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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不服不行 (求推荐)

    项强止住咳嗽,刚要说话,虚掩的大门猛地被撞开了,呼啦啦闯进四五个白西服黑礼貌的汉子,手里竟都提着家伙——左轮手枪,未几,大门处又步入一位风衣大汉,那大汉四十来岁模样,身材高大,左脸处刻着一条寸许长的刀疤,面目和项强颇有几分相似,若非身高差距太大,一眼就可辨出是兄弟俩。

    那大汉龙行虎步,黑色风衣随他走动,朝后飘扬,极具气势,刚进得门来,满屋子的黑衣大汉齐齐弯腰,道:“项大爷好!”一听,就知道是帮派内的称呼。

    项强见了那风衣大汉,刚止住咳嗽,立时抢道:“大哥小心,这小子太厉害,叫刀仔安排枪手把门外也守紧了,今天,老子非把他大卸….”

    啪的一声脆响,薛向一耳光抽在项强的脸上,将他未尽之词全抽回了肚里,连带着身子也抽得一歪,倒在了沙发上,再回过脸时,已是满嘴血污。

    要说也怪项强不了解薛向的性格,这是个遇强愈强的家伙,岂会对强权伏首低眉?

    这不,项强见风衣大汉带了枪手杀到,自以为胜负已定,却把一句先哲赞扬猛士的老话“近在咫尺,人尽敌国“给忘了,狂言刚出,便遭危厄。

    薛向这一耳光抽出,霎那间,满场的空气似乎都凝住了,忽的,叮当一声脆响,不知谁手中的铁棒落在了地板上。

    这一声响仿佛在平静的水缸里,投下一块巨石,立时缸破水溅。

    “扑街仔,丢你老母啊…..”

    “顶你个肺,生仔无屎忽….”

    “…………”

    满屋子立时响起了各种当地的下流俚语,尤其是一众黑衣人个个骂得唾沫横飞,面目狰狞。似乎先前的畏惧,都被这一巴掌抽得烟消云散,恨不得冲上去找薛向拼命。

    咒骂声中。砰的一声枪响,接着便是一声惨叫声传来。骂声立止,满室又回到先前的死寂,只余下项强捂住肩头,不住惨嚎。

    原来,就在众黑衣人喝骂声中,那风衣大汉左侧的秃眉礼帽男,骤然出枪了。

    哪知道薛向见风衣大汉一伙儿都带了枪支。警惕性早提到了最高,那秃眉男刚把枪抬起,薛向后发先至,一把提过项强。斜错一步,项强身到,秃眉男的子弹亦到,正中项强肩头,而那子弹的落点。正是原来薛向的眉心位置。

    那秃眉男子弹一出,薛向俊脸陡寒,霍然一脚踹翻瘸老三所在的沙发,将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瘸老三,罩了进去。右手提着项强,迈开大步,朝那秃眉男飙射而去,每迈一步就是两米开外,脚落处,地板龟裂塌陷,眨眼间,薛向就欺到秃眉男近前,一记鞭腿扫出,那秃眉男反应过来,挥肘相迎。

    但听咔嚓一声脆响,那秃眉男的肱骨应声戳出了皮肉,露出一大截白生生的骨头,且秃眉男的身子扛不住那股巨力,被抽得斜飞出去,接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刚出了嗓子眼,立时就没了声息。

    原来薛向深恨秃眉男先前欲夺己命的一枪,出手再不留情,抽到半空的腿鞭骤然变向,朝那秃眉男斜飞的身子直追而去,脚掌横移,狠狠踏中那秃眉男的小腹,立时让秃眉男把惨叫闷在了腔里。

    那秃眉男又受一击,身子仿佛成了虾米,从中间陡然凹了下去,半空里飙出一道血箭,左手跟着一松,手中左轮当空而落,被薛向一把抄在手里,挥而西指,抵住了那将动未动的风衣汉子的太阳穴。

    当!当!当!

    这下全场彻底一片死寂,连先前的喘气声都没了,人人目瞪口呆望着薛向,望着这个有若天神下凡的男人,心中同时响起戏文里的那句词儿: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一帮黑衣人先前被惊过一次,已经对薛向的本事叹为观止,可是没想到这人对着数把枪,还敢出手不说,竟然生猛到如此程度,此刻,已然是惊无可惊。

    薛向拿枪指住风衣男良久,其余四个白衣礼帽男动也不敢动,手中的左轮几乎快攥出汗了,心中均大叹:项生怎么惹着这样一个怪物!

    “这位兄弟,有话好说,快把枪收起来,小心走火。”风衣男先前之所以一言不发,是因为压根儿来不及发言,这会儿被人拿枪指住,且是被这么一个两脚就废了“义字堂”双花红棍的狠人,风衣男惊惧交加,这会儿面色惨白,额头已然见汗。

    却说这风衣男大名项胜,乃是“义字堂”的掌旗大爷,他老子项炎避居宝岛后,“义字堂”虽然没了龙头,却是隐隐以他为首。要说能做掌旗大爷的,就没一个孬种,项胜也一样,他生平又不是没被人拿枪指过,无不是面不改色,大言旦旦,反而拿枪的人被斥的心摇神晃。可眼前的这个人实在太可怖,武力高到这种程度,“义字堂”有十数万帮众又能如何,再说,这人压根儿就不是港岛的,干掉他,跑回大陆,屁事儿没有,怎不让项胜心寒。

    项胜一边尽量用礼貌而不失风度的言辞规劝薛向,一边大骂项强败坏家门,行这龌龊之事,说要行以家规惩处。项胜说得义正词严,其实心中打定主意,待薛向出门之后,就发动堂里的杀手,誓死把薛向的小命留下,因为他今天当着众兄弟栽了这么大个面子,不找回来,这本就派系林立、共窥大位的“义字堂”,说不定立时能乱成一盘散沙。

    薛向却是不管项胜打什么主意,甚至压根儿就没听他说什么,待瘸老三从倾覆的沙发里爬出来后,调转枪口,砰砰砰砰,连出四枪,将四个白衣礼帽男手中枪支尽数打落。

    四枪射完,薛向招呼瘸老三一声,又从裤兜探出一张巴掌大小的蓝壳证件,拍进项胜怀里,说道:“老子真佩服你的胆量,连军费也敢动,老子住在盛业酒店308房间,晚上八点前,老子希望见到该见的。”说完,侧身一步,踢开挡在门口的数人,大步去了,瘸老三拖着瘸腿,竟跑得飞快,眨眼间,就晃到薛向的前面,先一步出门去也。

    薛向和瘸老三就这么去了,无一人出声,亦无一人阻拦。

    “大哥,你没事吧?”室内沉默良久,还是项强先开了腔。

    项强这会儿满嘴血沫子已经吐完,嘴角红肿一片,肩头虽然中枪,却不致命,更兼他生性坚毅,远较项胜有定力,竟是最先回过神儿来。

    “我没事。”项胜淡淡应了一句,扭头道:“阿豪,召集老a他们全体出动,把所有的家伙都带上,今晚老子要见到那小子的脑袋。”

    “是!”一个鹰钩鼻黑衣大汉沉声应道,转身就要奔出奔去,却被项强止住。

    “大哥,要这小子的命,不急在一时,我打听过,那小子是来港给人治病的,那病要治个两三年,不怕他一个大圈仔飞上天,还是先看看那小子留下的是什么物件儿。”项强和薛向交锋数次,屡次落在下风,心中隐隐生出警兆,认定薛向留下的物件儿必不简单。

    项胜本就不太欢喜这个除了个头儿、各方面都胜过自己的弟弟,挥挥手,本不予理睬,熟料,项胜刚一挥动手臂,扯动了衣衫,夹在衣扣间的蓝壳小本随之落地。

    众人心中同样好奇,齐齐朝地上瞧去,但见那蓝壳小本的正中印着一道艳红的共和国国徽,国徽上端,用钢印印着四个方块简体大字“中y军w”,虽然港岛和大陆的文字,繁简有别,可这四个字却是仅有第三个“军”字的简繁体不一,而这个“军”字的简繁体形态极似,再加上另三个字合在一块儿,一加印证,任谁都知道该怎么念,当下就有人读出声来。

    中!y!军!w!

    那人一念出,满室一片大哗,实在是这四个字太震撼人心了!

    要说这会儿港岛人对内地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等各个方面都持以蔑视,可唯独对内地的军事是寒到了骨子里。这种彻骨冰寒,乃是国防军打美帝,抗毛子,灭阿三赫赫武功堆积起来的。想当初,共和国就港岛问题和英帝国对峙的时候,港岛一夜成了死港、臭港,富商大贾跑了个精光,可见国防军的威慑力多强。

    却说这会儿港岛还在英帝国治下,但是迟早要回归祖国的,这“义字堂”再无法无天,这十数万帮众还能全部逃到国外去不成?是以,众社团成员见了招牌上的四个大字,才会如此反应。

    若是一个国防军军官证,说不得众人还能说几句硬话,毕竟“义字堂”原本就是gmd驻港岛的情治机关,其创始人、项氏兄弟的老爸项炎还挂着国军少将的牌子,只是二十来年过去了,义字堂早失去了原来的军事、政治色彩。退一步讲,纵算项炎此时在任,面对这中y军w的招牌,他那块本就水分十足的少将牌子跟纸糊无异。

第十六章 黯然销魂者

    项胜盯着那血红的国徽,呆立当场,还是项强最先恢复过来,弯腰将证件拾了起来,略略念了念证件中的内容,出声道:“大哥,看来这小子还真是红色的,咱们这一脚算是踢到铁板上了,现在想来,当初的调查还真是太粗糙了,只道那小子没去赌场、马场,尽待医院和宾馆了,就判断人家耍奸,我也不细想想,一个普通的大圈仔能随手拿出?买只股票翻上两三倍?”

    项强自问自答,也不知道说给听,说完不住叹气,忽地,又猛一拍自己额头,惊道:“大哥,那小子走前说什么‘军费也敢动’,莫不是那画就是幌子,从那边的国库弄出来钓鱼的,是啦,是啦,普通人怎么可能有这东西,都是那边组织策划好的,近来南蛮子国内再闹排h,那边好像要动作了,一准儿是缺钱,想在港岛的股市上捞一笔….”

    项强这般猜测听着极为合理,唬得众人的脸色一变再变,惹着一个国防军,都弄成这样,惹到他们整个组织,干脆就各自亡命天涯吧!

    项胜眼珠子一红,心火急涨,指着项强破口大骂,各种脏话滥话喷薄而出,比他那群小弟骂薛向的本事不知强出几许,看来老大就是老大,连骂人都是大哥级的。

    项胜破口大骂,项强低了脑袋也不回嘴,耳根处的青筋却急速扯动,显是也动了真火。项胜哪里还管项强什么心情,骂完,又不住叹息,嘴上连道:“完了,完了,就是义字堂眼下能保住,以后怎么办。得罪赤党的事儿若是传出去了,今后谁还敢入堂….”

    “大哥息怒,我看情况未必这么糟糕。”项强抬起头来。先前低眉时的狰狞面孔,已化作风光月霁。

    此刻。项胜不耐烦项强已极,正要出言喝骂,项强又抢道:“您想阿,按说,那小子离去前,拍下那军官证就行了,为什么要多一句‘连军费都敢动’。这筹集军费该是秘密任务阿,他为什么要告诉咱们,您仔细咂咂里面的味道。”

    项胜倒也不是笨蛋,项强一点。他就透了,沉声道:“你的意思是,那小子暗示咱们孝敬点儿,这事儿就能抹过?”

    项强抚掌,赞道:“大哥英明。那小子就是这意思,他本来就是求财,和咱们我冤无仇,再说,那画又没破损。咱们原璧奉还,再出点血,意思意思,料来这事儿就能抹过。”

    得了似乎能解决的法子,项胜面色又回归冷峻,沉声道:“这事儿由你起,由你终,既然要意思,就从你那份儿里面出吧。”说完,打个响指,领着四个白衣礼帽男,扬长而去。

    项强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刚决定出血平了此事,当天下午,人虽住进了医院,却仍然安排人给薛向送去了、军官证,外加一张五十万港币的支票和一份拜帖。

    拜帖上,极尽谦卑,先诚恳地道了歉,又自责一番,说自己虽然身在港岛,其实心怀祖国大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报效,此次有幸能认识薛同志,终于有机会报效了,此次薄赠五十万元,支援国防建设,倍感荣耀,末了,又说待古玩店开业之际,一定登门道贺云云。

    薛向接到这份拜帖,却是好一阵愣神,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怎么多了五十万不说,还特意交待是支援国防建设,很是莫名其妙。

    原来薛向丢下那句“军费也敢动”,确实不是无的放矢,而是为了给柳莺儿披上一层面纱。毕竟他离港后,柳莺儿一个弱质女流怎能抗得住义字堂的滔天势力,因此,在亮出军官证后,特意加上那句话,就是引导项氏兄弟以为那新开的古玩店,和军方有关系。哪想到,被项强这般阴差阳错的理解,还献上一笔莫名其妙的军费。好在结果也不算坏,薛向自不会纠结于此。

    其实,结果何止是不坏,薛向胡诌一句,被项氏兄弟错误理解后,柳莺儿新店开业之日,义字堂高层竟是齐齐道贺,豪车摆出十多里,那日,当真是花篮如山,贺贴如海,弄得港岛众名流不知这家店面到底是何方神圣所开,竟有这般影响力。众名流虽然弄不清其中到底,,却是各自准备了一份贺礼送上,毕竟礼多人不怪,免得一个不周,得罪了大人物。

    因着,各大名流相继捧场,项氏兄弟越发认为此店极有背景,且其大陆军方背景不只自己一家知道,自此照顾殷勤,倒是让柳莺儿的店面,在港岛社团势力最猖獗的七八十年代,也得享太平!

