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砸晕
而就为了这朝鲜的感受,共和国和南韩直到九二年八月才得以建交,那时共和国和南韩的贸易往来,经济联系实在是密切到了不建交就麻烦重重的地步。就是这样,咱们也照顾了朝鲜的感受,派人带了谅解备忘录去。可谁成想北朝鲜反手就捅了咱们一刀。
九三年,京城申办两千年奥运会。当时因为准备工作,和幕后运作得力,没有人认为共和国会输,申奥代表团甚至都和中央领导拍了胸脯,结果,最后时刻,萨马兰奇嘴巴里吐出的却是“悉尼”!当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共和国竟以两票之差败北,事后一查,朝鲜的那票,竟然给了悉尼!
一票之差,数载努力,天量资金投入,皆作泡影。由此可见,棒子真不是他m的什么好东西!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
薛向陈述了对外贸易的飞速增长,可谓是破尽陈大河的杀招。
不过,要想奠定胜局,却还不够!
而薛向显然不愿再给陈大河组织反击的机会,慨然祭出最后的杀手锏:“萧山若是建港,因地处脉冲位置,是沟通朝鲜半岛,和日本海的桥头堡,若是港成,对内对外的竞争优势,将远远胜过连港,齐鲁的雾台,乃至津门!显然这一点,不止我们萧山干部看到了,便是海外侨胞也一样瞩目,实不相瞒,前段时间,我去港岛招商,便有爱国港商提及此事,经过详细磋商,我代表萧山县委县政府已经就他们的投资意象,签订了若干投资协议,协议中承诺,一旦萧山建港。他们愿意参与到祖国的建设中来!”
“为了简洁,我就不详述有那些公司了,只说两个诸位领导熟悉的。一个是盛世中华公司,该公司是亚洲最大的古文化交易公司。其总裁原籍京城,去年访问京城,还曾给京城市府捐赠过百万港币,在经济特区鹏城亦设有房产公司,经济实力不容置喙,该公司愿意投入到港运基建上来。另一个则是,大名鼎鼎的包氏海运。包氏海运在世界海运公司中也是首屈一指的,他们愿意参与到码头集装箱建设,以及未来的承运工作!”
“或许这么说,还不够直观。那就说重点的,包氏海运已经和萧山县委县政府签订了三千万港币的投资意象合约,而盛世中华愿意投资二千万美元,承建港口,这便是两份意向协议文件!”
说话儿。薛向从身侧的挎包里,掏出了两个文件夹,亮在了桌上!
薛向说完了,也掏出了文件夹,却是没人说话。一边做笔录的年轻人也不过来,帮富彦国收取文件。
满场就这么陷入而来诡异的沉静中来,说起来,满室俱是高官之属,能让他们惊诧的事情,已经太少太少了,三千万港币,二千万美元,兑换成人民币也不过亿元,对国计委,国经委,体改办,建设局等这些重量级单位来说,也只能算是平常,便是陈大河每年经手的资金也不止这个数!
之所以众人震惊,乃是薛向这句话的两个词,挑动了众人的神经!
那两个词?港币!美元!
合起来,组成一个词,便是外汇!
港币也还罢了,购买力有限,国家亦不缺乏,可是美元,这个时下唯一的国际货币,共和国实在是太需要太需要,以至于到苛求的地步。
细说来,时下的共和国已经建元有三十多个年头了,虽然绝大部分时间,和老美关系不佳,但对美元的追求上,从未有丝毫缓解。可就是这样,此时,共和国的美元储备,依旧不到三十,当然,单位是亿,即便到了八十年代最后一个年头,美元的储备依旧未到三位数。
共和国极度缺乏美元,可偏偏美元就是国际货币,国际采购,人家就认准这玩意儿,而共和国改革肇始,除了劳动力外,还就什么都缺。因此,对美元的追逐,几乎就成了一项关乎国运的政治任务。出口创汇,更是成了所有国企的最高荣耀。
而众多让人看来不可思议的出口交易,关系到美元,也就容易理解了!比如,国内原本价值十元的东西,买到国外不过一元人民币,但为何交易达成,只因外商支付了价值一元人民币的美金。当然,出口企业不会亏损,因为有国家会用人民币来填补之间的差价,往往还会为其出口创汇,给予奖励!
就是这么疯狂的追逐,后世的共和国才会存贮下那让人眼晕的外汇,成为全球最大的外汇储备国,和老美最大的债主!
不能不说,一啄一饮,似有定数!
正是因为国家极度缺乏外汇,时下,改革肇始,贸易出口相对九十年代,几乎微不足道,此刻,共和国对美元的苛求,几乎到了最高程度,而追求美元的能力,却又极低,因此,薛向抛出两千万美金,无疑是一个天大的馅饼,一下子就把满座高官给砸晕了!
“两千万?还是美元?薛向同志,我,我没听错吧?”
财政部预算司司长申算忽地站起身,踢翻了座椅,奔到了薛向近前,抓着薛向大手,浑身直颤!
也无怪申算如此冲动,因为今年的出口创汇任务,远远没有达标,外汇管理局已经催了无数次了,眼下有了这二千万美金,哪里还用发愁!
薛向笑道:“是的,两千万美金,这点我可以用党性担保,如果需要,我想包氏海运的那笔投资也可以换作美元!”
又是一记糖衣炮弹,会场的气氛,立时炽热了!
不待那做笔录的年轻人动手,文宽夫压着会议桌便将薛向身前的那两份文件拽了过来,摊开,推到了富彦国身前,国经委副主任方鸿渐,体改办副主任王崇山,也顾不得什么体统,全把脑袋伸了过去。
余者,国家建筑工程总局副局长王永远,国家测绘总局副局长商频果,财政部预算司司长申算,则围着薛向询问起了萧山的具体情况,热烈地谈起了规划、建设,以及财政拨款。
独独陈大河一个面无表情地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仰望着天花板。
因为,这会儿,便是傻子也知道大局已定,无可回环!
甭说萧山县建港确实有助于应对越来越频繁的东亚贸易,便是为了引这数千万美金入彀,即使是有重复建设的嫌弃,国家怕也是得投入了!
可以说,此次会战,薛向不占地利,又失人和,却牢牢抓住了国家紧缺外汇的天时,一战定乾坤!
其实,从这里也可以看出薛家人行事的准则,那就是从来就料敌机先,走一步,望十步,几乎在炸药削平了鹰嘴峡的那刻,薛老三便算定了胜局!
……………………
又是一年冬来到,朔风飞扬,大雪纷纷。
一间干净明亮的小屋内,薛向,廖国友,宋运通,王刚,楚朝晖五人,围炉而坐,持著把酒,就着一锅黑狗肉,享受着这冬日难得的闲适。
之所以说难得的闲适,实在是自十月中旬,薛向单枪匹马入京,将萧山县建港的事儿谈妥之后,众人便再没闲暇过一刻。
不说薛向那日归县,花原地委陈建书记领着全体地委委员接驾的风光,也不说港商代表签字仪式那日,省委书记邓永加亲自光降的热闹,即便也不提萧山港开建那日,国w院彭副总理亲至的轰动。
便是安顿好,突如其来涌入萧山的数万人口,便也将萧山县上上下下,忙了个人仰马翻。更别说,还有遮应这数万人吃喝拉撒,便是薛向也头一次生出了干部不够用的想法。
不过好在,这数万人中,除了那国字号的基建单位需要萧山县全力统筹外,剩下的多是奔着商机而来的共和国第一拨下海的商人,这帮人,薛向也就临时成立了个商务局应付外,剩下的,全靠市场这支看不见的手调理了。
就这么一帮数月,眼下已过新年元旦,算是进入公历一九八二年了。天寒地冻,万木萧疏,按自然界的法则,当算是到了将养的时节了,闹腾了数月萧山县也不例外了,便是海港施工处,也停了工。
这间小屋,便是建在丰乐乡,离原先鹰嘴峡数里外的位置,是间单院,正建在天荡山山脚下,是当时工期渐进,事物繁杂,薛向也只得就近理事儿,可他又不愿去丰乐乡政府鸠占鹊巢,无奈,楚朝晖便特意令人在此建了间小屋。
好在楚朝晖熟知薛向脾性,不仅建造时,选在了这风景绝佳的山脚,便是用材用料,也力求简洁,一间瓦屋,里面在置上办公桌椅,就算了事。
果然,薛向见之大喜,便搬在此处办公了。
今日,冬歇,宋运通打了只黑狗,寻了大师傅,拾掇好了狗肉,便约了廖国友,到了这小屋,架起了火炉,便炖了满满一锅,开始而来这绝佳享受。
本来冬日围炉,就是妙事,再有酒肉,算是妙极。
更不提这黑狗肉,本是狗肉中的绝品,俗话说,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说的就是这黑狗。
一锅狗肉,几乎对了小半斤朝天椒,加之料理得法,便是闻着这香气,身子就能出汗。
好酒,好肉,再加上几个聊得来的朋友,聚在一起,话题自然就多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美人有请
“来,薛书记,敬你一杯,现如今,我老宋算是彻底服了你,实话实说,我以前觉得做官,跟教书一样,就是个职业,不一样的是,做官威风,有权有钱,能享受,除此之外,我不觉得这做官和干别的行当有啥区别,今天,看看今天的萧山,看看今天的萧山百姓,我算是明白了,做官不仅是能让自己痛快,也能让更多人的痛快啊,而让这更多的人痛快,似乎才是一件大痛快啊!”
宋运通端起酒碗,醉态醺醺地说道。
不待薛向答话,廖国友笑兮兮道:“哎哟喂,老宋悟了,老宋悟了哇,看来不久的将来,咱萧山的雷锋和焦裕禄就要诞生啦!”
“哈哈哈……”
廖国友一番打趣,举坐皆笑!
细说来,谁都知道宋运通的那番话,绝非拍薛向马屁,真是肺腑之言。其实,不光是宋运通生此感悟,只要稍有天良的干部,无不生此感概。毕竟沧海桑田的巨变,万民欢呼的鼎沸,览此壮阔,几人心中不怀壮烈?人终究需要成就感的,官员尤甚,看不到希望时,这种成就感或许就在升官、发财之上,但一旦遇上眼下萧山这种大机遇,生出使命感,实乃是再正常不过。
”宋部长说得好,萧山得遇薛书记是千年的造化,我辈得遇薛书记,那更是一辈子的造化!”
持了酒瓶给诸人倒酒的楚朝晖,适时送上一句马屁。
他是薛向曾经的秘书,实乃是心腹中的心腹,更有拼死护主的往迹,在薛向面前,如何说话,都是应当的。不过楚朝晖这句奉承话出。众人脸上依旧挂笑,却没人如廖国友方才打趣宋运通那般,打趣楚朝晖。
因为楚朝晖说的是实话。更重要的是后半句,几乎说中了众人的心声。如果不遇薛向。这帮无根无脚,最多在地委有些许关系的本土基层干部,一辈子就算拼尽全力,再加上祖上有灵,运气爆棚,也至多上到副厅级,甚至。绝大部分人想似王建那般从正科,折腾二十年,到副处的机会的也无。
而遇上了薛向,遇上了这个背景通天。能力惊人的恩主,几乎所有人的仕途之路都瞬间打开,不提萧山建港这堪称伟大的政绩,给萧山所有干部的履历上划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只说加入了薛向的政治体系。有了这位首领开辟道路,前途已然无量!
薛向笑笑,端起碗来,和宋运通碰了碰,一饮而尽。道:“光有机遇,不出成绩,想上去也是妄想啊,都说,机会是给准备好了的人的,我也是这样看!”
薛向如此表态,便是在说,别想指望和我薛某人搞好关系,就认为够了,还得拿成绩说话!
“领导,您这句教诲就多余啦,这些年了,谁不知道您的风格,再者说,您那‘要上进,出政绩’的口号,已经成了全体萧山干部的行动指南,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啊!”
照例是楚朝晖接的茬儿,这种话也只有他说最合适。
而他话里的那句“要上进,出政绩”的口号,也确实是薛向在一次副科级以上干部动员大会上讲的,算是明确了萧山今后的用人准则,颠覆了多年的人事调动,靠跑,送,要的准则。
当然,薛向这句口号出来的初始,也并非所有人都信了,毕竟这种干部大会上领导讲话,发的指示,做的批示,已经成千上万了,事实证明,这些指示、批示,能不打一丝折扣完成的,几乎没有,是以,也极少有人把一言九鼎的薛书记的这句话听实。
可事实证明,薛书记绝不空言,萧山大基建开始两个月后,萧山县委组织部便开始了人事调动狂潮,而获得晋升的果然是那些埋头苦干,且弄出成绩的人,反倒是那些一直被看好的,能活动的干部或原地不动,或直接打发到冷板凳。
而其中能作为传奇和榜样的一次调动,则是丰乐乡的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村长,带领乡亲们组建成了施工小队,在基建处揽下了几个小工程,为村民们致富、创收,此事传到薛向处,十二月份的那次人事变动,该大队长一跃成为丰乐乡党委委员,副乡长,一举实现了从泥腿子向领导阶级的完美飞跃。
此例一开,举县震动,可以说,萧山县的官风民气都瞬间为之一变。
想来也是,驱人役心,利益大多数时候,都是最好的武器!上进,对官员来说,显然就是最大的利益!
众人正吃着,喝着,说笑着,忽然,呼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了,嗖嗖的冷气,似乎令火锅上的热气也为之一滞,接着,更有片片血花飘飞入屋!
“卫部长!”
“是卫部长啊,快来快来!”
“卫部长,请进请进,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一起用,一起用!”
“…………”
来人正是卫兰,谁也没想到大雪封天之际,她寻到了这里。
却说卫兰和薛向的暧昧关系,在座的几乎都有察觉,实在是这位卫部长表现得太过火热,每次常委会上,竟比廖国友还要无底线地站在薛向一侧,再加上,前番薛向替她挡酒,更兼两人俊男美女,虽然外界所知卫兰的年岁还是三十多,可这并不影响绯闻的蔓延。
不过,在萧山县,薛向挥掌封天,即使有绯闻,谁也不敢传进薛书记耳朵里。
细说来,薛向在男女之情上,虽然迟钝,却总算有过几番历练,对卫兰的心思,他自有感触。是以,近来,他也是极力避着这位艳若桃李、眼神火辣的卫部长,不为男女有别,只为是一个班子的同志,若真玩儿出了暧昧,势必引火焚身。
是以,这会儿廖国友四人皆又是起身让座,又是吆喝请吃,独独薛老三尴尬无言,侧身若避。
“你们慢用,我找薛书记说点公事!”
卫兰一袭浅黑呢子大衣,裹得丰腴的身子凹凸有致,面如出水芙蓉,长发依旧挽起,更显得整个气质高雅,让人不敢瞩目。
确实,这会儿,没谁敢正眼瞧他,便是曾经对她起过龌龊心思的宋运通,也避之如蛇蝎,先前便是招呼,也不过是低了脑袋。
众人之所以这般情状,不为别的,就为这位卫部长和薛书记那似有还无的暧昧。不过这暧昧有没有,领导的这种私事儿,谁掺和进去,谁就缺心眼儿。
这不,卫兰说找薛向有事儿说,意思是,寻薛向出去。可她话音方落,廖国友几句场面话一交待,拔脚就步了出去。
廖国友这一走,剩下的几位除非脑子缺弦,才会留驻原地,是以,便一窝蜂地跟了出去,独独留下恨不得也跟出去,却又不得不留下来、眉宇间尽是无助的薛老三。
“呵呵,那啥,卫部长来啦,坐坐,有事儿坐下说。”
沉吟半晌,薛老三硬着头皮,才憋出了这么句场面话。
卫兰瞅见薛老三这愁眉苦脸的模样就来气,她女儿家心思敏感更甚男人十倍,她哪里不知道姓薛的在躲自己,有时候想想,她也气闷非常,觉得自己这样死皮赖脸地纠缠,真有些轻贱。
可情之一物,最是磨人,看不见,摸不着,说不清,道不明,最最恼人的是,它来去无踪,偏又没有道理。
卫兰自己就是这般,一点点陷进去的,直到现在,每日里睡觉,想得就是这位薛书记为自己挡酒的风姿,便是想忘也忘不掉。
尤其羞人的是,每月春梦清发,梦里那让她欲仙欲死之人,还是这个英俊的小子!
如此种种,卫兰是明知自己在飞蛾扑火,却也欲罢不能了。
“薛书记,坐就不必了,地委来了通知,召开全地区范围内的组工干部大会,点名要分管党群的副书记和组织部长参加,会议明天早上八点开,我看这大雪封天,一时半会儿恐怕停不了,明天赶早,肯定来不及,所以,过来问你,是不是现在出发!”
卫兰俏俏生地立着,语气也清清淡淡。
薛向摸摸鼻尖,道:“那个,我看费书记也挺空,你叫他一道去吧!”
