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我妈不要我
一九九一之二十七
在韩菱的教导下，王丽萍终于明白了：虽然有无私奉献，品德高尚的好老师，但是自家孩子没摊上。对于朱老师，你想让她对孩子好，你就得先对她示好！
对于如何“示好”，王丽萍和俞红宇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俞红宇也很惊讶王丽萍还敢去明目张胆的跟朱老师叫嚣“你不用管她”！并且鉴于王丽萍说啥都不肯去低头服软，俞红宇只能很不情愿的替她善后。
于是三天之后，朱老师在早自习之前见到了俞佳的另外一位家长。
俞红宇带着托熟人从肉联厂买的三斤栆肠和小岑用内部价搞到的一条毛巾被，笑呵呵的不着痕迹的帮朱老师送到了办公室里。
对于之前王丽萍来过的那件事儿，俞红宇一个字都没提。只是很委婉的表示了孩子最近作业有点多，知道老师要求的严是对孩子好，他来代表俞佳表示感谢。一旦孩子因为作业写到太晚，睡眠不足上课睡着了的话，还希望朱老师照顾照顾，帮忙提醒一声。
俞红宇手里的两兜子东西已经让朱老师心情愉悦了，更不用提俞红宇干净清朗的笑容让朱翠觉得如沐春风。两人在朱翠的办公室里就俞佳的学习问题相谈甚欢，最后还是俞红宇借口上班要迟到了，结束了这次友好又亲切的会面。
临走时还装作突然想起来的样子：“我就在东头的农机公司上班，朱老师你家要是有亲戚需要点化肥，良种啥的，你就说一声哈！“
朱老师很震惊：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两口子，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俞红宇的这次“示好”，成效既快速又显著。
当天朱老师就批评了追着俞佳屁股后边叫外号的几个小男孩，在他们被罚站了一节课之后，“厕所妹”这个称呼几乎就在班级里绝迹了。
从那天起俞佳的家庭作业也恢复到了正常水平。
一个礼拜之后的班会上，朱老师宣布俞佳接替沈小燕上任第四组的小组长。负责收家庭作业和维持课堂秩序。
俞佳顿时觉得俞红宇这次示好的效果有些矫枉过正了。她实在不想跟这些小豆丁有任何课下的交集。不过俞红宇的“人格魅力”实在不容小觑。在朱老师连续两周对俞佳找到点小屁事儿就热情表扬一番的盛赞之下，夏小迪和杨雪这对班级里的“小红人儿”开始在课间找俞佳一起上厕所了。
与俞佳的“春风得意”不同，俞红宇最近实在是高兴不起来了。
农机公司的对口单位，县土地局有个科室空了个位置出来，关厂长很希望能借此机会提拔提拔俞红宇。毕竟一个司机留在身边太长时间，虽说用着舒心，但也的确是个隐患。
可要办成这件事儿，需要走礼。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想要方方面面都打点明白，少说也得花个千八百的。但是一旦能够调到局里，这一辈子可就稳端铁饭碗，什么都不用愁了。
但现实是残酷的，俞佳的手术用掉了所有积蓄不说，目前家里的外债，还很沉重。想了一圈想破头也没有地方可以再借钱出来的俞红宇，十分不情愿的只能回家求救。
结局，当然是被一口拒绝了。
俞红宇震惊的发现，俞佳做手术的时候选择三缄其口捂紧了钱袋子的徐桂琴老两口，不知道哪来的积蓄，加上大闺女家里给补贴的，买了套商品房，就在很靠近市中心的地段，两室一厅。
而徐桂琴打发俞红宇的原话是：“咱家里哪有那个能耐啊！丽萍大哥家不是有钱么，你去找他给你办事儿呗！”
不止如此，徐桂琴还喜气洋洋的“通知”俞红宇，红兵媳妇下个月就要生了，找人看了肯定是个男孩，到时候让俞红宇开车帮着送医院。并且，孩子生下来了，就要把红兵三口人一起接到新楼里住。
就这样，红亮接了班，红兵住新房，而自己这个大儿子，就毛都没捞着一根儿！
俞红宇的心，彻底凉了。
关厂长知道了也很惋惜，只有把机会让给了供销的小刘。琢磨着俞红宇再给他开个一年车，就调到采购去当个科长也是好的。
俞红宇不情愿的接受了这个现实，得知小刘调走的当天晚上，俞红宇喝多了。躺在沙发上不停的嚎，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没人要我，我妈不要我……没人要我……”
王丽萍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猜出了个大概。毕竟结婚这么多年了，俞红宇在他家里从来只有吃亏的份儿。
她破天荒的没有因为俞红宇发酒疯而生气。看着沙发上紧皱眉头，痛苦挣扎的俞红宇，只觉得心疼和可怜。
俞红宇凌晨四点从沙发上醒来，头痛欲裂。
不出意料的，在茶几上发现了一杯凉了的麦乳精和一杯浓茶水。这已经成为俞红宇喝醉后俞佳表现贴心的固定方式。
可这次俞红宇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觉得高兴。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俞佳是个男孩，那么徐桂琴是不是就会对自己这个小家好一点……
如果俞佳没有生病，那自己是不是就能顺利去土地局上班……
如果，如果压根就没有这个孩子……
已过而立之年的俞红宇，第一次对“结婚生子”这件事，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他觉得，他被这种世俗的舆论，给欺骗了。所谓的和睦家庭，幸福生活什么的，都是虚无的泡影，也许他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无尽的束缚，转而麻木。
这次调转工作的事情，从头到尾，俞红宇都没有跟家里提起。王丽萍和俞佳对此事一无所知。而娘俩看在眼里的，是俞红宇迅速的消沉了下去。
一天三餐还是照样吃，可人却似乎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眼看天气转凉，日子还需要过下去。
俞佳的毛裤许春燕早已经打好了。这个周末王丽萍正开始准备给俞佳做冬天穿的厚棉裤时，“稀客”黄桂芝带着大板牙来串门了。
第三十二章 只有大神靠得住
一九九一之二十八
俞佳的二婶黄桂芝是个彻头彻尾的封建迷信活动爱好者。
找对象之前，要先去算一算。
哪天结婚，得算一算。
怀孩子的日子，找人算一算。
孩子生下来，叫啥名字得算一算。
…………
一开始俞红亮看媳妇神神叨叨的，心里也烦，说过她两次。
无奈这个媳妇平时虽说不那么勤快，但也挑不出没别的大毛病。对公婆算孝顺，妯娌之间也和睦。偶尔犯了错，你说一句，她也低着头红着脸虚心接受。
唯独在封建迷信活动这种事儿上，可是说不得。何况黄桂芝心里有底气，俞红亮一说她，她就理直气壮的回嘴：
“要不是我去算的，你能接了老头子的班啊！”
“要不是我去算的，你能评上先进啊！”
这么一来俞红亮也就没话说了。
而且三个月前阀门厂分楼的时候，俞红亮这个党员加先进生产者，竟然“发扬精神”，把最后一个名额让给了工伤瘸了一条腿，又上有老下有小的老黄大哥。于是俞洪亮三口人到现在都没住上阀门厂的家属楼，还跟徐桂琴他们一起住在大院里。
黄桂芝没想到自己算来算去没算出来自己家男人是个缺心眼儿的。气了好久。具体表现就是孩子也不带了，饭也不做了。家里什么事儿都一甩手交给老婆婆，每天从一睁眼就是倚在沙发上看电视，任你怎么说怎么骂我都稳坐泰山，纹丝不动。
直到那天俞红宇回家求援，黄桂芝才无意中偷听到原来老两口买了商品房要搬出去住了，还要带着老三两口子。心里一合计家里那个缺心眼儿的肯定早知道了不告诉自己。黄桂芝一股火直冲头顶，顿时悟了！婆家靠不住！男人靠不住！只有大神靠得住！
俞红亮看她不再成天就跟沙发亲，而是天一亮就出门天擦黑才回来。一问就说回娘家了，串亲戚了，你也说不出啥来。可心里总归是毛毛的。
又一想当初俞佳查出来生病的时候，自己还可怜过大哥，觉得肯定是王丽萍这个大嫂身体不好，生的孩子有问题，连累了大哥这一辈子算完了。自己家里是个男孩不说，还健健康康没病没灾的，觉得自己命挺好的。
没想到短短一年的时间，大嫂把自己那个小家整理的井井有条，日子也算蒸蒸日上。再反观自己家里怎么莫名其妙就乌烟瘴气的，真是一年河东一年河西啊！
再说黄桂芝，平时谨小慎微的人，多说一个字儿都要斟酌半天。可一旦碰上算命啊，请神之类的事儿，那可真是滔滔不绝，啥都敢说。
这天到了俞佳家里，凳子还没坐热呢，第一句话就是：“嫂子，我去算了，她奶家的新房，不是谁都能住的！”
一边俞红宇正因为这些破事儿心里难受上火呢，一听她开口这句话，连招呼都没打就躲出门，跑到一楼独居的王大爷家里下象棋躲清静去了。
王丽萍也不愿意让孩子们听这些乌烟瘴气的事儿，何况这一句话里，信息量太大，什么新房？我怎么没听说过！于是打发俞佳带着俞航去小卖店买东西去了。
俞航倒是挺高兴，支着大板牙：“小丫，你家楼下小卖店都有啥好吃的？”
俞佳这边可是心急如焚的，这么精彩的八卦，怎么能轻易错过，于是拉着俞航走的飞快：“到了你就知道了！”
到了小卖店里俞航又上来了那股贪心劲儿，看什么都想买！王丽萍给的两块钱，明显不够用，于是默默唧唧的挑个没完！
俞佳心急如焚的，只能一狠心一拍大腿，决定装把土豪大出血一次，拿出自己偷摸攒的五块钱：“买！买！都买！”
王丽萍没想到俩孩子回来的这么快，赶紧转移话题：“她二婶你看看，给俞佳做棉裤这块小花布好看不？”
“哎呀你可真讲究，在里边穿的棉裤你还给用新布啊？小航的棉裤我都是用他爸衬裤给毁的！”
又不屈不挠的：“嫂子你还不知道呢啊，她奶家的新房，我都偷偷去看过了，就在汇林路上，新盖起来的，可好了！”
王丽萍无奈，只能一边絮棉花一边搭腔：“是嘛。”
“可不么，老两口还是有钱！我问红亮了，红亮说是大姐给拿的钱，我咋那么不信呢！大姐夫就算有钱，那还不是人家大姐夫家里的，就不可能贴补老丈人家那么多！”
王丽萍一听也挺生气的，俞佳做手术的时候，就只有老俞头拿私房钱给贴补了点。徐桂琴可是一门心思哭穷的！
“还说要把老三两口子接过去一起住！你家俞佳生病的时候，咋没见这么大方！”
王丽萍虽然心里不乐意，但是也不想让黄桂芝在孩子面前直截了当的说这些事儿，虽说是小孩，可已经到了什么都能听懂点的年纪了。于是连忙打岔：“哎呀，不说这个了！”
黄桂芝一看王丽萍不配合，有点着急了：“大嫂，你别不信，我真去算了！人家大神说了，老三两口子命轻，住不了！咱家就我大哥命重！应该是我大哥去住新房！”
王丽萍再傻也听出来了，她二婶这是想拿自己当枪使，让自己去老婆婆家里闹去。
王丽萍这个人，本质上挺怂的。要不然也不能上一世被俞红宇欺负成那个样子还忍气吞声。只要不涉及到俞佳的问题，她都会选择息事宁人。让她去和老婆婆明面上撕破脸，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这次新房的分配问题，王丽萍听了之后，虽然也有震惊，愤怒，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认命般的感慨。同时她也理解了俞红宇这么多天来的消沉的原因。
对于婆家的偏心问题，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务事，实在是“没处说理去”！老两口就算是明摆着偏心老三家里，又能怎么样呢。真的去闹了，怕是还要落下个“泼妇”“不孝”的名声。
王丽萍觉得，这事儿就是为了俞红宇，她也不能去争。更何况要是跟徐桂琴一起住，那新房还不如自己住的破房子呢。
心里有了主意嘴上就有了章程：“俺们家老大，也该让着小的。”
表明了态度就再也不开口了。
黄桂芝的计划，其实都是她心里一头热想当然的。她以为只要来大嫂家里一说，再扯上俞佳做手术老两口没拿钱的事儿，大嫂肯定会翻脸，要去老婆婆家争这新房的使用权。
到时候她再给老三家里送信，两家争吵起来，最好再给老头老太太气个好歹的，这样老太太一生气，就想起来自己家的好了，就能让“最省心”的自己家一起去住新楼了。
可这第一步，就没达成。黄桂芝不气馁，转而使用b计划。
拉着俞航马不停蹄的就去了张亚丽家里。
要说老两口想让老三家跟着一起住新房，其实也算是师出有名的。俞红兵现在还跟着媳妇住在媳妇家的西跨院里。
张亚丽的娘家妈正在伺候怀孕的闺女，看张亚丽婆家来人了，也是挺热情的，好吃好喝都端出来给俞航打牙祭。
可一听黄桂芝越说话越不着调，还说给张亚丽肚子里的那个也算了一卦，说和新房位置相冲。张亚丽的娘家妈可就不客气的往外赶人了。
老太太膀大腰圆的手劲儿特别大，一手推着黄桂芝一手拎着俞航就把娘俩送出了院门：“俺家亚丽这怀着呢，不能听这些鬼呀神呀的，等生完了你再来串门哈！”
俞航正美美的嚼弹性巧克力呢，就让老太太给送了出来。不乐意的抬脚就踢他妈：“我要吃巧克力我要吃巧克力！”
