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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想见江南     红色王座txt下载     红色王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三章 拖刀计

    没办法啊,刘目中这会儿真是恨不得昏死过去才好,因为,这家伙其实也是一夜没睡,先前就是怕丁龙、张立君拉扯自己,所以就说困得狠了,倒头就先睡了,而且他倒头的地儿,也是特意遴选了一番,正是最角落的偏僻之处,无非是想留出空当,给这二位善谈。他刘某人不愿搅合进去,自然也不愿招人记恨。

    躺下后,刘目中终于松了口气,本真想睡去,可心中始终惦记着贺遂的到来,按道理说,贺遂应该早到了,可窗外大雪如鹅毛,用屁股想,都知道贺厅长准是给风雪拖延了行程 。

    是以,这刘目中也是睡不成,因为他压根儿不知道贺遂何时杀到,贺厅长就成了他心头的那只未落地的皮鞋!

    眼见着天亮了,刘目中早就想起了,赶早离开,偏生丁龙、张立君俩老家伙竟是亢奋得惊人,连个盹儿也不打,就坐在过道里。

    刘目中忍耐许久,终于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沉默了近三四个小时的两人忽然说起话来,这下,刘目中又起不得了,他倒不是想偷听,而是压根儿就不想让二位怀疑,索性,就开始打鼾,装作睡得香甜。

    谁成想,这二位没说几句话,外边竟传来黄观、周明方的吼声,这下刘目中悲催了,他怎能让这二位看见自己和丁龙、张立君待一块儿,先不说,他本来就有打击薛向的前科,眼下又是和这二位同处一室,只怕这会儿,他就是身上长满了嘴,也掰扯不下自己的清白了。

    唯一的法子,只有装睡,捂着被子装睡。

    若是丁龙、张立君有人品。够讲究,看着他刘某人如此蒙头大睡,就应该识趣儿地自个儿出去应付。别来拖累自己。

    可偏生刘目中的希望落空了,这二位竟是一个塞一个无耻。非但自个儿不出去,竟还来叫他,似乎非要把他叫醒,然后造成三人彻夜畅谈的假象,把这误会做实了。

    刘目中苦啊,真恨不得翻起身来,一脚一个将这两个老无耻给踢飞出去。

    就在刘目中苦恼万端之际。忽然身边这二位又没了动静儿,俄尔,竟听到压床和掀被子的声音。

    霎时,刘目中就知道俩老无耻要干啥了。慌忙翻个身,便下得床来,还揉揉眼,做出沉睡方醒的样子,撒起鞋。竟顾不上穿衣,便朝外边奔去,边奔边嘀咕着“尿急”。

    而这时,丁龙、张立君竟是齐齐掀开一张病床的被子,准备作势躺下。两人这招儿实在是没品极了,哪里还有点大员的样子,可是没办法啊,稍后的委员会上,虽然不用表决,却少不得要唇枪舌剑,刘目中这支生力军,必须争取,至于手段下作与否,就不是胜利者要考虑的。

    原来,方才,这二位摇晃刘目中,刘目中偏生硬撑着不醒!

    要说刘目中这招对付谦谦君子,或者守礼良人,那是绝对够了,可丁、张二位是什么脾性,那绝对是逮住个蛤蟆,就得攥出泡尿来。

    你老刘不是装睡么,没关系,咱们不吵你,大不了一块儿睡,反正这儿床多的是!

    这一招何其阴狠,哪怕黄观、周明方撞进门来,这三位都不说话,黄、周二人都得认定这仨定是在一块儿密谋了一夜,要不以这三位的地位,就是在医院,也决计不会挤一个房间。

    刘目中正是听见压床和掀被声,急得没招儿了,这才想起最后一招必杀技——尿遁!

    招是绝招儿,刘目中奔行速度也不慢,却终究是晚了。

    他刚打开房门,门外黄观的大手恰好按在了门上,四目相对,黄观目中生火,刘目中欲哭无泪。

    “误会,终究是误会了!”

    刘目中万分不想淌进这泥塘子,没想到最终还是被牵绊进来了,尽管他依旧不打算站队,可终究是被黄观误会了,至于解释云云,更不是刘目中这种大佬可能做的事儿,因为明言解释即等示弱,刘目中就是再不要脸面,也不会对黄观做这种事儿。

    正因如此,丁龙、张立君才会如此拉下脸来,做这等小人行径。刘目中要脸面,事已至此,这二位只求胜利,却是没想过什么是脸面。

    刘目中正心如乱麻之际,黄观却大步行了进来,周明方紧随其后。

    二人一进门,就瞅见了安坐在床头的丁龙、张立君。

    “黄书记,明方同志来啦?”丁龙竟还笑吟吟地打着招呼,“没关系,我伤得不重,一会儿就能回地委主持工作了,多谢同志们关心,现在陈书记不在,地委担子重啊,我和张书记这一躺下,你们的任务就重啊,这个时候,就不要讲什么虚礼了嘛!”

    丁龙当真是好脸皮,好城府,难怪人家做大官儿,都明刀明枪了,偏生还能笑吟吟,当真是到了境界!

    “正如丁专员说的,地委任务重,我们可没时间来看这个,望那个!”

    黄观挟怒而来,压根儿就没打算跟丁龙玩儿皮里阳秋这套,上来就直接揭了丁龙试图撑起来的面皮,“我和明方同志到此,就是想问一问萧山县委的薛向同志,是不是被张立君同志带走了,而在薛向同志驻留纪委期间,又因何而身受重伤,身死不知,我还想问一问,你张立君同志领导的是纪委,还是私牢,现在就请你张立君同志给我个答复吧,不然此事,我定上报省委,请省委派专员来调查!”

    “黄观同志,我记得你的职务是党群书记,分管的是组织工作吧,什么时候,又当起纪委的家了!”

    黄观撕了面皮,丁龙也就懒得再拣起了,反正今次迟早是得做个了断的,索性大家都摊开了!

    黄观斜睨着丁龙,冷道:“丁专员莫不是住院住糊涂了吧,我什么时候说要当纪委的家了,纪委带头违纪,我作为一个党员,难道向上级党组织申诉的权力也没有么?”

    黄光说得是正理,噎得丁龙一呛!

    张立君道:“黄书记当然有权申诉,要申诉只管去申诉便是,到我们这里来做甚,难不成真把丁专员当了上级?”

    此话一出,张立君便算是彻底豁出去了,此前,他虽知已无退路,但至少只是在心里下决定,只有这会儿,才算是堂堂正正亮出了绝不罢休的架势!

    “黄书记,我看张立君同志是真病得不轻啊!”周明方忽然接了茬儿,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就在张立君要翻脸之际,他又道:“咱们不来这儿来哪儿,不弄清楚薛向同志的具体情况,如何写申诉报告?噢,我忘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句话,想必早就不在张立君同志的行事准则内了,要不然纪委近来的工作怎会差到如此地步?”

    就这么着,四位大佬关起门来,竟吵得热乎朝天,四人都是胸有城府,能言善辩之辈,真横下心来斗嘴,那绝对就是没完没了的局面!

    争着争着,丁龙最先觉出不对来,很明显,眼下无休无止的扯皮,绝对不是这二位的风格,既然如此,那……

    “不好!这二人纯是拖延时间,没准儿他俩也收到冯京要驾临的消息!”

    丁龙很快弄清了根由,二话不说,轻轻扯下张立君,再不多言,抬脚就朝门外行去。

    张立君亦回过味儿来,狠狠瞪一眼二人,紧步跟了过去。

    “丁专员,召开地委委员会议吧,事不宜迟啊!”

    冯京显然给了张立君极大的压力,想来也是,那位可是握着全省无数官员前程的组织部长啊,而目前,张立君正是这无数官员中的一位。

    丁龙虽然不似张立君紧张,毕竟他全盘布局,他是参与了的,可谓是省、地、县,层层布网,当真算是万全之策,就是冯京出马了,他这边亦有人招呼,不过,这谁先来,谁后到,里面的味道就大了。

    “对,马上会地委,通知召开地委会议!”

    丁龙不敢赌,若是冯京先至,即便冯京什么话也不说,就说先召开个座谈会,那薛向之案就可能这么拖下去。

    而眼下,最拖不起的就是丁龙这方,因为此局中的最重要一环,也是原本自忖为手拿把攥的一环——纪委审讯、薛向招供,生生就出了天大的差漏!

    因此,丁龙必须抢时间,在常委会上,把案情做实!

    “咱们走了,这儿怎么办,这儿都是老刘的人,他虽使得上力,可看模样,却是未必肯出啊!”

    张立君指的自然是薛向,他还担心薛向被黄观趁机夺走呢,毕竟姓薛的再不清醒,终归也得掌在自己手里才是!

    丁龙道:“老张,我看你真是熬不得夜,脑子迷糊啦!夺人有什么好怕,我还真就巴不得他来夺呢!”

    张立君一拍额头,笑了!因为他忽然明白丁龙是什么意思了!

    薛向现在是什么身份?不管旁人如何辩解,总逃不了是被纪委抓了实证的犯官!黄观、周明方若是敢硬带人走,那就是公然挑战组织制度,张立君是真巴不得他们如此行事呢!

第二百八十四章 挟怒而来

    放下最后的包袱,二人一前一后,步履极快,转瞬就奔下楼来,出了医院大门。

    丁龙招招手,一辆军用吉普,便从不远处的杉树下,快速启动,朝这边开来。

    吉普车的大门打开了,丁龙转身就跨了上去,方欲招呼张立君,却见张立君立在雪里,举目东望。

    “老张,上车,别耽搁时间,咱们速战速决,黄观、周明方愿意在医院待正好,到时会上少了他们,咱们更好行事!”

    丁龙现下心中一片火热,早已迫不及待要彻底摧毁薛向!而这种迫不及待,竟不再是为了从前的邀功领赏,而更多的竟是为了自保!

    因为丁龙心中也恐惧了,若是他早知道那位贵人和自己一番交往,竟是为了唆使自己对付另一位贵人,他丁某人是打死也不愿为之的!

    眼下,后退无路,唯有奋力向前!

    “好像是贺厅长的车,老丁,快下来!”

    张立君简直喜出望外,他焉能不知道贺遂是哪边的人,前次刘目中合同他和丁龙踩了薛向一脚,背后全是这位贺厅长意识的体现。

    眼下贺遂到来,绝对是一位强援,不仅能在花原其他一众委员中,造成不小的倾向氛围,更重要的是,想必刘目中这回再不会只顾打鼾死不睁眼了吧。

    丁龙一听是贺遂,立时跳下车来,他自然比张立君知道贺遂是谁的人,可以说他丁某人和薛向成今日之水火形势,这位贺厅长“当居首功”!

    因为当初,正是这位贺厅长穿针引线,让他丁某人结识了吴公子!

    丁龙下车这会儿,东边的那俩小吉普已经来得近了,甚至不用像张立君那般瞅车牌。丁龙便认出那辆车来,因为他坐过,正是省政法委副书记、公安厅长贺遂的座驾!

    不待贺遂座驾停稳。丁龙、张立君便一前一后小步奔到了门边,紧接着二人。便帮着拉开了车厢右侧的车门。

    因为,按惯例,贺遂正该坐此位置!

    车门刚被拉开,丁龙,张立君就傻眼了。

    因为步出车门的竟不是贺遂,而是方面大耳、气宇轩昂的冯京冯部长!

    冯京竟也不冲二人招呼,直愣愣就下得车来。

    丁龙、张立君下意识地回了个微笑。和一叠声地问好,可那微笑却是比哭还难看。

    “丁专员,立君同志!”

    忽然副驾驶车门开了,步下个中年汉子冲二人打着招呼。正是丁龙、张立君苦苦等候的贺遂!

    “不请自到,惊扰了吧!”贺遂笑着步上前去,和丁龙、张立君依次握着,“说来也是巧,我下花原。半道上碰见冯部长了,他恰好下萧山考察,大雪天的,冯部长的车子出了点儿问题,就坐我的来了。所以改了冯部长的行程,没通知同志们,耽误了同志们的接待工作,我在这儿,给二位道个歉啊!”

    贺遂这番话说得极有水平,内涵也极是丰富!

    首先,他在这番话里,介绍了冯京为和同他坐一辆车而来,毕竟看丁龙、张立君这目瞪口呆的模样,若不解释清楚,没准儿这二位还得疑心他贺某人是否临阵改弦易帜了。

    再者,含蓄刺了下冯京。因为,他俩确实是半道相遇,也确实是冯京车子出了毛病堵在了半路上,但相遇的时间就大有问题了,竟是凌晨五六点的样子,在距离花原还有四五十里的位置相遇了。

    当时,两人相遇时,就不知道尴尬成什么样子了,因为都知道彼此所来何为,而且还注定是对头。可偏生冯京车坏了,贺遂还拉不下脸不捎上他,因为无论怎么说冯京也是省委主要领导。

    而此刻,贺遂当冯京的面儿说冯京是下萧山来考查的,可有半夜出发,下地方考查的么,天上还飞着鹅毛大雪,真有这样尽职尽责的组织部长?

    “张立君同志,薛向现在在哪儿?”

    冯京懒得跟这帮人玩儿弯弯绕,上来就开门见山。

    细说来,冯京这会儿心情真是恶劣到了极点,因为贺遂是得了某人信息,知道纪委审讯科出了问题,所以,就直奔了医院,压根儿就没绕道地委,冯京在车上,便从贺遂得到了一鳞半爪的情况,当时,就惊怒交加了。

    张立君瞅着冯京的黑脸,着实有些惊骇,毕竟省委主要领导发怒,那威势实在惊人!

    “冯部长,薛向在医院呢,受了殴击,现在正昏迷不醒呢!”

    回答冯京的却不是张立君,而是从医院门前的楼梯上,急步而下的黄观。

    原来,丁龙一言不发,匆匆离去之后,黄、张二人便知拖刀计被识破,虽料不准丁龙此去何为,却只得在此地等候冯京到来,至于抢走薛向云云,二人何等远见,如何会行。

    就这么着,两人先到病房瞅了薛向一眼,便寻了一处视野开阔之地,静等冯京到来。

    这会儿,冯京刚下车,便被在高处的黄、周二人瞧见,这就急步赶了过来。

    哗!

    冯京身子颤了颤,亏得侍立一侧的陈波涛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没准儿冯京真能跌倒在地。

    “昏迷不醒?玛丽隔壁的,真是好大的狗胆儿,老子昨夜念着念着怕你们花原纪委的人乱来,还特意打了电话说必须毫发无伤,今早来寻人,你他m的还敢下如此狠手,真当我冯京是病虎,伤不得人?”

    此刻,冯京真是恨毒了眼前这几人,心潮汹涌之际真恨不得把这丁、张二人给生吞活剥了。

    好容易稳住身子,冯京铁青了老脸,转过头来,狠狠盯着张立君,终于说了他到地后的第二句话:“张立君同志,你很好!”说罢,调头就冲快步行来的黄、周二人行去。

    张立君简直惊呆了,因为一省大佬的城府该有多深,简直就是不可测度的,通常这类大人物绝不会在公众场合表露情绪,更不提这种对下属直如恶言的举止。

    或许“你很好!”算不得什么恶言,甚至还是一句褒扬的话,可方才就是傻子,也听出了冯京一字一顿说出这三字的时候,是包含了怎样的怨毒和愤恨!

    “老张,别愣着了,想之何益,不若奋勇向前!”

    冯京去后,贺遂紧步跟上前去,丁龙招呼痴楞当场的张立君一声,也大步跟上前去!

    …………

    雪白整洁的病房内,依旧飘着淡淡的苏打水味道,四位美护一夜未眠,此刻精神却好得出奇,一个个芳姿妍态,亭亭玉立地侍立在病床一侧,一双美目瞧瞧在这一屋子人身上打量,心头更是万分激动。

    说起来,这四位也没法儿不激动!瞧瞧这一屋子人,除了两位主治专家,官职最小的竟是在医院内一手封天的苏院长,在往上,地委大佬,除了陈书记,排名前几位的全到了,更夸张的是省公安厅长,省委组织部长也到了。

    这等大员,这四位小护士恐怕是一辈子也再难亲见吧!

    一时间,四位美护心潮涌动之际,又思忖起了病床上那位俊俏青年的身份,听说是个犯官,可这么点年纪能当多大的官儿呢,撑死了一个副乡长,可一个副乡长值得这么多大官为他着急么,纵是四位美护芳心成麻,也想之不通!

    病房内的空气很压抑,压抑的原因自然是此处官位最高的冯部长又发怒的结果。

    原来冯部长到病房后,立时指示已经差不多惊成小鸡崽儿的苏院长,再次检查、评估薛向的病情,显然一个昏迷不醒,是绝对难以让冯部长满意的。

    因为冯部长已经打算稍后像军委汇报薛向的情况了,纵使万劫不复,也没办法了。

    毕竟眼下的情况不比昨夜,昨夜冯京想的还是凭一己之力,救下薛向再说,好挽回自己的面皮。

    可今日一见,薛向竟成了这般模样,面皮已经算是被张立君之辈扯得粉碎,更何况薛向已成如此情状,冯京就是有天大的胆儿,也决计不敢向薛安远隐瞒了。前者相隐,还算情有可原,今次再瞒,绝对是罪无可恕,况且,想瞒也未必瞒得住。

    是以,冯京需要此刻薛向最清晰、全面的身体情况报告,要不然待会儿汇报时,薛安远一问,他冯京也答个昏迷不醒,保管能把薛安远气疯!