费书记,全名费立国,正是从花原党史办捡了天大便宜的萧山新书记。
卫兰柳眉倒竖:“费书记抱病回家了,没空!”
显然,卫美人对薛老三已然极度不满了!想来也是,人家都上门来请了,薛老三还推三阻四!若是真有事儿也就罢了,这家伙明晃晃地在办公室架起了火锅,吃起狗肉了,还敢说自个儿没空,更有甚者,竟然提溜出一个嘛事儿不管的老棺材瓤子,来敷衍卫美人,卫美人焉能不火大。
试想想,大雪封天,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一车行于这广阔天地,岂非绝美。
卫美人都策划好了,和薛大帅哥,香车暖室,共度一回,薛老三竟要把帅哥儿,换成糟老头子。
卫美人不炸毛才怪!
薛老三就是这样,对美女有防御之心,却无抵抗之力,卫美人柳眉一竖起,他就乖乖缴械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有钱后
北地的冬天,向来远胜中原酷烈,又是一天一宿的大雪,天地之间,似乎也被这浩浩之白万全封堵。
从花原通往萧山的主道上,只剩一辆新绿的军用吉普,穿行在这纯白之间,分外显眼。
“咦,怎么走这条道儿,有近路么?”
见前面开车的卫兰,不走去萧山的主道,反走往邻县锦山那条道,后座上的薛老三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原来,昨天被卫兰发脾气拿下后,薛老三便乖乖跟着卫美人,去了花原,在招待所睡了一夜,今日一早,参加了一场冗长而又毫无新意的拖拉会后,二人便直接往回奔了。
车是新车,也是卫美人之车,昨日,卫美人驾去丰乐乡,寻了薛老三,临时便未转回县城,直接从丰乐奔花原去了。
说到这儿,想必有看官会问了,这萧山除了武装部和公安局,不就两部专车么,怎么卫美人也有车了?
要说的是,如今的萧山,可是今非昔比,要知道小妮子和包船王的投资,虽然是外汇,可到国内后,却是被优惠性政策,高价兑换成了等量的人民币,投入到了这萧山,而萧山便是靠出卖土地,也换回了天量的财政收入。
此时,萧山县财政局的资金,可以说堪比辽东省财政厅,甚至每天,都有省财政厅,和花原财政局的领导,上门儿来打秋风,谈合作,或者装杨白劳叫穷。
亏得萧山县有薛老三这么个牌子硬的书记,一一给挡驾了。
钱多了,薛向自不会再委屈这些苦哈哈了半辈子的常委们,不说别的,就是为了收拢人心,砥砺干劲儿。该出的血还得出。
就这么着,萧山县常委,以及政协。人大的一号,都给配了专车。全是簇新的吉普!
此福利一出,薛老三可谓是尽揽人心,便是那一直视薛向如虎的副县长刘力,近来看薛老三,恐怖之余,也多了几分亲近。
萧山县有钱了,薛向不可能光顾着给领导们发福利。下面的干部队伍也要照顾到,毕竟雨露均沾的道理,他是深知的,要不然这萧山县发与不发。人家下面人的待遇,和过去一个样,势必给士气带来毁灭性打击。是以,薛老三给每级干部,提了一级工资。算是广布了恩泽。
当然,除了照顾好萧山县的上层建筑们,惠及老百姓的事儿,该干还得干啊,要不然他薛老三好容易搏出来的薛裕禄的名声。就该滥大街了。
是以,财政充裕的这仨月,薛向也推动萧山县常委会,发布了几条新的政令。
其一,大幅度提高教师待遇。说实话,这时的教师待遇实在是太低了,若是家里没有田地,或者其它主要劳动力,一个教师光靠工资,几乎是不可能养活全家的。这点,薛向从那次的主持教师工资补发事宜时,可是深有体会的,那位饿得拉起衣服露出可怕盆骨的老师,他实在是永远难忘。这会儿萧山县富裕了,这教书育人的老师们,能顾及的,自然要顾及起来。
其二,将各乡村,生产队,以及农户的历年欠款一笔勾销了。细说来,这会儿,虽没后世的什么三提五统,其实,农民的负担也是极重的,田地少的家庭,辛苦一年,缴完国家税收,再扣除生产资料成本,除了填饱肚子,几乎不可能再有盈余,更不提遇上心狠手黑的村官,巧立名目,搞几次集资,农民的日子简直就没法过了。
更不提家里有小孩,还需念书的,或者又遇上个头疼脑热,需要看病的。可以说,这会儿除了家里有会搞副业的手艺人的,就没有家庭不欠大队,不欠乡政府款子的。
而薛老三在萧山两年,可以说下农村的时间,比他在县城待的时间更多,微服私访,最大的收获,就是获得了现如今农村生存状况的第一手资料。甚至,几次走访,都遇上了村上的干部带了民兵,上农户家拖猪拉牛,以作抵税的。
民生多艰,薛老三知之甚深,以前是有心无力,现下,有了能力,薛老三又怎会再视若不见。是以,朱笔一挥,便免了这历年牵挂,当日,此政策下达时,可谓是举县欢腾,甚至有偏僻乡村,还闹着给薛书记建祠堂,吓得薛老三连夜喝骂当地乡政府,乡政府火速行动,才制止了这一闹剧。
不过,减免欠款,只能稍稍让农民喘口气,要达到富民的目的,还远远不够。好在,薛老三这家伙做事从来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帮扶老百姓这事儿印在了他心里,更大规模的计划正在酝酿中就是!
其三,推翻了原来小脚媳妇一般的大棚蔬菜基地计划,开始了猛烈扩展。此前,第二轮也就是今天的大棚蔬菜基地扩展方案,原本也就定了六个,当时,段钢不是没跟薛向反映步伐太小,只是薛向鉴于当时县里的财政、交通,以及销售可能存在的压力等诸多因素,没敢大步走路。
而如今萧山财政充盈,修路计划可以说自薛向从京城带回萧山建港的爆炸性消息那天起,就全面启动了。不仅,各乡镇的主干道全部修葺,便是那条被搁置的萧山主通向花原的水泥路,也再次启动。诚然,当时萧山也并没因为这一消息,财政上又凭空多出钞票来。
可事实上,有了那个消息,也就够了,没有人会认为萧山会缺钱,薛向的老朋友,因为五金厂龙骑分期付款方案而得以晋升的建行花原分行副行长,不,现在已是正行长的周明仁自动找上门来,二话不说,就给萧山县政府贷了二百万的款子。
而现如今从萧山到花原的那条水泥路,早已修通,所以,车里的薛老三瞅见卫兰把车开叉了道儿,自然忍不住发问。
“我怎么开,你怎么坐就是,哪儿那么多话!”
卫兰依旧冷冰冰一句,砸得薛老三没了言语。
其实,从昨天,卫兰生气,将薛老三拿下后,就一直没给薛老三好脸色。薛老三偏偏贱骨头,还就吃美人这套,一路上跟老实嬷嬷一般,便是卫美人抢了驾驶员的位子,他屁也没敢放一个,老老实实去坐了乘客的位置。
这女人驾车,男人坐车,无论在何时,都是有些丢面子的举动,放到前清,让那些老夫子瞧见了,保准能气得白胡子直陡,骂几句,乾坤颠倒,阴阳逆乱!
薛老三挨了训斥,反而老实了,枯坐无聊,也只有送目窗外,凭赏景致。
好在即便是再糟糕的穷山恶水,被这皑皑白雪一盖,怎么着也会生出几分颜色来,这道理颇似那句“一白遮百丑”。
窗外的景色果真不错,瑞雪骤停,沿路两侧,是大片大片的农田,此间地势开阔,农田俱是平整,厚厚的白雪罩上去,竟盈出如海的伟容,小车入船,车驰如溯,偶有几分吹来,附在麦苗上的雪花鼓起,便真如生涛催浪。
大雪封天久矣,越多的小兽无食,这左右两侧的雪海,似乎就成了最好的觅食之地,雪海里时不时蹿出一两只野兔,扑腾起三五只野鸡,偶尔还会冒出个人头,细细一看,多是张笑脸,手中捏网持叉,而这网中叉上,多不会空置,往往少不了一只野鸡,个把肥兔。
薛向甚至能想到,这个夜里,一家人炖上一锅肉,雪夜围炉,联床夜话,说说收成,讲讲古趣,便成这人间至乐。
看着看着,薛向的脸上便溢出笑来,头前开车的卫兰虽负气驾驶,其实一腔心思都在这薛老三身上,一双星眸,除了看路,大半的功夫,却是盯着薛老三在瞧,这时,瞅见薛老三的小脸,卫美人心头也难免震动。
因为她见过薛老三嚣张的样子,霸道的样子,威风凛凛,乃至狡黠,诡诈的样子,独独没见过薛老三会露出这么温暖的笑脸来。
卫兰凝眸窗外,一圈扫视,便明白了,暗自嘀咕,这要人命的小男人怎么越来越勾人了。
车随路走,景色无变,薛老三渐渐失了兴致。想来也是,便是好莱坞火爆大片,连续看上两部,也就烦了,更不提这满眼不变的纯白。
窗外的风似乎渐急了,天色也渐渐黯淡下来,这时,薛老三才觉出古怪来——这车也开得忒慢了。
却说,从花原到萧山原本就只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中午十二点吃罢午饭,就出发了,现在这会儿都四点多了,萧山县城还没影儿。
冬天原本就黑得早,照这个阴沉沉的天气,最多个把小时,就得天黑了。
可照这卫美人的开法儿,估计赶回家,就得半夜了。
“卫部长,我说,能不能快些!”
若是别人,薛老三未必会在乎几点到家,可偏偏是这位卫美人。
他和卫美人原本就容易出绯闻,昨日卫美人儿来邀他,他便是为此顾虑,只是犟不过,才被逼同行。
要是,这大晚上的,才到萧山,让熟人见了,指不定怎么想了。
孤男寡女,该避讳还得避讳啊!
第三百三十章 眼儿媚
“催什么催,大雪天的,能开这样就不错了,误不了你晚饭!”
卫美人冷冰冰掷出一句,说完,自个儿脸上先烧起了红霞,因为只有她自个儿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薛老三讪讪,“那啥,要不行,我来开吧?”
“你知道路?”
薛向傻眼了,他确实不清楚这条道儿,“你指路呗!”
“我可没那闲功夫!”
卫兰飞了个白眼,可惜薛老三瞅不见,不然这腻人的风情,非看呆了他不可。
薛老三没词儿了,干坐半晌,天色越来越沉了,反正是天黑了,几点回去都一个样,他索性也不鼓噪了,安坐凭窗。
“咦!”
忽然,薛老三眼前一亮,此处景致真个是绝佳,远处的天空不知何时渗出几缕红霞,扑在墨色的天幕上,长白山如同天山垂下的玉龙,奔腾飞舞着扑向远方,道儿越行越窄,显然已经偏离了主道,而视野却是越来越开阔。
安坐的薛老三已经懒得问这是朝哪儿了,在他看来,定是从锦山到萧山的一条近道儿,亏得大雪覆地,凸凹不平的小路也好走了许多,但也免不了颠簸。
行车困倦,再加上昨夜一觉也未怎么睡,这不住起伏颠簸的车身,宛若婴孩的摇窝,煞是舒坦,薛老三干脆咪了眼睛,靠在车座后,一手扶在膝上,单指轻叩着膝盖,嘴上轻轻哼着调子,似乎没了怨气,只剩得意。
想来也是,反正天都黑了,再避讳也无用,前有美人驾车。窗外有雪原晚风,天地萧瑟,一车独行。正所谓,壮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薛老三正自得间,车身忽然倾斜,霎时间,薛老三背上寒毛一炸,安坐的身子立时如炮弹般轰出车去,将车门都给轰飞出去。
人刚到半空。薛老三才看清车外景象,这一看清,立时惊得魂飞破散。
原来此时,他正腾身湖上。一汪碧水,早已凝结成冰,硕大的车头已经撞破冰块沉了下去,满眼浩荡,却是不见卫兰踪影。
薛向腾身半空。强大滞空能力,让他有时间,做这番思忖。
此时,他离岸边不过米余,他要上岸。足尖在下坠的车身一点,别说米余,就是十米,也尽能无恙。
可薛老三没瞅见卫兰身影,想也没想,立时一个千斤坠,便坠破冰块,以比车身更快的速度,往湖里坠去。
数九寒天,湖水冰寒刺骨,薛老三体魄雄健,入水也难免刺棱棱得冰寒,好在他气血雄浑,稍稍搬运,身子立时便向揣着个小太阳,再无畏寒冷。
可坠进湖里的卫兰什么感受,薛向实不敢想,此时,夜幕早降,更兼湖水浩荡,水势极大,入得水来,自然难以辨物。
好在薛老三感知强大,顺着车身前进,瞬息功夫,就摸到了驾驶舱,不待车头坠底,劈手挥去,立时将车门扯下,右手暴涨,便勾住了一条绵软的身子,双腿急踩,身子便如箭矢一般,朝水面冲去。
上得岸来,薛老三立时便手足无措了,这会儿,天寒地冻,身处荒野,卫美人灌水昏迷,浑身湿透,薛老三偏生又有着酸腐的忌讳,一时不敢下手施救。
好在薛老三读古书,还没读到腐朽的地步,知道事急从权的道理,赶紧俯身朝卫美人饱满的胸脯压去。
这一压,果然收到奇效,卫美人吐了两口水,便悠悠转醒过来,一醒来,就浑身颤抖,牙齿格格直颤,“好……冷……冷……这是……在……在哪儿……”
“在哪儿,你说在哪儿,说了让老子开,非逞能,穷折腾,折腾得好!”
薛老三也是一肚子火,好好的美艳娘们儿,非要玩儿技术,这技术是该你玩儿得么?
挨了薛向的训斥,卫兰边哆嗦着身子,边爬起身来,眼神朝湖中一扫,“车里……后备箱…的防水袋里……有帐篷毛毯…格……格……”
卫兰哆嗦着话音刚落,薛老三的脸就黑了,很明显这卫美人儿的意思,是要他薛老三下水,再去把防水袋捞上来啊!
“难不成她真以为这冰窟窿是暖水浴缸,说下就能下!”
薛老三真是恼了这卫美人儿了,好好地一次雪夜归程,生生被整成而来落汤鸡,更糟糕的是,此处方圆数十里,不像有人烟的样子,若只他薛老三一人还好说,雪夜奔行,只怕这双腿的速度,也决计不会比小车来得慢,偏生还有个卫美人。
眼下,卫美人浑身湿透,这种天气没个干燥衣服,大冷天的冻上个把小时,没准儿真能冻出个好歹来。
薛老三心念电转,却也没有主意,无奈还得按卫美人说的办。
当下,薛老三二话不说就踏着冰面朝那冰窟窿奔了过去,到得近前,一个猛子下去,很快就拽着个硕大的防水袋上来了。
到得岸上,薛老三扯开防水袋,发现里面的物事挺全,帐篷,毛毯,枕头,手电筒,还居然还有两包饼干,倒像是为今晚特意准备地一般。
“你这儿都哪儿淘换来的,挺全啊!”
说话儿,薛向飞速地料理起帐篷来。
一脸惨白、瑟瑟发抖的卫美人听此言,竟红了脸,“这是我表姐上回来萧山,说要去山里玩儿,特意准备的,结果,我一直忙,就没陪上,东西就耽搁了……”
薛老三手脚麻利,很快一个帐篷就搭起来了。
“你进去吧,赶紧把衣服脱!”
说完这话,薛老三脸上忽然发起烧来,难道人家不知道脱衣服,还用自己提醒?
“嗯”
卫美人蚊子般地嗯了一声,便钻了进去,未几,帐篷缝里,便抛出一团黑影,轻砰一声,砸在了雪地上。
卫兰进去了,薛老三忽然发现自己尴尬了,他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进帐篷不是,进帐篷更不是,彻底僵住了。
薛老三正举手无措之际,刚亮起灯光的帐篷忽然传来人声:“薛向,你,你也进来吧,我,我冷!”
能不冷么?方才薛老三支帐篷,铺毛毯,也就掀出块空地,从附近折了些茅草,在地上铺了,一条毛毯,铺在草上,这天寒地冻的,粗豪大汉尚且受不了,别说卫美人了。
可帐篷里的卫美人明显光溜溜了,薛老三能进去?