    当然,以上皆是后话,按下不表,咱们言归正传。

    却说薛向收回后,就交付了瘸老三,说是给新店做镇店之宝。而那五十万元,存入四十七万后,剩余三万港币汇兑成一万人民币,准备留作回京之用。

    大宝的手术成功了,店面也基本安排妥当了,余后三日,薛向便亲自驾车载了柳莺儿和大宝,畅游港岛。小妮子知道爱郎即将远行,再没使小性子,又恢复了从前的百依百顺。

    薛向离港的最后一天,二人疯狂地在游乐园逛了一天,傍晚,也不归家,游到了港岛最美丽的维多利亚港湾,寻了一处沙滩,就这么背依着背静静地靠了,蔚蓝的海面上,沙鸥翔集,候鸟争飞。

    二人就这般静坐无言,仿佛忘掉了时光流转,暗淡了喜怒悲愁,只有两颗心颤抖。

    然而美丽时光总是短暂,一夜就这么过去了,西天的夜空隐隐发白的时候,柳莺儿知道要别离了。

    柳莺儿温柔着凝视着倚树酣睡的薛向,美目盈盈,伏下身来,饱满的红唇亲亲印在他白皙的脸上,随后,直起身来,一步一步倒退了行走,每一步都是那么缓慢,心有不舍,却不停步,直到再看不清薛向的面孔,方才折过身来,发足朝远方奔去。

    柳莺儿方去,攸的一下,薛向的眼睛睁了开来,眉清目朗,哪里有一丝方睡醒的模样。

    薛向伸手抚了抚方才被柳莺儿亲过的地方,举目朝小妮子奔行的方向望去,攸地笑了。

    …………………….

    清晨,薄雾蒙蒙,薛向挥手作别一辆淡绿的吉普,提着在港岛买的旅行箱,咔咔地走在胡同里。

    老旧的灰墙,缺了门牙蹲在门槛上呼呼吃着面条的麻三爷,秃了毛的癞皮狗大黄,甚至那丝丝冒着热气的食堂内传出的吆喝声,都让薛向由衷地感觉到亲切,募得,想起一句诗:梁园虽好,却非故乡。

    是呵,港岛有高高的大楼,川流的汽车,还有蔚蓝的港湾,永无黑夜的城市,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薛向偏不喜欢!

    给麻三爷敬一只烟,摸摸癞皮狗的背脊,转身折进食堂,先要一碗豆汁儿,咂摸一口,那清香甘冽直冲肺腑,冲老王赞一声‘这才是咱老京城的味道!’,后又边咂摸着豆汁儿,边招呼老王按老规矩装一份早餐,早餐拾掇好了,一摸口袋,有钱无票,未待开言解释,老王挥挥手让自管去,明天送来就行。

    薛向丢过一包烟,道声谢,转身出了食堂,临过麻三爷身边,停了下来,朝麻三爷碗里放上一个肉包,给癞皮狗也赏下一个,踏着清风,迎着朝阳,大步朝家行去。

    薛向到家的时候,不过早上五点半,怕吵着薛林并三小的好梦,薛向在门前左侧的老柳树上一个借力,凌空就翻了过去。入得院内,风景依稀迎故人,两排白桦又冲起老高,枝叶更显繁复,左侧的葡架,一月不见,碧绿的枝叶已经快爬过院墙,倒是串串青葡萄莹莹如玉,薛向却是知道这葡萄看着倒是好看,一咬保准酸牙半天,又行几步,浣洗池里堆着满满一池衣服,一看便知是懒惰大姐头的杰作,这位大姐头的规矩向来就是存三天一次洗。

    薛向折进厨房,将煤炉风门处的眼孔校准,以通风助势,又换上蒸饭用的锡锅,兑上水,放上网格,将买来的包子、油条搁了进去,以便保温。

    收拾好早餐后,薛向提了行李箱,到了堂屋,四个房间皆无动静儿,拧开自己的房门,但见小家伙趴在枕上,大眼睛睁着,正抚着枕边小白虎的背脊。

    小家伙见门开了,大眼睛陡然一亮,转瞬,光彩又暗了下去,懒懒道:“大家伙,你回来啦。”声音极是平缓,听不出丝毫的情绪,要知道薛向可是悄悄溜走的。

    薛向见小家伙大清早的不睡觉,且圆圆的下巴又尖了,这会儿又见她言语间不喜不怒,心头大急,紧走几步,到了床边,抱起小家伙道:“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我梦到我妈妈了,梦里我看不清她的样子,急着急着,就醒了,睡不着了。”小家伙声音糯糯,软软靠在薛向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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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飞车

    薛向知道这是小家伙久别自己,心中起了郁结,大是疼惜,赶紧跳上床来,把电扇稍稍偏转,怕吹凉了她,又拾起小薄毯给她小肚子搭了,用脚勾过行李箱,抬手打开,一会儿功夫,就扯出一大堆花花绿绿的高档零食、连环画、玩具、洋娃娃。

    纵使小家伙情绪不高,也算见多识广,可哪里见过这阵势阿,立时来了兴致。薛向掰开一块纯奶油的巧克力,喂了她,又取过米老鼠和唐老鸭公仔,小家伙立时满眼星星,拿了两个可爱公仔,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瞧个不停,接着,薛向又取过米老鼠和唐老鸭的连环画,比着这两个公仔说起了故事。

    小家伙本来就是因着薛向骤然不再,心绪不得安宁,累月缺睡,造成得轻度失眠,这会儿,薛向抱了她,轻声述说着故事,舒缓的声音,宛若催眠的歌曲,小家伙神松魂宁,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想。

    又过半个钟头,薛向待小家伙睡熟,便轻轻把她的小身子放回床榻,又拿薄毯盖了她的肚子,把电扇打偏,用侧风给她消暑。薛向动作的时候,小白虎攸的睁开了眼睛,皱着鼻子在四周嗅来嗅去,最后一双虎目在那撕开的巧克力纸袋上定住了。

    薛向笑笑,扯开一块巧克力递到近前,小白虎拿嘴含了,刺溜一下滑进了嘴里,张开虎口,打个哈欠,又盘了身子,蒙头大睡。

    薛向摇头苦笑,起身穿鞋,开始整理行李箱。

    给小晚带的连衣裙和派克钢笔,给小意的足球和气枪,给薛林的雅诗兰黛护肤霜和一款劳力士女表,其余就是各种精美的零食,外国散文、小说。这一箱子除了那一大扎钞票,几乎全是给几姊妹带的礼物,另外还有十来个zippo打火机。是给雷小天几个准备的。

    薛向这边刚整理出个模样,堂屋就有了动静。薛向奔出门去,见薛林、小晚、小意,端了口缸、牙刷,皆到了堂屋。三人陡见薛向讶异非常,小意刚张开嘴要叫出声来,却被薛向打手势止住,又指指房间。轻声说小家伙刚睡着,三人知道小家伙这段时间情绪不高,压着声音应了。

    薛向让三人稍等片刻,转身折进房间。未几,便将三人的礼物捧了出来,在桌上排开,又道明归属,小晚啊的一声。丢了口缸和牙刷,便朝那套纯白的连衣裙扑去,亏得薛向手快,一把给抄住了,小意也慌了神。紧随其后直奔那足球和气枪去了,纵算薛林是大人了,依旧被那精美的化妆品包装,和泛着银光的精致女表,晃花了眼睛。

    一早上,三人连牙也不刷了,饭也不吃了,各自捧着自己的礼物,在堂屋里,颠来覆去地瞧,直到薛向看时间不早了,催着小晚和小意上学,两小才依依不舍奔回房间,放了礼物,抄起俩肉包,上学去了。而薛林似乎也有事儿忙活,梳洗打扮完,招呼一声,也出门去也。

    薛向塞了几个包子,便给小家伙的幼稚园挂了个电话,请了几天假。因为看小家伙情绪不高,薛向生怕小心思还闷着,打算好好陪她几天,让她缓缓。

    计较已定,薛向让小家伙继续安睡,简单收拾了下家里的卫生,又把一池子衣服浣洗了下,日上三杆时,又折回房间,小家伙酣睡依然,倒是小白虎在床上踱起了四方步。

    薛向一路风尘,又一早晨的哄孩子,做家务,这会儿,真是累了,索性脱了鞋子,垫高枕头,躺下睡了起来。这一睡竟是睡到自然醒,抬手看表,已是下午一点四十,再扭过头去,见小家伙趴在一侧的枕上,两只白生生的小脚翘起,打着摇摆,嘴巴里含着巧克力,两眼炯炯有神地盯在枕上的一本小册子上,连薛向翻身歪过头来都没觉察。

    薛向透过书皮颜色,知道是先前给她讲的那本米老鼠和唐老鸭的连环画,这是薛向特意找到港岛玉郎图书公司,托黄玉郎手下的漫画高手特别定制的,文字全用简体汉语,还标注了拼音,正是为小家伙特别准备的,这会儿,见她看得开心,薛向也觉一趟辛苦,没算白费。

    小家伙没发现薛向醒来,倒是小白虎先跳上肩头,这边一动,小家伙也扭过头来,见薛向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立时月牙弯弯,回了个浅笑,放下书本,钻到他怀里来。

    “怎么不看了?”薛向轻声问道。

    小家伙搂住他脖子:“不想看了。”

    小家伙刚出生,就父母双亡,打小都是小晚哄大的,可小晚那时也不过是个孩子,只能带着她,不能给多少温暖,又兼薛向这个大哥不着调,小家伙打小就没怎么受过呵护。是以,她人儿虽小,心思却重,薛向就是因为这个,才对她倍加疼惜。

    这会儿,薛向估摸着还是自己偷偷溜走,二十来天没和她联系的缘故,肯定让她小心思又憋着了。薛向轻轻抚摸她的背脊,逗她说话,问中午吃的什么,有没有吃饭,小晚和小意何时去的。薛向问得虽然都是废话,小家伙却一一作答了。

    薛向看着这没了活泼劲儿的小宝贝,极是心疼,索性不在屋里待了,起身抱了她,到院中驾了摩托车,便开了出去,上得马路,薛向一手扶把,一手抱了小家伙,猛加油门,发动机轰鸣催动,机车如箭矢般朝前射去。

    夏日炎炎,激流的劲风吹得薛向浑身三千六百个毛孔全张开了,舒爽至极,又低眉去看小家伙,但见她勾着自己的脖颈,大眼睛瞪得溜圆,张开小嘴巴似在喝风,没有声音,却是看不出喜怒。

    薛向驾着车行到三段路,便止住了车身,却是不断拧动油门,做加速前的准备。

    却说这三段路,顾名思义由三段组成,但这三段非是弯旋,而是三个陡坡构成,最是难行。薛向这会儿正驻车在第一道坡的顶峰,做着下冲前的准备,但见他拧动油门,攥紧怀里的小家伙,又招呼她抱紧了自己,离合一松,油门猛加,机车轰的一声,直冲下去,霎那间,急速之下带动的劲风,拉直了二人的头发,吹得小家伙张不开眼,小手却死死箍住薛向的脖子,小嘴巴却是啊的脆声叫了出来。

    一道坡过,车速不减,又攀上了第二道坡,接着又俯冲下去,眨眼间,跃上了最后一道坡。要说这三段路,尤以这最后一道坡最是危险,这是个近乎七十度角的陡坡,寻常车辆到此处,都得踩着刹车往下滑,自行车更是得推着行走。

    可薛向的机车刚冲上第三道坡顶,竟将油门开到最大,车身立时如喷气式飞机一般,俯冲下去,行不到半程,车速快得,人眼已看不清四周的景致,离坡底还有两米多高的时候,车速已然到了极致,竟离地腾飞了起来,刷的一下,跃马凌空。

    咯咯咯……

    哈哈哈…………….