“吃啥巧克力啊！想住新楼不！”
“想！”
“想住就听话，妈带你住新楼！”
第三十三章 谢谢你分享厕所
一九九一之二十九
俞佳觉得，夏小迪对自己，有些好的过了头。
夏小迪长得白，白炽灯一样的白，白得连太阳穴附近的青色血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头发和眉毛的颜色都淡淡的，长头发梳成一个马尾辫。走起路来在脑后摇来摇去。
家里总是给她穿白色粉色淡蓝色的衣服，在一群每天穿校服将就着上学的灰涂涂的小豆丁当中，要多显眼就多显眼。
夏小迪的爸爸夏轸南长得一表人才不说，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财政局的办公室主任，假以时日必是前途不可限量。
夏小迪的外公是县高中的副校长，妈妈吴小云出身书香门第，长得更是盛开的花一样。结了婚之后就安心在家里做个贤妻良母支持丈夫的工作。
夏轸南宠媳妇宠孩子，可真是宠的没边儿，就因为吴小云说什么都要挨着娘家，放着财政局的新楼不去住，三口人现在还住在县高中的家属楼里。也正是因为这样，“好苗子”夏小迪才屈尊降贵的就读了都是工人子弟的第十小学。
“大小姐”夏小迪出生于这样的家庭里，自然少不了一些“娇骄”之气。
像所有“大小姐”一样，她要给自己找个丫鬟！
既然是丫鬟，就不能比自己长得漂亮。这个不用担心，夏小迪环顾四周觉得班里就没人比她更漂亮了。再来呢，层次也不能太低了。综合评定下来，在班委成员公布了之后，班长夏小迪和文艺委员杨雪成为了好朋友。
可时间长了，夏小迪有些受不了了。
家里开了两个饭馆的杨雪，从小见惯了各式人等。性格肖似其母，外向，甚至有些泼辣。讲话声若铜铃，走路虎虎生风。让从小接受“闺秀”式教育的夏小迪，颇有些看不惯。
渐渐的时间长了之后，杨雪竟然没能体会夏大小姐的初衷，还真当两人是朋友了。有时候甚至还让夏小迪帮忙递个东西跑个腿啥的。
这些夏小迪也就忍了，毕竟再去费心选个可心的丫鬟也不容易。可有一天，班里的淘小子杨力在背后拉了杨雪的辫子，杨雪回头就是“你妈*”三个字脱口而出。夏大小姐哪见过这种场面，顿时心里就跟吃了八百个苍蝇一样恶心还吐不出来。
正巧此时朱老师在俞红宇的“人格魅力”，以及俞红宇为了朱老师乡下的舅舅家备下的两大袋子化肥和一包玉米良种的感染下，让俞佳在班里的地位急速攀升。夏小迪眼前一亮，发现了这个打扮的干净漂亮，不爱说话不抢风头的“丫鬟”的好人选。
于是有事儿没事儿都拉着俞佳一起，并找了个机会把赏给杨雪的自动铅笔香味橡皮都要了回来，俩人短暂的友谊彻底决裂了。
俞佳还不懂，怎么渐渐的来找自己上厕所的，就剩夏小迪一个人了。
“杨雪呢？”俞佳问。
“她黑，不带她！咱俩白，咱俩一起走！”
俞佳哭笑不得，这算是啥理由啊！
可矛盾总归还是有的。看一下俞佳每天的日程就知道了。
早自习俞佳从来都是踩着点来的，有时候王丽萍做早饭费点功夫的话可能还要迟到个三五分钟。
第一节下课时间俞佳作为小组长要负责收第四组的作业，然后交到学习委员相黎明的手里。
第二节下课后俞佳直冲操场上的厕所，解决了生理问题后去操场上上间操。
而第三节下课后俞佳还要再去一次厕所。
第四节课下课后俞佳就会直冲校门跟来接她的王丽萍回家。
中午美美的吃一顿后，下午还是踩点来。
然后每节课间还要去厕所……
放学后就立马回家，不带走一片云彩。
而第十小学的厕所，位于操场的西南角，离东北角的教学楼隔了简直十万八千里。去一趟厕所回来，就只能踩着上课铃声进教室了。
问题出现了，她根本就没有和夏小迪一起玩的时间。经常是夏小迪从第一排刚站起来，想找俞佳来说说话，或是拉手去老师办公室反映些问题等等，回头一看俞佳已经从教室后门冲向厕所了。
所以夏小迪发现了，自从她和俞佳建立邦交之后，她每天的日程，似乎就变成了“陪俞佳上厕所”……
夏小迪不高兴了，我一个堂堂大小姐竟然要跟丫鬟一起沦落成为“厕所妹”么！虽然这个外号已经没人叫了，可我一个女孩子一天往厕所跑八遍像什么样子！
于是她斟酌一下，想好了针对俞佳的惩罚措施—不理她。
俞佳本就有些不胜其扰。夏小迪虽说软萌，可是凭什么去哪都让自己陪着啊。家里有个“少女心”的王丽萍，学校再来个“公主病”的夏小迪，还让不让人活了。
所以当夏小迪开始制裁她之后，她以为自己这么快就被解放了，还挺开心的。
可是苦了夏小迪。被“制裁”的俞佳，该吃吃该喝喝，下课就去厕所报道，活的潇洒自在。而身边没了丫鬟衬托的夏小迪活得形单影只，愈发觉得凄苦。再想转回头去找杨雪，伊人早已和刘晓李益飞何倩倩打得火热，四个人走到哪都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被“制裁”的三天后，俞佳就发现夏小迪又来乐颠颠的找她了。还大方的跟她分享了可以使用教学楼内教师用厕所的特权。
俞佳每次课间都要去厕所的习惯其实是由于之前被朱老师讽刺过造成的精神紧张，加上厕所实在是离教室太远，为了保证上课时间可以不用跑出去，才出此下策。
如今可以在教室对门不到十米的地方上厕所，精神放松下来，俞佳发现自己也跟正常小孩一样么，一天去个两三次厕所就可以了。于是心中也对夏小迪也涌出了一股淡淡的感激之情。
根本问题解决了，夏小迪和俞佳又快乐的恢复了邦交。只是交往中不知不觉的，夏小迪帮俞佳收几次作业啦，夏小迪帮俞佳擦黑板啦，做值日的时候夏小迪陪俞佳一起去打水扫地啦，这种貌似“体恤下属”的情况越来越多了起来。
夏小迪还做的甘之如饴。
俞佳心中做了个震惊的表情，难道我真的遗传了我爸的“人格魅力”？
其实俞佳心里是暗暗佩服夏小迪的，虽然才七周岁的小孩子，绝对不会有这么多心眼在暗地里默默计划好。可她不知不觉中对付俞佳的这一套，绝对可以称为目标鲜明，驭人有术。
首先说夏小迪的目的，就是让俞佳给她当“丫鬟”。说白了就是走到哪都跟她在一起，多个衬托，又不会抢了她的风头。
而在执行过程中呢，她发现俞佳并不是好摆弄的，于是使出第一招，不哭不闹不挑明，一心对你冷暴力。
谁知道收效甚微，俞佳并没有扑上来抱大腿求复合。那就迅速放软身段，使用怀柔政策。不打大棒，只给甜枣。好啦，这下成功了。虽然说实质上是夏小迪帮着俞佳干了不少活跑了不少腿。可外人看来呢，俞佳这个相貌并不出众的安安静静的小组长，走到哪都不会比天之娇女，班长夏小迪更耀眼。夏小迪又得了个主动团结，帮助同学的好名声。
这一套，用在谈恋爱，收服男朋友上，同样适用！
俞佳翻开心中的小笔记，默默的记下了。
第三十四章 袖手旁观也中枪
一九九一之三十
“迪佳”组合的迅速升温惹恼了一个人，俞佳的同桌小白脸顾宽。
俞佳自从当上这个小组长，才明白什么叫别拿村长不当干部。这么屁大点个官儿，要操的心正经不少呢！
首先就是被替换下来的坐在第四排的沈小燕，怀恨在心，不但拒交作业，俞佳每次去找她都要享受好多个白眼。
等朱老师让各个组长报告谁没交作业的时候，沈小燕愤然起身告状：“老师俞佳下课不赶紧齐作业都要上课了还没齐到我这我就把作业交给相黎明了！”
沈小燕是个口齿伶俐的，一看就是告状专业户，说瞎话都不打草稿。俞佳心想明明是你下课就没影了上课才回来，我找你要你还瞪我……但是俞佳懒得分辨，就虚心的接受了朱老师的：“下次快点！”的教诲。
再就是坐在自己身后最后一排的“三不管学生”杨力和王刚。在老师不管，家长不管，同学也不管的情况下，这俩小男孩简直就是把差生俩字诠释的淋漓尽致。
作业本早散架子了，字写得像鬼画符一样。杨力有一次还只交了一张纸上来。内容俞佳是没看懂，跟被扔到地上踩了一脚的效果差不多。
有了这俩拖后腿的，第四组的作业成绩永远末位。每次班会上朱老师都雷打不动的一句话：“希望第四组小组长帮助组员共同进步！”
对此俞佳心里表示我可没招儿，你是老师你来吧！
但要说最让俞佳头疼的，还是自己这个同桌，小白脸顾宽。
这小子简直就是朱老师的心头肉。听说朱老师爱人的工作，以后的升迁，可都指望人家爸爸一句话呢。
小白脸呢，田字格交的挺积极的，字儿也写得不丑。可是一到收数学作业的时候，就间歇性的“忘了”，“丢了”，“找不着了”……
俞佳还记得朱老师第一次得知没交作业的还有顾宽的时候，扯了下右嘴角嘶了一口气，摆出个牙疼的造型来。绞尽脑汁绞出来一句话：“他这次情况特殊，老师知道了！”说完还瞟了俞佳一眼。
内心三十多岁的俞佳一下就看懂了这个名为“你怎么那么不明白事儿”的眼神儿。
偏偏小四眼儿相黎明又特别的“铁面无私”，作业少了几份算得一清二楚，第二节下课雷打不动的要送到老师办公室去，想在他这儿走关系，根本是没门儿！
左右为难的俞佳深感“能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利用每天早自习的时间，开小灶单独检查顾宽的数学作业。赶上顾大爷没写的情况，就自己代笔迅速补齐。
几天之后顾宽就形成习惯了，早上来了先把算数本摆在俞佳桌子上。俞佳到教室后二话不说先抄一份数学作业。于是顾大爷就再也没有交不上作业的时候了。
这个变化让顾宽，相黎明和朱老师都表示非常满意。
然而，某天顾大爷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称王的自在小世界里，出现了一只叫夏小迪的捣蛋精！
这就好比，你带着同桌出了城，吃着火锅还唱着歌，突然！没人帮你写数学作业了！
自从有了教师专用厕所的使用权力，俞佳对夏小迪的感情迅速升温，有求必应，随叫随到。现在早自习的十分钟里，俞佳要帮夏小迪在黑板上写当天的课程表，再陪着夏小迪去老师办公室取第一节课用的教案教具。
说好了做彼此的天使呢！顾宽的算数作业本就孤单的沉寂在俞佳的课桌上，落得满满的都是心碎。
顾大爷没办法只能自己动手抄，不小心还写错了。拿橡皮一擦，黑乎乎一片。那糟心劲儿就别提了！
第三节课下课，那只捣蛋精竟然还腆着脸乐呵呵的又过来了。
顾大爷从小跟着奶奶长大，被惯的无法无天。说话从来不考虑，说难听点就是挺少教的。惹了他心里不顺当，还想好？
于是顾大爷对着夏小迪就吼：“你这个金！毛！狮！子！狗！别上我这来！”
全班瞬间静了一下，继而轰然大笑。
顾宽数学作业不会写，起外号可是挺形象。夏小迪淡色微卷的头发今天被扎成两个小辫子，垂在耳朵旁边可不正像狮子狗的耳朵么！
然而俞佳可没有心思笑了，夏小迪哭出声的一刹那，朱老师走进来了。
三个人，都被叫进了老师办公室。
听着夏小迪抽噎着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我……下课了……去找……俞佳，顾宽……给我起外号……管……我叫……狮子狗！”
朱老师犯了难了，看着眼前的高富帅和白富美，可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俩祖宗哪个都得罪不起。
再看一眼跟着来的俞佳，心想怎么哪都有你！
于是和颜悦色的对顾宽讲：“以后可不能再给同学起外号啦。”
又转过头川剧变脸一般的，严肃的冲着俞佳：“以后别让夏小迪过来找你！有事儿你不会去找她么！”
俞佳心里顿时脏话狂飙：这##……%……&%%@的也是我的错！
表面还是怯怯的回了一声：“知道了。”妥妥的演技派！
当然高富帅和白富美也不是完全没良心。俩人也知道俞佳无辜被训了挺可怜的。第二天夏小迪就把一套十二色的彩色蜡笔贡献出来，让俞佳“随便用”。顾宽更是带了一书包的好吃的让俞佳“随便挑”。
俞佳不禁觉得，和土豪做朋友的日子，真爽！但她还是保持着“我吃了亏我不高兴”的表情三天之久，给这两个祸首脸色看看！
于是夏小迪还是一如既往的帮着俞佳收作业，擦黑板，做值日，只是做得更主动更殷勤了。顾大爷也学乖了，会自己默不作声的把作业尽量抄完，实在赶不上了才会跟俞佳求助。而且在顾大爷一人一袋麦丽素的打赏之下，后排的杨力和王刚，也知道要把作业当回事儿了。虽说内容咋样不知道，起码交上来的作业本是个囫囵个儿的了。
俞佳真想跑到没人的地方大笑三声，学校生活还是蛮爽的嘛。
可是回到家里看见俞红宇那张没有精神的脸，俞佳可就高兴不起来了。
自从上次黄桂芝来家里神叨叨的演了一出戏后，王丽萍和俞佳也就都明白俞红宇为啥不高兴了。可咋劝呢，俩人又都没辙。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跟出身啊家庭啊相关的这种事儿啊，压根就没得劝。
王丽萍虽然也就是城市里普通百姓家庭出身，可许春燕和民办教师老王头俩人，别的优点没有，一碗水端平这件事儿上，可是让人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从来不偏不倚，一是一二是二。所以王丽萍这个上有大哥大姐下有两个弟弟的二姑娘，在娘家的时候啊，可是一点气都没受过。甚至因为性格温和善良，做事儿稳妥，还挺受重视的。就连把接班的事儿让给王立兴，自己去大嫂家帮忙照顾孩子这件事儿，都是人家王丽萍自愿的！觉得自己做了件大好事儿还挺乐呵。