正纠结于禽兽和禽兽不如之间,帐篷里卫兰格格颤抖地磕齿声,帮薛老三做了决定。
薛老三弯腰就进了帐篷,他人一进去,便被卫美人飞扑过来,压倒在地。
薛老三刚要动作,忽然触手间,卫美人的身子奇热无比。
薛老三知道要坏事儿,赶紧把一身半干的衣服脱掉,气运丹田,鼓胀气血,双目立时赤红,湿润的身子里仿佛支起了火炉,若是白日,定能看见薛老三周身雾气蒸腾,从帐篷外看,没准以为里面在蒸馒头呢。
卫兰正冷得不行,忽然怀里的薛向变成了大火盆,立时拼死命地朝薛向怀里拱,双手搂住薛向的脖子,脸蛋儿贴着薛向的脸蛋,用力挤着薛向,恨不得一点缝隙也不与留。
卫美人原本就生得美艳丰腴,这会儿,如此阵仗迎候薛老三,薛老三这血气方刚,久不经人伦的汉子如何受得了。
亏得薛老三国术通神,舌抵上颚,锁心猿,降意马,才勉强控住心神,没往那邪念上想。
奈何怀里的卫美人,似乎热烈得不行,在他怀里不住地扭动,那丰腴肥腻的tun瓣厮磨着私处,便是佛门金刚恐怕也把持不住。
薛老三此时仅余一条小裤,卫美人已然一丝不挂,又是如此耳鬓厮磨,薛向拼命地压住气血,痛苦得简直比和一千人打一场还甚。
薛老三艰难地抵抗着,怀里的卫美人似乎越发不安分了,身子的温度开始褪却,鼻息却越发浓厚了,湿润的嘴唇也开始也在薛老三脸上游走。
薛老三想伸手推开卫美人,却发现卫美人死死抱着他脖子,竟让他难以动弹。正欲火焚身之际,忽然帐内又传来一阵古怪的香味,那香味儿时而清淡,时而浓郁,让人忍不住用力呼吸。
薛老三刚吸几口,已经绷不住的气血,彻底沸腾起来,最后一点理智和道德,煞是被燃烧起的欲望吞没殆尽。
怀里正引逗他的卫美人,忽地被他扑倒在地!未几,两条肉虫就缠到了一处!
北风吹寒,帐暖如春,忘情地呻吟,冲刺地低吼,宛若跳动着地音符,共奏一曲鱼水之欢。
…………
时近晓天,薛老三正酣酣而眠,沉睡地卫美人忽然睁开眼来,悄悄从薛向怀里挣出,掀开既宽且厚的羊毛毯的一角,从中钻出身来。
光溜着身子的卫美人出得毛毯,浑身忍不住打个寒战,拾起枕边的手表,看了一眼,忽地掀开帐篷朝外行去。
深冬的早上最是严寒,卫美人出得帐篷,一阵寒风吹来,险些没给她吹晕过去。
好在她刚出得帐外,迎面便投来一束探照灯光,卫美人挥挥手,未几,便有一道人影急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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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被猎的薛老三
来人正是卫兰通讯员晓芳,这会儿,急奔而来的小芳身上挂着的东西可不少,脖子里缠着厚厚的围巾,肩上抗着大衣,右手拎着个大袋子,左手拎着个保温桶,一扭一摆,来速却是极快!
“啊!”
晓芳见了卫兰光溜溜地身子,一声叫出,手电应声而落。
“啊什么啊,死妮子,小声点儿!”
卫兰强忍着哆嗦,呵斥而落一声,伸手抢过晓芳肩头的大衣,赶紧往身上套了!
晓芳趁着卫兰穿大衣的空荡,已经拾起了电筒,“领导赶紧喝口鸡汤,热乎的呢,加了老多姜片,还有红糖,您这会儿,可最缺这个!”
卫兰却不搭话,接过晓芳手中的围巾,在脖子里绕了一圈,借着灯光,寻了昨夜丢弃的衣衫团,一把抱起,保温桶放帐篷里去,赶紧走!”
“可,可……”
晓芳吱吱唔唔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便被卫兰打断,“可什么可,照着办!”
说话儿,卫兰当先朝前方行去。
晓芳本想说您还没穿内衣呢,奈何挂着空挡的卫部长已经去得远了。
晓芳无奈,赶紧把保温桶放进了帐篷,返身追了上去。
上得车来,卫兰还忍不住发抖,晓芳赶紧从后座提溜出了件物事儿,卫兰一见,差点儿没叫出声来!
原来,晓芳提溜过来的,正是一个小煤炉,此时炉火正旺,被卫兰放到两腿处,霎时间,汹汹热气,驱走了所有寒意!
“好妮子,姐姐可是得好好谢你呢!”
夜半无人私语时。反正卫兰和晓芳已然是亲密无间,且这等私事都不背她,这会儿无人。卫兰自然语由心发。
晓芳坐上驾驶座后,又替卫兰翻拣着塑料袋里的内衣。递过一件,不解道:“领导,您让我把保温桶留给薛书记,他一早醒来,咱不全露了么?”
卫兰欣长的脖子从秋衣里钻了出来,捋捋长发,“你当不送保温桶。他一早醒来,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不会啊,咱们计划得很……”
说着说着,晓芳也没声儿了。很明显,她想到了那位薛书记有多么聪明,这种破绽百出的计划,只怕逃不过他的法眼。
驾驶舱里,忽然陷入了沉寂。只余卫兰悉悉索索地穿衣声。
良久,晓芳忽然再度开口:“领导,您这样做,是不是太委屈自己了,您干嘛不跟他挑明啊。您说您论胚子,论样貌,放眼花原,也没谁及得上您啊,更何况,您比他也不差啊,他二十多,能当书记,您二十多也当了部长,况且,您还是女性,论做官,天生就不如臭男人,要我说,您和薛书记是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何苦要这样委屈自己啊……”
说着说着,晓芳真替卫兰委屈起来,长篇大论地,就滔滔不绝了!
“快开车,哪那么多废话,再这么嘴碎,看我带不带你去山城!”
卫兰清斥一句,脸上忽然烧起了红霞,原来私处传来阵阵刺痛,先前忙着奔逃未曾觉察,这会儿坐久了,陡觉出不对来。
转念又想到昨夜的癫狂,脸上的火烧云立时有了蔓延之势,想着想着,忽然有些痴了。她何尝不知道这样做不好,对他不好,对自己亦不好,可偏生这个男人就像磁体一般吸引着自己,如果不抛开一切地来上一回,只怕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甘心。
痴愣愣间,卫兰似乎也听不清晓芳在一边告饶,轰鸣的发动机响起时,她脑子里忽然浮出一句话来,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
募地,卫兰扭过头来,朝着帐篷处望去,尽管相隔里余,夜幕深重,目力根本难及,卫美人还是痴痴地望着,眼神里写满了无尽的凄迷,忽然,卫美人在玻璃上轻轻吻了下,冲着远方招手,泪珠扑簌处,星眸已然朦胧。
…………
其实,卫兰还没起身前,薛老三就醒了!
毕竟里余外的发动机声,传到此处再是稀薄,可拥有强大感知力的薛老三却早早地知道了,毕竟伏地而眠,原本就易感知地上的动静儿。
更不提,这种状况下,薛老三无论如何也睡不深沉,那边动静儿一起,薛老三就警觉了。
原本,他是准备起身的,该做好的防御工作还得做。
可谁成想怀里的美人,却先有了动静儿,他只好闭目假寐,因为薛老三醒来的霎那,就觉出昨晚的事儿有不对头来,这会儿卫美人有动作,他正好静观,以此,验证自己心中的想法。
果然,卫美人刚钻出帐外,外边便有了动静儿,尽管来人声音压得极低,薛向还是听出了是谁。
至此,薛老三万全确信了这是个局。
想想吧,大雪天的,好好的新修的宽敞大道不走,非要曲里拐弯,往这处来,且车速极慢,似乎专等天黑一般,更不提此刻,他薛某人睡着的帐篷,压着的毛毯,小小萧山会在这时有如此举县难见的防水袋,至于先前未曾细想的表姐到来的说词,薛老三也咂出破绽来,进山又不是入河,何须防水袋储物,更不提天荡山老林幽深,哪个女子胆大包天至此,进去闲逛不说,还背了帐篷,敢进去宿营。
一念通,百念通,薛老三忽然有些生气,自个儿好心好意,竟被这卫美人给算计了!忽然,他又想起失控前的那缕诡异幽香来,心念一起,薛老三伸手朝枕下摸去,探手拽出个风油精大小的小瓶,拧开瓶塞,果然又嗅到了昨晚的香味。
那香气果有古怪,勾动的血液又有奔行之兆,小腹间更是热烘烘一团。薛老三赶忙拧上瓶盖,搬运气血,压住意念。
这会儿,薛老三也不得不说声服气,人家准备如此充分,薛老三啊薛老三,该啊!
愤愤不平间,薛老三忽然又想到了河里的车,想到了卫美人开车入水的决绝。一念至此,那点气愤立时又烟消云散了,继而生出好笑来,觉得自己方才的思忖真是混账,好似自己这大男人被美人骗jian了,这实在是傲娇得有些过了。
正好笑间,余光忽然瞅中了帐篷缝前的保温桶,薛老三腹间正饥,方才亦听到这是晓芳给卫美人准备的鸡汤,这会儿摸过来,哪里还会客气,连皮带骨,三下两下就入了腹!
腹中有了热食,薛老三精神也为之一振,伸手拧开枕边的电筒,往左手腕上一晃,已然五点十分了,冬日的早晨来得迟,此时离放亮,约摸还有近两个钟头,薛老三却是不打算再睡,他刚掀开厚厚的羊毛毯,眼神就定住了,头上更似被人夯了一棒,嗡嗡作响。
原来黯淡的灯光下,原先卫美人卧睡处,浅白的毛毯上一滩赤红,那赤红宛若尖刀飞箭,刺得薛老三眼睛直欲发昏。
他忽然发现事情难办了,原来他只当是卫美人慕他薛老三的美色,见色起意,做局偿愿。
可眼前的这滩殷红,分明,分明说明了他薛老三判断有误,有哪个女人会拿这个做局!
一宿荒唐,薛老三不会挂在心上,可眼前之事,分明在告诉他薛老三,自个儿恐怕又欠债了。
更困难的是,这卫美人还是自己班子里的同事,朝夕相对,如何自处?
薛向不知道的是,他料想的麻烦,自始至终没有发生,他回到萧山县后,卫兰便再没和他照过面,三天后,花原地委组织部长洪道忽然来到了萧山县,宣布了一项人事调令,卫兰同志不再担任萧山县委组织部长一职,另有任用,新任组织部长由萧山县委组织推荐!
即便是那次洪道宣布卫兰的调令,卫兰也没有现身,尔后,竟再没在萧山县露面,便是同志们张罗着举办个欢送晚宴,最终也因主角缺席,而告失败!
卫兰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薛老三心头的内疚反而越发深了,他是个对感情从来都没主见的家伙,多是你对我好,我就该对你好的心态,最多心里还藏着一丝对小妮子的愧疚。
又两天,薛向忽然收到一封信,寄信地址是蜀中省山城市!
说到这儿,又得提一嘴了,眼前的山城市还远远谈不上直辖市,山城升任直辖市,是要到后世三峡工程开工后,地理和经济地位陡然重要起来后,才辟成直辖市的,现在的山城只是蜀中的一个地区,一个经济、政治实力仅次于蜀中省省会锦官市的地区。
薛向拆开信封,信封上竟只有两行字!
正是卫美人那晚心头浮起的两句: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
阅罢,薛老三百感交集,他何尝读不出信里的滋味儿,这是卫美人自遣情怀之余,也在告诉他薛某人,她不奢求什么,不会纠缠不放,更不会成他薛某人的负担,而后者之意恐怕远甚前者。
阅罢来信,薛向静坐良久,脑中忽生一念,便招呼王刚取来了卫美人的简历和资料!
一查之下,才知道卫美人今年也不过二十七岁,哪里是那日铁通说得三十七八的未婚妇女!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夏家大妹要借高利贷
再细细一阅,薛老三忽然发现卫美人也是颇有来历之人,光看那条从山城大学中文系毕业,便直进蜀中省府办公厅一条,便能瞅出端倪。
薛老三弄不清楚卫美人这土生土长的山城人,且学于斯,仕于斯,为何要一下子跳到这萧山来,更弄不清楚,卫美人今次这番调动,组织上是出于何种考虑,还是有谁暗中做法?
太多的谜团,简直拧成了一团乱麻,叫薛老三想理也无从理起。
好在薛老三也没纠结多久,很快一堆麻烦事儿汹涌而来,将他这点疑惑给冲得烟消云散了。
原来,眼下已是一九八二年的元月十一号,距离一九八二年春节,也就十多天的功夫了。
今年的萧山不比往年,不到年关,整个萧山便陷入到了狂热的节日喜庆中来了。
想来也是,今年可谓是萧山建元来,最辉煌的一个新年,有太多值得大书特书的喜事,不仅得了丰收的农民兄弟,有了庆祝的热情。
腰包丰鼓了不少的单位,也开始热闹得发放年货,或者准备春节晚会,更多的自然是准备年终总结大会。
而各种会,自然少不得各种领导,而请来哪个领导更关系到该单位的脸面,显然到场的领导也多,份量也足,该单位越有脸面。
很显然,谁都知道萧山县最有份量的领导是谁,是以,年关的最后十多天,薛老三的办公室简直快成了跑马场。
说起来,也怪薛老三,他这家伙喜欢联系群众,不爱联系干部,只知道春节到了。各单位在发年货,弄得挺热闹,并不知道大伙儿都鼓着劲儿在操持春节联欢会。
偶然机会。薛老三在办公桌上,瞅见了县文化局发来的邀请函。邀请他参加县文化局主办的联欢晚会。
薛向一想,春节将至,正是高兴的时候,再加上,他年年回家过春节,还没怎么和同志们一道欢庆过春节。
再加上,他前世久闻东北二人转的大名儿。却从没见识过,于是,便抱着瞧乐子的心态去了。
而哪成想文化局对薛书记的到来,毫无准备。
原来县文化局发邀请函。纯粹是出于礼敬,压根儿就没抱着薛书记能到的奢望,毕竟县里的主要领导全发了,就没一个到的,便是兄弟单位的领导都没来一个。
谁敢想薛书记能赏光?当时。文化局的马局长见了薛向光降,愣是激动得直揉眼睛,又慌忙组织迎接,置办主席台,邀请薛书记讲话。
薛向本来就是想好好乐呵乐呵。瞧瞧乐子便了,浑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无奈,满场掌声如雷,他不上台也不行了,便只有别别扭扭坐上主席台,讲起了话。
哪知道薛老三三句拜年磕儿没唠完,文化局小礼堂的大门立时跟变了风车一般,开开进进,就没个停的时候。
一会儿的功夫,常委们到了一半儿,各县直机关的头头脑脑,几乎一个不拉的全到了,好似今天文化局要召开的不是春节欢庆晚会,而是分官犒赏大会一般。
一场好好的晚会,本该热烈喜庆,结果因参会官员级别太高,文化局干部家属更是早早地被清场了,弄得薛向也没滋没味。
自那后,薛老三就打定主意不去当这搅屎棍!
可世上的事儿,往往事与愿违,薛老三不愿去参会,下面的各个单位不知道啊!
人家只知道混得最差的文化局都能拔了头筹,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跌这个份儿,各单位甚至都不发什么邀请函了,干脆直接组建了游说团,来薛书记办公室隆重邀请。
一个两个,薛老三还客客气气地婉拒,说什么工作太忙,望同志们见谅云云。
可这帮家伙一聚就是半屋子,个个言辞恳切,舌灿莲花,偏偏又有狗皮膏药的韧性,终于老三爆发了,桌子一拍,吼了句“滚”!
霎时间,漫天乌云,都被这一吼给喝散了!
薛书记发火,诸邪自然退避!
了解完这些烦心事儿,薛老三便早早地暗示县老干局组织了一场欢庆会,薛书记到场后,给老干部团团一鞠,集体拜了早年。
这也是薛向新想的偷懒的招数,毕竟一家家的跑,实在太磨人,再加之,老干部们都好客,推推让让,让薛老三畏若蛇蝎!
这老干会上,团团一鞠,礼数便到,省了大麻烦,当真妙不可言!
这天已是腊月二十三,还有七八天的时间,就是农历新年。
往年在这个时候,薛向已经在京城带着三小熬腊八粥了,今年因着萧山建港,诸事繁杂,不管是地委还是码头,各种会议一大堆,偏偏有些重要领导参会的,还就认准他薛某人,费书记和钟县长压根儿不好使,没办法薛向只好撑着,想逃也没空子钻。
这天上午,参加完国建一个副局长在萧山港主持的阶段性工作报告大会后,薛老三彻底松快下来,明天便准备启程回京。
中午,回食堂点了几个菜,用小食盒装了,便直奔夏家。
说起来,薛向已经很有些时日,没和夏家人一到用餐了,他心里很是有些愧疚。
毕竟他薛老三未至前,人家夏家母女仨安贫乐道,生活得贫苦,却满足。
他这横插一杠子,整日里大鱼大肉,好吃好喝地给往夏家搬,大幅度提高人家的生活水准后,猛然又不送了,这跟上屋抽梯没啥两样!
