?”焭
刘盈竖起拇指:“当然也有啦……先不告诉你,等到了开馆之后,爹你自己去看……嗯,这叫做保持神秘感!”
刘邦满是不屑的冷哼一声,背着手眺望着远处的碧海蓝天。
日过正午时,海平面上一艘巨大如同城池的风帆战舰映入眼帘,乘风破浪而来。
“这就是你说的水师旗舰?确实不小!”刘邦频频点头,突然皱皱眉头:“怎么还是黑色的旗帜?改服色的事情没有通知他们?”
卢绾走过去说道:“许是舰船位于大海,消息闭塞吧……”
刘盈摇了摇头:
“不是啊,早就通知过他们了,只不过我不打算让水师舰队也悬挂赤色战旗……”焭
“毕竟船行海上,黑色主水德,多少讨个彩头,总归要比火德红色要吉利一些吧……”
“再说了,你们真的不觉得碧海蓝天之下,黑色舰船、黑色风帆、黑色大旗有一种莫名的浪漫吗?”
“浪漫?”刘邦笑了笑不再言语。
另一边的卢绾也做出同样表情,只是摇头说道:“随便你吧,反正你现在是皇帝了,远洋的水师也更名为皇家海军,既然是皇家,那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刘盈双手插腰一脸傲娇。
这,就是钞能力。
如今远洋的风帆战舰越造越大,一条满编满配的艨艟巨舰动辄上亿钱,国库虽然有钱,但曹参却并不愿意每年拿出至少一半的税赋收入去造船。焭
反正按照曹参的推算,依靠现在的舰船数量,足够维持汉国在远洋地区的霸主地位!
至于缺乏的运力,可以通过那些飞剪船之类的商船进行补足。
所以,国库的钱还是省着,用作他途比较好。
比如铁路。
随着长九铁路的通车,所有人都看到了铁路带来的变革,以及伴随着蒸汽列车的轰鸣如潮水般奔涌的财富。
于是国内几条铁路同时开工。
比如从长安出发,通向北方燕国的长蓟铁路,从长安出发,沿着三川东海道直到大海之滨的长海铁路等等等等。焭
虽然有面向社会层面发行债券,但修建铁路的大头依旧要靠国库拨款。
但其实国库里大部分的钱,还是被另外一帮人拿去了。
陆军。
毕竟汉国是一个有着大陆军传统的国家,虽然北方的边防压力如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西域都护府已经把触角伸到了后世的土库曼斯坦,如今的大苑国,而西南、江南也频频对深山里的蛮族进行围剿。
因此,汉国的常备军从之前的三十万,扩编到了五十万……
再加上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每年的财政预算,第一个砍掉的就是有关海军的经费……
也因此,航行深蓝的水师就更名为了皇家海军,无论是造船还是征募的水兵,经费一律由少府掌管的皇帝私帑中调拨。焭
所以,这就是会有宫妃私下里诽谤刘盈为败家子的原因……
不过刘盈对此浑不在意,尤其是站在港口之中,看着一个庞然大物充满压迫感的停泊在了他面前的时候更是如此。
钱,花哪哪好!
…………………………
辽东郡,城南校场。
鼓声隆隆,杀声震天!
樊哙站在点将台上,手中挥舞着令旗,指挥从各诸侯王国抽调来的戍卒演练阵法。焭
这一刻他暗自庆幸。
还好他指挥的北路军全是藩王国的军队,否则他必然会在刘邦以及刘盈面前出个大丑!
按照汉国法令,诸侯王统领的军队禁止持有火器,因此从他们那里抽调的戍卒,战术战法完全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
方阵推进,近身厮杀,讲究令行禁止的同时,更加注重士兵的个人技击水平。
但汉国直属军队就完全不同。
毕竟任你功夫再高,盔甲再厚,也无力抵抗火枪火炮的轰击。
因此作战之时,需要将战线尽量展开,方便发挥火枪火炮的杀伤优势,步兵、炮兵、骑兵之间的配合作战也和从前不同。焭
这在无形之中,就把诸如樊哙这样的传统武将给淘汰了出去。
“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后浪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啊……刘盈诚不欺我!”
樊哙轻声长叹,浑然不顾他的年纪其实并不大,完全可以重头再来去好好学习一番。
但有些人吧,他自己懒得去奋斗,就会加倍鸡娃。
比如此刻的樊哙,就惦记着什么时候去把韩信请过来给樊伉讲课……
樊哙很清楚,相比于他,韩信是个穷鬼,又养着一大家子人,想来很容易就会为五斗米而折腰……
嗯,五斗米如果不行,就一石……焭
这就是韩信各种公开鄙视,表示不愿意和他这个狗屠同列之后,樊哙依旧对韩信礼敬有加的原因。
当然了,更多的还是樊哙自己心虚。
毕竟樊哙早就已经想起来了,当初鸿门宴那个被他一盾牌拍飞出去,抢了宝剑还讥讽了好几句的楚军持戟郎,就是现如今的淮阴侯……
……………………
辽南半岛。
初夏,本应是这里的人忙于稼穑的时候,但战争的阴霾却笼罩在了每个人的心中。
尤其是那些拖家带口,面有菜色的难民。焭
他们,正是被卫满派出的士兵抢走了全部的存粮,以及衣服被褥的百姓。
不过箕子朝鲜虽然困居一隅之地近千年,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多多少少还是积攒了一些生存智慧。
比如狡兔三窟。
正如电影《黑武士》里的名言。
农民最狡猾,要米不给米,要麦又说没有,其实他们都有,什么都有!掀开地板看看,不在地下就在储物室,一定会发现很多东西,米、盐、豆、酒……到山谷深处去看看,有隐蔽的稻田。
所以,当抢掠一番心满意足离开的士兵消失不见后,他们从远离村子的山洞里,找出了藏匿其中的布料、粮食、盐巴,然后拖家带口的开始逃难。
向北,北方的燕国打工。焭
他们早就听说过了,北方的燕国极其富庶,有辽阔无边的农庄、永远缺人的伐木场,还有可以容纳上万人工作的超大作坊!
苍天呐!
