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刘盈:小葵花妈妈课堂开课啦!
“经济?”
刘邦看了看张良,突然一脸嘲讽的笑了起来:“怎么,吾家之麒麟儿这是准备给我等这些平庸之辈上一课?”
刘盈反唇相讥:“我老师才不是平庸之辈!”
刘邦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旋即怒不可遏:“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刘盈双手叉腰,岔开话题说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咱们现在正好三个人,所以我为什么就不能当一回老师!”
刘邦撇撇嘴:“别跟我提那老头,烦他……”
张良则给刘盈倒了一杯热茶,笑呵呵的说道:“行啊,今天就听听你这个老师的高见。”
刘盈美滋滋的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什么是经济?经济就是经邦济世、经国济世或经世济民等词的综合和简化,简单来说,发展经济,就是让所有人都变得有钱!当然了,在此期间,需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比如我……”
刘邦想了想在楼下看到的一幕,重重点头,鄙夷的说道:“看出来了。”
刘盈斜瞥了一眼那个吃不到葡萄的狐狸,接着说道:“其实让所有人变有钱只是手段,并不是目的,发展经济的一个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丰富国家的物质财富。”
“所以我觉得,经济这个词,其实还可以用‘交换’这两个字来替代,虽然集市上买卖双方是在用五铢钱付账,但五铢钱的存在,不过是为了以物易物更加方便。”
“发展经济,就是让这样‘以物易物’的规模扩大。”
“但我在开店的时候,发现有个弊端,那就是人们的消费能力,取决于金铜这样的贵金属的开采量。”
“但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种东西,既是所有人都在追求,且不像开采贵金属那样耗费大量人力物力。”
“那就是‘债务’!”
刘盈指着案几上摊开的钱票说道:“比如这张薄薄的纸,它上面随便填写数字,就可以当做真金白银来用。”
“为什么?因为它代表的就是债务,谁在上面写上数字,谁就欠我钱!而欠钱的人又迫切想要赎回这张钱票,就意味着这张钱票会被欠债者追求!”
刘盈举起双手,食指奋力向上扬起:“而只要有欠债者追求这种东西,那么钱票就有了能够流通的逻辑基础。毕竟我拥有可以将这笔债务,转让给其他人的权利!”
“这也就意味着欠债者为了还清这笔债务,不得不用心去经营自己的产业,比如他们的封地。这样一来,未来国家的社会财富必然增加,而在此过程中,不需要有任何的额外成本!”
刘盈做了半天的天神下凡状,却迟迟没有听到掌声亦或是感受到套在脖颈上的绳索,于是他睁开眼睛,看着面前陷入沉思的张良,以及假装陷入沉思,但其实已经满眼蒙圈的刘邦,呵呵一笑:
“我这个老师,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吧!”
刘邦看了看一脸嘚瑟的刘盈,虽然想要揍他,但还是忍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双手:“呵,乃公这是政务繁多,没有时间去思考,要不然哪轮得到你小子?”
张良伸出食指轻轻敲着案几,询问道:“我不明白你说的那个债务,什么叫做不需要额外的成本?”
刘盈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先看向刘邦问道:“爹你还记得我娘前几天戴的那个蓝宝石发冠吗?”
刘邦点了点头,当时吕雉虽然一身素雅,但仅凭借头上的一顶发冠,就完全可以称得上艳压四座,让满头珠翠的戚姬瞬间失了颜色,心灵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当天晚上,戚姬痴缠了刘邦许久,想要也搞一个同款,但刘邦虽然口头答应,心中却在犯愁。
蓝宝石的产地只有南越,而南越国的贸易被刘盈主导,且获取的宝石要么送给了吕雉,要么就已经卖了出去,再加上派往南海的商团还没有回来,所以刘邦自然是有心无力。
刘盈转头看着张良说道:“我娘头上那顶发冠,我大舅看了很喜欢,想要再买一个类似的送给我娘,但那顶头冠,价值十万钱,我大舅一时半刻拿不出那许多钱,所以就只能用钱票支付,先从我这里把头冠拿走……”
“十万钱?这么贵?”刘邦发出了贫穷的声音。
“我打个比方,不过价格大差不差……我刚才说哪来着?哦,对了,我大舅欠我十万钱。”刘盈咂咂嘴,不再理会受到暴击,血条瞬间清空的刘邦继续说道:
“虽然他一时半会还不上钱,但毕竟家大业大肯定能还清,于是我就可以拿着那张欠条,去放心大胆的采购宝石以及其他材料,然后雇佣首饰匠人去将头冠制作出来。”
“至于我大舅,他为了还清债务,需要用心经营自己的封地,劝课农桑,发展商贸……”
“于是当他偿还完债务之后,我娘多出了一个价值十万钱的头冠,我多了十万钱,这就相当于国家多出了二十万钱的财富,两倍于债务本身。”
“债务,就是负债者在未来生产创造的承诺,这凭空多出来的十万钱,我称它为信用货币,它不必是真金白银,我大舅所拥有的爵位封地就是一切的保障。”
刘盈看着有几分了然的张良,将许多没有说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种钱票所开创的新的交易形式,是他用来试水,或者是培养受众的一个手段。
等到大家,主要是那些拥有封地的诸侯王,以及自春秋战国时代起就显赫的‘oldmoney’们接受了这种超前消费,或是债务运作的时候,他准备上马另外一种东西。
债券!
比如吴越开发债券,西海(青海)开发债券,以及其他的港口债券或是矿山债券。
西汉初年不仅仅世界上到处都是未开发的处女地,就连国家内部也到处都是资源丰富,但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开发出来的好地方。
等到刘盈手中积累了足够的财富和社会信心的时候,他就可以成立类似中央银行之类的机构。
比如某个改良了纺织机的中年人想要开设纺织厂,只是囿于身份,不具备开具债券的资格,这时候就可以从刘盈这里借贷。
因为刘盈所代表的中央银行有高信用度,所以可以不用给出真金白银,而只是给几张可以流通的债券就足够。
毕竟当所有人相信这张债券可以流通的时候,那就真的可以流通。
所以中年人就可以拿着几张纸,从地主手中购买土地,从其他地方购买需要的原材料和工具修建工厂。
当高效生产出的布匹抢占了市场份额后,于是不仅当地收入增加,债券也会回流到赚了钱的中年人手中。
中年人还清债务,同时手中多出了一间纺织厂。
这样的造富神话,在工业革命开始后的欧洲比比皆是,利用债务拉动经济增长,是英法德等国崛起的秘诀。
当债券这种东西出现的时候,真金白银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就算没有贵重金属作为担保资产,这样的系统照样能够运转。
因为那些以基础货币为锚派生出的债券能够流通,是源自于它本身就是银行借出来的。
玩实业,哪有玩金融来的暴利……刘盈敲了敲桌子,壮着胆子示意张良给他面前续上空空的茶杯。
………………………………
栎阳宫,灼华殿。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自从吕雉被张良打包送到了刘邦南巡的车驾后,刘乐顿时就如同松开了紧箍的孙猴子一般,将整个栎阳宫搅闹的鸡犬不宁。
毕竟吕雉和戚姬都离开以后,后宫中当家做主的是曹氏,而曹氏因为只有刘肥这一个儿子的缘故,从在沛县的时候就对刘乐格外宠溺。
至于同样能够镇住小萝莉的刘太公,则还是保持着乡间大家长的风格,孙子辈只要不把家拆了,就随她!
嗯,儿子不行,要狠揍!
不过今天,那个让后宫中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矮胖萝莉,却格外文静的坐在书桌前,伸出一只胖嘟嘟的小手,如同萝卜一样的手指抓着一只毛笔。
如果让叔孙通或是吕释之看到这一幕的话,必然会痛心疾首一番。
前者自然是因为小萝莉抓握毛笔的姿势,而后者则单纯是心疼这么好的一只毛笔,可惜被糟蹋了……
小萝莉此刻正在作画,她展开面前十钱一张的宣纸,先是用嘴咬了咬笔头,旋即开始奋力涂鸦了起来。
刘盈堆雪人的时候因为那一句‘咱们一家’,所以格外被吕雉喜欢,于是在行驶的马车上,吕雉闲来无事,就将当日的画面画了下来,夹在写好的家书送回了栎阳。
自然而然的,被雷劈的姐姐也作为笑点,被很生动的描绘了出来……
所以饱受讥讽的小萝莉画的,正是被雷劈的弟弟……
“臭弟弟,你给我等着!”
空旷的房间内,想起了小萝莉咬牙切齿、歇斯底里的声音,让那两只在她身后撒欢的波斯猫愣了下来。
碧绿的眼睛猫猫祟祟的盯着那个胖墩墩的背影,山竹一般的猫爪张开,锋利的爪子似乎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揍她?
你先上?
第五十一章 刘盈:求求啦,还钱吧……
雒阳宫,观德殿。
天色渐晚,但大殿内却膏灯如炬,灯火通明。
白天的时候,不仅拖沓了许久的赵王张敖赶到了雒阳,许多接到刘邦诏书的功候,或是一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也从各地赶来。
所以,吃吃喝喝,搞起!
而在大殿上,最吸引人目光的不是那些扭啊妞的西域舞女,也不是笑容满面,频频端起酒杯向四方敬酒的刘邦,而是在中段靠后的位置,坐着的一个布衣男子。
前楚王,韩信。
昔日的意气风发,重新变成了一脸凄苦,而且苦相越发浓重,以至于任何人只要看他一眼,就会有生吞黄连的感觉……
不过大家更多的则是惊讶。
毕竟韩信被一撸到底,押送回雒阳城之后,很多人都已经基本判定,韩信十死无生。
甚至于他们有些都在默默期待着,某一天正午,雒阳宫宫门大开,穿着一身单衣的韩信被推出宫门,押送到菜市口斩首示众……
当然了,这时候还没有菜市口,自然也没有菜市口砍人的习俗。
但一个罪人,能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并且和他们同列,真的是奇哉怪也!
尤其是曹参,他坐的位置刚巧在韩信下首,这更是让他感到很不爽。
齐相岂能和罪人同列?
于是从刘盈的视角看过去,就看到曹参除了被别人敬酒的时候才会一脸假笑,剩下的时间都是黑着一张司马脸……
刘盈看了看状似无事,频频举杯的刘邦,心中了然。
曹参今天坐的这个位置,肯定是刘邦授意!
这老头也太记仇了……刘盈心中虽然吐槽刘邦,但其实却乐开了花。
曹参在齐地的这段时间,没少去找他金矿的麻烦。
毕竟他的金矿如今是招募淘金客的模式,为了维持治安,震慑住那些见钱眼开,试图谋财害命的不轨之人,所以收拢了不少之前心狠手辣的盗寇……游侠。
也因此,打打杀杀的事情自然时有发生。
等到临时处理完政事再度返回的萧何落座后,刘盈立刻站起身,屁颠屁颠的坐到了萧何身边:“老师辛苦了,老师喝酒……”
萧何斜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一脸错愕的刘邦,坦然举杯,向刘邦虚敬一下后一饮而尽。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萧何心里很清楚刘盈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毕竟欠钱的都是大爷,再加上他又是刘盈老师,自然心安理得的享受了起来。
酒过三巡之后,刘盈终于忍不住的挑明了:“老师,欠我的工程款什么时候给结清了?我那好几万筑路工人还都等米下锅呢!”
只是还没等萧何回话,刘邦突然笑呵呵的问道:“克定天下,平息动荡之功,谁当第一?”
他话音一落,大殿之上顿时吵吵嚷嚷如同菜市场。
不过很快,争论停歇。
大多数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轻轻捋着胡子,一脸风轻云淡的曹参。
而另一部分,有的看向张良,有的看向韩信,还有的直勾勾的看着刘盈,让刘盈瞬间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刘邦则看向萧何,满脸堆笑的说道:“不过我倒觉得,左丞相萧何功当第一!”
然后,曹参顿时不淡定了……
而大殿之中,也再次变得吵吵嚷嚷起来。
和曹参素来交好的周勃站出来,一脸愤愤不平的说道:“我等披甲执锐,多者百余战,少者数十合,攻城略地,摧城拔寨!左丞相坐守后方,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如何能称得上功高第一?”
呵,你完了……刘盈一脸殷勤的给萧何倒酒:“喝了这杯,还有三杯……”
刘邦嘴角扬起嘲弄的笑容:“你打过猎吗?”
周勃点点头:“打过。”
刘邦又问:“那你知道猎狗吗?”
来了来了……刘盈一脸乖巧,等待着名场面的到来。
听到刘邦莫名其妙的问话,周勃再度点头:“知道,臣家里就养有十几条膘肥体壮的好狗,陛下若是喜欢,随意拿去!”
刘邦喉结动了动,接着说道:“打猎的时候,跑在前面追咬野兽的虽然是猎狗,但是发现野兽的踪迹,指出野兽所在的地方的却是猎人。”
“现在你们只是能捉到野兽罢了,这样的功劳就像打猎的过程中猎狗的功劳,至于左丞相,他则是发现野兽踪迹,指出野兽所在地方的人,他的功劳就像打猎的过程中猎人的功劳。”
刘邦说着,突然有些感动的说道:“诸位追随我克定天下,大多只是身随或是兄弟父子相随,但左丞相却将一家几十口都送到了军中,这样大的功劳,左丞相不是第一,还有谁是第一?”
萧何虽然不发一言,但眼中却晶莹一片,面向刘邦双手合拢,拱手行礼。
这一拜,春风得意遇知音……刘盈看着萧何的动作,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首铿锵有力的歌曲,于是他嘴角微扬,觉得今天的画风彻底歪了。
刘邦对萧何点头致意后,继续说道:“韩信……”
于是大家的目光顿时分成两组,一波看向上首处,满脸春风得意的韩王信,而剩下的,则齐刷刷投向喝着闷酒,面容憔悴且苦涩的韩信。
“韩信虽然前番有罪,但毕竟灭楚有功,故此赦免一切罪过,封淮阴侯……”
刘邦说完,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英布和张敖对视一眼,旋即各自移开目光,和身边人攀谈了起来。
而刘盈则根本不关心韩信重新封侯的问题,毕竟这些东西他早就知道了。
韩信之前从齐王改封楚王的原因,不仅仅是张良所说,要将韩信封到他的老家去当王,而是要让他和经营了许久的齐国分开,以及作为一颗钉子,打进楚地以及英布身侧。
毕竟英布,枭雄也。
只可惜韩信是个二五仔,于是就被一撸到底。
但毕竟韩信的名头还在,就像是核武器一样,是用来震慑天下人用的。
刘邦加韩信的组合,想来足以击败上下五千年的名将了……
所以在一片或不屑,或赞许的议论中,刘盈紧紧抓着萧何的衣角:“可怜可怜吧,孩子好久都没吃上饭了……”
……………………………………
东海郡,下邳城。
这里是韩信受封为楚王时期的都城,只是现在随着韩信的王爵被褫夺,这里重新归属于汉帝国的直辖。
短暂再度出现的楚国,如流星划过天宇,再度消失不见。
但楚人依然豪迈,楚歌依然嘹亮。
从栎阳城前来公干的廷尉候封一行,就是这样在满城的楚音中,缓缓进入了对他充满敌意的下邳城。
只不过这种敌意,在他宣读了刘邦大赦天下的诏书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时满城的楚音,尽皆在对刘邦歌功颂德。
这就是这一时期的风俗,刘邦虽然也是楚人,但他却是大汉帝国的皇帝,和楚国之人始终隔着一层。
尤其是楚地游侠之风盛行,很多人都是帮亲不帮理的。
虽然韩信在封地上有些倒行逆施,但毕竟这段时间来,很多人也受过韩信的恩惠,比如当年曾经和韩信一同创造过胯下之辱的那个少年,就被韩信任命为楚国的中尉。
嗯,此中尉非彼中尉。
秦汉时期的中尉是国都的卫戍长官,主管治安以及消防,而且还下辖掌管武器制造和储存的武库令。
所以刘邦的这道大赦诏书,就是为那些囿于世俗道德,而准备士为知己者死的那些人铺了一节台阶。
毕竟韩信不会死,所以就不存在劫法场或者是为韩信报仇的事情。
于是在一片欢腾之中,刚当上楚中尉没多久的屠户少年,刚刚准备吃中饭,就在一阵懵逼中被冲入府邸的候封带人请到了地牢之中。
毕竟,名义上韩信的罪名是擅发兵,但其实真正让刘邦无法容忍他的则是私自购买兵器甲胄。
楚中尉,正是掌管楚国武库的人。
候封看着木桩上挣扎的楚中尉,一脸和煦的笑道:“名字不错,屠苏,好名字,好名字……”
屠苏,是一种药酒的名字。
但楚中尉取这个名字却和药酒无干,他无姓,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听说祖上是‘苏’国的后裔,于是就以‘苏’作为称呼。
在被韩信‘千金市马骨’的任命为楚中尉之后,再以从前的职业,屠夫的‘屠’的为姓,取名屠苏。
候封在满脸惊恐的屠苏面前站定,伸出右手捏着左手手掌,脸上露出如同邻家兄长般温和的笑容:“说说吧,韩信私自购买的兵器甲胄藏在哪了?”
