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乐音
张绮对上了萧莫的目光。
他在问她,她知道。
可是?
张绮转头看向走在最前面的皇帝,果然是他卖走了她的绣画啊,与记忆中的一样。
她知道,陈国皇帝,哪怕是草莽出身的高祖,都是喜欢绘画乐音和诗赋的,陈家的子孙,似乎从血脉中便喜欢那些东西。孜孜以求,永不疲倦。
自己的作品取悦了皇帝,正如萧莫所说的那样,趁势而起就在此时!
可是,她还是不能。
张绮回眸,朝着萧莫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在她摇头的那一瞬,萧莫眉头微蹙,表情中,终于现出一丝不耐烦。
他也许是在想,她懦弱无能,不识好歹吧?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把握,受困也活该。
可她真不行,尤其是前一刻,广陵王才向建康的权贵丢下那么一句话。她现在,绝对不能把自己置于所有人的目光下。那样,她无法掩藏的。
低着头,张绮抿着唇,慢慢向后退去。
不一会,她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无声无息地走了一阵,张绮来到了花园的一处角落。
这里,红焰焰的火堆正散发着让人温暖的热量,几点灯笼在春色中飘摇。旁边,有几有塌有文房四宝。
张绮快步走到几案旁,迅速地研着墨,在上面书写起来。
她写得很快,秀丽的字体如流水般渲泄而出。
以最快的速度写完,张绮连忙拿起宣纸,吹了吹上面的墨迹,她把宣纸移到火焰处,想把它烤干。
“小姑子在写些什么?”一个发育期的鸭公嗓传来。
陡然听到人声,张绮一惊。反射性的,她急急背转身,举步便朝黑暗中走去。
那人没有想到她躲避,连忙说道:“别怕别怕,我没有恶意。”他一个箭步冲到她身后,伸手抓向她肩膀,说道:“别怕别怕,便是你在给情郎写信,我也保证不说出去。”语气中,却是带着调笑。
这人手掌炙热而有力,一碰到张绮的肌肤便令得她哆嗦了下。就在他握着张绮的肩膀,高兴地低下头看向她手中的宣纸时,张绮突然右脚向后重重一踢。
她头也没回,这一踢却踢了个正着。那人大腿中招,不由哎哟一声,整个人向后一跄。
趁这个机会,张绮头一低,冲入了树林中。那人叫了一声,急急冲入树中,可到处黑暗一片,哪里能看到得人影?
怏怏地回过头来,那人闷声闷气地说道:“写的什么鬼画符,一点也看不懂。”那宣纸上的东西,都是一些古怪的符号,还真是一个也看不懂。
转眼,这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看着自己的手,放在鼻端前嗅了嗅,嘿嘿一笑,喃喃自语道:“光看背影就知道是个美貌小娘,肌肤隔着衣裳摸起来都滑嫩滑嫩的,也不知是谁家小娘?”他重重一跺脚,懊恼地叫道:“都怪我,忘记看她的衣裳了。”各大家族,都有自己的特色裳服。衣冠识人,在这个时代是最普通的事。
正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个叫声,“陈岜,陈岜。”
少年连忙回头,焰火下,一张俊秀灵动的脸带着几分不快,“在这里呢,鬼叫什么叫。”说罢,他嘀嘀咕咕地跑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张绮冲入树林,走了一会后,宣纸也干了。
刚才的事,对她来说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现在是一点波澜也没有留下。
重新回到宴上,张绮眺了眺,在一侧角落处,看到正低着头忙活的小厮萧路。
她沿着黑暗处向他走去。
当张绮从黑暗中走出,来到萧路身边时,萧路也发现了她。
见是张绮,萧路皱了皱眉,终还是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低眉敛目的张绮身边,问道:“可是改变主意了?”
张绮摇头,她抬起头,明亮的眼睛看了萧路一眼,人却退入了黑暗中。
萧路见状,慢腾腾地向她走近几步,问道:“有事?”
张绮点头,她从怀中飞快地拿出卷好的宣纸,把它递到萧路手中后,压低声音,认真地说道:“这是一个乐谱,名《逍遥游》,乃琴箫合奏之曲。你交给你家萧郎,让他以自己的名义献给陛下。”
见萧路一脸的不置可否,张绮十分认真地说道:“这个乐谱,说不定可以令得陛下对你家萧郎改观,不再过问他与庆秀公主之事。”
她过于认真的语气,过于明亮的眼眸,令得萧路怔了怔,他接过那宣纸,想到自家郎君也说过,眼前这个懦弱胆小的小姑是个聪慧异常,便点头说道:“也罢,我去试一试。”
见萧路终于同意了,张绮松了一口气,她嘴角一扬,轻松地说道:“那我退下了。”
萧路恩了一声,还没有转身,一个尖嘎的鸭公嗓传来,“阿路,你家郎君呢?萧莫那小子呢?”
萧路转身,见到来人,连忙嘿嘿笑了起来,他躬身一礼,挤眉弄眼嘻嘻笑道:“原来是陈家阿岜,禀郎君,我家萧郎正陪在陛下左右呢。郎君你呢?可有相中一个美貌姑子?”
陈岜摇了摇头,不无感慨地说道:“本是相中了一个的,可一个不留神,让那姑子给溜了。”
萧路大惊,他奇道:“你老人家相中了,那姑子还舍得跑?是谁家的?”
陈岜嘻嘻笑道:“要是我知道是谁家姑子就好了。她溜得贼快,脸都没让我看清就跑了。”
连脸也没有看清,还好意思说相中了人家。萧路瞪大了眼,好一会他扁了扁嘴,决定不搭理这个无聊的人。
陈岜嚷了几句,低头看到他手中的宣纸,道:“你这是什么?拿来给我看看?”
“这个?”萧路漫不经心地把手中宣纸一场,正想把它递给陈岜,转眼想到张绮的慎而重之,便又摇头道:“不行,这是给我家郎君的。”
说罢,他猫着腰一溜,“陈家郎君,小的要见过郎君了,等有空了再来跟你老人家赔礼。”在陈岜的笑骂声中,萧路消失在黑暗中。
看到这里,张绮松了一口气,悄悄退向张锦的所在。
当张绮来到张锦身侧,低眉敛目地受着她喝骂时,突然的,一阵琴声混合着箫音飘来。如此静夜,琴声的清悦放旷配上箫音的低沉寥阔,丝丝缕缕地飘来,绵绵地渗入黑暗中。如此清新,如此自在,又是如此的寂寞和放旷。
来到这里的姑子郎君,有不少都是乐音上造诣深厚的,可他们哪里听过这支曲子?一时之间,一个个都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的倾听起来。
这种安静,令得张锦不敢再吭声。而低着头的张绮,这时也是嘴角含笑,心情愉悦。
第三十二章**
里面弹奏的这首曲子,便是张绮送给萧莫的。这曲子本是皇帝两年后的作品,本名唤《子虚赋》,在记忆中,它曾传遍建康城的大街小巷。
琴声还在飘来,箫声缕缕混在其中,于旷达中见无尽逍遥。这种逍遥,看不到半分忧思,也没有家国残败之痛。有的,只有说不出的绮丽靡艳,盛世繁华。
这种乐音,带着宫庭乐常有的雅和颂。张绮听着听着,也不由怔怔起来。以她的出身和心境,这乐音再好,也是难入心田。可她的记忆中,却偏偏如此深刻,可见,有那么几年,她过得也是富贵安乐的吧?
慢慢的,乐音止息,张绮也垂下了眉眼。
嗡嗡声四起,无数歌颂赞叹的声音油然而来。好些个权贵更是不由自主地冲入陛下所在之处,大声地赞美着。
成功了。
这首曲子,应该能使萧莫成为陛下的知音吧?
而曲谱上秀丽的,属于自己的字体,也许能在关健时给予自己最需要地帮助。
她侧头看了看张锦,见她正扶着阿蓝的手,兴奋地说道:“方才吹箫之人便是萧郎?他真是了得啊。”喜悦和得意晕染了她的眼,这时的张锦昂着头,一派志得意满,实是恨不得告诉所有人,萧莫便是她的爱郎。
张绮见她暂时不会有心思理会自己,便向后退去。
来到花园的另一侧小路上,张绮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明月弯弯,浮云浅浅,乐音依然混在酒香中飘来,真是今夕不知何夕。
如果这一生,都能这般自在地看着明月,不用害怕夜幕的降临,不用担忧太阳的到来,多好啊?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接着,萧路压低的声音传来,“小姑子!”
听出是他,张绮迅速回头。
萧路跑到她面前,盯着她笑道:“总算找到你了。跟我来。”他转过头,示意张绮跟在他的身后,朝右侧丛林中走去。
张绮蹙着眉,不解地问道:“这是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张绮寻思了一会,还是跟上了他的脚步。
走了几百步,张绮问道:“你要带我见什么人吗?”
萧路还没有回答,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是见我。”
张绮一怔,她抬起头来,看到了月光下,负着双手,白衣临风的萧莫。
大伙不是跑去围观他了吗?怎么给他跑出来了?
张绮眨着大眼,一脸不解。
她怔忡的表情明显取悦了萧莫,他低低一笑,走上两步,来到了张绮身前。
低着头,盯着这个只及自己肩膀的小姑子,萧莫明澈的眼中荡漾着温柔,“方才陛下问我那曲子的来历,阿绮,你猜我是如何说来?”
张绮仰头看着他,低声问道:“阿莫如何说来?”
萧莫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得斯文而温润,他轻声道:“我跟他说,这是我一个挚友所谱。然而,没有得到她的允许,恕臣不能说出她的名字。陛下倒是个宽厚之人,他哈哈大笑,道:能谱出这等逍遥之曲,定是胸中有大自在之人,他既不愿意领受这世俗虚名,朕又岂能扰了他的雅兴?”
说到这里,萧莫低声问道:“这样,小姑子满意否?”
满意,怎么会不满意?
张绮连连点头。
见她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月光下,那被额发挡了一半的脸,直是白腻得诱人。萧莫看着看着已然怔住。
见到他对着自己痴痴地发呆,张绮不由小小地退后一步。
她的动作,惊醒了萧莫。他腼腆一笑,把俊脸侧过去,让春风吹冷那瞬间泛起的涟漪。
望着远方的火焰,萧莫一边暗道惭愧,一边又是不解。想他见过的美貌姑子不知凡几,便是聪慧异常的,也不在少数。可他大好男儿,怎么老是对一个毛也没有长齐的小姑子有了想法呢?难不成,他前世欠她的?
收起胡思乱想,萧莫转头看向她。盯着张绮,他轻咳一声,认真地说道:“阿绮,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三番四次地拒绝我的提议,总是不愿意出这个风头?”
他目光灼灼,异常坚持,“告诉我你的真实原因。”
张绮低下了头。
她咬着唇,在萧莫紧紧地盯视中,缓缓地摇了摇头。萧莫眉头一皱,还没有开口,便见张绮红了眼眶,一滴二滴珠泪,在月光上抛出一个晶莹的弧度,再溅落在草丛中。
万万没有想到一句话便令得她哭了起来。萧莫顿时慌了手脚,他手忙脚乱的从怀中掏出手帕,刚要帮她拭去泪水,那手递到小脸庞,却僵住了。
张绮似是被他难得的笨拙逼笑了,她噗哧一笑,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明月如水,春风徐来,这一眼,宛如秋水横渡,长空流霞,岂止是美不胜收?
明明还是稚嫩之极的一个小少女,其中风情媚态,实实难言难尽!
这一下,萧莫真痴了。
张绮双颊晕染,她迅速地抢过他手中的帕子,胡乱抹了一下眼泪后,把帕子掷到了他怀中,然后转身便溜……她不是故意要诱惑他的,实是不小心。有些动作,都成了这个身体的本能。
萧莫呆呆地接过她掷来的帕子,呆呆地看着她转身,眼见她就要离去,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嗖地伸出手扣住了她的肩膀。
就在萧莫把张绮拖向自己的怀中时,一个压低的,忍俊不禁的窃笑声传来,“好你个萧郎,满堂的姑子都在找你,你却扯着个这么小的姑子你侬我侬。”
一个人影从树林中蹿了出来。他纵身扑到萧莫背后,顺便伸出手扣向张绮的手臂,嘴里则嚷嚷道:“建康萧郎何等人物,竟然被一个这么小的姑子迷了魂魄,不行,我得瞅瞅。”
声音带着少年发育时特有的鸭公嗓,不是陈邑又是何人?