上万人聚在一起,每天要吃掉多少野菜窝窝头啊……
向北迁徙的男男女女,不停吞咽着口水,想象着野菜窝窝头配海带汤的美味,艰难跋涉。
而另外一帮人,则选择了向南迁徙。
南方虽然也很阴冷,但听说平原很多,这样他们就可以继续种地,重要的是那里是辰国,是一个松松散散的部族联盟国家。
众所周知,在这种国家里不存在税收的问题。焭
因为要么一粒粮食都不交,要么就交出全部的粮食,以及自己的身体……
所以向南迁徙的人,大多都是相对富裕,每天至少能吃一顿饭的人家,虽然个头不高,但有把子力气。
武装乞活,这就是他们全部的诉求。
…………………………
王险城。
卫满沿着城墙从东到西,从北到南,从西到东,从南到北的走了一圈,最终驻足在城楼之上,眺望着从城边奔流而过的浿水缓缓点头。
成了。焭
固若金汤!
汉军最大的失算,就在于他们的自高自大,自诩礼仪之邦!
开战之前,还需要发布檄文,递交战书。
迂腐!
难道汉国的那个小皇帝,不知道什么叫做兵贵神速,兵者诡道也?
如此看来,汉国不过如此!
卫满冷笑一声,尤其是回过头来,看着藏在高大城墙之后的一排投石机,更是充满了战胜汉国的信心!焭
这些被称为重力投石机的大家伙,是他在燕王臧荼麾下时学到的。
他藏了足足二十多年,为的就是夺取国家之后,再打造出来为己所用!
箕准那个老娘真的以为把她自己脱光了卷成卷饼,送到自己床上,自己就会拿箕准当成亲儿子看待了?
天真!
不过如今细想想,确实颇有几分遗憾。
那老女人虽然上了年纪,但其实别有一番风韵,只可惜兵变的时候,老女人没在城中,否则把她留下来继续受用也是极好的……
残月初升,卫满站在城头之上,想到将要在这里战胜汉国,逼迫汉人同意自己成为对方的藩属国,并且将那个老女人交出来的条件……焭
于是,卫满顿时血脉偾张,猛然解开衣袍,扯掉犊鼻裤,一根豆芽斜指向天……
………………………………
琅琊郡,青县码头。
远处人山人海,锣鼓喧天,港口之中一队队汉军甲士正在陆续登船。
虽然他们的脸上满是忧愁……
刘盈统领的主力军队,是来自关中的一万甲骑,他们格外擅长险道倾仄,且驰且射的战法,但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怕水。焭
他们在哆哆嗦嗦中自嘲不已。
黄土高原上长大的汉子,平日里看见个澡盆子都晕的不行,如今真是出息了,居然要登船跨海作战……
那可是大海啊,烟波浩渺,其中还有那些比房子小不了太多的大鱼!
虽然皇帝说鲸鱼不是鱼,但搞笑了,以为他们傻吗?
水里游的不是鱼是什么?
狗吗?
无声的吐槽中,关中汉子们规规矩矩的牵着马登上大船,在一直翻他们白眼的楼船士指引下,走入乌漆墨黑的船舱。焭
这里,就是他们接下来要居住的地方。
“哼,还算这帮脸上长鳃的家伙有良心,早早在地上打了洞,固定有铁环和铁链……”
“是吗?那等下出海了之后,我就把自己拴在上面……”
“那边的,给马屁股上挂上屁股帘,要是让马拉船板上了,我就让你把地舔干净!”
…………………………
芒砀山号。
甲板上,穿着黑色海魂衫的楼船士忙忙碌碌,升起比船体还要宽广许多的船帆,按照舰长的命令调整角度,使得无论海风从哪个方向刮来,都能用作大船前进的动力。焭
刘盈站在船艏,身上黼黻迎风飘飘,轻叹摇头。
早知道应该随便从后宫里带个女人出来的,这样大船出海之后,不就能站在船头COS一下杰克和肉丝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果断否决了上一个念头。
不吉利。
“呸呸呸……”
“你干嘛……哎哟……”
张不疑满脸委屈的擦着脸上的口水,一脸嫌弃的怒视刘盈。焭
刘盈转过头,权当什么也没有发生的问道:“你不在关中待着,跑来这里干嘛?”
张不疑摇头说道:“芷阳说你最狡猾了,让我过来监督你兑现诺言,免得这一次又被你骗了……”
“又?”刘盈满脸愤愤,大声指责:“你摸着你那没有的良心好好想想,我阿姊从我这里划拉走了多少好东西?不就是几匹马,至于专门派人过来?”
“三十匹。”张不疑指正,旋即笑着说道:“芷阳说是让我监督你,其实是让我来保护你,毕竟你是他唯一的弟弟……”
刘盈愣了一下,有些感动但不多,板着脸说道:“朕千乘万骑,用得着你保护?退一万步,你平心而论,真到了出事的时候,咱俩究竟谁保护谁啊?”
张不疑愣住,兀自嘴硬:“都是两个肩膀上扛着一个脑袋,谁比谁差啊!上次我没有准备好,要是再有下次,我绝对不会输!”
在他身后,响起一个苍老的沛泗口音。焭
“那你现在准备好了吗?”
一瞬间,张不疑如同老鼠见了猫般猛地一个激灵,忙不迭的转过身躬身行礼:“见过太上皇……”
“太上皇?”刘邦越发不满,指责道:“子房一世英豪,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小时候我看你也算是聪颖机敏,怎么长大后就成了这个样子?”
废话不是,他小时候还没娶你女儿……刘盈撇撇嘴无声吐槽。
刘邦还在输出:“该说你是光长个头不长本事?还是一把年纪活在狗身上了……”
“差不多得了……”刘盈终于忍不住出来打圆场:“我阿姊一句话,人家张不疑千里迢迢的从关中跑到琅琊,没功劳还没苦劳?至于叨逼叨个没完?”