再说俞佳呢，虽说上辈子吃了不少苦，可是重生回来之后，不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也差不多了。而且就算有了指标，二胎也迟迟没有实现。家里就一个孩儿哪谈得上偏心呢。
如果是同样处境的人，感同身受的来跟俞红宇比一比谁更惨，也许俞红宇心里还能好受点。让王丽萍和俞佳俩人去跟俞红宇提这件事儿，那不是跟在人家面前显摆没啥区别么。俞红宇还不得被气个好歹的！
其实这两日来啊，俞红宇也没有那么难受了。他逼着自己不想老两口家里的事儿，专注在自己的小三口之家上。
俞佳当上小组长啦，俞佳和夏小迪交朋友啦，俞佳作业越来越少啦，王丽萍给自己作了件厚棉裤啦，王丽萍给自己做了件衬衫穿啦……这种小家的温暖多多少少感染了他的。
只是心里那块冰，要捂化了，还得些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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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黄大仙闹新房
一九九一之三十一
俞佳从大早上起来，左眼皮就砰砰砰狂跳。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她想。
于是当王丽萍表示他们娘俩也该去新房露面了的时候，俞佳坚定的表示，要去学校先把教室里的花浇一遍。
“你这孩子，咋不早说呢！这眼瞅着都晚了！你奶又该在背后叨叨叨说我了！”
“这周末轮到我浇花，我昨天放学时候忘了……”
“那等从你奶家新房回来，再去！快穿衣服，把帽子戴上！”
“不行，那花要死了咋办！”
王丽萍觉得小孩子又开始没事儿找事儿瞎闹了，也没管她，就接着把许春燕帮着绣好的两块装饰布装到包里，转身就要出门。
一看俞佳还站在那愣着没穿外套，把韩菱给的粉色毛线帽拿起来就要给俞佳往脑袋上戴。
俞佳左躲右躲没躲开，开始祭出杀手锏—放赖。
“我不戴这个破帽子，”俞佳把帽子往下一扯，就要往地上摔，权衡了一下还是甩到床上了。“卖菜的才戴这样帽子呢！”
王丽萍眼睛就立起来了，刚要发威，俞佳立马开始服软：“我要是不去……朱老师……下礼拜……又该找家长啦！”
王丽萍当然知道那花肯定死不了，可是看俞佳怕的那个样，也怪可怜的。再说真要是朱老师又找家长，自己家还得给朱老师上礼，又得大出血，叹了口气也就先带着俞佳去了趟学校。要说呀，一方面是惯着孩子，一方面呢，也实在是不想面对偏心的老两口，和他们那个新房！
王丽萍坐在教室里，看着俞佳乐呵呵轻飘飘的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慢悠悠的把教室里窗台上摆的四盆君子兰都浇足了水，又等着水都渗出来后拿块抹布把窗台又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坐着干着急的王丽萍想起了赵阳妈说的一句话，觉得真是有道理：“这帮小崽子，爸妈的话从来不听，老师放个屁都得当圣旨！”
好容易忙活完了，俞佳乖乖的把“卖菜的”帽子戴到头上，坐上了王丽萍的自行车后座。
要说俞佳的预感也真是准，娘俩来的晚，还真是躲过了一场闹剧。
刚到新房楼底下，把自行车锁好，就看见俞红亮抱着满脸是血的俞航从楼梯口往外冲，后头跟着披头散发大呼小叫哭嚎着的黄桂芝。
王丽萍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去捂俞佳的眼。
俞佳从王丽萍的指缝里看见俞红宇和俞红兵也着急忙慌的跟着跑出来了。
俞红宇看见这娘俩来了，走过来，朝着王丽萍很不明显的笑了一下：“上楼吧，二楼二零一。”
上了二楼才看见，新房里站了不少人，老俞头的两个弟弟带着媳妇和儿子都来了，貌似上新楼的，老俞头在他们家老俞家里还是头一份儿。两个弟弟也都表示要过来长长眼。
怪异的是，屋里还有两个打扮的奇形怪状的人，和一个奇形怪状的神台。
王丽萍战战兢兢的领着俞佳进了门，先让俞佳跟二爷爷和三爷爷都礼貌的打了招呼，这才站到徐桂琴身边：“妈，这我妈给绣的两块布，你看搭在哪好？”
徐桂琴把两块装饰布拿到手里，虚脱一般的拉过王丽萍的手，倚在她身上：“好，好。”
然后，又长叹了一口气：“疯啦，都疯啦！”
要说黄桂芝，为了能住上新房，也真是出尽百宝。
自从在王丽萍和张亚丽家里都碰了软钉子，黄桂芝并没有气馁，继续虔诚的找大神求助。
徐桂琴特意找了个黄道吉日往新房里搬。说是搬家，其实家里的大件儿早都让俞红宇和俞红亮一点一点的先搬过去了。
所以当黄桂芝用偷偷从俞红亮那配的钥匙打开新房的门，放两个大仙儿进来了之后，看着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正是自己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样子，更是气儿不打一处来。
麻利的把神台搭好了，给大仙的“贡”也上完了，就等着人一来，就请神！
春风街这边，俞红宇一大早就来帮俞红亮张罗，等着二叔三叔那边都来齐了，加上几个同来贺喜的老邻居，大家就一同出发了。
俞红亮也发现自己家媳妇带着孩子不见了，想着许是嫌人多，加上心理不舒坦躲回娘家去了。俞红亮想着，不过去就不过去吧，省得万一真跟我闹起来就不好看了。大不了晚上再去她娘家接！
谁知道精彩的在后头呢，一大帮子人乌泱乌泱的开了新房的门，“埋伏”好的俩“大仙”伺机而动，拿着两把木剑就舞起来了！
本来满面得意的徐桂琴一下傻了眼，下意识的就像关门不让后边的人进来。可她一个半大老太太哪敌得过想看热闹的热心群众，一个挤着一个，二十来口人不一会就全挤到了客厅里。
“大仙”拿着剑嘴里还念念有词，舞舞喳喳的一下往徐桂琴身上比划，一下又往俞红兵头顶比划！
俞红亮再看看对面拉着俞航，虔诚的低着头不知道念叨什么的自己媳妇，还能不明白咋回事儿么！
爆竹脾气的俞红亮大跨步上前分开俩大仙，一手揪过黄桂芝，一手推搡其中那个男“大仙”：“滚！都给我滚！”
“哎呀妈呀你可不能碰大仙啊！大仙都说啦！这房子跟咱妈犯冲！小兵镇不住！得你来镇！”黄桂芝一边挣扎一边还不忘了大声嚎出演这么一出儿的目的！
在场的人本来还画糊呢，听她这么一喊，都明白了是咋回事儿。黄桂芝的这点小算盘，招来了所有人的一致鄙夷。
邻居老胡家跟来的儿媳妇本来就跟黄桂芝有点不对付，一听她这话噗刺一声儿就笑出了声。
俞红亮又气又窘，觉得自己一辈子行得正坐的端，这点面子今天全让媳妇给丢尽了。扬起拳头就要打！
一边呲着牙看热闹的俞航这才知道不好，扑过去抱住他爸大腿就要咬：“你敢打我妈，我打死你！”
俞红亮现在正是气头上，哪还管得上谁是谁！抬腿就把俞航给甩出去了。
这一甩，大板牙就被撞到了搭起来的神台上……
然后，就是王丽萍和俞佳看到的那一幕。
俩“大仙”虽然收了黄桂芝的钱，还想趁乱讹一把，腆着脸问：“钱谁给结了啊？”
老俞头气得浑身直颤颤：“滚出去———————————————”
一声大喊，就捂着后脑勺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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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竟然如愿以偿
一九九一之三十二
接下来的事儿，多半是俞佳从王丽萍两口子晚饭闲聊的时候，拼凑出来的了。
大板牙俞航没什么内伤，就是头上撞破了油皮，出血出得有点多。确定没有脑震荡之后，也就出院回家了。
老俞头就没那么幸运，高血压发作，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好在对于老俞头这种退休老技术骨干，因为还有返聘的可能性，厂里给的医疗补贴还是很高额的。住起院来也没什么压力。
而黄桂芝，还真的如愿以偿搬到新房了！
说起俞红亮这个人，认识的无一不竖大拇指的。小伙长得一米八的个子，白白净净的，丹凤眼，特别帅气。好像全家的精华都集中在这一个人身上了。
又特别热心肠，谁家有个什么出力气的活，他绝对第一个撸胳膊挽袖子的自告奋勇去帮忙。接了老俞头的班之后，单位的人也都喜欢他。小伙子勤学苦干，年年都能评上先进生产者，给他介绍对象的，更是不计其数。
而俞红亮怎么就跟各方面都不出彩的黄桂芝结了婚，还要从俞红亮的初恋说起。
也不过就是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故事。隔壁有个姑娘，叫小芳。这小芳呢，长得漂亮，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只对着胡同里有名的帅哥俞红亮放电。这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谁能控制得了呢，俩人就自然而然的好上了。
眼看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俩人都心意已定就等着领证办酒了，无奈有人棒打鸳鸯。
老李家自然不会让这金凤凰就白白跟了穷小子，托人在省城找关系，给小芳介绍了个二婚的有钱个体户。小芳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都没拗过家里势利的爸妈，最后也只能从了，在一个大雨天嫁到了省城。
那个雨天之后，俞红亮就很少笑了。
而有人来给说和的，一听说俞红亮是被退过亲的，姑娘家里也就多多少少都打了退堂鼓。最后到了老姑娘黄桂芝的家里，黄桂芝一眼就看中了照片里这个英俊青年。托媒人去提了一次之后，可就厚着脸皮找上门来，帮着准婆婆家洗衣服做饭收拾家了！
而俞红亮看着黄桂芝那一双不那么灵动的大眼睛，似乎也找寻到了一点点小芳的影子。也就忽略了黄桂芝的龅牙和短腿，欣然接受了。
婚后第二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黄桂芝在婆家的地位总还不错。小两口很是过过一段甜蜜日子。
可现实是很残酷的，这么几年间，原来被服厂的小姐妹们，或靠着丈夫或靠着家里，陆陆续续都住上了楼房，自己和俞红亮还跟老婆婆家一起住在大院里，又想要面子又想要银子的黄桂芝，心里开始深深的不满。
俞航出院之后，回到家里的俞红亮，劈头盖脸的对着黄桂芝就是一巴掌！还想抬腿补一脚的时候，黄桂芝爆发了。
“俞红亮，你个王八蛋！你打我！你有什么脸打我！”
声音又利又尖，简直不像是人能发的出来的，俞红亮吓得一哆嗦，抬起的脚就放下了。
“我这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俞航么！”黄桂芝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哭诉。
“眼看着明年就要上学了，还在这个破院住，就只能去二小！二小啊！那都是什么人才去的地方啊！”
黄桂芝已然不顾形象，豪放的擤了鼻涕往地上一甩，“那都是外地人，二流子家庭的孩子啊，你儿子去了，不得让人欺负死啊！”
俞红亮沉默了，男人特有的粗心，让他忽略了这一点。
“俞佳今年都上学了！俞航就得等一年！十小也比二小强啊！”黄桂芝喘了一会儿，声音总算平静了。“大哥虽然没接上班，可是大姐夫给找的工作也挺好啊！还住家属楼呢！”
一提到家属楼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上次你们单位分房，你发扬**风格啊！要不咱们现在也住楼了，又暖和又干净！俞航气管不好，冬天一烧炕就有烟，有烟他就咳嗽，你都是死人啊你听不见啊！”
提起家属楼的事儿，俞红亮就更没话反驳了，伸出手把媳妇拉起来，扶到椅子上坐下了。
黄桂芝抬头恨恨的看着俞红亮的脸，恨不得给盯出两个窟窿来：“大嫂家里有她大哥帮着，张亚丽更是家里人个个都能耐！这不就是欺负我娘家没人么！”
“那倒不是！”想想黄桂芝的爸妈都退休了，现在开了个收破烂的废品站。俞红亮的反驳也是挺无力的。
“怎么不是？张亚丽个小矮子，自己什么能耐没有，就能去人事局上班！每次来了我还得伺候她给她端茶倒水的！老太太看见她跟看见花儿了似的，有啥啊！不就是有个税务局的哥哥么！她们娘家都能耐，都有指望！”
想着想着悲从中来，声音越来越小，眼泪可像断了线一样的往下滴：“我们娘俩能指望谁啊，还不就能指望你一人儿么！”