他这么突然一叫一扑,萧莫给吓了一跳。在陈邑扑到他背上时,萧莫反射性的肩膀一甩,把陈邑重重甩出。
便是这么一下,陈邑便没有抓到张绮的手。就在他气得哇哇大叫时,张绮腰一猫,如兔子般一弹一跳,转眼便消失在黑暗中。
而这时,因陈邑的叫嚷,一群人迅速围了上来。
第三十三章散去
来到张家众姑子附近后,张绮决定没有要事,再不离开。
此刻,花园中还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陛下和萧莫合奏的那曲《逍遥游》,新帝刚刚及位,陈国一派欣欣向荣,不管是皇室还是各大世家,都对这种歌颂太平盛世,又显得高雅自在的乐曲极为需要。因此这么片刻功夫,萧府的乐伎们已把逍遥游掌握了,正在那里演奏呢。
张锦冲入宴中,见到了皇帝,却没有见到心爱的萧郎,心里有点惆怅也有点恼火。看到张绮的身影兀自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不由瞪了她一眼,低喝道:“出去!这般鬼鬼崇崇的,没的让人厌恶。”
在已经挨过骂的阿蓝同情的目光中,张绮走了出来。她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抓着衣角,一副任君打骂的模样。
张锦见状,重重一哼,附近这么多人,她哪里敢真教训她?只是瞪了张绮一眼,咬牙切齿地低喝道:“给我安份点!”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萧氏姑子地叫唤声,张锦连忙挤出一个笑容,应了一声,带着阿蓝走了过去。见到张绮亦步亦趋的还想跟着,便回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张绮应眼止步。
她目送着张锦远去,忖道:这下可是你不要我跟着的。
想是这样想,她还是老实地退到黑暗中,静下心等着散宴。
抬头看了看天空的明月,张绮估算了一下时辰,想来再过大半个时辰便会散宴了。本来男女相看,自当挑选一个春花盛开,阳光灿烂的白日,或游湖或游园,徜徉于湖山之间,远望美人之影,衣鬓飘香,车骑雍容,方不负心中期待。今儿这般夜间设了宴,虽然广陵王和陛下都来了,还是有点遗撼。怕过不了多久,萧府会再次相邀,以待白日重宴。
不远处,齐地几个使者已然离去。
这时,张绮目光一瞟,在人群中看到了萧路的身影,他正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一边走,一边还在东张西望。
张绮一惊,连忙向旁边移了移,另外换个黑暗处站着。
果然,萧路一会便跑到了她刚才站的位置,寻了一会,他失望地走到了灯光下。
然后,他寻思了一会,竟是朝着张锦走去。
见状,张绮咬住了唇。
真说起来,刚才她对萧莫的挑逗,虽说是无意,却也是对她有益无害的。
……大夫人明令张氏众姑子不可与萧莫走得太近。这样,萧莫便对自己上心,也没有办法把自己纳入他的屋里。他得又得不到,放也放不下,自然便不会让他人染指。自然会留意着张府诸人,如果有人对她不利,他就会出面阻拦。
这种关系,远比他之前因怜悯而关照她更靠得住。
只是,他千万不能太强势。
萧路走到张锦面前,也不知与她说了一句什么话,张锦回过头来四下望了望,然后,她朝着阿蓝一呶嘴,不耐烦地说道:“去把那个贱丫头找出来!动不动就不见了踪影,真是不让人省心。”
阿蓝得了命令,马上回头寻来。
张绮见状,只得暗叹一声,她悄悄走到一队姑子身后,背对着焰火,认真地倾听着她们说话。
阿蓝寻了一会,便看到了张绮,她走到张绮身后,低声说道:“你怎么躲到这里了?”
张绮听到她的声音,似是吓了一跳,她连忙唤道:“莫非是姐姐唤我?”
阿蓝不耐烦地点了点头,道:“正是,你快去吧。”
“是。”
一看到张绮走来,萧路便嘿嘿一笑,他向张锦道了声谢,快步走到张绮身前,对着阿蓝唤了一声后,转向张绮笑道:“小姑子,我家郎君有紧要事问你,跟我来吧。”
张绮还没有开口,后面的张锦已经提起声音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张绮只得低声应道:“是。”
低着头,张绮跟在萧路的身后向前走去。
一边走,萧路一边回头向张绮看来。不无奇怪地想道:郎君今天是怎么了?整一个晚上,都在关注着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子。
拐过一条小道,前方传来几个郎君的嘻笑声。张绮抬头,只见五十步开外的火堆旁,陈邑正双手叉腰,哈哈大笑着。
笑了几声后,他一眼瞟到萧路,便右手一挥,叫道:“小路,过来过来。”
一听到他的声音,萧路便苦了脸,他低声对张绮吩咐道:“你侯在这里,别动。”挤一个笑脸向陈邑小跑而去,“陈家郎君,你老有什么事?我家萧郎还在等着我呢。”
“好你个混帐,竟敢不耐烦?”陈邑重重在萧路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把他向前一推,伸脚一踢,笑骂道:“去,把那兰花纸拿来,小爷要当众赋诗。”
萧路无奈,只得陪着笑脸连诶几声,屁颠颠地跑向不远处的几案。
见萧路跑远,张绮悄悄向后退去。刚退到黑暗中,一阵大笑声传来,只见萧策等人毕恭毕敬地迎着陛下朝外走去。
原来是陛下要走了。
送着陛下的队伍中,一袭白衣的萧莫赫然就在其中,他正含着笑,与陛下低声说着什么,说着说着,君臣两人都是哈哈大笑。
目送着陛下消失在视野中,张绮听到一个中年人唤道:“时已不早,我等也离去吧。”
说罢,率着一众人也向外走去。
他们这么一走,花园中顿时少了一小半。在一阵安静中,一个姑子安静的声音传来,“天色已晚,我们也走吧。”
那姑子一开口,众姑子只得应了,一阵西西索索的声音传来,在众婢收拾东西时,张绮连忙朝张锦的方向走去。
果然,此时张府也有人开了口,张锦便是再不愿意,也得离去了。
来时高高兴兴,去时也是浩浩荡荡。张绮低眉敛目地跟在张锦身后朝外走去。
走着走着,她突然听到张锦压低了声音,却无法掩抑兴奋的轻叫声传来,“萧郎!”
却是萧莫送走陛下后回来了。
一袭白衣的萧莫,正混在众萧氏郎君的中间。见到张锦朝自己看来,他点了点头,扬起嘴角略略一笑,目光一转,却瞟向了张绮。
此刻的张绮,亦步亦趋地跟在张锦身后,娇小的身影被众姑子笼罩着。
她明明听到了张锦的叫唤吧?可是,却那么安静地低着头。
……倒是会装聋作哑!
萧莫一笑,他移开了目光。
第三十四章攀咬
回到张府时,已经夜深。张绮一进房便倒在了塌上。
阿绿早就等着她呢,现在,她便双手撑着下巴,大眼巴巴地看着张绮,眨也不准备眨一下,就看她什么时候受不了,主动跟她讲故事。
张绮被一双如此大又如此高亮度的眼睛盯着,哪里还睡得着。她白了阿绿一眼,翻了一个身,嘟囔道:“睡吧,很晚了。”
阿绿把头摇得飞快,也不管她看不看得到。
张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就看了很多姑子,郎君们嘛,隔得太远,看不清。广陵王虽然来了,”听到广陵王三个字,阿绿明显呼吸加粗,双拳更是握得死紧。
张绮懒洋洋地续道:“却还是帷幕遮面,啥也看不到。至于齐国的那些使者,更是隔得远。陛下也来了,他太威严,我不敢看。”
说到这里,张绮双手一张,道:“没了。”
“就没了?”
“当然没了!”
“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睡吧。你想听什么,明天会有那些姑子说的。”
阿绿歪着寻思了一会,也躺到了塌上,“是哦,她们的故事肯定比阿绮地讲得好。”
第二天醒来,又是一个大太阳天。
今天的第一堂课,是书法。安静中,不时的窃窃私语声传入张绮的耳中,“听说昨天晚上一回来,阿锦就被大夫人关起来了。”
“听说她还又哭又闹的。”
“大夫人还派了人去警告萧郎了。”
……
窃窃私语声,夹着众姑子幸灾乐祸的笑声。张绮专注地盯着示范的教习,心里却忖道:却是一回来就受罚了?看来大夫人的态度十分强硬啊。
对她来说,大夫人的态度越强硬,便是越有利。
今天,姑子们对于广陵王兴趣降低了些。毕竟,一个参加宴会也不愿意露出面容的人,她们是不能指望看到他的真容了。
一堂课上完后,张绮习惯性地来到树林中,就着粗糙的树皮,她用手指一笔一划地练着字。看到她的动作,几个庶出姑子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一个私生女,字练得再好又能怎样?难不成她还想将来游治聚宴,过夫人的日子?”
“嘻嘻,她也是没法子吧,大伙都不理她,不做点事她时间难过啊。”
“还不如缩在房里练练刺绣,等年老被赶出后,还能混碗饭吃。”
这些笑声,张绮充耳不闻。她知道,昨晚那么有趣那么重要的宴会,她却参加了,惹得那些人妒忌了。
第二堂课结束后,张绮抱着一本教习发送的一本琴谱向房间走去。
在姑子们聚集的地方,她已习惯着低头敛目,一副小家子气地行走。现在也是这样,她双眼看着脚尖,走路寻的是靠近草丛处,走动时,身摆不动,碎步前行,一副无比安静乖巧怯弱的模样。
张涔远远地便看到了张绮,呆望着她,她的目光闪动着复杂的光芒。
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来到她身后,低声说道:“阿涔,得学琴了。”
张涔点了点头,目光依然没有离开张绮。
那妇人顺着她的目光瞟来,只是一眼,她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阿涔是在看那些姑子吧?她们可是张府中正经的姑子,将来是要与各大世家联姻的,是一嫁过去便当嫡妻的……涔姑子还是别看了。”
张涔听着听着,脸色已越发白了。她咬着唇,倔强地不让眼泪流下来。
看着她这模样,那三十来岁的妇人叹了一口气,语气转为温柔,“涔姑子何必伤怀?你今番虽然是嫁去做妾的,可你的夫君乃是萧府中流砥柱的萧策萧郎君。若是将来有了萧郎君的骨血,你也就熬出头了,何必伤怀?”
不听这话也就罢了,听了这些话,张涔的泪水掩也掩不住,她以袖掩脸,低低哽咽道:“这种话,你何必拿来哄我?”
谁不知道,那萧策的府中有妓妾百数?谁不知道,他虽然喜欢年幼末开的稚女,却是弄回去**的,能在他的欺凌下活下来的幼女只有半数。
她虽是姓张,虽然那萧策多少会看在她的姓氏的份上,对她多一些尊重。虽然她是那萧策自己相中求娶的,虽然她嫁过去,与那些妓妾不同,是个有名分的,比妓妾地位要高的妾室,可嫁给那种荒淫的肥猪,她这一生还有什么指望?
哽咽到深处,张涔已是痛苦得恨不得立刻死了的好。她双手捂脸,呜呜泣着掉头便跑。
那妇人也不去追,她只是冷漠地看着张涔离去的方向,轻哼一声,冷笑道:“身份卑微,就得认命!”
在同一时刻,也有人在说着,“身份卑微,就得认命!”
大夫人最信任的七嫂子倚在软塌上,冷漠地看着一脸死灰的阿蓝,淡淡地说道:“让你看好阿锦,你是怎么做的?当着张萧数府的姑子郎君的面,阿锦都敢驳逆大夫人的命令,当众与萧莫亲热……你说没你的事?哼!”她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懒得再说下去。
可她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是不说下去,阿蓝也完全明白了。现在大夫人震怒,阿锦是嫡出的姑子,她不可能惩罚太重,要打要杀还是要立威,只能冲自己这个贴身婢女下手。
七嫂子说到这里,挥了挥手,示意婆子把阿蓝拖下去。
不!不能这样!那二十板子下去,自己不死也只会剩半条命!