刘邦愣了一下,眉毛竖起:“小兔崽子反了你了!怎么,你以为船上乃公站不稳,就真的追不上你了?”焭
试试……刘盈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笑眯眯的说道:“关中有句老话,叫做女婿半个儿,爹你也说过上阵父子兵,如今看来,果然一语成谶了……”
“那是!乃公提三尺剑取天下,还能没点天命在身上?”刘邦满是得意的挺起肚子。
在张不疑的如释重负中,刘盈对着刘邦竖起拇指,旋即慢慢走过去,半是依偎半是搀扶着刘邦,指着远处的大海说道:
“到底是近海,海水还是不够清澈,我听楼船士们说如果离海岸更远一点,海水碧蓝一片,即便是这种艨艟巨舰也如一叶扁舟,着实让人感到畏惧又向往……”
刘邦沉默片刻,喟然长叹:“再向往,也和乃公无关喽……到未知的地方探寻这件事,终归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
刘盈嘿嘿一笑:“别说这种丧气话,爹你虽然没有探寻的力量,但你可以坐享其成啊!就像是龟兹王孝敬我的那几个西域舞娘,还不是被爹你要走了……”
这也是能说的吗?乖乖……张不疑瞪大眼睛,想要悄悄溜走但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角度。焭
刘邦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不停嘀咕着你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看到的事情就是什么颜色,他老人家行得正坐得端,观听歌舞只是单纯在欣赏美……
刘盈对此并不质疑,毕竟少府库藏的虎鞭酒全是新的,一瓶陈年的都没有……
刘邦嘀咕了一会,猛然醒悟这件事情他早就和吕雉掰扯清楚了,恨恨的横了刘盈一眼,准备等什么再以他戴帽子为由揍他一顿。
于是刘邦心情顿时大好,眼睛滴溜溜在甲板上乱看,直到他看到了一个被油布包裹的大家伙。
“这么大?”
“对呀……”刘盈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旋即和愣了一下的刘邦相互看着对方,嘿嘿的笑了两声。
“嗯,这一船的十八磅舰炮,就是我给卫满准备的礼物。”焭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刘盈:陆上行舟,但又没完全陆上行舟
辽南半岛。鸪
一条条用于登陆作战的平底蜈蚣船往来穿梭,将跨海而来的汉军士兵陆陆续续送到了岸边。
然后,就是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嗯,其实是脸色煞白的旱鸭子们吐了……
这一刻,他们决定等回去的时候哪怕陆路艰险难行,也绝对不会坐船!
作为内陆人,他们准备这辈子还是永远和大地母亲一刻也不分离的好……
不过好在卫满早就把王险城的大门堵死了,因此现如今的汉军虽然毫无战斗力可言,但依旧不用担心被城中的守军偷袭。
其实偷袭也不怕,此刻依旧保有战斗力的还有皇家海军的陆战队员。鸪
他们中有很多人站在岸边严阵以待,除了防止被城中守军突袭之外,还准备和另一半划船的四等人进行轮换。
嗯,三等人。
毕竟这时候没有空军,陆军老大,海军老二……
停泊在海面的芒砀山号。
刘邦脚步虚浮的走上甲板,看着站在船艏的刘盈问道:“咱们什么时候下船?”
刘盈摇了摇头:“下去干什么?船上住着多舒服,真到了地面上,到处都是蚊子不说,也并不比船上干燥到哪里去!”
虽说风帆战舰时代船上的空间有限,船员居住的地方如同沙丁鱼罐头,但芒砀山号毕竟皇家海军旗舰,而且刘盈是皇帝,自然不缺少地方住。鸪
刘邦皱了皱眉头:“乃公还是觉得脚踩在地上舒服……咦?就只有我们到了吗?樊哙的军队呢?还没有到吗?”
“舞阳侯的军队不会来。”刘盈转头说道:“北路军的使命在于掠地,夺取人口,并不会和我们会师王险城。”
“攻城拔寨,和卫满决战于王险城,才是我们的使命。”
刘邦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灰扑扑的王险城长叹一声:“真是钻钱眼里了,连水泥都卖给了别人!这下好了,慢慢打吧……”
我钻钱眼里?当初说卖别人水泥的不是你?这会又不认账了是吧……刘盈翻着白眼哼了一声:
“慢慢打就慢慢打呗,反正在把城墙轰塌之前,我是不会下令士兵蚁附攻城……”
“不过,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很轻松攻克王险城!”鸪
刘邦满脸好奇的追问:“什么办法?”
刘盈神秘兮兮一笑:“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刘邦暴怒,手舞足蹈:“都被那几个秃驴传染了是吧?等朕回去,一定把秃驴都从长安城赶出去!”
“都?”刘盈敏锐的找到了一个关键字。
…………………………
鲁国,曲阜孔庙。
吕台结跏趺[jiā
fū]坐,手中捏着一根狗尾巴草,做佛祖拈花一笑状。鸪
在他对面,是满脸懵逼的吕产,以及吹胡子瞪眼睛的吕泽,但更加暴怒的,则是面红耳赤的刘交。
今天,吕·佛家人间行走·台,准备正本朔源,一统孔孟黄老。
“儒道先宗,皆是菩萨。示助扬化,同赞佛乘。老子云:吾师号佛,觉一切民也……列子云:商太宰嚭问孔子曰,夫子圣人欤?孔子对曰,丘博识强记,非圣人也。又问,三王圣人欤?对曰,三王善用智勇,非圣人也。又问,五帝圣人欤?对曰,五帝善用仁义,亦非丘所知。又问,三皇圣人欤?对曰,三皇善任因时,亦非丘所知。太宰嚭大骇曰,然则孰为圣人?夫子动容有言曰,丘闻西方圣者焉,不治而不乱,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荡荡乎民无能名焉……”
嗯,他的意思是,甭管老子还是孔子,都是如来弟子……
这刘交就不能忍了,不过更快做出反应的,还是吕泽。
“来人呀,取孤金锏来!”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你要干嘛?”鸪
“打死你个无君无父,欺师灭祖的混账东西!”
…………………………
王险城。
卫满如同石头人般站在城头上,一动不动。
在他面对的地方,是连绵不绝,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汉军营垒。
此刻他有些后悔,早知道留下一个城门就好了。
汉军跨海而来,数不清的人蹲在地上干呕的场景他看到了,不仅是人,就连那些让他感到有些瞠目结舌的高头大马也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鸪
所以,如果留下一个城门,他率领城中几千精锐骑兵一波冲锋,至少能干掉上万汉军!
天兵百万?
我呸!
卫满回想起檄文上的内容,只觉得一阵面红耳赤。
毕竟按照这时候的传统,通常一两万军队号称十万,三四万军队号称二十万,只有超过十万人的军队才会号称百万大军!