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还好说,可那性子不定的夏家小妹早就受不得油水稀少的家常饭了。
薛老三原本是没顾及到这个,还是昨天傍晚,小家伙从京城来电问他何时回家,说闲话时,跟薛向讲的,说什么夏二姐给她来信,说都饿瘦了!
是以,薛向今天专程让食堂给做了几盘好菜,红烧肘子,毛氏红烧肉,手扒鸡,四喜丸子,尽挑的大油大荤的菜式。
路过菜场时,还想起了春节将至,夏家母女肯定又是随便晃过。
一念至此,薛老三又进了菜场,买了小半扇猪肉,这才骑着自行车,朝夏家飙去。
叮铃铃……
薛向按响了铃铛,吆喝道:“若真,接菜喽!!!”
往常薛老三一句吆喝出,夏家小妹保管跟活泼的小鹿一般,从屋里蹦蹦跳跳跑出来,喜笑颜开地接了食盒去。
今次,等了半晌,不见人来,亦未听见声响,可堂屋的大门却是敞开着的。
薛向心中好奇,靠着篱笆栅栏停了车,一手提溜了食盒,一手提了猪肉,直朝堂间行去。
到得堂间,薛向就更奇怪了,夏家大嫂,夏家大妹,小家小妹俱皆在家。
“若真,给你带的好吃的!”
薛向觉出怪异来,嘴上却依旧和夏家小妹打着招呼。
夏家小妹背坐在椅子上,闻声亦不回头。
夏家大嫂一抹眼睛,抬头强笑道:“薛同志回来啦,你看我这忙的,午饭都没做,您带了吃的,您就吃吧,不,不用管我们了。”
薛向这才瞅见夏家大嫂眼角湿润,似是泪痕,再看坐在大门边上,脑袋抵着椅背的夏家大妹,哪里还不知道这母女仨,定是又折腾出什么事儿了。
人家一家子的事儿,薛向也懒得掺和,可这大中午的,不吃饭不行啊,他薛老三总不能真自个儿提溜了食盒回房间享用吧。
一念至此,薛向便道:“夏大嫂,吃饭吃饭,万事不如吃饭大,饭就不用做了,下点面条就成,今天的菜不少,份量也足,搞点面条将就下就成,对了,这点猪肉是我们单位分的,你也知道今年县里的财政不错,福利也上来了,我回京城过年,也用不着这个,就麻烦你们给处理了!”
薛向话音方落,夏家大妹忽然抬起头来,接茬儿了:“当官的就是好嘛,什么都发,你一个小小的办事员,过年都能分这几十斤肉,不知道那些大官儿们该又分多少,哼,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盘佳肴万姓膏,烛泪落处民泪落,歌声高处怨声高!什么狗屁薛裕禄,我看也是个五谷不分,万世不理的混账官儿……”
薛老三不知道怎么挑动小妮子哪根神经了,换来她这番愤世嫉俗地怒骂,再看夏家大妹,一双眼睛已然肿成了核桃,显然方才和夏家大嫂闹得不轻。
薛向正尴尬间,夏家大嫂忽然怒了,奔到近前,狠狠戳了夏家大妹一指头:“你个死丫头,没事儿就瞎咧咧,早知道老娘就不送你读书了,读读读,读了一肚子歪词儿,满嘴乱跑气儿,从明个儿起,你就甭读了,老老实实准备嫁人,败家孩子,老娘是养不起你了……”
骂完,夏家大嫂又冲薛向道:“我这就去做饭啊,薛同志,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死丫头读书读迷了心!”
薛向尴尬笑笑,不便接言,打算等夏家大嫂入厨备饭时,再寻夏家小妹问清怎么回事儿。看方才的动静儿,闹腾得可不小,不像是拌嘴。
若真是大事儿,薛老三又怎么可能视若不见,置之不理,毕竟在夏家住了快两年了,就是一般的房东房客,也住出了感情,更何况这般混在一起用餐,跟半个一家人也似。
哪知道夏家大嫂刚转过头去,夏家大妹忽然冲地立起身来,冲薛向道:“薛向,你有钱没,借我五百块钱,五年后,我还你五千!”
第三百三十三章 孤儿寡母事事哀
夏家大妹骤出豪言,不仅夏家大嫂惊呆了,便是薛向也吓了一跳。
当然,薛老三倒不是觉得这五百块钱如何多,只是觉得夏家大妹冷不通地丢出此言,实在太突兀了。
“啊!”
夏家大嫂忽地发一声喊,指着夏家大妹,跳脚骂道:“你个死丫头,你,你,你疯了,老娘还没死呢,轮不着你当家,你竟敢借,借钱,你要气死我啊……”
看样子夏家大嫂是真被夏家大妹这番话气惨了,一会儿就喘起粗气来,忽然,夏家大嫂像想起什么来一般,转身就钻进左边的门角里,探手扯出把扫帚来,扬起扫帚,折身就朝夏家大妹扑来,“我今天非打死你个死丫头不可,省得以后让你气死……”
夏家大嫂来势凶猛,奈何薛老三恰好卡在中间,有他往中间一站,夏家大嫂就是化身三头六臂的哪吒,怕是也打不到夏家大妹。
果然,薛老三伸手就将夏家大嫂来势汹汹的扫帚,给摘了下来,“夏大嫂,有啥事儿不能说啊,干嘛生那么大气,打坏了,还不得你心疼,受累!”
却说薛向在夏家的地位一直很奇怪,夏家大妹一直不怎么待见他,纯看不惯他这公子哥的做派,即便上次夏家大妹参加龙骑车队,薛老三对其有批条之恩,可小妮子回家后转身就忘了,该怎么看薛老三不爽还怎么不爽;而夏家小妹则因为小家伙的关系,和薛向很是亲近,再加上薛向总送她美食,小丫头和薛向处得不是一般的好。
而夏家大嫂对薛向说不上亲近,反正总是客气得不得了,而这客气在薛老三这京大高材生转化成县里办公室干部后,达到了顶峰。已然发展成了一种敬畏。
这不,薛老三刚说了几句,夏家大嫂立时诺诺无言了。尴尬笑笑,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薛向见这两母女的模样,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便问起了背坐在椅子上的夏家小妹。
薛向在此,夏家小妹倒不怎么畏惧夏家大嫂,硬顶着夏家大嫂的瞪眼,说清了因果缘由。
原来,今天中午。夏家大嫂下工回家,就没做饭,专等着夏家两姊妹下学。
刚等着夏家大妹,夏家大嫂便让夏家大妹别念书了。赶紧嫁人。
这消息对夏家大妹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她现在已经高三了,再过几个月就要高考,她对自己的成绩很是自信。再加上,她和小晚虽然只去年暑假见过一面,却是成了好友,一直保持着通信,听了小晚来信中。关于大学生活的描述,她可是悠然神往。
这会儿,夏家大嫂让她别念了,不是要她命么?
夏家大嫂陡发乱命,夏家大妹自然不依,询问原由。夏家大嫂挨过薛向的批评,自然不会在说什么女孩读书无用,只说家里经济困难,没钱供她上大学。
谁成想夏家大妹却是门儿清,直言大学不要学费,每月还有粮食和彩金补贴,她不用家里花钱,还能在学校打零工挣钱,说话儿,又摆出了小晚给她讲的勤工俭学!
夏家大嫂哪里知道这会儿的大学待遇有这么好,被自家丫头说了个哑口无言,恼羞成怒下,就耍了蛮,说不准读就是不准读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夏家大妹本就是个烈性子,哪里肯屈服,当下就要闹离家出走,弄得夏家小妹手足无措,哇哇大哭。
一家人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前街的冯婶端着个大碗,在篱笆栏外,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就吆喝开了。
外人来了,一家人再闹腾也得顾及脸面,急忙各自收敛了情绪。
冯婶这一跨进门来,就问夏家大嫂钱准备齐了没,说待会儿上工时一起走,她没带过这么多钱,有些害怕,夏家大嫂吱吱唔唔几句,打发走了冯婶。
夏家大妹和夏家小妹却疑窦丛生,追问出声来。
原本夏家大嫂还想拿出老娘的权威,压服两个丫头,奈何这会儿两丫头憋了一肚子委屈,同仇敌忾之下,压根儿就不惧,死缠着夏家大嫂问原由。
夏家大嫂也知道是拗不过了,不说清楚,大丫头肯定死犟,到时候一家人日子简直就没法儿过了。
于是,夏家大嫂便一边抹泪,一边把原由,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
原来,夏家大嫂所在的棉纺厂最近在搞“抓生产,促效益”的活动,按说,厂子里搞这种活动是好事偏偏车间主任下通知说,响应厂领导号召,车间也要向工人们要效益!
怎么要效应?一个车间就这百十号人,生产任务又是固定的,既然产品上做不出文章,就只能在人身上做文章,无非是多不了产品,就减人,玩儿起了所谓减员增效。
可这会儿国企改制还未出台,便是体改委都未诞生,就勉强组建了个体改办,是以,普通在编工人那是铁饭碗,就是厂长权力再大,也只能批评,惩罚,却没办法开除工人。
所以这个减员增效,从一出台就是瞄准了某些人的。何人?无非是像夏家大嫂这般非在编工人,顶了老公缺的永久临时工。
当然,厂里也不是没给留活路,说每个临时工,缴纳五百元现金,就可以不用下岗,并承诺三年内定编!要不然,为了响应厂领导的号召,也就只能舍小家,保大家了。
这下子,可就打中了夏家大嫂的七寸了,她们一家几乎全靠她那点微薄的薪水在支撑,这一下岗,一家人的日子还怎么过。
再者,这会儿的工人是真把工厂当家在看,离了厂子,无异于成了孤魂野鬼,是以,夏家大嫂是宁愿拆房子卖地,也绝不肯下岗的。
而不下岗,就得交上那五百元钱,可夏家大嫂每月的薪水不过二十八元,就是抠抠索索十多年,再加上有了薛向这么个豪爽房客,家里的存折总共也才百多元。
这五百元钱,无异于一座大山,压在了夏家大嫂的头上,即便是真拆房子卖地,一家人睡大街,怕也凑不出来。
夏家大嫂正一筹莫展之际,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自己车间的韩主任和她说的那件事儿,说他家儿子相中了自家大闺女,愿意出二千块彩礼钱,结她夏家这门亲。
当时,夏家大嫂以自家闺女年纪还小为由,给拒绝了,毕竟萧主任的那个儿子花名在外,她再不愿意夏家大妹念书,可也不希望她嫁这么个家伙。
可事到如今,夏家已然走到了绝路,夏家大嫂自然又想到了韩主任的那个提议,便对夏家大妹直言了。
夏家大嫂一改平日霸道,好言好语地替夏家大妹分析萧家人的优越家境,嫁过去如何如何享福。
尽管夏家大嫂亦知道自己闺女未必真有福享,她自个儿却没法儿不往好处想了。
夏家大嫂这么一番剖析,夏家两姐妹彻底傻眼儿了,她们怎能想到自家突然就降了这灭顶之灾。
夏家小妹倒是最先开口,说她不念了,让姐姐读!
夏家小妹何尝不知道自己就是不读了,省下来的也是杯水车薪,帮不了家里,可小丫头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夏家小妹一说话,夏家大妹也彻底无言了,开始她也以为是自家老娘又哪根神经不对,老调重弹,她自然要拼死反抗。
可这会儿知道确实是自己家快走上绝路了,她自然不会再埋怨夏家大嫂,自己妹妹都说出这番话了,自己这当姐姐还真能只顾自己?
而要她嫁给那花花大少,她是万分不愿的,她宁愿不念书了,也不愿跟那种人过一辈子。
但,眼下的问题,显然不是她不念书,就能解决的,夏家缺的是白花花的银子,要的是开源,不是节流!
是以,夏家大妹也僵住了,除了伏在椅子上垂泪,自怜自艾自家命苦,什么话也说不得。
夏家大嫂亦是知道大丫头的苦,却也没继续逼她,也坐在椅子上,低了头淌泪。
而这一幕,正好是薛老三进门时,撞见的那一幕。
听罢来龙去脉,薛老三心中亦是惨然,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眼前这孤儿寡母可不也是事事艰难?
“夏大嫂,你们厂子收这五百块钱,就没个说得过去的由头?总不能说收就收吧,那有这样胡闹台的!”
夏家的忙,他得帮,这五百块钱,对他而言,亦是小事,若薛老三是普通富家公子,肯定就掏钱了事,可偏偏他是一县书记,治下出了这等不平事,他又怎能视而不见。
不待夏家大嫂接茬儿,夏家大妹抢道:“由头,嘿嘿,官家办事,什么时候讲过由头,至于胡闹台,你们又什么时候不胡闹台了,日日都听萧山县的百姓传那个薛裕禄薛书记,怎么怎么有能耐,怎么怎么体恤民情,要我看他也就是个只顾升官发财的酷吏,糊涂蛋!”
“死丫头,再胡说,看我不扯乱你的嘴!”
伸手喝骂着夏家大妹的同时,夏家大嫂小心地看一眼薛向,她倒不是知道薛向的真实身份了,毕竟这位薛同志是政府干部,当真他的面儿,骂那位薛书记,无论如何不合适!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夏叔叔
薛向万万没想到夏家大妹竟会骂到自己头上,前番进门时,就听夏家大妹在骂薛裕禄,今次还骂,这下,却是真挑起了他的好奇心,“据我所知,薛书记素来爱民如子,玉真,你妈妈的事儿,无论如何怨不着他吧?”
薛向竟难得厚着脸皮,自夸了一句。
夏家大妹横一眼,道:“怎么不怨他,自古,就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他薛裕禄在县里乱发什么‘要上进,出政绩’的号召,下边干部就拼命地想着点子折腾人,要是没薛裕禄这瞎折腾,我妈厂子里的领导会跟着瞎起哄,喊什么抓生产,促效益的口号?厂子里不跟着搅合,车间里会闹腾?不都是一级压一级,最后还不是压在了无权无势的老百姓身上,到时候,他薛裕禄弄出成绩,高升了,给老百姓留下了烂摊子……”
夏家大妹文采飞扬,词锋犀利,一套说词说得薛老三哑口无言,就差背出柳宗元的,来讽刺他薛老三的苛政猛于虎了。
薛向这时终于意识到,什么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了,自己这发完指示,就只要结果,不管过程,跟后世zheng府狂热追求gdp有何区别。
一时间,薛老三被夏家大妹骂得失了神,怔怔站在原地。
一边的夏家大嫂瞅见薛向模样,心头火星子直冒,眼见着就要朝夏家大妹重下死手了,忽然,门外再度传来吆喝声,“伯母,伯母,这里是夏伯母家吗?”
屋内众人听见喊声,循声望去。但见篱笆栏外站了四个年轻人,说话的那个披一件呢子大衣,头发梳得油光水滑。长相也颇为周正,他身后三人手中皆提了礼盒。
这四个年轻人站在夏家篱笆栏外。看着甚是怪异。
夏家大嫂迎出门去,隔栏问:“你们找谁?”
那呢子大衣虽未听见准信儿,却是确认了这里是夏家,伸手推开了栅栏,笑道:“伯母,我是萧韩张啊,韩进的儿子。这不,年关快到了嘛,特意备了些礼物,来看您。也顺便看看玉真!”
呢子大衣话至此处,夏家大嫂哪里不知道这家伙就是自己车间韩主任的儿子,心里嘀咕着他这别扭的名字,嘴上却是不慢,“是萧同志啊。那啥,这不年不节的,我们怎能收你礼物呢,你还是拿回去吧。”
这会儿,即便夏家大嫂生出了要把夏家大妹嫁与萧韩张的心思。可她终究还是要脸面,没个三媒六聘的,她可不会把女儿给了他萧家。
呢子大衣笑兮兮地道:“伯母,叫什么萧同志啊,见外了不是,您叫我韩张就是!”
萧公子的名字甚是怪异,乃是三姓组成,这会儿他自称韩张,倒似他又改姓韩名张了一般。细说来,他这名字也有个来历,这来历倒不是出自什么古典名籍,而是他家庭组成怪异的缘故。
原来这萧韩张的外公是倒插门,插到了他外婆家,而他外婆姓萧,他外公姓张,生下他妈妈自然也姓萧,而他父亲姓韩,又是倒插门到了他母亲家,就这么着,萧韩张出生时,为了他姓氏,一家人还闹了一场,他外公原本就因为女儿没有随自己姓而耿耿于怀,这有了孙子,自然想正过这名份,而萧韩张的父亲,原本不得志,可嫁入萧家后,竟平步青云,由一名临时工,转成了毛纺厂的小班长,这男人一得志,自然就想要面子,便也打起了萧韩张姓氏的主意,结果,两倒插门,到底没争赢两女主,好在两女主也照顾这两倒插门的面子,因此,萧公子就得了这么个古怪的名字。
夏家大嫂原本就因为这家伙的名声,对其心存厌恶,这会儿再见这家伙油头粉面,没皮没脸,心里已然有了十分不喜,“萧同志,我们家脏,准备生火做饭,也没时间招待你,没事儿你请回吧!”