俞红亮叹了口气，媳妇办下这些事儿，虽然手段被人不齿，可出发点全是为了自己这个小家。虽说是丢面子，可是真要成了，赚得可是实惠。
黄桂芝还在不依不饶的：“再说那张亚丽，生完孩子就搬新房，以后那新房还不都是他家的，是那个小崽子的！到头来咱们俞航能剩下啥！你个王八犊子，还打我！你打死我吧！我不活了！”
俞航坐在炕上看着他妈哭，也跟着嚎，冲着他爸没头没脑的大喊：“我要住新楼……我要住新楼……”
俞红亮彻底沉默了，第二天一早就去了第一医院。
长这么大，俞红亮第一次服软，求人，求得还是自己亲爸亲妈。
他艰难的，分别从俞航的情况，自己小家的情况，张亚丽家里的情况三方面阐述了应该是自己家住新楼的原因。明明是理直气壮的事儿，在徐桂琴戏谑蔑视的眼神里，俞红亮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对于之前大哥俞红亮回家求助不成之后的绝望的冷脸，瞬间就理解了。
长长的静默后，还是老俞头开了口：“好！你们搬吧。我这天天头疼的，要是老三家新生的孩子天天哭，我也的确是受不了。”说完不顾徐桂琴的眼里的怒火，扭头就装睡了。
俞红亮顺着老爹给的台阶就下了，第二天带着欣喜若狂的黄桂芝和俞航，搬到了新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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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因别人的祸得自己的福
一九九一之三十三
另一边得了消息的张亚丽，对这样的安排，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
徐桂琴说是稀罕她，偏向他们家，但是对这个老婆婆不地道的本质，张亚丽还是多少有了解的。真要是住到一块了，久而久之也够她喝一壶的。
但怎么可能不生气呢！自己还大着肚子，莫名其妙的就被搅到这场烂戏里，没吃到鱼还惹一身腥！老婆婆家反反复复的，让自己在娘家也多少有些没脸儿！于是就算是徐桂琴上门来赔礼道歉说了一筐好话，她还是借着自己要生了的借口，说啥都不去医院看老俞头。等徐桂琴一出门，就哭闹着要挟俞红兵也不许去。
俞红兵本来就气的不行，他一个大老爷们自然不愿意总跟媳妇家住一起。之前借给他们住的税务局家属楼还被张亚丽大嫂家里来的农村亲戚霸占了。眼看着张亚丽生下来了就还得在这西跨院里住，心里真是一万个不乐意！自然而然的应声了张亚丽：“医院那边！我肯定不去！”
闹到最后黄桂芝在家里照顾俞航，张亚丽放了话了不来医院。俞红梅一家三口出门公款旅游去了，搬家之前就走了，压根回不来。送饭的任务，就落到了王丽萍一个人头上。
对于伺候老公公吃病号饭这件事儿，王丽萍是没有怨言的。和徐桂琴不同，老俞头虽然平时懦弱了点，关键时候还真为她说过话！俞佳手术的时候还偷偷的补贴过他们家。所以这饭食上，就不厌其烦的往精了做，往补了做。还托小岑帮忙买了个价格不菲的保温饭盒，为了老俞头能吃上口热乎的。
一个礼拜下来，徐桂琴看王丽萍的眼神儿都变了。之前害王丽萍流产之后，她都做好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了。没想到这大儿媳妇不计前嫌，尽心尽力的伺候着给做好吃的。加上去年王立国升了局长，王丽萍家里也不再是一家白丁了。徐桂琴心里，开始觉得，大儿媳妇似乎也不错。
所以王丽萍来送饭的时候，也知道嘘寒问暖了。俞红宇晚上来替班陪床的时候，也能从他妈那里听到两句好话了。
而让俞佳最高兴的，是俞红宇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仅不再低头冷脸唉声叹气了，反倒比之前更开朗了起来。
俞红宇心里想着，虽然这围绕新房的一场闹剧，跟自己看似完全没关系。可他却觉着，自己才是最大的受益人！
要不是闹出这一场，自己心里的结能解开么！
要不是闹出这一场，自己能意识到媳妇是多么善解人意难能可贵么！
要不是闹出这一场，老两口能对王丽萍有所改观么！
要不是闹出这一场，街坊邻居医生护士能都从早到晚的称赞老俞家就老大最孝顺么！
………………
虽然表面上还一本正经的，可这白天上班晚上陪床的时候，大伙对他们两口子的交口称赞，背地里让俞红宇笑得嘴都咧大了！
在家里更是天天唱小曲，吃白菜豆腐都觉得香。
俞佳甚至还听到吃饭的时候俞红宇小声的跟王丽萍说：“老两口就是活该！”一脸的幸灾乐祸！
对此王丽萍的评价是：“说什么胡话，越活越回去了！”
王丽萍也有些因祸得福的喜悦。祸是别人的祸，福可是自己的福！前天徐桂琴还拿了三十块钱给王丽萍，说是这么多年老俞头吃的东西也不便宜，也不能都让王丽萍出。王丽萍装模作样的推脱了两下，欣然收下了。这可是结婚以来第二次从老太太手里拿出钱来啊！第一次还是自己流产时，血一样的代价得到的。
俞红宇还说徐桂琴因为不满黄桂芝，要把家里的缝纫机搬到王丽萍这来呢！“给谁用也不给那个疯子用！”俞红宇还学了徐桂琴的原话，学得惟妙惟肖的。
王丽萍嘴上说着：“咱不占那个便宜！”心里却还是生出了一丝丝的向往。
虽说这天眼见着冷了，是淡季，可是来年春节前，凭着自己这一年来拉到的老客，可是正经还能赚上一笔呢。
想归想，让王丽萍张嘴去要，她还是万万做不出的。只能等待着徐桂琴说话算话了。
这阵子王丽萍白天做饭送饭，俞红宇晚上下班了之后还得去医院陪床，俩人能见着的时间也就是吃晚饭这一段。可时间上的短暂并没有冲淡俩人的甜蜜之情。变得健谈的俞红宇，紧着赶着的讲这一天的见闻，王丽萍就托着饭碗专注的听，捧场的笑。还时不时的拉长音说：“真的啊，真逗！”肉麻得俞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最近是淡季，上门来做衣服的人少了，眼看也就要元旦了。王丽萍和杨秀梅就约好了休个“年假”。
可白天没事儿的时候，王丽萍也还是愿意往杨秀梅家跑，俩人聊一聊孩子们的学校生活呀，用攒下来的布头缝个小包袱小垫子啊，给家里老人孩子做棉裤啊，时间过得快又不无聊。
自从入秋了之后，俞佳就开始穿毛衣毛裤了。上一世小的时候不明白，重生回来的俞佳觉得，毛衣的领子，真扎人啊！尤其是王丽萍惯着闺女，都买含毛量最高的毛线。怕灌风领口还织得特别密实。在教室里人多再一热，俞佳难受得好像有一百只蚂蚁在脖子上爬。
每天回到家里王丽萍都能看见俞佳脖子上因为痒而抓红的印子。可高领的衬衣俞佳不爱穿不说，也买不到小孩的尺寸。还是俞佳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她想起来上一世自己轻生的那一年，网购似乎挺流行一种假衬衫领子。俞佳虽然没穿过，但是好歹看过照片。就照着记忆画了出来给王丽萍看。
王丽萍一看这种设计就是眼前一亮，这个假领子，不带袖子，只到胸前上半身。不但穿毛衣时候可以加在里头，穿棉袄的时候也可以。如果脏了就只洗领子，剩了拆洗棉袄的痛苦。
俞佳尺寸小，王丽萍搜罗了这一年干活剩下的余料，找出两幅面幅差不多的，迅速的做成了成品。还改良了俞佳的设计，在前后扇之间加了一根带子固定住，这样就算穿在里头也不会乱窜。
第二天俞佳就兴高采烈的穿上了去上学。由于爱美之心太强烈，下课时间悄悄的跟夏小迪炫耀了起来。夏小迪看着俞佳穿着蓝白相间的麻花辫样式的毛衣，露出一截白色泡泡棉的小领子，真是又洋气又时髦，羡慕之光夺眶而出！“你妈真好，会做衣服，我妈啥也不会……”夏小迪失望的说道。
俞佳想想夏小迪这两个月来对自己的殷勤谄媚，出钱出力的。自己文具盒里一大半自动铅笔，都是人家给的，可是价格不菲呢。于是回家装作不经意的提起，夏小迪对这个假领子有多羡慕，夏小迪羡慕王丽萍是个好妈妈，几句话下来王丽萍心里就活泛了。
夏小迪的妈妈人虽然傲了点，对于打扮的整洁时髦的王丽萍还是很愿意亲近的。也都知道两个孩子关系好，又在校门口接孩子的时候说过几次话，都知道对方的家庭情况。
王丽萍市侩的觉得对于这样的家庭，结交起来也有好处，也就接受了俞佳的话中有话，给夏小迪也做了一件。可怎么送给夏小迪，她还想好好斟酌一下。
这一年来遇见的人和事儿，让即将三十三岁的王丽萍在心智上有了飞速的成长。说她变势利了也好，她想在不影响到别人的前提下，让自己的付出都能换出相应的回报来。
王丽萍真没想到徐桂琴还能说话算话，找了一个周末让俞红宇借了辆三轮车去把缝纫机给抬回来了！
王丽萍在楼下等待的时候，天上飘起了细雪。瑞雪兆丰年啊，一定是个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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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不知道好赖
一九九一之三十四
一九九一年末，大雪纷飞的一天里，张亚丽在市妇产医院诞下一名男婴。七斤六两，哭声洪亮，取名俞凯。
俞佳得知这一消息时，心里十分震惊。上一世里，老叔家里生的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个子矮了点，长得可是一等一的。没少抢俞佳的风头。
俞佳在上一世的最后一年里，听说俞乔嫁了个大款还生了个男孩。可在这一世里，漂亮娇纵的俞乔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挥拳头吃脚趾的强壮男婴俞凯。有一瞬间让俞佳有些不知所措。
提前一年上小学，让她不认识小学同学也就算了，现在自己家人都不认识了，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王丽萍打心眼里喜欢这个白白胖胖男孩，准备了自己家里力所能及的五十块钱和一篮红蛋，冒雪送到了俞红兵的手上。俞红兵自从上次的新房事件后对大嫂更是高看一眼，笑呵呵的点头道谢，并应声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叫上大哥大嫂。
十二月连天飘雪，北方小城的地面上早已结冰。俞佳的午休时间只有一个小时，王丽萍不能骑自行车的情况下，俞佳想要回家吃午饭基本上无法实现。
于是勤劳朴实爱女儿的北方劳动妇女王丽萍想要在中午的时间给俞佳送饭到学校，在教室里等着她吃完饭，再带着饭盒独自一人回家。
这一决定遭到了俞佳举双手双脚的反对。就算她比别人小一岁，也不想这么搞特殊化。再说去得多了自然会碰见朱老师，俞佳不觉得王丽萍能在朱老师面前做到滴水不漏。真让朱老师知道了王丽萍是干什么的，还不得把她家老老小小一年四季的衣服全包了啊。
王丽萍看着叽叽歪歪说啥不让她去学校的俞佳，心里就一句话：这孩子真不知好赖！
可再不知好赖也是自己亲生的不是么。不能去送饭，王丽萍就在菜色上下足了工夫。吃不上新鲜的，就得吃放久了也不会变色变形变味儿的东西。
又怕热过的饭盒烫手，自己家有了缝纫机的王丽萍，迅速给俞佳做了个几层布拼成的手闷子。就和现在的隔热手套差不多。想了一想又给夏小迪也做了一个，带在身上，准备放学的时候遇见夏小迪的妈妈就给她。
之前的假领子已经顺利送出去了。也是在放学接孩子的时候，王丽萍斟酌了一下，就直接往吴小云的手里一塞：“我们家俞佳说毛衣扎脖子，不得劲儿。我就给做了个假领子穿。我看俞佳穿着挺舒服的，穿棉袄里也行，就给夏小迪也做了一件。她俩好，让她俩穿一样的！”
吴小云有些傲气，往她们家送礼的人多了，这么不值钱的东西还是头一次。不过看一眼手里的针线活，手工真是没话说。而且这份儿想法多贴心，自己怎么想不到呢。
可她到底是有些不习惯，刚想往回推，就听王丽萍又说：“不是啥好东西，你也别嫌弃！我就是合计让孩子穿着舒服点！”这下吴小云没法推辞了，看着夏小迪期待的目光，也就收下了。
回到夏小迪就穿上了，的确合身，舒服，又好看。夏小迪稀罕的不得了，晚上回家就催吴小云赶紧给她洗干净，明天还要穿。
吴小云家里条件好，夏小迪又乖巧懂事，喜欢的东西，哪怕是天上星星，吴小云都会让夏轸南试着去给摘下来。何况是个假领子。
可这东西百货店里还真没卖的。如果干脆穿衬衫的话，冬天穿的里三层外三层的，衬衫不够柔软，袖子窝在毛衣、棉衣的下面，腋窝一定不舒服。可就算条件再好，也不能买件衬衫剪到只剩领子吧！物资匮乏的年代，这种糟蹋东西的事儿，可是谁都干不出来的。没办法，吴小云想找王丽萍买一件。
等再在校门口碰见，一辈子没求过人的吴小云正愁怎么开口的时候，善解人意的王丽萍竟然就拿着一个白底小兰花的假领子又往她手里一塞：“佳佳说小迪稀罕蓝色的，这个换着穿哈！”