屠苏愣住,冷汗直冒:“什么兵器甲胄,我、我不知道啊……”
候封轻叹一口:“嘴还挺硬,看样子需要我来帮你好好回忆一下了……”
于是,地牢之中,间或响起皮鞭声,泼水声,灸烫声,但唯独不变的,则是屠户少年那凄厉而痛苦的哀嚎。
日暮时分,候封满脸疑惑的从地牢中走出。
好几个时辰的刑讯逼供,将屠户少年折磨的死了又活,活了又死,但还是一无所获。
他抬头望了望乌沉沉的天空,自言自语:“不应该啊……”
第五十二章 张良:原来这是,上天的安排……
春正月,雒阳宫。
从大清早的时候,浓雾就弥漫在了城内的大街小巷,直到临近中午,雾气才渐渐消散。
灰蒙蒙的天空上,一只灰蒙蒙的鸽子如离铉之箭般从天而降,原地蹦跶了几下,昂起头,发出杨过的声音。
咕咕……
一名侍中打扮的年轻人从值房内走出,用一把碎米交换到了鸽子脚上绑着的信笺。
旋即,他开始向观德殿发足狂奔而去。
虽说宫中的规矩,诸如他这样的小吏以及內侍宫女走路都是小碎步,也就是急趋,但信笺上的标红,让他可以无视这一规矩。
观德殿中,噘着嘴一脸不满的刘盈被急趋上殿的魏无知所吸引,直到他被刘邦扔过来的纸团砸了一下,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低下了头。
吕雉戚姬并没有在雒阳停留,而是直接返回了栎阳,所以空闲下来的刘邦就需要其他的事情来宣泄他多余的精力。
比如监督刘盈练字……
作为一条曾经的土木狗,再加上日常主要使用电脑,刘盈发誓,他现在基本上一天写的字,要比过去一年写的都多!
但没办法,现如今别说电脑了,就连老式打字机都还是没影的事。
不过在刘邦微微愣神,放松了对他的看管之后,刘盈曾经熟练掌握的各种摸鱼技巧就派上了用场。
于是,一支藤条不偏不倚的就打在了他的头上。
“疼……”刘盈捂着脑袋,一脸哭唧唧的扭头看向看似读书饮茶,但其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张良。
张良完全不吃他这一套萌混过关的伎俩,或者说是不会重蹈覆辙。
同一个招数对于圣斗士、呸,对张良是不起作用哒……刘盈任命的低下头开始写写画画,直到张良拿着魏无知转呈过来的纸条陷入沉思。
“肿么啦?”刘盈见状丢掉手中木棍,三两下凑到了张良身边。
张良侧目看了他一眼,也不躲闪,任由刘盈靠着自己肩膀,一起看着手中的白纸黑字。
“咦?没找到兵器甲胄是什么意思?”刘盈皱着眉头,抬眼看向刘邦。
刘邦解释道:“你还记得利己案吗?”
刘盈轻声说道:“记得,不是说他草菅人命、篡改上计,因此被判处死刑了吗?”
刘邦一脸凝重的说道:“不单纯是因为这个。利己被处决的原因,主要是他私自将陈郡武库中的兵器甲胄卖了出去,尤其是那三万套重装步兵甲,更是至今都下落不明……”
“什么?”刘盈双眼圆睁,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如果是从前的他,会觉得三万套铁甲算不得什么,毕竟他对于古代战争的认知,大多都是从游戏中获得。
尤其是纵横在卡拉迪亚大陆的时候,经常能看到穿着破烂纹章链甲的领主身后,跟着一群穿着锃光瓦亮板甲的斯瓦迪亚骑士……
还有就是嘲笑东西两边的村战……
以至于忘记了真实的历史中开局只有十三副铠甲的大佬……
而现在他已经完全明白了,别说是三万套铠甲,就算是只有一万名穿着重装铠甲的士兵,也足以颠覆整个战场的局势。
嗯,东方史官记录战争的方式,通常是记录整个战争从开始到结束,双方投入的总兵力,于是就动辄几十万,上百万。
而西方记录战争的方式,一般采用的记录战争。
举个栗子的话就是官渡之战。
袁绍十一万人打曹操两万人,双方投入的总兵力是十三万。
而《佣兵传奇》这部电影中描述的罗克鲁瓦战役,这场宣告法国军队称霸欧陆的战争中,西班牙军队投入两万八千人,法军投入了两万三千人,双方总兵力也就五万。
这样一比较,东汉末年的一场军阀战争,动员的兵力要比1643年的欧洲两大强国还要多。
但其实罗克鲁瓦战役只打了两天,而官渡之战却是打了两年的大会战。
如果按照西方的方式记录官渡之战的话,那场奠定了胜局的乌巢之战,曹操军五千人,淳于琼军一万人,双方合计一万五千……
所以在战场宽度有限,无法投入全部兵力的时候,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队,不仅能改变战争的胜负,甚至还能决定战争的走向!
追,必须追回来……刘盈看向刘邦正想说话,却突然想起张良手中字条上的内容,于是皱着眉头问道:“那些盔甲的去向,难道和韩信有关吗?”
刘邦点点头:“据利己交代,购买盔甲的是几个楚人,且从仪态上看出他们都是官吏,所以我们的判断,自然是当时还是楚王的韩信所为,毕竟……”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刘盈其实懂得他要说什么。
某个政治白痴的一连串骚操作,将自己放在了第一嫌疑人的位置上……
所以,自作孽,不可活!
只是刘盈看向刘邦的时候,嘴角还是忍不住洋溢起了幸灾乐祸的笑容,他清了清嗓子说道:“那现在怎么办?”
现如今候封前去下邳,将韩信曾经的官吏门客拷打了一遍,也将很多可能的仓库翻了个底朝天,最终却一无所获。
嗯,如果真是韩信买走了那陈郡武库中的铠甲,他是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毕竟三万套铠甲不是小东西,摞起来如同一座小山,况且铁器如果不能找到妥善的地方保存,不出三五年就会锈迹斑斑,尤其是穿甲叶的绳索,更是很容易被腐蚀风化。
贯朽粟陈这个成语中的贯朽,说的就是国库中的钱串子太多,以至于绳子烂掉。
在刘邦呐呐不言的时候,张良则轻笑一声说道:“为今之计,只能将错就错。陛下乃天子,明发天下的诏书乃金口玉言,绝对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如果非要改,不仅影响到陛下自身的威仪,而且会危害到我汉家天下!”
所以,就只能苦一苦韩信咯……刘盈侧目看向张良,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张良转头看向正在吃醋中的刘邦,继续说道:“但这不代表就会就此不查下去,之前我们被自己的情绪所误导,以至于忘记了还有一个人,手下也有楚人官吏,且同样临近陈郡!”
听到张良这么说,刘盈的眼睛瞬间睁大,脑袋一点一点的转向刘邦,心中响起一个声音。
宿命之战,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张良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淮南王英布!
刹那间,刘盈心中灵光一闪,他看着刘邦说道:“会不会从一开始,我们的视线就是被人所误导的?”
刘邦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刘盈走上两步说道:“利己所说的楚人官吏……好巧不巧,恰好指向韩信。”
张良点头表示赞同,一脸欣慰的看向刘盈,人生短暂,得一璞玉而雕,无憾矣!
刘邦捻了捻胡须,沉默良久后说道:“子房,陪我走走吧……”
………………………………
观德殿外,温暖而不炙热的阳光穿破云层,照在烨烨生辉的琉璃瓦上,宣示着这个如日方升的帝国的威严。
只不过这样的景色,只可远观而不可近看。
毕竟每片琉璃瓦上最显眼的地方,都有‘尚贤堂汇盛商社承制’的字样……
刘盈一脸心安理得的跟在刘邦身后,这些琉璃瓦只收了工本费,打点广告还不是理所当然!
刘邦扶栏而立,眺望着远处的大好河山:“如果真是英布,只怕事情就不好办了。”
不管是不是英布将黑锅扣在了韩信头上,那几万套盔甲已经到了英布手里,而且他也必然有了相应的准备。
最重要的是,两天之前朝觐的诸侯王们已经各自返回了封地,抓捕的时机已经不复存在了!
而且英布不同于韩信,他在淮南国有不少亲信部下,即便是当初被项羽打的惶惶如丧家之犬时,他的那些部下也没有舍弃他,一直不停和楚军抗争,直到英布王者归来。
所以一个处置不当,必然掀起大战!
和有些紧张的刘邦不同,张良却满是轻松惬意的说道:“不好办就暂时搁置,徐徐图之,反正我们现在也知道真正的幕后之人是谁了,不是吗?”
刘邦颔首说道:“也是,既然他已经出招,那咱们就还他一招。”
张良侧目问道:“计将安出?”
对于张良的反客为主,刘邦笑呵呵的说道:“楚国广袤,山高水远,不可一日无王,自然是再封几个王过去……”
他说道这里,突然回头看向韩信:“差点忘了,子房于国有功,可在齐地自择三万户作为食邑!”
张良微笑摇头:“陛下厚爱,臣在此谢过,三万户还是免了……臣自下邳起兵灭秦,与留县和陛下相会,此乃上天将臣授予陛下,所以臣请求陛下将留县赐予臣,作为臣的食邑好了。”
刘盈愣了一下,留县他知道,人口不足万人,所以最高行政长官是县长而不是县令。
只是他却不想多说,不仅是不想干涉历史,而是被刘邦那握着张良的手,热泪盈眶的样子恶心到了!
于是他指着远处广场上泾渭分明的几群人问道:“他们这是作甚?”
张良不着痕迹的抽回手,云淡风轻的说道:“自然是在商议着造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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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刘盈:早晚会造反,但中午不会……
“嗯?”
“嗯?”
张良左顾右看,见到的一张向下,一张向上的脸,虽然一老一小,但懵逼的神色却一模一样。
于是刘盈率先出击,双手叉腰怒视刘邦:“干嘛学我?噢!疼疼疼……”
在刘邦展示着自己的边腿技巧中,刘盈飞速后退,只是眼角中闪过的一丝寒芒,让刘邦情不自禁回忆起了刘太公那越发娴熟的杖法……
于是他立刻站定,装作没事人一样拍了拍衣袖,走到张良身边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张良指着远处广场说道:“积功封侯者一波,未封者又一波,不患寡而患不均,造反不是早晚都会发生的事情吗?”
“但不是现在……”刘盈趴在栏杆上,摇头晃脑。
刘邦好奇的看过去:“何以见得?”
刘盈先往旁边挪了两步,做出了随时能跑的准备,笑嘻嘻的说道:“老师说他们早晚要造反,但此刻却是正午,所以并不会造反……”
他说完,不等刘邦反应过来,拔腿就跑:“我娘喊我回家吃饭啦……”
刘邦楞在原地许久,幽幽的说道:“明天加练两百个字。”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张良还是认同的点了点头:“玉不琢不成器,还是让他把那本《三字经》抄十遍吧……”
嗯,虽然楚汉年间没有三字经,但是楚汉传奇有啊!
所以刘盈为了应景,自然将魔改版的《三字经》复刻了出来作为启蒙的教材,反正他掌握着秦国从天下搜集到的书库,随便找个借口就能糊弄过去。
之所以是魔改,是因为三字经有如下词句:
嬴秦氏,始兼并。传二世,楚汉争。高祖兴,汉业建。至孝平,王莽篡。
这要是让刘邦知道了,早晚把刘盈挂在旗杆上……
嗯,中午太热,放下来缓缓……
……………………
观德殿,夜宴。
轻歌曼舞,觥筹交错。
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遭受到何等厄运的刘盈,此刻如同花蝴蝶般穿梭在大殿之上。
虽然现在的汉帝国是以十月为岁首,但他的尚贤堂却是每年一月分红。
下午的时候,萧禄刚刚将名册给他送来,于是晚上的时候,刘盈自然马不停蹄的将这一好消息传达给他的股东们。
之所以是好消息,是因为真金白银他们是见不到的,刘盈给他们送过去的,只是一张张写着数字的存款单。
拿着这张存款单,就可以去尚贤堂提钱了。
刘盈现在只是搞起了钱票的概念,真正的银行还并没有建立起来。
毕竟,羊还不够肥,而信心其实也还没真的建立。
刘盈发了一会,看着手中最后一张钱票上写的名字微微愣神了几秒,旋即向着韩信走了过去。
这张钱票,正是给韩信的分红。
“少喝点,我记得你从前不是太爱喝酒的……”刘盈坐在韩信身边,将他应得的钱票递了过去。
韩信接过钱票看了看,却并没有如刘盈想象的那样一脸不屑的丢到一旁,而是叠好塞进了袖囊,让想着会不会省了一笔的刘盈大失所望。
其实刘盈不知道的是,韩信从前作为齐王以及楚王积攒的那些金银财宝,都已经随着他的楚王爵位被褫夺而全数没收,如今虽然有了个淮阴侯的名号,但食邑未定,府邸未定,所以韩信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钱!
毕竟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他已经享受惯了,所以让他像之前那样去过穷日子,连一天都无法忍受!
况且,这是他应得的!
韩信将自己的钱收好之后,看着坐在身边的刘盈,眼神又变得复杂起来。
刘邦,从前是他的恩主,但如今,是他的仇人!
按理来说,他应该如仇恨刘邦一样仇恨刘盈。
但,他做不到。
韩信不能忘记的是,当他还是不名一文的执戟郎时,是刘盈最先看出了他的怀才不遇,将他推荐给了萧何,于是才有了后面的一飞冲天……
也是刘盈,在即将被盛怒之下的刘邦处死之时,毅然决然的挺身而出,站在高高举起的利刃之下……
他不能忘记,当日在大海边上,他们各自在掌心写下的文字,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的畅快……
他不能忘记……
他,不能忘记!
刘盈之于他,如同漫漫长夜中的一盏孤灯,冷酷寒冬中的一抹暖阳。
这样的人,如何能让他恨得起来?
罢了,罢了……
韩信看向刘盈,温和一笑:“好的,我知道了。”
这厮不会心态崩了然后弯了吧?我要离他远点……刘盈默默向旁边挪动了一步,满脑子都在想着该如何脱身。
刘邦放下手中酒爵,借着酒意大声嚷嚷了起来:“雍齿呢?雍齿在哪?”
大殿之中,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作为汉国的臣子,他们对于刘邦和雍齿之间的恩怨都十分清楚,此刻听着刘邦的语气不善,不由得在心中为雍齿默哀。
他们中的很多人和雍齿不熟,犯不上为了给雍齿求情,然后被刘邦记恨。
这时候虽然天下已经打下来了一年多,但论功行赏的进度却进展缓慢,正式的侯爵一共只册封了二十多个。
所以,没有人会为冒着失去爵位的风险,去保一个和自己并不熟悉的人。
大殿一角,昏暗的烛光下,一个身材魁梧,长相粗豪的男子缓缓站了起来。
他看了看寂静的大殿,惨然一笑,缓步向殿中走去。
一步、两步……
步履缓慢艰难却充满着些许的仪式感,似乎在丈量着自己人生最后的一段距离。
少顷,刘邦醉眼朦胧的看着站在殿中的雍齿,冷笑几声:
“雍齿、雍齿……说实在的,乃公看不上你,也时常想着弄死你……但你毕竟灭秦有功,今天就封你为什邡候,你滚吧!记得小心些,莫要作奸犯科触犯律令,否则乃公必取你项上狗头!”
雍齿的眼睛瞬间睁大,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呆呆的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看着刘邦。
刘邦啪的一声将酒爵砸在他的脚边:“什邡候,滚去你的封国,朕不想再看到你这张让人恶心的大脸……”
雍齿再度愣了几秒,神情格外复杂的躬身行礼,旋即慢慢倒退着向大殿外走去。
此刻,他是所有目光的焦点。
如果眼神有温度的话,雍齿必然已经开始熊熊燃烧……
这一双双眼神的主人,都恨不能化身成为雍齿,尽管他这个侯爵,是在刘邦的辱骂中授予的。
如果骂一顿就能封侯的话,他们不仅甘之如饴,而且能直接让刘邦把喉咙都骂哑……
于是在人群中,这样的话语开始流传了起来。
‘刘邦连最最憎恶的雍齿都能封侯,说明他不会忘记任何人的功劳,所以不着急,慢慢来……’
刘盈看了看雍齿渐渐变得得意洋洋的身影,准备等到过些年,就以雍齿左脚先进门为由,将他一撸到底。
国中之国?