“夏伯母,这可是你要我走的噢,我若走了,今天下午,你怎么去上班呢,难不成真打算不在毛纺厂干了?”
夏家大嫂摆出一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姿态,萧韩张自然懒得再维持什么面皮,反正他就没打算走正常路线,夏家的水仙花,他是采定了。
萧韩张一番话,打在了夏家大嫂的死穴上,是啊,自己再不待见这小子,可不还得把闺女嫁给他么,这么僵着,苦的也是自家闺女。
一念至此,夏家大嫂方欲变换个笑脸,可人终归是有自尊心,夏家大嫂更不是没脸没皮之人,这笑脸自然转变的艰难,没成想竟憋出个哭笑不得的面孔来。
萧韩张见制住了夏家大嫂,心中快慰,“这才对嘛,丈母娘,你放心,玉真跟了我,咱们万事好商量!”
萧韩张打夏家大妹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那日自打在高中校门口瞅见了夏家大妹,他一颗心思便钉死在了夏家大妹身上,要不也没如今这么多事儿!
“商量什么,有什么好商量,姓萧的,赶紧带着你的人滚蛋,否则,我报警了!”
夏家大妹远远就看见了萧韩张,这家伙早先在县一中门口,就纠缠过自己,多亏自己班上的男生们报团,才吓住这家伙,这会儿,再看他欺侮自己母亲,夏家大妹原本不想出来和他照面,此刻也忍不住了!
“玉真,你到底是出来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萧韩张对夏家大妹的呵斥置若罔闻,依旧没皮没脸地嬉笑着,“啧啧啧,许久不见,玉真你是越发出落得水灵啦,我真是好福气,哥儿几个说是不是?”
萧韩张倒也不是什么闲散人事,他靠自家老子关系,在县粮站谋了个肥差,后边仨小子,都是粮站职工子弟,因他出手阔绰,便一直随他一处厮混,这会儿他一声打趣,那三个提溜着礼盒的青年则发出震天般的喊声,喊罢,又嬉笑起来。
夏家大妹哪里受他这个,柳眉倒竖,顺手抄起倚在篱笆架上的铁锹,喝道:“姓萧的,你滚不滚,你若是不滚,我就不客气了!”
铁锹锋锐,闪着寒芒,萧韩张和夏家大妹来来往往,也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是匹胭脂马,性子烈得很哩!
“夏家伯母,既然如此,那就当我今天没来!”
萧韩张竟一改嬉皮笑脸,正色示人,调头便走,边走边道:“希望你能凑齐那五百块交上,要不然我还是劝您别去上班了,来来回回折腾,您也累不是?”
“萧同志,等等!”
夏家大嫂被掐住死穴,如何敢不服软。
萧韩张止住脚步,转过身来:“怎的,还有事儿?莫不是要留我吃中饭?不过玉真妹妹好像不大欢迎啊?”
“是是是,一起用饭,一起用饭!”
说话儿,夏家大嫂就把夏家大妹手中的铁锹夺了下来,毛纺厂的工作,无论如何她是不能舍弃的,因为那不仅是一家子的活路,还是她精神的寄托,她男人就是那个厂子里的,两口子半辈子都在给毛纺厂工作,半条命都融进去了,焉能说脱岗就脱岗。
“饭就不必用了,夏家伯母,我也就不兜圈子了,今儿个来,就是上门来提请的,彩礼我都带来了,眼见着年关将近,我想最好能早些定下来,赶在年关前,把事儿给办了,不知夏家伯母觉得怎么样?”
萧韩张是典型的中山狼,咬住了猎物,就万万没有松口的道理,眼下,夏家母女俨然已经就是到他嘴边的猎物,嬉弄间,越咬越紧,直至将猎物完全咬死,这才是最大的享受!
夏家大嫂完全呆住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姓萧的小子竟敢如此无礼,现在都这样了,以后自己闺女过门,还能有好?
可人家就这样了,自己能怎么着,能真把人赶出去?
就在夏家大嫂怔怔无言之际,薛老三从堂间大步迈了出来,“嫂子,怎么着,大侄女才多大,就要嫁人了?刚才我在堂里就听见说什么彩礼的,男方是哪家?”
方才薛老三隐在堂间,故意不出来,就是想想看看究竟,毕竟夏家小妹先前的转述未免尽全,那个韩主任和夏家大嫂的纠葛,因为夏家小妹只知道姐姐似乎是要嫁给妈妈领导的儿子,转述的时候,也只说了个一鳞半爪,是以,薛老三就隐在堂间,静观事态发展!
直到这会儿夏家大嫂彻底做难了,他也实在听不下去了,终于蹿出身来,“是你吧,是你上咱家来提亲了吧,这大侄儿好不晓礼数,上门提请,连个媒婆、中人也不寻,自个儿就来了,再说,你这东西也不够啊,五大件儿一样不见,你就弄几个破盒子,打发要饭的啊,咱老夏家虽然穷,我这叔叔还在,你就这样搞,看老子不拿锹拍你!”
说话儿薛老三就摘过了夏家大嫂手中的铁锹,他身高体长,一锹在手,威风凛凛,唬得萧韩张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
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也被薛向这突如其来的掺和,弄迷糊了,他们迷糊的是这薛向怎么突然就成夏家人了,看他语气,不知道的,准得以为是夏家死鬼当家人的弟弟呢。
第三百三十五章 巨额彩礼
萧韩张也吓了一跳,下意识道:“夏叔叔,你,你可别误会,我可是备了厚礼的,这四个盒子装的就是些点心,送给玉真和若真尝鲜的!”
家里有个男人到底不一样,萧韩张原本欺人家孤儿寡母,这会儿蹦出个彪悍青年,似是夏家亲戚,一时间,气为之夺,嚣张跋扈收敛了十分。
薛老三道:“少他妈的废话,提亲好说,没彩礼可别想进门,我家玉真可是好人家的姑娘,要考大学的,就你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若不肯下血本,我劝你还是收了那份龌龊心思!”
夏家大妹原本就对薛老三横插进来,有几分迷糊,这会儿再听他自说自话,慨然以自家叔叔身份威凛萧韩张,心中原本有几分解气,可此刻,陡听姓薛的,在要彩礼,似要把自己卖出个价钱,当下立时就恼了。
熟料不待她发火,萧韩张大咧咧抖抖披在膀子上的呢子大衣,顺手从左边的腋下就伸了进去,未几,摸出个红布包裹来。
那红布包裹极厚,被萧韩张拖在手里,然后一层一层,密密展开,只揭了四五道,才露出真容来。
但见包裹里盛着的正是厚厚两沓大团结,薛老三和这种整团儿的钱,打交道极多,一眼扫去,便知有约摸两千上下。
薄薄的金阳下,一块红绸上,堆着两沓足以晃瞎人眼的钞票,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齐齐傻眼,便是萧韩张身后的那几个原本嬉笑看戏的青年也看傻了眼,就连在堂间赌气不出来的夏家小妹也蹭地蹿了出来,扶着门框,盯着那一坨钱,眼冒金星。
说起来,也无怪众人震惊。实乃是这会儿的两千元,绝对算笔巨款!要知道,这会儿连万元户这个概念。才刚刚诞生,即使金陵这种古都的大城市。也刚刚诞生了第一个万元户,上了吴中省报,上次安在海还打电话和薛向吹嘘起这事儿。
而那种万元户,在计算时,也多是把家里的所有财产加起来的结果,即便这样,有万元资财的人家。也是凤毛麟角。而眼下,萧韩张手里堆着的可是两千块现金,这会儿的萧山,薛向敢保证就是那去年加上今年。种植了大棚蔬菜,获得丰收的莘庄新进土财主们,也没几个掏的出来。
众人的表情,萧韩张瞧在眼里,自然很是满意。不过,他眼神扫到薛向这位“夏家叔叔”的脸上后,满意立时就淡了几分,原来,那张脸上竟是古井不波。没有丝毫惊讶,这让萧韩张分外不满,几乎要以为这家伙是睁眼瞎子了。
“夏家伯母,这里是两千元,给您家的彩礼钱,我这份儿诚意,算是十足十了吧,不信,您满萧山,乃至满花原,打听打听去,谁家嫁闺女,有这排场,我看这样吧,彩礼今儿个就撂你家了,我想在年前和玉真完婚,您看如何?”
这笔钱,在萧家来说亦是巨款,原本也是存在萧韩张老娘处,不过确实是用来到夏家下聘的,原本萧家人就没一个肯为夏家丫头出到两千元的,还是犟不过萧韩张软磨硬泡,所以才特意备了这笔钱。而今日中午,萧韩张的父亲韩主任归家,说了厂子里的事儿,萧韩张大喜过望,便撺掇父亲赶紧上门提亲,只是韩主任也不大谐心,为一个黄毛丫头花上如此大的代价,在他看来,有了今番的折腾,夏家人定然翻不了身,可以用更小的代价拿下,何必多花冤枉钱。
可萧韩张不如是想,夏家大妹可是萧山一中鼎鼎有名的一枝花,不知多少人盯着呢,上次,他和几个狐朋狗友凑在一块儿,就听说县水利局夏局长的公子扬言要砸两千块,把夏家大妹弄到手。是以,这两千元便成了萧韩张的心病,他自忖若是没有两千元,让姓夏的听见自己娶夏家大妹的消息,保管要来搅局,而他这番迫不及待的想做成好事,正是怕其他人掺和进来,萧山的那帮衙内们,可阴狠着呢,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因此,他得了自家老子的消息,知道夏家正是紧缺钱的时候,便悄悄撬了自家娘老子的箱子,叫起了几个狐朋狗友,厚着脸皮,自己就来提亲了。
二千元,霎那间,夏家大嫂真的心动了,财帛动人心,自古皆然,更何况夏家大嫂原本就屈服了,先前的摆脸子,只不过是为自家姑娘挣面子,免得将来嫁到萧家没地位,这会儿,萧家人肯出二千元,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体现自家闺女的面子,这一刻,夏家大嫂看萧韩张也舒服了不少,毕竟这家伙名声再臭,看来对自家闺女是真上了心,男人嘛,谁没二两花花肠子,能改就好。
就在夏家大嫂要出口应承的时候,薛老三又发言了:“区区两千元,就想娶我夏家闺女,你小子莫不是失心疯了吧,你满世界打听打听去,我们家玉真在学校成绩有多好,将来考个好大学,出来就吃国家饭,弄不好就直接当官了,你萧家人真是打得好算盘啊,二千元想娶回个大学生去?”
薛向此言一出,萧韩张立时垮了脸,却偏生又说不出什么来,说实话,他肯花两千元,除了和那位夏局长的公子斗气外,最大的原因,还是夏家大妹的好成绩。
萧韩张到底不似夏家大嫂愚昧,他可是知道现在一个大学生有多吃香,以夏家大妹的成绩弄不好就考到首都去了。他两千元娶个大学生老婆,实在是太值了,到时就是丢了粮站的工作,随自家媳妇儿去京城念书,他也是千肯万肯的!
原本,萧韩张见夏家大嫂神色,便知大事底定了,谁成想这会儿又被这位夏家叔叔横插一杠子,气得他直欲发狂。
果然,薛向一言既出,夏家大嫂到嘴边的应承话就止住了,这位薛同志的面子,她自问还是非给不可的,大不了晚上她再亲自去萧家谈。
萧韩张正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直怯生生站在门边的夏家小妹,忽地跑到薛向身边,扯着他的胳膊,惨兮兮道:“薛大哥,把他们赶出去,我不喜欢他们,待会儿,你借我钱好吗,你先借我,我再找小适妹妹借了还你,以后,我挣钱了,再还小适妹妹,我不要我姐姐嫁人……”
说话儿,夏家大妹一对清澈的眸子便蓄满了泪水!
薛向心下惨然,赶紧拍拍她肩膀,哄道:“傻丫头,别哭了,我保证你姐姐不会嫁人,要不要薛大哥给你写个条儿,薛大哥写条儿是最灵的了!”
果然,夏家大妹一听,立时就止住了眼泪,想起了这位薛大哥的字条,轻嗯一声,便朝房内奔去,显是去拿纸笔了。
“薛大哥?”
萧韩张拧着眉头,嘀咕了一句,忽地浓眉骤竖,指着薛向,喝道:“你不姓夏?好小子,敢跟老子这儿耍簧,找死啊!”
骂完,又冲夏家大嫂道:“夏伯母,这是怎么回事儿,你得给我个解释,否则这事儿咱没完!”
薛向笑道:“你要什么解释?我说你小子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老子这是在救你,知不知道?玉真今年多大,十八岁未满,新出台的婚姻法规定,女子不满二十,不得成婚,违者触犯刑罚,是要做牢的!”
薛向倒没诳言,一九八一年新婚姻法正式实施,将一九五零年规定的女子满十八方可成婚的年龄界线,往后推了两年,正是为了响应计划生育政策的出台。不过,眼前这一群人,谁会没事儿去关心这个,便是文化最高的夏家大妹亦是一无所知。
而薛向这句话,正是说给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听的,让前者收了念想,让后者熄了恐慌,至于,这位萧公子,薛老三睚眦必报的性子,是不打算放过了,毕竟他方才故意隐在堂间不出,就是为了弄清楚整件事儿的旮角,眼下旮角虽未必全弄清,但光凭眼前的这两沓钱,就够了。
薛向一番话,打了萧韩张个措手不及,正惊慌失措间,篱笆栏外,传来轰鸣的发动机声,一台新绿的吉普车,疾驰而来,在堪堪要撞到篱笆栏处,打了个漂移,愣生生停了车,奈何车中那人驾艺不精,漂移不打好,将夏家的篱笆栏撞塌掉一大块儿,整个儿弄出个二米有余的豁口。
那车,薛向熟悉,正是和常委配车成色、款式,一模一样,但车牌却是不识!
不过,薛老三已经没兴趣管来人是谁了,此刻,他心头的火苗蹭蹭直冒,已然汹汹燃烈!
夏家,虽是他寄居之所,但已然住了两年,差不多算是他在萧山的半个家。
薛老三又是极为恋旧顾家之人,好家伙,无端端,家被人撞塌了,若是为了规避行人,或者是驾艺不精,无心之举,薛老三或可原谅,可方才那车的举动,很明显,是在这儿炫技,
娘的,正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薛老三窝火儿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薛向改名
那吉普车刚停稳,车上便跳下两人来,一高胖,一矮瘦,俱是四十开外的中年人,只那矮瘦汉子身着警服,似是公门中人。
那高胖汉子满脸怒容,来势甚急,几个大步便甩开了警服中年,直奔萧韩张来了,到得近前,劈手就给了萧韩张一耳光,“小兔崽子,胆子不小,想女人想疯啦,敢撬你妈的箱子!”
萧韩张挨了一耳光,脸上却没什么变化,显然方才那高胖汉子的一巴掌作势居多,“打,打,打,你就晓得打,这本来就是我妈留给我说媳妇的,你管得着?”
听两人对话,便知二人多半是父子关系,唯一奇怪的是,这儿子好似不怕老子!
果然,夏家大嫂上前,怯懦地叫了声“韩主任”,证明了来人确是萧韩张的老子韩大成。
韩大成瞧也不瞧夏家大嫂,伸手就去夺萧韩张手中的包裹,熟料萧韩张早警觉着,韩主任刚挥手,他就闪避到了一边,只是匆忙间,无法控制平衡,红布上的两沓钱横飞出去,摔在了地上,正好砸在那警服中年的脚边。
警服中年一手拾起一沓钱,相互拍拍,震落灰尘,笑着冲韩主任步来:“好家伙,老韩,你可以啊,你家小子娶个媳妇儿,就能拍出这许多去,快赶上我十来年工资了!”
韩大成伸手接过警服中年递来的钱钞,小心收进大衣里抱了,又狠狠瞪一眼萧韩张,方才扭过头冲警服中年笑道:“蒋所,您说这话不是寒碜我嘛,不说别的,就您那辆专车,就是我们厂长见了。也眼馋啊!”
韩大成的马屁拍得不着痕迹,那警服中年很是得意,摆摆手道:“话不能这么说。你们棉纺厂厂长好歹是正科级干部,在县里也是一号人物。哪像我,虽然挂着个所长,确实无品无级,混得惨兮兮啊!”