吴小云这下可真有点感动了，不过到底也是官太太出身，就怕拿了人家的东西以后打麻烦：“俞佳妈，真谢谢你！多少钱？两件二十够不够？”
王丽萍接下来说的话让俞佳都挺佩服：“你看你！说得我像强买强卖似的！”佯装发怒的还附送了个白眼：“夏小迪学习好，又是班干部，能带带俞佳我就烧高香啦！我不巴结她巴结谁呀！”
意思就是：我又不是冲着你们两口子，我是看孩子！既打消了吴小云的疑虑，又夸赞了夏小迪。
谁家孩子被人夸了，当妈的都能乐得飞上天去。吴小云欢欢喜喜的接纳了这份馈赠，也接纳了王丽萍这个人。
当王丽萍再把“隔热手套”送给她的时候，吴小云可就对着王丽萍敞开心扉了：“王姐，你心可真细！我咋就想不到呢！”
“你那叫命好！不操心！”王丽萍笑呵呵的回应她。
吴小云家里只有个哥哥，还在省城上班，结了婚后家也落在省城。吴小云基本上就像个独生女一样，都有了闺女还在娘家妈面前撒娇呢。而且住的近，一天三顿都在娘家吃，可正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没想到吴小云叹了口气：“哎，我老婆婆就看不上我这点，说我不会伺候人，说俺家轸南跟了我算是可怜了！”
王丽萍笑笑，心想原来谁都过不去婆媳关系这个坎儿！
吴小云有点不好意思的又笑了：“王姐，你给小迪的假领子，上礼拜我带她去她奶奶家的时候，让她奶奶看见了！老太太头一回儿夸我！说我总算长点心了！我可高兴了！”
王丽萍一看她打开话匣子了，说话就开始显得没心没肺的了，想想也是，那种家庭养大的孩子，从小没受过苦，哪有啥心眼！
回家的路上王丽萍还跟俞佳讲：“夏小迪她妈也挺有意思的，一看就没啥心眼儿。”
俞佳心想：能被你说“没心眼儿”的，那是得实惠到啥程度啊！
………………………………………………
雪下的愈发大了。清晨时俞佳从自己温暖的小床上醒来，睁开眼才发现日历已经撕到了最后一页。一九九一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流过，留给俞佳的是让家庭变得和睦的成就感，和对未知的新的一年的期待和隐隐不安。
王丽萍起床了，过来给俞佳掖掖被角，去厨房准备早饭。
俞红宇起床了，拿起牙缸去水槽边刷牙洗脸。
厨房里煎蛋的刺啦声，水槽边呼噜呼噜的漱口声，让这个寂静的清晨突然“活”了过来。
沐浴在人间烟火气息中的俞佳，突然有了大喊一声的冲动。但她还是克制住了，只是抿了抿嘴角，默默的说了两个字。
她说：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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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不是双百就是倒数
一九九二之一
九二年的元旦，老俞家过得很冷清。
一方面住进新楼之后少了邻里间的你来我往，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少了很多烟火气息。
另一方面，由于住新房的人选问题，黄桂芝得罪了二老，二老又得罪了张亚丽两口子。
张亚丽师出有名的在家做月子，还硬是把俞红兵给留下了。
而黄桂芝由于办了不地道的事儿把人都得罪遍了，家里也再就没人给她好脸。前两天借了个引子跟俞红亮大吵一架带着俞航就回娘家了。俞红亮乐得清闲硬是过元旦了都没去接。
所以在新楼过元旦的，就只有老两口，俞佳一家三口，和大厨俞红亮。
俞佳倒是胃口很好，捡着自己爱吃的撑了个溜饱。
徐桂琴坐在上首位上，看着俞佳个丫头片子没心没肺的吃了那么多，皱起眉头长叹口气：“过节都看不见我的两个大孙子，我这是啥命啊！”
本来还算和谐的团圆饭让她这一句话就彻底破坏了。
俞红宇脸一沉就张罗回家，碗都没让王丽萍洗。
俞红亮送大哥大嫂出了门，老俞头看了一眼老伴儿摇摇头回屋里听半导体去了。
留下徐桂琴一个人对着满桌子的剩菜和热闹的电视，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孤单。
期末考之后就是快乐的寒假了，不过俞佳快乐不起来，因为期末考她考了第二十。听起来好像还不错是么？并列二十名的有十七个人，也就是说比俞佳考得还不好的，全班只有四个。俞佳考了个倒数第五！
王丽萍肺子都要气炸了！
俞佳本意是不想考个双百太出风头，数学故意写错了两道题，语文留出一道题当作忘了的样子。谁知道一年级的小孩，都是念过学前班，学过同样的内容的。就连顾宽这种不学无术的，也能跟她考出一样的成绩。她身后的那四个，其中还有俩人是压根儿就没来考试……
还半个月就过春节了，王丽萍都顾不上办年货，带着俞佳天天往韩菱家跑。非让王旭帮着辅导辅导，看看他这个妹妹是不是缺了学习这根筋！王旭一个半大小子正是玩心盛的时候，谁乐意管一年级的小豆丁啊！不胜其扰的都要哭了的时候，王立国局里给弄了个公款旅游，带着媳妇孩子跑海南去打算玩一个礼拜再回来过年。
王丽萍这下抓了瞎，后悔自己光顾着赚钱还债把孩子的学习给耽误了！俞佳也着急啊，总不能说自己是故意的吧！那王丽萍可就得觉得这孩子不光成绩有问题，脑子还有问题！
王丽萍连缝纫活都不收了，一门心思想怎么找人给俞佳补补课！朱老师她不屑去找，觉得那个小年轻的水平要是够的话，能把俞佳教成这样么！正当愁眉不展的时候，她灵机一动，想起了小岑的好朋友----季老师！
俞佳坐在大龄单身女教师—季飞飏的客厅里四处打量，看着王丽萍把带来的两兜子水果往季老师手里使劲儿塞，差点把人推一趔邂，俞佳就挺想笑的。
上一世里青少年俞佳和中年王丽萍一起去菜市场的时候，还有人说王丽萍气质好，像老师。
可能在摆摊卖菜的人眼中，柔弱安静的王丽萍，还算的上是有气质，可眼前站在季飞飏身边的王丽萍，一下就被衬得市井气十足了。
季飞飏长条脸，大眼睛，脸色青白，眉毛也淡淡的，带了个金丝边的眼镜，明明就一米七多的身高，可总是显出一种文化人特有的弱不禁风来。许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吧，俞佳心里暗想。
“季老师啊，真不好意思，这欠你的钱还没凑上呢，又得来麻烦你。”王丽萍特意压低了声音，她不想因为金钱上的短缺造成俞佳的自卑。
季老师更是理解王丽萍的意思，连忙摆手：“甭提那个，这回怎么啦？”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这孩子期末考试，没考好！说是二十名，其实都是并列的，比她还不好的，就四个人，还有俩是没去考试的！”王丽萍越说越急，脸都红了：“我和他爸这一年多就顾着踅摸挣钱还债了，把孩子给耽误了…………季老师，你帮着看看吧，给她补补课呗，这孩子成绩太差了……”
季老师又一次摆手打断了她：“不会的，俞佳是聪明孩子，我能看出来！你别着急，我先问问。”
季老师拉着俞佳进了房间，在沙发上坐下，摊开这次期末考试的试卷：“佳佳啊，现在老师问你几个问题，你会多少，答多少，好么？”
“好！”
季老师指着俞佳做错的两道数学题：“你能给老师解释一下，这道题是什么意思么？”
……………………………………
……………………………………
过了约莫半个钟头左右，两人从房间里出来，正碰上专心听墙根儿的王丽萍。王丽萍闹了个大红脸，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急忙问：“咋样？季老师，咋样啊！”
“没问题，小孩儿第一次考试，紧张！刚才我引导了一下，她就都做对了！”
“真的呀！太好了季老师！那，回家了咋整呢？我也不会教，要不我去买点辅导书？”
季老师连忙摆手阻止了她，笑着说：“才上一年级啊，你急啥！正常做寒假作业就够啦！你要不放心，就送我这来我给你看着……”
王丽萍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心想两兜子水果还算没白买！连连答应：“太好了季老师，哎呀你真是帮了大忙了！”
其实门一关上季老师装模作样的问了个问题给王丽萍听之后，就压低了声音跟俞佳说：“说实话！你是不是故意的！”
俞佳没想到被人戳穿了，下意识的反驳：“不是……”
“你别害怕！老师明白！你看你后边这个比较难的题都做对了，怎么这个还写错了呢？老师小时候也故意不好好考试……是不是觉得特好玩儿？”
俞佳看着季飞飏眼角眉梢全是调皮的童趣，觉得挺逗的。清高的季老师也有这样的一面啊，于是俞佳也咧嘴笑了：“恩！”
于是每天下午王丽萍都把俞佳送到季飞飏家里来。等王丽萍一走，季飞飏就会给俞佳洗个水果，或是拿点零食备着，就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而俞佳则是乖乖的迅速搞定寒假作业，就徜徉在季飞飏的书柜里。
季飞飏藏书数量之多，内容之广泛，让重生回来的俞佳都大开眼界。俞佳并不顾忌季老师，抱着本山海经从头到尾的翻，有趣得让她流连忘返。
还用薄薄的演算纸描了个书中插画的精卫的形象。她觉得这个执着的小姑娘的故事，真是又美丽，又悲伤。
王丽萍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也可以跟赵阳妈珠联璧合的设计九二年春季新款来招揽生意了。
腊月二十六那天下午，季老师失约了。
王丽萍带着俞佳敲了半天的门，也没人应声。
“人家回老家了！”王丽萍笃定的说。“这都年根底下了咱娘俩还天天往人家跑，真够没深沉的哈！”王丽萍自我解嘲的笑笑，因为知道季老师的为人，也就没往心里去。
而季老师的不告而别却在俞佳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疑问，明明头一天还信誓旦旦的说要给俞佳做“炸响铃”吃，怎么突然间不告而别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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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生不出钱来都白扯
一九九二之二
整个春节俞佳都过得抬不起头来。
自从俞佳上了小学，王丽萍就在所有人面前有意无意的提起俞佳是个“好学生”。
这下好了，打脸了！
大年三十儿的早上，俞佳还觉得挺幸福的，因为刚睁开眼睛就被王丽萍往嘴里塞了个炸好了有一会儿的肉丸子。不太热，不太硬，小孩吃了刚刚好。
俞佳慢慢的，细细的咀嚼后咽到肚子里，还回味满嘴流油的肉香呢。
等到吃过了中午饭要出发去徐桂琴家的时候，王丽萍开始紧张了起来。
“丫丫，你把寒假作业装书包里，背书包去！今天你别看电视了，把寒假作业多写一点！”
俞佳当时就震惊了，王丽萍这是作的哪一出啊。接着反应过来了，应该就是“我闺女这次没考好但已经知道悔改了你看大过年的还写作业呢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之类的心理吧。
由于都是大人的心智了俞佳也不觉得委屈，乖乖背上作业准备出发。
在洗手间刮完胡子出来穿外套的俞红宇看见俞佳背个书包准备上学似的，也是一愣。不过直觉告诉他：莫猜，莫问。
果然到了徐桂琴家就听见刚出月子愈发白胖的张亚丽亲切的问：“丫丫来啦，考试考第几啊？”
张亚丽也是误会了，因为听过大嫂叨咕俞佳学习好，还特意先提出来给大嫂个炫耀的机会。哪承想变成了“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俞佳看了一眼王丽萍，果然脸色迅速就沉了。王丽萍心里想的是：糟了，也没教俞佳怎么说，事先写个发言稿就好了。
好在俞佳有备而来的：“老婶儿过年好！我今年马虎了，考得不好！我现在开始努力，我写作业去！”
遮遮掩掩的人家反倒背地里笑话，还不如直说了好。
俞佳给长辈们都挨个拜过了年，去老两口的房间里作寒假作业去了。
也算是因祸得福吧，毕竟孩子学习是大事儿，外头干活做菜的，哄孩子的看电视的，乱成一团，只有俞佳还能在小屋里躲个清静。
连想来聊闲的大板牙也被徐桂琴给制止了。
等到初二去姥姥家，更是一圈人围上来问俞佳考得怎么样，俞佳也都照这个套路一一回答了。然后就背着小书包找个安静地方乖乖写作业去了。
许春燕老太太干活麻利，家里几个孩子她都嫌笨手笨脚的帮不上忙，都给撵出去了自己一个人在厨房忙活。
俞红宇也说不上是想要表现，还是真的就跟老丈母娘对了脾气，钻进厨房厚着脸皮：“妈，你别累着！我帮你忙活忙活呗！你就别撵我啦！”
许春燕对于自己孩子说就说了，一看钻进来的是“重话说不得”的娇客，看他肯来帮忙都是心花怒放了，哪还能给撵出去呢！