呸!
准备父债子收的刘盈身旁,对雍齿封侯浑不在意的韩信,用手蘸着酒水在案几上勾勒起来,旋即说道:
“汉匈之间,最迟明年,最快今年,必有一战!”
刘盈悚然一惊,回头看着韩信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韩信指着案几上说道:“你看,自从汉弃守秦长城以来,匈奴始终不断南下蚕食着汉之边境,虽然在上郡陇西受挫,但在代地,却是不断前进。如今匈奴自秦亡之后已经休养生息多年,太原郡,必然是匈奴人选择的突破口!”
嘿,神了……刘盈看了看韩信画在案几上的地形图,抬头问道:“这些话,你为啥要给我说,而不是直接给我爹说?”
韩信脸色一沉:“别给我提他,烦……”
他现在已经开始准备摆烂了,把刘邦得罪惨了又如何?
最坏的结局不就是一死吗?
谁,还能让他死两回?
这该死的光棍气质!怎么办?我好想伸出大拇指赞赏他……刘盈看了看满脸无所谓的韩信,点点头说道:“嗯,那就我去说好了……”
韩信补充说道:“你说的时候,也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我连名字都不想让他听到!”
刘盈向他竖了竖拇指,悄咪咪的坐到了张良身边。
“老师,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淮阴侯说,汉匈之间最迟明年,最早今年必有一战,你怎么看?”
张良的视线越过刘盈,看了看一人饮酒醉的韩信,目光悠远深邃。
刘盈伸出手指捅了捅张良:“老师,我问你呢?我需要你的判断。”
虽然他知道一些历史的走向,但很多时候却尽信书不如无书,毕竟太史公只是个写历史的,并不是专业的军事家。
而且那些记录历史的文人,其实也不怎么懂军事,如果完全按照他们所说布局,很可能就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了!
张良低头看着刘盈,小声说道:“其实这件事情我也有所预测,只是一直都不敢下定论,毕竟人家是攻,咱们是守,主动权基本上不在咱们手中……”
刘盈大急:“那怎么办啊?”
张良笑了一下:“自然是等陛下酒醒了。”
刘盈看了看醉态可掬的刘邦,第一次产生了要把自己三十二码的鞋,盖在他四十八码的脸上的冲动……
第五十四章 刘盈:我有橘麻麦皮不知当奖不当桨……
雒阳城东,宽广而笔直的驰道上,百余骑风驰电掣而来。
当先一人虽然身上穿着斗篷,且看上去风尘仆仆,但头上的王冕还是暴露了他的身份。
韩王,韩信。
出于某种不可对外人说的理由,韩王信前脚刚返回封国,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刘邦紧急招来了雒阳。
马队疾驰,沿着两旁栽种有行道树的中央大街,直入雒阳宫。
幽深的宫道上,韩王信大步流星跟在前来接引他的魏无知身后,眉头紧锁:“你可知陛下紧急招我前来,所为何事?”
魏无知稍稍侧身,摇头说道:“鄙臣不知,大王见了陛下之后,一切自然明了。”
…………………………
观德殿。
刘盈嘴里叼着毛笔,活动着发酸的手掌,开始盘算着该如何作弊。
张良不知受到了刘邦何种样的蛊惑,居然勒令他将《三字经》抄写十遍,吃不完还不准吃饭!
简直是太过分了!
肯定是他捣的鬼!长得不美型,屁事还多……刘盈偷眼怒视刘邦,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很明显的幸灾乐祸。
就在刘盈想着是不是做几只硬笔,绑在一起减轻书写量的时候,殿门外传来韩王信求见的声音。
趁着刘邦放松了对他的管控时,刘盈心中灵光一动,招来侍立身后的韩谈,命他找两个手快的木匠,比着他现在写出的第一遍《三字经》,刻一套蜡模,使用雕版印刷的方式将剩下的九遍印出来……
韩谈瞠目结舌,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还有人能采用这种方式偷懒,满脸震惊的从侧门溜了出去。
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刘盈放下毛笔,美滋滋的喝了口甜茶,准备抽时间将几本启蒙教材全部雕版,以备不时之需。
大殿门口,韩王信解剑脱鞋,快步急趋着走了进来。
目前整个汉帝国,只有萧何一人可以剑履上殿,其他的如各路诸侯王也没有这项特权。
帝座之上,刘邦笑容满面的降阶相迎,制止了韩王信的纳头就拜。
“自家兄弟,不必如此……”
“礼不可废……”
“你跪吧,你敢跪,我就跪还你……”
……
在两个大男人手拉着手的虚情假意中,刘盈猛地翻了翻白眼,默默起身,从角落里拖出了几个蒲团摆在殿中。
接下来事关重大,所以就连刘邦的‘首席秘书’魏无知也不允许进入观德殿。
韩王信落座之后,刘邦继续和他尬聊了几句后,进入正题:“有人说汉匈之间,最早今年,最晚明年必有一战,你怎么看?”
韩王信低头想了一下,旋即慷慨激昂:“臣虽然无法断定匈奴合适入侵,但还请陛下放心,只要匈奴胆敢犯我疆域,韩国之军必然奋勇争先,埋葬一切来犯之敌!”
刘盈砸吧砸吧嘴,看了看韩王信,再回想了一下自己曾经的记忆,槽多无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在韩王信面前,刘邦一脸欣慰,重重拍了拍韩王信的肩膀:“好、好,不愧为韩之猛虎,国之干城!既然韩王有此决心,那吾无忧矣!”
他话锋一转说道:“我准备将你的封地向北挪动,以太原郡三十一县为新韩国……”
于是,韩信傻了。
虽然说刘邦这么一改,他的封国面积扩大了不少,但傻子也知道,颍川郡要比太原郡富庶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且太原郡虽然和匈奴人并不挨着,但因为旧长城体系的瓦解,匈奴人得以很轻松的越过崇山峻岭,劫掠太原郡所在的汾河谷地。
见到韩王信愣住不动,刘邦笑着说道:“怎么?韩王怕了?”
韩王信顿时脸颊涨红:“谁说臣怕了?区区蕞尔蛮族,臣何惧之有?”
刘邦再度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怕就好,不过你放心,远封北方的不止有你一人,我二哥宜信侯刘喜你还记得吧?他过段时间封他为代王,到时候你们韩、代两国互为犄角,谅匈奴人也不敢轻易来犯!”
刘喜,就是刘仲,刘濞他亲爹。
只是刘邦不提刘喜还好,他一说刘喜被封为代王,要和韩国互为犄角,韩王信越发不淡定了。
刘喜是谁韩王信自然记得,可是此人种田是把好手,若是让他带兵打仗……反正韩王信宁愿自己独自面对匈奴。
看出韩王信心中所想,刘盈摇头说道:“父亲,我觉得二伯父从没有领兵打仗的经验,若是让他直面匈奴,恐怕不妥。”
刘邦侧目,本想让他小屁孩滚一边去别插话,但考虑了一下还是说道:“那你说让谁当代王合适?”
我那不知道断没断奶的欧豆豆……刘盈面不改色说道:“自然是二伯父合适为代王,如今天下安宁,代地百废待兴,伯父精于农耕,做这个代王再合适不过了……”
刘邦一脸不耐烦:“别废话,说但是……”
刘盈点了点头:“还是我之前说的理由,二伯父前半生都已务农为生,不像父亲那般先是游侠,后为秦吏,如果让他指挥代军和匈奴人作战,只怕无异于羊入虎口……”
刘邦越发不耐烦了起来:“你到底什么意思?”
刘盈愤怒的拍了拍蒲团:“我的意思自然是让二伯父去管民政,将统兵权交给更擅长领兵的人……”
韩王信虽然有些目瞪口呆,但这样的事情他已经见多了,早就不如当初的震撼了。
刘邦点了点头,自以为识破了什么的说道:“嗯,让谁来合适呢?该不会是淮阴侯吧……”
他这个嗓音听起来好贱啊,要不是打不过,早K他了……刘盈攥了攥拳头,在韩王信的忍俊不禁中说道:“当然不是淮阴侯了,我想说的那个人是丁复!”
刘邦一愣:“车骑都尉丁复?”
刘盈重重点头:“我推荐的理由很简单,首先呢,丁复之前曾统领骑兵和项羽的楚骑交手,并没有怎么落于下风;其次呢,他曾经是秦长城军团的一员,对于匈奴人的战法极为熟稔,这样匈奴人即便是倾巢来犯,代军有了丁复,至少也不会吃亏!”
嗯,这样刘喜就不会屁滚尿流的从北边跑回来,刘濞自然也捞不到吴王……
最重要的是,如果这种诸侯王管民政,而统兵权由他人代管的模式成功,之后收拾起来藩王就易如反掌了!
刘邦沉默片刻,看向韩王信说道:“你觉得呢?”
韩王信稍稍回想了一下,虽然他和丁复不熟悉,但当日垓下之战时,面对着四散突围的楚军骑兵,丁复带领的燕赵骑兵那排山倒海一样的阵势,让韩王信格外印象深刻。
和匈奴人打仗韩王信是不怕的,怕的是碰见一个猪一样的队友,但如果代军的指挥官是晓畅军事的丁复,那自然是极好不过。
于是韩王信抬起头,看了刘盈一眼后赞同的点了点头:“臣觉得太子说的有道理。丁复这个人,臣信得过。”
刘邦看向刘盈,之前的不耐烦转变为欣慰:“既然韩王也支持你,那么就这么办吧!嗯,进言有功,就奖励你不用抄写那剩下的九遍《三字经》了……”
我谢谢你全家、呸,我谢谢你个人啊……刘盈抬头望天,满脸无语。
韩王信低头看了看摊开的舆图,捻着唇边的胡须说道:“既然此前说道汉匈一战,臣若是定都晋阳,只怕力有不逮,不能在第一时间就率军参战……”
嗯,整个山西的地形是以河谷为中心,被大河和太行山勾勒出的一个长条,晋阳,就在这个长条的中心。
刘邦也低头看向舆图,询问道:“那你觉得,定都哪里合适?”
韩王信手指在舆图上向北移动,最终停留在赵国旧长城的北端:“马邑。臣若定都于此,就相当于是重新在帝国北疆打下了一颗钉子。”
“从此地向南,可保证太原郡不受匈奴蹂躏,从此地向北,可与重镇平城相互策应,伺机将楼烦人占据的善无县夺回来!”
善无县,就是山西朔州右玉县,走西口事件中很有名的‘杀虎口’就在那里。
在刘邦一脸赞同的附和声中,刘盈看了看韩王信,准备扎了历史的车胎。
他低头说道:“韩王想法很棒,但如果马邑城被匈奴人大举围攻,不知韩王能否守得住?”
韩王信侧目片刻后问道:“怎么个大举围攻法?”
刘盈沉声说道:“倾国之兵,十万骑以上!”
韩王信悚然一惊,低头沉默不语。
虽说他并不畏惧匈奴人,但如果真的如刘盈所说,匈奴人倾国之兵而来的话,说能守住,是骗人的。
如今的匈奴人和战国时期不同,他们攻占了秦国的边郡之后,掌握了一定的攻城技巧。
而且武器装备,也不再是从前的石刀骨箭了。
不过在韩王信对面,刘邦则一脸笑呵呵的说道:“那有何惧,只需要将马邑城,打造成为第二个荥阳城不就好了?”
“数十万楚军尚且攻不下荥阳城,十万匈奴人又何足道哉!”
你知道败家子这三个字是怎么写的吗……刘盈捏着鼻梁,强迫自己不去看喜出望外的韩王信。
第五十五章 刘盈:金主爸爸慢走!
观德殿中,韩王信已经开始兴奋的搓手了。
作为参加过楚汉战争的人,荥阳城是个什么模样他是很清楚的。
如果马邑城能够变为第二个荥阳城……
哈哈,他能守着这道城墙直到老死!
刘盈低着头开始犯难,如果不答应的话,万一历史线收束了怎么办?
但若是答应的话,韩王信有了坚城一座,万一历史线真的收束了怎么办?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把马邑打造成坚城一座再说!
反正萧何那边说国库见底,可能需要暂时停止对驰道的改造工作,刘盈手下那几万筑路工人这一两个月就要失业。
所以……
刘盈抬头看向刘邦,伸出食指中指大拇指搓了搓,嘴角露出了乙方那谦卑的笑容。
刘邦抬头望天,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一如当初刘盈无视他那样无视了刘盈。
韩王信左顾右盼,笑着说道:“既然是给臣建都,那么臣自然当慷慨解囊才是!”
刘盈本想拒绝,毕竟拿人家手软,将来会不好意思撸掉他的王爵,但突然却回想起了自己姓氏。
刘。
刻薄寡恩,过河拆桥,这些不都是刘氏的基操吗?
节操是什么?
能吃吗?
于是他转而看向隔壁的金主爸爸:“不知韩王准备慷慨解囊多少?”
韩王信矜持一笑:“不知太子殿下想要做出何种规划?”
刘盈满脸谦卑的笑容:“城墙高五丈、宽两丈,隔三丈修一道马面,护城壕、瓮城应有尽有?”
马面,就是城墙上凸出的一块,可以在这里安排弓弩手,从侧面打击攀援而上的敌人。
韩王信畅想了一下,竖起拇指:“太子殿下果然大手笔!只是臣一时之间恐怕拿不出那许多筑城的钱财……”
刘盈凑到他身边,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都是为了大汉的江山社稷,什么钱不钱的……你听说过花呗吗……实在不行,矿山换基建也是可以的哟……”
刘邦看着几乎要和韩王信勾肩搭背在一起的刘盈,心中一阵哀嚎,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居然生了这么个儿子……真棒!
…………………………
日中时分,刘盈毕恭毕敬的送走了走起路来如腾云驾雾般的金主爸爸,旋即蹦蹦跳跳的回到了观德殿。
虽然韩王信这次只支付了很少一部分的现钱以及谷物布匹,但太原郡的很多处矿山却基本已经划归了刘盈的名下。
封建体系下,除非刘盈这个汉太子能够干死韩王信,褫夺了他的封国,否则韩国的一草一木,都是属于韩王信的私产。
但通过这样的运作,只需要付出很小的一部分代价,就足以获取到巨大的收益。
不过韩王信也不傻,刘盈虽然将矿山拿走,但毕竟没有移山倒海的神通,开采矿山时还是需要在他的封地上招募人手。
而且矿工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妖鬼,一应的吃穿住行等资源,也都要依靠韩王信封国的来提供。
所以,韩国挣钱韩国花,而且还会提升韩国的赋税和基建水平。
双赢,就是双方都觉得自己赢两次。
殿中,看着刘盈从座位后的小包包里取出烫金的信札,准备大写‘英雄帖’,刘邦再也坐不住了,大手按在刘盈肩膀,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发财,带上乃公……
………………………………
栎阳城南。
临近巳时的时候,这里的道路被一队队甲士戒严,所有的行人客商都不准靠近道路百步之内。
这自然是用来迎接南巡云梦的刘邦返回关中。
而站在迎接的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则是几个身穿袀玄,头戴王冕的男子。
他们分别是新近册封的荆王刘贾、代王刘喜,以及楚王刘交。
所谓袀玄就是纯黑色的直裾深衣。
汉承秦制,昔日周朝很多繁琐的服侍都弃之不用,诸如冕旒之类繁杂的东西,要等到汉武以及东汉之后才会再度出现。
站在刘喜身后,越发白胖的刘濞,则趾高气昂的盯着吕雉身后的一个小宫女,心中盘算着该如何报仇。
当日被刘盈的那一脚飞踹,他至今历历在目,如今他已经是王太子了,虽然还是不敢找刘盈的麻烦,但收拾一个小宫女出出气,还不是易如反掌?
片刻之后,刘邦的车队渐渐走进,站在刘邦身侧的刘盈暗暗叫遭。
穿着礼服王冕的人他见得多了,所以他的视线直接就将他们忽略不计,直勾勾的看着站在最前边,农民揣的矮墩墩萝莉。
刘乐。
此刻小萝莉站在吕雉身侧,虽然嘴角含笑,但在刘盈看来却格外阴森恐怖。
都怪老吕,非要画个图,这下好了吧……刘盈默默向后退了半步,却突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在他肩上,搭着刘邦那只如同铁箍一般的大手。
糟!我忘记这厮现在是个女儿奴了……刘盈欲哭无泪的看向拉偏架的刘邦,发出魔鬼的诱惑:“爹啊,放我走,我多给你分红……”
刘邦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女儿开心,父亲开心……钱算什么?”