阿蓝猛然清醒过来,她挣脱两个婆子,奋力向前一仆,伏在地上拼命地磕起头来,砰砰砰的脆响中,阿蓝哑着声音嘶叫道:“不,不是我,与我无关。是那阿绮,是她,是她怂恿姑子的。她也喜欢那个萧郎。”
“阿绮?”
听到七嫂子问起,阿蓝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绳索,她连连点头,“是她,她是十二郎的私生女,三个多月前从乡下接来的。也不知怎么看中了萧郎,便老是怂恿阿锦。”顿了顿,阿蓝急急补充道:“七嫂子,你要相信我,要不是她怂恿的,昨天晚上阿锦也不会带她同去赴宴。”
“十二郎的私生女儿?”
“是啊是啊。”
七嫂子一笑,在这个时刻,她这声哧笑,特别刺耳。阿蓝睁大泪水汪汪的眼,不解地向她看去。
七嫂子冷笑着,“阿蓝,你这是把嫂子当傻子啊。她一个私生女儿,地位不显,又刚来府中不久,她凭什么能怂恿你家姑子?”这府中的姑子,不,应该说是建康城里的嫡出姑子,对于庶出的妹妹都是白眼相加,何况是对一个私生女?张锦又向来是个高傲的,她那性子,会容得同父的卑贱妹妹与自己喜欢同一个男人而丝毫不妒忌厌恶?
挥了挥手,七嫂子声音一厉,喝道:“在我面前也敢信口开河,拖下去动刑!”
“是!”
第三十五章兄长
张绮和众姑子刚从学堂归来,便看到两个老媪抬着一个血淋淋的婢女走了过来。
瞬时,本来嘻笑着的众人一静,低声议论起来,“那是谁?”
议论声中,十郎府中的嫡出姑子张萱淡淡说道:“还能是谁?自然是阿锦的婢子。”一句话,众人恍然大悟:现在这个时候,也只能被阿锦受了处罚。除了她的贴身婢女还能有谁?、
张绮一惊,马上想到了阿蓝。这时,两媪已经走近,张绮一眼便看到那担架上血淋淋的,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的婢女,可不正是阿蓝?
两媪刚刚走近,一股血腥味随风飘来。张绮向后一退,脸色瞬时白了白。
昨天晚上,她与张锦阿蓝同去萧府,如今,张锦被关起来了,阿蓝躺在上面生死不知,只有自己还安然无恙……
微微别过头,张绮的视线不再看向这边,直到阿蓝远去。
又是一天过去了。
天刚蒙蒙亮,张绮便醒了过来,她躺在塌上,倾听着那鸟鸣啾啾,虫啼叽叽。
又是一个美丽的清晨,今天,定当艳阳高照,天地间明媚得如同洗过。
躺了一会,张绮踏上履,踩着晨露,顺着林荫走去。
走着走着,一阵吟诵声传过来。张绮一怔,抬头看去。看了一眼,她低下头,慢慢转身。
这时,吟诵声顿了顿,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兀那姑子,回过头来。”
唤的自然是张绮。
张绮回头,她低着头远远一福,脆脆地说道:“阿绮见过郎君。”
五十步外,湖水中的亭台上,一个少年低头看向她。见她似是有点害怕,少年声音放温柔,“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张绮张了张嘴,正准备回答时,一个婢女走到了少年身后,低声说了一句。
那一句,令少年恍然大悟,他点头道:“原来你便是我那个新来的妹妹。不要怕,我是你九兄。”
九郎是张萧氏所生的第二个儿子张轩,一直在外游学,最近才归府。
张绮连忙抬起头来。明眸渴望而向往地看了自己的同父兄长一眼,又慌忙低下头,恭敬而慎重地一福,唤道:“阿绮见过九兄。”
九兄两字,又糯又脆,少年想到了小时候的张锦,还是小女孩时,她便是喜欢跟在自己身后,这般糯糯的软软地唤着。
少年笑了笑,声音放软,“不必多礼。你不用怕我,喜欢这里,便多玩一会。”
“是。”
张绮再次抬起头来,冲着张轩灿烂一笑,这一笑,含着小姑子对亲兄长的孺慕之情。
那婢女站在身后,把张绮的表情都收入眼底,表情淡淡。
十二郎纳有三妾一通房,九郎的下面,庶出的妹妹也有那么二个。这些庶出的女儿,对于这种嫡亲的兄长,总是向往的,渴望接近却又不敢的。张绮的表现,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让那婢女想不到的是,听了少年的一句话,张绮不但停了下来,还向亭台走近。
十三四岁的小姑子,提着裙套,小心而又欢快地踩过湿湿的草丛,滑滑的木廊,来到了亭台上。
……见到九郎性子好,便想攀附他这个嫡亲兄长么?
那婢女抬了抬眼,倒不阻止,反而退了下去。
张绮来到九郎面前。
她歪着头,小心地瞅了一眼九郎手中的书卷,手背在有意无意间拂过额发,微微翘开的额发间,露出她莹白的小半额头。
九郎诗书时,向来不喜他人靠近,感觉到张绮不识时务地凑了过来,不由生出一股厌烦。他抬起头来一瞟,目光却是一顿。
站在他面前,年纪小小的姑子,正睁大一双乌黑得泛了雾气,水汪汪的大眼看着他,那白嫩稚气的小脸,小巧的红唇,在晨光照耀下,嫩乎乎的,水灵灵的,实是可爱得让人一见心便软了。
张轩放低了声音,仿佛怕吓跑了她一般,极温柔地说道:“阿绮也喜欢诗书?”
张绮欢快地点了点头,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便如那春光中飞翔的燕子。她脆脆地说道:“阿绮喜欢的,”她低下头,双手绞着衣角,声音转弱,“可我还不会做诗。”说到这里,她急急抬头,向张轩道:“可我才识字三个月,我,我不笨的。”语气有点急,那是害怕被他嫌弃啊。
张轩看着她天真又怯弱的模样,仿佛看到了山林间的一只白兔。他不由伸出手来,温柔道:“过来,九兄教你。”
“真的?”张绮扇动的,密密的睫毛如同羽毛。
张轩喜爱地看着她,点头道:“真的。”
“太好了。谢谢九兄。”张绮脆脆地唤着,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说罢,她小跑到张轩身侧,不怕生地挨着他的肩,吐出的温香气息,都扑到了张轩的脸上。
这是自己同父的亲妹妹呢,样子实在太可怜可爱了。张轩也是笑弯了脸,他牵着她的手,打开诗卷,指着一个字问道:“阿绮识得它吗?”
“识得,这是一个“春”字。“
“真聪明,这个呢?”
“这是色字。”
张轩笑了起来,“不错,这是色字。这两人字合在一起,便是春色。它在这句诗里,指的是有着娇艳容颜的女子。阿绮,若要学诗,先得读诗,读多了,品多了,自然也会做出一二了。”
说到这里,他感觉到张绮吹在自己脸上的,热热的呼吸,感觉到她倚在自己身边的,软软的触感,不由抬头看她。
感觉到张轩地注视,张绮眨了眨眼,有点羞涩地问道:“九兄看我做甚?”
张轩一笑,他轻声说道:“我家阿绮长得让人喜爱啊。”
这句赞美的话一出,张绮的脸更红了。
张轩却是声音一沉,轻软又而认真地说道:“以后阿绮还是把脸涂黑一些的好,见到外人,也不要对象兄长这般亲近。”
声音低低,全是关怀!
张绮一怔!
她呆呆地看着他。这些时日里,她听到婢女们数次提到了这个九兄,知道他是个心善正直之人。今日前来,也是有意想会他一会。
她知道,在这府里,讨好她的父亲十二郎,都会惹得她那些同胞的姐妹妒忌,而讨好这个兄长却不同。
她只是没有想到,这么一会,九郎就替她着想了。
他真真是个温柔心善之人!
张绮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悄悄地眨去眼间的酸涩,低下头,朝他盈盈一福,低低说道:“阿绮多谢九兄。”
兄妹俩在这边说说笑笑着,五十步处,那婢女则静静地看着。在见到张绮地靠近,没有引起张轩责骂时,她略略怔了怔。
这时,一个婢女小跑了过来,瞟到这一幕,那婢女有点气恼地问道:“箐姐姐,这是哪来的骚蹄子?”
箐姐姐静静地说道:“她是郎主的那个乡下来的私生女儿。”
那婢女放松了,笑道:“箐姐姐,我给你带了早点来了,你饿不饿?”
箐姐姐笑道:“倒是饿了。”
那婢女笑嘻嘻地拿出两盒糕点,递给箐姐姐一盒,她自己打开一盒啃了起来。嚼着嚼着,她压低声音说道:“说是要关五天,夫人去求了大夫人,刚才怏怏地回来了。现在她找人去唤萧莫了。我看锦姑子的婚事近了。”
第三十六章 责怪
张轩教了不到一刻钟,便发现这个妹妹聪慧过人,凡是他所说的内容,通通能举一反三,一时大有成就感。
这时太阳渐渐高升,张绮学了一会,向着张轩福了福,脆生生的,小心地说道:“阿兄,时辰不早了,阿绮得去学堂了。”
她水灵灵的大眼眨巴眨巴地看着张轩,表情是那样的小心。
张轩经她提醒,才发现时辰已经不早,自己居然教一个小女娃子教了这么久?他呵呵一笑,伸手摸了摸张绮的头,道:“那你去吧。”
张绮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走着走着,她怯怯地回过头来,生生地看着张轩,“阿兄,我以后,可以来看你吗?”
张轩站了起来。
他走到她面前,伸手抚着她的脸,温柔地说道:“怎么不可以?阿绮是我亲妹妹,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张绮喜笑颜开,小脸如春花般绽放,她甜甜的,幸福地眯着眼唤了一声,“阿兄可不许赖!”在张轩的笑声中,她朝他挥着手,快乐地说道:“那我去了哦。”转过身时,她伸手把额头覆下,挡住了大半眼睛。
随着额头一盖,眼睛一挡,刚才还水灵灵娇俏俏的小姑子,一下子变得平庸不起眼起来。张轩没有想到她还有这个本事,先是一惊,转眼想到她刚才学诗时的聪慧,马上明白过来。
他哈哈一乐,朝她眨了眨眼,悄悄声地说道:“阿绮真聪明。”对上张绮变得得意的笑脸,他心情愉悦非常。
走出亭台,太阳已然高照。这个时辰,不知有多少婢女来来往往过。想来那些婢女,是看到了她与张轩在一起的。
不过兄妹相聚,她们看到了又怎么样?
走着走着,张绮回头,看着站在远处亭台上的张轩。
有兄长的感觉,便是这样的么?
这时,一个声音唤道:“张绮?”
张绮回过头来。
唤她的人,正是张萧氏身边的大婢女阿香。一看到她,张绮心下一凛,连忙福了福,怯生生地唤道:“阿香姐姐。”
阿香嘴角扯了扯,“阿绮是姑子,不可唤婢子做姐姐。”顿了顿,她严肃地说道:“夫人有事问你,请吧。”
“是。”
跟在阿香的身后,张绮刚刚得到张轩的喜爱而生出的兴奋,已经消失。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安地想道:夫人找我做什么?
安静中,两人很快便来到了张萧氏的院落。退后一步,阿香说道:“夫人在里面,你进去吧。”
“是。”
张绮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堂房中,两个婢女安静地站在角落里,张萧氏正在翻看着几封信件。见张绮进来,张萧氏放下信件,抬头看来,“张绮。”
“是。”
“前天晚上,你随阿锦去了萧府?”
“是。”这次张绮一说完,马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夫人,阿绮没有……”
张萧氏目光静静地盯着她,神色不动地等着她说下去。
张绮慌乱地说着,“阿绮没有别的心思,锦姐姐叫阿绮去时,什么话都没有说的。”
“别的心思?什么别的心思?”
张萧氏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张绮低着头,害怕得脸都白了,她嚅嚅地说道:“阿绮没有想过萧郎的……阿绮不会有这种非份之想。”
张萧氏恩了一声,语气中依然平静之极,“你的意思是,阿锦带你前去萧府,是因为你喜欢萧郎?”
张绮咬着唇,额头伏地,没有回答,可那表情,却分明是承认了。
张萧氏盯着她。
这时,一个婢女上前,低低说道:“阿蓝说了,锦姑子带着这个阿绮前去,便是想把她送给萧郎。”
张萧氏脸一沉:自己的女儿,这么迫不及待地讨好一个郎君,自己还没有过门,便主动帮对方送女人,真是不争气!