    可谁成想,两位头发花白的大白褂一翻检查后,竟还是汇报了个“昏迷不醒”,连病情、伤情都说不清楚。

    冯京立时气急攻心,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接下来的场面,就陷入了死寂,一直死寂!

    “咦!”

    满场沉寂了不知多久,忽然一声短促的惊讶,打破了这让人发慌的死寂!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左下首的那位娇俏美护,以手捂嘴,双眉惊恐,俏脸涨红!

    “小廖,注意体统!”

    苏院长差点儿没惊疯,立时疾言厉色地呵斥了一句。

    谁成想这呵斥方结束,小廖上首的美护竟又发出一声“咿呀”,气得苏院长都快癫狂了,正待喝骂,那美护竟连着说出一串话来:“快看快看快看,他眼皮在动,眼皮在动诶,要醒了,要醒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带进沟里

    美护指着病床上的薛向,跺着小脚,欢快地惊呼!

    众人大惊失色,抢上前去,果见薛向的眼睫毛在不住颤抖,眼皮似乎有万千斤沉重,起一阵细跳,就是睁之不开。

    “快让开,快让开……”

    原先被挤在一边的俩老专家,这时跳着脚地嘶喊,先前这二位挨了训斥,原本该落荒而逃,可大门被这群大官给堵死了,于是二位就寻了角落站了,这会儿陡闻病人要醒,俩老头彻底兴奋了,因为按医学常识,这种病人不死都难,怎能苏醒。

    在冯京的呵斥下,众人慌忙散出条道儿来。

    “咦,心跳加速,脉搏渐渐有力,呼吸清晰了,怎么回事儿,怎么会这样……”

    白胡子老头,检查一项,惊诧一项。

    “血压回升,体温下降,真是奇迹,奇迹啊!”

    短发老头拿着仪器,亦是惊诧莫名。

    旁边众人俱是又惊又讶,当然,就没有一个不露出欢喜之色的。

    若有熟知这两方内情的,保管会觉怪异至极,毕竟冯京、黄观、周明方这三位脸有欢喜,还好理解,怎么贺遂、丁龙、张立君这恨不得弄死薛向的家伙,也面露喜色呢?

    其实,答案很简单,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三位更怕薛向有个三长两短!

    因为若薛向无恙,斗争便在可控范围内,说到底丁龙这几位要的就是终结薛向政治生命,而不是要他性命,这亦是吴公子的要求。

    毕竟薛向若真出了意外,斗争极有可能无线扩大,贺遂这几位会不会被吴公子推出去顶罪还在两说,便是吴公子恐怕也难逃厄运,薛家人必定不死不休!

    所以。在俞定中和吴公子通话时,恰逢钟伯韬进来通报了薛向被送进医院的消息,电话那头的吴公子便状若疯狂地怒骂。继而,挂了电话。又给贺遂报信,让他努力控制势态,这也才有了这位贺厅长雪夜下花原。

    满场视线齐齐盯在薛向脸上,不,眼上,但见他眼皮越跳越快,眼睫毛越眨越速。四位美护更是低声喊起了加油,冯京等人更是攥紧了拳头,心中给他鼓劲,便是丁龙、张立君也紧张得互相攥紧了大手。嘴巴大张着,喉头发出“嗬嗬”的轻声,像极了在伯纳乌看球的狂热球迷!

    攸地一下,薛老三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珠子四处滑动。满眼迷茫,似乎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一般。

    可这会儿,谁都没空跟他说话,满室俱是狂热的欢呼声,便连大员如冯京、贺遂者。也不住拿手捂住胸口,更夸张的还是丁龙、张立君,这俩老小子竟学了运动员加油一般,双双对击了一下手掌,击罢之后,俩老头立时回过神来,满脸通红地低了脸,好在室内气氛极是热烈,似乎无人顾及二人情状,这多少让俩老头大松一口气。

    室内很是热闹了一阵,直到薛向要翻身下床,慌得众人才回过神来,恢复了安静。

    “我怎么在这儿,咦,这是医院吧,我记得我在纪委审讯室啊,怎么换这儿了,难不成要搞什么开膛破肚的酷刑?”

    薛向一脸茫然,四下瞅了瞅,忽然眼神儿在冯京脸上定住,惊呼道:“冯部长,你也被他们抓啦?”

    薛大影帝自成名后,因身价越来越高,身份越来越显赫,请得起他演戏,和值得他演戏的场面越来越少,今日难得再度登上舞台,难免技痒,一时间,强大演技飙射开来,真个是表演得惟妙惟肖,激情四射!

    “薛向同志,你胡说什么,什么开膛破肚,什么冯部长被抓,糊涂啦!”

    薛向一言既出,张立君的火星子蹭得就飙射出来,方才他可不是为薛向恢复健康欢呼,而是为自己的前程、性命庆幸,对这位一醒过来就胡言乱语的薛某人,他可是半点儿好感也无!

    “张立君同志,请你注意你的态度,薛向同志现在是病人,病人需要安慰和照顾,你再这样高声怒气,我就请你出去!”

    冯京焉能容忍张立君在他面前训这个,骂那个。

    张立君被斥得满脸通红,退到一边去了,冯京又道:“苏院长,组织专家尽快给薛向同志做个全面会诊吧!”

    苏院长方一叠声地应承了,坐在床头的薛向却先接口了:“不用了,我身体没事儿了!我这是老毛病,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受不得惊吓,一受惊吓就容易发病,在京城的红旗和长城两大医院都没看好,也都弄不明白是什么毛病,后来还是请外国人才看出点儿名堂,说叫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这病可麻烦了,一发我就得昏死,人事儿不知的,跟死了没啥两样,可睡个一夜,只要没人管,保管又好了,就跟睡觉似的。”

    说起来,早在周明方、黄观来探视那会儿,薛向就想“醒”来了,只是这二位瞅了一眼,就离去了,压根儿就没给薛向慢慢转醒的机会。这会儿冯京也来了,薛老三再不抓住机会,估计又得躺上一夜了。当然,薛老三醒来也不能白醒,必须得胡扯一番。

    谁让他这儿用国术操控生命体征,可吓坏了这帮医生,也违反了医学常理,不给个合理的解释,能过得去?

    当然,这儿说的合理解释,就是那种能把人侃晕了的解释,谁也不明白的解释,道理很简单,奇怪的病,自然得有奇怪的解释,才让人相信,他这会儿一说娘胎里带出的毛病,就已经把毛病复杂化了,因为众所周知,先天性毛病最难解释,而且,薛某人又扯出京城最权威的两大医院长征,红旗,算是全了这帮老头子的面子。

    长征、红旗的人都侃不明白,一个小小的花原医院看不懂也就十分正常了。至于,最后的那个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更是扯得没边了,那是八年前才在外国问世的一个心理学毛病,和身体健康压根儿无关,时下这个斯德哥摩尔综合症还远为到后世的知名程度,薛老三又是用外语啰嗦出的,一帮老头自然目瞪口呆。

    不过,这会儿,除了俩老头倒有些想继续攀谈,问问那个斯德什么的症怎么这样霸道,可偏生一堆大佬在侧,压根儿没俩老头说话的余地。其余人等谁会纠结薛向这个奇怪毛病,只要他这会儿好了,没事儿了,大伙儿就万事大吉,毕竟此处皆非血亲,情分远不到生死相托的程度。

    “薛向同志既然没事儿了,那就请跟我回去,继续接收调查!”

    张立君再次不合时宜地出声了,似乎浑然忘了冯京在侧,自己又屡挨其训斥一般。

    说起来,张立君也没法儿不带薛向离开,此前,他可以和丁龙安然离开,留下薛向在医院,全因为彼时的薛向不过是个深度昏迷,毫无神智的病人,留他在黄观、周明方身侧,亦出不了漏子,可这会儿薛向清醒了,若还把薛向留给冯京等人,绝对就是愚蠢!

    便是丁龙也没想到张立君竟如此带种,他自个儿正为薛向醒来,没法儿阻止他和冯京沟通信息发愁呢,张立君竟这么不管不顾地上了?

    冯京瞪着张立君,双眼几乎冒火,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下面的干部敢这么跟他明挑了别苗头的。

    “张书记还要带我回审讯室?”薛向瞪圆了眼睛,连连摆手,“我不去,我不去,张书记,你们纪委审讯室比国民党的渣滓洞还恐怖,我去了一准儿得晕,好家伙,整个儿就拿指头粗的电线,往我身上插,我这就受了一下,就发病了,再去,我怕我还能不能活哟!”

    张立君拍案而起,“胡说什么,薛向,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李广利他们压根儿就没电上你,反倒让你把他们给电了,你这会儿,还倒打……”

    “嗯,咳咳,嗯咳咳咳……”

    张立君正说得激烈,丁龙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好似喉咙处点燃了湿粪堆!

    铛!

    张立君只觉脑袋挨了一棒,闷闷地直发晕,这会儿他哪里还不知道自个儿又着了这小子的道儿,竟被他拿话带沟里去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承认了纪委审讯犯官竟在施用电刑!

    “张立君同志!“冯京大喝一声:“请你给我个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执掌的地委纪委到底是组织的文明纠核机构,还是无法无天的黑暗机关!你最好给我个解释,否则,我一定上报省委!”

    “这,这……”张立君急得满头大汗,原本纪委用些小花招审讯犯官,就是众所周知,而又心照不宣的秘密,省委大佬也未必全然不知。

    可偏生这会儿冯京看得不爽利,正愁没法子寻他麻烦,自然会抓住这不是把柄的把柄,而且更倒霉的是,他张某人亲口认了此事,真个是缓和的余地也无!

    “冯部长,我认为还是调查清楚吧!”

    关键时刻,贺遂挺身而出,“很多事儿,咱们不能光看表面,就拿我们公安厅来说吧,我上回微服私访的审讯处,就瞅见我手底下的那帮家伙,再研制刑具,您说说,他们就在我眼皮子底下都敢这么干,立君同志手下,有些无知无畏之辈,又有什么值得奇怪得呢。”

第二百八十六章 帅对帅

    贺遂当真是好牙口,他这么一说,张立君就变成事先不明,事后才知,如此一来,算不得如何大罪!

    冯京微微冷笑,方待开口,丁龙接道:“就是就是,立君同志事先是真不知道,这一点我可以替他证明,当时,一得知薛向同志被送进医院,我和立君同志就连夜赶了过来,而审讯科的那些同志还在救治时,就被问明情况的立君同志狠狠训斥了一顿,当时,立君同志气愤难平,还激动得动了手,有一位审讯科的同志,被立君同志伤得不轻呢!”

    倒霉催的王彪,这会儿又被丁龙提溜出来,做了张立君脱罪的证据!

    说起来,丁龙也不得不保张立君,要是这会儿任由冯京把张立君干倒,后边的棋就没法儿下了!

    话至此处,丁龙又道:“冯部长,贺厅长,二位领导驾临花原,陈书记虽然不在,按理说,我理应好好接待二位领导,只是眼下,诸事繁杂,地委还有重要的事儿,没有处理,所以暂时,恐怕没时间招待二位领导,还请二位领导多多海涵!”

    丁龙这是明摆着,要脱身啊!

    这组织部长,公安厅长都驾临了,花原地区没接待通知,没做好迎接工作也就罢了。按惯例,下边,就该好好招待领导,该组织开欢迎会,就开欢迎会,该准备作汇报,就得安排人做汇报,至于,餐宴,参观,更是一样不得少。以上这些,才是此刻作为花原地区的一号首长的丁专员应该做的。

    可这位丁专员竟直言地委有要事儿,要领导先委屈!

    事出反常必有妖,冯京、薛向、黄观、周明方几人俱是圆润融通,心思机敏之辈。焉能不知丁龙这急吼吼地告辞,到底想干什么!

    “我这次来,主要是找花原地委的主要领导同志谈话。这次省里要选派几位同志去中央党校进修,我看花原最近的工作不错。就特地过来看看!丁专员要忙请自去,我稍后让波涛去请其他同志谈话。”

    冯京作为省委组织部长要威慑下面的同志的办法实在太多,不提在选拔干部上玩儿手腕,就是每年选派干部赴党校进修,就是一大杀器。此刻,冯京随手拎出来,几位花原的地委领导。就没有一个不变色的。

    因为进中央党校进修,对省部级干部来说,未必就一定是好事儿,但对地厅级干部而言。那绝对是好得不能再好了。通常副厅级干部,只能进修省委党校,若一旦进入中央党校,差不多就离进步不远了!

    而冯京这番话,听着是利诱。其实,其中依旧藏着威胁,他能选人去中央党校,更能招人进省委党校,因为冯京还有另外一个兼职。省委党校校长!

    是以,冯京此言一出,便是贺遂也变脸了,他也不过是正厅级干部,同样奢望进修中央党校啊。而丁龙、张立君则更是僵住了,眼下的这位冯部长威势太胜,要拿捏他们的手段实在太多了。

    眼下,就是不说进中央党校的利诱,以及进省委党校的威逼,就是冯京这话一出口,丁龙的地委委员会议压根儿就别想开成。

    保管陈波涛把冯京的话一传下去,剩下的几位地位委员会快马加鞭地赶到冯京处,等候接见。

    这人都没了,会还开个屁呀!

    丁龙能感觉到局势越来越坏,越拖就越没希望,无他,一个冯京的能量实在是太大了,压根儿就不是他们几位能抗衡的,便是算上贺遂也不成,不入省委常委,压根儿就别想有和冯京对话的资格,只有躬身听训的份儿!

    就在全场僵持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道人声:“冯京同志,走得可真快啊,叫我好找!”

    声音绵厚温润,不急不徐,宛若常人,可细细一听,便能觉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总觉这人的话,直接由耳入心,凛然无可侵犯!

    众人倒是无暇细品这声音中的味道,因为心神全被这“冯京同志”四字,吸引过去了,因为全省能这样称呼冯京的,绝对不超过一个巴掌!

    众人齐齐转头,朝门外看去,但见门边立着个五十许的中年人,黑发无须,身材中等,白面丰腴,整个人含笑而立,让人一眼望去,便想到“温润如玉”四字,当真是人材出众!

    “张书记,你好啊!”

    冯京笑着迎了上去,倒得近前,主动先伸出手来。

    冯京一声唤出,薛向立时便知道来人身份,正是辽东省省委常委、排名第三的省委副书记张春林。

    “冯京同志,怎么到医院来呢,不说你来花原找同志们谈话么,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到这儿来看望哪位同志?”

    张春林笑着搭过了冯京的大手,紧紧握住,摇晃了起来。

    冯京拍拍自己胸脯,笑道:“你看我这身体,哪里会有不舒服嘛?”

    说罢,又道:“我原本是打算先找地委的同志们谈话,可半道上听贺遂同志说了薛向同志受伤的事儿,我就先到这儿来是看望薛向同志,听说他被花原纪委的同志们叫去谈话,受了点伤害,我很是放心不下啊,薛向同志到底是中央支援我们辽东的青年才俊,下到萧山县不过年余,就带领萧山的群众甩脱了带了几十年的贫苦县的帽子,这样的好同志受了伤害,我当然得来探望探望嘛!”

    “噢?薛向同志伤得重不重,下面的同志办案很粗心嘛!”

    张春林应了一句,便松开手来。

    继而,贺遂、丁龙、张立君等人便上去同张春林问好、握手。

    张春林的到来,对贺遂等人来说,是恰到好处,但对黄观、周明方而言,却是出人意料!

    因为前者皆知道张春林在整个事件中,所起的作用,但黄观等人却毫不知悉!

    当然,说毫不知悉,那也是此前,这会儿,众人皆是心明眼亮得紧。

    “这位是薛向同志吧,咦,看着挺精神啊,倒没怎么瞧出不好来!”

    张春林同贺遂等人握罢手,并未漏掉站在原地的黄观、周明方,依旧上去握手,问好,最后才轮着薛向。

    张春林笑得很灿烂,手也伸得极长,薛向亦伸出手来接住:“张书记好,我就是薛向!”

    “好好!”张春林拍拍薛向的手,说话儿,就松了开来。

    似乎就这一遍好问罢,张春林便掌握了全部的主动权,这种大人物掌控气势的手腕真是玄而又玄。

    松开薛向的手后,张春林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又踱回冯京身侧,笑道:“冯部长,我这次来追你,可真是有件急事儿,我看花原的同志们也挺忙,咱们就不要耽误同志们的正事儿了嘛,晚上咱们再陪同志们聚聚,你看如何?”

    张春林是分管党群的副书记,原则上,正是冯京的领导,他要寻冯京有事儿,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此刻,冯京焉能让张春林调开自己,如果把这次交锋比作一场战役的话,现下已然到了最后的决胜阶段,冯京这员主将焉能缺阵,他此刻的主要任务就是守住己方的军旗——薛向!

    只要完成这项任务,哪怕目前己方仍处守势和劣势,可己方援军瞬息即到,到时,便能将敌方,一股荡平!