刘盈半威胁半祈求着说道:“所以爱会消失对不对?爹你别忘了,你的钱现在可都在我手上!”
刘邦脸上露出和小萝莉一样阴森恐怖的表情:“敢黑乃公的钱,哪路神仙也救不了你!你仔细看看,你大父今天可不在这里哦!”
一瞬间,刘盈失去了全部的希望。
不就是被小萝莉打一顿吗?
弟弟这种生物,生来不就是给姐姐欺负的吗?
马车停稳后,看着如同一座小山般向自己压来的小萝莉,刘盈试图最后救自己一次。
“姐姐你要是不打我,我过两天带你去看孵鸭子……毛茸茸的小鸭子哟!”
刘乐站住不动,豆豆眼中满是疑惑。
打?
谁说她要打刘盈了?
不过,既然刘盈这么说了,她脸上露出矜持的笑容:“那好吧。”
……………………………………
黄河百害,唯富一套。
河水勾勒出的几字形大弯仿佛是一条绳索,将沙漠与草原之间的沃土牢牢套住。
春意初现,草长鹰飞。
草原上绿草茵茵,远处的山峦上本应有的皑皑积雪消失不见,光秃秃一片。
冬营盘里躲藏了许久的牧人,正在准备忙忙碌碌的做着迁徙到春季草场的准备。
而要劳动,自然先要让人吃饱。
微寒的草原上,一座座篝火的青烟和陶锅里清水煮的羊肉,就是这种保证。
成百上千穿着兽皮的男男女女围坐在一起,在沉默中吃着没什么滋味的羊肉,只有那些和羊一般高的孩童脸上,露出吃肉的喜悦。
和文字以及影视中畅想的游牧生活不同,牧人通常都是以牛奶、羊奶,以及炕干的黄米子为主食,轻易舍不得宰杀牲畜。
所以成年牧民的沉默,不是因为没有加盐的羊肉不好吃,而是心头滴血。
他们也没有办法,去年北方的雪下的太少了,导致无论是春草场,还是已经修养了许久的夏季草场上的草长得都不好。
草不好,自然承载不了太多的牛羊。
所以那些只要能吃上春季草场里细嫩的牧草就能健健康康的牛羊,只能下锅了……
其实从前的时候,他们是不需要这么做的。
毕竟自家的草场长势不好,但别家的未必长得不好,而且就算是别家的也长得不好,自己只需要用刀子,将别家的草场抢过来,就可以养的起自家的牛羊了!
自家的牛羊啃着别家的草场,自己骑着别家的骏马妻女。
这,就是牧民的快乐!
但现在不行了,从前松散的部族联盟,如今被他们的单于整合到了一起。
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
而在他们这样的小部族中,还设有百长、什长、裨小王、相、封都尉、当户、且渠……
草场也在单于的面前,被规划的清清楚楚,匈奴虽然强大,但匈奴人却失去了自由!
奔腾的骏马被套上了绳索,雄壮的公牛被切掉了蛋蛋……
于是在彼此的沉默中,他们想起了那个中原商人曾说过的话。
南方,有一座自由的灯塔!
………………………………
阴山以南,昔日九原城的地方,冒顿的王庭暂时驻扎在这里。
十二个哈那的大帐中,斜躺在虎皮之上的冒顿,手中举着一个墨绿色的玻璃瓶左看右看。
这并不是他从刘盈处购买到的,而是东胡人送来的贡品。
诸如鲜卑乌桓等东胡部落苟活的代价,就是他们每年需要对冒顿本人献上牛羊马匹等贡品。
但今年,他们进献的就是这些几乎一模一样的玻璃瓶子……
但冒顿却很满意。
不过此刻他的脸上并没有笑容,而是忧愁。
去年冬天草原不下雪,很大概率旱灾会延续今年一年。
这叫做黑灾,牲畜缺水,疫病流行,膘情下降,母畜流产……
很多人说是冒顿强娶其母,改变匈奴习俗,所以天神就降下灾难,对匈奴人做出惩罚!
但冒顿却不这么想。
他觉得,这是伟大的苍狼神在指引他南下,为匈奴人夺取那里温暖而湿润的土地!
第五十六章 刘盈:别浪费!
栎阳城北,平坦而宽广的道路上,一辆毫不起眼的四轮马车中,隐约传出了刘盈有些刻意的嗓音:
“相传在北方草原上,某一代的匈奴单于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
“为了继承单于的位置,草原上的少年闻风而动,前来单于王帐求亲……”
“但单于最美丽的小女儿却格外骄傲,扬言自己只嫁给草原上最勇敢最机智之人,于是单于设下九十九道难题,无数的追求者或知难而退,或死在了解题的路上……唯有一个从北方来的少年,接连破解了九十九道难题,成功站在了单于面前。”
“但睿智的萨满巫师已经看穿了少年的本质,少年虽是人身,但其实内里却是一头狼!”
刘盈说道这里,特意嗷了一嗓子,然坐在他对面的刘乐猛地向后缩了一下,脸上露出既兴奋又害怕的神情。
“……于是巫师做法吓退少年,但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头硕大如牛的苍狼钻进了单于女儿的帐篷……几个月之后,单于女儿生下了一个儿子……”
刘乐出言打断问道:“狼钻帐篷为什么人会生小孩?”
刘盈双手一摊:“我不知道,你问大哥好了,他年纪大,知道的多……”
迎着小萝莉那张充满求知神色的豆豆眼,刘肥瞬间涨红了脸颊,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
刘肥身边,同样满脸好奇的刘如意捅了捅他的胳膊:“是啊,大哥,我也不懂……”
“好疼啊!”刘肥一巴掌打在刘如意脑袋上,试图躲过这个致命的问题。
他和刘乐刘如意不一样,他是在中阳里长大的,农村的男孩子对于男女之事了解的很早,尤其是曹氏现在正张罗着要给刘肥说亲,所以繁衍后代的知识和技巧,刘肥自诩为这辆马车中的第一人……
刘盈看着捂着后脑勺,眼中含泪但不敢哭出来的刘如意,只觉得心中一片暗爽。
打得好!
早就看这厮不顺眼了!
刘肥看了看满脸委屈的刘如意,心中有些愧疚,但他年岁渐长,正是要面子的时期,所以道歉是万万不能的。
于是他想了想,决定效法刘盈曾经的祸水东引:“大哥也不知道,要么,你俩等回去了,问问爹吧……”
哈哈,这可不怪我,是你自己作的……刘盈差点没笑出声,抿了抿嘴看向频频点头的刘乐和刘如意,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起刘邦那一脸尴尬。
众所周知,当爹的丢了脸,一定会从别处找补回来。
怂恿着弟弟妹妹让老子丢脸的人,挨顿打是肯定少不了的……
刘乐点了点头,将问题记下了之后,看向刘盈问道:“后来呢?”
刘盈回忆了一下,继续开始讲故事:“那个小孩因为来历不明,所以被单于从部落里扔了出去,任由其自生自灭……”
“只是从那之后,草原上的牧民时不时的就能看见一个小男孩,和狼群在一起嬉戏奔跑、捕猎野兽……”
“十多年之后,当匈奴人和楼烦人因为争夺地盘而打起来的时候,单于因为年迈,所以在战斗中落于下风,眼瞅着就要被人打死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狼嚎……”
“所有交战中人回头望去,只见地平线上,成千上万头公牛大小的黑狼飞奔而来,帮着匈奴人战胜了楼烦人……”
“这时候人们才发现,原来率领狼群的,正是当年那个被丢出部族的小男孩……”
“就这样,小男孩成为了新一任的匈奴单于,他的某一代子孙,正是现在的匈奴单于,冒顿。”
“所以,这也是冒顿称自己为苍狼神的子嗣,以及战旗上绣着一头狼的原因!”
刘盈说完,刘乐拼命鼓掌,眼中充满了崇拜的目光:“弟弟你真厉害!”
厉害吧,我编的……刘盈咧嘴笑笑,旋即看着窗外的风景微微愣神。
今天他们去的地方,是刘盈在城北的一座养殖园,那里其实只负责一项工作,就是将从各处农庄收上来的鸡蛋鸭蛋,用人工孵化的方式孵出小鸡小鸭等。
嗯,鹅的产蛋期不稳定,所以让它们自己孵去……
这里的孵化量其实并不高,只有等到母鸡开始自发抱窝的时候,才会将工作量拉到最满。
没有现代养殖技术,以及训练有素的兽医的加持,养殖出的小鸡小鸭很可能活不过幼年期,而如果有了带崽期的老母鸡,则无论是小鸡小鸭的存活率都能拉到最大。
嗯,家鸭在漫长的人工驯化中,很多都已经不怎么会筑巢孵卵,所以通常孵化小鸭子,以及带大小鸭子都是由母鸡代劳……
反正鸡的脑容量不大,几乎分不出鸭子和自己的区别……
刘盈想了想,觉得养殖场的工人往常的那种短打扮值得改良一下,比如采用背带裤加围裙的样式,既方便行动,而且节省布料。
只不过穿着背带裤养鸡……
他的脸上,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黑粉的味道。
…………………………………………
“鸭鸭、嘿嘿嘿……”
暖房外,当刘乐看到因为春天到来而被挪到室外的小鸭子时,顿时发出了痴汉的笑容。
再暴力的萝莉,面对着一群毛茸茸的时候,也是会少女心泛滥的。
刘肥也想和刘如意一起扑过去撸鸭,但他想了想,还是跟在了刘盈身侧。
毕竟,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可以肆意的少年了……
汉承秦制,判断一个人是否成年的标准,其实不是按照年龄,而是身高。
男子身高六尺五寸(一米五),女子身高六尺二寸(一米四三)就可判定为成年,可以婚嫁,最重要的是需要服兵役,缴纳和成年人一样的人头税……
刘肥东看看细看看,目光被另一侧似乎在翻晒着东西的工人所吸引,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他们是在制作肥料吗?”
刘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到的是一车车从远处鸡圈中走出,从筐子里堆着的那些软趴趴可以得知,那些东西是鸡屎……
所以,牢记如何处理这些东西的刘肥,自然会认为他们是在制作肥料。
刘盈看了他一眼后,神色有些异常的问道:“你真的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刘肥愣了两秒,但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好奇心,他艰难的上下点了点头:“想。”
刘盈挑挑眉:“他们不是在做肥料,而是在做饲料!”
刘肥大睁双眼:“饲料?你是说那些是饲料?”
刘盈颔首,一脸云淡风轻:“没错,饲料,准确的说是猪饲料。”
刘肥挠了挠头:“就这?”
我常常因不够变态,而显得和他们格格不入……刘盈告诫了一下自家的可爱萝莉和别家的讨厌鬼别把小鸭子玩死了,然后拉着刘肥向晾晒着鸡屎的地方走去。
刘肥的齐王爵位基本已经稳了,过两天就会正式昭告天下,所以今天他拉刘肥过来,不单是为了汉帝国的利益,而且还为了自己的利益。
至于刘肥觉得用鸡屎养猪很正常,自然是因为这时候的厕所,其实就在猪圈上面。
猪是杂食性动物,而人类和鸡的肠胃又不能把所有吃进去的食物全部消化,自然而然的就需要别的什么东西来利用残余的热量。
嗯,中国人养猪的历史有六千年之多,比如在河姆渡遗址中发现的动物骨骼,其中就有猪的存在,只是那些骨骼大多来自于小猪,这就说明了河姆渡人已经知道了未阉割的猪肉不好吃,只是还没有掌握阉割的技术,所以就和欧洲人一样,吃起了乳猪。
而到了商朝,甲骨文中甚至记录了当时有一个名为‘豕人’的官职,主要负责的是猪的选育,相应的还有负责喂猪的‘牧人’……
上古先贤造字不易,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专门造了一大堆和猪有关的文字,比如母猪叫‘豝’,公猪叫‘豭’,养猪叫‘豢’,三个月的猪叫‘豯’,六个月的猪叫‘豵’,以及证明了已经有阉割技巧存在的‘豮’,这个字指的就是阉猪。
太史公的《史记》中,也曾记录了一个名叫做留长孺的人,伯乐相马他相猪,可以通过对小猪的外在特征,推断它长大之后的出肉率……
至于所谓的到了宋朝时期人们还不知道怎么吃猪肉,大概率是以偏概全了。
可能只是苏轼到的那个地方的人不懂得烹饪猪肉,毕竟苏轼又没有系统,他掌握的猪肉烹饪技术必然也是从别处学的。
古代交通不便,技术的传播速度有时候以百年计。
举个栗子的话就是牛耕。
这种关系到粮食产量的重要技术,自战国时期的秦国开创掌握之后,直到东汉年间王景作为到了庐江任职的时候,才教会当地人牛耕的技巧。
庐江在哪?
安徽。
刘盈看了看跟在他身边的刘肥:“大哥你正式成为齐王之后,一定要告诉你的臣民一句话!”
刘肥转头问道:“什么话?”
刘盈嘴角扬起:“要想富,多生孩子多养猪……嗯,鸡鸭也要多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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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匈奴的故事是我当年的一个蒙族室友讲的,只是那厮讲的黄暴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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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和那个传说沾边的,其实是《魏书》中一段只言片语。
“匈奴单于生二女,姿容甚美,国人皆以为神。单于曰,吾有此女,安可配人,将以与天。乃于国北无人之地筑高台,至二女其上。曰,请天自迎之……复一年,乃有一老狼昼夜守台嗥呼,因采穿台下为空穴,经时不去。其小女曰,吾父处我与此,欲以与天,而今狼来,或是神物,天使之然。将下就之。其姐大惊曰,此是畜生,无乃辱父母也。妹不从,下为狼妻,而产子。后逐滋繁成国。故其人好引声长歌,又似狼嚎。”
第五十七章 刘盈:推耜三下,刘邦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
刘肥茫然的挠了挠头:
“多生孩子多养猪我理解,父亲昨天拉着我说了好久,说是秦末天下大乱,死了太多人了,所以我到封国之后,需要用心料理封地,劝课农桑,奖励生育……但是多养鸡鸭是为了什么?卖蛋换钱吗?”
他没说养猪,是因为堆肥法已经在各处普及,里坊内外到处可以看到高高堆起的土堆,里面有粪便、稻草等一切可以沤烂作为肥料的东西。
“当然啦!”刘盈记得后世里有一种很贴切的称呼,屁股上的银行……
看到刘肥点了点头,刘盈接着说道:“你还记得在中阳里时,在稻田里拔草的痛苦吗?”
那时候他们种的刘邦成为亭长之后分的官田,只是打理庄稼的主力是吕雉、曹氏,以及满地乱跑的刘肥和刘乐,刘盈更多的是作为啦啦队来拖后腿的……
毕竟要照顾奶娃就不能拔草,放下奶娃他又哭的让人心烦……
刘肥缅怀了一下那辛苦,却又无拘无束的生活:“记得呀,怎么了?”
刘盈解释说道:“如果当时咱家养有几十只鸭子的话,等到水稻长高了之后,只需要把鸭子赶进稻田,鸭子就能把杂草踩死或者吃掉,而且很多农田里的小虫子,也会被一并吃掉!”
刘肥虽然满脸疑惑,但还是将刘盈说的仔细记在了心里,毕竟这些年他已经完全养成了一种习惯,那就是刘盈说的一定对!
刘盈点点头继续说道:“在沼泽湖泊附近多养鸭子,还有个一个好处,那就是能控制蝗虫的数量,避免蝗灾发生……”
汉武时期那场席卷了帝国最精华农垦区的蝗灾,就是起源于齐鲁大地。
帮人,就是帮自己。
刘肥指着远处被工人提溜着翅膀塞进笼子里的鸭子,笑着说道:“我听卢叔说,你为了防止燕国闹蝗灾,想要在燕国养鸭,是不是就是这些?”
“是的。”刘盈回了他一个笑容,随即摇头说道:“只可惜道路太远了,我的鸭鸭灭蝗团这一路上,还不知道要牺牲多少呢?”
在这个年代长途运输活禽,死亡率肯定不小。
但没办法,燕人太穷了,很多人家只是够自己勉强糊口,根本没有余粮去饲养家禽,所以从当地收购鸭蛋就地孵化是行不通的。
而且这样做的话也很难快速形成规模,无法将可能发生的蝗灾遏制在未发生之前。
所以路上如果有应激死亡的,就只能给运输队加餐,以及便宜卖给当地人了。
“鸭鸭灭蝗团?叠词词,恶心心……”刘肥调侃他一句后说道:“父亲对我说将我封为齐王,领七十三县……齐地广袤人口众多,若是发生了蝗灾就不好了,不如弟弟也将你的鸭鸭灭蝗团派到齐地去吧!”