卫满估摸着汉军此次前来进攻他的军队规模,至少也是个十万级……
因此刘盈说此次发兵进攻他的军队有百万之众。鸪
他信了,所以连夜坚壁清野,广积粮草,加高城防……
可万万没想到,只有几万人……
卫满闭上眼睛轻声长叹,他怎么就忘了那句话,叫做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居然相信刘盈……
果然,他还是对于天朝上国这四个字有所期待,导致高估了某些人的下限!
这一刻,他觉得‘汉童’刘盈,有资格做他的对手了!
于是卫满走下城头,吩咐着身边的人继续向城头囤积箭矢,同时去城中征集木板。
他准备复刻出第二种守城利器!鸪
战棚。
这是一种在楚汉战争时期大放异彩的守城工具,悬在城头之外,不仅可以用作防御箭矢的遮蔽物,还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对攻城的敌人发动攻击!
原本卫满不敢在王险城头加装战棚,怕的就是汉军会携带比城中更大的重力投石机,在战斗开始之前,连城头的战棚和守军一起扬了!
毕竟他现在做出来的投石机,模仿的正是汉军的制式装备。
但现在他多虑了。
城外的汉军营垒之中,根本没有这种强无敌的超大型器械!
不光没有,甚至连组装投石机的举动都没有做出来!鸪
就这?
也想要攻下他的王险城?
做梦去吧!
卫满冷哼一声,昂头挺胸,将这种昂扬的斗志不断传递给他遇到的每一个人。
…………………………
“我觉得这是一种自信……”
中军幕府,刘盈翘着二郎腿,很没有仪态的磕着从船上带下来的齐国大樱桃。鸪
“我也是这么认为……哎哟,小气!”
张不疑鬼鬼祟祟的伸出手,但被护食的刘盈直接打了回去。
他们现在讨论的,自然是卫满在城头修建战棚的事情。
“噗噗噗……”刘盈化身豌豆射手吐了一串果核,笑着对前来汇报的周亚夫说道:“不理他,以不变应万变,还是按照原来计划,全军修整……等着看烟花。”
“烟花?神神叨叨……”刘邦头也不抬,只是奋笔疾书。
他写的是这一路的见闻,以及辽南半岛和中原迥异的地理民风,为的是等回到关中之后,找出版商出版一本《汉皇游记》……
不为别的,就为了杀杀他家小崽子的锐气!鸪
因此在刘邦旁边,帮忙检查错别字和断句的,自然是被刘盈撅了一次的张不疑。
毕竟张不疑如今是关中最大的书商,这就是刘邦有底气能够一定出版《汉皇游记》的原因。
周亚夫走后,唱名而入的是一个中等身材,被海风吹得黑里透红的圆脸青年。
“楼船校尉青阳君窦建拜见太上皇,陛下!”
此人,正是窦漪房的大哥。
刘盈笑着摆摆手,指着身边的凳子:“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来,坐、坐、坐……”
“谢陛下。”窦建诚惶诚恐的再度行礼,而后搁了小半边屁股在凳子上,态度看起来很是拘谨。鸪
刘盈温声问道:“可还适应海上风浪?”
没话说可以表演咬灯泡……张不疑心中疯狂吐槽,但面不改色,在刘邦的暗暗嫌弃中继续自己的事情。
窦建点头说道:
“南洋的风浪果然要比北边大了很多,即便是臣在海上漂惯了,也有些不太适应……不过还好,南洋遍及我汉国港口,船行数日即可靠岸停泊,让官兵们上岸松缓、补给两日再行航船。”
“因此即便很多楼船士此前从无航海经验,但也没有造成减员。”
刘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我就知道你能行!你们窦氏各个都是人才,你那妹妹温良淑德,容貌出众,一下子就给我生了一儿一女……广国更是了不起,南海郡发来消息,说是他跟随武涉出使带回了身毒的一个王子,正准备送往长安,不日即可签署通商条约!”鸪
窦建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这笑容主要是为了窦漪房。
毕竟自家的妹妹自家晓得,窦漪房从小的时候就惦记着做刘盈的女人,如今不仅得偿所愿,而且从刘盈的语气中,也可以听出他对窦漪房很满意。
虽说他的妹妹如今才是个‘美人’,比不得许负的‘夫人’之位,但一个女人,能嫁给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男人,其实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情。
刘盈也笑了。
不过并不是因为窦漪房,毕竟当着人家大哥的面去回想和人家妹妹的男女之情……
这,不好。
因此刘盈的笑容,就是为了即将签订的《通商条约》。鸪
只不过他的笑容中多了几分烦恼。
那就是缺钱。
真正意义上的缺钱。
如今凡是加入了汉国贸易体系中的国家,其官方制定的货币虽然五花八门,但基本上真正用来当做货币使用的,还是汉国铸造的五铢钱。
财富如水一般流入汉国的同时,代表着财富的五铢钱也在如潮水一般的涌出汉国。
如果不是因为提前将白银也列为了官方货币,只怕汉国扩张的越快,主导和维持的贸易体系崩溃的也就越快。
而最先崩溃回到以物易物时代的,大概率是国内市场。鸪
去岁的上计文书刘盈看过了,很多以农业为主的地方郡县长官,都将斗米数钱作为政绩,喜滋滋的报了上来。
是的,这值得称赞。
粮食的价格不高,就意味着不会有人饿肚子,间接证明了太平盛世的存在。
嗯,地广人稀的粮食便宜,和人口稠密,人均耕田不到一亩的粮食便宜是两个概念。
举个栗子的话就是哪怕一亩地每年赚一千块,但若是有一百亩地,每年的收益也很不错了。
但仔细想想,斗米数钱的背后也说明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钱,也就是重金属太贵了。鸪
这就导致了货币也有了囤积倒卖的可能,自然进一步推动钱荒。
所以,刘盈觉得,是时候给那些‘奇货可居’的土著们来一点小小的未来震撼了……
比如纸币。
不过刘盈并不打算发行大额货币。
毕竟这种用纸片片换取百姓真金白银的行为,其实和强盗无异。
尤其是印刷机一开,很轻松就可以掠夺数不清的民脂民膏,更是会让人丧失所有底线。
比如大明宝钞。鸪
所以刘盈只打算印刷小面额的辅币,比如‘分’。
就是一百张纸钞,换一枚五铢钱。
刘盈之前盘算过,即便是他这边点出了印刷机科技,这种印钞行为最多是个不赔不赚,稍微控制不住成本,甚至还有赔钱的可能……
但唯有如此,印钞才不算是掠夺民财的行为。
这也是他用来遏制自己,以及后世子孙贪欲的行为。
至于将来的信用货币体系,自然不会因噎废食,但那也是只有经济学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事情了。
只不过刘盈在和窦建闲话家常,分心二用的时候,心中又升起了另外一个疑虑。鸪
一般来说,封建君主制国家的货币上,都会印刷国家元首的形象。
那么他即将发行的钞票上,该印谁的头像呢?