    冯京刚要开口拒绝,谁成想薛向接茬儿了:“冯部长,既然张书记找您有大事儿,您就先去忙吧,现下我身体好着呢,保管能打死老虎,我这儿现下倒是有些担心,担心那老虎不够凶,不够猛,打起来没劲儿!”

    薛向这话说得大有意思,他要是只说到“保管能打死老虎”,大伙儿或许会真当他在自夸身体恢复得不错,可后半句话一接上,谁都明白他在朝冯京递话锋儿,是在让冯京无忧,他自有妙法!

    没错,薛向就是这个意思,眼下他杀招已然启动,丁龙不开会,他还愁这杀招不能展现得淋漓尽致呢!且薛老三压根儿就不怕这帮人精听出自己的话锋儿,冯京、黄观听着了正好,便于稳住军心,丁龙、张立君听去了也无妨,惑敌心神,也未尝不是妙计!

    冯京重重地看了薛向一眼,后者轻轻点头,接着,冯京一把便攥住了张春林的大手,笑道:“书记有命,岂敢不从,正好我也想向张书记汇报下今次选派干部赴中央党校进修之事!”

    细说来,冯京压根儿就不知道薛向有何计,有何谋,可薛向意思稍露,冯京微愕,便依言而行!何也?一者,薛向不是普通青年,相处有日,履历俞雄,再加上前次同薛安远会面,薛安远甚至当着冯京的面儿,直言不讳地夸赞薛向乃薛家千里驹!按理说于外人面前,便是自家子侄真是俊秀过人,作为长辈亦得谦逊、贬低,犬子之来,便是明例!可偏生薛安远就在冯京面前直夸了,冯京当然明了其意,无非是告诉冯京,辽东有事,薛向可代他薛安远一言而决!

    二者,冯京现下已然是薛系要员,这会儿虽然没有封建史上的主从之间,制度苛严,可薛向到底是薛家二代核心,薛老三真做出决定了,若非出格,冯京自当凛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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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决战序幕

    冯京这一应承,满场情状又是一变,贺遂、丁龙、张立君皆是面有疑色,实在是猜不透其中奥妙,更想不通这在病床上,生死不知,睡了一宿的薛老三到这会儿了,能有什么回天之术。即便是真有回天之术,这家伙被锁在此处,想使也没法儿使啊!

    一念至此,丁龙笑道:“那真是怠慢张书记和冯部长了,晚上,我一定率地委的同志们,给二位领导摆宴接风,敬酒赔罪!”

    “那你们忙,我和冯部长晚上一定到!”

    张春林一锤定音,解开了决战的序幕!

    ……………………

    上午十点半,执政党花原地委委员会议准时召开,出席会议的有副书记、行署专员丁龙,副书记黄观,行署常务副专员周明方,纪委书记张立君,组织部长洪道,政法委书记刘目中,宣传部长傅绍文,行署副专员贾文和,地委秘书长刘国明,军分区政治委员李耀庭。

    除地委书记陈建缺席外,应到十人,实到十人,达到法定人数,会议如期召开。

    陈建不在,丁龙自然坐上了主座,但按潜规则来说,一把手书记不在,二把手专员为示尊重,通常是绝对不会坐上书记的位子。其一,寓意不好,好似要顶替了书记一般;其二,显得迫不及待,太过下作;其三,除了拉书记的仇恨值,似乎没什么好处,便连屁股也没得了额外的福利——都是一般的椅子。

    但,今天丁龙就坐了,无他,对垒在即,要得就是气势!再者,丁龙也希图通过这个位子,传递出一个信息。陈建不在,花原,他就是一号。就是核心,就是诸位应当紧密团结的对象!

    会议开始。丁龙倒没有迫不及待地将薛向的案子摆上台前,而是似模似样地总结了前一段的工作,又安排了下一阶段的任务,好似陈建一去经年一般,嘴巴碎碎个没完,便是张立君也有些受不了了,怀疑这位丁专员是不是为了过过一号的瘾。拼命拖延起了会议进程!

    可听着听着,张立君便觉不对味儿了,丁龙竟开始点名称赞起个别同志的工作来,而这个别同志。在张立君耳里,便听出了滋味儿,原来老丁借着初持会议的机会,开始拉中立票了,毕竟待会儿即使用不着投票表决。只有他张某人出言,宣读案情,走完过场便算了事儿。

    但可以想见的是,黄观、周明方决不会甘心让他张某人顺利把案子做实了,待会儿唇枪舌剑。绝不会少,所以,中立票,或者中立嘴巴,就很重要,毕竟这过场到底是走得体面些更好。

    果然,丁龙表扬了傅绍文的宣传工作得利;又称赞了近期水利建设得法,而水利建设更是贾文和的分管工作,其实张立君认为这位贾副专员,压根儿就不须鼓动,因为有五金厂原厂长孔亮之事在前,这位贾副专员可是和那位薛书记结了死仇的!

    尔后,又夸了地委办公室最近的气氛很好;更夸张的是,和丁专员八杆子打不着的军分区工作,都得到了他极高的评价。

    真得是听得张立君五体投地,算是彻底见识了什么叫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要知道这位丁专员平日行事,可是崖岸自高得狠呢。

    果然,至此,丁龙还不罢休,“同志们,想必大家已经知道省委张书记、冯部长已经到咱们花原了吧,本来,我们没有前去迎接二位省委领导,已经很失礼了,这会儿无论如何不该开什么常委会,可为什么我又会召开这个会呢,是张书记和冯部长高风亮节,体谅我们地方上的难处,主动提准的。下面,我就说下今天会议的一个特殊议题!”

    丁龙这招可谓阴险至极,可谓是一招两计,既用偷梁换柱之计,混淆了概念,把张春林、冯京的立场模糊化,一体化了;又玩儿了手假天子以令诸侯,拿被一体化的两位省委领导说事儿,用了特殊的语言机巧,让人听起来,这次会议,倒似在张书记和冯部长联合授意下才召开的。

    要不然,会议开始前,丁龙怎么不提张书记、冯部长,偏偏赶在要提一个什么特殊议题的时候,把二位省委领导提溜了出来。

    此计,正是绝妙!

    一使将出来,满场变色,黄观、周明方满脸惊骇、愤怒,余众或面露惊疑,或面有喜色。

    总之,丁龙这番话,算是彻底搅动了花原地委会的这一池春水!

    细说来,昨晚半夜两点前,花原的惊天动地,这帮委员们未必知悉,毕竟张立君抓捕薛向之事,极为迅捷隐蔽,而且审讯科的惊天场景,更是在夜深之际爆发。

    即便是偶有风声,那也是黄观、周明方的一脸怒色,让人生出些许遐想!

    至此,花原地委可谓是风平浪静,一如常日。

    但两点钟开始,动静儿就大了起来,因为那时刘目中出动了!

    这位刘书记不动则已,动则惊天,三十多号连夜驰来的公安干警,更兼十数年摩托、警车,半夜三更呼哧而过,那动静儿是想瞒也瞒不住!

    刘目中一动,“耳聪目明”的诸位委员立时便知晓了,即便是正游荡梦乡,那也得立时弄清究竟,毕竟能做到一地委员的人物,就没有一个政治敏感性低的!

    而且这帮人个个力量齐大,在花原一地的影响力,更是惊人,虽是半夜,也只片刻功夫,便让这帮委员们,弄清了大概。

    原来又是那位薛书记惹出了风波,一听到这儿,几乎所有人都失去了打听下去的兴趣。

    因为自打这位来萧山后,几乎每次他有事儿,花原就得轰轰烈烈一次,可哪次轰轰烈烈之后,大伙儿不是该忙啥忙啥!

    更有联想这位薛书记和黄观、周明方的交情,以及与丁龙、贾文和等的过节,更是做实了此事儿,又是这位引发诸位大佬起了龃龉!

    至于何事,大部分委员压根儿就不想掺和!

    原本这种不想掺和的心态,众人一直保持到了丁龙住口之前!

    可偏偏在丁龙道出了张书记和冯部长后,会场上的这种心态便被摧折得一干二净!

    毕竟来者不是别人,而是省委副书记张春林,省委组织部长冯京,若是这二位联手,真得是可以轻轻松松决定在场所有人的命运!

    如此一来,谁还能保持本心不动,谁还能让功利心不起!

    这也是黄观、周明方变脸的最大原因,因为此招不仅歹毒,几乎无解!

    因为丁龙使得是阳谋!阳谋者,明知为谋也,却不得不被谋算,却不得破其谋而出!

    眼下,正是如此!黄观、周明方即便是明知丁龙在拉虎皮做大旗,明知其在扯谎,却是难以戳穿他,因为丁某人说得句句是实!

    众人的情状,丁龙自然看在眼里,对此真是满意到了极点,尤其是张立君的惊诧,黄观、周明方的愤怒,于他而言便是最好的褒奖,“我之所以说是个特殊议题,因为这个事儿,本来不该拿到委员会上来说,那样显得太过隆重,毕竟只是一桩普通的官员违纪违法的案子,交由立君同志处理便好!可我为什么还拿出来说了,因为这位违纪违法的同志的身份太过特殊!”

    “丁专员,打断一下!”黄观毫不客气地插言了:“什么叫违纪违法的同志,是纪委定案了,还是薛向招供了?”

    黄观最受不得丁龙玩儿这种偷梁换柱的把戏,一次得逞便罢了,还他m上瘾了!

    丁龙瞅了黄观一眼,却毫不动怒,因为他知道这会儿什么事儿都比不得眼前要说的事儿重要!

    他已然打定主意,将所有转移话题的可能性都掐死在摇篮里,这会儿就更不会和黄观拍桌子大吵,毕竟先前在一医的病房时,已经中过黄观此计,此时焉能再犯!

    “黄书记稍安勿噪,听我把话说完嘛!”丁龙难得地显出了好脾气!

    “我噪不噪的不用丁专员提醒,只是提醒丁专员注意措辞罢了!”

    黄观面上刚毅,心下却是喟叹这老小子学精了,竟不中计!

    丁龙笑笑,接上了话头:“方才黄书记已经点出了这位同志的身份,我干脆就不罗嗦了,不错,正是萧山县委副书记薛向同志。说到这薛向同志,可不一般,他的履历就不用我介绍了,大家心知肚明,可我要特别点出的有两点。一是,这位同志是中央直接下派我们花原的干部,算是天子门生嘛;二是,这位同志在辅政萧山期间,做了很多实事儿,很多有益于人民的事儿,在当地干部群众中的威信很高,更为瞩目的是,在这位同志的帮助下,萧山县短短一年就甩掉了贫困县的帽子,如此大的成就,便是我这个地区行署专员,也不得不为他喝彩,与之相比,更是汗颜!”

    夸一个人的时候,先抑后扬,贬一个人时,先扬后抑,往往就是通过这一抑一扬的巨大反差,产生强大对比效果。

    这不,丁龙这会儿就用的此策,三两句话下来,薛老三简直被他夸成了党员榜样,时代先锋。

    可谁都知道这巨夸之后,必然是狂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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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丁龙的手腕

    果然,丁龙长叹一声,接道:“就是这样一个好同志,就是这样一个面对溃堤,能纵身跳下堵溃眼的同志,不曾被滔天洪水征服过的,在这些巨大困难面前不愧英雄的称号;但是经不起坏分子用糖衣裹着的炮弹的攻击,在糖衣炮弹面前打了败仗。就在昨天下午,经由其秘书检举,引起纪委张书记高度重视,快马兼程赶至萧山,最终在薛向同志的办公室里发现了整整一万元的现金!一万元啊,这是个什么样的概念!我痛心,痛心呐,这么好的同志,怎么偏偏,怎么偏偏……”

    说着说着,丁龙忽然捶胸顿足起来,而场中诸人亦是大惊失色!

    原本,众人以为今次较量,不过是一如上回,顶多是抢桃子,埋钉子,起些细小的龃龉,可谁成想今次竟是不死不休,要做个了断!

    万元贿款,别说一个小小县委书记,就是省委书记沾上了,怕也是抗不住!

    丁龙上演了好一通痛心疾首,这才接着叙起了正题:“现在相信大家已经明白我为什么会在会上,把一桩违纪违法案提出来了吧,关键是该同志出身,来历,功绩,乃至所涉案件无一不大,稍有不慎,则必将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是以,我认为还是应该在会上知会大家一声,当然,我了解的情况也只是一鳞半爪,还是请立君同志就具体的案情,向地委做个汇报吧!”

    丁龙话音方落,张立君便接上了,而二人料想黄观、周明方必会在此时展开的阻击,却并为出现!

    二人相视一眼,皆是疑虑万端,心中同时浮现出先前在病房时,薛向的那句“打虎论”。一时间,真个是思念如潮!

    张立君打开一方蓝色的文件夹,朗声便念了起来:“……二月二十七日上午。萧山县纪委张道中同志接到举报称,萧山县丰乐乡副乡长程伟原向薛向秘书楚朝晖行贿。二十七日下午,张道中同志赶赴楚朝晖家,在楚朝晖的卧室,当场搜出了现金八百元……纪委收押楚朝晖后,经说服教育,楚朝晖同意戴罪立功,检举薛向同志有重大收受他人财务之事实。并在楚朝晖的指引下,二十八日下午,我亲自带队,在薛向同志办公室抄出现金一万元……”

    张立君抑扬顿挫地念着文件。眼神儿却始终在黄观、周明方身上飘忽,他实在是太好奇了,按道理说,这二位先前不打断,定然是存了在自己做汇报时打断。毕竟这是最后的挽救可能,要是等自己真念完了文件,只怕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挽回的了。

    “……鉴于此案认证、物证俱在,薛向同志因为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经花原纪地委律检查委员会认真审议。决定给予薛向开除党籍、行政开除处分!”

    哗!

    张立君一念完,满场俱是粗重的呼气声,黄观当时脸就黑得发了紫,便待拍案而起,打算拼了挨上级处分,也誓要搅黄今天的会议!

    多亏了丁龙坐了主座,原本和黄观对面而坐的周明方,紧挨着排在了他的下手,从桌底下,狠狠一捏前者的大腿,黄观吃痛,朝周明方看去,却见周明方脸上丝毫不见怒气,反而挂着淡淡的笑意!

    事出反常,必然见妖!黄观虽不明周明方何以如此,却也暂时压住了心火,单看周明方有何章程!

    丁龙怔怔地看了黄光、周明方一眼,显然对二人这番死鱼不开口的行为大是不满,很多算计好的手段,却是没法用上,逼得他丁某人只有和张立君唱起二人转,“咳咳,立君同志,纪委的判罚是不是有些过重了!”

    丁龙此言一出,所有的视线皆朝他这边投来,大伙儿实在惊异这二位怎么一会儿一片红,一会儿又一红一黑!

    细说来,丁龙也是无奈,按照原来的剧本,张立君念完量刑后,就该黄观、周明方拍桌子、砸椅子,尔后,他丁某人做出被逼无奈的样子,不得不妥协,给薛向稍减刑责,全了大家,乃至委员会的体面,可偏生这二位都不接茬,原本一场热闹的堂会,愣生生地给逼成了他和张立君的二人转!

    “丁专员这话我不同意,纪委一向严格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如何有量刑过重的说法!”

    张立君老脸一立,双眉飞扬,凛然不可侵犯。

    丁龙冷道:“再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儿,也得知进退,明通便,何况,理法不外乎人情,该讲情面的时候,自然得考虑情面,且不说薛向同志是中央下派的干部,而且在萧山县履职期间,功勋卓著,你们纪委只叙过,不论功,这怎么行!再者,薛向同志年不过二十,一是把持不住,误入迷途,怎么能不说服教育一番,就一棍子打死!即便这二者,你们纪委都不考虑,那你该知道陈书记参加中央地委书记会议,准备的报告选题就是萧山县的成就,一棒子把薛向同志打死,让陈书记这个报告还怎么做下去。更不提,中央选派下来的干部,没干两年,让咱们给开除党籍了,中央的面上如何过得去!这些都是政治问题,立君同志,须知脑子里政治这根弦,可是一刻也松不得的哟!”

    丁龙一番侃侃而谈,说得入情入理,激情四射,不知道的准得以为这位是薛向延请的最佳辩护律师!

    张立君道:“丁专员一番话,真是叫我茅塞顿开啊,看来此前的考量却是草率了,那依照丁专员的意见,该怎么处理合适呢?”

    丁龙道:“开除党籍,是万万不能的,虽然薛向同志的案子涉及的金钱数目太过巨大,但好在没有造成什么损失,我看就给个党内警告处分,保留党籍吧,至于行政开除,似乎也严苛了些,毕竟薛向同志的能力还是经受了检验得嘛,我认为给个停职检查就差不多了!当然,这只是,我个人意见,至于其他同志有什么更好的建议,也可以提嘛!”

    丁龙今天给在诸人的惊诧实在是太多了,原本都以为这位是和那位薛向同志有深仇大恨,进而不死不休,可今日看来,传言何其缪也,丁专员的心胸是如海般广博啊!

    便是深知丁龙同薛向龃龉的贾文和也惊呆了,在他想来,这位丁专员不趁势一把按死了那小子,还辗转腾挪个什么,难不成真改了吃斋念佛!

    独独只有黄观、周明方、张立君明了其中隐情,丁龙这招收拾薛向,几乎就是不杀而杀!