这警服中年,正是萧山县城区元宝区派出所所长蒋能,按理说,元宝区派出所所长至少是个副科。毕竟元宝区区委书记虽未入常,却是副处级干部,而实际上元宝区原本的警察机关确实是个副科,且牌子还是公安分局。奈何薛向最烦机构重叠,搞精兵简政,把元宝区的公安分局给撤了,在薛书记看来,县公安局就设在城区内。何苦为了编制配对,就再整个分局,就这么着原来的分局,改成了派出所,分局长进了县局班子。现在的派出所成了正股级单位。
而蒋能这话看似在自贬,实则自得之意更重,想来也是,正科级干部都享受不到的专车,让他享受了,他能不得意么?
却说这韩大成、蒋能,一者是毛纺厂车间主任,一者是派出所所长,论级别是差不大离,都是没正式步入仕途之辈,论事由,更是不沾边,二者又无亲属关系,按理说,是沾不着边儿的,偏偏这二位近来处得如胶似膝,还不是因为蒋能的妹妹,让韩大成使力,弄进了毛纺厂,且工作了两个月后,顺利转了编制,是以,二人的关系飞速靠近。
再加上,虽然韩大成帮了蒋能的大忙,毕竟一个工人编制,严格说来,是千金难换的,但偏偏蒋能的职位,注定了二人相处之时,韩大成得让着蒋能,而事实亦是如此,韩大成丝毫不以恩主自居,处处逢迎着蒋能,因此,这二人很快就处得跟亲哥俩一般。
这不,今天中午,韩大成下班,不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熟食店,买了一个酱肘子,两斤猪耳朵,半斤小香肠,就骑车绕道派出所,请他上家喝酒,哪知道刚到家,便听见自家婆娘说箱子被撬了,钱丢了!
原本韩大成还担心是走了贼,慌慌张张地准备去报案,转念一想蒋能可不就是破案的么,便同蒋能说了这事儿,可这因由刚说完,韩大成自个儿先就破了案,很明显,自己放在床头桌上的钱夹子都没动,就光破了箱子,拿走了那两千,若真是走了贼,难不成这贼还懂得抓大放小?
很快,韩大成便知道定是自己那倒霉儿子干的了,再一联想到这笔钱的用途,哪里还不知道该去何处搜寻,果然,一寻便寻到这夏家来,一下逮了个正着!
却说萧韩张被韩大成抢走了钱钞,自是不依,他有娘老子和外婆宠着,从来就不怕这个老子,当下,就又冲上来抢夺,边抢嘴上还边嚷嚷非夏玉真不娶。
韩大成身高体壮,要真动起手来,自然能轻易收拾了萧韩张,奈何他天生妻管炎,却是不敢下死手,萧韩张抢,他便让,父子俩闹腾得直若耍猴!
终于韩大成拗不过萧韩张,只得连连保证让他娶成,加之,蒋能看不过眼,拉住了萧韩张,一场闹剧方才止歇!
“文七妹,上次跟你说的事儿,想必你已经考虑清楚了吧,结了我萧家这门亲,以后有的是你好日子,下午的那笔款子,我就代你交了,咱俩家的婚事儿,就这么定了,你这边的嫁妆啥的,都免了吧,我看你小门小户也不容易!”
韩大成比萧韩张还信心爆棚,他相信有那五百元的压力就够了,至于什么彩礼,见鬼去吧,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闻听此言,夏家大嫂立时就变了颜色,韩大成什么脾性,她是太了解了,这家伙如是说,显然就是不想再掏钱了,两千和五百,夏家大嫂立时就拎清了轻重,“韩主任,实在不好意思,这么婚事恐怕做不得,我家玉真今年还不到二十岁,我听人说不到二十岁结婚,是犯法的!”
夏家大嫂脑子也不慢,她不敢硬抗韩大成,却知道活学活用,很快薛老三的那番话,就成了她最佳挡箭牌!
韩大成听得一愣,心下惊疑,一个粗苯妇人能有此见识?他正待继续威压,一边的萧韩张早忍不住了,拉扯着蒋能的大手急道:“蒋叔,我能不能娶上媳妇儿可全靠你了,能不能帮我家玉真改改年纪,您应该有这个本事吧?”
萧韩张此言一出,夏家大嫂,夏家大妹面色骤变,她们又怎能想到这国法如铁,且此刻被自己倚为屏障的规定,就这么轻易让人破去。
果然,蒋能得意一笑,仰头道:“小事一桩,甭说该个年纪,就是给我未来侄儿媳妇改个名字,另外换个户口,也是小事一桩!”
“噢?蒋所长能耐果然不小嘛,你看能不能帮我也把名字和户口给改了!”
怒火中烧,瞧了半天戏的薛老三终于忍不住发言了。这位蒋所长刚从车上下来,薛向就认出他来,虽然蒋能不是科级干部,可这种眼皮子底下的实权人物,薛向焉能不关注?
“你也想改名?”萧韩张有些莫名其妙,忽地又想起这人作弄自己,让自己称他夏叔叔的事儿,立时扯着蒋能道:“蒋叔,蒋叔,我瞅着这人形迹可疑,搞不好就是流窜犯,你听他说话,哪里是纯正本地口音……咦,蒋叔,你怎么了?”
萧韩张正说得唾沫横飞,他身边的蒋能蒋所长忽然盯着薛向,张大了嘴巴,鼓胀着眼珠子,整个人成痴楞状,俄尔,忽地弯腰从地上掬一捧雪,按在脸上,狠狠一阵搓揉,搓揉完,再朝薛老三看去,脸色陡成死灰,颤着声问,“你……你……你是……”
就在蒋能结结巴巴,一语难毕之际,夏家小妹忽然从堂间,冲了出来,“薛大哥,我来了,找了好久,这是我最好的钢笔和笔记本,小适妹妹送我的,我还没用呢,你写吧!”
原来,小丫头真把薛向说的写字条当了真,加之,薛向前两次写的字条,都解决了小丫头的大麻烦,而这次又关系到姐姐一辈子的事儿,小丫头不敢怠慢,愣是从床底下,搜出了压箱底的宝贝,好似薛向写的字条,如画的法符一般,那纸笔就是符纸和法笔,纸笔的效果越好,符咒的法力就越高。
夏家小妹一句“薛大哥”喝出,蒋能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先前他注意力要么在那两沓钱上,要么在萧家两父子的打闹上,这会儿,陡然瞅见薛老三,他脑子差点儿没当机掉,要说一般基层干部认不出薛向原也正常,毕竟这会儿县里没电视台,薛书记没机会出镜,而薛书记若是主持的会议,一般级别又太高,普通干部根本没机会参加,眼下的韩大成不识得薛向,便是明证。
可蒋能何人也,元宝区派出所所长,整日里往来的都是萧山县的上层人物,偶尔这位薛书记参加县直机关的活动,他都得带队护卫,虽然薛书记压根儿没和他说过话,且未必知道有他这么个人,可蒋能实在是把这位萧山县挥手成天的男人记到骨子里了!
方才,他陡然瞧清薛向的容貌,心中除了震惊,就是不信,他不信在这个小茅屋里,能撞见萧山县第一权力人物,他不信自己会在露出这样一面的时候,遇见这位权力人物,可是再不信,萧山县还能有和那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么?
第三百三十七章 炙手可热的夏家大嫂
蒋能宁愿相信是自己眼睛花了,所以他弯腰掏雪擦了眼睛,醒了脑子,再投目看去,眼前还是这么个人,他多想这一切都是梦啊!
可这时,夏家小妹的一句“薛大哥”,将一切幻想击了个粉碎。
此貌此姓,蒋能宁可相信自己疯了,也不敢再怀疑眼前这人的身份。
“薛书记,我……我……”
蒋能诺诺一句称呼出口,接着身子便软了下来,似要跪倒,却被手快的萧韩张一把扶住。
一边的韩大成也在蒋能这句话后,如遭雷击,他不认识薛向,可如此年纪,再配上蒋能那句“薛书记”,便是傻子也知道这薛书记是指的县委薛书记,一念至此,韩大成的身子立时也成了一滩稀泥,可他儿子掺着蒋所长,却没功夫顾他,让他软软跌坐在雪地上。
“蒋叔,蒋叔,你认识他?他叫薛庶几?不管叫啥,这王八蛋今天犯到老子手上,您可一定得替侄儿我出这口气,不……”
县里的薛书记,对萧韩张这种喽啰而言,那就是传说,这会儿,他自然不会把蒋能那句不怎么清楚的薛书记,和眼前这人,和县里那个职位,联系起来,再者,眼前这个孤儿寡母的夏家怎么可能跟那位萧山之主牵扯上关系,是以,萧韩张只当蒋能知道薛向的名姓,他心中也只记着要让薛向好看。
萧韩张滔滔不绝,说了一大串,瘫软如泥,浑身无力的蒋能,陡然反映过来萧韩张在喷什么,霎时间,蒋能宛若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顺手扯住萧韩张的领口,就给掼到了地上,继而。拼命的飞脚,朝萧韩张身上猛踢。状若疯魔。
这会儿,瘫在地上的韩大成也好像陡然打了鸡血,嗖的立起身子,就奔着萧韩张去了,竟和蒋能站了对角,也玩儿命似的朝不住惨嚎的萧韩张下着夺命脚。
两人就这么着,好似踢着足球赛。你一脚来,我一脚去,把萧韩张踢成了滚地血葫芦。
一边的夏家母女仨,早已瞧得目瞪口呆。薛向却接过夏家小妹的纸笔,埋头刷刷地写着,似乎对眼前的热闹,丝毫不敢兴趣。
………………
月近中天,一灯如豆。一张在背面补了无数钉板的八仙桌,此时围满了人,夏家大嫂被挤在了正中间,心中无限惶恐,因为这是她有生以来。参加的最高级别的会议。
“同志们,我要检讨,我要向大家检讨,我要向七妹同志检讨,十二年了,锦达同志为厂牺牲十二年了,我竟然一次也没上家来探望,我这个厂长狗屁不如啊!”
啪的一声,毛纺厂党委书记、厂长崔波给了自己一耳光,幽暗的灯光下,他双眼渐渐蓄满了泪水,盯着夏家大嫂,“七妹同志,我对不起你啊,我没代锦达同志照顾好你们,更不可饶恕的是,你在厂子工作这些年,我竟然连一个正式工都没给你解决,更不提这些年,你含辛茹苦,拉扯着玉真和若真,这日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撑过来的,啥也不说了,该补偿的,我代表厂党委一定要补偿,锦达同志,是因工牺牲,当初因为厂子艰难,给的补助明显偏低,在这里,我表个态,按照厂子最高标准重新发放补助,至于你现在的工作,我看也必须重新调整,不能让烈士家属流血再流泪……”
“对,我认为崔书记的指示很正确,也很及时,夏锦达同志,我了解,当初和我就是一个班的同志,他技术好,心肠好,只可惜天不假年,遭此横祸,作为他的老同事,老领导,我没尽到照顾他遗孀的责任,我也要检讨,崔书记,我看七妹同志就调到我们办公室吧,我们办公室,恰好缺个办公室主任,让七妹同志锻炼锻炼嘛!”
“李书记,你这话不对嘛,七妹同志本来就是我们车间的技术骨干,调到办公室虽然清闲了,可我认为不足于发挥七妹同志的强项,催书记,恰好车间还缺个副主任,我看七妹同志足以胜任!”
“……”
崔波刚起了给夏家大嫂调换工作的头,会议的气氛瞬间推向了高潮。
说起来,这帮人今天也是受罪不小。下午三点半时,县纪委孙副书记亲自带队,杀到了毛纺厂。
当时,崔书记等几位厂领导差点儿没给吓疯掉,结果,孙副书记竟直奔生产车间,走访三号车间的工人,尔后,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径自撤了。
后来,细细一打听,竟是三号车间的韩大成出了问题。
可韩大成不过是区区一个车间领导,连级别都没有,就是违纪了,也是厂纪委处理啊,怎么劳动县纪委出动了。
如此吊诡的事儿,立时吊起了崔波等人的全部好奇心,一帮厂领导全力打听,终于在夏家大嫂身上弄清了端倪。
这一弄清,一帮人差点儿没吓得尿崩,县委薛书记竟然是夏家房客,还一住就是两年,今次,韩大成欺负夏家人,恰好撞到了薛书记手里,才惹下天大的祸事!
薛书记,何人也?可谓是萧山县史上最强副书记,别说一个韩大成,就是崔波这毛纺厂一号,说拿下那也就是弹弹指头的事啊!
众人再一想,夏家人这些年在厂子里的遭遇,分管生产的苏副厂长差点没死过去,得亏随身带了速效救心丸,这才挺过一劫。
就这么着,傍晚六点半的时候,毛纺厂党委班子成员便齐聚到了夏家。
之所以时间如此之晚,还不是顾及那位薛书记会不耐烦,毕竟薛书记的脾性可都是传开了的,若是不小心,马屁拍到了马脸上,那可真是罪该万死了!
这还是打听到薛书记搬出夏家了,众人才大着胆子上门了。
会议一开就是近两个小时,当然,最开始自然是批判韩大成这混在gm队伍里的坏分子、蒲志高。细说来,众人却是恨毒了姓韩的,因为这家伙真是胆大包天,那五百块钱厂子里压根儿就不知道,是姓韩的自个儿的主意,纠结了他车间三五个类似夏家大嫂一般的临时工,悄悄下的命令。
要说崔书记等人最恨的还不是韩大成胆大包天,私收巨款,而是这家伙竟打着厂里要“抓生产,促效益”旗号,下得手,而厂子里之所以有这旗号,还不是县里薛书记在全县科级以上干部创优争先工作会议上做了“要上进,出成绩”的指示的结果。
如此一来,姓韩的岂不是打着薛书记的旗号,再为恶,而这旗号一打,不是把他们一班子人给捎了进去?
所以,这会儿大伙儿上门,就是存了弥补的心思,当然,更多的还是拉拢,拉拢这位祖坟冒浓烟的夏锦达遗孀!
薛书记在夏家住了两年,两年啊,就是傻子也知道,这两年的租住,意味着什么。
是以,这会儿崔波刚说要给夏家大嫂解决岗位问题,满桌众人立时撕下温文尔雅的面纱,化作豺狼一般,撕抢了起来,很显然,谁都知道夏家大嫂这根线,有多重要!
幽幽灯火下,夏家大嫂目瞪口呆,看着这一个个平日里务必威严的领导,争得面红耳赤,她觉得太不可思议。
而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争论的焦点,竟是为了给自己安排那一个个这辈子想到没想过的高不可攀的岗位。
而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因为两年前,自己家里住进了一个京城来的房客!
………………
夏家大嫂被众位领导拉着,参加重要会议的时候,夏家两姐妹却不在自己房间,而齐聚薛向的那间小房。
薛向是中午走的,中饭都没吃,收拾了几件衣服,和目瞪口呆的夏家母女仨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走时还道,屋子里的东西送给她们了。
这会儿,夏家两姊妹齐齐靠在薛向的床上,听着那台收音机。
“姐,你说薛大哥的那个什么书记的官儿有好大?是不是和我们的团支书差不多啊?”
夏家小妹趴在雪白的锦被上,不断调适着收音机的频率。
夏家大妹劈手把收音机抢了过来,调到个音乐节目,顺手把收音机放到了床头桌上,离睡在里间的夏家小妹远远地,“你小孩子家家问这个做甚,你不是天天念叨他房间有好舒服么,现在躺进来了,还不快睡?”
夏家小妹狠狠瞪姐姐一眼,“你自己不也喜欢他房间么,要不然这大冬天的,你怎么要洗澡了才上来,还不是怕弄脏了人家大床!”
夏家大妹俏脸骤红,狠狠扯一下夏家小妹的马尾辫,“再不睡,小心我把你赶出去!”
“敢?小心我和薛大哥说,让他不准你住了,我和薛大哥才好呢!”
夏家大妹扬起脑袋,恶狠狠地瞪着夏家大妹。
忽而,夏家小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姐,你嫁给薛大哥好不好,你嫁给他,薛大哥就是我姐夫了,我好喜欢薛大哥做我姐夫!”
“啊!”