    小家伙放声大笑,嗓音清亮,清脆悠扬,宛若雏凤清啼。

    小家伙笑了,薛向心中大舒一口气,然而眼下形势危急,他不敢弄险,当下,左手紧揽小家伙,右手中的车把骤紧,半空中,机车飞出出十米有余,砰的一声闷响,终于落了地,落地霎那,这特制军车强大轴承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车头猛地下沉一下,立时弹了起来,特制车胎性能更是好的惊人,非但没爆,更是将车身又弹起寸许,复又平稳落地。

    一起飞车的把戏,终于逗乐了小家伙,薛向把她放上了座前,让她在自己胸口考了,减速缓行,终于又问起了因由:“小宝贝,这些日子是不是因为我悄悄溜掉,让你不开心啊。”

    小家伙郁气消解,又恢复原来性情,但想想那晚梦见的妈妈就是大哥的模样,这会儿,闻听大哥问话,小心思又有些羞羞,把脸埋进薛向怀里不住抵动摩擦,却是不说话。

    薛向抚抚她被吹乱的头发,轻声说:“以后大哥去哪儿都带着你,就是带不了,也一定跟你讲好不好。”

    小家伙闻言,猛地直起身子,攀着薛向的肩膀,在车上站了起来,叭的一声,亲在了他的脸上。

    ………………

    小家伙心情大好,便嚷着要去上学,薛向还以为她终于开了窍,要求学上进,哪知道一进房间,小家伙就拼命地把连环画、玩具、零食往包里塞,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给谁,那个给谁,原来是急着去显摆。

    送罢小家伙,刚到家,电话响了,是哲学系主任苏燕东打来的,问他什么时候上交研究课题,又说期末到了,要薛向着紧考试,若是考不出好成绩,明年的自主学习恐怕就得取消。薛向嘴上连连应是,心中却是暗道侥幸,要说他还真把考试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甚至都快忘了自个儿已是学生身份了。

    薛向细一估算时间,今天已是六月二十了,离暑假没几天了,莫不是已经开考了?一念至此,薛向大急,便想着找人问询消息,脑筋一转,便想到了陈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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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考试与召见

    薛向之所以想到陈佛生,是因为一众参加了去年高考的老兄弟门,就陈佛生上了京大,至于阴京华、胡报国、李学明三人,原本也想跟着薛向混进京大,结果,被各自的老子压着进了军事院校,而朱世军则量力而行,考上了北邮。

    至于陈佛生以顽劣之资能上京大,自然是另有乾坤。原来第一届高考,京大就没有对外公布录取分数线,不公布的原因,自然是为了方便照顾那些遭受过迫害的老干部的家属、子弟,因为这些人由于受长辈牵连,没有多少受教育的机会,因此,就在这次高考,给了补偿。而这种补偿往往最易扩大化,结果,就让陈佛生之流也顺道给享受了,这也是阴京华三人敢放言,混进京大来陪薛向的根由。

    陈佛生也不耐烦学校的艰苦生活,和薛向一样,也是走读,薛向抬手看表已经两点半了,虽估摸着陈佛生这会儿应该不在家,却还是抱着万一的想法,要通了电话。

    电话是陈家的帮佣张妈接的,张妈说陈佛生吃完午饭就走了,说是下午要考试。薛向一听,啪地把电话挂了,转身朝门外奔去,未几,跳上摩托车,就朝京大杀去。

    虽然薛向和陈佛生份属不同院系,考试未必在一天进行,可京大的考试潮来临了却是事实。薛向刚把车开进校内,便见数栋教学楼静悄悄一片,立时知道坏事儿了,一停稳车,便朝中间的那栋灰楼奔去。

    薛向虽极少来学校,却是知道自己分在了几班,哪个教室。因为这会儿的大学教育,不似后世那样——每个班级没有固定教室,而是同初高中一样。各个班级定死了教室。

    薛向刚奔到203号教室,便见其间,数十人坐得满满当当。人人伏案答题,静悄一片。只闻见钢笔沙沙摩擦纸张的声音。

    薛向的到来,霎时,打破了整个教室的宁静,三四十青年男女齐齐抬头朝门边看去,就连一男一女两个监考老师也转过头来。

    “你有什么事儿?”那女老师行到门边,发问了。

    这位女老师二十四五年纪,皮肤白皙。面目美艳,但形容极是冷峻,就连服装也是选的女士中山装,由此。可以看出这人的性格,可就是这严整的中山装,在她高挑的身材上也穿出了婀娜的感觉。

    “我是来参加考试的。”薛向赧然一笑。

    “你就是薛向?”女老师一口喝破薛向的姓名,冷峻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微微现出一丝讶异。

    薛向被问得一愣。微愕过后,点头认下。

    “你可以回去了,不用考了。”女老师微愕的面目复又冻上,竟下了逐客令。

    “是因为迟到么,据我所知。学校好像没有因为考生迟到,就不准参考的规定吧?”薛向确实没有胡诌,这会儿考生几乎视作弊为耻辱,而后世防考生如防贼的诸般手段自然无法应运而生,至于迟到不准参考的防作弊法子,自然也没问世。

    “你考不过的,所以我劝你回去接着休息。”言辞间,女教师似乎知道薛向的逃课史。

    “还没考呢,你怎么知道我考不过?请别浪费我答题时间。”薛向对这个姿容一品的女老师最后一丝好感也消失了,说话儿,就往里闯。

    “自信是好事,自信过了就是自大。”那女老师秀眉微皱。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敢和老师平等对话的学生,原本由于有出国于外求学的经历,她很是欣赏西方的那种师生平等治学的模式,可这会儿轮到自己遭遇了这种学生,竟是分外不适。

    薛向不管那女老师如何观感,目光一扫,就在唯一的一张空桌上落定,在各种惊愕的目光中,大步走了过去。桌上放着一张试卷,他刚坐下,方才想起来得匆忙,竟忘了带笔,这下算是闹了乌龙。

    薛向刚起身,准备朝那男老师借笔,忽然左侧邻桌带着青色工人帽的青年递过一只蓝壳钢笔,薛向接过,道个谢,便埋头看起了试卷。

    这场考的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对薛向这种前世浸淫了半辈子马列的人来说,试卷上那浅显的试题并不能让他产生丝毫的兴奋,唯一值得挂心的是,答题时间恐怕仓促之极。

    果然,薛向奋笔疾书,刚在最后一道试题的答题处点上最后一个句号,试卷便被人抽了过去,那个句号便拖出去老长的尾巴。

    薛向皱眉,抬眼看去,见那冰霜老师正从身边滑过,朝另一排行去。

    薛向又扫了扫四周,心中暗啐:女人都是小心眼。

    你道薛向何故发这种感概?原来他的座位在第三列的最后一排,按正常的收卷次序,无论如何是不会从他这一列开始收的,可人家偏偏就向准了他下手。

    一男一女两位老师刚抱了试卷出去,薛向座位就被围满了,热情的同学们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我说哥们儿,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也太牛气了吧,说实话若不是有一次老师点你名儿,我还真不知道咱班竟然还有第四十六位同学,你就是薛向吧,认识下,我叫吴刚。”说话这人,就是先前给薛向递钢笔的蓝帽青年。

    不待薛向道谢,又有人抢道:“吴刚,这算什么,要我说这位哥们儿敢跟冰霜老师叫板,才让咱爷们儿服气,咱们谁不怕冰霜老师三分,人刚来…….”

    “就是就是,我说薛向,听口音你也是四九城的吧,认识认识,我叫张磊,住补子胡同…”

    “……………”

    要说这会儿人与人是最没距离感和最无须防范的时候,更遑论这一帮金榜题名、意气风发的青年,聚在一起,都是自来熟。更何况,在他们看来,薛向实在是太诡异了!

    要知道这儿是京大,共和国最高学府,不是什么野鸡大学,且这会儿也没野鸡大学,尊师重教广有市场,何曾有学生敢一个学期不来上学的。且这京大从不缺有背景的学生,还未有一个有这般猖狂的,是以,薛向虽未露面,众同学却都把他记在了心里,今儿个一睹庐山真面目,自然有无数话说。

    众同学热情,薛向自也不会崖岸高峻,有问必答,立时同众人打成一片。

    当然,什么事儿都是一体两面的,有人欣赏薛向这不拘一格的做派,自然就有人反感,教室的西南方一角就聚着七八人,时不时朝这边瞟上一眼。

    薛向眼观六路,自然看在眼里,却是无意多生是非,只是目测这帮人定是“挺跳”的那一拨,因为,这帮人竟聚在一起,好几个嘴里都叼着烟,要知道眼下是78年,不是98年,就是98年敢在教室抽烟的学生也没几个,且这七八人中有两个竟是穿着喇叭裤,在这个时代的校园,简直是令人惊世骇俗。

    薛向知道这阵喇叭裤之风,也是起于一部岛国电影,这部电影在播出后不久,就登陆共和国了,片中的女主演栗原小卷就是身着一条喇叭裤,风靡神州大陆,可这会儿,喇叭裤虽然成了青年们心目中时尚和解放的标志,可到底是女性装扮,且这会儿还没几个女孩赶穿着喇叭裤穿行街市,这俩男的竟是直接穿进了校园。

    薛向心中腹诽,却是无暇多管闲事儿,因为课铃又响了,又一场考试开始了,这会儿薛向终于心安神宁了,因为他刚从吴刚嘴里探听出,方才那场正是本学期第一场考试。

    这一场考的是毛泽东思想概论,薛向照例一挥而就,四十分钟就完成了答卷,把钢笔递还给吴刚,悄声道个谢,持了试卷,径直走到前台,把试卷交给一位华发丛生的老爷子,不顾身后无数讶异的目光,飘然出了教室。

    薛向抬手看看时间,已是下午四点多了,打算去丁卫东处,选些筒子骨,晚上煲点大骨汤给小家伙补补,哪知道刚转出墙角,便瞅见停靠自己的摩托车的老榕树下,还听着一辆绿吉普,再看车牌,哪里不知道是松竹斋的。

    果然,薛向刚行几步,便见老王从驾驶舱的车窗探出身来,冲他一挥手,吉普就发动了,朝门外驶去。薛向会意,紧走几步,跨上机车,打着火,便朝绿吉普追去,心中却是嘀咕,怎么自己刚回来,松竹斋就得了消息。

    其实,薛向赴港虽然没有和安老爷子那边打招呼,可是老爷子何等神通,一查就明了了,又招呼老王给港岛x华分社打了电话,对薛向的回程自然是了如指掌。

    ……………..

    要说这四九城,除了自家的大院,薛向最爱去松竹斋。当然,他最喜欢的不是和老爷子斗嘴加下棋,而是实实是爱极了这满园子的景致。

    这不,又到了盛夏时节,松竹斋内,繁花如锦、碧草成茵,薛向专门挑着苗圃间的行子行走,宁可绕远路,也要和这花海绿涛好生亲近亲近。

    当然,薛向绕行远路除了亲近这大自然的勃然生机,也是想借着绕道的时间,考量一下此次老爷子召见,又是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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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安在海的好消息

    要说薛向能得安老爷子看中,自然不是简单的几次言出有中就足够的,其中不知道耗费多大心力。就连每次松竹斋来电话,他都得判别此去何为,甚至都总结出了经验,如果是老王来电话,那一准儿是下棋和闲聊,如果是安在海来电话,或者老王亲自出现在面前,那就是有要事相商。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薛向都会在来的路上,耗心费脑,思忖会商的内容,考量如何应对。正是这种慎之又慎的筹谋,薛向这个小诸葛的角色一直扮演的极好,逐渐取得了老爷子的完全信任,以及安氏兄弟、左陈连襟最大的尊重。

    但其中辛苦又有谁知?

    套句中和珅和大人的台词:都眼红宠臣,宠臣是那么好当的么!

    要说往常薛向消息灵通,更兼总能从另一个时空这个时间段政局的走势,获得灵感,以加印证,总得猜中老爷子的心思,给出良谋。可这回,因着回来的仓促,连报纸都没顾得上看,一点消息也无,薛向自然百思不解此次召见,所为何来。

    久思无果,薛向索性不猜了,打定主意,待会儿见招拆招。

    哪知道,薛向却是多虑了,这回老爷子相召,非是问策,而是有消息要通报。

    这不,薛向刚跨进堂屋,就被安在海一把给拽住了。薛向定睛一瞧,这安在海满面遮不住的喜色,又恢复了往日油光水滑的老花花公子的打扮,哪里还有半分被罢官的颓唐。

    薛向刚冲老爷子和一旁侧坐的左丘明见完礼,安在海就拍着他的肩膀,开腔了:“那位在今天中午的中委会上检讨了。”

    当!

    薛向的脑袋像猛地挨了一榔头,满脑子浆糊成一团,他是真正被这个消息给惊呆了。因为他太明白这句检讨背后的涵义了。

    “小薛,小薛,听傻了吧?呵呵。我刚听老爷子说的时候,也愣了好久。哈哈哈…”

    安在海牵扯了几下,薛向猛地回过神来,胸中霎时翻起滔天巨浪:自己这是改变了历史?!

    见薛向无言呆立,安在海难得见这薛大诸葛有失魂的时候,正待接着调笑几句,却瞅见老爷子白眉外扬,老脸转黑。心中打个突突,赶紧住了嘴巴。

    左丘明暗笑这个二舅子刚做了几天老百姓,体统风仪竟是丢了个干净,也不想想。发生这种事情,就是你心中高兴得敲锣打鼓,面上也得端稳了。

    左丘明起身,亲热地拉过薛向在自己身侧坐了,还特意给他递了盏茶。这会儿。左丘明对自己面前这个年轻人真有点五体投地的意思。要说前几次薛向出谋献策,助安氏度过难关,可以用巧合和运气解释,可这次,人家完全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孤注一掷。没有绝大的勇气、必胜的信心,外加高超的手腕,是万万不敢投注的,因为这一注实在太大了,大到骰盅开出的霎那,就是风云搅动,山河变色,可人家居然赌赢了。

    薛向心智坚毅,也就是先前因为消息来得突然,才被惊了一下,这会儿心潮已然平复,端正背脊,冲老爷子道:“是二伯的好事儿近了吧?”