    因为场中,只有这几位熟知薛向的背景。而丁龙压根儿就不想要薛向的性命,更没必要逼得薛向做不成官,他要做的只是终结薛向的仕途之路就行了!

    所以,眼下,看起来,对薛向可谓是从宽了不能再从宽的处理方法,才更见阴毒!

    因为薛向压根儿就不是普通官员,若是普通官员,那薛老三定然该抱着丁龙的大腿,高喊万岁,并拜谢不杀之恩!

    可对薛向这种志在仕途,志存高远之辈,若是断了他的仕途,那便是绝了他的后路,而吴公子要的就是如此!

    不过,你可能会问,薛向此前又不是没受过处罚,类似的警告,在靠山屯,在京大,都是受过得呀,更不提从靠山屯逃跑时,可是受了中央下得行政处分,怎么当时就没事儿,这会儿一个党内警告,和一个停职审查,就成了大问题了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那几次党内警告发生,要么是因为薛老三顶撞上官,要么是强横蛮干、要么是违反组织原则,可无论怎么算,后来的结果都是好的,更重要的一点,是私德无亏!

    可眼下,这个党内警告若是下去,处分的轻重已然可以不问,最重要的是,薛老三贪腐的罪名做实了!

    “丁专员,既然可以提意见,我也提一条成不成?”

    说话的竟然是一直闭口不语的周明方!

    细说来,黄观、周明方这半天不开口,弄得丁龙、张立君虽然已经触手摸到了胜利,可心中的不安却是更胜。

    这会儿听见周明方请求发言,二人齐齐松了口气。

    丁龙更是罕见地伸手斜插四十五度,做了个请的姿势,“明方同志,有话就说嘛,虽然我是第一次主持地委会议,但陈书记要求的畅所欲言的老规矩,还是不会变的嘛!”

    丁龙隐隐有些高兴,因为周明方的语气很温和,似乎有了讨价还价的意思。丁龙最不怕的就是讨价还价,他要的只是做成这单买卖,卖得再少,他也心甘!

    周明方道:“我不是很同意丁专员的意见,对有问题的同志,我认为该严惩的还是得严惩,不能因为顾及什么所谓的政治影响,就徇私枉法,当初,主席杀刘青山、张子善的时候,可没说要叙他们的功的,我认为对腐败手软,执法徇情,才是更大的政治问题,所以,我同意张书记的意见,严惩薛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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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开始打老虎

    周明方说话的时候,张立君正在低头喝茶,待听到最后一句周明方同意自己的意见时,老头子一个没稳住,口中的水喷了出来,撒了半桌子,一时间,又开始手忙脚乱的抹桌子擦嘴,折腾得极是狼狈。

    说起来,也不止张立君惊诧莫名,便是黄观也差点儿一头栽倒,他压根儿没明白周明方是什么意思。

    最莫名其妙的还是丁龙丁专员,这位丁专员以为周明方要替薛向求情,再减轻罪责云云,他原本都打算好了,只要周明方开口,他丁某人就一定卖他这个面子,毕竟经此一役,他这位大掌柜势必赚得盆满钵满,压根儿就不在乎这最后的让步,即便全让出去了,不给薛向停职检查,仅仅一个警告,丁龙也够了,大幅度退步,反衬得他丁某人有胸怀!

    可丁龙万万没想到周明方竟调转枪头,去扎薛向了,按张立君的处理方法,那就是恨不得薛向死啊,这位周专员和那位薛书记不是知音么?

    对丁龙来说,如何处理薛向已经不重要,罪轻罪重无妨,只要有罪就行,既然周明方要往死里整薛向,他丁某人又何必做难。

    丁龙正待顺势应承周明方,黄观忽然发话了:“周专员早上喝酒了吧,怎么尽说醉话!”

    黄观此言一出,满场齐惊,丁龙、张立君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先前还同仇敌忾的俩人,怎么忽然就分道扬镳了,莫不是见胜利无望,闹起了内讧?

    众人正吃惊之际,黄观接道:“凡事岂可类比,当年主席杀刘青山、张子善,是什么样的政治大环境。现下又是什么样的大环境,怎么能一概而论!眼下,从中央到地方。无不鼓足干劲,大搞经济建设。像薛向同志这样有思想有文化有闯进有能力的四有干部,偶尔犯些错误,又有什么打紧,毕竟他还年轻嘛,照我说,谁要是不服气,谁也去寻个贫困县待了。用一年时间,不我算他个三五年,只要他能让那贫困县甩脱贫困县的帽子,我想上级组织奖他个十万八万也正常。只是谁又有这个能力呢?”

    黄观一番歪理邪说,说得蛮横至极,气得周明方立时就红了眼,竟蹭地冲起身来,冲黄观大声分辩起来。谁成想黄观也不甘示弱,跟着立起身来,你一句我一句,立时吵了个脸红脖子粗。

    丁龙看得目瞪口呆之余,却也没忘记自个儿会议主持的身份。便慌忙劝起二位同志息怒来,一会儿说“黄书记说得未尝没有道理”,一会儿又道“明方同志见事也极是分明”,这毕竟是丁龙第一次主持地委会议,他自然不愿搞砸,只拜托这二位昔日的同盟者,今时的冤家能化干戈为玉帛,好说好商量。

    熟料,丁龙不劝还好,一劝这二位竟更起劲儿了,话题被从如何处理薛向身上,径直拉扯到对方在工作上的过错来,越吵越凶,几乎要拍桌子,拎椅子,演起全武行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俩人闹腾了半个钟头,却偏生依旧没有歇息的意思。

    渐渐地丁龙、张立君觉出不对味儿来,毕竟这二位都是聪明之辈,先前一时当局者迷,可这半个钟头,怎么也够二人想破窍门儿了。

    这时,丁龙蹭得心头窜起无明业火,真想狠狠拍自己额头一下,仰天长叹一声“防不胜防啊!”

    原来,这会儿,丁龙已然明白又中了这俩老小子的拖刀计,今儿个一天,这两位已然给自己使了两回了,早上那回,拖刀计把冯京给拖来了,弄得原本早就该召开的常委会拖到了现在,若是张春林不及时赶到,恐怕今儿个就被这俩老小子的拖刀计,给绝杀了!

    谁能想到这俩人竟是把拖刀计花样翻新,由先前的缠斗,转为此时的内斗,可偏生自个儿没识破,又险些被带沟里去了,真是奸猾啊!

    丁龙心里一边愤恨,一边大骂,浑然不想自个儿先前的计策更是阴险歹毒老辣,这会儿,人家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说起来,交锋双方,皆是花原一地的绝顶高手,不仅单打独斗,能各自全来脚往,杀机四伏,便是打起配合来,亦是相得益彰,严丝合缝!

    先是丁龙和张立君联合唱了出二人转,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很快占据了主动权,眼见着就要完美收官了,周明方插了出来!

    周明方这边一响锣,黄观立时会意!原本黄观还不明白周明方为何不让自己在张立君念文件时就出口骚扰,直到周明方再次响锣,他才想起来,薛向那句“打老虎”,虽不知道薛向到底有何后手,既然周明方放开了,他黄某人跟着演上一出便是!

    说起来,黄观比周明方后知后觉,非是智谋不及,而是俩人对薛向的熟悉程度和了解程度,相差太远!

    因为接触不多,所以在黄观眼里,薛向顶多是个有些干材的青年!

    可周明方和薛向就熟悉得多,从最开始薛向赤手空拳地来跟他谈五金厂脱钩,再到那小子耍尽花招在自家门口打地铺,又要去了自己让银行辅助的批条,接着,这家伙竟展开神通手段,让五金厂的龙骑一飞冲天,再到现在的大棚熟菜独树辽东。

    让周明方对薛向信心爆棚,对其信任几乎是毫无保留的,知道这小子那句“打老虎”,绝对不是无的放矢,虽然不知计将安出,却知道薛向若有杀招,必将在地委委员会上放出,他要做的就是等待,就是拖延时间!

    而黄观虽不知周明方存何念想,且委员会上,众目睽睽,无法沟通,但多年的从政历练,让黄观城府和心智都极是过人,霎时,就配合周明方的鼓点,飙起了华丽的舞步!

    却说,丁龙窥破究竟,自是再容不得这二位把自己当傻子似地耍弄!

    “砰!”

    丁龙一巴掌重重的砸在了桌面上,“够了!黄观同志、周明方同志,请严肃会场纪律,如果你二位还是这般吵吵闹闹,就请二位到外面吵够了,再回来开会!”

    不待二人开腔,丁龙又冲张立君道:“张书记,既然同志们的意见很庞杂,我看你还是参考方才同志们的发言,让纪律监察委员会的委员们,一起再议议,行程结义后,就不必上报,直接下发就是!”

    丁龙再不打算玩儿什么团团圆圆,融融洽洽,压根儿就不在问余下人等的意见,便要张立君速战速决!

    却说张立君早等得不耐烦了,就差丁龙这句话了,此时丁龙话音方落,张立君便站起身来,正待慨然应诺。

    咣!

    门框裂了,会议室的门框愣生生地从和插锁的位置劈裂开来,又是一下硬撞,砰的一下,接着便是惊天巨响,大门轰然倒塌了,跳进一条肮脏大汉来!

    花原地委最高权力机构的大门,被人撞塌了!

    举室皆惊,敬陪末座的军分区政治委员李耀庭更是下意识朝腰间掏去,可惜召开地委会仪,不允许佩枪,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起了什么骚乱还是暴动!

    忽然,那大汉一个立正,打个敬礼道:“诸位领导勿惊,自我介绍下,我是萧山县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廖国友!”

    来人正是廖国友,在座的也未必没一个识得他,毕竟廖国友官职在这堆大佬面前不值一提,可到底也算一地的中层干部。眼下识得他的,就有他廖国友的分管领导刘目中,多次下萧山下达任命通知的组织部长洪道,以及为五金厂的事儿多次下萧山的副专员贾文和!

    “廖国友!”刘目中拍案而起,指着廖国友飙开了最强音:“你失心疯了,还是发神经,这里是你撒野的地方?滚,马上给老子滚!”

    刘目中倒不是作秀,而是真得怒了,麾下出了这等悖逆狂徒,他简直快气疯了!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丁龙平举着右手,戳出的食指快要缠斗成了神经刀,嘴巴开合,却是没有声音传出,这位大佬竟被廖国友气得失了声!

    想想也是,萧山县建立党委以来,这个最高权力机关恐怕绝没有像今天这般颜面大失,就是抗战那会儿,天上鬼子狂轰乱炸,地上将军暗箭阴枪的时候,萧山县最高权力机关依然维持着凛凛尊严!

    偏生就在他丁某人代理主政花原的第一天,花原最高权力机关的门帘塌了,都说打脸让人难堪,廖国友此举无异于倒提了鞋拔子,飞奔了蹦起来朝他丁专员脸上扇,一下一下,扇得啪啪作响!

    眼见丁龙就要狂躁地活吞了廖国友,周明方卡准时机,及时开口了,因为他知道薛向的“打虎行动”应该是发动了,“廖国友同志,你到底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竟敢撞毁地委会议室的大门,你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凭这一条,就够你吃牢饭!”

    周明方亦说得疾声厉色,可谁都知道这位是在给廖国友发言的机会。

    (还有,,一个感谢单张,最近单张有些多,不喜单张的书友可以绕过,给书友带来不便,在此真诚道歉)

第二百九十章 寇可往,我亦可往

    “报告诸位领导,我县县委俞书记、纪委张书记二人家中,被搜巨额现钞!”

    哗!

    廖国友开口便是惊雷,满场诸人或许有不熟悉他廖国友和张道中的,可对俞定中这个花原老封疆,自是无比了解的。

    昨天中午县委副书记办公室被搜出了万元贿款,今朝县委书记、纪委书记家又被搜出巨额现钞!

    这到底是要闹哪样?无数人心中生出一个大大的疑团来,可这疑团外围包裹的迷雾,却是那样稀薄,若隐若现地仿佛穿了轻纱的美女,让人忍不住细窥究竟,似乎再稍稍用力,便能将之窥破!

    砰!

    张立君抄起一个水杯,就砸在了地上,“廖国友,你胆大包天!县委书记、纪委书记的家你也敢抄,我看你是要造反!”

    县委书记一地政权的最高首脑,乃是省管干部,组织关系虽然挂靠地区,地区也有调配权力,但每个县委书记的委任,不似县长,地区直接就能定下,那是要得到省委同意的。当然,原则上,省委一般是不会驳回地委的调派的!

    说这些,就是想说县委书记乃一地重器,要动他,地委乃至省委都得细加考量,必须有确凿证据,万全之策,才会下手!可现在地委、省委压根儿就没得信儿,县委书记的家就被人抄了,这跟扯旗造反没啥区别了!

    “抓起来,来人,来人,抓起来……”

    丁龙气得浑身如筛糠,一个接一个的打击,一个接一个的爆点,差点儿没把他给炸昏过去。这廖国友算是印死在他心里了,仇恨值瞬间就超过了薛向。

    蹭!砰!

    黄观提起一把椅子,狠狠地砸在了墙上。不知道是椅子太过坚固,还是老头子力有不逮。椅子却是没碎,不过,即便这样,他这招以声助阵,可是远远超过了张立君的摔水杯,“说,廖国友。你要是不说清楚,我敢保证甚至不用通过纪委、司法机关,你这条命马上就得没了!”

    黄观说得亦是咬牙切齿,不知道的准得以为他亦是恨毒了这廖国友。可周明方知道这位黄书记的计策,和自己如出一辙!

    “诸位领导,诸位领导,冤枉啊!冤枉啊!”廖国友仰天长叹,满脸悲怆。宛若困韶关之子胥,对汩罗之屈原!

    可廖书记脑子到底不笨,一阵先声夺人后,马上开口道出了内情。

    内情竟是,凌晨四点半的时候城南惠民供销社失盗。引起了萧山县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廖国友同志的高度重视,廖局长夤夜破案,带队追盗,谁成想这次盗窃案竟是一次团伙作案,廖局长在追捕途中,沿着蛛丝马迹,发现这群偷盗份子,竟然流窜至县委大院家属区的筒子楼里!

    县委大院家属区,是何等紧要所在,廖局长不敢怠慢,生恐县委领导遭遇不测,就顾不得体统尊严,强行带队冲击,结果抓获盗窃份子三人,经当场突击审讯,三名犯罪分子对在城南惠民供销社偷盗作案的事实,供认不讳。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三名犯罪份子分两拨,分别藏匿至俞定中书记和张道中书记家中,在搜捕过程中,公安干警竟无意在俞书记家的米缸中搜出现金一万八千元,在张书记家衣柜里查出现金五千元!

    他廖国友不敢怠慢,因为薛书记被抓,举县惶恐,此时若是俞书记,张书记再出什么纰漏,他廖国友百死莫赎,便急报地委政法委刘书记,可刘书记的电话打不通,无奈,他廖某人只得越级上报陈书记,可闻听陈书记也不在,他廖局长彻底急了,就直奔地委来了!

    而就在他来地委的途中,萧山县关于俞书记、张书记收受贿款的事儿传得满天飞,还有居心叵测之辈说薛书记收受贿款是被人栽赃,鉴于薛书记在萧山的人望,已经有不明真像的群众开始聚集,若是真让不明真相的群众聚集成势,恐怕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廖局长才惶急中顾不得体统,问清了领导们所在之地,就急得撞塌了门,真是罪该万死!

    廖国友解释罢,满场皆寂!

    之所以寂然,倒不是大伙儿都沉浸在廖国友的讲述中,抑或对廖国友撞门的愤怒和惊诧久久难散!

    而是都对一个事实惊呆了,俞定中、张道中家中抄出了巨款!

    更荒唐的是,就在昨天,那位薛书记被堵在办公室,刚抄出了巨款!

    这,这……

    大部分人莫名其妙,个别以为萧山县爆发了腐败窝案,唯独丁龙、张立君被这一闷棍打得失神,胸腔处积满了怒火,仿佛要烧透五脏六腑!更有黄观的释然表情,以及周明方两撇快飞出眼楣的弯眉,和那张清瘦老脸上怎么也遮不住的欢乐!

    因为这四位,霎那间,都明白了,薛向发招了!

    “荒唐,荒唐,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肆无忌惮!”

    一愣之后,张立君立时就不干了,他很愤怒,非常愤怒,对对方竟使用这种下三滥,无耻到极点的反击手段,愤怒得快疯了!

    是啊,哪有这么巧的,老子昨天在薛向办公室搜出了赃款,你今天就在俞定中,张道中家发现了来历不明的巨款,更匪夷所思的是,还是追捕盗贼时,不小心发现的,那盗贼难不成是傻子,偷完东西,不往荒郊野外逃,竟往门禁森严的县委大院家属区钻,更荒唐的是,窃贼还刚好就进了俞定中、张道中的家,天下就能有这么巧的事儿!

    张立君觉得这等荒唐、粗暴大了极点的说词,实在是在挑战他智商的底线!

    “怎么荒唐了,张书记,我不明白?”