我就等你这句话呢……刘盈脸上露出了矜持的笑容,踮起脚尖,搂在刘肥肩膀上:“咱俩合伙在齐地搞养殖呗!多养点猪牛羊鸡鸭鹅之类的,到时候我帮大哥联系销路,卖出去的钱咱俩五五分,保证让大哥赚的盆满钵满……”
见到刘肥虽然很是心动,但还是下不定决心的样子,刘盈轻轻叹息,妈保男的痛,他也懂啊!
他压低声音说道:“大哥放心,这件事我肯定不告诉曹姨……到时候赚的钱,全是大哥的私房钱!”
“而且我听说曹姨正在给大哥张罗着娶亲……大哥,你也不想在未来嫂子面前抬不起头吧……”
刘肥犹豫了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好的,我干了……不过弟弟,你可千万不能给我娘说啊!”
刘盈做了个用拉链锁住嘴的动作:“放心吧,我这张嘴最严了!”
刘肥一脸欣喜的看了看养殖场内一排排的鸡圈鸭舍,畅想了一下自己暴富之后的舒心生活,只是下一秒钟,他的脸上多出了几分沮丧,有些底气不足的问道:
“弟弟啊,你的想法很好,可是大哥没什么钱,恐怕……”
刘盈摆手打断:“你我兄弟之间,谈钱多伤感情……你听说过以地参股吗?”
……………………………………
孟春一月,草木萌生。
按照从周朝以来就制定好的规矩,这个月的第一个辛日,天子要祭祀上帝,祈求一年的丰收。
上帝,指的是天之最尊贵者,并不是专门指的某一个神祇,所谓人之所尊,莫过于帝,托之于天,故称上帝。
而到了第一个亥日,则要把农耕用具,比如耒耜放在专门的马车上,率领满朝文武官员前往郊外亲耕。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刘邦虽然满心不愿,但在刘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不愿意代替他参加启耕大典的情况下,以及又被刘太公用拐杖狠狠教训了一顿后,终于换上了葛衣草鞋,坐上了那一辆羽盖华蚤,却加了三层伞盖的大车,前往栎阳城郊。
在刘邦那辆极其招摇的大车后,是一辆朱轮青盖、画轓文辀的马车,车上坐着一脸美滋滋的刘盈和有些忐忑的刘肥。
毕竟刘肥虽然是刘邦的庶长子,但出席这种大型的场合并不多,怯场自然是难免的。
马车上,刘盈一脸淡定的说道:“大哥放心,到时候我做什么,你就跟着做什么好了,最多一个时辰全部搞定,然后大家就可以回宫吃吃喝喝了!”
刘肥跽坐在马车上,双手攥着袖口,虽然还是有些紧张,但却强行挤出笑容问道:“怎么又说起吃吃喝喝了?”
刘盈有些诧异:“咦?大哥不知道吗?启耕大典结束之后,会有一次盛大的赐宴,叫做劳酒。”
刘肥点头:“弟弟你知道的真多!”
刘肥撇撇嘴:“只是大哥上课的时候不认真听罢了……”
……………………
栎阳南郊,临近渭水的地方。
这里,就是叔孙通选择举办启耕大典的地方。
当刘邦的车驾到来之后,手持干戚和羽扇的舞者开始起舞,黄钟大吕之声也随之响起。
“厥初生民,时维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
在一首描述后稷的出生传说和从事农业生产,获取五谷丰收的诗篇中,让刘邦深恶痛绝的启耕大典正式开始。
万幸的是因为秦国典章制度的流失,所以很多的繁文缛节得以省略不计,整个大典很快进入到了最后一个环节。
亲耕。
这其实完全是一场政治秀。
刘邦在叔孙通的安排下,手中拿着缠绕着丝绸的耒耜站在圈好的农田边上。
在他左手边,依次是刘盈、刘肥、刘如意,以及蹒跚学步中的刘恒,而在他的右手边,则是郦商、萧何、周苛这些三公九卿的大臣,至于那些没有这样官位的功候,则在更远处一字排开。
刘盈转头看了一下被重物压的快要哭出来的刘恒,莞尔一笑,让人给他换上了一个迷你版的耒耜。
所谓耒耜,就是耕犁的前身,虽然耒和耜分别指的是不同的工具,但其实外形大同小异,且早就没人用了。
毕竟,早在战国时期人们就已经掌握了铁质耕犁的制作方式,比如河北易县燕下都遗址和河南辉县,都曾出土过这一时期的铁犁铧。
刘邦看了看兄友而弟因为年幼所以没有恭的场景,满脸欣慰的举起了手中的耒耜,用力插入土中,翻了一下地。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然后,到此为止。
按照周礼,天子推耜三下,三公推耜五下,卿、诸侯推耜九下。
刘邦身侧,刘盈有样学样的刨了三下地停住不动。
作为太子,他在这件事情上有着和刘邦一样的规制,而在刘盈身侧,刘肥刘如意也是这样的动作。
刘肥虽然预定了一个王位,但毕竟没有昭告天下,所以还享受着皇子的待遇。
在地上刨了几个大坑后,一群礼官走来,收走了刘盈等人手中的农具,让紧张了整整一夜半天的刘肥满脸懵逼。
形式主义害死人啊……刘盈举起手拍了拍刘肥肩膀,默默走到站在渭水岸边的刘邦身侧,和他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左手下探撩起衣服下摆,右手穿过重重障碍精准定位,然后牵引成功,开始努力提升渭水水位。
在汤汤渭水上激起道道涟漪后,他和刘邦不约而同的上前一小步,文明一大步,没有让平整的堤坝受到一丝污染。
“干嘛学我?”
“小兔崽子有种别跑,等乃公系好裤子……”
耀耀暖阳中,在刘太公不经意间投过来的视线下,刘盈成功虎口脱险,眺望着南岸的断壁残垣悠然长叹。
刘邦也同样长叹一声:“多美呀,可惜永远不会再有了……”
他们说的,自然是被烧毁的秦都咸阳城。
只是刘邦的叹息是痛惜楚人一炬,而刘盈的叹息则是在没有金融体系下,要搞房地产项目需要的前期投资太大了……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如今昔日的咸阳宫,除了那些宫城之外,其余已经尽数落入了他的私囊之中。
一栋楼收租算什么?我有一座城,我骄傲了吗……刘盈双手叉腰,挺胸抬头,如同破晓金鸡。
第五十八章 刘盈:始皇帝摸的,我摸不得?
栎阳丞相府。
刘盈兴高采烈的从大门跑出,感受了一下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后,翻身上马,疾驰向正北的栎阳宫。
穿过两道宫禁后,刘盈直接跑进吕雉的寝殿,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整个寝宫中空空荡荡,完全听不到吕雉口音很重的‘喵喵喵’逗猫的声音,而且那个总是笑成一朵花,甜甜腻腻的向他迎过来的窦漪房也不见了踪影。
刘盈随手抓过一个正在打扫卫生的小宫女问道:“我娘呢?”
小宫女弯腰行礼后说道:“回禀太子殿下,皇后和众夫人以及城中贵戚同游桑林去了……”
刘盈恍然,现在快到亲蚕之日了,吕雉应该是去准备敬献嫘祖的桑叶和蚕宝宝了。
他转身正要离去的时候,突然多问了一声:“那,猫呢?”
小宫女脸上闪过一丝怪异的神色:“皇后将猫全带走了,说是中午的时候要举办一次赏猫大会……”
赏猫大会?老吕你够了……刘盈脚步一个趔趄,带着满脸的遗憾摇头离去。
其实,他先跑到吕雉这里,也是想要撸一把猫……
…………………………
栎阳宫,宣德殿。
嘴里叼着毛笔抠脚的刘邦,隐约看到了门口闪过一个阴影,于是下意识的正襟危坐。
如今汉帝国已经建立很久了,刘邦前半生养成的一些坏毛病,已经在萧何等人看来是必须要做出纠正的时刻了。
所以他只有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才能稍稍放飞一下自我,否则要是被萧何张良等人看到,必然要唠叨他一两个时辰……
不过当刘邦看清走进来的是满脸意兴阑珊的刘盈后,整个人立刻回到了那种很放松的姿态,轻轻皱眉训斥道:
“不是说去左丞相府里读书了吗?怎么这个时辰就跑回来了?要是让乃公知道你偷懒逃学,非得打断你的狗腿!”
刘盈翻了个白眼,抬头说道:“长乐宫修好了……”
刘邦一愣,侧耳询问:“什么?说话声音那么小,没吃饭吗?”
因为没有撸到猫而烦躁的刘盈走进两步,大声说道:“长乐宫修好了!”
刘邦掏了掏耳朵:“你吼那么大声干嘛?想震死乃公?”
老刘今天吃枪药了?嗯,肯定是在我老娘那里受气了……刘盈抬起头,脸上露出几分怜悯的神色看了看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刘邦,接着说道:“爹你不会忘了长乐宫是干嘛的吧?”
刘邦愣住,旋即恍然大悟,脸上流出几分欣喜问道:“真的建好了?你是从哪知道的?”
刘盈脸上露出一副‘你是白痴吗’的表情:“当然是从我老师那里知道的啦!要不然我今天怎么会这么早解放?”
“解放?”刘邦嘴角抽了一下,即将住进新房子的想法,让他无视了刘盈脸上的神情。
长乐宫在汉朝最初的时候是皇帝的居所,只是后来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原因,就形成了‘人主皆居未央,而长乐常奉母后’的格局。
刘邦皱着眉头问道:“最早的时候不是说工期要到明年才能结束吗?怎么提前了一年?”
刘盈双手叉腰,满脸骄傲的说道:“有了我发明的滑轮吊和一些别的工具,施工进度快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虽说这时候人们的观念还很陈旧,使用砖头水泥盖成的房子他们绝对不住,但如果只是用砖头水泥打个地基,或者是修两堵承重墙,那他们还是会真香的。
毕竟相比将黄土蒸熟过筛,然后一下下夯筑地基或是墙体,使用水泥砖头就省事很多了。
刘邦兴冲冲站了起来,随手将刘盈夹在腋下,大步向殿外走去:“走,看新家去了!”
放我下来……刘盈奋力扎撒着双手双脚,但却始终没有挣脱,如同咸鱼一般认命的同时,心中还升起一抹喜悦,老刘这身子骨,再活个二三十年应该没有问题!
………………………………
渭水南岸,原秦国兴乐宫的遗址上,矗立着一座高大威严的宫城。
只不过骑在马上的刘邦,脸上的喜悦之色消失不见。
这不仅仅是因为此时宫城外还都是一片乱糟糟,更多的是因为这偌大的一块地方,只有这么一座茕茕孑立的宫城……
站在宫门前放眼望去,到处是荒草萋萋,断壁残垣。
当年诸侯联军对咸阳城的那一波洗劫,让这里直到今天还没有半分恢复元气的迹象。
刘邦沉默不语,骑马绕着长乐宫的宫墙转了起来,刘盈也策马跟上,和刘邦一起绕行这周回二十里的漫漫长路。
只是和刘邦的沮丧不同,刘盈脸上的失望,在于长乐宫的位置不好。
汉长安城位于龙首原北端,以长乐宫,以及紧挨着长乐宫的未央宫为中心,受限于地形的问题,以至于占地面积没有唐长安城那么大。
尤其是汉初因为穷,只能在秦朝遗址上进行修修补补,所以整体规划这个概念,是一种从来都没有的东西……
萧何的理念,自然是有住的地方就不错了,挑个锤子……
所谓的‘天子以四海为家,非令壮丽亡以重威’,其实后面的一句话才是最重要的。
且亡令后世有以加也。
也就是反正要盖皇宫,干脆一次性就盖的好一点,省得后面再起幺蛾子……
但萧何没有想到的是,短短几十年之后,汉朝的国力就膨胀的让他根本不敢想象,最重要的是出了个败家子……
只是那时候长安城的格局已经固定了,以至于某只小猪只能将新的宫殿修在了城市之外。
也就是章台宫。
不仅如此,他还将本就已经颇具规模的上林苑再度扩建,纵横两千多平方公里!
听起来似乎不大,还是举个栗子吧。
故宫的占地面积是多少呢?
0.72平方公里。
所以海内虚耗,户口减半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了。
在心中吐槽完那个败家玩意之后,刘盈在马背上一颠一颠的跟着刘邦,探查着这一片‘蛮荒’之地。
刘邦轻叹一口:“可惜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上弩,要不然打两只野兔烤了,今天就不回栎阳宫了……”
刘盈横他一眼没有说话,刘邦那箭术别说野兔了,就是放头野猪在他面前,他都不一定能射中……
半个时辰后,他们回到最初的,刘邦让人取来舆图,摊在马鞍之上。
刘盈凑了过去解释道:“这里是宗庙,这里是给我母亲修的寝宫,这里是武库,这边是东西二市……”
刘邦频频点头,对于给吕雉单独修一座寝宫并没有表示反对,一个爱猫猫爱儿子胜过爱自己男人的女人,有多远滚多远!
不过,猫要留下!
他扭头询问道:“东西二市?为什么要规划两个集市?”
刘盈抬头反问道:“父亲当时逛雒阳集市的时候,有何感想?”
刘邦不假思索回答道:“你比乃公能赚钱!”
啊这……刘盈忍住吐槽他的欲望,自顾自说道:“当时雒阳只是功候大臣们短暂停留的地方,整个集市就显得人满为患,而将来的长安城是帝国的都城,达官显贵云集之地,只有东西二市只怕根本不够!”
刘邦想了一下,对刘盈所说表示赞同。
他低头看着马鞍上展开的舆图,从别处接过笔墨,调整着一些里坊的格局。
比如主动将自己的府邸挪到角落的萧何,此刻又被刘邦挪到了靠近长乐宫最近的地方。
刘邦看着调整完的舆图,再度叹息说道:“规划了这么多的里坊,只怕到时候能住满人的不足一半……”
刘盈笑着说道:“这有何难。”
刘邦看着脸上写满‘你求我我就说’的刘盈,把脸扭到一边:“哼,爱说不说!”
这老头越老越叛逆了……刘盈也把脸扭到一边,以沉默应对。
过了好大一会,不停偷瞄着刘盈的刘邦再也憋不住了,他一脸傲娇的说道:“好吧,为父允许你将想出的办法说出来了!”
刘盈仰头说道:“昔日秦灭六国之后,始皇帝觉得咸阳城过于朴素,被秦律压榨下的黔首过于贫瘠,于是下了一道诏书,迁天下富户入咸阳城,于是才有了那座举世无双的咸阳城!”
看到刘邦有些疑惑,刘盈解释说道:
“毕竟迁来咸阳居住的人,别的没有,只有钱多。钱多,则商贸兴旺,许多行商赚钱之后,会尝试着在咸阳开设店铺,甚至也定居在咸阳城。”
“于是,整座咸阳城就像是一块扔在水里的麻布一样,不停地吸水,自然而然就变得富庶繁华,人口稠密。”
“只是可惜,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听到楚人二字,精神楚国人的刘邦立刻出言纠正:“项籍的错,干楚人何事?你要是再这么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当心乃公大耳刮子抽你!”
行吧,你牛比,但愿你在老老刘面前也这么硬气……刘盈心中定下了一连串狐假虎威的计划后,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了下去:
“既然始皇帝做得初一,那么咱们就做得十五!”
“咱们不如也下一道诏书,从关东迁移一些富户来长安城……”
第五十九章 刘盈:千层饼是吧!
“咱们不如也下一道诏书,从关东迁移一些富户来长安城……”
听到刘盈的话,刘邦顿时陷入沉思之中,不过他看了看炯炯有神盯着他看的刘盈,心中灵光一闪,嘴角微不可见的向上扬起。
但出于某种想法,刘邦却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反问道:“迁哪些富户?”
刘盈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比如说齐国的田氏?楚国的屈景昭三氏?还有赵韩魏等战国公室之后?”
刘邦再次问道:“为什么是这个标准,而不是秦国当年的按家族资材?”
刘盈脸上继续换上‘你是白痴吗’的表情,解释说道:
“秦灭六国时,之所以是按资产,当然是因为那些富人,基本上全是六国宗室之后!而咱们现在这种标准,自然是因为那些人不仅是富户,而且还是地方上的动乱根源!”
“比如齐国田氏!”