夏家大妹惊叫一声,一张刚褪却嫣红的俏脸又布满红霞,接着,夏家大妹翻个身压住了夏家小妹,伸手就来捏她脸,夏家小妹自然不从,奋起抗争,霎时间,一张大床便成战场,两姊妹翻来覆去地搏斗,间或,夹杂着银铃般的笑声,飘出了窗外,飘进了黑夜,飘到了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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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薛氏家族
“……一切,幸子对我意味着一切,只要我活着,幸子就不会死……”
黑白电视机里的三浦友扮演的相良光夫面目俊朗,眉目多情,一颦一笑,都透着股难以言道的忧郁,当真是魅力四射。
可薛老三这会儿瞅见这家伙就心烦,因为这厮的哀哀怨怨,婉转深情,大过年的,弄得满屋子愁苦,薛向十分不耐烦这个。
可再不耐烦,小家伙拖着他,他是想跑也没地儿跑,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作了抱枕。
“呜呜呜,大哥,幸子要死了,呜呜呜……”
小家伙挤在薛向怀里,抱着他的胳膊,哭得泪眼汪汪,另一侧的小晚也伏在薛向肩头抽抽噎噎,便是小意这调皮小子也看得红了眼。
原来,今天已是腊月二十八,薛向回京已经有四五天了。
那日,从夏家收拾了简单行礼,在县委大院找了个简易房间,作了卧室,睡了一宿,次日,他就归京了。归来这些日子,除了陪三小玩耍,就是和雷小天等几位老兄弟聚餐,尔后,自然是固定节目——置办年货,给各家送去。
今天下午,在家炸好了荤菜,又在小家伙的号召下,玩儿了一会儿扑克,吃罢晚饭,就被小家伙拽着看电视了。
电视里播的,正是元旦刚引进的岛国片。
说到七八十年代的电视剧,在大陆产生巨大影响力和轰动的,除了港岛的、、外,和本土产的外,基本就是日剧和美剧了,比如日剧和眼前的这部,以及八五年引进的等。而美剧则以和前两年刚播出的为代表。
而港剧和本土剧发威,还要等到明年,也就是八三年。一部的引入开始。现下,大陆的电视剧银幕。称得上经典,还产生了强烈流行风的,却是美剧和日剧。
让蛤蟆镜蔚然成风,让高仓健成为二十一世纪老大妈们一辈子的偶像,至于这部由山口百惠和三浦友主演的,让三浦发型和幸子衫成为流行风。
实事求是地说,这部确实是一部不错的电视。将生离死别,伟大爱情,演绎到了极致!
也就难怪秒杀这个时代共和国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了。
不过。薛老三这见多识广,更兼对鬼子毫无好感的家伙,是一点也看不进去,若不是下家伙耍霸权主义,他也早早地钻房间困觉去了。
之所以说也。是因为家里还有一人此刻,没围在电视剧,此人正是zy军委委员、岭南军区司令员薛安远同志。
薛将军和小鬼子打了半辈子仗,对鬼子可谓是深恶痛绝,新闻联播一结束。看见电视台里出了电视剧,老爷子还瞄了几眼,结果一连串鬼画符的演员表出来,老爷子立时就炸了,直嚷嚷着中宣部的家伙们胡闹台,还要打电话去问问怎么回事儿,是不是为了搞经济,连思想教育也不抓了。
亏得小家伙掌握着家庭霸权,扯着薛安远就开始绘声绘色地介绍起剧情,尽是溢美崇拜之词,还要拉着薛安远一道欣赏。
薛安远犟不过小家伙,呆坐着看了十来分钟,差点儿没睡过去,还是薛向挤过来,缠住了小家伙,老爷子这才得脱小家伙的五指山,慌不择路地钻回房去,狠狠拍死了门。
薛老三哪里知道自己这一挺身而出,结果把自己给陷在此处了,一会儿功夫,衣服跟过了水一般,张嘴想哄,却压根儿不知从何说起,真个是郁闷至极。
一时间,薛老三真有给左丘明这位新进中宣部副部长打电话的冲动,因为他实在无法想象明天这个时候,该怎么挨过去。
好在悲剧终于没有发生,次日一早,薛平远一家到了。
“三叔!”
薛向远远叫一声,便奔了过去,和薛平远来了个熊抱,“三叔,您也会玩儿突然袭击了,不说好了是明天到么,早知道,就该告我一声,我好去接站啊!”
细说来,薛向和薛平远虽是叔侄,可照面的机会着实不多,偶尔也就是电话联系,拉拉家常,不过,薛平远因和薛向亡父薛定远自幼相依为命,对这个极肖乃父的侄子也极是喜爱,是以,薛向和这个三叔,也极是亲厚。
“好家伙,老三你还在长个儿啊,上回跟我平齐,这回就冒我一头了啊!”
薛平远伸手比比二人身高,乐呵呵地笑道。
薛向十六七时,就过一米八了,这四五年,薛老三修炼有成,身高却是没有暴涨,到如今依旧有一米八五左右,十足十的大个子。
薛平远和薛向亲近几句,便又挨个儿去牵小晚姐弟仨,而薛向则老老实实地和他这个不怎么贤惠的三婶冯桂珍问安。
“罢了,你们闹腾吧,我是累了,先进去歇着了!”
冯桂珍冲冲薛向摆摆手,径自跨进堂间去了,未几,便听见她呵斥卫士的声音,一会儿茶烫了,一会儿嫌点心味儿不正,听得薛向也只有摇头的份儿,若是换个人,他早就轰出去了,偏偏是他三婶,老薛家唯一的主妇,他再有意见,也只能憋着。
“三哥!”
“三哥!”
冯桂珍去了,她身边的薛阳、薛原兄弟却是没去,老老实实地和薛向打着招呼。
说起来,薛家人兄弟姊妹排序,很成问题,问题就在有时各论各的,有时凑合到一堆儿了,又得一道论,就拿薛向来说,薛安远、薛平远兄弟都称他老三,贯因薛向上有薛安远长子薛荡寇、次女薛林这对大哥,大姐,因此,薛向行三,而薛向四兄妹论序时,薛向又被称为大哥。
这原本也是没问题的,至少薛向来说不是问题,可对三小来说,就麻烦了,尤其是小家伙,她平日里称小意为臭三哥,可这薛原、薛阳兄弟一到,她真没法儿称呼了,称大哥二哥不合适,称三哥、四哥,更觉别扭,索性小家伙就不叫人,反正她是不待见这二位的,毕竟那年这俩小子给她的印象,太过恶劣!
加之,年纪最小,耍起蛮来,谁也跟她较不起真儿。
倒是,小晚、小意有些尴尬,这薛阳、薛原兄弟,年龄都大过小晚,薛阳比薛向小几个月,今年也二十二了,薛原比小晚大几个月,今年快十九了。
是以,这几兄妹聚在一块儿,称呼确实是个大问题,便连薛平远也觉麻烦,此时,薛安远去会老战友,竟没人拿得出主意,最后,还是薛向做了主张,几姊妹混在一起排了序,薛阳老四,薛原老五,小晚老六,小意老七,小家伙随意,便是薛向也不敢轻易把老八的名号加之其身!
谁知道,小人儿会不会惦记起牌戏中的抽乌龟,那黑八可是她最讨厌的牌呢。
薛向定了排序,薛平远也甚是满意,显然这是按着薛安远的意思定的,要不然薛向就不可能行三!这个排法严格说有些不伦不类,因为京城大家族,女孩一般是不参与到兄弟的序列中的,比如老安家,就是如此,安老爷子三子七女,除了长子亡故外,安在海,安在江,各自在家族内行二,行三。
定完排序,大家兴致都不怎么高,很显然,都想到了幼时的悲伤往事。
可不是嘛,哪个家族的兄弟姐妹会到个个都长成人了,连如何称呼都纠缠不清。
还不是老薛家这种遭逢巨变的家族,族人长久分割两地,后人十数年不待相见,才会出现如此局面。
三小更是想起了亡父亡母,神情恹恹,薛向还准备和薛平远好好叙旧,见此情状,无奈,只得驾了薛安远的专车,拖了三小并薛阳兄弟,出外兜风。
一路行经天宁门广场,故宫博物院,什刹海,香山,乃至城郊的八达岭,原本,这几处三小跟着薛向早玩儿得腻味了,没什么新意,恰好昨天下了场大雪,山舞银蛇,城走玉龙,景观大变,再加上,新春将至,四九城分外热闹,更兼改革渐进,私营经济骤兴,往来街市,较之去年,热闹了十倍不止。
一路飞驰,或美景当前,或新奇左右,热热闹闹,吵吵笑笑,一车人的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
这一玩儿,就是一天,暮色渐沉时分,薛向抬手看表,估摸着到了饭点儿,车盘一转,又径自朝家中驰去。
到得家来,薛安远已经在了,正和薛平远安坐堂间喝茶,只是少了冯桂珍的身影,再一瞅,堂间电视也不见了,小晚房间,却传来热闹,思及这位三婶的往迹,薛向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不见电视,小家伙的小脸儿立时垮了,那年这三婶到来,就把电视抢走了,好在当时没什么好看的,可今晚大结局呀!
一念至此,小家伙立时就翘了小嘴,缠着薛向哼哼唧唧,眼见着就要飙泪,薛向无奈,赶紧寻了电话,说了一通,未几,便有台崭新的彩电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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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极品三婶
这台彩电是港货,是京城盛世中华放在大堂的电视,小家伙催得急,薛向便是想买,这会儿,也无处去买,便想到了那台电视,一个电话过去,很快,郝运来,康小八等人就把电视运了过来。
有了彩电,小家伙自然不闹腾了,晚饭时,也不正经吃,端了碗筷,自个儿窝沙发上边看边吃起来。
晚餐很丰盛,虽无水陆珍馐,可厨师料理得法,一桌家常菜,倒也十分可口。奈何,这一家人,除了薛向、薛安远、薛平远三位能聊上几句,剩下几位俱都沉默寡言。
小晚、小意姐弟,平日里和薛安远、薛向倒也能聊,可今日多了薛平远一家,虽也是至亲,可这个三婶,让姐弟俩分外发寒,若不是年纪渐长,不能像小家伙那般随意,这二位也早就撤了。
薛阳兄弟原先也是跳脱性子,一来,年岁大了,识得了轻重;二来,前番来京,被陈佛生一伙儿收拾得不轻,心头分外畏惧薛向这个三哥,是以,这二位也只顾闷头大嚼,绝不发言!
至于冯桂珍倒是想说,可薛向三位谈得多是军事,她压根儿就插不上嘴,拿了筷子在盘子里无聊地戳了戳,忽然扫中了正奔来桌前,招呼薛向给夹菜的小家伙,终于开言了:“小适是怎么回事儿,二嫂虽然不在了,小小年纪可不能没个教养,坐这儿吃,不许瞎跑!”
冯桂珍此言一出,满室骤静,便连正说得热闹的军事三人组也顿时闭了嘴。
薛向皱皱眉头,终于没说出话来,手上却是不停,依旧给小家伙夹着她要的菜,心中暗自打定主意。若是这三婶要是再没个样儿,那他这做侄子的也不用担心中间的帘子掉下来,反正照她这个整法儿。迟早要掉,晚掉不如早掉!
“弟妹。你吃你吃,莫管她,小丫头皮惯了!”
终于,薛安远说话了。
现如今,薛安远位高权重,又是薛家家主,老薛家比之从前。可谓是天翻地覆,冯桂珍出生官宦,自然知道这个大伯子现在的地位,便是她今次同意来京过年。也多半是冲薛安远这个大伯子来的,此刻,薛安远发话,她哪里还敢说不,嘴上却是依旧教训了小家伙几句。
小家伙在家里早无法无天惯了。大伯和大哥都不来说自己,这个三婶也忒坏了吧。
好在小家伙虽然蛮横,却只对自家人,终究识得礼数,没犟出口。端了满满一碗菜,明目张胆地赏了冯桂珍一个白眼,颠颠儿去了,气得冯桂珍差点儿没摔碗,奈何薛安远又说话了,“弟妹来京城一趟不容易,就多玩几天了嘛,别又跟前年一样,到了初二,又风风火火往回赶,我这做大伯的和阳阳、原原这俩侄子,还没怎么聚聚呢。”
“哎呀,大哥,这只怕不行啊,我在这儿呆多久都没事儿,可我家阳阳现在可忙哩。大哥,你还不知道吧,我家阳阳去年刚从明珠交大毕业,分在了市第二电机厂,现在已经是办公室副主任了,听说开年就得当正主任了,工作可忙哩!”
冯桂芝的声音,怎么听怎么有些飘忽,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薛安远笑着夸赞了几句,便端起酒杯,示意正鼓着腮帮子的薛平远喝酒。
一边的薛阳却发言了:“妈,升不升正主任,可是没谱的事儿,还有俩副主任可是正儿八经的名牌大学生,还有个是京大刚毕业的,不像我一个委培生,反正厂子又不忙,在京城多玩几天有什么打紧!”
明珠第二电机厂确实是个大单位,乃是正厅级架构,薛阳外公家在明珠挺有势力,他学习成绩不怎么好,当时便早早地进电机厂入了编,尔后,又通过电机厂委培生的名义进了明珠交大混了几年,这委培生是读书也算工龄,他毕业后,立时就混了综合办的副主任,堂堂正股级干部,对一般人,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可眼前这一屋子都是家里人,有什么好炫耀的,更不提他早已敬畏甚深的三哥和小晚妹妹,都是正儿八经京大毕业生,人家一毕业,国务院都能直入,自己一个小小电机厂不入流的干部,在人家面前炫,不是丢人么?
见薛阳居然不肯配合,冯桂芝立时就冷了脸:“京大毕业的有怎么样,你有点志气好不好,京大毕业还不得从基层坐起,京大毕业,还不是跟你在一条起跑线,你争点气,超过他,坐上正主任的位子,又怎的?”说罢,竟忽地掉过头,冲薛向道:“老三,你今年该毕业了吧,打算让大哥给你安排,还是自己找啊,我看还是大哥安排得好,若是自己找,没准儿还不如你阳弟呢”
冯桂芝话音方落,薛向就无语了,这极品三婶竟刷优越感刷到自己头上了。前半句话,听着就不对味儿,一口一个京大,看似在说薛原的那个同办公室的竞争对手,实则是对了薛向再冷嘲热讽!即便是薛老三对这位极品三婶存了最大的好感,认定她没说自己,可人家掉过头来,就问他薛某人的工作安排,这已然赤裸裸了,更夸张的是,她竟担心薛向沾薛安远的光,醋吃到这份儿上,估摸着心眼儿比针尖大不了多少。
薛向瞅一眼薛平远,心中对这个三叔亦是腹诽不已,他就不知道这个才貌双全的三叔,当初怎么会看中这么个极品老婆,这眼光实在是差得离了谱儿!
薛向实在懒得跟冯桂芝较真儿,当下便待敷衍几句,一边闷头吃喝的小意忽然插话了:“我大哥三年前就毕业了,早参加工作了,现在是个什么书记,阳哥才是主任,书记没主任大么?”
“早毕业了?书记,什么书记?”冯桂芝莫名其妙了。
细说来,薛平远一家,也就薛平远和薛向颇有联系,知道自己这个侄子的底细,而薛平远又知道冯桂芝是什么脾性,索性,就从不和她说薛向的事儿,免得这婆娘又觉得是自家大哥出的力,平白生出事端来。
“我知道,我知道……”
正看着电视的小家伙,忽然捧着碗跳了过来,得意道:“执政党萧山县县委副书记,管好多人呢,嘻嘻,臭三哥笨死了,连大哥工作单位都不知道呢。”
说话儿,小家伙还伸手划个大圈,比作许多的样子。
却说小家伙年纪虽小,却最好和薛向掺和,又喜欢假模假式地装大人,每次薛向批文件时,她非挤进来,装模做样的念文章,一来二去,倒是知道薛向是个什么官儿了,只是不知道这县委副书记到底是什么级别
铛!
冯桂芝和薛阳的筷子,竟同时掉落,只不过前者掉在了地上,后者掉在了桌上,打在了菜盘上。
“平远,她们说的是真的?”冯桂芝扯着薛平远的胳膊,喝问道,屁股几乎已经脱离了椅子。
薛平远反手一把,将她扯得坐了下来,“什么真的假的,老三有本事有能耐,当县委书记也是应当应分的,你搞得这么激动做甚,我实话告诉你,我这大侄儿现在已经是堂堂正处级副书记,且正处级上都待了年余了,现在他们那个县,被他料理得红红火火,没准儿再过几年,我这做叔叔的,见面都得叫领导了。”
薛平远现如今是战略炮兵部队,五一基地的一个正团长,也是去年从团副提上来的,战略炮兵部队是大单位,一号首长的地位,仅次于担任军委委员的军委四大部首长,位分还冒过海、空军司令,更是稳稳超过大军区司令员,不说别的,光看原子弹,氢弹归那儿管,就知道这个部队有多牛了。
薛平远虽是个团长,级别却高于普通野战团团长,若真按后世军衔论,差不多就是大校,师长一级。而薛老三现在就是正处了,再升一级,却是就相当于军方正师级干部了。不说别的,光看花原军分区政委,这一正师级干部,在地委会上排名最后,级别对比,就清晰了。
却说,薛平远这番话,一半是自得,一半是规劝冯桂芝别往歪处想,他还特意点出了薛向的成就,证明薛老三如今的地位是自己奋斗得来的,不是靠薛安远的关系。
可冯桂芝是什么脾性,这种刺激,她哪里受得了。
前一刻,她还在薛向面前刷优越感,显摆自己的儿子,可后一刻,突然发现他刷优越感的对象,竟然早早地就飘到了云霄,自己一番作势,竟成了天大的笑话!