    薛向知道老爷子绝对不会似安在海那般浮躁,高层动态,老爷子身在局中,自然洞若观火,暗忖,既然此刻大势已经底定,无须劳动自己筹谋画赞,能有动向的自然也就剩了安二伯的职务问题,料来就是讨论这个事儿。

    这回,薛向却是猜错了,老爷子此次招他来,压根儿就不是为了安在海的事儿,纯是想见见他。细说来,自薛向下乡后,也就春节来匆匆给老爷子拜过一次年,且那回来给老爷子拜年的高官、将领众多,薛向压根儿就没跟老爷子说上几句话。

    后来,就是靠山屯东窗事发,薛向亡命天涯,接着又是三篇文章动天下,可那也只不过是用电话和老爷子仓促说了几句,再后来,通缉令取消,薛向返回京城,却是再没登过松竹斋的门,毕竟那会儿,他知道,明里无人看管自己,备不住暗里有多少眼睛正盯着自己呢。是以,他压根儿就不敢和松竹斋往来,怕的就是迁一发而动全身。

    细细一算,加上赴港的这一个月,薛向和老爷子差不多一年半的时间没有好好聚聚了。

    要说薛向和安老爷子的感情很是复杂,从最开始的以棋结缘,到后来的互结恩义,忘年相交,再到现在隐约说不清、道不明的祖孙之情。而老爷子已是垂暮之年,老来反而多情,是以,一得知薛向已经回京,又兼在刚结束的会上已经奠定了大局,立时就令老王把薛向接了过来。

    安老爷子摆摆手,不答反问:“考试考得咋样,听说你小子整天逃学,可别考得一塌糊涂,让我老头子看了笑话。”

    薛向没想到老爷子会问这不搭边的问题,正要打趣,忽然视线扫在老爷子的额上,但见正中位置的抬头纹竟又深了几分,再细细一看,发现眼袋也深了,鬓角也秃了,短短半年未见,老爷子竟似老了好几岁一般,想来,这半年多的大博弈,老爷子也耗得心力交瘁了。

    此刻,薛向心中陡然明悟老爷子为什么叫自己,张开的嘴巴没有发出声音,眼睛忽然有些发酸。

    堂屋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只剩了门外的老榕树繁茂枝叶的投在门边影子随风摇摆。

    老爷子似是知道薛向在想什么,拍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老王看着这一老一小,感概万千,心中一时发堵,索性扭过头去;安在海也觉察到气氛有些异样,心中的欢快,这会儿被冲得无影无踪;左丘明心中则是掀起惊涛骇浪:老爷子和薛小子亲近得恐怕连卫宏都比不上,那将来安氏…….

    “行了,莫作小女儿形状,老王,上家伙,一年多没和薛小子招呼了,今儿个我倒要看看他肚里的那二两猪油,现在还剩几钱几分。”老爷子挥挥手,打破了宁静。

    “诶!诶…”老王一叠声地应了,转回书房,把棋具搬了出来。

    薛向和老爷子就在左侧的小轩窗下,摆开了阵势。

    窗外是一丛杂色月季,颜色或淡或浓,虽谈不上十分美观,可因着另一侧窗子也打开着,清风送爽,也捎带了这淡淡的花香,极是怡人醒脑。

    薛向和老爷子下棋,都讲究个侵略如火,绝对不会出现那种不着烟火的水磨棋,攻势激烈,棋局进展、转换自然极快,一盘棋半个小时就见了底,竟成了和棋的态势。

    棋面上,老爷子就剩双卒过河,可薛向士相俱全,显然要靠这俩卒子闯进层层护卫的军中大帐,擒杀老将那是痴心妄想,而薛向也只余单马过河,老爷子虽然仅剩了两士支撑,却也能左遮又掩,叫薛向无功而返。

    一老一小,又在棋盘上僵持片刻,募得,相视一笑,齐齐抬手弃子。

    “下完啦?正赶上晚饭好了,来来来,诸位移驾,尝尝我做的红烧蹄花。”安在海竟带了厨帽,围了围裙,走了过来。

    薛向知道这顿饭是推不了了,笑着和薛安远虚应几句,待搀了老爷子上桌后,行到红木立凳边,拿起电话给家里摇了个。

    电话是小家伙接的,电话里是欢声笑语,显是心情大好,薛向刚通报了不回家吃饭的消息,小家伙大咧咧应了,又嚎一声,招呼小白上,似因争夺连环画,和小意发起了世界大战。

    薛向笑着挂了电话,坐回了饭桌,晚餐很是丰盛,红木八仙桌上,七菜一汤,有荤有素,色泽红亮,菜盘也摆放得极有意思,拍黄瓜、凉拌粉丝、素油西兰花之类的素菜摆放在老爷子面前,而红烧蹄花、粉蒸肉、脆骨鸡之类的大荤之物皆靠近薛向。

    老爷子年纪大了,遵从保健医生的建议,戒酒有年,可今天似是特别高兴,招呼老王上酒,众人相劝几句,却是拗不过,最后商定各饮一小杯,老爷子才勉强应允。

    一餐饭吃得倒是尽兴,薛向吃饭素来猛恶,且从不矫情,端了海碗,就对着满桌子的菜胡吃海塞起来,老爷子见他吃得欢畅,竟也破例多用了半碗,而安在海和左丘明皆是浅尝辄止,待老爷子搁了碗,也精准地咽下最后一口饭食,满桌子就剩薛向还在埋头大干。

    薛向吃饭最不爱剩菜,见众人停著不用,起身端过盛蹄花的汤碗,把米饭倒了进去,其他几个盘子的菜也被一起倒了进来,又是一阵据案大嚼,直到喝掉最后一碗汤,才丢了碗筷。

    “看小薛吃饭,能治食欲不振,这饭量,真叫人羡慕啊!”左丘明捧着茶杯,笑道。

    老爷子一顿茶杯,斥道:“我看你们都是惯的,没挨过饿,不知道粮食的珍贵,四二年反扫荡,老子一个团就剩了三袋子红薯,就靠着这三袋子红薯,老子们挖了一个月野菜,才算熬过去。老子当年,可比薛小子还能吃,记得抗战胜利消息传来的那天,部队里蒸肉包子,老子一气吃了十二个,就这还是逊的,十二纵的王麻子,一口气吃了一蒸笼,整整十八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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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许子干的坏消息

    一个能吃的话题,挑起了老爷子对往昔峥嵘岁月的回忆,谈性大起,说了好一阵子,直到来收餐盘的卫士进来,才停住,待卫士们收拾净餐桌,老爷子又叹道:“你们呐,就是吃苦吃得太少了,一个个养尊处优,脱离群众,这样是要不得的,我看当年下乡,主席就该打发你们下去….”

    “老爷子诶,吃饭本就是看各自的食量,能吃的多吃,不能吃的少吃,总不能不能吃,还硬撑着吃吧,那就不是享受,是遭罪喽,您老说这一堆,莫不是再说反话,嫌我吃得多?”薛向见安、陈二人被训得尴尬,赶紧替二人打个圆场。

    不待老爷子接话,薛向话锋一转,转移话题,问安在海道:“二伯,您下一步有何打算。”

    果然,这个问题搔中了安在海的痒处,他笑道:“去哪儿,还没定呢,不过降一格是定了的,好在有几个位可以挑拣。”

    薛向知道大局底定后,就该论功行赏了,且安在海在这次博弈中算是政治正确了,可到底犯了实打实的错话,处罚又是在会上通过的,自然不可能推翻,这回,能降一格使用,已经算是破格了,是以,安在海才这般满面春风。

    “那恭喜二伯了,不知道二伯相中哪个了?”薛向提过紫砂壶,给老爷子匀上一盏。

    安在海笑道:“啥恭喜啊,我现在也算是戴罪之身了,能继续发光发热就不错了,不过,振华首长倒是关心我,给安排了中央部委的几个副职,还有几个省份的第一副主任,让我考虑考虑。我这不是为难么,正好,你这小诸葛来了。帮着合计合计。”

    说着,安在海又介绍了待选的几个部委和三个省份。那几个部委虽然份量比不了中组和中宣这两大重量级部委,却也是实权单位,而那三个省份都是沿海富庶之地,渔米膏粱之乡。

    “二伯,您可别跟我开玩笑,您腹中恐怕是早有锦绣,这是逗我呢。”薛向一听那几个职位。就知道必是振华同志特意留心过的,估摸着是变相酬安在海在大博弈中率先力挺之功。

    薛向确非虚言,安在海这种高官显宦,岂能对自己的去向没有主见。果然,安在海笑道:“小薛你呀,猴精猴精地,不错,过些日子就下吴中。老爷子定的。”

    薛向原本打着腹稿,准备谏言,这会儿一听老爷子都定了,到嘴边的话也就止住了,想必老爷子有自己的考量。据他所知,吴中省是安氏力量盘踞的主要省份,想必此次老爷子委安在海下去,是要彻底整合力量。

    安在海数十年基本都在部委任职,这回还是第一次放下去,心中难免激动,正待接着跟薛向倾诉他未来的施政纲领,忽地,被老爷子挥手打断:“薛小子,你有空也往小许那边走动走动,他最近恐怕很困难。”

    薛向知道老爷子口中的小许是指许子干,连老爷子都说困难,那恐怕就是大困难。

    薛向心中悚然大惊,自忖许子干对自己怕是不比安家结的恩义轻,虽然一直不明白许子干为何这般亲近自己几姊妹,闻听他有了麻烦,立时就挂起了心,出声道:“许部长怎么了?这二伯不是都要远赴吴中了么?”

    薛向言下之意是,许子干是停职,安在海可是撤职,撤职的都起复了,怎么停职的反倒麻烦了?更何况,在他想来,许子干和振华部长,走得恐怕更进一些吧。

    安在海尴尬一笑,没有答话,显然这个问题不适合他回答。

    左丘明接过话头,轻声道:“是吴老的意思。”

    ……………………….

    夜风清凉,酷暑猛消,薛向骑着机车,在南海子的岸堤边缓行。

    海子上波澜不兴,一轮弯月斜挂,淡黄的月华横铺水面,更兼有清风挥发水汽,顺带着摇摆了垂柳,岸堤边自然凉爽宜人,是以,消暑乘凉的市民也多了,携老扶幼,或提凳子,或持芭蕉扇,更有甚者,在岸堤边上架起了凉床,一家人乘坐其上,欢声笑语,好不惬意。

    杨柳岸、晚风、斜月,本是一副绝美的风景,薛向此时却无心欣赏,岸边清风带来的冰凉水汽,也不能稍解他心中的焦躁。

    原来,薛向从左丘明的转述中知道许子干没有复职的原因,竟是吴老在会上做了检讨。吴老自承当初提名子干同志主观倾向太重,没有充分考虑子干同志的资历和能力因素,给组织工作造成了重大损失,请求批评。

    此刻,薛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昔时的伯乐,今朝要对相中的千里马下此狠手。如果单说资历原因,薛向还会认为吴老是在婉转替许子干说情,毕竟许子干和安在海今年都才刚刚跨过五十,在时下的高干中,确实扎眼。

    可吴老竟然指摘许子干能力有问题,这简直是往死了打压,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要说如果薛向知道许子干在被停职时,吴老就没说话,这会儿就不会想破脑袋了。

    其实,整件事情很简单,无非是在两强相持的时候,薛向在靠山屯折腾出了大动静儿,立时被那位竖作靶子,一时间占得上风。而吴老就此误判了形势,恰好许子干又以个人的力量私撑了薛向一把,立时就被吴老推出去给那位消火。

    而时至今日,形势立转,大局底定,许子干当日的错误,转眼便成功勋,眼见着就能如安在海一般,起复再用。可吴老却不愿看着这事儿发生,因为他已经刺了许子干一剑,安能看着许子干就地爬起来,到时有机会再还自己一刀?是以,必然要将这无用弃子,一巴掌彻底拍死。

    转出南海子,又转过一处街角,霓虹灯下却是个十字路口,薛向稍一迟疑,便折道东南方,许子干家正在那个方向。

    一路上,薛向想了很多,虽然没猜透许子干被弃的原因,心中却是有了莫名的感悟。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楚自己的力量渺小,也从未像今天这样,深切体会到宦途如海,波诡云谲。

    他想过要怎么去帮许子干,却百思不得其解。找南老?找振华同志?抑或是求安老爷子?可这念头刚一浮起,就被他掐死了。

    因为他自个儿也知道这是何其幼稚的想法,那个层级的人物若是为了自己这一个毛小子的私人感情,就放弃zz立场,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把zz当儿戏了。

    薛向一路闷头行车,车转进铁树胡同,瞅见胡同里没人,油门一拧到底,待速度冲到最高,立时熄了火,任由惯性牵引着机车前进,数息功夫,许家所在的军区大院到了。

    薛向配有军官证,因着寻胡报国和李学明,也经常来这大院,执勤的警卫本就有印象,简单看了下证件,就敬礼放行了。薛向在大院的一处花池停了车,提了半道上买的水果和花篮,便朝许家所在的楼栋行去。

    薛向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许夫人。因着今年春节,薛向领着小家伙来拜过年,且又领着赵国栋、胡黎明、苏星河来许子干家吃过饭,是以,许夫人识得他,

    许夫人知道许子干亲近薛家几兄妹,且她自己也对这个英俊守礼的青年观感极好,立时让开身子,热情地把他迎了进来。

    入得客厅,便见许子干正优哉游哉地靠了沙发听京剧,“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撒热血写春秋….”正是中杨子荣的唱词。

    方才,薛向在门口和许夫人的对话,许子干在里间听见了,自然知道谁来了。待薛向进屋,他却是连眉毛也没抬一下,依旧闭了眼听戏,左手抚在膝盖上打着拍子。

    薛向也不扰他,一旁静坐了,许夫人从厨间端出茶水来,见了许子干这般情状,冲薛向笑笑,抬手就把茶几上的收音机给关了。

    “干什么呢?正听得有滋有味儿呢。”许字干睁开眼睛,起身就要去拧收音机开关。

    “人家孩子提了水果来看你,怎么一点儿正形儿也没呢。”说话儿,许夫人把收音机抱了起来,“小薛,你跟你许伯伯聊吧。”说完,抱了收音机转回房去。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都几点了?还有,我听说你这个把月去港岛了,你说你一天天的,学也不好好上,怎么净搅合事儿。”许字干直起身子,拿了茶几上的茶杯灌了一口。

    薛向不答反问:“振华首长那边,怎么个意思?”