挥了挥手,示意婢女退下,张萧氏又盯向张绮。
她自己的女儿,她是知道的,一向心高气傲,又向来对这个阿绮不喜。前晚带阿绮前去萧府,好心定是没有的。
只是她不知道,女儿竟然陷得这么深了。为了讨好阿莫,连这种事也做得出!
气了一会,张萧氏这才记起自己唤张绮前来的目的,嘴一张便准备开口。
这时,阿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夫人,萧郎来了。”
萧莫来了?
张绮一惊。
张萧氏收回盯着张绮的目光,“站起来,退到一旁。”
“是。”
张绮站了起来,依言退到一侧。
她刚刚站定,房门打开,一阵清风吹来,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张绮的视野中。
萧莫来了。
萧莫一进门,目光便是一凝:张绮居然在这里!
他目光闪了闪,温文俊秀的面孔转向张萧氏,向她行了一礼,萧莫恭敬地唤道:“阿莫见过
十姑姑。”
张萧氏没有吭声,一向对他慈爱而温柔的亲姑姑,这一刻沉着脸,表情颇为不善。
萧莫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站在堂中,等着张萧氏开口。
良久,张萧氏才重重一哼,她抿着唇,不高兴地说道:“阿莫,你可是喜欢我家阿锦?”
萧莫笑了笑,恭敬地回道:“阿锦表妹美丽可爱,阿莫自是喜欢的。”
张萧氏又冷哼了一声,她虎着脸冷冷地问道:“那你可愿意娶她为妻?”
萧莫再次一笑,依然恭敬而有礼地回道:“姑母忘了,这婚姻何等大事,岂会由阿莫擅自作主?”
“啪——”的一声,张萧氏在旁边的几上重重放了一掌,她虎着脸厉声喝道:“你不敢擅自作主?你不敢作主,却敢调戏你的亲表妹?萧氏阿莫,你好大的胆!”
萧莫睁大眼,诧异地看着张萧氏,他蹙了蹙眉,严肃地回道:“姑母此言差矣,阿莫与表妹自小一块长大,何时有过调戏?”
萧莫为人端方,张萧氏是知道的。他这么一说,张萧氏不由一怔。她看着一脸严肃的萧莫,忖道:难道是阿蓝误会了?
她女儿自幼便喜欢这个表哥,这个也是张萧氏知道的。以前她想着,等他们长大了,再把这门亲事说了便是。可哪里知道,与她同样来自萧氏的婆母,张氏的大夫人,突然下令,不许姑子们接近萧莫?
她就真不明白,这门亲哪里结不得?
张萧氏瞪了萧莫一阵,见他一脸端直,暗暗叹息一声,却也不想过份责怪这个侄儿了。
就在这时,张萧氏听到萧莫诚挚的声音传来,“姑母,听说锦妹被送进了祠堂?阿莫愿去向姑奶奶求情。”
萧莫去求情?
张萧氏心神一动,她清楚地知道,这一次婆母是何等震怒,也许,萧莫出面是个好主意。
点了点头,她温声说道:“也好。”
见她同意,萧莫笑了,恭敬有礼地说道:“那阿莫就先去了。”顿了顿,他瞟了一眼站在角落处,极不起眼的张绮,又向张萧氏说道:“前日锦表妹带着阿绮去我府时,说了一些话,我一直没有想明白。难得相见,姑母,我想与阿绮说说话,顺道由她带我去姑奶奶处。”
第三十七章你是对的
有话一直没有想明白。
光是这句,便让人胡思乱想了。
要不是张绮先前在张萧氏这里备了底,张萧氏只怕眼刀都射出来了。此刻她也抬了抬眼,“哦,什么事不明白?”
萧莫一笑,他瞟向张绮。
到了这个时候,张绮依然低眉敛目的,既乖巧又安份,仿佛那一晚迸发的风情,只是他的错觉。
萧莫目光再次闪了闪。
他意味深长地盯了一眼张绮,转向张萧氏斯文地说道:“表妹那日前来,说要送个礼物给我。可是后来事忙,阿莫便把表妹说的话给忘了。今日来了,正好问一问。”
这哪里是不明白的样子?
张萧氏听了,心中一阵窝火。这张绮虽说是丈夫的私生女,可她好歹也是张府的姑子。女儿都不跟大人提一下,便准备把自己的妹妹送人,当真是胆大妄为!何况还是大夫人刚刚警告过的?她真是被自己宠坏了!
忍着不舒服,张萧氏向萧莫叹道:“阿莫,你表妹年少不知事,这话,你不要在大夫人面前提起。”提起了,那肯定是火上浇油,自己那个女儿,只怕是再也不会被她的奶奶喜欢了。
萧莫一怔,似是完全不明白张萧氏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他是聪明人,很快便恭敬地应道:“是。”
见他答应了,张萧氏转眼看向张绮,盯着她那张清秀的脸,她知道,这个私生女多半是无辜的。可就算如此,她对上张绮那张脸,也满是不耐烦。
顿了顿,张萧氏说道:“她哪里知道去你姑奶奶那的路?”对上萧莫明亮的眼,她马上想道不能违逆这个有前途的侄儿太过,便又改口道:“叫上阿香一并去吧。”
“多谢姑母。”
萧莫转过身来,他温温和和地看着张绮,淡淡说道:“阿绮,走吧。”
“是。夫人,阿绮告退。”
目送着萧莫和张绮离去的身影,张萧氏脸色变了变,她手掌在几上重重一放,喘起气来。
两个婢女连忙上前给她按抚,一个婆子连忙靠近来,低声劝道:“夫人,锦姑子经过这次,一定会懂事的,你不要气坏了身子。”
张萧氏咬着牙,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平素我都纵着她,这以后,一定要管教了。”
她又道:“这个张绮怕是与阿锦犯冲。她以前纵是喜欢萧莫,还是有几分分寸的。这样吧,去探探大夫人的口气,如果可以,就把这个张绮送给萧莫,算是全了他的心。”刚才在房里,萧莫虽然表现淡淡,那神态,分明是对那个乡下来的贱丫头感了兴趣的。萧莫是个有大前程的人,一个私生女,他既喜欢,那送他便是。
“是。”
“顺道派人盯着那丫头,看她到底有什么能耐,居然让萧莫这孩子上了心?”
“是。”
张绮躬身退出房间后,便安安静静地跟在阿香和萧莫的身后。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想道:经过这么一曲,只怕张萧氏已经盯上自己了。
早上自己跑到张轩那里,与他相处甚欢的事,张萧氏一旦知情,也会派人盯上自己。
……她早想好了,卑微得随时会被人打杀的日子,她是不会过的。她要获得更多人的保护,就不得不承受招风之虞。
正在这时,走着走着的萧莫,突然脚步一顿。
张绮正在低头寻思,一个没留神,竟是生生地撞上了他的背。砰的一声轻响中,张绮低叫一声,向后倒去。
萧莫连忙伸手扶住,就在他一扶一抹之间,两泓可疑的血色出现在张绮的唇鼻间。在阿香的惊怔中,萧莫皱眉说道:“竟流鼻血了?”他转向阿香,命令道:“把端盆水过来。”
阿香应声就走,“且慢!”萧莫唤住她,提醒道:“不要惊动他人。”
阿香点头:碰触了流鼻血本来就是小事一桩,再说张绮又不是什么高贵的,哪里值得惊动他人?
目送着阿香快步离去,萧莫一把抱起张绮,走向旁边的假山处。
来到假山洞里,他慢腾腾地放下张绮。
见张绮瞪着自己的衣袖,他笑了笑,甩了甩袖口,顺便从中拿出一个布包,道:“你想的不错,那血只是一种染料,是我故意抹在你脸上的。”
抬起头来,定定地盯着张绮的双眼,他斯文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阿绮,你不觉得应该向我解释一些事么?”
见张绮垂头不语,他声音转沉,“你可以多想一会,我不急。”
他的语气中,有着不高兴。
张绮咬住了唇。
她算错了,他就是个强势的。
盯着低着头,迟疑不语的张绮,萧莫伸出手来。
他手指抚上张绮的脸,然后,缓慢而坚定的,抚起她的额头。
在张绮紧张到全身僵直中,萧莫低沉的声音传来,“你眼睛这样罩着,看东西时不会不舒服么?”
他记得那晚上,那双秋水长空般的眼眸给他的惊艳。而他现在,就想弄明白。
他慢慢拂起了张绮的额发。
张绮没有动,这个时候,她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终于,她的额发被他完全拂开,她的小脸,清楚地出现在他面前。
张绮看到,这一瞬间,萧莫眼睛大亮!
他紧紧地盯着她,良久良久,他吁出一口长气,喃喃说道:“原来我那时没有看错。”他第一眼见她,便感觉有不对,那感觉果然是对的。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只是把额发一罩,眼睛一挡,一张那么灵秀可爱的小脸,便会变得如此普通。
他锢住了张绮的下巴。
好一会,他松开她,低声道:“你是对的。”她果然是个聪慧的!
在张绮诧异地抬起雾茫茫的大眼看向他时,萧莫斯文俊秀的脸,已尽是温柔和肯定。他掏出手帕帮她拭去唇鼻间的染料,那动作,温柔得宛如春风拂过。
一边拂拭,他一边低低说道:“以后还要把脸涂黑些。”顿了顿,他又道:“明天我会令小路给你送来一样东西。那东西溶入水里,洗过脸后皮肤便会变黑。你放心用,它对肌肤无损。”
对上张绮怔忡的表情,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脸,然后帮她把额发放下,“走,我们出去吧。”
两人刚出去,便看到端着一盆水的阿香急急走来。望着阿香,萧莫道:“你回去吧。”
见张绮眨巴着眼,他笑了笑,“你可以回房了。”
张绮低头,想了想后,她朝他一福,乖巧地应道:“是。”转入树林中。
第三十八章友善
张绮回到学堂时,第一堂课已经结束。
她的到来,虽然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却没有半个人理会,便是教习也只是瞟了一眼。
休息时间到了。她顺着众姑子走了出去。一直来到她经常坐着的树林间,张锦突然发现,原本光秃秃的树木,仿佛一叶之间长出了无数嫩叶,春的生机充斥在天地间。
她的心一松。
萧莫强势又能怎么样?大夫人都发话了。再说,她不是刚认了一个兄长吗?如果,如果九兄能够真心疼爱她,那她的梦想,会更容易实现些。
在张绮的胡思乱想中,上午很快便结束了。
下午时,张绮哪里也不敢去,她老老实实地呆在房中,开始绣另一副画。
在专注中,时间过得飞快。不一会功夫,阿绿嘻笑的声音从房外传来。
在这沉闷无比的大宅里,阿绿那永远愉快的笑声,如阳光一样明媚。张绮不由一笑,站了起来。
阿绿冲了进来。见到张绮,她嘻嘻哈哈地说道:“阿绮,刚才我又结识了两个很好的妹妹哦。”
很好的妹妹?张绮一笑,忖道:莫非是张萧氏派来的?
便是张萧氏派来的,也没什么不好的。她们光是把阿绿的性情禀告上去,在张萧氏眼里,自己也会落个懦弱软善不会驭人的评语。
便是阿绿把她绣的画说出去,也只会落个小聪明的评价。这样一来,她的聪明都在才情上,不在心计上,可以利用而不用担心反噬。张萧氏就应该更放心。
阿绿缠着张绮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阵后,突然道:“阿绮,听说那个锦姑子被大夫人关了二天后,终于放出来了。”
见张绮认真地倾听着,阿绿快乐地说道:“听说是萧郎求的情。那锦姑子放出来后,明明人憔悴得很,却还笑着呢。”
这个时候张锦还笑得出,看来萧莫说了什么话,令得大夫人和张锦两人都满意着。
让张绮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刚刚从学堂下来,张锦便带着两个婢女拦住了她。
看着张绮,张锦竟破天荒地露出一个笑容。她温和地问道:“阿绮,你还好吧?”
见到张绮低头乖巧地行礼,她继续挤着笑容,极为温和地说道:“阿蓝都被行了刑,姐姐一直担心着阿绮,现在见你没事,姐姐真是高兴。”
姐姐?她对她自称姐姐?