反观那个在镇里当镇主任的，只知道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喝茶水的大姑爷，和至今未娶，盯着电视节目不放的老儿子，再看俞红宇可就咋看咱顺眼咯。
另一边头一次在老王家过年的王丽晴，挽着王丽萍的胳膊就是一顿艳羡：“二姐，我要是能找个姐夫这样的就好了！又帅，又体贴”说完了白嫩的脸上又是羞个通红。
一旁常年不走动的大姐王丽香听了可不乐意了！闷声闷气的说：“好看有啥用！也不顶饭吃！要找就找当官的，别的都白扯！”
王丽晴听了尴尬，赶紧侧过脸看王丽萍。王丽萍和这个大姐王丽香，真是从小到大没有一句话能说到一块去的，早就习惯了。脸上自然是云淡风轻权当听不见。心里想的是：你家那个当官的，长成啥样就不说了，腿脚还不利索。可也倒是了，要是个全乎人儿也不能看上你！
俞佳发现所有亲戚好像都对看似努力学习，却没考好的孩子有一种特殊的关怀，饭桌上都抢着往他饭碗里夹菜。除了他这个小豆丁，大家最关心的似乎就是新成员王丽晴了。
王丽晴在韩菱工作的文化局当了几天临时工，主要就负责分分报纸啥的。由于长得漂亮，嘴甜又有眼色儿，大家都喜欢。
可到底是上班时间还不长，加上农村户口还没解决，也就还没人给落实落实婚姻大事儿的问题。
既然是刚从乡下出来，总不能再回乡下去，王丽香那边的人脉啥的也就不考虑了。
许春燕主要的指望除了韩菱两口子，就在王丽萍身上了：“萍啊，上回你说那个老韩大夫那边，有信儿没有哇？”一边问一边把自己最拿手的糖醋大鲤鱼给夹了一大块到俞红宇碗里。
“问了，你还别说，还真有信儿。有个小刘大夫，听说各方面都挺好！等过完年了我仔细问问的！”
“你给上点心啊！当个正事儿办！那啥，红宇啊，你也给看看啊，你们单位有合适小伙啥的！”
俞红宇许久没吃老丈母娘做的菜了，风卷残云一样扫荡，全桌就数他吃的多，听见老丈母娘问自己了，赶紧抬头一笑：“知道了！”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还挺萌的。
俞佳偷眼看话题的中心，漂亮姑娘王丽晴。明明说的是她的终身大事儿，她咋一点没在意呢？好像，好像心里有数了一样！俞佳想。
……………………
一个春节过完，一家三口都又胖了一圈。
初五那天照着家里的惯例，早上起来伸过懒腰之后，俞佳要靠着门框站直了量身高。
王丽萍拿着做缝纫活用的尺对着，沿着俞佳的头顶在门框上画了一道细线，在线旁写下小小的“1992”。俞佳小朋友，正式的，七周岁了！
初五，又叫破五，表示之前的种种习俗，今天就可以破了。也可以随处走动了，除了晚上还得吃一顿饺子，就没别的什么特殊讲究了。
然而王丽萍没有急着出去串门，吃过晌午饭她拉着俞红宇俩人，开始做明年的“攒钱计划”。
列出来总共欠的钱，今年已经还完的，俩数一相减，王丽萍蔫了。咋还这么多呀！
“都说现在干个体挣钱，动不动就出个万元户！咱要是也有本事干个体就好了！”
俞红宇听着媳妇没头没脑的这一句，苦笑道：“那不得本钱啊，哪有钱啊！”
王丽萍想了想，又是眼睛一亮：“红宇，我记着你们公司不是和土地局对口单位么？按理说再调，也该轮到你了！你说，开春能不能有信儿？”
俞红宇听见她提这个事儿，头都大了。斟酌了一下决定说实话：“年前，关厂长就提了。唉，没戏！”说着点着一根儿烟，长叹了一口气。
“咋的呢？上次不都说好了，这回就提你么！红宇啊，你不是又惹啥事儿了吧！”
俞红宇不爱听了，一挑眉毛就要翻脸，想想还是忍住了。尽量控制着情绪，把之前去老两口那求助未果，自动放弃这个机会的事儿，一点一点的都说了。
王丽萍听过后犹如一个炸雷在头上响起，许久都没有说话。
她原以为也就是新房没自己家的份儿，没想到老两口竟是连俞红宇的前程都不闻不问了。
她想埋怨俞红宇为啥不跟自己商量商量。可又一想商量又有啥用呢，自己又不是摇钱树聚宝盆。生不出钱来，说啥都是白扯。
久久的沉默后，王丽萍把单子叠一叠又收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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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大年初八的坏消息
一九九二之三
本报讯，1992年2月1日晚，本市男青年张某，于晚间八点左右发现其妻在家中与他人厮混，愤怒之下将其妻岑某殴打致死。截止今日张某已被缉拿归案。……
……………………………………
俞红宇撂下报纸，把不小心喝到嘴里的茶叶梗往地上一吐，感慨了一句：“什么乌七八糟的！”就起身回家吃午饭去了。
大年初八头一天上班，人人脸上都透着一股肥腻又满足的光。一年到头也就这么几天能敞开了吃肉，那个时候的肉又特别香，谁能忍得住呢。
俞红宇进了门，就看见桌上俩菜一汤都摆好了。
热炒是白菜虾干炒木耳，凉菜是肉末粉丝拌豆芽，还有个酸辣汤。清淡还下饭，俞红宇表示很满意！
风卷残云一般填饱了肚子，俞红宇往沙发上一摊打了个饱嗝儿：“那啥，我下班和老刘他们打两锅扑克再回来！你俩先吃，不用等我！”看王丽萍没吱声又心虚的接了一句：“放心吧，不玩钱的！”
王丽萍心里正合计下午该把年前收的活归拢归拢，裁好的有一部分还得给赵阳妈送过去。反应也就慢了点，听俞红宇这么一说，乐了：“你要真敢玩钱的，咱家就不用过了！”
而初五提出来的“攒钱计划”，由于被现实搁浅了，两口子都刻意避开，再也没提过。
王丽萍洗了碗，正要伺候俞佳穿出门的衣服的时候，门响了。
来的还真是稀客，王丽萍以前在供销社的同事，小周。
小周也不外道，进了门围脖都没解，拉着王丽萍的手就开嚎：“王姐，小岑！小岑没了！啊啊啊啊啊啊！！！！”
王丽萍当下也是两腿一软，差点就一屁股坐地上：“你说啥？谁没了！”
“小岑！岑玉兰！”
俞佳已经熟悉了王丽萍给安排的，“只要有外人，就要装作写寒假作业的样子”的套路，刚要去翻书包找作业，听见这件事儿也大吃一惊。就那个活泼热情的小岑阿姨，没心没肺的还嫌弃俞佳长得丑的小岑阿姨，咋能说没就没了呢！
王丽萍好容易安抚了自己的情绪又安抚了小周的情绪，扶着小周在床边面对面的坐下了，才听着悲痛欲绝又有些惊吓过度的小周讲起了来龙去脉。
……………………………………
小岑的丈夫姓张，是个客车司机，在长途客运站工作。小张比小岑大两岁。俩人都是娃娃脸，活泼爱笑，认识的都说他们俩般配。结婚三四年了，也没要上孩子。在外人看起来，小两口感情甜得跟蜜一样。小张稀罕小岑长得漂亮，就跟宠闺女一样的宠。大半夜下楼把小卖店的门敲开就为了小岑夜里突然想吃冰棍儿。
本来小张是要一直当班到年根底下的，可2月1号，是小岑的生日。小张偷偷的跟人换了班，傍晚时分赶回家要给媳妇一个惊喜。没想到，等着他的，是改变了他后半生的一幕……
小张发了狂，拳打脚踢还不够。他去厨房拿起了结婚时买来就没用过的剔骨刀，挣扎撕打中，深深的刺进了小岑的身体。
清醒过来，小张万念俱灰，穿着一身血衣，不顾路上行人异样的目光，走到离家最近的派出所，投案自首。
……………………………………
“不可能，瞎说！小岑哪是那样人啊！不可能！”王丽萍显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我也不信啊，一大早上，供销社刚开门，老张家人就来闹了！十来号人堵着门口，又吵又骂的，非让老田头给写证明，证明小岑是……是破鞋……，让俺们都签字儿，写什么求情的东西，让警察局把他们家张理光放出来。还要打人呢！老田头气的血压都高了，这不趁着他们轮班去吃饭的时候，我们才敢偷偷从后门跑出来！”
“那你下午就不去上班啦？”
“还咋去呀，你是没看见老张家人啊，都带着家伙呢，可吓人了！”小周惊魂未定的抚着胸口：“其实我也不信，就张理光那个斯斯文文的样儿，谁承想能干出来这样事儿啊！可隔壁买土杂的大杨子，不是和小岑是邻居么，看我中午偷偷跑出来，还把我拉过去问咋回事儿来着！她说小岑的确是年前就没了，警察都来过了，还说什么“他杀”“丈夫”“投案”“动机”啥的。我着急来找你，也没多跟他说，可看来，这事儿啊，是真事儿……“
…………………………
被收押的张理光，对于作案行为供认不讳，给警察办案带来了很大的便利。但对于作案动机却是三缄其口，一个字儿都不提！
他一闭上眼睛，就是那晚他不想回忆的场景。
他提起拳头，本来是要打那个男人的。可谁知道，从被窝里出来的，除了衣衫不整脸色潮红的岑玉兰，竟然是那个总来找小岑的好朋友，知识分子季老师！哪有别的男人！
看着季老师低着头从他身边经过走出门外，张理光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是遇上了什么事儿！他一脚踢上房门，走进屋子里。坐在沙发上的他，头脑一片混乱。盯着坐在床上惊魂未定的小岑，他只有一个想法：“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呢！”
而此时坐在床上的小岑心里也只有一个想法：“他咋就提前回来了呢！”
张理光理不出个头绪来，一股邪火压不住，脱了衣服就朝着床上走去。小岑莫名其妙慌了手脚，回过神来却已经在拼死反抗。
张理光想起开门时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嬉笑声，再看对着自己又打又踢的小岑，脑中最后一根理智的弦一下子断了。清醒过来时，已是铸成大错…………
…………………………………………
小周好歹恢复了平静：“王姐，咱俩哪天去小岑家看看吧。他家人口少，老两口……也怪可怜的。”
“行，你有空的，你来找我，我这两天都在家！”
小周梦游一般的还絮叨呢：“警察还跟大杨子他们调查呢，问有谁看见那个……那个男的没！他们楼里邻居说，男的没看见，倒是看见个长条脸大高个的女的……”
王丽萍脑子里轰的一声，嘴张开老大又慢慢的闭上了。她再也没了心思听小周说什么。怔怔的消化着这对她来说太过刺激的事实。
几乎是同时，一旁装模作样写作业的俞佳，也从小周的描述中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她这才明白为什么每次看见季老师她都会有种淡淡的违和感。季老师看向小岑的眼神，明明就是浓烈又炙热的爱！
王丽萍恍恍惚惚的送走了小周，恍恍惚惚的炒了个菜，自己没吃两口又恍恍惚惚的坐在床上掉眼泪。
她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觉得小岑活该，自作自受！可也不至于，就这么让人打死了！她觉得张理光可恶，可细细想想张理光也是这场悲剧的牺牲者。而始作俑者季老师，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儿，她才是害死小岑的人罪魁祸首！可想起那天得知自己家里有困难就潇洒的慷慨相助的季老师，王丽萍怎么用力，都恨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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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救场如救火
一九九二之四
王丽萍把年前年后做缝纫活的钱归拢归拢，还没收了俞佳的压岁钱，凑齐了一百块，二话不说就要给季老师送回去。
本来她是打算先还给老韩大夫的，现在改了注意了。
对于怎么还钱一事，王丽萍设想过很多电视剧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比如在幼儿园门口碰见，就要说：“你不配当老师！”然后把钱扔到她脸上。
如果是在季老师家楼下碰见，就要说：“你这个害人精！不要脸！”然后把钱扔到她脸上。
而如果是在街上偶遇，就要指名道姓的说：“季飞飏你害了人还有脸出门！你给小岑偿命！”然后把钱扔到她脸上。
……………………
当然最后这些都没有实现，因为季老师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俞佳觉得就算真的遇上了，王丽萍这种老实人，是绝对不可能把钱扔人家脸上的，说不定还会跟人家说一句：谢谢。
这天已经是正月十四了，王丽萍还是没有找到季老师。
也许是这一年来绷紧的弦在过年这几天松懈了，也许是小岑的突然离世给王丽萍带来了一些说不清的情绪。也许是经期的临近荷尔蒙紊乱，这几天的王丽萍，用文艺点的话说，失去了“人生的方向”。
俞佳眼看着餐桌上的饭菜，从过年时候的四菜一汤，到初八时候的两菜一汤，到现在的头天晚上的剩菜，夹生的大米饭……
而俞红宇也从吃饱喝足了打着嗝心满意足的去上班，到草草吃个饭叹口气去上班，到现在下班了就在单位打扑克，根本不回来吃饭……