    许字干微微一愕,道:“从松竹斋那边过来的吧?”

    两人,一个问得莫名其妙,一个答得莫名其妙,却是都知道对方说的什么。

    “吴老这是…”

    薛向刚起了个头,便被许子干挥手打断:“行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还是顾好你自己,你留党察看期快过了,趁着我还有点余热,你的事儿我已经办下了,振华首长那边也首肯了,以后,遇事再莫出头,尤其是zz上的事儿,不是谁声大,谁就有理,也不是谁跳得最高,就能爬到最高,何况你已经折腾出这么大的事儿,明着没人盯你,背地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呢,以后就踏踏实实学文化,安安心心工作,记住四个字:厚积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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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折辱

    要说这会儿,许子干对“厚积薄发”这四个字的感触实在是太深了。他发迹于50年代初的朝战,战争结束,已然骤升为主力团团长,又因为辨天明时,手腕高明,攀上了吴老,短短二十多年,就从一介白丁,到如今显赫高位,可以说几乎创造了一个官场传奇。曾几何时,许子干也为此暗自得意,认为跟对了人,走对了路,省却许多苦力。

    可就在今天下午的会上,吴老的检讨,彻底把他给打醒了:身居高位又如何?到底不过是人家手下的一只爬虫,人家反掌之间,自己立时便化作齑粉。

    原本许子干对吴家人的恨意如海,听了一下午京剧,反而想明白了: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崛起太速,原本最稳固的军方身份被自己抛弃,转而从政,却只是一门心思地上爬,又无一丝地方从政经验,可以说毫无积累,怨不得这兴也勃,衰也忽!

    这会儿许子干感慨良多,想了一下午的道理,恰逢遇上薛向这个他已暗里认作外甥的至亲,悲愤之情立时化作谆谆之言道了出来,这一番话中有教导薛向做人的道理,也有做官的感悟。

    许子干说得入情入理,可薛向却听得难受,竟是头一回对这永远僵硬着面皮的老头儿生出亲近的感觉,“您说的,我都记下了,只是您下一步什么打算?”

    许子干是停职,不是撤职,该有的待遇都没削减,也不可能一直挂着,不参加工作。

    许子干瞥了薛向一眼,道:“进门儿就盯着我的事儿问,怎么,你又想往里掺合?不过。就是你薛大掺合再能掺合,这事儿你也掺合不起。”

    许子干给薛向取了个有意思的绰号,薛向脸上却是无一丝笑模样。依旧看着他。许子干忽生感概,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估摸着想把我往老干局塞,这倒是个清闲的活计。”

    薛向七窍玲珑心,许子干说得轻松,他却听出了浓浓的怨念。

    薛向也万万没想到吴家人竟然下手无情,狠辣至斯。

    老干局是什么单位?正宗的清水衙门!听名儿,似乎能经常接触老领导,方便沟通感情。此处供职,能为将来仕途的发展,打下坚实的寄出。

    其实不然。因为中央老干局不比地方的老干局,人家大领导退休了依旧配有机要秘书和生活秘书。就是有指示也都通过秘书传达了,你上那儿去接触人家。

    再说,老干局的主管领导都是顶级大佬的心腹秘书,比如季老的秘书丁世群就挂着老干局副局长的衔儿,实则只负责季老。而许子干进老干局很显然做不了正印一把。因为老干局的正印一把是高配了副部,是中办班子成员,很显然许子干现在的情况,绝对进不了中办。

    那这样一来,安排许子干进中办。糟践人的味道就十足了。人家许子干原本就是中组部副部长,后面还加着括号,写着享受正部级待遇。如今,进了老干局,安排成了副局长,光级别待遇也是万万不能匹配的,就算取消了许子干原来正部级待遇,可许子干原本的副部级行政级别却还是在的,总不能弄个副厅的实职,后面再加个括号,里面写上副部级吧。

    这一安排的另一险恶用心就是,一溜副局都是大佬的秘书,就许子干一人突兀的杵在里面,叫别人怎么看,别人会不会想昔日叱咤风云的许大部、跨一步就进入领导人行列的大人物,一下子成了谁谁的秘书,成了送文件、跑腿儿的小厮,这叫性格刚硬的许子干如何受得起。

    听着这安排荒诞,薛向却是知道这种情况非是不可能发生。因为他记得另一平行空间,有人就从正国直降副部。

    “许部…许伯伯,病休吧,先缓缓再说。”沉吟良久,薛向给出了不是办法的办法。

    许子干冷峻的枯树皮脸,忽地,盈开了:“怎么?怕我想不开!呵呵,你小子,老子这辈子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打上甘岭时,老子一个营就剩了不到一个班,老子身中两枪,不照样扛过来了,这点事儿算个甚!”

    许子干说得豪迈,薛向却是另有踌躇,毕竟这事儿因他而起,他不可能眼看着许子干被人糟践。当然,要推翻大佬们在会上通过的决定,让许子干恢复原职,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可他未必不能给许子干想想别的出路,无论如何,这老干局是万万不能去的。

    “许….许伯伯,还是缓缓吧,有时候,机会是等出来的。”薛向以前都是称呼许部长,今儿个猛地一改称呼,拉近了距离,还真有些不适应。

    许子干见薛向说得意味深长,且知道薛向不似一般毛头小子,实则是极有城府、内藏锦绣,顿时起了兴趣,,“说说,你小子又琢磨出什么了?”

    薛向压低声道:“不是我琢磨出什么,是您脱离军队久了,尽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了。透露一句得来的消息,恐怕又要打仗了。”

    许子干霍然变色,惊道:“什么时候?和南蛮子?”

    到底是老兵,再加上南蛮子闹事儿,在许子干这个层级不是什么秘密,自然一点就透。

    薛向道:“消息是我从我大伯那边听来的,他所在的岭南军区已经再做准备了,南蛮子最近闹得过了,恰好咱们这边大的大局面已经稳住了,自然就轮着南蛮子倒霉了。”

    许子干是军人出身,且是最悍勇的敢死队出身,对打仗自然热忱至极,听得这个消息,立时激动得脸泛红光,眉棱处突突直跳,显是兴奋已极。

    许子干一把攥住薛向的大手,急道:“你小子刚才跟我说什么机会是等出来的,接着又说了南蛮子的事儿,莫非你有什么好主意让老子也能参战?”

    薛向苦笑一声,道:“您老莫不是激动迷糊了,只听说军转政的,没听说政转军的,想什么呢?”

    许子干一拍自己额头,回过神来,啧啧几声,把怒火又转薛向身上来了:“你小子净叨咕什么呢,明知道没谱的事儿,还拿出来说,害得老子白高兴一场,拿老子逗闷子呢?”

    薛向笑道:“您可别怨我,是您自个儿爱胡思乱想,八杆子联不着的事儿,您都能扯一块儿去,真行!”

    眼见许子干老脸转黑,薛向赶紧接道:“您先别急,我还真不是随口一说,您看这么着,眼下,咱们先镇之以静,老干局是坚决不能去的,您先在家歇两天,振华首长那边最近肯定很忙,等这阵儿风头过了,料来振华首长那边也得空了,您去走动一二,后边的事儿,我再帮着掺合掺合,说不定能成?”

    这几句,薛向在脑子里掰扯了很久,很多话都不是他该说,也轮不到他说,可他还是说了。这话听着好似他在替许子干安排,有些不太礼貌,毕竟许子干再落魄,也是副部高官,岂能容一个小子摆布。但这会儿,薛向已经尽量用最温婉的口气来表达了,若不是感念许子干对自己的恩义,他是也万万不会说这些话的。

    谁成想许子干非但没发怒,反而笑了,笑得很灿烂,也很难看!

    尽管薛向说得刺耳,可许子干却是听出了其中的拳拳之心,也觉自己一番辛苦没有白费,这还真有点外甥模样,知道心疼老舅了。

    “能成什么,你小子话说半截儿,我可连子午卯酉都没听出来。”许子干含笑看着薛向,淡黄的灯光照得老脸如菊,还是开着的。

    薛向见许子干没有发火,心中大定,接着兜售他的计划:“许伯伯,您也别怪我言不知深浅,我是这么想的,吴老那边再有阻力,以振华首长如今一飞冲天的势头,只要他发言了,一准儿是一言万当,我再做做安老爷子的工作,差不多能通。总之,若真是成了,咱们就不再京城待了,我看取道苗疆省最好。因为若是和南蛮子一打起来,必然是兵分两路,一路直趋南疆,一路必走苗疆,而苗疆襟带岭南,且也在岭南军区防御之下,再加上,您又老于行伍,到时,岭南军区的后勤转运必然会着落在苗疆省,若是您下到那处,谁还比您更合适接下这个任务?且此战是狮子博兔,必胜之局,战胜之后,论功行赏,您…..”

    话没说完,薛向却住了嘴,本已说得够露骨了,最后几句话,他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好在未尽之意,许子干自然听得出来。

    薛向说完了,许子干久久无语,双眼直直盯着薛向良久,压着声道:“这全是你想出来的?”语气中满是怀疑。

    是的,许子干不得不怀疑,薛向这一番话,简直就是一篇完整的策论,立意明确,论证充分,最难得是布局长远,环环相扣,真的是把他眼下的死疙瘩给解开了。

    原本许子干就没想过任凭吴家人摆布,先前那般回答薛向说去老干局,又说老干局工作清闲,不过是想让薛向安心。

    ps:今天有事耽搁,晚更了,抱歉!

第二十二章 落魄 (求推荐)

    实际上,许子干的打算和薛向给出的方案,有几分类似,也是下到地方去。毕竟这次的一个大跟头摔得实在太惨,他也想明白了,无非是根基不稳的缘由,若是能在下面摔打几年,做出切实的成绩,有了自己的力量,岂会被人家一根指头就按倒?

    不过,薛向选定的是苗疆,而许子干的目光则落在蒙边,二人相中的省份虽然不同,但着眼点却是落在同一处,那就是军事争端。要说,许子干起于行伍,自然对共和国周边的军事环境,有自己的一番考量,只不过他的目标都盯在大处——北方邻国,既然盯着北方邻国,自然不会忘记那个即将到期的。

    许子干也觉着到期之日,说不定就会起什么风波,而两国陈兵百万的蒙边省自然就成了重中之重,因此,他就想着若是能去蒙边,建立一番功勋却是最好。但薛向这么一分析,又说是薛安远这军方高层传来的消息,和南蛮子开打在即,许子干自然就有了新的想法。

    薛向难得见许子干面露惊容,不免有些得意:“一孔之见,让许伯伯笑话了。”

    许子干一巴掌拍在薛向肩头,嗤道:“你小子谦虚得都招人恨,得意就得意嘛,还什么一孔之见,寒碜老子呢,哈哈哈……”

    客厅内二人谈笑风生,房间内许夫人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不禁暗忖:半拉月了,死老头子终于有了笑模样儿,要事小薛每天过来,该多好!

    ………………….

    薛向从许家出来的时候,已是九点半了。先前停在柳梢的弯弯月牙,这会儿已挂上了中天。许子干宽了心,薛向心中也松快多了。这会儿骑着机车,直觉夜风吹在身上。舒服至极,因嫌了衣衫挡了好风,薛向索性一把扯了开来,袒胸露乳,和这习习夜风来了个最亲密接触。

    机车拐过猫耳胡同,上了广仁街,尽管夏夜舒爽宜人。可这会儿几乎人人都是劳碌命,没几个有闲功夫能消暑到这个钟点儿,是以,街上除了跑着的运货的夜车。已是空荡荡一片。

    薛向载月而行,随心放意,瞻观起四周的景色了,忽地,视线在西北角的一处矮墙凝住了。原来。先前他扫过去的时候,那矮墙处猛地探出两个脑袋,又急速缩了回去,甚是怪异。

    薛向心中好奇,车子便转向。缓缓绕了过去,车前灯一晃,射到矮墙后,便现出两个人影儿来,车到近处,那二人的面容也清晰了,竟还是熟人。

    “小鸡,猴子,你们俩搁这儿干嘛呢,怎么还有意躲我,到底怎么回事儿?”