张绮直觉得身上一阵发冷,她连忙受宠若惊地回道:“劳姐姐关怀,阿绮真的没事。”她眼眶中泪水汪汪,以袖掩脸,低低说道:“姐姐对阿绮真好,阿绮太高兴了。”……前世里,她受了那么多年的“妓妾”培养,那眼泪到现在都是想来就来,顺溜得很。
见她如此,张锦昂了昂着,心下大为满意。她恩了一声,温柔说道:“阿绮知道姐姐疼你就对了。”顿了顿,她说道:“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姐姐,便是有人欺负你,也尽可跟姐姐说,姐姐给你担着。”
“是。”张绮这时感动得眼泪止都止不住,声音更是哽咽成一团。
张锦又勉怀了她两句,得意地瞟了一眼四周看热闹的姑子们,这才带着婢女离开。
一直到张锦走远,众姑子才清醒过来。她们交头接耳地,朝着张绮指指点点着。刚才那一幕姐妹情深,着实把她们惊住了。
张锦一走,张绮继续低着头,安静地朝自己房中走去。
肯定是萧莫说了什么话!
张绮又惊又喜,暗暗忖道:如果张锦真的不再厌恶她,针对她,那她的日子,就会更好过了。
回到房中,张绮拿起绣活,一边低着头刺绣,一边忖道:也不知萧莫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能令得张锦高高兴兴地善待自己?
转眼,她又忖道:萧莫都能令得大夫人把张锦放出来,却不曾有对自己的命令下达。看来,大夫人是铁了心的不愿意张府的姑子嫁与萧莫。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在她想来,但凡大夫人的命令有一丝松动,她自己已经被打扮好,坐在送往萧府的马车中了。
胡思乱想了一会,张绮有点累了,便趴在塌上沉沉睡去。
过不了一会,阿绿地叫醒了她,“阿绮阿绮,有个叫萧路的来找你了。”
萧路?
张绮马上站起,走了出去。
萧路正站在五十步外的花园中,看到张绮走出,他略略点头,却没有靠近。
张绮连忙向他走去。
看了一眼四周,萧路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道:“这是我家郎君给你的。”
“多谢。”
萧路看着张绮,没有忙着离去,而是问道:“张绮,郎君令我问你,你可与广陵王相识?”
广陵王?
张绮一凛,抬起头来。
萧路把她的表情收入眼底,略顿了顿,过了一会才继续说道:“我有郎君说,他刚才听到广陵王说起一个唤张绮的美人。那时他恰好在侧,便接过了话头。现在,已有一名叫张绮的美貌小姑送到了广陵王的身边。”
萧路盯着张绮,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家郎君说,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说罢他长施一礼,低声道:“告辞。”
以萧路在萧莫身边的得宠程度,他完全可以不用向张绮行礼。可他想到自家郎君对这个小姑子如此上心,说不定什么时候便纳了去,成了郎君的宠妾。因此对她礼敬一些总没有错。
直到萧路走出老远,张绮还一动不动的。
她没有想到,广陵王那天的话,并不是唬她。
她更没有想到,萧莫居然敢随便找个人冒充自己。
可是,萧莫一定不知道,广陵王是识得自己的,他见过自己的容颜!
想到这里,张绮连忙向萧路追去。
好一会,张绮才气喘吁吁地寻到萧路。见他正与府中一个管事说着什么,她连忙躲到一侧。
那管事一走,张绮便走了出来。萧路看到是她,连忙走近,低声问道:“怎么了?”
张绮绞着衣角,低声说道:“广陵王识得我……”
一句话说出,萧路脸色微变,他马上说道:“我这就回去告诉郎君。”
第三十九章 野外
广陵王!
他居然不是唬自己的!
张绮在脑海中,搜索着关于广陵王的记忆。
也许是她的记忆中,广陵王素有宽厚仁义的美名之故,张绮对他,甚至没有对萧莫那般防备。
她惧的,只是广陵王那注定风光而艰难的一生,做他的枕边人,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这一世,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个富人,在建康或类似的,极难经历战乱的地方渡过一生。
虽然她的记忆,她的本能,刻下的都是魅惑男人的伎俩。可她真没有打算嫁人。至少,是没有打算把自己的一生,自己的生命,全部交到男人手中。
张绮在原地转了一圈后,低着头向房中跑回。
回了房中寻思一会,她记起了萧路递来的油包,连忙打开。
油包里面,另有一个小包和一张纸。
她拿起那纸一看,顿时一惊。这张纸,却是一张房契,上面写着一个三进的小院子。
再打开那个小包,里面是一些褐色粉末。张绮看了看,把粉末收好,目光又看向那房契。
萧莫把这东西给自己,是什么意思?给她一个院子,好在某一天把她接出去,然后当外室养起来?让她见不得光地跟他一辈子?
难不成,他以为自己出身卑微,连带的,连人也是卑微的?
冷笑两声,张绮扯着那房契,忍着把它撒了的冲动。好一会,她才拿起那油包把房契包好,再贴身藏起:她要扔到萧莫的脸上。
怏怏地躺回塌上,张绮闭上眼睛:这个世间,哪有可以托付的男人?有的,只是可以通过算计而谋取的利益罢了。
睡了一二个时辰,张绮还在迷迷糊糊时,阿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锦姑子,我家阿绮还在睡呢,婢子去唤醒她。”声音轻快跳脱中含着笑。
张锦的声音传来,“那还愣着干嘛?”语调中尽是不耐烦。
阿绿依然带笑,她清脆地“诶”了一声,蹬蹬蹬地向这里跑来。
张绮连忙坐起,唤道:“阿绿,是不是我姐姐来了。”她连忙打开房门,喜笑颜开地看着张锦,快乐地说道:“姐姐,你找我啊?”
有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张锦轻哼一声,挤出一个笑容,点头道:“你梳洗一下。”
见张绮一怔,不解地看着自己,张锦没好气地说道:“马车都在外面侯着呢。快一点,只等着你一个了。”
马车在外面?
难不成她还可以出门?
张绮双眼一亮,兴冲冲地应了一声“诶”,便在阿绿的服侍中,快手快脚地梳洗好。
饶是她已经很快了,张锦还是一脸的不耐烦,见她终于出来,她狠狠瞪了一眼张绮,正准备发作,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压低声音,闷声闷气地说道:“真磨蹭,你还真是不晓事。”
张绮连忙陪笑道:“姐姐教训得是,是阿绮不晓事。”
“快点!”
侧门外,停着二辆马车,张绮和张锦坐上后,驶出不到一刻钟,前方又出现了五辆马车。其中一辆马车车帘掀开,张轩正坐在里面向这边看来。
一眼瞟到张绮,张轩便是一惊。他跳下马车,大步向张锦走来。
来到张锦面前,张轩压着声音说道:“阿锦,你要干什么?”他瞟了张绮一眼,“你都十五六岁了,马上就要议亲了。这个时候,你把阿绮带出来干什么?”
他是在警告张锦,令她不要做出有损自己闺声的事。
张锦气得脸一白,她瞪了张轩一眼,尖着嗓子说了一个字,又马上把声音压低,“九兄,我带她出来怎么啦?”她心下气极,不想理会张轩,便嗖地一下拉下车帘,闷在里面赌起气来。
张轩一怔,看了一眼脸色紧张不安的张绮,便向着车帘温声说道:“阿锦,是九兄不是,把话说重了。你别恼。”
车帘晃了晃。
张轩想了想,又低声说道:“阿锦,你向来心软易被人激,阿兄也是担忧你。”
马车中,张锦哽咽的声音传来,“她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个这么看重她?”
张轩不解中,张锦气恼的声音传来,“我还是你亲妹子呢!你走!”
张轩愕了愕,摇了摇头,返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车队启动。
走着走着,又有十来辆马车加入。这一下,马车都快有二十辆了,已是浩浩荡荡,走在街道上,逼得路人连忙退向两侧。
张绮自上路后,一直坐在马车中。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飘来,她才掀开了车帘。
她看到了萧莫!
他就在后面加入的十多辆马车中,此刻,正掀开车帘,与张轩等人谈论着诗文朝政。
萧莫也在!
张绮忖道:张锦不会无缘无故把自己带出府,定然是萧莫交待了的。可是萧莫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她伸手按向怀中的油包,磨了磨牙。
车队继续向前驶去。正是春光明媚,万物萌发之时,一路上,不时可以看到高门大户的车队。便是从街道间川流不息的河水,摇晃而过的船只,以及船只上歌唱着的小姑,都给人一种勃勃生机。
张绮伸出头去,静静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萧莫回头看向张绮。
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船只上晃悠着白嫩双脚,清唱着乐府旧曲的渔家女,那被额发挡住的大眼睛中,竟满满都是向往?
蹙了蹙眉,一时之间,他有点不明白她了,那种三餐难继的贫女,她为什么会去向往?
只是一瞟,他便收回目光,自失地一笑。
这时,车队停了下来。却是此行游冶的河岸已经到达。
众人纷纷走下马车。此刻除了张锦,还有袁萧谢府的几个姑子。在郎君们凑到一块说笑时,几个少女不知不觉中也走到了一块。
张绮远远地落在后面。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讨喜,便不想去受那份白眼。
这时,笑闹声大作,张绮抬头,却是几个姑子和张轩等郎君,络续上了几只画舫。也有一些郎君依旧站在岸边,彼此低语着。
张绮静静地看着,她刚刚低下头,却是手臂一疼,一人把她重重一扯,带入了树林中!
第四十章 志向
张绮大惊,她张嘴欲叫,一只大手捂上她的嘴,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是我。”
是萧莫的声音!
张绮愕然,她转头看去。此时,萧莫已把她拖入树林中,见她傻傻地看来,他淡淡说道:“跟我来。”
说罢,他衣袖一甩,率先顺着垂柳走向河中的一处回廊。
张绮紧走几步,讷讷问道:“这是往哪里去?”
萧莫回过头来。
他定定地地看着张绮,半晌,才慢慢说道:“去解决你惹下的麻烦。”
她惹下的麻烦?
张绮一凛,马上想道:广陵王,他这是带她前去见过广陵王。是了,他随意找个美人假冒自己,送给了广陵王。这事不揭穿也就罢了,揭穿了,那对广陵王是赤果果地打脸!是一种羞辱。
因此,他现在带自己去见广陵王,是想当着他的面,表明自己是他的人。同时也是向广陵王解释,他的行为是情有可原。
以广陵王的外使身份,和他的宽厚性格,萧莫此举,应是能够消弥广陵王的不满。
两人步入回廊,回廊的尽头一个亭子,亭子孤零零地站在流淌的河水当中。靠着亭台的,是一辆同样孤零零的画舫。
画舫不大,绳索栓在亭台上,正随着风飘来荡去。
萧莫来到亭台上,径自跨入那画舫。也没人伸手来扶,他便自顾自地钻入船舱中。
张绮连忙跟上。
这个画舫,只有两个舱位,萧莫推开第一个舱房走了进去,这舱房布置精美异常。张绮一进去,便看到一个黑衣长发的少年,正手持酒斟,透过船窗,静静地看着远方的青山漫漫。
他似是不知道萧莫和张绮已经进来。
少年的身影还显单薄,可那挺直的腰背,那飘逸的墨发,在浮日阳光的映射下,却有一种奇异的魅力。
直过了好一会,张绮才明白过来,这种魅力,叫做风华绝代!
只有那种天生不凡,那种风姿远胜过世人,那种浮华尘世偶尔才可一见的绝代之人,才有这种魅力。
明明只是一个背影,可这一刻,不管是萧莫还是张绮,都是气为之夺,神为之慑,竟不由自主地安静起来,静静地侯在那里。
这一刻,便是信心满满而来的世家贵介子弟萧莫,也不由忖道:这样的人,怎么会在意阿绮这个小小的姑子?我却是错估了。
良久的沉默。
似是许久许久以后,却是张绮率先开了口,她低低的,轻轻地唤道:“广陵王。”
这一声唤,惊醒了萧莫。
萧莫清咳一声,也说道:“高兄,我把张氏阿绮带过来了。”
听着自个儿干涩的语调,萧莫眉头蹙了蹙:怎么只是一个背影,便让我发挥失常了?
广陵王没有回头。
他依然看着外面的青山绿水。就在萧莫等不及了,正要说些什么时,他低而清润,动听到了极点的声音传来,“张氏阿绮。”
“是。”
广陵王清润如流水的声音娓娓传来,“你说这青山绵绵,绿水悠悠,如此美景,真如美人么?”