孝顺还是不孝顺,这是一个问题……刘盈捏着下巴,眉头紧锁。
在他对面,窦建心跳加速,连忙回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话……
…………………………
第三天清晨,恢复了些许体力的汉军士兵在营垒之中列阵。
在他们面前,是一棵连夜被放倒的参天大树,以及几根捆在树干上的粗麻绳。鸪
随着军候、屯长们的一声令下,身高接近或超过一米八,体重普遍在七八十公斤的戍卒越众而出,轮流将麻绳捆在身上,用力拖拽地上的大树。
而后,那些能够拖动大树的壮汉开开心心的站在了另一边,剩下的失败者则灰头土脸的走回队列。
不过却没有人敢去嘲笑他们。
壮汉撅不动大树,难道还撅不动那些连出来试一试的资格都没有的小个子?
少顷,选拔结束。
上千名大力士在同袍的艳羡,校尉的悲悯中开开心心的列队走出营垒,向着海岸边的临时码头走去。
至于剩下的士兵,则被发放了诸如铁锹之类的工具,前去加固另一侧的河堤。鸪
虽然士兵对此很不理解。
大老远的让大家来,难道不是打仗,而是给别人家干基建?
但他们的意见不重要。
或者说他们只是在心中犯着嘀咕,并没有对干基建的行为表示抗拒。
毕竟这时候没有什么职业士兵,戍卒们不仅要服兵役,平日里在家务农的时候,也同样会被叫去修河堤,修道路、城墙。
所以,他们都是多面手。
拿起刀枪是战士,拿起犁铧是农夫,拿起铁锹则是民工……鸪
一时之间,战场成了工地。
只不过城下是土,城上是木。
汉军士兵挥舞着铁锹,而王险城的守军则挥舞着锤子,啪啪啪啪的将同样从汉国进口的铁钉敲进木板,按照卫满的指示加工战棚。
而论起敬业精神,王险城的守军很明显的更胜一筹。
毕竟汉军士兵出工不出力,最多就是被军候、司马打一顿军棍,但王险城的守军若是偷奸耍滑,弄虚作假,丢掉的就会是他们自己的生命。
………………………………
“呐,这就是我说的陆上行舟计划!”鸪
刘盈站在岸边手舞足蹈,在刘邦等人的满脸懵逼中洋洋得意起来。
无论是加固河堤,还是选拔大力士,为的就是将芒砀山号拖进内河,居高临下对王险城发动攻击。
卢绾目瞪口呆了片刻,满是不屑的说道:“用得上那么麻烦?你那船不是能不用桨也能走吗?让它自己张开船帆航过去不就行了?”
刘邦恍然大悟,赶忙换到了卢绾阵营,同样满脸鄙夷的看着刘盈。
刘盈斜撇了一眼他这两个烦死人的爹,神情屑的一批:
“似不似傻啊……就海岸边的这种小风,哪可能推着这么大的船逆流而上?”
“所以,现在就只有大力出奇迹这一种选择好吧!”鸪
刘邦点了点头,立刻跳转阵营,满脸鄙夷的看着卢绾:“就是,刘盈说得对,你脑子呢?”
无耻还是你无耻啊……刘盈双手抱臂面向卢绾,目光居高临下,充满了对于智障人群的关怀。
慢慢的,卢绾变得脸红脖子粗起来。
“好,就算是乃公有点纰漏,但你费劲吧啦的让人把船拖过去,还不如干脆把大炮拆下来,拖到王险城下来的实惠!”
“言之有理!”刘邦再度转换阵营。
角落中,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张不疑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总是不讨刘邦的喜欢,原来就是因为他不够无耻!鸪
于是,张不疑开始如饥似渴的学习了起来。
刘盈依旧保持着双手抱臂的姿势:“不愧是太尉,说得好!但下次别瞎逼逼了……舰炮多是加农炮,加农炮知道吧,就是弹道直来直去的那种炮!”
“这样在攻城的时候,因为弹道的问题,要想杀伤城头守军,基本上要靠信仰……”
“但若是用芒砀山号作为炮台则不同。”
“芒砀山号比王险城的城墙还高,这样火炮可以居高临下的进行炮击,不仅直接打击城头守军,还可以换装燃烧弹,对城中的粮仓武库进行精准……嗯,覆盖式打击!”
“这样,说一声事半功倍也不为过!”
卢绾想了想,发现果然如刘盈所说。鸪
只是这一次,他抢在刘邦改换阵营之前先一步跳反,近乎闪现般站在刘盈旁边,指着满脸懵逼的刘邦指责道:“陛下何等英明神武,你这老头现在还要质疑吗?”
于是,在两个老家伙扭打在一起的时候,刘盈满脸鄙夷的扭头就走。
“就这么走了?”张不疑赶忙追了上来。
“不然呢?留下来给太上皇和太尉加油助威?”刘盈加快脚步。
“可、可万一打坏了怎么办?”张不疑满脸担忧,毕竟他这次来不仅是给刘盈保驾护航,还肩负着照顾刘邦的使命。
“是不是傻啊,他俩打了几十年了,什么时候不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刘盈面不改色,默默为自己最初磕的CP加戏。
张不疑咋吧咋嘴,迅速和刘盈拉开了些许距离。鸪
刘盈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径直问道:“喝茶吗?”
张不疑皱皱眉:“上午茶吗?现在还早了一点吧……”
刘盈摇头:“不,昏睡红茶。”
………………………………
王险城。
卫满再一次匆匆登上城头,满脸茫然的看着河对岸平整土地,压实河堤的汉军士兵,喃喃低语。
“搞什么鬼?”鸪
不过话虽如此,但他其实在心中窃喜。
守城方其实拥有时间优势,尤其是他们这个地方夏天短暂,秋天更是稍不留神出溜一下就没了。
很多时候初雪降临,田里的庄稼都还未成熟!