    那两人正是徐小飞手下的两员“悍将”,姬长发和侯小春,这二人不止进过薛向家门,还和薛向很是在一块儿吃过几回饭,是以,薛向一见,便喝破了二人的姓名。

    矮墙后,侯小春手里提着个灰布袋子,姬长发背后背着个蛇皮袋子,二人身上粗布麻衣,且灰一块,白一块,显得很是落魄,哪里还有当年笑傲江湖,叱咤风云的顽主模样。

    二人见薛向发问,叫了声三哥,便吱吱唔唔说不出个囫囵句子。

    薛向越看越觉怪异,问道:“你们哥俩怎么看见我了,还往后缩?有啥事儿,就麻溜儿地说了,别磨磨唧唧像个娘们儿。”

    “三哥……”

    “小鸡,干啥呢?”姬长发刚要张嘴,便被侯小春出声打断。

    侯小春掐断姬长发的话,又冲薛向作个笑脸:“三哥,看您说的,见您了,不招呼,还能躲着不成?刚才咱俩就没认出你来,就是走得累了,搁这风口处歇会儿呢…”

    “行了,猴子,麻烦你丫编瞎话儿也编得像点儿,这儿是风口?这他娘的是墙根儿。”薛向阻断侯小春的话,翻身就下了车,便朝二人行来。

    这会儿,侯小春遮遮掩掩,反而更让薛向好奇了,再看二人各自还拿了包裹,担心这俩小子背地里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在薛向看来,一起喝过酒的,就算不是兄弟,也是朋友了,恰好现在四九城正在搞大整顿,他可不愿看这两人陷进去。

    侯小春乘凉的谎话没编圆,已有些慌了,这会儿见薛向近前,更是不住地挥手说没事儿,拉扯着姬长发要逃。

    薛向一个箭步,骤然到了近前,拍住二人的肩膀,顺着一抄,侯小春手中的方便袋和姬长发背后的蛇皮袋就到了他手中。薛向打开一看,便愣住了,原来灰布袋里装着七八个老红薯,红薯上还裹着泥,而蛇皮袋里则是一袋子大白菜,也粘泥带水的,显然都是刚从地里弄起来的。

    “猴子,小鸡,这是怎么回事儿,都吃不上饭了?”薛向大讶,他原以为这俩人至少也得弄点废铁、钢筋什么的,没想到却是弄得白菜和红薯。

    现在薛向算是明白这二人为啥见了自己要躲,以他对顽主的了解,个个都是把面子看得比天大的人,都讲究个打落牙齿和血吞,自然不愿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落魄样儿。

    薛向刚想明白侯小春和姬长发为什么见了自己要跑,念头一转,又生出新的疑问:不应该啊,这帮人再困难,还可以逮佛爷啊,怎么都到了这儿份上?

    薛向这边心念电转,姬长发吱吱唔唔也开了腔:“三…..三哥,真不是兄弟们想瞒你,实在是混得….混得丢人,怕...怕…..”

    “行了,罗嗦个屁啊,都到这份儿上了,还不找老子,一个字:该!都跟老子上车,这会儿也没地儿吃了,上老子家吧,家里吃食倒是不少。”薛向斥完,提了两个袋子就朝机车行去。

    姬长发、侯小春相视一眼,齐齐跟了上去,一左一右拉住了薛向,姬长发嘴快,抢先道:“三哥,算了,还是不麻烦了,你把袋子给咱俩就成,大夏天的,吃些素,正解暑。”

    薛向眉头一皱,横了姬长发一眼,骂道:“扯什么犊子呢,你小鸡哪回吃饭,不是逮着肉往死里吃,这会儿跟老子装什么茹素的和尚!麻溜儿地上车,别让老子动手啊。”

    姬长发还待分辨,侯小春急了,一巴掌拍在额头上,怯声道:“三哥,不是咱哥俩不识抬举,实在是,实在是这两袋东西,可不只是咱俩的伙食,不少兄弟还等着呢,不送过去,恐怕…恐怕他们就得饿肚子。”

    薛向这下是彻底惊着了,失声问道:“你意思是还有不少人没饭吃?都有谁?”

    “咱们一伙儿的,还有大飞哥、小胖几个,康小八一伙儿的也在,还有郝运来他们,反正林林总总,二三十人,三哥,您就甭管了。“

    反正已经说破了,这会儿侯小春也就不遮遮掩掩了,索性一股脑儿道了个干净。

    “他们都在?怎么都到这份儿上了?”薛向实在是想不明白。

    姬长发道:“弟兄们最近确实艰难,三哥你忘了,上回在小天哥病房,你说让咱们别一起搅风搅雨了,弟兄们心就散了,各自顾各自地,再后来,韩八极伤好了,带着一帮家伙,把原来咱们的佛爷全弄走了,好在,估摸着韩八极顾忌着你,没下死手,倒是没兄弟受伤。佛爷没了,大伙儿准备搞点‘副业’,可最近老虎皮们太活跃了,不少兄弟捞偏门儿,都被提溜了进去,大伙儿这日子就有些混不下去了,不过,咱们倒不是没想过找,一来人太多,怕你也顾不过来,二来,年初去了一回,半个月前去了一回,你都不在家,兄弟们以为,以为……”

    “以为我薛老三翻脸不认人是不是?”薛向笑着把姬长发将尽未尽的话,接了下来。

    侯小春、姬长发讪讪无语,显是默认了。

    要说这伙儿人落到今天这种田地,薛向还真要负不少责任。一来,他不扛旗了,下面的兄弟们没了向心力,被人各个击破;二来,他年初亡命天涯,上个月又奔赴港岛,恰好就在这两个时间段,一众落魄顽主来找他,没找着,因此,就起了看法。

    这会儿,薛向心中确有几分惭愧,听侯小春先前报名儿的一众人等,几乎全是大杂院出生的兄弟。想来也是,大院子弟们这会儿上学的上学,当兵的当兵,工作的工作,各自都安顿好了,唯独这帮没有出、,缺乏关系的穷兄弟还没寻到出路。

    其实,薛向倒是一直都记着这帮穷兄弟的生计问题,在港岛开想出开古玩店的时候,脑子就已经想出了解决的门道儿,只是他回来不过一天,还未来得及找寻众人,竟先在这里撞上了。

    既然撞上了,薛向自然不再拖延,招呼姬长发和侯小春上了车,又把两个袋子,塞给了后座上的二人,一拧油门儿,朝老天桥奔去。片刻功夫,就到了老天桥,机车在离老天桥左前五十米的位置停了下来,薛向招呼二人下车,当先前行,来到一处门面前。

    那门面盯上的招牌艳红,橘黄的路灯下,很是显眼,上书三个楷体大字“小肚斋“。

第二十三章 最后的顽主(求推荐)

    没错,薛向正是来“小肚斋”熟食店,给众人寻摸吃食的。

    原本,他还打算领着姬长发和侯小春上家去吃,可一听侯小春报名,这心思就熄了,就算薛家再有吃食儿,也架不住二三十大汉折腾啊,更何况这会儿指不定几小都睡了,索性就寻到了这专做熟食的“小肚斋“。

    时下不似后世,九点多正是都市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也是营业的高峰期,而此刻,“小肚斋”已经关门歇张了,人家是国营店面,可不讲究争分夺秒做生意。

    薛向晃到近前,三两下就拍开了门,开门的人薛向认识,正是“小肚斋”主任老宋,老宋同样也认识薛向这个出手豪阔的高门公子,知道这是个惹不起的人。

    老宋穿着个花裤衩,赤着膀子,手里拎着个芭蕉扇,显是正在安歇,被薛向扰了清梦也不着恼,含笑问话,其实,老宋知道一准儿是这位大爷半夜里又要请客,这又不是一回两回的事儿了。

    果然,薛向道明来意,老宋便吆喝起留宿人员,按薛向要求,把冷藏的烧鸡,猪肚,花生米,香肠等杂七杂八的熟食,稍稍一加热,就装了二十多个油纸袋,又用麻包捆了,才交付与他,末了,还道明天结账,才打发走这位大爷。

    薛向看着二人手中装红薯和白菜的袋子,嫌碍事儿,先前没扔,就是怕浪费,这会儿干脆拿了过来,把两个袋子塞给了老宋,又把麻包塞给二人抗了,方才载了二人离去。

    这回,薛向又折道五四食堂,拍开门。招呼马永胜给捡了一堆包子、馒头,方才朝此行的目的地——东城石料厂进发。

    薛向叽咕着时间,一路开得飞快。片刻功夫,就到了石料厂。又按着二人的指点,寻着了众人。

    这是一片废弃的石料厂,但还余下不少粗筒石制管道堆在厂区,那一根根石管极是巨大,足有半人高,一米多的直径,三根三根一组堆砌着。

    薛向骑着车。顺着二人的手指,驶进两排管道夹着的过道,路中间还摆了三堆篝火,大夏天的显然不是取暖。而是照明。发动机轰鸣声极大,车未到近前,两排二十来个管道口探出无数个脑袋,朝机车望来。

    薛向驶到近前,才发现每堆最上层的石管都藏着一个人。灯火到处,竟发现石管里还铺了草席,外边挂着纱布,弄得似模似样。

    车刚驰过第一堆篝火,后座上的侯小春就喊了出来:“大飞哥。小八,郝胖子,还有弟兄们,都出来吧,看看谁来了。”

    侯小春话音方落,管道口下饺子似地扑通扑通,跳出二三十人,其实不用他招呼,这会儿众人已经知道谁来了,毕竟满四九城,这么拉风的摩托车可就这一辆。

    “三哥!”

    “三哥!”

    “三哥,你怎么来了,猴子和小鸡怎么搞得….”

    车身还未停稳,满场就起了招呼声,声音或喜悦,或羞赧,说话儿,一堆人便围了过来。

    薛向冲众人问个好,掏出两盒烟丢了过去,又拍拍这个,捶捶那个,好几个月不见,自有一番亲热不提。

    “三哥,你咋来了呢,那啥,天热,我们在这儿乘凉….”徐小飞没瞅见薛向身后一直跟他打眼色的姬长发,还有模有样地遮掩着尴尬。

    不待徐小飞话音落地,一堆人都跟着出声打配合,薛向挥手止住众人拙劣的表演,笑道:“乘凉好啊,点着火堆,凉快得狠呢,你们继续乘凉,我嘛,过来也没别的事儿,就是买点儿吃食的时候,遇见猴子和小鸡,他说你们在这儿乘凉,我正好也热得慌,以为你们寻着什么凉快地儿了,也跟过来舒坦舒坦,得,你们接着乘凉,我可是饿了,猴子,小鸡,还愣着做什么了,把老子的晚饭拿过来,可饿死我了。”

    说着,薛向接过姬长发手中的麻包袋子,寻了个风口,席地坐了,立时从麻包里,取出几个油纸袋,撕开来,远处遥遥篝火下,酥黄的烧鸡,肥腻的猪耳,饱满圆润的花生米,油亮的香肠,拍了一地。

    排好熟食后,薛向又招呼侯小春把另一个装主食的麻袋拿过来,探手进去拽出一瓶二锅头来,滋一口酒,挑一颗花生米,吃得啧啧有声,有滋有味。

    薛向那边吃得喷香,一帮人全傻了,这会儿只要智商超过五十的,都能明白三哥一准儿是知道了,不然没道理大老远的跑这儿来乘凉,更何况,一个人吃饭,用得着备两麻包吃食么,再看姬长发不住地使眼色,打手势,哪里还不知道全漏了。

    漏归漏,可大老爷们儿好的就是面儿,得绷住了不是?是以,一帮人谁都抹不开面子,张不开嘴,就连已经跟薛向坦白了的侯小春和姬长发,也不好意思坐过去,也跟着一众人等呆立当场。

    可光要面子,肚子可受不了啊,这帮家伙已经快一天没捞着干的了,要不然也不会连出去偷菜这种下作事儿都做下了,可见都饿到何等程度了。其实,光饿,众人还能抗一抗,可旁边还有人在一边香肠、烧鸡吃得满嘴流油,这就要了亲命了。

    那远远飘来的香气份子,钻进鼻孔里,就仿佛一把把刮骨钢刀,刺得众人肠胃翻江倒海似地痒痒。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紧跑几步,到了薛向跟前,一屁股坐了地,抱起一整只烧鸡就啃了起来,那凶残模样,简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鸡腔里。

    “耗子,慢点儿,来口酒。”说话儿,薛向又从麻包拽出瓶酒递了过去。

    这率先撑不住、向欲望投降之人正是郝运来,绰号耗子。要说这郝运来,是薛向魂穿之后结识的第一位顽主,这家伙做人从来就无原则,无底线,尤其是心中早对薛向拜服,自问在三哥面前还端着,纯属自找不痛快。之前,他能稍稍撑了一会儿,纯是顾念兄弟义气,要是一枪都不放,怕徐小飞和康小八面上不好看。刚刚挺了会儿,郝运来自觉算放了一枪,已经罕有的讲原则,守底线了,尽到了哥们儿义气。

    这郝运来一“缴械”,原本就仓促结成、不怎么结实的“堤坝”立时粉碎性崩溃,跟着郝运来厮混的一帮小子,见老大都不要面子,自己还要个屁的脸,撒腿就奔了过去;姬长发和侯小春之所以没第一时间过去,完全是给徐小飞面子,这会儿见有人带头,冲徐小飞告个罪,又说声“三哥都知道了,再挺就是跟自个儿过不去”,说话儿,就要奔过去,哪知道他俩还未来得及迈腿,徐小飞先嗖的一声,飙在了前面;徐小飞都不挺了,康小八自觉再挺就是傻子,没见着郝胖子已经在朝第二只鸡下手了,暗骂一声,谁挺谁王八蛋,撒腿就奔了过去…..