    廖国友一脸的无辜:“我们抓贼也有错啊,谁知道贼转往那处去啊,我觉得地委应该奖励我们县公安局,如果不是我们及时赶到,弄不好俞书记和张书记的巨额家财就得被盗空。一万八加五千,那得是多大一笔损失啊!”

    廖国友性子本就诙谐,再加上对俞定中用那种无耻的手段对付薛向。心中本就憋闷到了极点,昨夜凌晨收到薛向的电话。廖国友差点儿没乐开花!眼下,他完全有种置身电影中的奇妙感觉,更是全身心的投入表演,偶然还超脱剧本,自个儿加戏,比如来时,撞踏地委办公室大门的惊人之举。就是廖国友自个儿加的。

    这家伙念念不忘昨日,张立君带人撞塌薛向办公室大门的一步,这会儿效而仿之,待见得众位大佬。尤其是丁龙惊怒欲绝的模样,廖国友真是爽翻了天,心中疾呼,跟着薛书记办事儿就是痛快!

    “你,你……”张立君也气得心肺齐鼓。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本来嘛,或许廖国友做的这个局,粗暴简单,破绽毕露,可你要推翻。总得下去调查,这一调查得费去多少时间,况且,人家的地头上,又守着公安局这么些刑侦高手,要挨个儿抹去蛛丝马迹,做得严丝合缝,让你挑不出毛病实在是太容易了。

    再者说,昨日俞定中设局擒薛向的把戏,也未必有多高明,还不是种种不合理一大堆!

    这会儿,凭什么,就准你荒唐,就不准老子荒唐!

    和尚摸的,我摸不得?

    这就叫,寇可往,我亦可往!

    乃是薛向昨日破壁而出时,定下的计策!

    他原有诸多妙计,但使将出来,要么是能破敌,致俞定中于死地,却不能脱己之罪;要么是能脱己之罪,而让俞定中逍遥!

    独独这条粗陋浅薄,无耻之极,且是出自俞定中本人的计策,双兼二者之功效!

    道理很简单,俞定中把薛向泼脏了,薛老三来不及分辩,便被以“脏衣罪”带走,而心有阴私的法官显然是不打算问这衣服是怎么脏的,就急着将他薛老三定罪!

    唯一能克敌并救己的计策,便是将对方的衣服也弄脏,薛老三有样学样,招呼一声,廖国友一瓢阴沟水泼上去,俞定中的衣服也脏了!

    这下,法官再有阴私,再和俞某人串通一气,总不能不问俞定中的案了吧!

    只要一问俞定中的案,薛老三这案就显得刺眼至极,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怪异来!

    昨个儿,俞定中带张立君去抓薛向,今儿个薛向的门下牛马走,便带人在俞定中家抄出了巨款,如此清晰可见的龃龉,张立君这个大法官是想装瞎也不成的。

    一县俩书记,皆被来历不明的巨款案所笼罩,这该是什么样的影响,更不提俞定中还是省管干部!

    如此一来,张立君想不查都不行,想不把俩案不并立都不行,不仔细查下去都不行,不查到底都不行!

    或许,他张立君想查,也未必有机会查,如此惊天大案,省委多半是要派联合专案组进驻!

    总之,不管是谁来查,势必把整件事儿给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因为俩桩案子,或者说两个局,原本就布置得极为粗糙,简陋!

    不说别的,单是薛向办公室的那万元巨款!除非薛向是傻瓜,收了这么多贿赂,就这么放在办公桌底,而且害蠢到大过年的都不带回京城,一来就让人家抓正着!

    如此大的破绽,在联合专案组的那些老狐狸眼中,真个就似秃子头上的虱子,太显眼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俞定中当初设此计时,压根儿就没考虑严密性,因为也无须考虑严密性!只追求短平快,快速将薛向拿下,趁地委、县委两处权力真空的空当,地委、县委两处纪委齐齐发力将案子做实,便算了事!

    是以,这两桩案子,可以想见要查得非常清楚,实为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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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好大一跤

    而查清楚的结果,俞定中能逃得了干系?即便是那些参与其中、具体办事的小喽啰都替他俞某人抗了,可俞定中本身的身家能干净么?

    对此,薛向毫不怀疑!

    俞定中好财货,举县皆知,只不过是无人査举罢了,今次,即便是专案组有意漏过此项,怒火中烧的薛老三也会发动能量,强行推动清查俞定中财产,借此,一举将俞定中清除!

    因为薛老三受够了,什么温良恭俭让,做事留一线,都去他m的吧,该狠的时候,就得狠到敌人发抖!

    却说廖国友汇报完情况,张立君气得说不得话,丁龙却是以绝大的毅力强压住愤怒,开腔了,大手一指室内追进来的四个面目惶恐的青壮汉子,“把他给我带出去!”

    廖国友可谓是风风火火一路直奔地委会议室,若非他这来得突然,再加上数十年来,从未有人敢在众大佬开会时,擅自闯入,警卫的警惕性已然降到冰点,廖国友是决计不可能破门而入的!

    方才会议室传出的惊天巨响,几乎震惊了整个楼层,地委保卫处几乎全吓傻了,待廖国友破门后,才一窝蜂地追上来!

    保护处的干事们恨毒了廖国友,皆因廖国友今次一撞,搞不好就得砸了他们的饭碗!

    此刻,闻听丁龙训令,哪里还有犹豫,立时便朝廖国友扑来!

    廖国友却是不动不摇,任由几人反剪了自己,面露悲怆,长叹一声:“皎皎者易污,皎皎者易污,古人诚不欺我,真是自古皆容不得忠臣!”

    显然。轮到自个儿下台,廖大龙套也仍然牢牢记着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

    尽管没了大门,地委委员会议依旧照常开始!

    黄观、周明方却是完全放下心来。有了薛向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后续就用不着耍什么花样。不怕丁龙能翻了天去!

    “刚才的一幕,相信大家也看见了,某些地方上的同志素质太低,以后任用干部,还是得把紧质量关啊!”

    丁龙挥了挥手,像似驱赶烦恼和愁绪一般,“行了。该说的事儿差不多也说完了,没有遗漏,咱们就散会吧!”

    丁龙压根儿就不提张立君那句还未完全应承出口的话,显然。他不愿再起波澜!

    “散会?丁专员真是好大的气魄,这就散会了?”黄观冷笑道:“廖国友就算再浑,再有罪,可他方才说的事儿,难道丁专员就当大伙儿都是瞎子。聋子么?我看,方才会上张书记的那个案子必须发还重审!”

    丁龙想在委员会上定了盘子,那黄观就必须在委员会上掀翻这个盘子,决计不能让丁龙割裂开两个案子,把薛向的先定死了!

    “黄书记什么意思?丁龙双眼陡竖。厉声道:“定好的事情,焉能悔改?这里可是地委委员会!”

    黄观毫不示弱,“丁专员还知道此处是地委委员会?既然知道,就得明白凡是上得了这里台面的事儿,都得分个清楚明白,萧山县两位书记爆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的大案,只要是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其中有联系,难不成你丁专员今日办一案,明日再定一案,待来日案情清楚,测定今日之案有冤,那是不是再给今日之案,洗刷冤情?可这冤情好洗刷,遭遇冤案同志的名声如何恢复?我就不明白,丁专员为何如此迫不及待地要把薛向同志的案子定下来,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

    哗!

    图穷匕首见,既然到了决胜时刻,黄观再不顾忌什么面皮不面皮,同僚不同僚!

    因为黄观深刻地知道,今次决胜后,他和丁龙决计不可能再做同僚,丁龙胜,薛向亡,他黄某人和周某人典守不利,被薛系明正典刑!

    他黄某人胜,薛系太子吃了如此大的亏,岂肯息事宁人,丁某人这主战场的急先锋也别指望有什么好下场!

    刺刀见红的时刻,哪里还有别的顾忌,黄观便是连“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的诛心之言都道出来了,便是存了背水一战的心思。

    丁龙霍然起身,狠狠瞪着黄观,却未高声骂出,而是恨恨吐出俩字来:“散会!”

    丁龙并未怒令智昏,知道自己此刻的优势——掌握主持会议的权力,只要会议一散,张立君把处分下发下去,便成定局!

    因为不管怎么说,黄观、周明方在会上都是发了言的,且都争论的是重罪,还是轻罪,并未就是否有罪,做出分辩。

    丁龙便算顺利走完了民主程序,张立君下发的处分,便是经过地委会的,具有最高合法性的处分!

    此令一下,胜负便分!

    黄观,周明方勃然变色,皆未想到丁龙竟敢玩儿这手!

    怒极攻心,黄观竟然一屁股坐到了丁龙离开后的主座上,“丁专员要走,请自便,咱们继续开会!”

    此言一出,宛若惊雷!将众人齐齐炸晕!

    “黄书记这是要逆天啊!”

    与会众人心中齐齐迸出了这么个天大的感叹号,刚刚抬起的屁股,皆又全部坐了回去!

    “你,你……”

    丁龙只觉得今天这一天,必然消耗掉他十年的寿命,从昨夜到现在,已经是无数次惊怒焦急了!

    黄观丝毫不以为意,满脸坚毅,回望着丁龙,没办法,黄观不得不搏!

    也唯有他能一搏,因为他也如丁龙一般是正厅级地委副书记,而丁龙此时的身份又存在一个巨大的破绽,那就是他也是地委副书记,虽然受命陈建主持地委工作,可到底有些牌子不硬,且陈建赴京,不过四五天时间,并未明言授予他主持地委会工作。

    但是,按惯例,书记不在,副书记主持地委会议,通常这个副书记就是二号,地区行署专员!但惯例不是法律,到了生死相搏的时刻,黄观顾不得这许多,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屁股这一座,必将生出无数麻烦,和逃不掉的处分!

    不过,大丈夫行事,该搏就得搏!

    就在满场失声之际,窗外忽然传来风声,呼啸有声,有人下意识地朝门外看见,低垂柔弱的杉树枝却无丝毫震颤,可呼啸的风声,却是越来越急,越来越大。

    终于,室外传来惊天的喊声:“看,飞机!大飞机,是直升机耶!”

    这时,便是黄观的一记天外飞仙,也不能阻挡与会众人的好奇心,因为那硕大的机身,飞得极低,远远的掠过会议室的窗楣,不断地降低着高度,任谁也知道是在降落了,而且降落的地方,定然是在花原市区!

    花原此处辽东最北,境内的萧山县更是直抵渤海湾,可以说是边陲、荒野之地,这地界儿,别说是飞机,便是汽车都是稀罕物件儿!

    丁龙真个是大喜过望,这飞机来得真是太及时了,他抢先奔出门去,接着张立君、贾文和依次而出,门外的欢呼声又传来,那飞机的螺旋桨声似乎都能听见了,谁都知道出了大事,其他委员也是再坐不住,依次奔了出去!

    “黄书记,别拉着个脸,那小子我可是再了解不过,说打老虎,就一定得往死了打!你、我该做的都做了,还是看咱们那位薛书记怎么唱戏吧!”

    周明方拉扯一下黄观,轻轻拍拍他肩膀。

    黄观苦笑道:“这戏还有得唱么?”

    不待周明方回话,外边的螺旋桨声,竟是越来越大,呼呼的风声,就好似放了台大电扇,对着人耳朵吹!

    听声儿,那直升机竟在要降落在地委附近!

    便是满心挫败感的黄观,亦是起了好奇心,站起身来,扯着周明方,朝门外行来。

    到得门外,俩人真个是惊住了,那直升机哪里是在地委附近降落,压根儿就已经飞到地委大院上空数十米高处,看架势,竟似要在地委大院里降下啊!

    呼呼呼!

    巨大的扇叶声,扯动着所有人的注意力,亮绿的机身,越来越清晰!

    没有人吩咐,大院里,已经有人自觉地在腾挪空地,那个简易篮球场似乎正是降落之地!

    便有人飞速奔到前方,去将场中拉扯地几根晾衣绳给快速解了下来!

    呼呼呼,直升机终于落了地,旋转地螺旋桨渐渐止歇。

    这会儿,先奔出门去的丁龙、张立君等地委委员已经下得楼来。

    飞机一落,除了还在二楼驻足的黄观、周明方,一溜儿委员们齐齐快步迎上前去。

    丁龙更是激动地直搓手,想来定然是什么大人物驾临,要不然怎会用如此夸张的交通工具!陈建不在,这接待任务,岂不是落在了自己的手里。一念至此,胸中这一天一夜积累的所有不快,都被驱得一干而尽,只剩下满心的火热!

    哗啦一下,机舱大门拉开了,当先跳出一人来,那人个子不高,身材枯瘦,风衣,墨镜,狗皮军帽,大步行来,北风吹来,将他大衣高高荡起,气势雄张,迫人自寒!

    丁龙认不得来人,却从此人身上的气势看出,绝对是高官之属,心下又火热几分,大步迎上去,老远就伸出来。

    忽然,不知谁惊叫一声:“陈书记!”

    丁龙神魂巨震,这才瞧见那风衣男手中提溜着一干乌黑泛黄的简短烟袋,不是那老烟锅万年常握的物件儿又是何物?

    砰的一声,丁龙脚下一滑,仰天便栽倒冰天雪地里,带起如浪雪花!

第二百九十二章 俞定中的存款

    雪白的墙壁,淡淡的药水味儿,满室皆白的器物,便一起组成了最标准的病房!

    病床上楚朝晖的脑袋上包裹了厚厚的纱布,胳膊上正插着输管,输的正是普通的葡萄糖液!

    忽然,楚朝晖歪了歪身子,伸出手来,要去端桌上的水杯!

    谁成想还未等他胳膊伸出一半,水杯便被一只白皙细长的女人手端了起来,“老楚,老楚,要我说多少遍,有事儿,你招呼我就是,你这是要折腾啥啊?”

    说话的是楚朝晖的媳妇儿蒋金凤,一个眉眼妩媚的少妇,她方才正是忙着送客,这才让楚朝晖寻着了可趁之机!

    楚朝晖哼了一声,翻个身,别过头去,也不理她,让蒋金凤举着个水杯,干站着愣神儿!

    “老楚,我都跟你道了一万遍歉了,你还要怎样,别蹬鼻子上脸啊!”

    蒋金凤也恼了,砰的一声,把水杯顿在了床头桌上。

    说起来,今天已经是楚朝晖入院的第四天了,那天夜里,楚朝晖为保住薛向,刚烈地决死碰壁!

    谁成想这一碰之下,脑袋虽然开花了,人却是没怎么地,除了血流得凶猛了些,入院一查,竟是咋地没咋地!

    当时,县委纪委的那帮虎狼们立时就恼了,以为受了楚朝晖的苦肉计,当天下午,就要捉了楚朝晖去纪委,接着受审,谁让楚朝晖碰壁那天夜里,跟死了亲娘老子一般的俞书记、张书记发了雷霆怒火,将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末了,还扬言若是楚朝晖没治了,他们也别想活!

    可就在这帮家伙准备动楚朝晖之际,一个惊天消息传来了——县委俞定中书记失踪了!

    原来。今天便是那日陈建从天而降后的第三天了!

    陈建在花原的威势,说是挥掌封天都不过分,绝对比张春林、冯京联合起来对花原一地官员的影响力都大。

    陈建可谓是挟怒而归。想来也是,老烟锅正得了大彩头。地委书记联系会上,老烟锅有机会代表地委书记们做大会发言,而这彩头的得来,除了老烟锅在全国所有的地委书记中资格最老外,更重要的是,中央脱贫政策下达已有两年了,举国只有老烟锅统领的萧山县去年实现了脱贫,如此耀眼的政绩。焉能不让老烟锅眉飞色舞!

    可就在老烟锅处在人生之巅时,一个消息传来了,有人正趁他不在的时候,玩儿花样!若是玩儿别的花样也就罢了。可偏偏玩儿的是老烟锅恨不得掐死人的花样——动他的功勋之臣!

    可就算你要背着老子玩儿花样,要动手脚,拜托也挑个好时候,老子这边做报告,正夸着萧山的成就。这边就爆出萧山县发展带头人贪污受贿,拆台都没有这个拆法的!

    所以,老烟锅愤怒极了,听到消息时,正轮着主持人通知老烟锅上场。老烟锅丢下句“临时有事”,调头就走,弄得主持大会的中办副主任,只喊老前辈,老前辈,喊破了喉咙,也是没唤回。

    若是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怒极攻心,最多摸了电话,打过去狠狠骂一顿,老烟锅自然不在这平常人之列。

    老头子资格太老,四九城里军方故旧也是一大堆,老头子一个电话飙过去,立时就招了一架直升机,火速飞奔而回!

    老头子一回来,自然就没别人什么事儿,张春林当面也不好使!

    老头子服从军令,听从指挥不假,可火气上来了,天王老子也没用!

    好在,老烟锅也不是因怒兴师,胡行乱为之辈!

    他到时,不是正好在开委员会么,人头既然齐整,那就继续开呗!

    事情本来就清清楚楚,会议不过是被丁龙强行掐断,这一重新开起来,当面锣,对面鼓,还有丁龙的好!

    老烟锅也不冲丁龙发火,当即就自认了专案组组长,也不管仍旧驻留在花原的张春林、冯京,亦不问还在纪委收押的薛向。次日一早,也就是昨日,抛开纪委,抽调公、检、法精英,组成了专案组,奔赴萧山来了!