俞佳觉得是时候亲自出马了，当然要采取迂回战术。
下午四点，王丽萍还像个游魂一样坐在缝纫机前一动不动。眼神都直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收好了寒假作业，俞佳从椅子上滑下来，拉了拉王丽萍的袖口：“妈，我饿了，做饭呗？”
王丽萍麻木的转过头看了一眼，敷衍的回答：“好，妈做饭去。”
“妈，你教我蒸鸡蛋糕呗？”
“你学那个干啥？”王丽萍还是有气无力的。
“我爸好几天没回来吃饭了，我想做鸡蛋糕给我爸吃，我爸爱吃鸡蛋糕，做好了我就去单位找我爸去……”
“你爸不回来吃，咱俩还省事儿。”
看王丽萍不为所动，俞佳有点着急了，不得不使出大杀器：“赵阳说他爸也不回家吃饭，完了他就没爸了，我爸也不回来吃饭，我是不是也要没爸了……”越说越委屈，还挤了两滴眼泪出来。其实小胖墩哪说过那些话，都是俞佳现编的。
要放在以前王丽萍早就高高兴兴的接过话茬，再夸俞佳两句，然后娘俩乐乐呵呵的去给俞红宇做饭了。
而今天王丽萍不知为何烦躁的不行，立起眼睛：“瞎说什么！大过年的还哭！你也不想好呗！就知道瞎说瞎说，考个倒数第五咋没见你哭呢！还有脸瞎说！！！”
说完这些话娘俩都震惊了。王丽萍是从没和俞佳说过重话的，今天也并不是真心想说俞佳，而是满腹的负能量总要找到个出口。
俞佳则是不知道王丽萍还有这么强的战斗力，装可怜起了反作用，俞佳不知道下一步该咋走，懵了！
好在一个人总不会一夜之间就彻底转了性，王丽萍看着俞佳愣在那里，好像突然找回了心智，突然就觉得心疼了。
太肉麻的举动她做不出来。只能叹了口气：“妈这就去做鸡蛋糕，做好了咱俩找你爸去。”
俞佳也长出一口气，王丽萍要是再不回复正常，俞佳也就只能采取下策满地打滚儿了！
做好了饭已经快六点，正月里白天短，都黑的透透的了。
王丽萍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拉着俞佳，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农机厂走。
她想理出个头绪来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过去这一年来实在是太累了！
俞红宇的收入是死的，上调又没了希望。自己是不怕苦不怕累，可做缝纫活那几个钱，能顶啥用啊。这前路，就跟这天一样，黑漆漆的，远方看不着一点亮。
进了厂门有路灯，娘俩就把手电筒关了，往办公室大楼走。只有一楼靠大门的办公室还亮着，想必俞红宇一定是在那了。
快到大门口的时候，王丽萍听见了屋里吵闹的声音，许是因为都抽烟，打牌的几个老爷们把窗给开开了个缝儿，听得还挺清楚的。
就听人指名道姓的说：“小俞子，就你事儿多，说好了来钱的来钱的，咋到你这就不行了！啊？”
“老姜，你少说两句吧！”不知道是谁劝了一句。
“本来的么，我他妈的这都赢了几把了！妈*的！先前那些就不算了！从现在开始，一把一清啊！咋地？不敢啊？不是兜里没钱吧！媳妇不让你玩啊？看给你管的那个怂样”
“老姜你别瞎说，人家俞哥媳妇挺好地，还……”
“好啥啊？这都几点了，家里还不来找！现在还在外头玩的，家里能有好老娘们啊！我就不信了，谁也不用说谁……”
王丽萍在窗根底下不远的地方，听得清清楚楚，她知道照俞红宇那个蔫巴狠儿的脾气，这一准儿是要打起来了！情急之下她做了个让自己都意外，但却十分正确的决定，她把裤兜留着买菜的二十多块钱都掏出来了，一把塞给俞佳：“快，给你爸送进去！”
俞佳已经急得不行了，王丽萍的举动又正合她意，接过钱就往楼里跑。为了“稳住军心”还先出声儿报信儿：“爸！爸！你在哪呢？”
一口气跑进了屋看见四个老爷们围一圈儿坐着，还有俩看眼儿的。
俞佳直觉觉得坐在俞红宇下手的，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的黑脸老爷们就是那个讨厌的“老姜”，她没好气的狠狠瞪了他一眼，冲着俞红宇喊：“爸！我妈让我给你送钱来了！”边说边把手里的钱献宝似的往俞红宇眼前一送！
靠墙站着的小年轻的看俞佳跑得通红的小脸蛋就稀罕：“哎呀俞哥，你家闺女啊？说话真利索！”
俞红宇可是懵了，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俞佳肚子里的心眼儿早就翻了几个个儿了，知道俞红宇单位的人里，说不定哪个就是自己家的债主。所以俞红宇的脸面得成全，同时话也得说明白了：“我妈说了，爸爸辛苦一年了，省吃……俭用的都为……了我！”又伸手在自己小棉袄的胸前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十块的：“这是……我的压岁钱，我……本来要买汽水喝……也给你！你……多玩会儿！”说到后来还故意磕磕巴巴的说不明白，让人觉得孩子真是在学舌呢。
在场的人也都觉得挺新奇的，这么点个小崽子，天都黑了跑出来给他爸送钱来，还这么乖巧会说话！在场的都是粗心的老爷们，谁还能去细想这里的事儿究竟合不合逻辑呢。
俞红宇虽觉得俞佳胡闹，但也毕竟是缓和了气氛，让嘴贱的老姜没话儿可说。他把钱揣到兜里，给俞佳压了压帽子：“瞎跑啥呀？你妈呢！”
“我妈在外边等我呢，我妈说了，你玩累了就回家，我妈教我蒸鸡蛋糕了，都给你留着呢！”
这话一落地，靠墙的小年轻又接口了：“你看我就说吧，我俞哥家嫂子挺好的，你们还不信！我能找着敌过嫂子一半地，我就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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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编瞎话的天赋
一九九二之五
“王丽萍，我又咋得罪你了？啊？你甩个脸子这一天的给谁看呢！”
正月十五这天，从徐桂琴家回来，借着酒劲儿俞红宇把鞋一甩冲着王丽萍就喊。
自从昨天晚上俞红宇从单位打完牌回家，王丽萍就再没正眼儿瞧过他！俞红宇本来就气儿不顺，在徐桂琴那喝了不少，借着酒劲儿就要发飙！
“你有啥不满？你说啊你赶紧说！你装啥啊，会做两件衣服了不起了呗！你现在牛逼了啊！你能养家了呗！”俞红宇坐在沙发上继续瞎嚷嚷，根本不在乎俞佳会不会被吓着。
王丽萍尽量装作没听见，帮俞佳脱了衣服，打算去厨房烧水。
“你回来，问你话呢！”俞红宇看她要走，光着脚咚咚咚的三步绕过茶几，一把拽住王丽萍的胳膊往后一拉，王丽萍措手不及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俞红宇站都站不稳，晃晃悠悠的，居高临下的指着王丽萍：“我该你的还是欠你的？我就出去玩两把扑克怎么了？你看你不乐意的样！……”
“我该你的欠你的！”王丽萍坐在地上也不起来，终于哭出了声：“我欠你的！你不就觉得我没把俞佳生好么！俞佳得病了把你给耽误了么！要不然你不早就调到土地局去了么！要不是我非要给俞佳做手术，家里也不能欠债！你不就是怨我么！”
俞红宇听见王丽萍尖利的哭声也吓了一跳，而也许是心事被说中了，他恼羞成怒，双手握拳浑身颤抖，眼睛红的像要冒出血来。终于没忍住，一脚踹在王丽萍身上：“你放屁！”
等俞红宇敲开了楼下小卖部的门，买了一斤白酒，四瓶啤酒拎回家的时候，王丽萍已经带着俞佳回娘家了。
许春燕听见敲门声就知道准没好事儿。她披着衣服开了门，看见自己闺女大半夜的带着外孙女，眼睛红的跟桃似的站在门外，当时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也没法说什么，她叹了口气，把俩人安置到了西厢房，王丽晴住的地方。
王丽晴刚要睡下，看见二姐和俞佳来了，倒是挺高兴的。麻利的去隔壁王立昌住的地方把不用的被子抱过来，给俞佳安排到最热乎的炕头住。
“你俩来了太好啦，我这一天天的都没个人说个话，闷死了！”王丽晴把一头秀发笼在脑后，笑容亮的在大晚上都发出光来。
这个未婚的姑娘虽然不会干农活，但对付小孩儿可明显很有一套。她温柔的给俞佳擦了脸，洗了脚，还跟俞佳玩了会儿挠痒痒的游戏。最后给俞佳细心的掖了掖被角，又在俞佳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就此王丽晴已经正式成为了俞佳第二喜欢的亲戚，第一当然是雷打不动的英明神武的大舅妈韩菱了。
王丽晴对王丽萍这种明显是经历了家庭风波的情形反倒不知道怎样对付。一脸尴尬的叫了声：“二姐。”
王丽萍也知道跟她没啥能唠的：“快睡吧。别耽误你明天上班。”
“耽误啥！晚上要上厕所叫我啊，我给你打灯。”
虽说是三个人一起睡，但西厢房原来是王立兴三口人住的，火炕自然是很宽敞，一点都不挤。
王丽晴这个心里没事儿的，沾着枕头就着了。
俞佳虽说刚经历了一场“家庭战争”，但在前一世的大风大浪之后，这种小打小闹根本算不上事儿了。况且这两口子绷紧了一年的弦儿，总要找个机会松一松。有些时候话说出来了，总比闷在心里强。躺着热乎乎的火炕，听着王丽晴均匀的呼吸声，俞佳也很快就入睡了。
而原以为将会度过一个不眠之夜的王丽萍，刚刚在家的争吵似乎用去了全身的劲儿。如今回到了娘家这个避风港，所有的乱七八糟的事儿她都想暂时抛在一旁。“大不了带着俞佳单过！”怀着这个悲壮的梦想，王丽萍也睡着了。
许春燕本着“小两口打架不算事儿”的原则，第二天一早就要把王丽萍往家撵。可在看见王丽萍胸前被踹的一大块青紫之后，老太太改变了主意。
“你和俞佳就在这住两天吧，红宇来了我跟他说。”
王丽萍这下可轻松了，不用洗衣服收拾屋做饭，吃喝都是现成的。孩子也有人给看着，连去赵阳家拿缝纫活都不用带着俞佳。
许春燕做饭又好吃，娘俩就这么没心没肺的过了两天。
另一方面俞红宇可就惨了。一早上醒了头痛欲裂不说，没了王丽萍伺候他，连干净袜子在哪都没找着！
就这么穿了一双鸳鸯袜子，好容易挺过了一天晚上回到家，翻遍了厨房也没找着能吃的。
想想徐桂琴那张脸，俞红宇打消了回老两口那吃一口的念头，在小卖店买了两袋方便面，回家自己煮了吃。还煮过了火，面糊糊的吃的直恶心。
等到第二天晚上俞红宇也忘了当初到底为啥要吵架了，也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了，心理只有一个想法，再这么下去自己可就要变成那个嘴贱的老姜那惨样了！火急火燎的去老丈母娘家要把媳妇接回来。
总算吃了一顿热乎饭之后，俞红宇碰了个软钉子。
“红宇啊，吃好啦？”许春燕把火爆脾气的老王头和气还没顺的王丽萍都给推进了王立昌的屋，乐呵呵的给俞红宇端了一杯茶出来：“丽萍太不明白事儿了，我都说她了，哪能有点不乐意就耍小性子，还跑回家来不管自家老爷们！”
俞红宇一听这话还以为有门，心理暗叹老丈母娘真是向着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妈，都赖我……”
许春燕根本就不管俞红宇要说什么，按着自己计划的来：“但是丽萍这最近又得做缝纫活，又得带俞佳，洗衣服做饭啥的，给累坏了，加上许是之前做小月子时候落下病了，一个劲儿跟我吵吵腰疼。这不我让她爸这两天给她拔拔火罐儿试试，要能治好就不用去医院了。”
一听说要去医院，俞红宇有点慌神儿了，他怕是那天晚上动起手来的时候，自己把王丽萍拽倒了给摔坏了：“咋的啦，严重不啊？她也没跟我说啊！”
俞佳在里间听着就想乐，王丽萍最近是挺累，但也不至于那么严重。倒是昨天早上起来伸懒腰没伸好腰抻了一下。许春燕这可真是，瞎话张嘴就来，说的一板一眼的，让人叹为观止。
“应该不用吧，上医院还得花钱，在我这好好养两天估计就没事儿了！俞佳也在我这，我替你看着！你就好好上班吧，不用担心！”
俞红宇咋来的又咋回去了。人是没接着，但是好像也没落埋怨。他一方面觉得王丽萍还算给他留面子，没啥都跟娘家讲。一方面觉得许春燕这个丈母娘真是没得挑，不单没借机会训自己，给自己台阶下。还不怕累的帮自己伺候媳妇和闺女。
之前那些不满啊，火气啊，早就都烟消云散了。感叹自己真是找了个好人家！
俞红宇厚着脸皮来蹭了快一个礼拜的饭。帮忙下厨抢着洗碗。又倒水又夹菜的，最后连老王头都没了脾气。
王丽萍气也消了，也歇够了。看着俞红宇天天穿那一件毛衣袖子都磨亮了，也觉得怪可怜的。打算明天早上起来就带俞佳收拾收拾回家去。哪知道就当天晚上，又出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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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用生命勾搭姑娘