他说完,甩给了刘邦一个‘懂得都懂、不懂好好想想’的神情,旋即一脸得意洋洋。
刘邦注视着刘盈良久,嘴角慢慢上扬,放声大笑了起来。
父子之间的特殊联系,让他在刘盈刚说完的时候,就已经隐约猜到了刘盈究竟想要说什么。
更重要的是他的名字叫做刘邦,汉太祖高皇帝,几千年封建帝制的皇帝里,至少也是前五的存在!
刘盈说的,他又怎么会不明白?
但刘盈是谁,是他的儿子,是汉帝国的太子,是他百年之后,将接手汉帝国这条大船的掌舵者。
所以刘邦只能佯装一无所知,去听听刘盈真实的想法,对于这个他一手创建的帝国的真实想法!
只是他在放声大笑中,双眼中却杀气腾腾,小兔崽子居然敢用那种眼神盯着乃公,找打!
在刘邦的放声大笑中,刘盈做好了一夹马腹逃之夭夭的准备,但心里其实一片暗爽。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是什么?
错了,其实我知道!
但为了让刘邦满足他自己的严父人设,刘盈随便挑了两句附和对方想法的话说了出去。
他真实的目的,其实并没有对刘邦说。
如今他开设在关中的工坊其实已经到了上限,如果要再提升生产力,那些半文盲就显得力有不逮了。
他需要更多认识字的人来充当工师和班长组长,然后让工坊做大做强,从集中式的手工作坊,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早期工厂。
如果完全靠他的大汉公学来培养初代教师进行扫盲的话,时间就会过于漫长。
所以这次这个从全国掐尖的机会,他必然不会错过!
毕竟刘盈所说的田氏、屈景昭三氏等,虽然不再显赫,但家学渊源下,必然不是文盲。
而将他们迁移到长安城来居住,不仅断绝了他们在地方上叛乱的可能,而且还会促使地方上的势力洗牌。
长安米贵,一旦他们举家搬迁,家乡的田产房屋缺少打理的话,很容易形成坐吃山空的局面。
所以他们需要变卖掉家中的不动产,然后来关中置业。
嗯,无论古今,缺乏家主的参与,家奴反客为主的事情比比皆是,人性不可以考验的情况下,只保留祖屋,将田地换钱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当然了,刘盈从两年前就开始准备在全国抄底这件事,完全不值得一提……
这是刘盈的第四层。
而第五层,自然是房产兴国……
长安城规划的房屋除了一些赏赐给功候大臣作为府邸之外,还有三分之一是给关中的老贵族所准备的,至于剩下的几万套房子,自然也是拿出来卖钱的。
这笔钱,是萧何的,或者说是国家的,是用来贴补给刘邦建造皇宫的开支,以及建设长安城的费用。
刘盈插手不了,也不想插手。
毕竟萧何已经被黄老思想彻底支配,规划起长安城时的手笔不大。
刘盈要搞的房地产,自然是现在被命名为新城的秦朝国都咸阳城。
清晨上课的时候,他通过一些py交易,成功从萧何手中将那些被国家掌控的残破宫舍划到了自己名下。
这也就意味着,由渭水和泾水所环绕的这一大片区域,已经全部成为了他的私人土地!
刘盈要做的,就是在这里规划出一座新的城市。
盖的房子,自然是卖给那些搬迁到关中,却买不起长安城内房子的中产富户,以及自家工厂中赚到了钱的工师!
当然了,买不起新城的房子也没关系,子孙贷了解一下咯!
毕竟某个大胡子说的好,工人负担的房屋抵押债务越重,就被自己的房屋拴住了,不能离开,只好同意接受向他们提出的任何劳动条件……让他们有自己的房屋,把他们重新束缚在土地上,那就是破坏他们反抗工厂主压低工资的力量……
刘盈尘封了自己记忆中的屠龙术,在刘邦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恶心样子中,低下头,任由对面那条龙抚摸着自己龙头……
…………………………
栎阳城西,一片郁郁葱葱的桑林。
日中已过,等到吕雉从一片密密麻麻的蚕宝宝中,用尺子一条条量出了大小均匀,用于亲蚕日用的贡品时,一道道黄色的布幔将林子外的空地围了起来。
这里,将要举行的自然是吕雉的赏猫大会……
其实吕雉这次不单单是为了炫耀刘盈的孝顺,以及自家猫猫的可爱,而且还带着其他目的。
第二波派遣到西域的商团应该已经快回来了,作为股东,吕雉需要让这群整个关中最富裕的女人产生对于西域特产的热爱。
所以赏猫大会欣赏的不仅是那几只因为胆怯而哈人的小猫,而且还有站在一边,板着一张司马脸的小萝莉刘乐。
她的头上脖子以及手上,带着许多别具异域风格的首饰。
只是和那些尽管张牙舞爪,但因为力量对比过于悬殊,以至于被亲了又亲的小猫一样,刘乐虽然满脸不情愿,但还是被一群大妈们抓着上看下看。
当然了,看的是首饰。
除了张良的媳妇,张氏。
她此刻看着被人群围着的刘乐,略微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像比上次见面时又胖了!
不过胖点好,胖胖的小女孩看起来喜庆!
在这个人均瘦猴营养不良的年代里,很多时候是以胖为美的,比如历史上的张苍,要不是因为养的一身五花膘格外喜庆,早就被砍头了……
吕雉身后,打扮的花枝招展,如同老黄瓜刷绿漆的应氏,则满脸堆笑向吕雉走去:“见过皇后……”
吕雉扭头,微笑还礼:“嫂嫂不必多礼,这里没有外人,你我还是姐妹相称好了。”
应氏,是刘仲的老婆,也就是刘邦的二嫂,现如今的代王妃。
她拿着一条洁白的丝绸帕子擦了擦嘴角,脸上的笑容换成了哀伤:“哎呀,我很快就要跟着代王前往封国了,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妹妹……”
听到应氏真的称呼自己为妹妹,吕雉卡姿兰大眼睛中闪过一丝寒芒,一脸假笑的说道:“嫂嫂不必哀伤,代王虽然不能擅离封国,但年节的时候,嫂嫂却可以带着刘濞一同返回栎阳,给老太公磕两个头……”
应氏点了点头,对于刘太公,她们也是很尊重的。
其实她今天本不想来和吕雉聊天,毕竟从前在中阳里的时候,她和刘邦大嫂一起排挤吕雉,不想让刘邦分走家产。
作为共同生活了许久的家人,刘邦两口子有多记仇,她们都是清楚地。
但没办法,她家的混账玩意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看上了吕雉身边的一个小宫女,非要把对方要到手……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应氏和吕雉曹氏有着同样的性格,所以刘濞有所求,应氏自然想尽一切办法去满足。
于是她看了看有些不耐烦的吕雉,开门见山说道:“此去代国,山高水远且人生地不熟的,我想要从宫里带走一些宫女內侍作为随从,妹妹觉得如何?”
吕雉轻轻颔首,头上烨烨生辉的蓝宝石凤冠闪烁着土豪的光芒:“这是应该的,嫂嫂看上哪个只管带走就是。”
应氏装作漫不经心的指着站在吕雉身边,手中捧着果盘的窦漪房说道:“这个小丫头长得喜庆,干活也利落,不知道妹妹愿不愿意割爱……”
吕雉看了看一脸慌乱,向后退了半步的窦漪房,满脸无所谓的说道:“什么割爱不割爱的,我说过了,嫂嫂看上哪个就带走哪个!”
反正在吕雉看来,窦漪房只是在她身边侍奉的一个小宫女,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应氏点点头,脸上露出慈母的笑容。
能够完成儿子的心愿,让她感到格外开心,而且刘濞年纪也大了,是时候找几个女人了。
虽然小宫女做不了正妻,但若是能生个男孩,也是很好的一件事情。
在应氏畅想着抱孙子,以及窦漪房一脸绝望,面无血色的时候,一个她们都很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不同意。”
刘盈怀里抱着那只明显比其他小猫胖了一圈的大橘走了过来,直视着惊怒交加的应氏,再次说道:“这个小宫女做的鞋垫我穿着很舒服,所以她哪儿都不能去!”
第六十章 平生一顾,至此终年
桑林外,在一片寂静中,刘盈毫不示弱的和自家二伯母对视了起来。
应氏只和他对视了一秒,立刻在畏惧中将目光收回,看向一旁满脸堆笑看着刘盈的吕雉。
和在吕雉刘邦面前表现出的人畜无害、乖巧可爱不同,刘盈在他家的一众亲戚面前,可是素来有大魔王之称的。
尤其是在刘濞那里。
应氏很清楚的记得,刘濞有次生病发烧,在昏昏沉沉中还在喊着刘盈的名字,祈求对方放过自己……
后来她试图找刘盈兴师问罪,结果刚走到东宫门口径直掉头离开了。
原因很简单,那时候守卫在东宫的侍卫,是刘盈从齐地招募来的私盐贩子。
那帮家伙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此时虽然洗白上岸,但往日里的生活习惯却丝毫没有变化,尤其是看人的眼神,阴冷暴虐,如同一条饿狼。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毕竟大家长制度下,刘盈再牛掰,也总要被礼法以及其他一些事物约束。
刘太公,就是那个降服孙猴子的如来佛。
只可惜老头现在越发偏心眼了……
毕竟刘盈在鸿门建设的新丰城,已经将丰邑一比一的复刻了出来,而且周围球场等娱乐项目也是一天一个样,最多再有一年,这座为了孝道而建立的宏伟城市将正式竣工!
嗯,至少名义上是这样的。
一座城市的重量,打破了刘氏家族的生态平衡,成了刘盈狐假虎威,上制刘邦,下打诸刘的屏障……
所以应氏在面对刘盈的强势之时,求助吕雉,希冀从她那里获取支持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但很明显,她高估了自己在吕雉心中的地位。
当初吕雉嫁给刘邦的时候,虽然不说是什么豪门显贵的千金,至少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嫡女,结果却被两个村姑明里暗里的排斥挤兑,尤其是生下刘盈之后,为了一家人的生计,需要带着一双儿女居田中耨。
所谓‘居田中耨’,重点在于那个居字,也就是说吕雉当初是带着儿女住在农田边上临时搭建的茅草屋里。
炎炎夏日,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女人既需要劳作,又需要独自照看年幼的儿女,其中辛苦可想而知。
所以当应氏将求助的目光投过来的时候,吕雉全然当做没有看到,只是微笑满面的看着刘盈……怀里的猫。
然后她走上两步,将那只跟刘盈不熟,所以拼命挣扎的小橘子抢了过来。
儿子,哪有猫香?
刘盈满脸无奈,此时心中格外赞同刘邦和吕雉分家的决定……
他向前一步,看向气场荡然无存的应氏,重申了自己瞎编的理由:“这个小宫女做的鞋垫我穿着很舒服,如果没有了她,我走起路来就不爽快,我不爽,自然有人要倒霉!”
应氏张了张嘴,看了看面前这个人不大,但威严满满的犹子(侄子),甩了甩袖子,气呼呼的走了。
她不管了,他们老刘家的事情,就让他们老刘家的人去自己解决!
所谓老刘家的人自己解决,无非是就是希冀着刘喜能拿出伯父的尊严,压制住刘盈的嚣张气焰,然后完成自己儿子的心愿……
但,可能吗?
赶跑了准备抢自家‘弟妹’的不怎么熟的亲戚后,刘盈凑到吕雉身边小声说道:“娘,咱家的大房子盖好了!”
嗯,家天下。
沉浸于撸猫中的吕雉撇了撇嘴:“那是给你爹的房子,你跟我说干什么?”
在萧何的规划中,长乐宫属于是皇宫,供刘邦居住以及朝会和文武官员办公,而还只是个空地的未央宫,其实是后宫,供吕雉居住以及刘邦那一大堆莺莺燕燕们居住。
所以吕雉的兴致缺缺也很好理解。
好吧,算我自作多情,我忘了男女的共情点不一样,要是说猫爬架做好了,老吕肯定一蹦三尺高……刘盈伸出手,狠狠的蹂躏了小橘子一把,旋即在吕雉的作势欲打中跳开,露出一个贱贱的笑容。
“跟你爹一样,烦人!”吕雉笑骂一声,抱着炸毛的小橘子转身离开:“既然来了,今天晚上就留在宫中陪娘吃饭,别回东宫了!”
刘盈并起两指,斜指向天:“是的母上!”
“殿下吃饼……”窦漪房端着果盘走来,笑容甜腻,如小鹿般明媚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星光。
她的公子,再一次拯救了她。
春风拂面撩人心,只是不知道是风动,亦或是心动。
弟妹,你也不想被送到代国去吧……刘盈挠了挠头,看向果盘:“哪里有饼了?”
窦漪房眉眼弯弯,举了举果盘:“柿饼?”
刘盈微笑摇头:“我不喜欢柿饼,我……”
“我喜欢!”小萝莉叮叮当当的跑过来,一屁股将刘盈顶到一旁,抓起一个柿饼啊呜就是一大口:“饿死我了……”
是呀,已经有足足五秒没吃过东西了……刘盈趔趄了一下,盯着自家的吃货萝莉正想吐槽两句,却情不自禁的大声笑了起来。
此刻的刘乐,已经完全成了一个人形展示架,手上脖子头上挂满了各种样式的珠宝。
刘盈默默摇头,吃货萝莉那时还很年幼,以至于不知道她吞下的每一碗饭,都已经在暗中标注了价格……
端着果盘的窦漪房对此见怪不怪,只是轻声细语很温柔的说道:“慢些吃,不够我再去拿……”
“吼呀!”刘乐双手把着托盘:“吃果干不顶饿,我看到那边好像准备有卤牛肉,你去拿两盘过来……”
刘盈摆摆手:“我还不太饿,只需要几片垫垫肚子就行了……”
刘乐扭头看了看刘盈,愣了几秒后对窦漪房说道:“两盘零几片……”
刘盈:……
赏猫大会另一侧,同样前来挑选蚕宝宝的戚姬正追着吕雉到处乱跑,她用白嫩如玉的小手紧紧攥住吕雉的袖子,两双明媚的眼睛中闪烁着名为希冀的光芒。
“好姐姐,你就让我摸一下吧……”
她指的,自然是猫。
吕雉虽然不愿意,但看着嘟着嘴,正在向她撒娇的戚姬,心中不知怎的突然一软,鬼使神差般轻轻点了点头。
“姐姐你真好!”
戚姬娇憨的嗲了一声,旋即一头闷进了吕雉怀中,脸颊不仅蹭着吕雉怀里的橘猫,而且还蹭着吕雉宽广的胸襟。
一时之间,吕雉楞在原地,整个人仿佛石化了一般……
橘势,一片大好。
……………………………………
栎阳宫。
刚刚从渭水南岸返回的刘邦,屁股都没有坐热,就看到了萧何昂首按剑而来。
嗯,萧何有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的特权,只是萧何笃信黄老之术,道家‘不敢为天下先’理念更是深入骨髓,所以他腰间的那把长剑其实是一把木剑,只是上面镂刻有花纹,看上去似乎是把真剑。
刘邦摆摆手,让人在自己面前搬上了一把凳子。
他这是体念萧何年纪大了,坐凳子比跽坐在蒲团上舒服。
对面的这个老家伙,他不仅想要自己用,还想要留着给儿子也用一用……
萧何自然也不推辞,刘盈送给他的拜师礼,除了礼仪规范中的两条老腊肉以及一把青菜外,还有一套专门为他量身定制的办公桌椅,他自然对这种东西毫不陌生。
刘邦开门见山说道:“刘盈说关中凋敝,想要迁天下富户入关中,你怎么看?”
萧何促狭一笑:“臣坐着看……”
在刘邦哑然失笑中,萧何正色说道:“太子此举,乃是妙招,不仅化解天下动荡之源,又能充实关中之地,达成强干弱枝的局势……有此子,是刘氏之福,汉家之福!”
刘邦与有荣焉的点点头:“丞相觉得先从何处迁移好?”
刘盈虽然说了要迁移田氏以及屈景昭三氏,但毕竟关中的房子还都没有建好,最重要的是要想准确的迁来需要的人群,需要的是对地方的精准掌控。
萧何稍稍想了一下后说道:“齐国,田氏。”
刘邦轻轻皱眉,按照他的想法,自然是先捡着软柿子捏,比如淮南国掌控下的楚地,那里的屈景昭三氏虽然人数不少,但因为刘贾卢绾等人的敌后作战,让他们的实力和财富都大打折扣。
最重要的是,能够削弱淮南国的国力,降低英布发起反叛的可能。
刘邦分封刘交刘贾到楚地,就是为了钳制英布,构成汉帝国对淮南国的第一道封锁线。
但既然萧何给出了另外一种建议,刘邦自然不能独断专行。
于是他盯着萧何问道:“为什么?”