张绮从他的话中听到了孤寂。
张绮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好一会,她才轻轻说道:“不是……青山万载长在,美人却只是一个笑话罢了。”
只是一个笑话而已。年少时,要付出比常人多几倍的努力,才能得到世间的认可。年老时……没有年老,她与他,都不曾有年老时。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红颜薄命罢了!
“笑话?”广陵王低低一笑。而一旁的萧莫,见他自顾自地与张绮说话,而张绮回应时,更是吐词雅致中,含着某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这两人,似乎隔过他,有着某种彼此才知道的秘密……萧莫回头看向张绮。
张绮依然安静地低着头,还显稚嫩青涩的小姑子,看来真不如外表显示的那么简单啊!
这时,广陵王慢慢转过头来。
突然的,萧莫真觉得舱中光芒大盛,都灼花了他的眼。
他侧了侧头。
张绮没有,她在定定地看着,看着这个终于揭下了帏帽,露出真容的广陵王。
甚至,她的眼神也如初见时那般,清澈平静。
一直与广陵王对视了好一会,张绮才陡然记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连忙低下头,做出怯怯的样子。
可这个时候摆出这模样?广陵王嘴角一扯,笑了笑。
他不笑已经是灼人眼,这一笑,更是光芒如日。
这时,萧莫的声音从一侧传来,“阿绮,给我和广陵王满上酒。”
语调平和从容,这是男人对自己的女人,主人对自己的妾侍的命令。
张绮抬起头来。
她看向萧莫。此刻,萧莫还在盯着广陵王,不曾注意她。
张绮想,如果她听了,便是默许了萧莫,默许了自己是他的人。
可如果她不听从,那也是对萧莫的直接拒绝,以及,对广陵王的认同。
一时之间,她进退两难。
寻思了一会,她笑了笑,伸手从怀中掏出那油布包,她轻轻放在萧莫身边的几旁,细声细气地说道:“萧郎之赐,阿绮愧不敢当。”
低下头,她也不向萧莫看一眼,自顾自地提壶斟酒,拔炉生火。
不一会,她提着酒壶走来。依然不曾向萧莫看上一眼,张绮垂着眸,给两人满上酒,在酒水汩汩声中,张绮低低说道:“阿绮素喜宋时鲍照《拟行路难》中的一句诗:宁作野中之双凫,不愿云间之别鹤。”
清清脆脆,娇娇软软地念出“宁作野中之双凫,不愿云间之别鹤。”张绮闭紧了嘴,慢慢入下酒壶,向后退去。
她退到萧莫身后,如一个婢子般,双手交于腹前,低眉敛目。
她清楚地说出了自己的意思。
她说,她向往那美好的,成双成对的情爱,宁愿放弃荣华富贵的生活,也要找一个知心人。
这句话很文雅,很酸。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萧莫是个骄傲的,广陵王更骄傲。
他们这样的男人,在听到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子的志向后,定然不屑再作纠缠。
……本来也只是薄有兴趣而已。这世间美貌姑子何其之多?她既不愿意,那作罢便是。
船舱中安静起来。
好一会,萧莫哈哈一笑,道:“好一个“宁作野中之双凫,不愿云间之别鹤。”真看不出来,阿绮还有这等志向。”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张绮抿唇低头,没有回话。
广陵王没有笑。
他只是静静地瞟了张绮一眼,然后端起她斟的酒一饮而尽。
张绮继续低着头。
她慢慢向后退去。
不一会,她便出了画舫,跳到了亭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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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产假休了二三个月,一直感觉很孤独。我在想,明明刚生了儿子,家庭和乐美满,可为什么我还是会感觉到空虚,似乎少了什么呢?
直到开这本书。
看着一个个人物从自己的诞生,莫名的,我感觉到一种喜悦。这种喜悦,甚至超过了一切。
我想,我是真的喜欢写文。
第四十一章 广陵王
木制的回廊,随着人地走动,发出清脆而悦耳的“咚咚”声,混合在流水中,仿若乐音。
张绮停下了脚步。
慢慢的,那身后之人走到了她的旁边,正是萧莫。
萧莫在定定地盯着她。
他的目光锐利,仿佛想把她看清看透。
张绮低着头,陪了一个笑容,她讷讷地问道:“萧郎,广陵王说了什么没有?”
萧莫一笑,道:“你想他说什么?”
语带不善,张绮头更低了,也沉默了。
哒哒哒的木履声远去。张绮抬起头,目送着渐渐离远的萧莫,顿了顿,也提了步。
不一会,两人便来到了河岸边。此时,还有五六个少年郎君坐在白缎铺就的河岸草丛上,喝酒论诗着。
他们看到萧莫到了,哄笑着把他拉了过去。
直到没有人注意,张绮才悄悄走出。她没有去人多的地方,而是来到停放马车的地方,爬上来时的车辆,躺在上面闭上了眼睛。
她应该睁开眼,四下游荡游荡的。
她与别的姑子不同,她难得出门一趟,这明媚春光,对她来说是如此的美丽。
单手支着头,透过车帘看着外面,张绮有点失神。
如果那记忆都是真的,她为什么会转生?那样死了不是很好吗?干干净净的,再也没有了挣扎,没有了噩梦,没有了绞尽脑汁的盘算……
她垂下眼眸。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张绮回头看去,只见两个黑衣汉子筹拥着一个同样着黑裳的少年施然而来。那少年高大俊挺,戴着厚厚的帏帽,不是广陵王是谁?
是了,那辆就是他的马车。
就在这时,武艺高强的广陵王感觉到了一束目光,他头一转,这一下,对上一双水汪汪的明眸。那眼睛的主人见他看去,吓得刷地一下拉下了车帘。
……还真给他吓着了?
广陵王一笑,他脚步一折,慢悠悠地朝着张绮走来。
张绮把车帘紧紧拉起,缩在角落里眨巴着眼。就在她大气也不敢吁一声时,“叮叮”两声,车辕被人敲了敲,一个清润动听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地传来,“拉开车帘!”
张绮咬了咬唇,一双眼睛骨碌碌转动着。就在她寻思着如何回应时,眼前寒光一闪,车帘一断为二!
广陵王施施然地收回长剑,然后抬眸,对上也不知是傻了还是惊了的张绮的眼。
直过了一会,张绮才发出一声低叫,转眼,她伸手捂着嘴,低头便向马车下面瞅去。
见她不理自己,广陵王奇道:“你在寻什么?”
张绮慌慌张张地寻到马车踏板,胡乱跳下后,她才抬头看向广陵王。
广陵王还在望着她。
张绮暗叹一声,苦巴着脸说道:“这马车是我嫡姐的。呆会她回来看到车帘破了,定然饶不了我。我还是趁她不知道,早早离开此地的好。”
说到这里,她好声好气地问道:“王爷,你不离开吗?”
这是在催促了!帷幕后,广陵王笑了笑。
他慢慢说道:“这里甚好。”
这里甚好?这鬼地方有什么好?
见张绮双眼睁得老大,眼珠子骨碌碌地望着自己。这个时候的她,哪里还有刚才的老成?
广陵王又笑了笑。
“张氏阿绮。”
张绮恩了一声,抬头看向他。
广陵王伸手把她额际的乱发抚平,在张绮僵直得一动不敢动时,他开口了,“那个叫萧莫地说,你是他的人了。你眉紧腰直,分明还是处子之身。”张绮刷地一下脸红过耳,而广陵王还在继续说道:“此人戏我在前,现在,又想唬弄于我。张氏阿绮,你说我当如何?”
张绮睁大了眼。
她傻傻地看着广陵王。他当如何?她不是说得很明白吗?她想要的是两情相悦的生活,她不愿意选择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怎么不管是萧莫还是他,都置若罔闻?
这时的她,浑然忘记了,不错,这两个人都是骄傲的,可她是什么身份?不过一个随手可取的,各大家族习惯当“妓妾”培养的私生女,这样的她,哪配拥有什么心愿?同样的话,若是堂堂公主或张氏的嫡女这种人说出,可能还会让男人想一想。
大眼巴巴地看着广陵王,对上帏幕下,他那模糊的,却俊美得让世人只可仰望的脸,张绮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没有那么美的。”
她就算是个绝色,好似也没有美到让广陵王为她一争的程度!
真的没有!
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站在不远处的两个黑衣大汉同时咧嘴一笑,要不是忍着,只怕他们已经大笑出声。
广陵王也笑了。
他身子微倾,脸凑近了张绮的脸,在呼出的气息轻轻扇到张绮的脸上,令得她瞬时僵硬如铁时,他低笑的声音传来,“不错,你没有美到让我一争的地步……不过我喜欢你的眼神,它很干净。”看向他时很干净,这在小姑子中,是唯一的。
随着他年岁渐长,逼迫他娶妻纳妾的声音越来越多。随便一个什么人都想往他的院子里塞几个女人,他实是推都推烦了。最可恨的是,他只要一对那些花痴发火,刚转背,便满大街都是他喜欢男风的流言。
他的身边,也是要有一个女人了。
还有,他不喜欢萧莫那样,戏他唬他,当真以为他好欺?
张绮这时已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白着脸,想说些什么,却是舌头打结。
广陵王站直身子,他垂下双眸,修长的手指抚着寒莹莹的剑锋,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两年,你还无需如此惧怕。”
直过了一会,张绮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说,自己还没有长大,他现在不会动她吧?
原来他要她的话,真不是开玩笑的!
这一下,张绮直是脸白如纸!
她瞪着他,想说什么,嘴唇嚅了嚅,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也不知过了多久,急得背心都渗出汗了的张绮,突然嘴一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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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书评区有人说,这本书目前无突破。
恩,就框架而言,目前无突破,这个从我选择了重生做题材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呵呵。
我觉得呢,只要是重生文,那必然就会在框架上有相似处。如,不是因渣丈夫,就是因渣家人而重生(对你影响最大的,甚至可以决定你的命运的,不是丈夫就是亲人啊)重生后一定要比以前过得好(不过得好重生做什么?)重生后,要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地改变生活(明知道了一些事会发生,还大大咧咧,只怕读者也看不下去)。
纵观现在重生的诸多作品,这种框架的相似,已到了重复的地步。想要给大伙完全不同的口味,就必须不写重生文。
大伙念念不忘的,给了你们不同感觉的媚公卿,那是因为在它之前,我写的都是穿越文,而媚是第一本重生文。题材不同,框架不同,自然口味也不同。
现在,网站中到处充斥着重生文,我又何必去标新立异?话说,我可是最听话,最顺潮流走的。哈哈。
至于男主男配长得美,这没办法,我就有这个爱好。如果男主男配不美,或长相平凡,我就不想写了,或者我折腾着折腾着,肯定还是会出来一个美男替代他们。像玉氏春秋里面的亚,卿本风流里面的曾秀,原本,我都是当第二男主写的,可是写着写着,他们成了路人甲。
关于女主的长相嘛,客观来说,这是自越姬后,隔了玉氏,媚,风流三本普通女主后的绝色女主。我一向喜欢写美人,这大伙都是知道的。这一次,我更想把一个美人放在真实的历史框架下,看看她能折腾些什么(我写文时,像看别人的文那般冲动,老有点期望下面会出现什么)
其实我一直挺奇怪的,大伙真的这么期待我写出完全不同口味的小说?
话说,有时候我自己也有点期待,我想着,如果女生网哪天不流行宅斗种田了,我就弃了历史写仙侠去。啊,我很向往那种“踏破青山人未老”的飘渺呢。我想,我一定能写出那种与历史文完全不同的飘渺空灵的。历史文太沉重了,写得我本人都不如以前活泼了。
第四十二章 收拾一下
张绮小脸蛋大眼睛,肌肤白白嫩嫩的相当可人,这一哭,长长的睫毛上沾着大颗大颗的泪水,一滴滴滚落于脸庞,映着七彩阳光,甚是好看。
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广陵王甚至伸出手,帮她把额发拂开!
对上他的眼神,张绮哭不下去了。
她眨巴眨巴着眼,慢慢止住哭泣,小声抽噎起来。
“不哭了?”
张绮哽咽着点了点头。
“很好,”广陵王道:“我不喜欢爱哭的姑子。”
真的?