嗯,这和天气无关,单纯就是箕子朝鲜没有准确的历法。
毕竟人的经验其实很靠不住,没有足够精准的历法进行参考,很容易就错过农时。
所以卫满是不怕拖延的,拖延的越久,他的胜算越大!
等到大雪漫天,世间只余洁白的时刻,汉军要么退兵议和,要么全军冻死在城外,冻死在冬将军的淫威之下!鸪
只不过在卫满的畅想之中,远处宽广的河面之上,渐渐出现了一个逆流而上的庞然大物。
缓慢而坚决。
“这?这是船?可为什么这么大?”
卫满皱着眉,愣愣的站在城头上,直到那个庞然大物出现在几百米外的河水中央。
轰!
闷雷一般的声音响起,一道白烟在江风的吹拂下迅速消散。
“打雷了?”鸪
第一百二十章 刘盈:道义、仁义,拓土开疆,这并不冲突!
“打雷了?不对呀,早上看的时候还是晴天……”楉
卫满抬头望天,果不其然的看到了一轮红日,在他皱眉东张西望的时候,突然又听到一声很尖锐的破空之声,紧接着是喀啦、喀啦的一连串脆响。
距离他三四十步的地方,一座之前还好生生的箭楼莫名其妙的木屑横飞,一根支柱从中折断,整座箭楼也在倾斜中渐渐倒下。
“谁啊?都这个关头还偷奸耍滑……别让我逮到!”
卫满怒气冲冲的按着佩剑,整个人看上去杀气腾腾。
他曾在前秦军队之中服役,经受的是正规军的训练,因此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都很有章法,完美继承了前秦的很多制度。
比如物勒工名,比如什伍互保。
而这两种制度的结合之下,就导致卫满可以按图索骥,查到每一个箭楼,甚至于每一间临时厕所的建造者!楉
所以,在全军陷入危难之际,依旧偷懒不好好的家伙,必须抓住来砍掉脑袋,以儆效尤!
而在卫满忙着内查的时候,芒砀山号的甲板之上忙忙碌碌。
第一炮已经试射完毕,根据炮弹的落点可以判断,后续只需要稍微调整一下射击诸元,至于装药量神马的,大差不错就行了……
反正此刻的芒砀山号战列舰的甲板已经化身了炮兵阵地,不仅有自身携带的火炮,其他舰船的火炮也被临时调拨了过来。
而河对岸的城里全是敌人,所以只管火力覆盖,不用担心杀伤效果,也不用担心炮膛会因为过热而哑火……
当甲板上的火炮装填完毕之后,刘盈站在船舵位置,猛然晃动令旗。
顷刻间,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滚滚白烟在江风的吹拂下弥漫开来,让船上的汉军有一种如坠仙境的感觉。楉
只不过王险城上的士兵就是另外一个体验。
刘盈从望远镜里清楚看到,一轮炮击过后,王险城城墙的战棚顿时被轰的七零八落,破碎的木屑在空中激荡,杀伤力丝毫不逊色强弩射出的弩矢!
刘邦也同样满是感慨:“呵呵,早知如此,乃公就丝毫不担心了……”
他指的是王险城的城墙。
在火炮的轰击下,糊在墙外的水泥层脱落,露出内里斑驳不堪的夯土墙面。
刘盈摊摊手:
“早就说了不必担心,当初修王险城的时候箕准不愿意多出钱,因此没有拆掉旧墙,重新挖地基建墙,只是用砖头和水泥把原本的城墙包了一层……而且,他那边修墙用的是红砖,水泥的标号也不太行,防水防腐蚀没问题,但结实耐用程度就和用糯米汤加固的夯土城墙差不多了……”楉
“可我记得箕准当年给了不少钱啊?”刘邦皱眉。
“爹你真是没有基层施工经验。”刘盈职业道德满满的说道:“预算是预算,实际花费是实际花费……预算要是报的太高,不就把人吓着了?只有先把预算报低一点,先把单子签了,之后才能根据实际情况要求增加预算,否则就烂尾给他看……”
“比如当年给韩王在太原县修的王宫,最终的造价比报价高出了快十倍……当然,这固然有之前做预算时的不准确,但更多的是他自己要求的升级加装……”
在刘邦的满脸懵逼中,刘盈继续说道:“不过王险城这边的城墙修成这个样子,主要是我有意为之。”
“我之前找人考察过,这座城墙修建自商朝灭亡,箕子带领族人东渡时期。”
“也就是说,这是周朝早年就开始兴建的城墙,距今有好几百年的历史,若是保存下来,多少有一点研究价值……”
“所以他不愿意多花钱,那就正合我意……”楉
刘盈说完,看到第二轮装填结束,于是忙里偷闲的挥舞一下令旗,下达齐射命令。
在他旁边,刘邦脸上的懵逼渐渐变成了艳羡。
令旗招展,火炮轰鸣。
他也好想要品尝一下这种不一样的美好感觉。
只不过这里众目睽睽,他多少还要一丢丢脸,因此没有直接明强,而是咳嗽两声,压低声音说道:“你已经连续指挥两轮了,该让乃公也耍耍了吧?”
刘盈很想假装没听见,但考虑到这老头如今精神矍铄,时不时抡着龙头铁拐在甲板上锻炼身体,于是他立刻怂了。
“嗯,可说好了,一人一轮哈……”楉
“放心,乃公最讲信用了!”
刘盈:……
卢绾:……
张不疑:……
…………………………
王险城中,到处都是如无头苍蝇般跑来跑去的人群。
但更多的,还是蹲在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的守军士兵。楉
太可怕了!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敌人从哪里发动的进攻,用什么样的方式发动的进攻,只听见尖锐的破空声不绝于耳,然后就是墙倒屋塌,身边站着的袍泽顷刻间四分五裂,成了一地碎肉!
不过这对于他们这些生活在近乎莽荒的辽南半岛的人来说,死人并不可怕。
他们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见惯了死亡,甚至于一觉醒来,发现躺在自己身边袍泽家人陷入永眠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此刻让他们感到畏惧的,其实是未知。
他们已经搞清楚了,汉军在用一种铁疙瘩杀伤他们,但问题的关键是,这么沉的东西,如何能从那么远的地方扔过来,而且力量还这么大,一连撞碎好几面墙才停了下来?