萧何双手一摊笑着说道:“自然是因为齐人富庶,为了给陛下营造长乐宫,再就是还太子的债,如今我大汉的国库已经空荡荡的能跑马了……”
“用我家徒儿的话来说,就是老耗子钻进来,连夜就抹着眼泪走了……”
“所以,羊,自然要先挑肥的杀!”
刘邦呆住很久,才终于心不在焉的咬牙切齿着说道:“好吧,就按照丞相的办……”
萧何准备宰齐国的肥羊,他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是不是能宰一下汉国的羊!
比如……
第六十一章 刘盈:卷死他们!
空山新雨,草色帘青。
栎阳城,淅沥沥的春雨之中,负责为官府传递紧急公文的邮人从丞相府中走出,将用油布包裹,按照发往不同郡县的公文小心放置在邮车之中。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驾车出城,而是掉头向北,驶向亭台楼阁林立的宫城。
少顷,邮车停在东宫门口,身为太子家令的萧禄招呼着几名卫士,将堆在门房中的大包小包塞进邮车之中。
这个邮人要去的方向是齐国,刘盈也正巧要给留驻在齐国的齐相曹参去信,得知了邮车还有空位的时候,索性给吕泽的礼物也由加急邮车一并送过去。
反正都顺路,也算是节省资源了。
于是邮人装卸完毕之后,然而却并没有出发东去,而是又饶了一下,驶入大路旁边的一处里坊之外。
这一次,是邮人自己创收的环节……
栎阳的很多商品因为产地的缘故,卖的比关东要便宜,所以这些派往关东传递文书的邮人,或多或少都会夹带一些私货,赚取差价。
这,也算是薅封建主义的羊毛了……
邮车彻底装满之后,邮人心满意足的驾驶着马车,按照每天三百里的标准速度,一路驶过三川郡、砀郡、薛郡、济北郡,最后抵达齐国都城临淄。
城中,正在扩建的齐国王宫外,是曹参所在的齐相府。
公文送到时,昨夜才从夜邑港口返回的曹参被匆匆叫醒。
这是他定下的规矩,哪怕再困,当有公文送到的时候,也必须立刻叫醒他,否则侍者将受到惩罚。
不过他看着摆在萧何所写的公文上那一封刘盈的私信时,忍不住将它摔到了一边,脸上显现出几分薄怒。
他是齐相,又不是汉相,凭啥汉太子频频使唤他?
曹参前几日留驻在夜邑海港,其实就是在处理刘盈交代给他的事情,接受从燕国送来的奴隶。
这些奴隶大多是辽东的夫余肃慎人抓到的战俘,其中有许多身材高大,脸色发红的野人,也有身材矮小的虾夷人。
不过最多的,还是被刘盈称为新罗婢的半岛人。
这些新罗婢会挑出一些长得丑的,送到夜邑金矿去充当胡姬当垆卖酒,剩下那些漂亮的,自然是送到关中去,成为老贵族们的人种展示板……
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这句话,放之四海而皆准。
一个中原的奴隶,售价不过四五千钱,但新罗婢的售价,却是万钱起步,而从西域运来的胡姬,则按照发色会有七八千钱到四五万钱不等,其中金发碧眼的那一种,是所有人都在追求的极品……
嗯,幸好现如今全球贸易还只是个萌芽,要是世界线发展到了盛唐时期,人口贸易里最值钱的是西非俾格米人。
因为这帮家伙生活在西非热带雨林里,捕捉的难度最大……
比如李靖,就有一些由尼哥组成的卫队……
房间内,曹参发了一会起床气,于是探出手臂将刘盈的写的私信打开,旋即又产生了将它扔出去的冲动。
信上其实没写太多,只是通知他,要在封国内展开蹴鞠大赛的齐国赛区海选,将最终获胜的球队送到关中,准备参加大凤杯的全国总决赛。
这是刘盈为了给到时候建城完毕的新丰城打的一次活广告,毕竟那里将是一座不夜城,是汉帝国的娱乐中心。
而且这种规模的赛事,既加速天下人对于汉帝国的认可,也可以用来挑唆各郡矛盾!
到时候大家忙着内斗,自然会贴向强权,以此谋取支持。
反正这是一个帮亲不帮理的年代,比赛的时候吹吹黑哨,再放出一下真假参半的消息就能让各地的群众打成一片……
嗯,到时候体育场外面要加强安保,刀枪剑戟全部没收,力争一个挖耳勺也不能让他们带进去!
曹参将刘盈的信件随手扔到垃圾桶里,他倒是并没有察觉到刘盈的别有用心,只是单纯觉得刘盈这么做,会给他增加不少工作量。
只是刘盈所说,他会去尽力完成。
热闹,爱看!
接下来,曹参打开的自然是萧何所写的公文。
于是他再次捶着桌子,宣泄着心中的不满。
萧何的要求,远比刘盈所说要麻烦一百倍不止。
迁田氏富户入关中!
对于这项举措曹参很满意,毕竟这些家伙盘根错节,茅坑里的石头般又臭又硬,很多地方的行政工作没有这帮家伙认可,就根本不好展开。
所以,让这群混账王八蛋去关中祸害别人,曹参举双手双脚赞成!
只是让他烦恼的,则是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了……
齐地广袤,人口百万计,按照萧何的所说,将田氏以拥有的资财划分,户有百万钱为第一档,五十万钱为第二档,三十万钱为第三档,二十万钱为第四档……以此类推,一共八档。
其中前三档为第一批,要求尽快完成统计,上报栎阳。
这就意味着不仅要精准定位每一户,而且要估算出他们的家产。
土地房产好办,这些不动产官府的档案中都有记录,只需要比照着记录,再加上实地走访,很容易就可以估算出该户的财产。
毕竟农业社会,土地是人的命根子,轻易不会买卖,所以官方档案都是大差不错的。
但最难的是人。
准确的说,是奴隶。
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里,税收的政策都是舍地税人,也就是不怎么征收土地租税,而是大额征收人头税。
尤其是为了打击蓄奴,二十级军功爵制度下,某人名下超出某一级爵位所能合法拥有的奴隶后,其余的奴隶要缴纳双倍的人头税。
所以豪强的庄园内,都会居住着很多名为平民,但其实却是奴隶的无产者。
要想对于这些人进行精准估算,只有暴力打开庄园主的围墙才行。
所以曹参看到了萧何的公文后,立刻就明白为什么这样的政策要现在齐国进行了。
灭楚之战中,齐人和项羽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打起仗来舍生忘死,奋勇争先。
自然而然的,所立下的战功也不亚于最精锐的关中兵。
汉承秦制,担任地方上的小官,诸如里长亭长乡啬夫等官职的人,必然需要先有相对应级别的军功爵才行。
于是战后,这些斩获军功的士兵,就摇身一变的成为了地方上的基层骨干。
而在开战之初,刘盈就有意挑选了那些非田氏以及其他豪强的戍卒前往参战,所以现在齐国的基层官吏,都是和官府一条心,而和豪强大户或有仇怨,或井水不犯河水的人。
也因此,暴力砸开地主大院,精准估算财产的事情,在齐国没什么难度!
曹参捻着胡须,看着被当做垃圾丢掉的刘盈的信件,心跳陡然加速,身后冒出一层冷汗。
“难不成,那个时候他就想到了会有今天?”
“不,应该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曹参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脑海中那个阳光灿烂、露出八颗牙齿的笑脸,此刻却变得阴森恐怖起来,让他只觉得手脚冰凉,衣衫尽湿。
“我,没有得罪过他吧?”
……………………………………
关中栎阳,东宫。
刘盈翘着二郎腿坐在藤椅上,张不疑站在他身后,满脸不情愿的给他捏着肩膀。
而在刘盈面前,赵尧手中拿着一个小本本,炯炯有神的看着刘盈。
“现在咱们准备将齐国富人迁入关中……我老师那做法太不靠谱了,按照资材排定顺序,这就给了别人从中找到漏洞的机会……”
“但没办法,本太子人微言轻,我当时指出来的时候,我老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伸手指了指门口……”
张不疑突然开口问道:“啥意思啊?”
“别停,愿赌服输!”刘盈抬头斥责他一下,犹自愤愤不平:“啥意思?当然是让我滚啦!”
张不疑双手虚握,在刘盈背后做出了掐死他的动作,但还是乖巧的继续捏起了肩膀:“所以你就乖乖滚了?”
废话吗不是……刘盈在心里倒装了一句,转头看向赵尧说道:“你看吧,不出半月,所谓的第一档富人,肯定会分割或是迅速变卖家产,让自己变成第三档以下的户籍,然后谋求继续留在家乡的机会。”
赵尧赞同的点了点头:“殿下的意思,是让我前去收购大户们抛售的财产吗?”
刘盈摇摇头:“不,他们卖,咱们也卖……”
“咦?”张不疑愣了一下,脑袋向下探了探:“为什么?”
刘邦嘴角上扬:“当然是为了抄底啊!”
“你想啊,齐国有钱人就那么多,如果某一时间市场上出现大量转卖的土地或是奴隶,价格肯定是要比平时稍微低那么一些的。”
“如果咱们也加入减价大甩卖的环节,整体的价格是不是还要再低一些!”
“够无耻,我喜欢!”张不疑竖了竖拇指,旋即皱眉问道:“要是别的地方的富商听到了消息,也跑来抄、抄底的话,咱们不就亏了?”
“什么咱们?我说要带你一起了吗?”刘盈撇撇嘴,转头看向赵尧:“所以竞价的时候,需要有托……”
第六十二章 刘盈:敢乱说直接打死!
刘盈说完,不仅张不疑愣住了,就连对面拿着小本子记录的赵尧也愣住了。
“托?”
“什么是托?”
看着眼前的两脸懵逼,刘盈回想了一下被曾经被支配的恐惧,于是美滋滋的说道:“击鼓传花你们听说过吧?”
张不疑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就是陛下酒会上玩的那种游戏?”
刘盈点头:“就是这样。不过咱们这个击鼓传花的方式和他那个不同。就是当富户们出售资产的时候,咱们也出售相对应的资产,不过是匿名,而且交易的几方,也要全部都是咱们的人才行。”
“举个具体点的例子,比如奴隶,当地的成年男性如果价值五千钱的话,大户们的标价大约就是这个数,所以咱们要做的,就是找两个奴隶打扮的人送到集市上,标价四千五。”
“然后,由咱们的另一波人买下,此时市场上的成年男**隶价格,四千五就是最高价了。”
“等到大户们察觉五千钱卖不掉的时候,大概率会选择降到四千五,毕竟时间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咱们可以观望,他们不行。”
“这时候第三波人出场,再拿出一批奴隶,标价四千,第四波人买下,这时候市场上奴隶价格的上限就变成了四千……”
张不疑插嘴道:“然后派出第五波、第六波人,再重复之前的操作?”
“不。”刘盈摇了摇头,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这时候咱们回家,等到明天换个集市再重复这样的操作。”
赵尧皱眉问道:“为什么?”
刘盈解释道:“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当市场价接连下降的时候,他很容易产生哪怕砸手里,也绝对不卖的情绪,而这时候如果故技重施,很可能会搞砸所有!”
“因此,等一等,换个地方,让整个市场接受新的价格。毕竟大家都有着追涨杀跌的想法,如果某种商品的价格不断下降的话,即便是有心出价的买主,也会变得迟疑起来。”
“道理很简单,大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万一前脚卖完后脚又降价了,不就亏了?反之则不同,一个不断涨价的商品,人们却会疯狂抢购,根本不会有丝毫犹豫!”
张不疑重重点头:“我懂了,比如我娘经常买的那种天然堂小棕盒……听说售价一次比一次高,但每次一上架就会万人空巷瞬间售罄……要不是我娘和皇后关系好,拜托她让店家偷偷给留一点,不然就要从黄牛那里加价购买了!”
老吕真黑,真就熟人大满贯了……刘盈心中吐槽了一句,却看到赵尧的脸色有些不对,于是静静的注视着对方,准备在对方多嘴的时候直接把他拖出去打死。
赵尧却浑然不觉的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知道那些倒卖的黄牛背后的靠山是谁吗?”
刘盈松了一口气,张不疑则一脸八卦的问道:“谁啊?”
赵尧用只能让屋内三人听到的声音说道:“护军中尉,陈平……”
听到陈平的名字,刘盈就觉得不意外了,毕竟能从新兴事物中寻找到合乎规矩的赚钱方式,也是种了不起的本领。
刘盈看向赵尧吩咐道:“你到了齐地之后,带上人和钱分赴各地,尽可能多的压价以及买到他们抛售的奴隶……嗯,夜邑港口新到了几船奴隶,所以咱们不缺扰乱市场的资源。”
赵尧记下后再度询问:“那田地呢?”
刘盈摆了摆手说道:“这次咱们不买地,反正没开发的荒地多得是,高价买下已经开垦好的农田性价比就太差了。”
土地的价格上下限很高,普通荒地一亩不过一两百钱,但若是开垦好的农田,最少也要三五百钱起步,诸如靠近水渠的上田,很轻松就能达到两三千钱一亩。
况且刘盈和刘肥已经达成共识,要在齐国诸郡大搞养殖业,无主的荒地随便占,不需要给官府缴纳买地的钱。
而想要搞养殖业,首先需要的是饲养牲畜的谷物和草料,所以作为养殖园配套的农田用地,也是不要钱的……
所以刘盈缺的是人,而不是土地。
听到刘盈不买地,再联想了一下自己老娘打理家业的方式,张不疑眉头紧锁的问道:
“你要这么多人干嘛?我记得我娘都是直接买下庄园,也就是连人带土地一并买下……”
刘盈看了他一眼,略微迟疑了片刻说道:“你见过那些奴隶的生存状态吗?或者说你去过集市上贩卖奴隶的角落吗?”
张不疑目光呆滞,慢慢摇头。
张家虽然伴随着韩国的覆灭而不再显赫,但他的曾祖父张开地曾经连任三朝韩相,祖父张平也做过两朝韩相,富庶显贵可想而知。
飞凤虽然褪色,但也绝对不会涉足阴沟泥潭。
刘盈嘴角扬起一抹苦笑:“我见过,就在临淄城外的社日,那些男女奴隶,用秦国的话来说是隶臣、隶臣妾,大多都是半赤裸着身体,任人挑选。”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衣服穿吗?因为那些衣服是属于他们主人财产,如果转卖的话,买家需要付出额外的价钱。哪怕,那些衣服其实是他们亲手所做……”
“当时的很多场景我都不记得了,唯独那种汗水血液以及屎尿混合而成的味道,至今还弥漫在我的脑海中……”
“那些奴隶已经不算是人了,他们是两脚牲口,如同货物般任人挑选,形貌枯槁蓬头,眼光呆滞无神……”
“人不能,也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命运!”
“但那个时候我一个都没有买,因为我救下十个、二十个、一百个……但救不下所有,全天下正在遭受那样命运的何止十万百万?”
“所以这次,就先从齐国开始吧!”
张不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略微哽咽着问道:“你将奴隶买下,是不是准备全部让他们成为自由人?”
图样图森破……刘盈摇了摇头说道:“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能够让他们摆脱奴隶身份的,只有他们自己。”
“我打算将买来的奴隶送到和大哥合办的养殖场里,然后给他们发工资,准许他们用钱将自己赎为庶人。”
“毕竟人总是不会珍惜自己轻易得到的,如果获取自由的代价过于廉价,那么重新戴上枷锁的可能就会无限大……”
看着眼眶通红的张不疑,刘盈突然有些烦躁,这厮是个男的,刷他好感有个屁用……
咦,好像还真有……
刘盈甩了甩头,将某些GAY里GAY气的想法驱散。
他有些话其实不能和张不疑明说,那就是奴隶制的工作效率以及创造社会财富的速度,其实是完全不亚于自耕农或者早期工厂的。
漂亮国南北战争明面上的理由,是解放奴隶,但其实是武力逼迫南方的种植园主断绝和大嘤帝国的贸易,将原材料低价出售给北方的工厂主。
只不过造化弄人的是,北方虽然打赢了,但大老板遇刺身亡,二老板摇身一变成为大老板,然后很多东西就又回到了最初的……
毕竟南北议和之后,大老板是北方的首领,二老板是之前南方的首领……
只是对于刘盈而言,将奴隶释放为自由人,不仅可以促进生产力的提升,而且他其实还甩掉了一个包袱。
奴隶是一群完全没有人身自由和财产权的人,所以他们需要依附奴隶主而活,但权力和义务其实是相等的。
奴隶主享受奴隶创造的一切时,需要照料奴隶的衣食住行,婚丧嫁娶。
而将奴隶转变为自由人之后,这些义务就荡然无存了。
没有生产资料的奴隶要想生存,只有成为佃农。
但这样一来,摇身一变成为地主的奴隶主继续靠吸血活着,但需要付出的却比之前更少了。
所以废奴运动兴起,所以羊吃人,将农民赶进工厂成为产业工人自然就接踵而至……
刘盈摸了摸隐约套在自己脖颈上的一条条绳索,挥手让赵尧去准备前往齐国的事宜,旋即看着被戳中泪点的张不疑有些发愁。
在他的煎熬之中,萧禄从外面走入,看着脸上挂着泪痕的张不疑愣了一下,目光在刘盈和张不疑身上反复游移,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几许诡异的笑容。
张不疑慌乱的摆摆手:“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一瞬间,刘盈以手扶额,一句话都懒得说。
片刻过后,他终于长叹一声,抬头看向萧禄问道:“有什么事情?”