张绮睁大了眼。
看到她亮了双眼,广陵王又有点想笑,他冷着声音说道:“特别是假哭之人,我一见了,便想一剑砍杀!”
张绮眼中的亮光消失了。
广陵王嘴角扯了扯,他抚上她的脸,“回府后收拾一下包袱,到时可没时间等你。”
张绮的双眼瞪得滚圆!
她的唇颤了颤,又颤了颤,终于无力地说道:“可是,可是,我不想。”
“我说了,你的眼神很干净。而且你容颜会不错,不至于让我看了心烦。所以,你不想也得想。”干干脆脆地丢下这句话,广陵王从怀中掏出一碇金子扔给她,“回去准备一下,该打点的多打点。”
说罢,他施然转身,带着两个黑衣大汉上了马车。
直到他的马车走了一会,张绮才低叫一声。转眼,她便闭紧了嘴。
传说中,他明明是个宽厚大度的,这样的人,应该不喜强人所难,怎么事实上根本不是如此?
她也不想想,广陵王的宽厚大度,是针对他的属下。她又算什么?在天下男人的眼里,如她这种身份的小姑子,闹脾气是小性子,说什么心愿也是小姑子爱做梦。反正不是给了这个,便是给了那个的低微之人,自己捡去,等过上好日子她就会知道感激庆幸的。
张绮呆呆地站着,好一会才转过头。
这一转头,她看到了站在二十步开外,正冷冷地看着她的萧莫。
萧莫?他什么时候来的?
见张绮终于注意到自己了,萧莫大步向她走来。
盯了她一阵,他转头看向广陵王那远去的马车。
回过头来,萧莫看着低着头苦巴着脸,额发早就被她重新梳下的张绮,他声音放缓,说道:“拿来?”
“啊?什么?”
“金子。”金子?广陵王给的金子?张绮手颤了一下,好一会才咬着牙,把那金子递到萧莫手中。
刚把金子递出,她便笑得双眼成了月牙儿,欢快的对着萧莫说道:“阿莫,这金子可以购进一些良田吗?你帮我再买上一些好不好?”
脑子倒转得很快!
萧莫盯着她,声音低而沉,“你要那么多良田干什么?难不成还怕没了饭吃?”他把金子收入怀中,另外拿出一个油布包来。
把这个张绮熟悉无比的油布包递给她,萧莫道:“金子你就别想了,收下这个吧。”
张绮接过。
她不必看,也知道这油布包里面放的是一张房契。
她刚刚才把它送给萧莫,这一会,他又重新把它送到她手中。
张绮低头看着它。
她想磨牙,想把它扔回萧莫脸上,想……可她什么也不愿做了。
有什么用?她的话说得最硬,也没人听进耳,她的志向说得最伟大,也被人权当笑话。也是,那些迎来送往的歌妓,那些生死辗转的妓妾,怎么可能会有男人愿意听她们说自己的心思?
便如那〈美人赋〉,只需要把美人的衣物形貌写得动人就可以了,哪管美人的笑容底是泪还是恨?
张绮垂眸,把那房契收入怀中。
也好,她自己是没有办法反抗广陵王了,看看萧莫有什么好法子。
见她收起,萧莫终于展开一个笑容,他摸了摸她的脸颊,沉声道:“把自己藏好一些,不可再有下一次了。”说到这里,他又深深地凝视着张绮,从刚才她与广陵王的对话便可以看出,这个小姑子,藏了很多事。
他是说,她的脸,不能再让他人看到了,他无暇一次又一次地应对她惹下的麻烦吧?
张绮垂眸,无心应是。她转过身便想爬上马车。
萧莫瞟了一眼那车帘,向远处的萧路招了招手。
萧路小跑而来后,萧莫朝着车帘一指,道:“马上令人做个同样的车帘送来。”
萧路一看,苦着脸说道:“郎君,怕是没那么快。”要赶在张锦发现之前,怕是不能。
萧莫恩了一声,道:“慢也无妨。”
“是。”
萧路走后,萧莫双手负于背后,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青山,只是不吭声。
张绮缩手缩脚地站在他身后,也不敢吱声。
过了好一会,萧莫沉声说道:“广陵王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啊?广陵王?他给了我金子,还说要我准备准备。”
听着她脆脆小小的声音,萧莫转过头来。
他盯着她,问道:“你与他是怎生相识的?”怎么对她如此关注?
张绮十指相抵,小小声说道:“就是那日郎君府上有宴,我在塘边洗了一把脸,给他看到了。他说,我眼睛很干净,看他时没邪思,他喜欢。”
以广陵王的姿色,倒是有这可能。
萧莫脸更沉了。
好一会,他才说道:“回去后安份些,这事我会处理。”
张绮没有吱声,见他盯着自己,她才低低说道:“阿绮还是喜欢那句诗。”
便是那句“宁做野间之双凫,不愿云间之别鹤”么?萧莫盯向她。
他徐徐说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你不用喜欢。”
张绮脸白了白,她终是闭紧了嘴。
既然说话没用,那就用行动吧。
这时,后面传来一阵叽叽喳喳声。
众郎君姑子回来了。
张绮连忙朝着萧莫一福,“阿绮告退。”说罢,她猫着腰,几个闪身便躲在了一辆马车后。
见她鬼鬼崇崇,那瞅向自己的大眼还眨巴眨巴地求着,一直有股郁气的萧莫心下一软。
他朝她点了点头,回过头去,斯文俊秀的脸上,布上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后,迎了上去。
不一会,一声惊叫令得张绮颤了颤,“这,这车帘怎么回事——”
接着,一个郎君的惊叹声也传来,“这分明是被利器所割!难不成有盗匪盯上了?”这话一出,四下嗡嗡一片。张锦的两个婢子连忙爬上,不一会,一婢在里面说道:“东西都在呢。”
第四十三章 折换
议论声越演越烈,众人的想象力也越来越丰富。张绮见人到得差不多了,偷偷摸摸的钻了出来,混在了人群中。
过了一会,萧莫说道:“这地方还是不要耽搁久了,既然人已到齐,走吧。”一句话提醒了众人,既然这里可能有盗贼,还是速速离开的好。
众人连忙钻进马车,张绮也顺势入了自己的马车。
张锦刚坐下,便看到旁边的马车上,张绮上去了。她朝她一瞪,正要发火,瞅到萧莫的马车,终是放软了声音,“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原来张锦还注意到自己了。
张绮不知道,张锦是一直在注意着萧莫,这才发现张绮也不见了。
张绮低声道:“我,我想如厕,走着走着,却失了方向。”见张锦脸寒如水,她急得咬住了舌头,“姐姐,你别恼,我说,我说,是我没有看过外面是什么样,一时贪玩便走失了方向。”
她这么一说,张锦相信了。她瞪了一眼,压低声音喝道:“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正说着,感觉到一缕目光瞟来,她连忙回头。
看她的,正是萧莫。四目相对,萧莫朝张锦温柔一笑。这一笑,顿如夏日的一碟冰水,张锦通身皆凉,这次游玩被他冷落的落寞一下子消弥无踪。
本来,这次冶游就是萧莫提倡的,当时张锦还以为,自己可以与爱郎欢快的相处半天的。
得了萧莫一个笑容,张锦明显心情好转,看张绮时,也不再那么横挑眉毛竖挑眼的。
张绮看在这里,不由忖道:难不成,大夫人已经同意萧莫与张氏姑子亲近了?
这样一想,她直吓了一跳,双手紧紧地绞着手帕,张绮想道:如果大夫人的禁令解了,广陵王的事一解决,自己便会被一辆马车送入萧府。
不行,不能这样!
她咬着唇,寻思道:这般被动的感觉真是不好!
忖道这里,感觉到有一束目光看向自己。张绮抬头,这一抬头,张轩冲她温柔一笑,点了点头。
是九兄呢。
在他面前,张绮是放松的,她回以一笑。
马车驶回了张府。
一落地,张绮便感到疲惫非常。回到房中,她懒懒地躺在塌上,要不是以她的身份,没有随意沐浴的资格,她想泡在水里好好冷静一下。
侧过头,看着纱窗外的天空,张绮想道:只能等了。
是的,只能等了,不管是广陵王的决定,还是萧莫的动作,她只能被动的接受。
也许,有些人眼里,能被这么优秀的两个男人索取,她得荣幸才是。可张绮深深的明白,他们索取自己,与索取任何一样他们相中的物品没有区别,不过玩物罢了。
记忆中,她都不是玩物,这一世,她更不可能是一个玩物!
想到疲惫处,张绮闭上了眼。
直到阿绿的笑声从外面不时飘来,张绮才坐了起来。她从怀中掏出萧莫给她们房契,咬着牙,趴在地上翻出先前的房契地契,然后放在一起。
这房子,权当是自己赚来的!
一天转眼过去了。
这一天,张绮过得非常平静。
第二天一大早,张绮寻到依旧在亭台上读书的张轩,偎在他身边,跟他学了一会诗文后,张绮怏怏地垂下眼。
张轩看向她,关切地问道:“阿绮可是不适?”
张绮摇了摇头,小小声地说道:“不是。”她眨着大眼,想了想好,嚅嚅说道:“我有一事,瞒着九兄。”她看向他,“九兄,你会不会怪我?”
张轩见她表情可怜可爱,不由伸手抚上她的发,温柔道:“九兄怎么会怪你?”
张绮灿烂一笑,道:“真的,九兄不怪我?”她瞅着他,悄悄声地说道:“上一次,我绣了一副画放在外面寄卖,结果陛下看到了,给了我八十金……”
张轩不敢置信,惊道:“当真!”
对上一脸认真不似作伪的张绮,他站了起来,负着双手说道:“当今陛下于诗画之道,造诣极深,阿绮绣的东西竟然连陛下也喜欢?那定是极好极好。”
张绮被他夸得红了脸,她从怀中掏出一个手帕,从睫毛底下瞅向张轩,又是欢喜又是羞怯地说道:“便与这个一般的。”
张轩伸手接过。
把手帕一打开,他便是一怔。转眼他叹道:“阿绮真真聪慧!”转眼,他想到她学诗文时的慧颖,也不奇怪了。
张绮又小心地掏出一个油包,朝四下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后,她咬着唇说道:“这里有两套房契和一些地契,便是那金购来的。阿绮想求九兄帮我售卖了。”
她低下头,左手绞着衣角,喃喃说道:“我原还想着,要是有一天能嫁出去,这些还可做嫁妆……眼下阿绮明白了,此身终是浮萍,说不定哪一日便给飘到了天尽头。还是留些银钱傍身的好。”
她语气低弱,小小的身躯在春风中,不胜寒意的哆嗦着。
饶是张轩早已习惯,饶是他从骨子里便认为,地位低微的庶女私生女,被人索了做妾是极正常的。这时刻,也浮起了一缕怜惜。
他看着张绮,似乎直到这时刻,才发现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怕死怕孤单,怕欺凌的人。
张轩沉默着,从她手里接过油包。
他刚接过,便看到张绮巴巴地望着那油包,那小脸上,除了希望,还有着紧张,害怕,甚至是惶惑……仿佛,他手里拿的,是她一生的依靠,是她立身存命的根本。没有了它们,她就一无所有了!
张轩一阵心酸。
他把油包放入怀中,伸手抚着她的脸,低低说道:“你放心,兄长必会办得妥妥的。”
转眼,他又关切地问道:“换了银钱妥当么?”
张绮摇头,她低声说道:“阿绮听人说过,那些大府人家的妓妾姬侍离府和入门时,有些得了势的奴仆,会搜身的。”
张轩皱着眉寻思了一会,道:“那全部换成金子如何?金小易藏。”
张绮大力地点着头,嫩白的小脸又可爱又可疼,“好的好的,多谢九兄。”
张轩这时已打定主意,到时折成金子后,自己再添点进去。便说是售价提高了。
他伸手掐了一把张绮嫩嫩的脸,笑道:“不用谢。”顿了顿,他说道:“以后你许人,九兄会看顾点,不至于让那轻薄荒淫之徒得了去。”
这有什么用?萧莫是荒淫之人么?广陵王更不是。关健是,她不能以妓妾或妾侍的身份嫁给任何人。
当然,张绮不会说出来。她调皮地朝着张轩一福,笑嘻嘻地说道:“那阿绮多谢九兄。”
第四十四章 撞人
张绮忖道:等金子拿到手,便是最终还得跟广陵王走,也有了傍身之资了
正在这时,张绮瞟到一个婢女急匆匆向张轩走来,连忙一福,道:“九兄,阿绮得走了。”
张轩点头时,她顺手把额发梳了下来。
那个婢女身后,跟着一个少年,少年大步走来,远远看到张轩便是唤道:“陈九,你小儿回来这么久,怎地不来见我?”