    可谁能想到正在丁龙疯狂联系吴公子,说服张春林,准备垂死挣扎之际,那边的俞定中逃了!

    甚至在老烟锅率领大部队未赶到之前,俞定中就没了,谁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一家人却是还在县委筒子楼里安居!

    开始谁都不知道俞定中为何如此不抗压,更有数人想不通俞定中为何如此轻浮、冲动,毕竟就算薛向贪贿案,真是他俞某人授意指使的,让老烟锅查清了,也未必会对他俞定中一棍子打死。

    一者,俞定中是萧山一地书记,在他任上,萧山出了成绩的;二者,动一地县委书记,比动普通的正处,乃至副厅级干部,还得慎之又慎,因为一地书记牵连实在太广,弄不好就得打击扩大化;三者,也是最普通,最无须言道的,那就是俞定中是党员,党员犯法,先处置以党纪,尔后,才是国法,不过一般这党纪处过了,不是特别十恶不赦之罪,国法通常会轻上几分。

    而按照俞定中栽赃薛向行为看,也就是政争而已,又没造成什么损失,按惯例,俞定中退居二线,聊度残生便是!

    即便是担心薛向报复,大不了换个地方,想必组织还是会酌情考虑的,无论如何也用不着跑路啊!

    这一跑,就成了死路,一地县委书记逃跑,这跟打仗时,临阵脱逃没啥两样!不管怎么说,你俞某人还是个党员吧,即便是知道上级来查自己,自己也确实不干净,可你一个党员,且还是一个县委书记,在上级组织没有明确撤销你县委书记名份前,便对这一地组织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就像封建王朝的县官一般,敌军来犯,你打了无数次败仗,可只要城墙还在,你就守土有责。败仗最多罢官杀头,临阵脱逃,却得诛灭九族!

    可当另一个消息爆出后,所有人都释然了!

    原来,俞定中这一逃,对他的调查就简单多了,压根儿就无须再顾忌什么影响,走诸多程序,一步步礼貌追问,直接就封禁私人物品,调查银行存款……

    这一查,别的没查出来,银行存款,却查出了天大的数字,竟有两万三千多元,创纪录了都!

    说起来,这会儿的银行没有联网,纪委也不会纠核银行系统,所以俞定中就大摇大摆存了自己夫人的名字,这时一爆出来,便成铁证!

    至此,谁都知道俞定中为何逃了,存款是死证,查则必死,消息来得突然,即便是他想转移,也来不及,因为这会儿的银行,不可能一次支付二万多元的现金存款!

    而如此多的存款,一被查实,前面的什么退居二线,聊度残生,都成了笑话!

    不逃必死,逃则有一线生机,是以,俞定中轰轰烈烈地逃了!

    俞定中逃跑的问题弄清了,可这巨额存款如何而来,却又成了问题,若是不弄清楚,势必影响彻底扩大化,人人自危不说,萧山县就得成了泥潭!

    就在陈建愤怒,烦躁得高声骂娘之际,廖国友出场了!

    说起来,廖国友那日在地委的惊天一撞,原本是不会那么轻易脱身的,结果陈建牛叉拉风的出场方式,不仅震翻了一众地委委员,便是那保卫处也全体惊动了,就这么让他轻轻松松溜了出来。本来廖国友那日行径,有人较真儿,就是个大事儿,没人较真儿,嘛事儿不算!

    陈建回来了,明眼人谁不知道他为何回来,再有谁提廖国友撞门的事儿,那绝对是缺心眼!就这么着,廖国友安然回归萧山县,并在陈建遇到麻烦时,及时出场了!

    原来,俞定中的堂亲俞伯牙因贩婴案被抓后,一直收束在萧山县看守所内,这家伙之所以没被处以极刑,便是俞定中豁出命去上窜下跳,还有上头若隐若无的大手挥动的结果!

    当时,廖国友也只当俞定中拼了命保俞伯牙不死,是出于同宗之情。可这时,俞定中的户头上,爆出如此多的来历不明的存款,让他立刻联想起当日俞伯牙那近万至今下落不明的存款!

    于是,廖国友便再次去提审俞伯牙,开始俞伯牙还死硬,可廖国友叫了干警,开了车,直接拉了俞伯牙到俞定中被封禁的家中巡了一趟,俞伯牙的心理防线,立时溃散!

    因为,他深知俞定中不在,以那位心狠手辣杀人书记的手腕,自己必死!眼下,唯有戴罪立功一途,再加上,他和俞定中本无什么感情,他心中也生恨俞定中无能,不能保得自己周全,遭了这牢狱之灾!

    是以,俞伯牙便竹筒倒豆子,将贩婴案的前前后后,交待了个干净,原来,他所得的款项大头全被俞定中抽走了,而俞定中才是这桩恶性案件的最大的保护伞!

    可便是至此,那两万多存款中,还有一大半没弄清楚!

    本来到此,有个说法儿,能了结便算了,没有人会去较真儿!可偏偏又有人生出波澜,生出波澜之人一出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竟是俞定中原秘书、五金厂唯一在任上死亡的原厂长何麟的爱人捧着一本笔记本来了。

    笔记本一到专案组手里,最后的谜团也消解了,因为这笔记本上记载的正是何麟的日记!

    (情节有些拖拉,发现了,很多人反映,应该是压力太大,为了赶更新所致,只想丫丫电子书有字,却忘了诸君感受,反映已经收到,会加速情节的,实在是对不住!)

第二百九十三章 何麟的日记

    说起来,何麟从前也没有记日记的毛病,这毛病还是在担任五金厂厂长期间养成的。此点,也是何麟在日记的第一页记述的,自第一页,何麟深刻剖析了自己记日记的原因。

    原来,这位何厂长担任五金厂厂长的第二天,便收到了俞定中暗示,让弄两个小钱花花!

    何麟是俞定中的秘书,俞定中的暗示,与他来说,便是最高指示,他自然唯有照办!

    这一照办,小钱变大钱,偶尔变天天,当初何麟主政五金厂,短短时间内,造成二十万的亏空便是如此来的!

    何麟功利心强,但志在官场,不在财货,那些钱,他倒是没怎么动,都如数按照俞定中的指示办了!

    可何麟不是傻子,知道这么做,一旦查出来,会有什么后果!但俞定中的要求,他又不得不满足,心中憋屈,悲苦之下,便养成了写日记的毛病!

    也唯有每日夜深人静,竹影红烛,对着一页白纸,牵笔引文,写就心事时,才是何麟最宁静安心之时!

    所以,从何麟开始写日记到何麟逝世,不过短短半月时间,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都被记满了。

    从其中无所不包的心灵游记中可以看出,这本日记并非是何麟特意用来对付俞定中的后手,其中不少篇章虽然也写了他对俞定中的不满,但总体行文却是充满了尊敬和感激!

    而何麟亡故后,何夫人收拾何麟遗物时,自然而然就得到了这笔记本!当时,何夫人稍稍看了笔记本的内容,便想将之烧毁,毕竟这是个惹祸的根苗!

    可转念一想,自家爱人死得实在蹊跷。别人或许不会在先喝药,后跳楼上,生出疑虑。

    而何夫人几乎能完全肯定自家丈夫不是自杀。因为何麟自杀那天,早上还说了让她去买只鸡。他要宴请俞书记,一个还惦记晚上吃什么的人,怎么可能中午就自杀了呢。

    当时,何夫人也未怀疑到俞定中身上去,即便是这份日记上记载了许多何麟不愿而又不得不帮俞定中做的脏事儿,可何麟并未写什么自己有危险,或者若有不测。害我者必俞老贼,吾妻当持之以为我复仇云云。

    可何麟死后不久,俞定中就频频以慰问的名义上门,先是大包大揽了他何夫人的今后困难。需求,尔后,便频频试探起何麟的遗物来,开始还未如何露骨,直到有一次俞定中酒醉上门。拖了何夫人要行苟且之事,被何夫人奋起抗击,而不得得逞后,俞定中恼羞成怒,才威胁出口!

    至此。何夫人才知道俞定中是条披着狼皮的羊!而何夫人一介女流,求生而已,即便知道萧山县俞定中被薛向收拾得苟延残喘,却依旧清楚俞定中真发起火来,收拾她还是易如反掌。

    是以,这本笔记本,何夫人一直未得外传,直到今日,俞定中已成丧家之犬,何夫人才慨然而出,要来打这条落水狗!

    阅罢笔记本内容,听罢贩婴案,陈建由狂怒,转为平静,继而潸然下泪!

    陈建四二年就入党了,党龄已经整整四十年了,作为老红军的他,几乎整个儿经历了这个政党由渺小,到壮大,再到辉煌!

    这些年来,陈建官儿未必越做越大,可老传统,老风格,却是根深蒂固,光从地委机关食堂那宛若苦行僧般的伙食,就可以看出老烟锅是个怎样的人。

    听了俞定中这堆烂事儿后,陈建已经提不起愤怒了,除了掉泪,还是掉泪!

    陈书记落泪了,俞定中的事儿几乎就不用再问了!

    陈建的指示很简单,俞定中必须找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此指示一出,心思圆通者,立时便明白了陈书记对俞某人到底恨到了何种程度!

    霎时间,俞定中潜逃的消息轰传全县!

    而正忙着收束楚朝晖的那帮倒霉鬼,当时惊得就没了人色,更有两个立时就给楚朝晖跪下了,他们本就是纪委中没骨头,无底线的渣滓,这会儿是傻子也知道俞书记逃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位薛书记要杀回来了,而眼前这位是谁,正是那位薛书记的秘书啊!

    显然,明白这一点的不止纪委的这三两个渣滓,当天傍晚,赶来探视楚朝晖的干部,便开始络绎不绝!

    各县直机关、人民团体,人大、政协,几乎都派出了慰问代表,甚至各乡镇的代表团都在当天夜里,连夜杀到了!

    一时间,楚朝晖这位大秘真个是红到了发光发热!

    幸亏楚朝晖脑子灵醒,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来的,都是因为谁来的,来探视的,送的鲜花,水果,他一概收下,若是有红包,慰问金,那是坚决不收的!

    好在萧山县正进驻了专案组,这会儿,也没谁敢在金钱上有往来,更有知悉这位楚秘书是怎么进去的,更不会送钱这玩意儿让人家扎心!

    就这么着,楚朝晖的办公室从三月三号的傍晚,一直到今天下午两点,探视的人压根儿就没断过,恨不得给县委打更的吴老二也提溜了两斤冬泥鳅,摸了进来,道一声“楚秘书,好样的,二话不说便走”。

    而场面达到巅峰的还是今天上午,陈建陈书记竟然亲自光降萧山县人民医院,来探望、慰问楚朝晖!

    陈建什么人物,现在的辽东政坛上,除了李铁山这个传奇人物,就数他名传辽东妇孺!

    陈建的到来,激动得楚朝晖差点儿没当场出院!

    而陈建去后,又是一波探视潮,弄得楚朝晖新换的那间近百平的超大病房,都能同时开起花圃和果园了。

    方才,蒋金凤便是去送那帮客人,让楚朝晖抓住了空当,想端水来喝!

    为何说楚朝晖喝个水,还得自己来了,还要抓空当了。以他现在的病号身份,火热程度,这些不有人候着么?

    原本是有人候着。可楚朝晖的老婆蒋金凤得知消息赶赴而来的时候,那个别人就换成了楚夫人!

    偏生楚朝晖现下是极不待见这个老婆。便是蒋金凤因为楚朝晖的惨状和寻短见,哭闹的时候,楚朝晖依旧没发一言,捂在被子里,闷着头,闭了眼,全当看不见!

    一切的根由。还在那八百元贿款上!现在,楚朝晖已经不关心丰乐乡副乡长程伟原,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者是自愿还是他人指使。给自己家送钱!

    他怨恨的就是他家这位短视、贪财的婆娘,竟不和他商量,在他归家时,还颠颠儿拿出来显摆,说什么他家男人终于出息了云云!

    当时。见了那一沓钱楚朝晖差点儿没吓疯掉,当即就要蒋金凤交出来,他拿去报给纪委,毕竟楚某人还是捻得清轻重,再者。他知道自己遇上薛向这位领导兼恩人后,今后前途不可度量,财货与他已如浮云,要之何益!

    可谁成想蒋金凤短视无比,更兼楚朝晖在官场几起几落,没个定星,让蒋金凤分外不相信楚朝晖的宦途会有什么奔头,没准儿哪回又打落尘埃了,还不如趁现在还在云头时,收点福利,免得到时又跌下来没得收后悔!

    就这么着,两口子就在房间里僵持起来,没一会儿,便被张道中领着纪委干事抓了个正着!

    正因为有了这么番因果缘由,所以,楚朝晖才难以原谅蒋金凤。他倒不是因为蒋金凤害得他自己陷了牢笼,受了大罪,几致丧命。

    而是蒋金凤的这番荒唐,差点儿害得他把自家领导薛书记也拖了进去!

    楚朝晖自认自己一败,无非是个小秘书脱离了宦海,最严重,也无非就是条命!

    可薛书记这样的人物,注定是要展翅高飞,攀登绝顶的,若是连累了他,楚朝晖自认百死莫赎!

    是以,楚朝晖压根儿就懒得理这婆娘,若不是顾忌着自家儿子还小,他真想和这短视的娘们儿离婚!

    “老楚,老楚……”蒋金凤又低声唤了几声,可楚朝晖只蒙在被里,死活不出声!

    终于蒋金凤恼了,尖声道:“楚朝晖,你到底想怎样,我二十岁跟了你,不嫌你家……”

    又来了,这几乎是蒋金凤和楚朝晖拌嘴,乃至制服楚朝晖的保留节目和必杀技!

    唪的一声轻响,楚朝晖将被子猛地掀起,厚重的被子直直落在了地上。

    楚朝晖盯着蒋金凤,良久不语,直盯得蒋金凤骨子里发毛,浑身起鸡皮疙瘩,才淡淡吐出三个字来:“离婚吧!”

    蒋金凤如遭雷击,她第一次发现自己似乎从来都没完全认识过眼前的这个男人,这还是那个三棍子打不出屁来的老楚么,他敢撞墙自杀,他敢,敢,敢跟老娘说离婚……

    更关键的是,这臭骡子长得不孬,又成了薛书记的红人,光看今天的阵势,这老楚踢了自己,可是什么样的女人都找得着啊?

    蒋金凤越想越急,越想越恐慌,这会儿,她不仅意识到这个在自己面前弯了十来年腰的男人脊梁骨竟是这般铁硬,更无语的是,她忽然发现自家的男人竟是这般优秀,放出去,保管大姑娘小媳妇儿,得拼得打破头!

    “这老楚莫不是早嫌弃了我,今天故意找碴儿说了出来?”

    蒋金凤忽然冒出了这么个念想!

    此念想一生,霎时间,便如江河决堤,浩浩荡荡,无有断绝!

    蒋金凤想哭,却不想显出自己委屈;蒋金凤想闹,却是真怕帮了这臭骡子下了狠心;蒋金凤想服软哀求,可这些年她女王做惯了,这高傲的头颅岂是一下就能伏低的……

    正在蒋金凤留神无主,急得俏脸都快变形之际,

    铛铛,门响了,俩人循声望去,但见来人,蒋金凤发一声喊,便迎了上去,楚朝晖更是一把扯掉手臂上的枕头,翻身就下了床!

第二百九十四章 我真不跋扈

    “书记!”

    楚朝晖一声唤出,双眼就湿了!

    来人正是薛向,俞定中逃跑的消息传来,他就恢复了自由,因为就在俞定中逃跑的一个小时后,财政局副局长张全民主动向专案组自首了,原来薛向办公室的那万元钱,正是他借春节宴客之机,请来毛有财,灌醉了他,从他腰里盗出了钥匙,拓了模子,自己配了把钥匙,又悄悄潜入,从财政局保险柜里盗出,然后偷偷放入的。

    说起来,张全民也是被逼无奈,那日在楼道拐角被俞定中拿住后,他就知道会有被当枪使的一天,只是没想到这天会来得这么快!

    俞定中倒台了,他自知也逃不了,索性就自首了,一了百了,反而松快了!

    却说薛向见楚朝晖骨瘦形消,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带,心中也是凄惨,一把握住楚朝晖远远伸来的大手,拍了拍,却是没有说话!

    随行而来的廖国友、宋运通等人见状,心下更是嘘嘘,任谁都知道楚朝晖这刚烈一撞,势必撞出个青云直上!

    …………

    俞定中潜逃,俞案,或者说薛案的影响却还在继续!

    很明显,薛老三这回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在狭小的地方坐了半宿,在医院睡了半宿),能这样就算了?

    薛向干,薛安远、许子干、安在海三位也不干!

    陈建坐直升机回来的当天,冯京便知己方胜势已定,立时就把消息报给了薛安远,当然,一番检讨是少不了的。

    薛安远性子宽厚,自不会护犊子护到分不清好歹是非的程度,反倒安慰冯京一番。便把电话给挂了。

    挂罢电话,薛军委却是真的怒了,他薛家人不仗势欺人也就罢了。可何时软弱到让人欺上门来的程度!

    薛安远虽然长于军事,不敏于政治。可到底不是傻瓜,且冯京汇报消息过程中,也附上了自己的判断,薛安远虽不似薛向那般心知肚明是哪家伸了爪子,但砍掉爪子的决心却是定了下来!