一九九二之六
“啊~~~~~~~~~~~~!谁！～～～～～～～～～～～～”
王丽萍觉得自己刚刚睡着，就被这一声连一声的撕心裂肺的惨叫给惊醒了。
她摸过放在枕头旁的橡皮筋，把头发拢在脑后帮了个辫子。这才依稀分辨出这是对门老曲家最近回来串门的大儿媳妇的公鸭嗓。
等到她穿好衣服，披上件用来压被子的老王头的军大衣，一溜小跑赶到院子里，才知道坏了。自己刚才在炕上没摸着王丽晴的人影就隐约觉得不好，这下心里那点儿侥幸也给无情的赶跑了。
站在人群中间被手电晃着那俩人影儿，那个衣冠不整的女的可不就正是自己家那个漂亮姑娘王丽晴么！
再看旁边那位更惨，就来得及套上个秋裤就让逮出来了。上半身白花花的都露着肉呢，小伙子抱着膀子冻得直哆嗦，嘴唇都紫了。
原来老曲家大儿子家里让楼上发水给冲了，趁这两天还是晴天，找了师傅回来刷墙，连带着把家里窗门家具啥的也都上了层新漆，刷完了为了放味儿，三口人就暂时都挤到老人家里来了。
用惯了自家卫生间的大儿媳妇头两天晚上，也就勉勉强强别别扭扭的用尿盆解决了。可今天吃坏了肚子，半夜起来疼得忍不了，这可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在房里解决的了。
老曲家老大晚上喝多了酒睡得死猪一样，怎么推都推不动，公厕离着家里那么远，自己一个女的说啥也不敢大半夜的一个人儿去。实在忍不下去了，大儿媳妇拿了张报纸想到院子里找个僻静地方凑合解决了生理问题，大不了明儿一早早点起来给扔出去。
她摸黑找到了手电筒，出了屋往院子里一晃，盯上了平时堆杂物的仓房。还隐蔽，还暖和，正好！
等推开了仓房门手电筒再一晃，万万没想到里头还有一对儿纠缠在一起白花花的人影！
大儿媳妇头皮发麻，胆都吓破了，惨叫声直冲云霄。
这下不光老曲家老大给吓醒了，老两口也给吓出来了！都以为是遇见小偷了呢，等把俩人揪出来一看，呦！这不对门老王家那漂亮的老姑娘么！
到底是岁数大的人经事儿多，眼看着对门的姑娘跟个谁都不认识的小伙子被从仓房里逮出来，老曲太太知道这关系姑娘名节的事儿，可大可小。这多少年的老邻居了，这事儿上弄不好以后可就反目成仇了。当时就喝止了还想扯开嗓子喊的大儿媳妇，打发儿子带她出去找公厕去了。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邻居可就都跑出来了。老王头和许春燕明白过来之后，浑身的血都跟一下流到脚底板儿了一样，脸煞白！
王丽萍也懵了，这自家的还没说亲的黄花大姑娘，竟然跟个不三不四的小伙子半夜跑到邻居家仓房里鬼混去了！这不单是王丽晴，老王家上上下下所有人，以后都别想在这靠山胡同抬头做人了！
一时间没人说话，静得连小伙子冻的上下牙关打架的声音都听得见。可周围那些戏谑的，嘲讽的，不怀好意的目光，纷纷射向了被手电筒照射着的眼看就要声名不保的姑娘王丽晴。
许春燕咬了咬牙，虽说不是自己养大的总是隔一层什么，可眼下不得不大义灭亲了。她刚要上前狠狠的给王丽晴一巴掌，就听见身后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给了许春燕不啻于绝处逢生的一丝转机。
那是俞佳的声音，七岁女童的稚嫩的声音清晰的响在有些胶着的空气里，她说：“大勇哥哥！你来娶我小姨啦？”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收场得多了。许春燕有了俞佳的这句话垫底儿，忙不迭的借坡下驴，她特意抬高了嗓音以便所有人都能听到：“大勇！丽晴！瞎胡闹！看给你曲叔家吓得！还不把衣服穿上赶紧回来！”
老曲太太一听是这么个事儿，也赶紧顺着话茬：“哎呀，丽晴啥时候有对象了，这俺们都不知道，你看这事儿闹得，啥时候请俺们吃喜糖啊！”
一听到事关嫁娶，看热闹的人也就都散了。
上年纪的自然看不惯，也只能暗讽一句：“小年轻的！”
年轻人甚至还有些羡慕这俩人能这么大胆这么火热。
当初看热闹时候那种“野男人”“偷汉子”“搞破鞋”等等下流的，粗俗的猜想也就都烟消云散了。
只有老王家上上下下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除了俞佳，根本就没人知道这小伙子叫什么！
就连俞佳也不知道他姓啥，她只是在傍晚帮着打酱油的时候，偶然在胡同口听见下班回来的王丽晴兴高采烈地摇着手对远方喊：“大勇再见啊！”
当时她也只是觉得，许春燕和王丽萍为了自己家这个姑娘苦心寻觅的适龄男青年们恐怕要失望了，万万没承想这俩人已经没羞没臊的暗渡陈仓到了这一步！
情急之下俞佳只能编出“已有婚约”这个理由，毕竟都到了这一步，谈婚论嫁已是必然了。
可谁知道那小伙子自从穿上了衣服灰溜溜的从老王家跑了之后，竟再也没有上过门！
一开始王丽晴还倔强的不肯张嘴，直到许春霞从乡下赶来对着“杨招弟”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娘仨又抱头好一顿痛哭之后。王丽晴终于梨花带雨的讲起了实情。
小伙子叫方大勇，是家里的老儿子。家里借着粮食局主任的大儿子方大智的关系，在文化局附近的街上开了个粮油店。是少数的“先富起来的”万元户之一。
小伙子仗着家里殷实，不学无术，每天除了吃喝，就是用生命在勾搭姑娘。王丽晴每天上班一走一过的艳光四射差点晃瞎了小伙子的眼。当即就甩了追了许久的县医院**，对王丽晴展开了强烈的攻势。
乡下长大的王丽晴哪见过这个，小伙子高大帅气，白净英俊。几天的甜言蜜语和糖衣炮弹下来，王丽晴沦陷了。
两个人多次趁着老两口睡着了在王丽晴的房间私会。也是该着了，王丽萍带着俞佳回娘家，搅了俩人的好事，方大勇正是兴头上哪能忍得了，这才打起了老曲家仓房的主意……
可这眼看着一个礼拜过去了，小伙子并没有像大家想的那样，带着聘礼来提亲。邻里街坊之间，望向老王家的眼神，可又多了几分看好戏的成分。
而这天晚上王立昌一回家，又带回一个重磅炸弹：“方大勇个王八犊子！让我逮着在公园搂着个姑娘亲嘴儿呢！都别拦着！老子要去敲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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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又单纯又草率
一九九二之七
自从大哭了一场后，王丽晴一直都表现的十分冷静。
太冷静了，像个游魂。
听见了王立昌带回来的重磅炸弹后，王丽晴抬头迎向房间里射向她的目光，竟然还笑了一下，就起身去准备晚饭了。
看着这姑娘一夜之间就憔悴的脱了相，没有人再狠下心去怪她什么，相反的，许春霞和许春燕两位母亲都在心里默默的责怪自己。
许春霞怪自己不该把孩子在乡下养了这么久，才送回城里来。在自己家里再宠着，也抵不住外头大千世界的**。要送就早些送回来，现在搞成这样，还不如不送！在乡下找个顶好的人家不也是一辈子！如果这孩子就这么毁了，自己以后可怎么活！
许春燕想着虽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可终究敌不过妹妹家养了这么大费的心血多。看着许春霞嘴角的大泡她就后悔自己没在腰上拴个绳，另外一头绑在姑娘脚上，自己走到哪就把姑娘带到哪，直到姑娘出嫁那天再解下来。她也知道这不可能，可自己的心疼加上对许春霞的愧疚，简直要把她腰板儿都压断了。
许春燕喝住了想杀人一样的王立昌。老姐俩商量了一下，小伙子人品啥样也顾不上了，为了姑娘的脸面，人家不来找咱，咱就去找人家吧。豁出去老脸也得把孩子的亲事儿说成了。
………………
新官上任三把火，王立国这工作上正事儿的火还一把都没烧起来，净管自己家的破烂事儿了。
先是韩菱娘家大嫂的弟弟打架斗殴被逮了进去，今天他刚去讲了一声给放出来。回到家看见自己亲妈和老姨坐在沙发上，下意识的就是一皱眉。知道今天这事儿啊，小不了。
越听，王立国的眉头皱的就越紧。心里埋怨怎么许春燕连个姑娘都看不住。自己鸿鹄之志还没展呢，难道要像个街道主任似的去给没羞没臊的大姑娘擦屁股！
再说，说这种事儿说的时候也不知道背个人！还好韩菱是个懂轻重分远近的，平素也不爱学舌。不然家里出了这种不知羞耻的事儿，还不让亲家给笑话死！
要说韩菱可真是个一等一的好儿媳妇，看着老婆婆双眼通红，一脸尴尬。心一下就软了：“妈，这事儿我试试吧，我要是不成，你和老姨再亲自出马，你看咋样？”
打娘胎里出来就一脸严肃的王立国，经过了军队的洗礼之后更是铁面无私说一不二，从来不吝于在自己家人面前发火骂人砸盘子……韩菱说的话无异于引爆了导火索：“你能帮，你能帮个屁！一天就瞎操心，我看你能耐是越来越大了！你能帮你帮，别指望我！”
说完就摔门进了卧室再也不出来了。
韩菱早都习惯了，看着一脸尴尬的许春霞，笑了两声：“呵！呵！别理他，狗脾气，也不知道随谁了！”说完才反应过来说错话了！
许春燕倒是一点都不在意：“随他爸！”
方大勇从来没想过他会这么恨一个小崽子，确切的说，是个七岁的小姑娘。
明明就是郎情妾意如胶似漆的戏码，就算被逮到了也顶大天受点皮肉之苦，怎么小崽子的一句话，突然就上升到“娶不娶”的高度了！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说到底比王丽晴还小两个月的方大勇，还是个脑子里没玩意儿的孩子呢。都是你情我愿的谈恋爱么，都要长线发展的。什么男婚女嫁的，对于方大勇来说就有如香港回归北京申奥那么遥远，更别提什么聘礼提亲了，想都没想过！
在家战战兢兢的躲了两天，他天真的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又想起了小*护*士的好来了。小*护*士也算是来者不拒，俩人又热情似火了起来。
那天在公园莫名其妙的被王立昌打了一顿，他心里还反倒踏实了。现在好了，打也打了，这下彻底没事儿了吧。
于是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小*护*士给他介绍了一个百货商店工作的小姐妹，仨人准备去溜冰场玩儿呢，就见门外来了四位不速之客。最后一个正是他当初心心念念的，也是现在最不想见的漂亮姑娘王丽晴。
走在头里的韩菱，虽没见过，还是一眼就准确的认出了，谁是欺负了自家人的那个**混蛋。再一看方大勇身边的两个不入流的年轻姑娘，心里就是一阵心疼，为王丽晴的单纯和草率而感到深深的不值。
心里的不满带到了脸上，说出话来更是一字一句带着不屑和一些愤怒：“方大勇，你爸妈呢！”
也许是韩菱的表情和语气，也许是王立国的气场和威严，也许是韩菱娘家大哥身上的貂皮大衣和手上的大金戒指，也许是韩菱大哥司机开来的那辆停在门口蹭亮的桑塔纳，方大勇被震慑住了。
唯唯诺诺的指了指楼上：“上头呢……”
来之前就已经分工明确，韩菱负责讲话办正事儿，王立国负责板着脸抽烟，韩志忠的作用是出辆车串个场炫个富。而王丽晴呢，韩菱知道这场谈判，方家是不会有什么温馨感人哪怕是上得了台面的表现的。她狠心把姑娘带来，就是要给姑娘提个醒。让她看看，以后要一起生活的，是怎样的一家人。
老方头是个白胖子，跟他家里卖的精粉一样白，坐在那远看就是一坨肉山。穿着件蓝色工作服抱着个茶缸子喝茶水。看见有人来了也没说站起来让一让，眼皮都没抬一下，纹丝不动。
老方太太则一看就是个人精，一眼扫过就知来人是贵客。核桃皮一样黑而干瘦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沟壑纵横的笑容，露出一嘴抽烟熏的大黄牙：“大勇啊，这谁呀？来，快坐下！”
转头对着老方头吼道：“老不死的快挪地方！来客了看不见啊！”
韩菱被如此市侩粗俗的老方太太震慑了一下，还是很有策略的开了口：“大姨，我是丽晴她大嫂啊！今天刚给丽晴办完户口，顺道过来看看。”
方老太太听出来韩菱话里有话，也隐约觉得来者不善，可毕竟是老油条了，竟然没慌。装着没有头绪的样子，不搭茬儿。支着个笑脸，示意韩菱接着说。
“丽晴总说大勇这好那好的，我这人好信儿憋不住，就想过来看看。这一看啊，果然是一表人才啊。”其实方大勇那种油头粉面的样，韩菱真是一百个看不上！可为了来这一趟的目的，违心的话也得说了！
“可不是么！”老方太太听出了来意，眼睛骨碌碌转了好几圈，心里有了主意。“你们文化人啊，看人就是有眼光！我们家大勇啊，前两天，让粮食局局长他老婆给看好啦，要招回家当女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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