所以,汉人其实都是神鬼吧!楉
只有传说中的神鬼,才能有如此膂力,将那么大的铁疙瘩扔出那么远的距离,造成那么大的杀伤!
难怪汉人的皇帝在檄文上说发兵百万……
毕竟神鬼是人看不到的。
所以在那些营垒之外,肯定还有密密麻麻,人类完全无法用肉眼看到的神鬼吧!
于是他们开始祈祷。
祈祷先祖保佑,可以让他们免受汉人的神鬼侵害……
…………………………楉
芒砀山号。
炮击仍在继续。
如刘盈所担忧的那样,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汉高祖果然赤子之心,就如同婴幼儿那般浑然不将承诺放在心中。
指挥全军的令旗如同生根发芽在了他手中那般,无论刘盈如何指责,那老头只当没听见……
“太不讲理了!”
“不错,待老夫替陛下讨回公道!”
刘盈用充满鄙夷的目光看了看做出一副忠臣模样的卢绾,转过头一言不发。楉
于是,张不疑亚历山大。
“你看我干啥?我能做什么?”张不疑摊开双手,满脸无奈。
“君忧臣辱你懂不懂?”刘盈试图赶鸭子上架,但他其实很清楚,这没有结果,于是他哼了一声,眼不见心不烦的走到另一边。
在那里,楼船士中的炮手有条不紊,清理炮膛、装填弹药、摆正炮位,然后等待令旗挥动,点燃火捻子。
轰!
一声巨响,白烟飘荡。
在刘邦和卢绾争夺令旗的时候,炮手开始重复之前的动作。楉
按照战前的计划,什么时候火炮将王险城的城防彻底摧毁,什么时候攻城战正式开始。
所以,在芒砀山号的另一边,陆军的炮手乘坐着小船登上甲板。
他们来轮换开炮,积攒经验。
毕竟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如今虽然有了初步工业化,但火药的价格依旧居高不下,炮兵们日常训练主要靠想象。
嗯,就是装模作样的调整炮位,模拟装填、开炮,清洁炮膛,然后按照命令前进或后退。
因此,很多炮兵一个服役周期过去了,也没有真正意义上开过一炮……
但可惜的是,他们终究来晚了一步。楉
远处的王险城头,很是突兀的竖起了一面白色的旗帜。
嗯,其实就是一匹没有染色的白绫。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在表示投降,表示向汉军投降!
一时之间,船上岸上欢声雷动,就连好不容易从刘邦手中抢到令旗的卢绾,也手舞足蹈起来。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虽然,火炮隆隆作响了快一个时辰……
但这些和前期修建营垒,调兵遣将一样,都属于是必要的举措,只要己方没有死人,都会视之为大捷!楉
于是刘盈哒哒哒哒的跑入船舱,直奔一间标注着电报室的船舱。
“电台会用了吗?”
“会用了。”
“那好,向长安城发报,六个字,大捷,不日返程。”
刘盈说完,发报员开始滴滴滴滴的操作起来。
他此次携带的是长波电台,电波在空中衍射,理论上讲足够将信号传到地球的另一端。
所以,只要长安城方向的电台开机,就一定能够收到他这边传递过去的信息!楉
“好了没?”张不疑探过脑袋:“你是皇帝,还等着你来举行受降仪式呢……”
“着什么急!”刘盈头也不回,只是盯着电报员。
少顷,只见电报员激动了起来。
他手掌微微打颤的拿起毛笔,听着滴滴答答的声音,在纸上奋笔疾书。
此刻,他听到的是长安的声音。
空间的距离,从此不再是人类交流的障碍!
“回了什么?”楉
张不疑凑了过来,脑袋贴到了呼吸急促的刘盈身边,小声嘀咕:“收到,祝贺……什么嘛,怎么这么短?才四个字……”
刘盈懒得理会,只是兴高采烈的举着手中那张字迹略显潦草的白纸,冲到甲板之上,跑到刘邦面前。
“爹,长安的声音……这是我们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
刘邦虽然不知道刘盈为何如此高兴,但笑容会传染,于是刘邦凭栏而立,眺望着眼前的无尽山河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
这一刻,战鼓轰鸣,三军开颜,齐声呐喊。
“万岁、万岁、万万岁……”楉
“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不过正如周老夫子说的那样,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此刻瘫在担架上的卫满,就觉得汉军的呐喊格外刺耳,烦躁。
他倒是没有被火炮击中,而是在躲避炮击的时候,房屋倒塌,一根梁柱从他身后砸了下来,刚刚好他砸倒在了地上,就此昏了过去……
然后,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说是他死了……
再然后,等到他苏醒过来的时候,城头的守军已经开城投降,并且将他放在了一块门板做成的担架上,抬到了城门口……
“混蛋,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你们不得好死……”楉
“八嘎!”
那几个抬担架的倭人奴隶大声呵斥,仿佛自己从来就是个和平主义者。
城门外,银盔银甲,骑乘着一匹乌云踏雪的刘盈轻轻皱眉,看着迈着小短腿走来的倭人微微愣神。
“去问问他们还有没有同伴……”
“遵命!”
中行説领着十几个甲士快步走了过去,嘀咕了两句之后,旋即看向刘盈轻轻摇头。
这意思很明白了。楉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倭人奴隶被汉人如拎小鸡般提起,扔在路边,随即手起刀落。
“嗯,人活着,最重要的就是顺心意。”刘盈长出一口气,一副爽到了的样子。
张不疑微笑摇头,只是他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汉军之中,响起一声闻之动容,听之落泪的哭喊。
那声音虽然听起来有些晦涩难懂,但很多时候,人类之间的交流并不需要文字和语言,意义难明的嚎叫也足以让人明白对方此刻的心情。
一瞬间,汉军甲士的军阵中,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那般出现了一条通道。
通道的一头,是瘫在地上的卫满,另一头,则是一个披麻戴孝,满头白发的老妇人。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守护了一辈子的儿子就这么死在了她的前面,惨死在了她一直很信任的那个男人手中!楉
平心而论,她几乎已经将所有能给对方的东西都给了出去。
可,对方为何要如此待她?