    三月十二日,俞、薛、张三案并结。

    经专案组严密调查核实,俞定中、张道中家中来历不明之巨款。系有人栽赃陷害,非是二人收受所得不明财务,致于何人栽赃却是没查出来!

    专案组是真的没查出来,因为即便是傻子都知道这是两派交锋。薛向还击弄出的丑闻,可偏偏就查不出证据,能证明这钱是廖国友他们放的!

    不过,俞定中一逃,专案组自然不会纠结于此。他们要做的就是,不让这莫须有之名冤了俞定中、张道中就是,毕竟领衔办案的是陈建,老头子认定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错哪儿罚哪儿!

    因此,张道中得以逃过一劫,仅被处于党内严重警告处分,这个罪名自然是源于楚朝晖在纪委审讯室自杀一事!

    而逃过一劫的张道中并未放松警惕,而是飞速地称病入院,又飞速地给地委写了检讨书和辞职报告,不成想地委的速度竟也是极快,立时就批准了他的辞职申请,生生让他逃脱了薛向的掌握!

    而俞定中就没那么好运了,因着被查出巨额存款,是黄泥巴落进裤裆里,最后依旧被定了此罪名,举县通缉,最终在天荡山的山脚下,发现了俞定中的冰尸,竟是被白毛风生生给吹毙后,生生冻得结成了人棍!而关于他的消息,地委作了处理,低调了结后,再无人问津!

    而薛老三自然清清白白,回到了萧山县,陈建亲自在在萧山县科级以上干部座谈会上,替薛向正了名儿!

    三月十五日,辽东省纪委书记亲自下达花原,带走了张立君。经核实,张立君在任花原地委委员、纪委书记期间,贪酷行苛,暴虐乱刑,三年间,造成三名违纪干部死亡,七名违纪干部精神失常,严重违反了党纪国法。经辽东省纪律检查委员会审议,给予张立君开除党籍、行政开除处分,并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三月十七日,辽东省省委组织部部长冯京奔赴辽东,宣布了两条任命。其一,经闽南省委特别向中央组织部申请,提调花原地委委员、副书记、行署专员丁龙同志,担任闽南省委办公厅副秘书长;其二,任命花原地委委员、行署常务副专员周明方同志,为花原地委委员、副书记、行署专员!

    当任命下达时,丁龙还暗自擦了把汗,原来自俞定中潜逃后,吴公子就主动切断了和他的联系,又没几天,张立君就完了,丁龙便知道自己决没好果子。当看到冯京时,丁龙下意识就认为自己被打发了,可谁成想竟是这么一条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

    闽南省委办公厅副秘书长,也是正厅,下放必为一地专员,上调则极有可能顶掉省委办公厅秘书长,一跃成为省委常委,可是实实在在的好位置。更不提,现下他在花原众叛亲离,此条任命一下,便可离开这是非之地,真个如圣旨纶音!

    霎那间,丁龙几乎以为是吴公子出手了,没忘了他这头老黄牛,要不然在张立君这员副将身陷囹圄之际,他这位急先锋如何能全身而退之余,还略有擢升?

    可丁龙去闽南后,才知道花原哪里是什么是非之地,和闽南相比就是人间天堂。自问是任劳任怨、埋头苦干的丁副秘书长,干了不到俩星期,就因为收受下属贿款三百元,被开除党籍、公职,又恰逢新任闽南省委书记许子干挥舞廉政惩贪的大棒,这位被闽南省委苦苦向中央求来的特殊人材,立时就被竖作了贪腐典型,啷当入狱。

    丁龙致死也不明白到底这一切是为什么!

    为什么,很简单,做了马前卒就得有当炮灰的觉悟!谁叫他遇上了一个比伯父更护犊子的舅舅了,当初他往死里整人家外甥,现在这舅舅自然得把他整死!

    却说许子干得知薛向在花原的遭遇,比薛安远晚些时候,他倒不是听薛安远说的,薛安远要办这点儿事儿,还用不着许子干动手,可结果到底让许子干抢了先,军与政的差距由此显现!

    而许子干得知此事,是远在吴中的安在海在一次关于两地招商合作的电话中偶然提及的,许子干后知后觉,自然大为不满,狠狠把薛向骂了一顿,又斥他窝囊废、软蛋云云,弄得薛向直接晕菜,想当初正是这位劝自己别锋芒毕露,要玩儿什么绵里藏针,这会儿,转过头来就又变了腔调。

    好容易应付完许子干,安在海又打来电话,这位干脆就直接让薛向别在萧山折腾了,来给他当秘书,省得三天两头跑的打电话麻烦,还大言旦旦保薛向两年之内一个副厅,薛向听完二话没说,丢下一句“二伯您没睡醒吧,那接着睡”,二话不说就撂了电话!

    又是半个多月,因薛向而起的这次风波,算是完全过去了。

    风波结束后,薛老三也算是因祸得福,真正彻彻底底掌握了萧山县!

    说到这儿,也不得不提一嘴那位上任不足半年的钟县长!

    现如今,这位钟县长算是彻彻底底成了光杆司令、丧家之犬,兼无根浮萍!

    说起来,钟伯韬也一如何麟般可悲,他和薛向亦无私仇,纯是因为丁龙瞩意,才磕在了一块儿。而他下萧山后,屡次配合俞定中谋算薛向不成,却渐渐失了丁龙的信任,彻底成了边缘人物,便是这次俞定中做局,他亦被蒙在鼓里。

    不过,话又说回来,正是这位钟县长懵懵懂懂,反而在这次风波中逃过一劫,至少地委没有拿住他的把柄!

    虽然薛老三也极不爽利这位钟县长,可眼下,却还缺不得他,因为萧山县已经没了刚上任不到仨月的书记,要是再没了这位和那位俞书记一道上任的县长,非闹出笑话不可。

    而且薛老三现在的名声,在花原,乃至辽东都有些不好,尤其是老干部,提起来,再赞叹他的成绩之辈,也得在这干出成绩的娃娃书记前,冠之以跋扈之名。

    一提起这个,薛向便是一肚子委屈,想他下萧山,从来都是不挑事儿,不惹事儿的小脚媳妇儿,无非就是想替老百姓做点儿实事儿,就招来这么多波折,细细一想,哪次他薛某人不是自卫还击,而且还控制着还击的力度,实在是怕拳重,打死人。

    可即便是这样,还是得了个跋扈之名,他薛老三能不委屈得潸然下泪?

    委屈不委屈,外人看不到薛老三心里去,更不会知道你种种苦衷!

    人家只看得见一个事实,事实就是,你薛老三刚来一年多,整垮了两任县委书记,两任纪委书记,如果这样还叫小脚媳妇儿,人家辽东举省政坛估计全是三寸金莲了!

    所以,薛向很烦恼,就为这跋扈之名,他也得留着钟伯韬,死活不能让他再出问题。

    要不然,他薛老三这已经“臭”不可闻的跋扈之名,非得顶风吹出十里地去!

第二百九十五章 大交通计划

    薛老三想留钟伯韬,可钟伯韬实在是吓破胆了,自那日薛老三回县后,他干脆就没在县委露过面,薛向甚至派了县委办主任田伯光组成了慰问团,亲自上门慰问,这位钟县长就是死活不肯来县委视事!

    又几日,听说那位钟县长半夜拿院里的冰水洗澡,终于如愿以偿的混进了医院,尔后,就拼命地写起了辞职报告,一封接一封地往地委发,显然是张道中的“珠玉在前”,给了这位钟县长提示!

    奈何钟县长似乎没张书记的运气,检讨书写了快一堆了,满纸满篇也是字字血,句句泪,只把萧山县的前景说的灿比眼下,又将自己德、才贬得不如挥锄农夫,更将薛向薛书记夸成了天上少有、人间绝无的盖世奇才!

    可偏偏钟县长没了张道中的运气,他这边一去信,那边的周明方就通知了薛向,严令薛向消除影响,显然周明方这老成之人,知道若真让钟伯韬也走了,那薛向以后的仕途怕是就艰难了。

    一个谁都厌,谁都怕的干部,谁敢跟他搭班子!

    所以,薛向也是窝了一肚子火,却还不得不亲自上门安慰钟伯韬。谁成想钟县长倒不是要用此法整薛老三,见面反比薛向更惶恐,直个不住渗透希望薛书记高抬贵手,放他离去,哪怕退居二线都行!

    后来,还是薛老三烦得发了狠,一脚踢翻病床边的矮凳,一言不发,径自去了!

    谁成想自那以后,钟伯韬竟是再没写什么信,老老实实住了几天院,就回了县府整天守在办公室不出了!

    钟伯韬离职的烦恼暂时摆平了,可新的麻烦又来了。两个月过去了,花原地委却还没决出萧山县委新书记人选!

    当然,花原地委绝不是在薛向、钟伯韬二人身上纠结!

    因为这二位压根儿就不可能。不说薛向、钟伯韬才各自履行不到三个月,再升不合情理!

    就凭钟伯韬写了一筐辞职申请。薛向年不过二十二,压根儿还是单身汉,这二位无论如何不可能成为萧山县委书记候选人!

    既然不是在薛向、钟伯韬身上纠结,那地委到底在纠结谁?

    答案很劲爆!竟是没人!因为没人愿意去萧山!

    最后弄到组织部提名谁,谁就抱病,洪道的那支笔,简直快赶上阎王爷的判官笔了。写谁谁灾!

    三月前,花原全地区处级干部争抢的萧山县县委书记的宝座,宛若成了一把烧得通红的铁椅!

    薛向愁啊,他不能不愁。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凶名已然到了这种程度。

    人家是找老婆难,他是找上司难,这也算是创了辽东省的一项纪录!

    就这么僵持了两个月,急得薛老三头发都快白了,一趟一趟给周明方打电话。让地委赶紧给他薛某人派领导,好似没有领导,没有人管束,他薛老三就不会工作一般,气得周明方直乐。直说“知道自己现在名声有点儿臭了吧”。

    直到五月下旬,薛老三主持完人代会,力保钟伯韬、刘力二位代县长高票当先后,地委才终于给萧山县送来新书记。

    该书记人无甚奇异,却有一点,他的任命算是打破了辽东省的升迁记录——六十三岁之高龄获得升迁,由地区党史办副主任,荣升萧山县县委书记。

    便是薛向见了这白发萧萧,走路摇摇的新书记,心头也是直打颤,生怕老头子一个不小心跌上一跤,自个儿又得担上恶名。

    就这么着,新书记到来后,薛老三几乎是当危重病人在照顾,光秘书就给他配了俩,并传下命令,老头子愿意干啥就干啥,谁也不许跟老头子别苗头,为了挽救这跋扈之名,薛老三是豁出去了。

    好在老头子也知趣,到任后,从不乱发指示,甚至绝少视事,独独对萧山县的机关食堂和国营农场情有独钟,整日里净忙着研究食谱,和去农场钓鱼、游野去了。

    想来也是,能在党史办坚持到六十多还不走的老家伙,哪个不是年老成精,老头子对有现在此位,已是满意到骨子里了,他更知道自己这个位子得来,得感谢谁,反正仕途上进之路已然堵死,他又没什么匡世济民的抱负,只图能快活几天就成,何必指手画脚,惹那位不痛快。

    新书记就位后,薛老三才定下心来,接着便开始补齐县委班子,因为张道中去位,纪委书记悬空,必须安排人选补上,而且是安排自己人补上,薛老三再不会容忍这个执掌党鞭之位逃出自己手心。

    因为,他如今已然深刻认识到这个位子的厉害。就拿今次俞定中之局来说,不就是靠着地委、县委两大纪委对官员的天然纠核权力,才差点儿没将薛老三击溃!由此,便见这位子的霸道,几乎抵得上半个县委书记,薛向焉能再不握紧!

    很快,县委就推举了人选,地委知道萧山如今是什么状况,更知道那位薛书记有多刺儿头,自然没谁来寻不痛快,批复很快就下来了。

    廖国友担任纪委书记,宋运通补了政法委书记,洪剑波充了公安局长,副县长李伟雄担任武装部长!

    薛向这番安排,大部分是酬功之举,廖国友还好说,他由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转任纪委书记,除了排名上升一位,权责倒说不清是提升还是降低。

    薛向这番考量,主要是针对后边这三位。宋运通就不用说了,这位一门心思地想跳出武装部,为此,尽不惜和卫齐名闹翻,便可知这位的决心,薛老三既然了解这位的野望,能力之内,该满足的还得满足,便让他任了政法委书记,勉强还算说得过去,毕竟也还是执掌暴力机关!

    任命下来后,宋运通果然感激涕零,冲进薛向办公室,拉着薛向的大手,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而洪剑波当日在对付尤勇的过程中,立功也重,廖国友这一升迁,而薛向又不愿宋运通这鲁汉子执掌公安局,自然就想到了那位洪副局长。

    最后,副县长李伟雄,这是薛向在曾经的副县长班子里,和他走得最近的一位副县长,这会儿,有了好处,自然得紧着自己人。

    薛向不怕人家说自己任人唯情,因为眼下,他薛老三不任人唯亲不行了,他有太多的事儿要办,而要办事儿,就得有自己人,就得上下一条心,就得重权明责。

    来萧山一年多了,薛老三挥动铁扫帚,将牛鬼蛇神全扫进了,不就是为了办事儿么!

    五月二十五号,段钢主持召开了全县经济工作会议,薛向列席了会议,并做了重要讲话,全面论述了打通全县主要交通干道,对萧山县经济发展的意义!

    薛书记一声令下,就这样,修路便成了萧山县目前经济生活中的头等大事!

    由县委、县政府牵头,财政局、公安局、水利局、农业局等参与,组建了萧山县交通管委会,县委副书记薛向亲任管委会主任。

    由此,拉开了萧山县交通大y进的序幕!

    ………………

    六月的北地,大地回春,软风如酥。

    萧山县南端,那郁葱葱的原野上,却是尘土漫天,人头无数,就这还稍有凉意的天气,便见无数青壮光了膀子,露出铁一般的胳膊和腰身,正拼命的扬锄挥锹,细细一看,这些汉子不是在操劳农事,竟是在挖土填石,修筑路基。

    不错,正是筑路!

    此处不是别地,正是萧山县首个大棚蔬菜基地莘庄,而这条路正是为莘庄通向邻县锦山主干道而修建。

    当初,薛向把首个大棚蔬菜基地定在莘庄,便是看中了这莘庄的地理位置优越。

    可是再优越,莘庄到锦山的道路,还是不通,运送菜蔬,同样得一担担地挑送,消耗庞大的人力。

    所以,修路议程一提上来,莘庄至锦山这条路,便首当其冲。

    细说来,此次萧山县要修的路,总计有大小三十多条,包括从萧山到开原的主干道,当然,那条道薛向只须负责萧山县境内的即可,其实,也独独萧山县境内的道路凸凹难行。

    除此之外,还有萧山城区元宝区至另外三镇、三乡的主干道,以及另外三镇三乡境内的主要干道。

    听起来,目标不小,似乎也极是容易,可实际上,真要做成,难如登天。

    当初,薛向刚把这项宏伟计划,提上常委会时,会上就开了锅!

    萧山县常委会现下虽是他薛老三的一言堂,但不代表这些常委都是泥雕木塑,全然不管事儿。

    心直口快的段钢第一个出言反对,他的理由很简单,也很形象,直言薛书记这是在放卫星!

    尔后,段钢便详细列举了薛向这个交通大y进,有多么不靠谱,错漏是如何的多,言道最后,甚至直言薛书记没调查,没发言权!

    段钢的发言,几乎赢得了所有常委的赞同,很显然,大伙儿都认为薛向的计划,实在是有些超出了人力的想象。

    毕竟萧山县现在虽然甩脱了贫困县的帽子,钟伯韬还去了省城,代表萧山参加了全省表彰大会,甚至还在省城跨马游街了一回。

    可由此,并不代表萧山已然脱贫致富,财力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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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无中生有

    实际上,萧山县的财政不仅说不上充足,甚至还有些紧张。

    虽然暂时,有五金厂这头金鸡,每天下着金蛋,可五金厂到底是合营企业,不是萧山县政府自己所有!五金厂的盈利除了维护正常的生产和工人开支,大部分利润,是归五金厂和港方投资商所有。

    虽然这二者,薛向都能调动,可事有专权,权责须明,他又怎能胡乱抽调五金厂的资金,那样岂不是给萧山县政府开了极坏的头!

    也多亏薛老三,提高了五金厂的利税标准,也才让县政府从五金厂合理的弄来了更多的资金。

    可即便这样,每年五金厂也不过上交萧山县近百万的利税,仅仅相当于从前的补助款!

    所以,萧山县现在的局面,也仅仅是能自己维持,不用朝国家伸手!

    维持维持,意思就是不折腾,就能勉强活着,若要折腾,那就维持不下去了。

    可薛向偏要折腾,他不折腾也不行,大棚熟菜是另一大已经看得见的财源,去岁就开始筹措增开新基地,眼见着再过百来天,就得进入秋收,秋收一结束,新的基地就得立即上马,这交通不峻,别说菜蔬运不出去,便是上马大棚基地,便也是困难重重。

    因此,这条件再困难,路也是非修不可!