    一帮人到得近前,也不管有脸没脸,招呼也不和薛向打一声,各自撕开油纸袋,便往嘴里狂塞,及至喝酒时,虽没酒杯,却是拎了十多个瓶子,你一口我一口的转圈圈,倒也喝的猖狂。

    说起来,这帮人也是饿得狠了,两麻包吃食,半个钟头不到,被干了精光,虽然时间极短,却是不用问,就知道都吃饱了,不,是吃撑了,因为这会儿一帮人皆用脊背倚着石管,平摊了身子喘气。

    薛向扫了众人一眼,说道:“怎么着,吃干抹净,就想当啥事儿也没发生过呀,老子的饭是好吃的么,一个个别给老子装死人,接下来有活儿要你们干呢。”

    “啥事儿,三哥快说,是不是要跟韩八极那小子干,只要你发句话,甚至不用出面,咱哥儿几个就能把兄弟们聚齐了,把韩八极那孙子给干死。”徐小飞对打架斗殴的兴趣最大,这会儿,薛向刚出声,他就会错了意,以为薛向又要摇旗出山。

    哪知道徐小飞这么一会错意,众人全跟着以为薛向是这意思,叽叽喳喳,三言两语,全是说得该怎么召集人,该怎么开打,一时热闹得不得了。要说这帮混惯了的小子,打架,挑事儿,永远对他们有最大的吸引力。

    众人叽喳个不停,你一言,我一语,叨咕了十来分钟,最后见薛向始终一言不发,且面色不善,渐渐小了声音,直至满场悄无声息。

    薛向点一颗烟,抽了一口,说道:“怎么不说了?刚才不说得挺起劲儿嘛,接着说啊,不是有人还要要韩八极一条膀子么?”

    薛向少见地疾言厉色,众人哪里敢应他,各自低了脑袋,拿眼看脚。

    “行了,大道理我也不讲了,都是一块儿混出来的弟兄,谁也不比谁强,可谁都不能混一辈子,年前,我传话下去,让老兄弟们各自找事儿做,我看大部分现在都混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以前也说了,找不到合适的,可以来寻我,如今看来,话说得有些满了,至今,也没给哥儿几个寻到好去处,算我的不是…..”

    ps:今天有点私事,晚更抱歉!但是晚上会按时更新的!鞠躬,码字去!

第二十四章 又当官了

    薛向说得诚恳,康小八却是听不下去了:“三哥,你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说句难听的,咱们服你,就是服你的仗义,还能要你包咱们一辈子不成?到哪儿也没这个道理。说实话,以前我服的是你的拳头,今儿个,你能大半夜的,还给兄弟们送吃的来,一句话,这声‘三哥’就没白叫。”

    康小八倒没瞎白话,说起来,这一帮人还都不是薛向的铁杆弟兄,除了郝运来一伙儿,基本都是被薛向用拳头打服的,今儿个,才算是被薛向彻底折服,不为这顿吃的,就冲薛向这番话。

    康小八说得情真意切,一帮人听得也颇有感触,立时都要跟着说几句,却被薛向挥手打断:“行了,不扯这些没用的了,说正经的吧,我还真有事儿找你们帮忙….”

    “说什么帮忙啊,三哥这话说得忒不地道了,不巧,酒没了,要是还有,说不得还得罚几杯,三哥,你有事儿就吩咐,这磨菇样儿,可不是你风格。”郝运来一听薛向有用得着自己的,立时抢出声来。

    薛向斥道:“老子什么时候磨菇了,这不刚要张嘴往下说,就被你小子给堵进去了。”

    “哈哈哈……”

    “行了,都别笑了,听好了,是这么个事儿。还记得以前我让你们给我倒腾邮票的事儿么,这回咱们改倒腾老物件儿。套路基本还跟倒腾邮票差不多,但是有一点千万注意保密,也别引起别人警觉,你们就分散了周边农村去晃悠,我也不要你们认识那些物件儿,看着合适,就花钱给我提溜回来。就这么简单,你们看如何?”

    薛向说完,看看众人似乎面有难色。就连先前大言旦旦的郝运来也皱紧了眉头。薛向念头一转,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来。笑道:“是不是为这个挠心?”

    薛向还真说对了,方才他让人家花钱,把老物件儿给提溜回来,可这帮人兜里已经空得跟水洗过似的,一时间,哪里好应声。毕竟拍胸脯答应容易,到时办不成。岂不更丢脸?

    薛向现在养成了随身携带巨额钞票的习惯,他这掏出来的一沓大团结,寸许厚,晃得众人直发晕。

    薛向挥挥手。引来众人注意力,接道:“这么说吧,我让你们帮着找老物件儿,也不能让你们白费力气,咱们亲兄弟明算账。每月就按五十块发工资,这可不是我矫情,是人都得吃饭不是?”

    没想到薛向说得如此宛若,可话一出口,就像往厕所里扔了炸弹。且扔的时候,还有一排人在那儿蹲坑,自然引发申讨声一片。

    “三哥,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帮点儿忙,还收你的钱,这不是骂人么?”

    “是呀,没这么干的,要不是哥儿几个兜里都不争气,寻些老玩意儿,还不跟玩儿似的,用三哥里的收购费就已经那个了,还给工资,让不让人活了。”

    “三哥这话完全丧失了咱们革命青年该有的精神风貌,整个儿向资本zy缴械投降了,还开工资,就算你想当资本家,咱们还不愿意当血汗工人呢!总之,一句话,要是三哥喊咱干活儿,咱没二话;可要是薛大老板喊上工,咱还真就不伺候…..”姬长发嘴皮子最是伶俐,三两句一扯,就给薛向上纲上线了。

    薛向挥挥手,叫停了众人的声讨,接道:“别跟老子扯犊子,我这不是要你们帮一天两天的闲忙,而是要你们当个正经营生做。现在,你们或许觉得这没头没脸的夜猫子行当丢脸,但我敢保证,不出十年,你们就会为今天的决定庆幸….”

    见薛向说得郑重,这下没谁再三心二意,人人静心凝神,听薛向继续说:“当然了,你们也别当是老子是发善心,白养活你们,实不相瞒,这个把月我去了趟港岛,到那边一看,咱们这边的破烂事儿,在那边可值老鼻子钱了,咱爷们看这破烂事儿砸的砸,毁的毁,还有的被当了破缸烂瓦,心里着实不得劲儿,因此,就有了这么个想法儿,不如咱们收上来,拿到港岛去换钱。当然啦,咱爷们儿这可不是数典卖祖,好东西是坚决不能出的,咱们自个儿得保存下来,至于那些不打紧却又被那帮资本家当宝贝的,咱们总不能让人家资本家可怜巴巴地望着吧,救济他们一二,就当做好人好事了….”

    “哈哈哈………..”

    薛向说得诙谐且有道理,似乎很有发展前景,心结既开,一帮人全乐了。

    众人乐了会儿,薛向把那沓钱丢了过去,让众人分分,说是让先拿去补贴家用,又让徐小飞、康小八、郝运来三人明天到他家,去拿启动资金,吩咐众人尽快开活儿。

    原本,众人以为这沓钱就是启动资金,哪知道竟是三哥白给的,立时又要鼓噪,被薛向三两句先骂了回去。末了,薛向又交待一众人等他当初和雷小天一伙儿倒腾古玩的经验,特别嘱咐了伪装和保密,又闲坐片刻,便起身告辞,去了。

    …………….

    翌日一早,把三小送到学校后,接着又迎来了如约而至的郝运来三人,薛向一人塞了个信封,就“赶”走了三人。至于为何连基本礼节都不过了,是因为薛某人今天一天还有三场考试。

    三场考试倒没持续多久,最后一场,薛向照例提前交卷,出得校门时,不过下午三点半。他便驾了车,朝阳钢铁厂奔去,只为寻访李四爷。毕竟这回虽然不像上回有瘸老三和李四爷跟着把关,而是盲目收购老物件儿,可往港岛送货前,还少不得行内人把关,甄选珍品和真品,瘸老三不在,显然,此活计就得着落在李四爷身上。

    原本,薛向还真考虑过瘸老三的提议——把李四爷也撺掇到港岛去,可眼下却是用不着费神了,毕竟这边也缺不得行内人。薛向到李四爷家的时候。李四爷正在院儿里劈柴和,青砖垒砌的小院已经挨墙摆了一圈,李四爷光着膀子。劈得汗如雨下,炎炎烈日下。背脊处烤得通红一片。

    薛向跨在车上,隔着青砖院墙招呼一声,李四爷方才回过头来,见是薛向,愁苦的脸上挤出个笑脸,拿肩上的毛巾擦擦汗水汲汲的大手,快步迎了上去。

    一年不见李四爷。原来灰白的头发已然萧萧全白,看来他的日子还是不好过。薛向丢过一颗烟去,便直接道明来意,李四爷刚把烟塞进嘴里。一个激动张开嘴巴,还未说话,烟先掉了,亏得薛向眼明手快,隔墙伸过手来一把抄住。递还给他。

    要说李四爷实在是太激动了,这会儿,他家婆娘的病较去年非但没减轻,反而更重了,厂子里的效益也不景气。每个月不过挣二三十元死工资,勉强够俩孩子上学和一家人吃、裹,可自家婆娘的病却是再没法子维持,要不是一年多前,薛向给的那笔钱撑着,这个家早维持不下去了。这会儿,李四爷见薛向旧事重提,且又在他最窘迫的时候,想想干那活儿来钱的速度,立时就热血沸腾了。

    见李四爷应下,薛向松了口气,又估摸着李四爷现在的情况就不怎么好,便从兜里掏出个信封,递了过去,李四爷不解其意,以为是什么信件,打开一看,竟是一扎钞票,立时颤抖着手,递还薛向,死活不收,还是薛向说折抵工资,李四爷才收回了手,死死攥住。

    约谈好李四爷,更兼考试业已结束,暑期已快来临,虽然他这旷课大王本就没有什么暑假概念,可总归能名正言顺地休息了,是以,薛向彻底轻松下来。

    调转车头,奔赴丁卫东处,买了一些棒子骨,枸杞和山药蛋,回家熬了一锅棒骨汤。汤做好后,再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了放学的钟点,又开车把三小给接了回来。这几日,薛向这个大哥似乎又回到了刚刚魂穿时那般,对几小照顾可谓无微不至,几乎每天都变着法儿的给他们做好吃的,十多天功夫,小家伙尖尖的脸蛋,立时就吹成了红苹果。

    又过几天,暑期正式开始,一家人各有各的主意。小家伙嚷嚷着要去岭南,看薛安远和康桐;薛林似乎每天心事重重,早出晚归,说是哪儿也不去,就待家了,让薛向领着三小,只管出去玩儿;小晚则想去香山,说那边的红叶开得正美;小意则说他约了伙伴儿,每天要踢球。

    一堆主意,相持难下,薛向干脆就不张罗了,让大家各自行动,至于小家伙要去岭南的主意,更是直接被毙了,这会儿薛安远和康桐都忙得不行,哪有功夫陪她呢。

    好在小家伙近来乖巧不少,没闹腾薛向,整天抱着一堆连环画和玩具,倒也过得快活。暑期漫长,更兼夏日炎炎,薛向也没折腾劲儿,连雷小天,朱世军喊去老君庙后摘桃子,都被否了,整日里,只在家看书。

    薛向当官有日,胸有丘壑的官员遭遇过不少,其中尤以陈道的深沉,赵国栋的圆滑,胡黎明的见缝插针,郭民家的阴狠让他记忆犹新。他自忖,若是没有前世的积累和预见,光论官场手段,这四个人,随便一个,就够他学个十年八年的。

    当然,薛向当官并不是为了玩弄权术,而是自有抱负。可他若不通权谋,恐怕就是再有抱负,也不会有地方给他施展,对上那四人中的随便一人,都能吃得他渣也不剩。套句里的一句台词:贪官奸,清官更要奸。

    这个“奸”字引申到此处,就是权变之术,机谋算计。

    是以,整个暑假,薛某人都抱着、、翻个不停,两月虽短,却是获益良多。

    要说薛向翻书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小家伙更是恨不得一年上头,天天都是暑假。奈何天不遂人愿,愉快的时光溜得总是最快,扎眼间,又到了开学的时候。

    薛向正思忖着下学期做些什么,没想到组织给他作了决定——他的任命通知下来了。

第二十五章 团委初印象 (第一更求推荐)

    京大哲学系团委三号会议室是间五十来平的大会议室,六米长、两米宽的椭形红木长桌,依桌而放的靠背硬木椅,雪白的屋顶上吊着五莲明黄的吊灯,房间四角有致地摆放着纯黑的真皮沙发,这一切的摆设都让这个会议室当之无愧成为哲学系最好的会议室,据说团委能争到这个会议室,还是老团委书记亲自跟老校长拍了桌子的结果,连哲学系的老党委书记、现任校长都没争得过。

    此刻,这间在这个时代极显奢华的会议室内,正召开一次别开生面的见面会。至于为什么要说别开生面,那是因为系团委除了团委书记履新,还从未给别的什么人召开过见面会,就是第一副书记上任,也不过是由书记召集大家讲几句话,认识认识就罢,可今天竟是为了一个履新的副书记、且是四大副书记排名最靠后的一个召开了见面会,用一句别开生面,正当其时。