“啊!!!”
一声尖利的叫声后,砰的一声脆响,冯桂芝抬手就把自己的饭碗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姓薛的,你这个窝囊废,老娘当初怎么就看中了你,怎么就看中了你这个窝囊废,当初,我爸给我介绍了多少对象,个个都比你强,我怎么就瞎了眼了,什么事儿,你就知道把脑袋往土里一埋,就装看不见……”
“够了!”
薛平远拍案而起!
第三百四十章 换届年
“够?够什么够?什么够?”
长久以来的胜利,让冯桂芝眼里压根儿就没薛平远,这会儿薛平远竟然敢还嘴,这无异于往冯桂芝的心火上浇了几瓢汽油,“你姓薛的,冲我使什么劲儿啊,有能耐,你自己怎么不做军长,司令啊,有能耐,你让大哥把你儿子也弄成县委书记啊,自己无能,就会冲老娘撒气……”
冯桂芝是真又急又气,纯是因妒生恨,霎那间,她想的就是薛向靠薛安远的关系,当了大官,可薛阳,薛原和薛向、薛晚一般,同样是薛安远的侄子,一个在办公室厮混,连个副科都没捞上,一个更是都十八九了,还在高三复读,两相对比,冯桂芝认准了是自己没享受到薛安远福荫的结果,焉能不发飙,她不敢冲薛安远嚷,一腔怒火,惯性之下,就奔着薛平远来了。
“你,你……”
薛平远气得只喘粗气,薛向虽极不耐烦这个三婶,可三叔还是亲厚,便起身相劝薛平远几句,熟料没说几句,那厢的冯桂芝又开始指桑骂槐,冷嘲热讽起来。
终于,薛平远怒了,一脚踢翻椅子,指着冯桂芝,骂道,“你说得对,老子就是鸵鸟,老子就是这个家的鸵鸟,这些年来,老子事事顺着你,一回到家,就把脑袋往土里一埋,天天踢我屁股的不是别人,是你!啊,今天怎么着,在我大哥,侄子面前,你要给老子秋后算账啊,行,要算咱好好算算,你冯桂芝嫁给老子觉得屈了,可以滚,马上滚。赶紧滚,实在不行,就离婚!!!!!!”
蔫巴人儿发飙。自是山河变色,冯桂芝哪里想到薛平远还有这么一面。平日里,她在家是颐指气使惯了,何曾见过薛平远敢放半个屁,可今儿个,薛平远揭竿而起了,颠覆式的形象,嚷冯桂芝彻底惶恐了。哆嗦着声音,颤着指头,指着薛安远,“你……你……好……好……”
她啰嗦了半天。终究没吐出个完整的句子,因为她发现若是薛平远真犯了浑,跟自己离了婚,那她就什么也不剩了,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更不提薛平远现在的级别,薛家人如今的声势,真离了婚,姓薛的肯定能找上十个小姑娘。可自己……
一想到可怕处,冯桂芝高涨的怒火,煞是全免,满腔尽剩了惶恐,无助地朝薛阳、薛原兄弟瞧去,可两兄弟皆低垂了脑袋,压根儿就不看她,无奈,冯桂芝的目光又投在了薛安远身上,“大哥,大哥,你管管你弟弟好不好,他要当陈世美啊,那些年,咱家落难的时候,我又是给他带孩子,又是替他洗涮,照顾吃喝,还得隔三差五地被管委会带去挨批斗,现在,他混好了,混出些模样了,就花了心,大哥,你得管管啊……”
冯桂芝这番话却是耍了心眼的,看似在说薛平远,其实在向薛安远卖委屈,表功,因为薛平远当初挨批斗,全是受了薛安远的拖累,现如今,冯桂芝旧话重提,不就是在提醒薛安远,她可是遭了他薛安远的罪过的。
薛向对这个极品三婶,已经彻底无言了,都这会儿了,不知道卖可怜,还在耍心眼,真当一屋子人,都是白痴呢,大伯是君子可欺之以其方,难不成三叔是聋子么,是傻子么?
果然,薛平远听冯桂芝竟敢把话头朝薛安远处攀扯,霎时就红了眼,骤然挥掌,啪的一声脆响,印在了冯桂芝水嫩的脸上。
冯桂芝挨了一巴掌,一时竟震惊得忘了疼痛,忘了叫喊,怔怔愣在原地。
“老三!”
薛安远终于忍不住,呵斥出声来,不过这句老三,叫的却非薛向,而是薛平远。
薛平远梗着脖子道:“大哥,您别管了,干脆离了算了,这些年,我也受够了,您刚才也看了,她哪有个婆娘样儿,多少年了,都以我薛某人的恩人自居,以前,我懒得跟她计较,现在她登鼻子上脸,没完没了了!”
原本好好的一场团圆饭,竟然骤生如此巨变,是谁也没想到的。
“小晚,和你阳哥,原哥,还有小意,小适,先去你房间看电视吧!”
家庭暴力,薛向还是不愿让几个孩子多见的。
薛向一席话罢,桌上顿时为之一空,冯桂芝没想到自己俩宝贝儿子,竟也不为自己说句话,万念俱灰之下,再没了抗争的勇气,伏在桌上,呜呜抽泣!
冯桂芝这一哭,老薛家三人立时尴尬起来,眼下的情状,倒好似老薛家以男欺女,以众凌寡一般。
最终,还是薛安远这大家人发了话,不痛不痒地批评了薛平远几句,最后招来女卫士,才将冯桂芝劝进房去。毕竟,自古都是劝和不劝离,薛安远虽也极不待见这个弟妹,可方才她说的那段老黄历到底是实,再加之,薛阳兄弟的存在,薛安远自然不愿因为一场口角,让薛平远离了婚。
这会儿,冯桂芝彻底拎清了轻重,再不敢放肆,卫士刚来劝了俩句,她便就坡下驴,一溜烟,窜回了空房去。
经过这么番折腾,薛向这个极品三婶,终于彻底老实了,竟一改往日泼辣形象,化身贤惠夫人,大年三十这天,全家人都还在睡觉的时候,人家就在厨房叮叮当当忙活开了,及至中午吃午饭的时候,人家竟贤良淑德到了不肯上桌的地步。
她这番委屈求全,顾全大局的模样,简直看得众人阵阵恶寒,便是小家伙都无数次趴在薛向耳边说“还是那个恶三婶看着顺眼”。
薛平远一家,到底也没在京城待多久,初三这天,全家人就离京了。之所以离京,倒不是急着回冯桂芝娘家,而是薛平远所在单位,有了紧急研发任务,身为技术专家的薛平远不得不奉诏而归。
薛平远一家临去前,薛向故意问了薛原的学习情况,嘱咐几句好好学习,争取在京城考个好学校。薛老三话说得极是露骨,无非是渗透出到时薛原念书时,他会帮着安排。
薛老三如此矫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回闹腾了一通,虽然事情过去了,薛老三心中却是存了心思,无它,冯桂芝说得再不对,薛阳,薛原兄弟确实没怎么受到过薛安远这个大伯的照顾。他三叔薛平远心无阴私,不会如何想,可薛向得把这人情做足,薛安远不便做的,他得做了,免得天长日久,一家人真为这点小事儿,生出龃龉来。
在车站送走薛平远一家,薛向便开了车,载着三小回家,他打算放了三小在家后,就再去松竹斋一趟,因为今年正是换届之年,很多事儿,都得提前沟通,运作,初一那天,他倒是去过松竹斋,奈何那天老安家的人头实在不少,压根儿就没说正事儿的空当,是以,今番得再去。
却说薛向打算得极好,可一到家,这计划就立时胎死腹中了。
因为他到家时,家里已经济济一堂了,京城的邱治国,张胖子,苏院长;江汉的赵国栋,苏星河,耿福林,陈光明,以及调任鹏城,已经升格为正厅级市长的胡黎明;辽东的冯京,周明方,黄观;这三伙儿无论如何不搭界的人,竟在他家堂间聚齐了,且他刚到时,天南海北的一伙儿人竟聊得有声有色。
第三百四十一章 变故
对冯京等人的造访,薛向并不奇怪,因为年前,薛安远就招呼过了,只是不知是哪天到达,所以也就不怎么准备招待;对赵国栋等人的到来,薛向也不如何吃惊,因为今年正是换届之年,对赵国栋这个在正厅级上熬了足足一届的官员来说,让他对此次换届没有想法,简直比让色狼守身如玉还难;至于邱治国几个,年年也是这个时候到访,这时,春节刚过了最热闹的几天,节日气氛又未褪尽,恰好是不闹腾也不冷淡的时候,此时造访,也看出这邱治国几位的拿捏心思。
薛向奇怪的是,这帮人恰好凑到了一路,岂非奇哉怪也,巧儿又巧。
可细细一想,他便也明白了,哪里是巧,分明前两拨,和最后一波,存了一样的心思嘛,真是初一,初二造访,以老薛家的繁荣鼎盛,那到场大员必然极多,即便是老薛家再有心不冷落他们,只怕也休想谈上半点正事儿,更不提,那喧闹的两天,弄不好光是应付不相干的同道中人,都得耗去大半精力。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所以,这帮人在今天凑齐,实非意外。
有新朋,有旧友,有老领导,有新领导,原本若是普通人家,招待起来,可能麻烦,毕竟通常客人一多,就难免出现冰炭不同炉的情况,可薛家人今天招待的全是宦海中人,虽然级别有高低,官衔有大小,却是有着共同的话题,薛老三应对起来,极是轻松。
加之又是新春佳节,没谁扫兴地往公事上扯,说得都是趣事、轶闻,气氛极好。
又因中午饭还早。薛向应承众人,闲聊了片刻,便拖出了棋盘。牌盒,招呼众人戏耍。
下棋。打牌,原本就是极好的交际和打发时间的娱乐,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装清高,更无人会说什么沾赌,冯京这场中级别最高的人,当先拆了牌盒下场,立时便全场响应。开了两场扑克,和一盘棋局。
薛向却是未曾下场,一来,人数恰好;二来。难以兼顾;所以,他在一边闲看了会儿,便入厨吩咐午餐去了。
因是春节,众人又是第一次相聚,虽未言明。彼此都知道以后就是一个圈子了,互助互利是少不了的,因此,酒桌上,气氛极佳。即便是薛安远这个老主人未归,有薛向这个酒缸相陪,众人推杯换盏也就是热闹,一餐饭直吃到下午三点半,方才散场。
这会儿,除了薛老三眼神清澈,几乎就没有能坐稳的。
好在薛家人卫士众多,又在后院新辟了不少厢房,倒也能从容安置。
安置好众人后,薛向便返回了小晚房间,此刻,三小皆在此处。
却说那日冯桂芝将那台黑白电视,转进小晚房间后,家里又添了彩电,那电视便干脆放在小晚房间了。
今次,随薛向一到送罢薛平远一家后,回到家来,见了这满屋子的客人,三小打个招呼,便闪进房去了,便是一向活泼的小家伙见了这张张笑脸,皆以手朝兜内掏去的架势,也自骇然。
是以,三小连午饭都是在房间用的,这会儿,薛向安顿完众人,自然要进来瞧瞧。
他到房间时,电视开着,三小却一道横在床上,睡得稀里呼噜。
薛向见状,先将电视惯了,又从柜上扯过床被子,替三小盖好,压实,方才折回堂去。
到得堂间,薛向便取过一套紫砂茶具,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放了,泡上一壶茶,看看手表,便闭了眼睛,将头靠在沙发枕上养神。
不及十分钟,耳边便传来一阵脚步声,薛向攸地睁开眼,笑着站起身来,冲正跨进门内那人道:“冯部长,您真是好酒量啊,来来来,新泡的大红袍,尝尝,也醒醒酒!”
来人正是冯京,这会儿,距离他被扶进厢房歇息,不过半个多钟头,先前沉醉如泥的冯部长,这会儿除了面红耳赤,步履踉跄外,眼神倒是十分清澈,连点儿醉意朦胧的感觉也无。
冯京笑道:“不行了,不行了,跟年轻时那阵儿,压根儿不能比,五六年,抢修老高坝时,要炸老堤,我当时是爆破小组的组长,零下十多度的大冷天,我灌上二斤烧刀子,赤着个膀子就跳进冰窟窿了,埋好炸药,还拿了肥皂在湖里洗了澡,现在可真是老了,跟你们小年轻比不得,喝上斤多,就晕头转向了!”
薛向笑着寒暄几句,便拉着冯京坐了,替他倒上盏茶,“冯部长,怠慢啦,我伯父临时有急事儿,他说了,晚上再设宴给您接风!”
冯京摆摆手,“薛军委客气了,他也是贵人事忙,咱们自己人,说这个就外道了!”
说罢,冯京便调转了话头,问起了薛向在萧山的情况,当然,重点自然放在萧山建港上,少不得又是一番夸赞。
两人聊了约摸二十来分钟,门口处,又现出几个身影,抬眼瞧去,正是赵国栋,胡黎明,黄观,周明方四人。
对这几位的到来,薛向一点不好奇,因为他早料中了,要不然也不会事先泡好了茶,在此处等候。
原来,薛老三国术通神,先前酒桌上,谁是真醉,谁是装醉,通过血气,呼吸,他一眼可辨。
在他看来,这种装醉的手段,也是正常,毕竟许多人一处,有些私事儿,还真不好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言道。
就是冯京方才看似主要在夸赞薛向在萧山的成就,可就是一句“邓书记这回也算是沾你的光,功成身退之余,也荣光备至了,就是到了全国人大,只怕也是排名靠前的副书记啊”,便精准地渗透了他冯部长的意思!
当然,薛向决不会认为冯京会失心疯地盯准了邓永加的位置,只怕还是相中了省委二号和三号的位置!
而眼下联袂而至的四人,以薛向对赵国栋的了解,这位只怕是早已饥渴难耐,想当初,这位的官瘾,他都深有印象,若不是资历不足,只怕早就动作开了,现如今荆口地区的大棚蔬菜独秀华中,荆口地区的经济更是笑傲江汉,隐隐有追赶省会的趋势。是以,如今,赵国栋是功劳,资历毕备,不谋求上进,那才怪了,只怕这位目光远大,一任副省长未必能添满他的胃口,冲击省委常委才是他的终极目标吧。
剩下三位,胡黎明在鹏城大展拳脚,三年前,这位是由正处级降半格到鹏城任的常务副市长,现如今,三年过去二来,鹏城作为特区,行政级别调高一级,成了正厅级行政区,而胡黎明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当上了鹏城市市长,如此算来,三年级别垮了三级,真可谓是羡煞旁人。今次,换届,想必他是没多少追求的,至多是想由二进一。
而黄观,周明方二位,周明方今年刚顶了丁龙的缺,升了行署专员,即便是大换届,他恐怕也不可能有什么追求。相对来说,只怕黄观的追求更大,这次换届,陈建退居二线,几乎是定了的,周明方不可能再进,那他这个正厅级副书记,就是接任陈建位置的不二人选!
却说这四位还未坐稳屁股,转瞬间,薛向就把几位的来意,猜了个通透!
猜透众人来意,薛向也不好言道,甚至不好渗透,一来,一帮人又用另一种方式再次聚拢了,没了挨个儿交流的空当;二来,这种安抚、承诺的事儿,薛向更愿意派系首领——他伯父来完成。
是以,一帮人聚拢了,依旧没谈正事儿,闲谈了会儿,周明方说头一次来京城,想去转转。
恰好薛向正担心冷场,便驾了车,带众人转了一圈,天刚擦黑时,方才到家。
到家时,邱治国、张胖子等京城几位老朋友,已经先行告辞离去;耿福林,陈光明,苏星河几位正在堂间看电视。
扫视一圈,复又瞅瞅表,薛向眉头皱了下来,都这个钟点儿了,薛安远竟还没到家,这大过年的,中央也不可能安排什么会议啊!
薛安远不归,薛向还得操持着招待事宜,他倒不是厌烦,毕竟眼前几位都是老熟人,亦算谈得来,只是薛安远不归,他总觉得有些干吊着客人的味道,难免有些失礼!
拖着,拖着,七点半的时候,薛安远还没动静儿,薛向也只能宣布开饭。
一餐饭吃了个把钟头,大家都尽量少喝多说,可就是这么拖着,依旧不见薛安远归来。
终于,薛向心头浮起阴霾,以他对薛安远的了解,这绝对是个赤诚君子,守信好汉,中午,他打电话来说晚上宴请冯京,按他的脾性,就一定会回来。
若是不回来,除非,除非发生了大事儿!
薛向正疑神疑鬼之际,门外响起了轰鸣的发动机声,冯京等人面色一喜,当先起身,朝门边迎去,独独薛老三听出这发动机声有异,绝非自家伯父专车,可听那刹车声甚急,定是出了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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