    当日常委会上,诸位常委皆赞成修路,但皆不赞成修这么多路,一直认为薛书记是当家不知柴米贵!

    他那计划中的各乡镇的石子路也还罢了,乡里出点儿辛苦费,再负责了伙食,县里在支援些,咬咬牙,还是能干!

    可薛向描述的那条。从县城一直通到县界处,和花原市蔡甸区几乎接轨的水泥路,压根儿就是天方夜谭!

    因为这一条水泥路的造价。就高达近两百万,几乎相当于萧山县一年的全部财政收入。而萧山县即使现下有了五金厂这只金鸡。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仅能维持住了自家肚子,哪里有余钱去修这水泥路!

    当天会上,薛向成了绝对少数,便是廖国友这种铁杆也唉声叹气地劝他清醒清醒头脑,只有卫兰无原则、无底线地分辩了几句,全场众口一词的反对。

    薛向却是不恼,直说既然同志们都不同意。那条水泥路就先放放,先集中精力把石子路弄好!

    见薛书记松了口,众人齐齐松了口气,谁都知道若是这位真横下心来要蛮干。常委会上还是能通过的,别看大伙儿齐声反对,真到举手决胜负的时候,保管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计划被否决了,薛老三却并不如何懊恼。他焉能不知道自己的计划无论如何都有些超出众人的想象!

    不过,他并未放弃这个大交通计划。因为他今次提出这个计划的目的,并不是要一次通过,而是为了吹风,基本目的是让全县上下明确他薛书记未来的工作重心在何处!

    况且。薛老三自然知道以萧山县目前的状况,是决计难以承担那条水泥路的。其实,不说那条水泥路,便是计划中的那二三十条石子路,萧山县的财力也不可能一次支撑起来。

    好在,什么事儿,都得一步步来,薛向也没指望一口吃成个胖!

    那日常委会结束后,三天之内,薛向便主持了五条石子路开工事宜!

    而这五条路皆首收尾相连之状,最后一条,恰好接上了莘庄的那条石子路!

    话至此处,已然分明,不错,那五条石子路,正是另外五家新选定的大棚蔬菜基地。

    大棚蔬菜,此乃萧山县最新开辟的财源,实乃是全县经济工作中,仅次于五金厂的重点,可以说今次薛向修路,最大的起因,便是为了萧山县的大棚蔬菜产业化,此时,便是只能一点点慢慢上马,也得先紧着这大棚基地修建!

    薛书记要修路,毛有财便是再舍不得,也得鼎力支持,不等薛向开口,他就先备齐了款项,并亲自上门,做了请示汇报,生怕这位慷慨豪迈的薛书记又犯了大手大脚的毛病,心头还想了千万遍如何能把说词,变得再委婉些。

    可一到薛书记办公室,刚提了个话头儿,谁成想薛书记大手一挥,不用财政局麻烦,他薛某人修路,还花什么钱呀!

    此话一出,当时就把毛有财震了个七荤八素,惊得他睁大了眼睛要看薛书记是如何修这不要钱的路的。

    哪知道这一看,毛有财才算明白什么叫机变百出,什么叫辣手无情。

    要修一条石子路,无非要两样东西,石子和人,石子用来铺路,人把石子铺在路上,如是而已。

    论成本确实比水泥路,便宜了无数倍,可再便宜,也不能空口白话,就变出一条路来呀!

    薛向倒没这无中生有的仙佛手段,却有运筹策划,东拼西凑的巧妙高招。

    石子这玩意儿,萧山县到处都是,压根儿就不能算事儿!

    除了这个,那便是人了,石子不用你薛书记买,这修起几十公里的路来,要的可是成百上千的劳力,你薛书记总不会凭空变出吧!

    毛有财正盯到好奇处,薛向动作了。

    六月一号,薛书记出席了县政法委宋书记主持召开的全县公安干警动员大会,并发表了重要讲话,薛书记讲话的内容一向很简单,这次同样不长,总结归纳起来,就俩字“抓人”!

    抓人,抓哪些人,自然不是良善之辈,而是油里吧唧的混混、青皮!

    却说,现如今已是一九八一年,共和国的政治气氛陡然一松,上山下乡,面朝黄土,背朝天折腾的青年们也陡然得到了解放,这批人要么成了八十年代兴起的文艺爱好者,要么成了愤青,更多的是兼有二者脾性的混混!

    总之,改革开放初起的那几年里,整个共和国都鼓足了劲儿,工人鼓足了劲儿生产,农民鼓足了劲儿种田,军人鼓足了劲儿打仗,独独这青年是鼓足了劲儿闹腾。

    这会儿的共和国,虽然还不似八十年代中后期,青年们皆受港台流行风影响,但也倒热烈欲狂,狂躁难安,身体里似乎充满了希图毁灭一切的暴力因子。

    薛向主政萧山,虽然常在田间地头游走,却也知道萧山这偏僻之地,似乎并不怎么安静,尤其是他力主创建的那条小商小贩步行街,更是成了全县最热烈火爆的地方。

    现在那处,不仅有摆地摊儿,买菜卖物件儿的,甚至还摆起了烧烤摊儿,这热闹一起,最好热闹的青年们自然少不得往那处钻。

    一次薛向兴起,游逛到步行街,便见十来个长发青年,将原本就不怎么宽敞的步行街道挤了个死死的,当先一个撒着个拖鞋,手里提溜着个录音机,咣咣声音放得老大,脸上竟还架着个蛤蟆镜儿,薛向甚是熟悉,因为小家伙姐弟仨一人有一副,正是受了去年那部从美帝引进的科幻电视剧中主人公那副蛤蟆镜的影响。

    这帮青年沿街而过,虽未见如何作恶,可那几处烧烤摊儿,白吃白喝,薛向却是见得真切!

    当时,他薛某人堂堂县委书记,自不会和这帮小混混起龃龉,心下只是不痛快,没多久,却是把这事儿忘到了脑后。

    今番,想起了要筑路,薛老三念叨着免费劳力,才又惦记起这帮人来。

    那日全县公安干警动员大会后,“反颓风三观、反堕落思想”的运动便在萧山县全面展开,运动开展的对象很明确,就是这些精力旺盛的青年!

    薛书记一声令下,全县数百名公安干警、武装部民兵,虎狼一般就轰了出去,短短三天就抓回上千号青年。

    想想也是,一城一区,一乡一镇,哪些是混得比较跳的,当地派出所,村委会,都是再清楚不过,薛书记要抓人,那就一抓一个准,举县一区三乡三镇无业游民实在太多太多,这帮家伙通常好逸恶劳,又骄奢淫逸,又兼身体强壮,父母老了,是想管都管不着。

    薛书记这一家伙全抓来了,全县似乎都安静了不少。

    不过再不听话,也是自家娃,被抓去号子里,怎么说也不是件好事儿啊,将来平白落个劳改犯的名声,说姑娘娶媳妇儿怕都是问题。

    眼见着,举县都要震动了,薛书记的大字bao又贴出来,文章全面分析了这次抓捕行动的起因,深刻分析了对无业青年进行劳动再教育的重要性,关键一点,点出了此次是帮助青年同志改造思想,体味劳动,不是犯罪抓捕,不会记入档案,另外,请各位家长到县府粮站交付自家孩子的口粮,县府免费供菜,但不免费提供干粮。

    此文一出,举县称快,实事求是地说,这帮青年毛崽子们虽未做出多大的恶事儿,可整日里飞鹰走狗,横行乡里,招惹是非,实在是让人不堪其扰,这回让薛裕禄抓回去收拾,实在是再好也没有了。

    便是这被抓去孩子的家长,也多是抚额舒气,自家孩子什么德性,谁心里不清楚?整日里,不劳要食,伙食差了,还拍桌子砸碗,隔三差五地还找你要钱买烟,哪位家长不是操碎了心,磨破了嘴,身骨板儿差点没累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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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蹈海行

    这下,自家熊孩子让这位绝对可以当作全国青年的榜样薛裕禄抓去教育了,不收钱,简直就是捡便宜,出点干粮算啥,这帮崽子哪天在家不得多费二两油,半斤酒,这下真是赚着了。

    可以说,除了这帮倒霉鬼自己,举县压根儿就找不着同情他们的!

    就这么着,薛老三修路大计的苦力就算弄到手了,惊得毛有财真个是差点儿没磕掉下巴。

    要说这帮青年,个个都是精力旺盛之辈,却又好逸恶劳,怕吃苦受累,不过到了薛向手里,那就不存在什么怕不怕受累的问题了。

    不想干活儿的,直接抓去关禁闭,禁闭室里摆着一本,要么把背完,放你回家,要么在里面饿上三天三夜。

    此招一出,就没有人敢说不想干活儿的。

    可干活,和肯干活,肯拼命干活,却又是三个概念了。

    这也好办,薛老三虽不精通管理学,但基本御人之道还是明了的,无非是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

    有了这关禁闭、背语录的大棒,胡萝卜自然也少不了。对付这帮已形同囚犯的家伙们,给出的胡萝卜压根儿就不须太大太红,有就成了。

    这不,薛书记指示六条(包括莘庄那条)石子路同时开修,所有接收劳动再教育的青年被分为六队,每日检验进度,靠前者加菜加肉,靠后者干饭、菜汤;每周再检验一次进度,进度靠前的两队,由文化局举办送文化下改造队的活动,组织放电影,演话剧!

    若是平时,这点儿乐子。压根儿就不在这帮家伙们眼里,可真被收束起来,成了苦力的时候。这种苦中作乐,就成了人间极乐!

    有了这根胡萝卜。这帮精力旺盛,体力无限的青年们几乎发了狂,疯狂到个小队开始申请加夜班修路!

    没办法啊,谁也不想在人家大块吃肉的时候,自己就着菜汤吞饭,头两次还可以故意和政策对着干,玩儿冷艳。扮孤傲,可两餐饭一下来,这冷艳、孤傲终究对付不了胃口,这下。再有谁不干活儿的,甚至都不用值守民兵们呵斥,同队的人保管就得先发火了。

    更不提,每到周末,两个放映场远远摆开。人家那边机枪阵阵,炮声隆隆,欢声笑语震天,自己这边黑灯瞎火,秋虫寂寂。两相对比,便是再淡定之人也不痛快了。更有文工团下来表演话剧的时候,那莺莺燕燕,几乎要把这帮进度落后的小子们给点着了。

    自此,各个小队就玩儿了命地开始比、拼、赶、超,工程进度更是快得惊人,原本需要耗时月余的工期,二十来天就完工了,可谓是神速!

    二十多天的所谓劳动再教育结束,薛向便依言放诸人归家,并恫吓道,参加完此次活动后,再有为祸乡里,好逸恶劳者,必以囚徒论述!

    这二十多天的苦日子,可真让这帮青年吓破了胆,苦断了肠,浑身棱角几乎都被这繁重的劳作给磨平了,哪里还敢有二话。

    自此后,萧山县境内治安为之一肃,又两年,共和国展开了轰轰烈烈地严打后,辽东举省震动,独独萧山县平静如湖,弄得当时的严打办生生没出成绩。

    而邻县市,不知多少混混、青皮锒铛入狱,更有跳脱得出格的,因此丧了性命。

    那时,便有人回忆起薛向今日的劳动再教育的好处来,无数人又是一番万家生佛的感念,可惜那时薛向已经听不到了!

    ………………

    湿润的海风,明媚的阳光,一望无际的湛蓝,驾一叶扁舟,无须帆,不挥桨,漫行在这湛蓝里,薛向真的醉了!

    单衣,薄裤,静立船头,海风鼓荡,催浪生波,这叶小舟便化作了一条游鱼,随浪逐波,自在蹿行!

    小舟行在两崖之间海峡,因是风口,风高浪涌,船如箭行,薛向独立船头,忽地张开双臂,似要将这好风一把拥进怀里,忽而,他仰天长啸,啸声清发如歌,鼓荡两崖,真如虎啸龙吟。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忽地,薛向朗声吟出一句。

    薛老三确实好些日子,没这么痛快了,自打今年春节,老爷子用“资本家”仨字粉碎了薛老三的鸳梦后,回到萧山又遭遇了一番龙争虎斗,尔后,又是主持萧山县的大交通计划,再到行政村合并,一折接一折的琐事,一波接一波的烦恼,人人只道薛书记大权在握,一言九鼎,该是全萧山最快乐的人了,可谁又知道这位薛书记真是烦恼到了骨子里。

    小妮子自打春节后,就没和他联系了,显然是知道了些什么,薛老三倒是腆着脸去过几次电话,可回回都是电话通了,那边的人死活不说话,弄得薛老三又是伤情又是伤心,索性这电话也不打了!

    如今已时近九月,萧山县在薛老三的统御下,可谓万事顺遂,便是那看似不可能完成的大交通计划,除了那条水泥主干道没修建成功外,其他的所有石子路,早在一周前,全部竣工。

    这回修路的主力不在是那些倒霉的青皮、混混了,而是正儿八经的农家、青壮,不过,薛老三照样没有支付现款,除了管三餐饭外,剩下的工资,便用今年的农业提留冲抵,意思就是各家各户愿意出劳力参加筑路的,来年交粮税时,可以用劳务工资冲抵。

    若是家中田少、参加筑路劳力多的,劳务费高出了农业提留,便可冲抵来年自家孩子的学杂费。

    总之,薛老三用尽了手段,总算把县内的这些沟沟坎坎地干道,平整得能拉车跑马了。

    当然,实施这种寅吃卯粮的法子,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本来嘛,以萧山县的财力,压根儿就修不起这些路,哪怕是石子路。薛向这硬撑着做成了这事儿,且看着没花钱,对萧山县今年的财政没有多少影响,可来年的日子怎么过,来年的农业提留全让冲抵了,少了这一大块儿财政,明年的日子可怎么过?

    这会儿的干部可没有花明天钱的意识,薛向刚提出来的时候,常委会上同样又是一片反对声,不管薛向好说歹说,那帮人就是说不通,在他们看来,修好那几个蔬菜大棚基地的路就成了,别地儿的路要坏就坏去吧,反正这么些年都过来了,何苦费这大心力呢,弄不好好不容易脱下的贫困县帽子,又得重新戴上,这可是天大的政治风险。

    好在这回薛向是定准了,同不同意,他都得干,最后常委会举手表决,果然是七票赞成,六票弃权!

    其实,薛向做事儿,最计较得是长远,他又怎能不想到明天的财政问题,薛老三敢硬上,无非是对来年财政已然有了通盘考量,因为薛老三在下一盘大旗,下一盘从到萧山来后,就开始谋划的棋,此前因为力有不逮,那盘棋全部埋藏胸中,现下他在萧山挥掌封天,已然是到了下那盘棋的时候了,只要那盘棋下好,萧山县便立下了万世不拔之基业,哪里还会有什么财政困难!

    今天,薛老三驾舟出海,便是最后一次确定自己的棋盘,确定自己那想了千万次的布局谋篇!

    突突突突……

    薛向正傲立船头,逸兴飞扬之际,身后忽然传来马达声,薛向扭过头去,但见东南方一艘老式的乌篷渔船,正飞速朝这边靠近,发动机轰鸣中带着喘息,显然这船的里里外外都到了年头。

    “书记,下回说啥也不让您一个出海了,半晌不见您回去,可吓死我了!”

    搀着薛向上了乌篷船后,楚朝晖便抱怨开了。

    楚朝晖话音方落,他身侧的一个圆脸中年就接上腔了:“是啊,薛书记,当时,我一听楚书记说您一个人到了这鹰嘴峡,真个是吓懵了,那地界儿这个时候,最是风大,您就用一条小木船出海,遇上大风大浪,可真要出……”

    “老朱!”

    楚朝晖及时喝止了圆脸中年的未尽之词,后者醒悟过来,老脸刷地就白了,这才想起眼前那位到底是何身份,也是自己能把生生死死加诸到他头上的?

    薛向摆摆手,笑道:“朱乡长说的我都记下了,下回不会如此了!”

    别人好意,薛向自不会当恶言听,说罢,又问楚朝晖道:“朝晖,下地方有几个月了,怎么样,工作还适应吧?”

    “肯定没在您身边好!”楚朝晖倒是直言不讳。

    细说来,如今的楚朝晖早在三个月前就脱离了县委办,下到了这丰乐乡担任乡党委书记,正式成为萧山县内一方诸侯。

    对于楚朝晖的这个任命,举县竟是没有半点波折。想来也是,这位楚书记或许稍微年轻了点儿,可论资历,论能力,也担得起这个位子。更不提人家是萧山县实际一号薛书记的大秘,担任一介穷乡的乡党委书记,无论如何够格。

    要知道当初组织部卫部长可是提名这位楚秘书,担任城关镇党委书记的,那可是仅次于元宝区区委书记的县内封疆,进一步,甚至能入常,结果,被薛书记给否了,就安排到了这丰乐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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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王座介绍:
岭表长风咽夕阳,涛声磨洗旧刀枪。
江山如画犹无奈,只与英雄做战场。
这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大变革时代,英雄辈出,龙蛇并起。
且看薛向如何把握天机,聚会风云,一步步登上那红色江山的至高王座。
江山万里,我主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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