他几个箭步便冲到了张轩面前,眼一瞟,他看到了走出五步开外的张绮,不由咦了一声。
张轩问道:“你咦什么?”
少年皱眉道:“这个背影好象在哪里看过。”他转向张轩,凑上脸眼巴巴地问道:“她是谁?”
张轩叹道:“是我的一个妹妹。”见少年眼睁睁地盯着自己,一副不说清楚不罢休的模样,他无奈地说道:“她母亲,是我父亲在外面识得的,前不久才把这个妹妹从外祖家接回来。”说到这里,他打量着少年,“陈邑,你见过阿绮?”
陈邑一时却想不出来,他皱眉苦思中,张轩心神一动暗想道:阿绮对自己的将来忧心忡忡的,若是能嫁与陈邑,倒能免了她的烦恼。
这个陈邑,虽然是皇姓宗室,可幼年丧父,家境只称得上富裕。而且他家里人品简单,他父亲没有通房妾室的,他母亲对他也是管教甚严,陈邑到现在还没有近过女人。若是把阿绮许给他,便是当不得正妻,也能有一席之地。
陈邑看起来脸嫩,实际年纪也有十七了,听说他母亲催促得厉害。这阵子明的暗的不断相看。
想到这里,张轩唤道:“阿绮,回来。”
张绮才走出几十步,便听到身后兄长地叫唤。她怔了怔,转过身来。
张轩朝着她挥了挥手,唤道:“过来。”
“是。”
张绮应了一声,小步走了进来。
随着张绮走近,陈邑的表情也越来越失望。陈轩看了好笑,张绮刚刚走到他面前,他便命令道:“阿绮,这位是陈世兄,你们见一见。”
张绮转身,朝着陈邑盈盈一福,唤道:“陈世兄。”
陈邑连忙还以一礼,就在这时,站在张绮旁边的张轩伸出手拂向张绮的额发。
把她秀发拂开,露出白净的额发,张轩转过头,对着看呆了的陈邑叹道:“我这个妹妹害怕所托非人,一直用这种法子遮着面容。”
说罢,他重新把张绮的额发梳下,对着羞红着脸,手足无措的张绮说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你去学堂吧。”
“是。”
张绮刚刚转身,陈邑一把抓住张轩的袖子,双眼放光,急急地说道:“阿轩,我今日方知,何谓亭亭似月。”
十三岁的张绮身段娇小玲珑,整个人于纤柔中带着灵透,正是南人最喜欢的姑子类型。
他目眩神迷地看着远去的张绮,低声吟道:“白日黯黯,和风骚骚,有一美人,脸若霞染,光照左右。”
张轩笑了。
他伸手搂过陈邑的肩,凑近他低声说道:“不止如此,阿邑,我这个妹妹,可是少有的聪慧之人。若不是出身不够,建康第一才女定然轮不到王氏阿芫。”盯着陈邑,他认真地说道:“陈邑若想求娶,我或许能助一臂之力。”
这话已说得相当明了。
陈邑蹙着眉,认真地寻思了一会,转头向张轩说道:“我得回去问问母亲。”
“好。”
别了张轩,张绮低着头,急急向学堂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走着刚才张轩与那个陈邑的表情,以她的聪慧,自是能猜到,张轩是想把自己许给那个少年。
只是,那少年与张轩交好,在张宅中又是进出自如,只怕也是个有身份的。那样的人家,怎么可能允她做妻?罢了,便是做了他人之妻又怎么样?这世上的男人哪里信得过!
张绮摇了摇头。
她急着赶回学堂,又想着心事,便没有注意左右。
直到眼角的余线看到前方两个人影,张绮才抬起头来。却原来,是一个婢女扶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迎面走来。此时,两人离她只有五步远。
只能容得二人同行的林荫道窄小,张绮收住脚步,向一侧让去。
主仆两人继续向前,就在她们与张绮擦身而过时,那妇人脚下一滑,扑通一声坐倒在地。张绮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双手捂肚,白着脸大声呻吟起来。
随着妇人的呻吟声,她的裙襦下,一缕可疑的血迹渐渐渗了出来,慢慢流到了草地上!
婢女大惊,她尖叫一声,急急叫道:“来人,来人,女郎,女郎你怎么了?”
婢女的叫声尖锐而响亮,在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中,她突然伸手,扯住想要离开这混乱场所的张绮,尖着嗓子骂道:“你撞了我家女郎,还想溜了不成?”
什么?
张绮赫然抬头!
在纷纷赶来的人群中,婢女手指指着张绮的鼻尖,尖声道:“便是她,便是她撞了女郎,呜——”
在婢女的尖叫声中,已有几人扑到了少妇身上,一婆子看到她染红的襦裙,脸色一白,尖叫道:“天杀的!女郎的孩儿……”
婆子的话,惊醒了众人,五六双目光齐刷刷低头,这一看,她们同时脸色微变。再看向张绮时,已满是指责和愤怒!
那婆子摇着呜咽着,险些昏厥过去的少妇,急急问道:“女郎,你这是怎么啦?”
少妇睁开无神的手,伸出手,直直地指向张绮,只是泪流不止!
张绮向后退出一步!
而这时,被惊动了的张轩和陈邑也赶到了。他们正好看到那少妇指向张绮的这一幕。
在张轩皱着眉关切地看向张绮时,陈邑上前一步,朝着众人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婢女口舌流利,她指着张绮清脆的,尖锐地说道:“奴扶着女郎散步,突然这姑子急急而来,也不看人,便这么撞上了女郎。”说到这里,她泪如雨下,咬着袖抽噎道:“我可怜的小主子……”
陈邑迅速转头。
他盯着张绮。见张绮冷着脸看着那对主仆,脸上表情毫无愧疚,不由眉头一皱。
张绮没有看她。甚至连张轩,这个时候也没有心情去注意他。陈邑摇了摇头,他朝着张轩一拱手,叹道:“世兄,阿邑先行告退了。”
张轩点了点头。
陈邑大步离去。
事出突然,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让张绮有开口的机会!她每次刚要张嘴,那婢女便是一声尖亮的嚎哭。
第四十五章 阴差阳错
就在那婢女声泪涕下地指责张绮的莽撞时,突然的,张绮声音一提,清脆而响亮地说道:“静一静!”
这一声唤,令得喧闹的众人同时一止,那婢女也止住了尖叫。
张绮上前走向那少妇。
看到她近前,那婢女一个箭步挡在主子面前,尖声道:“你还要干什么?”
张绮止步,她转向一侧的张轩,朝着他福了福,清脆地说道:“还请九兄做主,派两人上前。”她指着那少妇的腹部,“阿绮怀疑此中有诈!”
她声音一落,那个婢女便尖叫一声,“什么?”她朝着张绮纵身扑来,尖利的指甲便抓向她的脸。
张绮急急退后一步,她躲在张轩身后,扯着嗓子清脆地叫道:“你家女郎的肚腹中,不是藏有血袋,便是藏有染料!”
这句话,不但声音响亮,而且果断无比!
众人齐刷刷看向那少妇。
四下安静下来。
张轩走出一步,他皱着眉盯着脸色发白的主仆两人,回头朝着两个贴身婢女喝道:“你们上前查看查看。”
说罢,他背对着少女大步走开。
当张轩避到一旁时,嗡嗡声再起。而张轩的两个婢女,已提步向那少女走去。
随着她们走近,主仆两人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白。终于,那少妇尖叫一声,真正的昏了过去。
看到自家女郎昏倒,那婢女再也抗不下去了,她扑通一声软倒地,白着脸抽噎道:“不,不……”
到得这时,众人哪有不明白的?一婆子走上前瞪着那婢女,指着她喝道:“杀千刀的贱婢!这种事你也敢胡乱攀诬?你好大的胆子!”
那婢女这时已没有半点侥幸心里,她爬向那婆子,抱着她的腿哭道:“尚媪,我错了,我错了。”
哽咽声声中,张轩的命令声远远传来,“在这里哭作甚?没的丢人现眼,拖下去!”
接着,他又命令道:“阿绮,你过来。”
“是。”
张绮看了一眼狼狈离去的主仆两人,碎步走向张轩。
张轩伸手抚着她的脸,愉悦地说道:“我家阿绮,当真是聪慧之人。”他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她腹中有诈?”
张绮乖巧地说道:“我没有碰到她她就倒了。后来她主仆两人异口同声地指摘我。当时阿绮便想,她们是想赖我,那妇人定然是假意摔倒。然后阿绮便想到,她既是假意摔倒,那流出的血也定不是真血。”说起来,她还要感谢萧莫,要不是那日他用染料冒充鼻血戏了自己,她也不至于反应那么快捷。
张轩叹道:“阿绮真真聪慧!”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内宅妇人也有这么多的手段。还有阿绮这么一个纯真乖巧的小姑子,竟然也有人特意来陷害她!
叹息一阵后,他连连摇头。
一连得到他两声夸赞,张绮一点也不高兴。
这数月来,所有人都忽略她无视她,特别是张萧氏,已经认定她无需在意。
可这一下,却生生把她推到了张萧氏等人的目光中!
与张轩告辞后,张绮朝学堂走去。
第一堂课结束后不久,一阵议论声从旁边传来,伴随着议论声的,还有众姑子时不时投来的,端详的目光。
嗡嗡的议论声中,第二堂课到了。
这一堂课,是张绮喜欢的刺绣。
可是,她现在一个字也听不到。充斥在她耳边的,是众姑子不时的低语声。
“真看不出来。”
“反应好生快速呢。”
“怪不得几个教习都看重她,原来是个心机沉的。”
议论声中,张绮的头更低了。当这堂课结束时,张绮已从众人的闲语中得知了情由。
那个妇人是九房的庶女,于二年前嫁给江左罗氏为媳。新婚两年无孕,她受尽了白眼。几天前,她与新纳了几房妾室的夫君闹脾气,便回到娘家暂住。
住了两天后,她身体出现不适,状似风寒,罗张氏自行用了些族里备好的丹药服下,哪知这一服,下腹立刻流血不止。罗张氏这才发现,自己流产了!
罗张氏十分绝望,好不容易有了孕,却因自己的不慎给流掉了。那个本来不喜她的婆母,不知还能不能容得下她。
无助之中,经过婢女地提醒,她注意到了在张氏最没有倚赖和地位的张绮。主仆两人想着,如果把流产之事赖在张绮头上,说不定夫家怜她无辜失子,不会怪责她。于是有了上面那一幕。
现在,罗张氏已被夫家接回去了,已经知道一切事由的夫家会有什么决定,就不是张绮所能知道的了。
正如张氏所料,此时此刻,知道了事由的张萧氏,实实大吃了一惊!
她瞪着站在下面的阿香,好一会才说道:“原是人不可貌相。”她眯起眼睛,喃喃自语道:“我就说呢,一个卑贱的乡下俗物,竟然使得阿莫和轩儿都欢喜……却原来看走了眼!”
一个婆子在旁边说道:“可不是呢,看起来这么不起眼的一个小姑,心眼竟是贼多。仔细想想,锦姑子几番惹恼了大夫人,未必没有她作崇。”其实婆子也知道这话牵强,不过她对张萧氏的心事摸得清,知道她这个做母亲的,宁愿相信自己的女儿是被人怂恿的,也不愿意承认女儿愚蠢。
张萧氏的脸阴沉了。
她冷笑一声,说道:“阿莫派的人还在外面等我信儿呢。他要我放出她去,说什么万一大夫人问起,便说是送给萧策做妓妾,出了门后他自有安排。阿莫这孩子向来体惜,这次又做了一件让我满意的事,我原是准备顺口应了的。现在看来,阿莫这孩子定是被那贱婢盅惑了。”
她从案下拿出一封信,把它撕了,对阿香说道:“你出去跟那个萧路说,阿绮这个姑子居心叵测,姑姑不能让她害了阿莫。此事不能应。”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