上天,为何要让她遇到这样的男人?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箕国王太后步履蹒跚,一点一点的向着卫满挪了过去。
短短的数百米路,却如同一生那般漫长。
卫满的眼睛越睁越大,有些难以相信眼前这个满头白发,口中发出野兽般哭嚎的疯婆子,是他印象中那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原来,一夜白头的故事并非传说……卫满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楉
这一刻,看着蹒跚而来的箕国王太后,卫满的内心突然抽动了一下,升起了几分愧疚之感。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之间,又何止是一日夫妻……
“对、对不起……”
听着卫满有些虚弱的声音,箕国王太后愣了一下,一滴眼泪从她那苍白如纸、满是皱纹的脸上向下滑落。
她微微愣住,干枯的手指触碰着眼泪,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些天她的眼泪早已流干,没想到如今还能有泪珠流出。
只不过这眼泪的颜色一片赤红,如同此刻迎风招展,猎猎作响的汉军旗帜。楉
这,是血泪。
这泪,不仅是她个人而流,而是箕子朝鲜历代先王借助着她的身体而流。
商灭之后,箕国的祖辈不愿意臣服周人,于是举族搬迁到了这穷乡僻壤之地,筚路蓝缕方才有了这尺寸之地!
如今,在她的引狼入室之下,全毁了!
“猗与那与!置我鞉鼓。奏鼓简简,衎我烈祖。汤孙奏假,绥我思成……”
“嗟嗟烈祖!有秩斯祜。申锡无疆,及尔斯所。既载清酤,赉我思成……”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楉
声声字正腔圆的商音响起,而后变得沙哑,声嘶力竭,最终低不可闻,正如同商朝兴起,商朝覆灭。
这一刻,整个王险城下寂静无声,无数双眼睛注视着那个有些佝偻,满头白发的身影。
下一秒钟,那个身影动了起来。
缓慢,而又坚决。
只见她慢悠悠的走到一柄不知道谁人丢在地上的战斧边上,很是艰难的弯下腰,又极为艰难的拖着战斧走到卫满旁边。
斧起,斧落,痛楚而又充满恐惧的求饶之声响起。
但那个身材瘦小的白发身影丝毫没有怜悯,只是如同劈柴那般,斧起,斧落,缓慢而又坚决。楉
顷刻间,不知是谁起了个头,汉军之中响起阵阵喝彩之声。
这时候的汉人讲究恩仇必报,正如孔老夫子说的那样,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
片刻之后,在万众瞩目之中,箕国王太后气喘吁吁的丢掉早已卷刃的战斧,毫不在意的坐在地上,坐在满是卫满鲜血、肢体残片的地上。
她的身前,脸颊之上也满是鲜血,但神情却比较之前变得开朗许多。
血债,终究血偿!
她也勉强算对得起历代先祖,对得起她死去的儿子、孙子……
“剩下的,见面再还……”楉
箕国王太后嘴角抽动两下,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慢慢站起,蹒跚着向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刘盈走来。
“臣……谢陛下,愿来生结草衔环以报……”
她说完,不等刘盈回答,自顾自转过头去,双膝跪倒在地。
那里,是箕国历代先王埋骨之地。
只可惜如今已经被乱军糟蹋的不成样子,陪葬的青铜礼器、金玉饰物也大多被挖了出来,成为了不知道谁人的珍藏。
在刘盈的无声注视中,面朝王陵五体投地的箕国王太后慢慢不动,在她的身下,地面殷红一片,鲜血顺着地面的沟壑缓缓流淌。
刘盈长叹一声,看向站在他身边的中行説说道:楉
“等下去城中询问一下该把她和谁合葬在一起……至于那些收缴的战利品,也多加分辨一下,如果是随葬之物,就重新掩埋回去……该谁的就是谁的,咱们不贪这点东西。”
中行説躬身行礼应命而去。
张不疑慢慢凑了过来:“你不搞皇家博物馆啦?那些可都是商朝的宝贝啊……”
刘盈横了他一眼:“弄那么多也保存不过来,何必呢?还是先在地下埋着,等哪天需要了再挖……而且,蕞尔小国,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
毕竟,刘盈把殷墟给提前挖出来了……
“行吧……”张不疑撇撇嘴:“你准备怎么处置那些人?”
刘盈向远处的水面上指了指:“你上过那些船吗?”楉
张不疑摇了摇头:“没有,我那些天一直都在芒砀山号……怎么啦?”
刘盈神秘兮兮一笑,只是挑了挑眉没有解释。
这次他调拨的船里,战船其实不多,最多的还是商船,因此甲板之下除了炮位之外,就是改造过的货仓。
所以,刘盈的打算自然是北人南调。
也就是把这里的战俘,装船运到东南亚群岛上的种植园。
一则改良那里的人种,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不怕他们会趁乱逃跑……
毕竟人生地不熟且交通主要靠船,再给他们剃个光头,保证他们跑到哪里都会被抓回来!楉
至于重建王险城,以及在周边河谷武装垦殖、开矿所缺少的劳动力,就看从北向南横扫的樊哙能够收获多少了……
“取舆图来!”
“你要干嘛?”
刘邦凑过来,满脸好奇的看着在马鞍上打开舆图的刘盈。
“当然是地图开疆啊……”刘盈边说,边很随意的将这个突出大陆的半岛涂成红色。
“爽了!”
刘盈放下笔,一本满足。楉
“什么怪毛病……”刘邦嗤笑摇头,不过看着看着,也觉得心情舒爽了起来。
“那么接下来,就是设郡设县了……”刘盈横着毛笔,犹豫着该从哪里开始进行切割。
这一刻,他莫名想起了曹贼的名言。
既得陇复望蜀……
所以,刘盈在心中鄙视了一下那个懦夫,直接将半岛一切为三,北方自然是玄菟郡和乐浪郡,至于半岛南部尚未被攻克的地方,则被他命名为了真番郡。
和北方的箕子朝鲜不同,半岛南方的土著才是地地道道的蛮夷。
刘盈回头,看向勒马站在另一边的周勃说道:“此战未竟全功,诸将尚需努力啊……”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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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真是因吹斯听哈,好几天前的张姐,就是写了几句宫人联和会,然后被河蟹大婶夹了,行吧……不过也好,至少知道米线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