萧禄收回戏谑的的眼神,双手递出几本小册子:“殿下吩咐编纂的识字图册已经写好了,这是初稿,如果殿下没有其他的建议,我就吩咐印刷作坊雕版刊印去了。”
社死中的张不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重新活了过来,凑到刘盈面前问道:“什么是识字图册?”
刘盈随手递出一本:“就是用来认字的启蒙读物……上面标注了一些常用字,用图文的方式加深记忆。”
嗯,这是他用来扫盲的一种工具,大抵类似于给两三岁小孩子用的识字板。
第六十三章 刘盈:为公益事业添砖加瓦!
坐在藤椅上,刘盈简单翻了翻手中的识字图册,只见上面写着诸如天、风、水、火,以及米筛、簸箕之类大字的后面,都画着一副很生动的工笔画。
嗯,其实很早的时候,中国的绘画方式也是以写实为主,只有到了后来才衍生出了越来越多的写意绘画。
而这种制作扫盲工具的灵感,其实并不是来源于幼儿识字板,毕竟那时候的刘盈是条单身狗,婴幼儿用品神马的完全用不上。
他的灵感,其实来源于明代杨士奇编的《文渊阁书目》中的《新编对相四言》,这是一本明朝人编纂的蒙学图书,类似于后来的看图识字,只可惜那本书不在中国……
刘盈数了数手中的识字图册,这种只是用来简单扫盲的图册,上面只编写了四百多个常用字。
写文章是肯定不够用的,但应付日常生活还是没太多问题的。
嗯,这就有点像是国内过了四六级的留学生出国,结果发现自己和当地人的交流效率,甚至比不过幼儿园的小朋友……
这并不是留学生的水平差,而是四六级要求的主要是书面用语,以及相对正式的对话,但人们日常交流的方式,肯定不是用播音腔来播报新闻。
刘盈合上册子,看向萧禄点点头:“拿去雕版刊印吧,先印一万册看看效果,好的话就继续加印……另外,给那些编纂图册的儒生每人加十分。”
嗯,绩效考核,当分数积攒高了之后可以获得推荐做官的机会,或者直接折现。
萧禄伸手接过图册,询问道:“一册要卖多少钱呢?”
刘盈想了一下,印刷用到的是中品纸,当初给萧何报价的时候生产还没有形成规模,人工成本和原料成本都很大,所以当初的价格是四十五张一扎,一扎三十钱。
但现如今随着一座座造纸坊的落地,造纸用的竹木原材料都已经是自己的山头上种的,所以成本自然有所下降。
刘盈看了看那薄薄的一本,一挥手:“公益事业就不要想着赚钱了,每本十钱,买五送一、买十送三……”
他要做的是扫盲,当人们的识字量上来之后,诸如报纸和其他一些文娱项目才能提上日程,否则发行量上不去的话,印刷的费用就会居高不下。
当然了,办报纸也并不图赚钱,主要是用来打广告……
萧禄躬身行礼后快步离开,只留下他和张不疑大眼瞪小眼。
张不疑脸颊一红:“我可告诉你,我可是你未来的姐夫……”
神经病……刘盈一甩袖子,大步向外走去。
他准备去实验一下,看看能不能做出更廉价的印刷用墨,比如油墨。
这一时期人们使用的大多是松烟墨,也就是点燃松树,随后将冷却的松烟收集起来,捏成小团子备用。
刘盈要做的油墨,其实是沈括曾经提到过到一嘴的,用石油来制取墨汁的做法。
嗯,别问,问就是系统给的!
………………………………
阳春三月,天气已经不复从前的阴冷。
刘盈趁着晨露消散的时候,一个人蹲在了东宫西南角的一处花园。
这其实是他规划出来的一块试验田,用于种植系统给的,以及他自己搜寻到的植物种子。
重点是后者,毕竟他不是专业的农学生,仅凭借种子无法判断出这种植物到底是什么。
而这片角落中的花园,不仅围墙上插满了玻璃片,只有一个门,且有七八个手脚粗大的小宫女日夜看守。
没办法,熊孩子太多。
其实刘盈主要盯防的,就是他自家的萝莉……
所以在门口,刘盈专门立了一块牌子,上面其实没写多少字,只是画了一个头上插着闪电,矮墩墩的小女孩,以及一条狗,然后写上禁止入内……
刘盈此刻播种的植物,是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东西。
辣椒。
这种发源于墨西哥的植物,虽然尽可能让自己进化出了辣椒素这种大杀器,但架不住双足直立猿闲的发慌,特别爱给自己找刺激……
刘盈挖个坑埋点土之后,怀揣着一个红红火火的梦向外走去。
别人不敢说,反正他今年的辣椒自由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嗯,微微辣星人……
走出门后,刘盈东张西望一番,发现那个讨厌的萝莉不在,再次向看守在这里的小宫女吩咐了起来要严防死守。
“乖孙!”
刘盈身后响起刘太公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发现来的不止有刘太公,还有竞选失败后躲起来默默流泪的盘公。
“大父!”
刘盈大步迎了上去,躬身行礼,旋即问道:“大父若是想孙儿了,让人来叫我过去就是,何必自己过来……”
刘太公笑着摆摆手:“无妨,全当锻炼身体了。”
他看着刘盈身上沾着的泥点,老怀大慰,满是皱纹的脸上洋溢着夸张的笑容。
作为农家学子,虽然他不准备让农家发扬光大,但刘盈已经是汉帝国的太子,亲自参与农桑之事,还是很合他的心意,至少比他生的那个败家玩意强不知道多少倍!
嗯,其实农家从来没有光大过……
刘盈看向盘公问道:“老师今天怎么想起和我大父一起过来了?”
盘公一脸傲娇的说道:“是你大父非要抓着我过来的,可不是我要来见你!”
刘太公也不拆穿他,只是看着刘盈笑呵呵的问道:
“乖孙,现在咱们这种水稻的人家,已经都采用先育秧,然后再插秧的方式种水稻了,可我去看了一下,却发现这种方式实在是太累人了……”
“你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做个什么工具,让人不那么累?”
我需要一台播种机,系统,你听见了吗……刘盈等了一会,见到毫无反应,于是只能求诸于自身。
他看向刘太公问道:“大父说的是缓解插秧太累人的问题吗?”
刘太公重重点头,轻蔑了看了看身边那个没什么卵用的老东西,再看向刘盈时,眼中充满了一种名为希冀的光芒。
万事不决,问刘盈。
刘盈稍加思索片刻,转头冲进一个上锁的房间,旋即气呼呼的冲了出来。
“我摇摇呢?谁看见我的摇摇了?”
第六十四章 刘盈:世界上不缺少赚钱的机会,只是缺少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
栎阳宫,刘盈拖着一个木马大步流星的走着。
这就是‘一块钱的摇摇车还能三分钟呢’那种摇摇的古代版本。
有一次刘盈去楼下便利店买烟,见到小孩玩的不亦乐乎,于是也体验了一块钱的……
虽然这种行为看上去很幼稚,但对于成年人来说刚刚好。
那天的刘盈,就像是吃了炫迈一样没有停下来,直到把排队的小孩气的哇哇大哭,然后在恰巧下班路过的自己亲妈的怒骂中逃之夭夭……
他的玩具库里,自然而然的会有木马存在。
此刻在他身后,跟着的是走路跌跌撞撞,哭的稀里哗啦的刘恒。
刘盈的摇摇,是被他家萝莉撬开锁‘借’走之后,又辗转落到了刘恒手中,所以和更后面一脸惊恐的薄姬不同,对于刘恒来说,是自家二哥抢走了自己的玩具,必须追在刘盈后面哭给他看……
东宫。
刘太公站在树荫下,远远看到的就是怒气冲冲步履如飞的刘盈,以及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但依然拼命对刘盈发动声波攻击的刘恒。
老头和身边的盘公对视一眼,旋即艴(fú)然不悦的看着薄姬说道:“你是怎么带的孩子?如果不会带孩子就把刘恒交给别人替你带!”
作为刘氏一族的大家长,刘太公只会对已经身为皇后的吕雉稍稍客气,至于对待其他的儿媳妇一般都是不留什么情面的。
薄姬眼眶瞬间通红,心中委屈万分但却不敢有丝毫顶撞,只是俯下身去,试图将嚎啕大哭中的刘恒抱走。
刘盈看了一眼,虽然他和这个小妈不熟,但毕竟今天这事情算是因他而起,于是丢掉手中木马,走到刘恒身边说道:“这东西本来就是我的,你承认吧?”
木马上刻有刘盈的名字,如今已经开始蒙学的刘恒自然是能认出这两个字的。
刘恒哽咽的点了点头,但两个圆圆的眼睛里还是噙着两大包眼泪。
到底是刘恒,就是比刘如意那厮讲道理……刘盈将两只欧豆豆对比了一下得出一个很明显的结论后,继续说道:
“既然是我的,那我自然有收回的权力。不过我也不怎么玩,等下用完了让人给你送过去……”
刘恒哽咽着说道:“保、保证……”
还是太嫩,居然相信刘氏的保证……刘盈嘴角含笑,伸出手跟他拉了个勾。
在刘恒被薄姬牵着,边走边频频回头的恋恋不舍中,刘盈拖着木马走到刘太公面前,旋即一屁股坐了上去。
摇啊摇、摇啊摇……
刘盈对面,盘公的脸瞬间黑了下去,而刘太公则一言不发的单手扶着树干,准备脱鞋。
他虽然也带了拐杖,但那是对刘邦宝具,而且拐杖太硬,万一把刘盈打坏了就不好了……
刘盈浑然不觉的问道:“看出来解决插秧困难的方法了吗?”
刘太公愣了一下,默默将鞋穿好,和盘公排排站,两张苍老的脸上流露出了相同的困惑。
刘盈看到他们还是不明白,于是放弃摇啊摇,趴在木马上模拟拔插东西的动作,同时双腿用力,一点点向后移动。
这一下,刘太公瞬间明白了过来,不过还是带着几分不确定的问道:“乖孙,你是不是模仿插秧的动作?”
刘太公这么一说,盘公也有几分明悟:“如果插秧时有了这种工具,应该就能从弯腰干活,变为坐着干活了!”
刘盈直起身,吩咐让人将木马送到刘恒那里,然后笑呵呵的走到刘太公面前:“这就是我想出缓解插秧疲劳的工具,既然灵感来源于木马,就称呼它为秧马好了!”
他想了想看着盘公说道:“民间用的话形制自然是越简单越好,可以用一个四条腿的凳子下面固定一块木板……嗯,还可以在前面加上一块木料,用来存放秧苗,这样干活的时候就省的频繁运送秧苗,节省时间。”
其实刘盈说的这种秧马,是发明自北宋时期的一种农具,外形似小船,头尾翘起供,因为下面是一大块木板,增加了接触面积,所以不会陷进淤泥之中。
插秧的时候用右手将船头上放置的秧苗插入田中,然后以双脚使秧马向后逐渐挪动。
秧马的样式虽然会随着年代和地区的不同而有所差异,但却一直沿用到了插秧机大规模应用的年代,是一件和曲辕犁同样得到了时间认证的好东西。
盘公点点头,一言不发的转头就走。
此刻他在刘盈的启发下灵感如泉涌,用玄学一点的说法,此时他正处于心流的状态……
刘太公则伸出手,一脸欣慰的抚摸着刘盈脑袋。
他的儿子儿媳都说他格外偏心刘盈,对其他的孙儿不公平,但他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生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差不多得了,再摸就秃了……刘盈微微偏头避开刘太公的大手,随即询问道:“大父说刚从外面农田回来,那么今年关中的播种情况怎么样?”
刘盈现在的重心是修建马邑城防,给韩王信增加对抗匈奴的信心,而上万名建筑工人云集马邑城的情况下,每天消耗的粮食是一个很夸张的数字。
再加上重建北方防线的第一要务,就是在军事据点中囤积粮食,所以仅仅依靠河东太原两郡,完全不能满足这两个无底洞。
毕竟汾河谷地的开发程度还远远不够,只能从关中不停向那里转运粮食。
至于关中转运粮草后自己缺少的部分,就需要从巴蜀和汉中进行调拨了。
这就是大一统帝国的好处,全国一盘棋。
刘太公想了想,沉吟说道:“现在还好,今年春天的雨水虽然不多,但去年冬天雪下的不小,农田墒情很好,再加上郑国渠等灌渠,如果没有别的灾害,至少夏收不受影响。”
说到这里,他轻轻摇了摇头:“不过郑国渠,只怕撑不了多少年了……”
刘盈大吃一惊,双眼圆睁:“大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太公捋了一下头发,反问道:“怎么?你不知道吗?”
刘盈越发莫名其妙:“我知道什么?大父有话不妨明说。”
刘太公笑着解释说道:“那郑国渠是引泾水注入洛水的人工灌渠,东起中山,西到瓠口,用注填淤之水,溉泽卤之地,长六百余里(汉制),灌溉农田四万多顷。”
刘盈上下点头,这些东西他是知道的,郑国渠是一个利用两地高差取水的人工河道,水流量不大,仅仅够用而已。
所以他挑选建设水利纺织工坊的地方,就放在了渭水以南的‘蛮荒之地’。
毕竟要想获得稳定的水流来推动水车,为纺织机提供动力,需要先修建堤坝,这样一来就会和农田争水,后世里淘汰水利磨坊和水车的原因也是这样。
毕竟枯水期,正是农作物需要大量浇灌的时候。
附近村落为了这个通常人脑子都打成狗脑子了,如果这时候再有筑坝截水的事情,只怕刘盈就真的会被挂在路灯上了……
在刘盈脑海中出现了许多奇奇怪怪场景的时候,刘太公继续说道:“郑国渠虽好,但关中的土层太松,泾水从山里冲出来的时候携带有大量泥沙……”
“泾水一石,其泥数斗,说的就是这个现象!”
“所以当淤积的泥沙抬高或者彻底堵死瓠口的进水点之后,整条郑国渠就算是废了。”
刘盈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凝重的神色。
他最初的时候是以为进水口被水流冲击而损毁,这样的话还能够在河堤铺设砖头混凝土,以延长进水口的寿命,但现在是因为泥沙堆积,这就意外着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毕竟泾水上游是黄土高原,虽然现在降水量充足,那里的植被覆盖面积比后世要多很多,然而黄土高原那厚度超过五十米的酥松土层,是风力堆积作用形成的。
也就是说在第四纪冰期时,来自中亚的风携带着泥沙尘土滚滚而来,受到了秦岭山脉和太行山脉的阻击后风力减弱,泥沙从空中掉落,层层堆叠成了黄土高原。
所以泾水携带泥沙的问题,不是人力,或者说汉朝这个时间点上的人力所能解决的。
刘盈挠了挠头后说道:“那这么说来,重新修建一条平行于郑国渠取水点的干渠,就到了提上日程的时候咯?”
刘太公愣了一下:“平行于……取水点……干渠?什么意思?”
刘盈解释道:“既然瓠口的取水点快要不行了,那么为了保障那几万顷田地有水灌溉,郑国渠是万万舍弃不得,那么就只能再修一个取水点啦。”
“水是从高到低流淌的,既然瓠口这个地方的海拔高度高于东山,那么换一个和它海拔高差相等的取水点,一样可以引泾水入洛水。”
“只要泾水的流速够快,冲出一条通畅的河道不是什么难事……”
“嗯,工程……嘿嘿,小钱钱!”
刘盈拔腿向外跑去,边跑边说:“大父,我去找将作少府借两个懂测量的工师办正事去了,就不和你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