    哲学系团委书记周正龙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红脸胖子,说话夹着浓浓的陕腔,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别的字他都能用陕腔版普通话读出来,可偏偏这个最常用的“我”字,他总是要念成“俄”。这“俄”字一出,土腥气就扑面而来,让第一次听他讲话的人,还真难适应。

    这不,端坐在紧靠周正龙左手位置第二位的中山装青年,每到周正龙念出一个“俄”字,两道笔直的剑眉,就猛地朝里一挤。而这面目挤眉英俊的中山装青年,正是新上任的哲学系团委副书记薛向。

    九月一号,薛向刚送完三小入校,就接道电话,让他去中组部报道。

    薛向虽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赶到了。因着许子干病休、振华同志高升。薛向进中组部,自然没先前的那般待遇,接待他的是位中年同志。自称是组织局干部三处的副处长,姓王。

    这王姓副处长似乎是收到过招呼。言语间,既倨傲又和蔼,矛盾至极,稍稍自我介绍后,便言道代表组织谈话,接着又走形式似地过了一遍,就发放了任命书。便礼送薛向出境。

    从头至尾,薛向都没摸着头脑,待打开任命书一看,才知道自己竟被任命为京大哲学系团委副书记。级别副科,后面紧跟着括号,括号内写着“享受正科级待遇”。

    拿着任命书,在中组部大门外,愣了半天。薛向方才想明白,这大概就是许子干那天说的、给自己的安排,粗粗一算,刚好过了留党察看期。

    骤然得官,让薛向这小官迷很是兴奋了一番。晚上连灌两瓶白酒,又把小家伙做了布娃娃,抛上抛下地好一阵折腾,弄得小家伙好几天看着他就绕道。实在是喝完酒的大家伙太疯狂,让横行无忌的小家伙也hold不住。待稍稍恢复如初,小家伙就发布薛家第一号禁令——禁酒。

    要说此番得官,薛向真的是高兴坏了,比在港岛炒股,骤赚几百万,还要兴奋。因为这是组织上第一次给他明定级别,代表他正式跨入了官僚体系,成了万万千千统治体系中的一员,算是拿到了竞逐天下的入场券。

    说到这儿,又得多句嘴。为什么说是组织第一次给他明定级别,毕竟薛向曾经收获的两个官职,一个是安办高参,一个是快活铺人民公社副主任?军委高参,咱们就不说了,是只有安老爷子一家认账的大水货,那证件拿来唬人倒是好使,别的用处丁点儿也无;而人民公社副主任虽然是正儿八经的牧守一方的父母官,可到底上不得台面,因为全公社只有马山魁这一社之长挂上了副科级,就连第一副主任蔡高智也不过是正股级,就更不提薛向了。

    所以说,从前薛向大约等于编外人员,简称不入流,有了这份任命,明定了级别,才算是入了流品,跨进了官员体系。

    却说薛向最开始还估摸着这括号里的正科级待遇,是振华同志酬他那三篇文章之功,毕竟明面上,振华同志在这次博弈中得益最大,已然一飞冲天。一念至此,薛向心中隐隐有些得意,可得意没多久,转念一想,怎么任命书直接到自己手中来了,没人陪自己上任,竟是比当初安排下乡当大队长的待遇还差?

    要知道这京城大学是全国少有的副部级高校,组织人事归中央直管,薛向这跨界调动理应由中组部派员送岗,哪怕是个办事员都成,可这回却是让薛向自个儿拿了任命状直接上任,其中冷遇的味道不言自明。

    薛向心中觉出不对,再一打听,才弄清楚这小小哲学系团委竟是副处级单位,团委一把周正龙是副处级,另外三个副书记全是正科级,再一看自己这打着括号的享受正科级待遇,心中的得意立时冲了个精光,只得自个儿瘟头瘟脑地跑来上任,没想到他刚到团委书记周正龙处报道,便受到了规格颇高的热情接待。

    这一冷一热,弄得薛向六神无主,就这么着,他就在这个特意为他召开的见面会上,走起神来,连周正龙那抑扬顿挫、颇有风格的讲话都没听进去。

    “……….刚才俄介绍了下薛向同志的基本情况,相信大家应该了解了薛向同志的能力,薛向同志虽是一个年青的同志,却是一个有着丰富基层工作经验的同志,虽然他还是在校的学生,相信刚才从我的介绍中,大家应该已经知道他理论水平和工作能力绝对能胜任团委的工作的,总之,薛向同志是中央支援咱们哲学系团委的一名现实表现优秀、工作成绩突出的青年干部,俄希望大家以后要多多支持薛向同志的工作,让薛向同志感受到咱们集体大家庭的温暖。好了,俄就说这么多,薛向同志,你也讲几句吧。”

    周正龙说了半个小时,大部分都是说得薛向在靠山屯的成绩和三篇文章的理论高度,极尽溢美之词。毕竟这两件事儿确实出彩,档案里虽然没记,可履历里一句某年某月,某某担任靠山屯大队长,只要稍稍关注理论动态和时事政治的,一联想,就知道薛向是那三篇文章的作者。

    不过,文章也仅仅是文章而已,虽然极具水平和意义深远,不到一定层次,也只会把它当作一个青年的好运气,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其中涉及到最高层次的碰撞。

    眼前的周正龙正是如此,在他看来,这个年轻人运气真是好到极点,犯下这么大的错,竟然陡然成了大功,这不,竟然能从山沟沟的队长调任自己的副手,还破天荒地以学生身份获得行政级别,让这混了几十年才到副处、眼看就要以此级别终老的自己情何以堪?

    这人当真是少见!罕见!仅见!

    正是因为周正龙有了这番思想,薛向才获得他破格的礼待!

    周正龙代表团委发表完讲话,用手一抹朝后梳拢的稀发,给薛向丢了个笑脸。

    薛向却恍若未觉,如星似月的眸子直直盯在和他相对而坐的副书记蓝剑手中的烤瓷水杯上,仿佛那杯子上的两朵牡丹,真个是国色天香、活过来一般,有绝大的吸引力。

    “咳咳,薛向同志,你说两句嘛,都是自己同志,不用紧张。”周正龙心中暗自嘀咕这家伙心大,嘴上却还是又咳嗽,又加重语气的提醒。

    紧挨着薛向下首而坐的系团委联合社团委员会主任苏灿看不过去了,在桌子底下用力敲了下薛向的大腿。却说唤醒走神的人,实体打击自然比声波攻击更加有效,果然,苏灿这一锤子下去,薛向蹭得站了起来。

    要说薛向心思细腻,反应也极是敏捷,他知道自己刚才走神了,这会儿不用猜就知道身边那个胖乎乎的分头中年是在提醒自己。他心念电转,就猜到一准儿是轮到自己发言了。

    薛向思忖已定,开口道:“周书记,同志们,发言之前,我先对刚才的事儿做一个说明,我猜不少同志定是以为我走神了,是不是?”

    说到这儿,薛向顿了一下,似在等人家回答。

    可这会儿就是傻子,也不会直眉楞眼地起来说是,这一说,不只是得罪薛向,还得罪了周正龙,毕竟这不是变相骂书记讲话没水平,弄得最重要的听众都能走神。

    尽管在座的没人不信薛向是走神了,就连周正龙心中都在暗暗跟自己打赌:你小子刚才要是没走神,老子把你刚才盯着的水杯给吃了。

    可不信归不信,打赌归打赌,终究让薛向糊弄过去了。

    薛向接道:“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谢谢!实话实说,我刚才确实不是走神,而是入神,一字之差,却是天地之别,不得不说周书记的话实在是既暖人心窝子,又发人深省,让人沉思。我知道周书记这番殷殷寄语多是对我说的,因此,让我感触良多,就听得陷了进去,在这里,我特别要感谢周书记对我的鼓励。”

    说完,薛向竟冲周龙鞠了一躬,后者连忙笑着起身扶住了他,连道不用,而其余人等的脸上却是齐齐变了颜色,均暗忖:原以为是个运气好的毛小子,上不得大台面,谁成想却是个老油子,看这马屁拍的!

    薛向这番话倒不是拍周正龙马屁,有八分却是遮掩尴尬,毕竟他是真走神了,凭着推测就知道周正龙能说哪些话,以此,把这走神的尴尬遮掩得自然至极。而其余两分却是真得有些感谢周正龙,毕竟人家给了少有的礼遇,和中组部那边连个打杂的也不派,就犹显热心了。

第二十六章 唇枪舌剑(第二更求推荐)

    薛向感谢完周正龙,又接道:“除了感谢周书记对我的关怀,还要感谢同志们对我的信任,实事求是地说,能到哲学系团委来工作是我的荣耀,更是我的挑战,我希望在今后的工作中,能得到大家的帮助和鼓励,同时如果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也希望大家多多指教,批评。”

    薛向话音方落,周正龙带头鼓起掌来,立时掌声响起一片,薛向微笑着向大家致意,忽然眼睛在蓝剑下首的那人身上凝住了,因为那人双手也在拍着,只不过两只手掌压根儿就没相交接触,完全是打着虚拍子。原本这动作隐晦,且夹在人堆里,极难发现,奈何薛向目光如炬,立时就瞅见了。

    “看来这系团委也是庙小妖风大啊!我这才初来乍到,怎么就让人不欢喜了呢。”薛向在心中画下了惊叹号。

    掌声落定后,紧挨着周正龙右手位置的是系团委第一副书记刘高,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模样普通,独独一双眼眸极是黑亮。刘高翻开黑壳笔记本,照本宣科说了几句欢迎和勉励的话,声音迟缓而平静,听不出多少感情色彩。一席话很短,约摸三分钟左右就结束了。

    刘高说完,正对他而坐的团委副书记项远接过话头,说起了欢迎辞。许是比刘高年轻四五岁的原因,项远说得慷慨激昂得多,叫薛向听得也有些动容,不知道的,准得以为是在欢迎兄弟归家。

    十多分钟后,项远收了尾,蓝剑则捡起话头,跟说了几句,他倒是言语平实,几句欢迎和勉励的话。就结束了。

    至此,哲学系团委,一正三副四位书记都讲完了话。按说整个见面会,到此。基本算是结束了。只待周正龙说散会了。

    哪知道平地起风雷,奇峰突起,紧挨着蓝剑而坐、先前鼓假掌的那人站了起来:“周书记,刘书记,同志们,请允许我说几句。”

    说完,那人便朝周正龙和刘高望去。意在等待二人同意。

    不提周正龙和刘高如何反应,满场二三十人竟皆朝薛向看来。

    薛向心中悚然,再一联想先前这人鼓假掌,立时猜到这突兀一箭。定是朝自己射来的,可自己初来乍到,就算想得罪人,也还来不及呀!

    薛向想不明白,很简单。因为他压根儿不清楚其中情由,若是他知道官场上一个萝卜一个坑,自己这新来的萝卜插队,占了别人的坑,恐怕就不会认为自个儿没得罪人了。

    生意场上有句话叫做“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用在官场上,把那“财”字改为“官”字也一样适用。

    这起身之人大名唤作张锦松,现年三十一岁,副科级干部,现担任系团委宣传部部长。原本这次团委要提一个副书记,他张锦松跑上跑下,忙前忙后,上把校团委的关系给走通了,下有刘高的工作给做通了,原本以为这次升半格,担任正科级团委副书记是十拿九稳的事儿了,哪知道从天降下个大萝卜,填了自个儿早瞅准的坑儿。

    却说要是来的是个什么德高望重、备功具勋之辈,张锦松的怨念还不会这般强烈,可这大萝卜竟是个毛头小子、在校生,这叫他情何以堪。

    若只是这样,也还罢了,还有一件事儿,更让张锦松堵心。

    事情是这样的,哲学系团委有一正四副五位书记;四个直属部门:系团委办公室、系团委组织培训部、系团委宣传部、系团委评检部;以及系社团联合会、系大学生艺术团、系青年志愿者协会、系大学生素质拓展中心,这四个二级机构。

    二级部门不去说它,单说这四个直属部门是有讲究的,原本由四位副书记各兼任自个直属部门的主官,比如第一副书记刘高兼任团委办公室主任,项远兼任组织培训部部长,蓝剑兼任评检部部长,而团委宣传部的部长也由原来调任前的副书记兼任,可问题恰恰就出在这儿。

    因着哲学系团委宣传部部长由系团委内部调派,非是和副书记一般需征得上级党委、团委同意,恰好张锦松关系跑得勤,将这个团委宣传部部长的位子给跑下来了,那薛向这一来,就没法儿兼任了,可又不能让薛向当个空筒子副书记,是以,方才周正龙就分配薛向分管宣传部工作。

    若是薛向知道原本属于自己的宣传部长被人占了,说不得先得发火儿,可这会儿,薛向不知道,反而是张锦松认为自个儿的副书记被薛向占了,先发了火儿。

    周正龙知道张锦松定无好话,但开会终究讲个畅所欲言,人家都说了要发言,总不能堵着不让,可薛向的脸面又需顾全,毕竟搞见面会这么大的面子都给了,他也不愿这会儿让薛向触霉头,是以,周正龙干脆就装没听见,不表态,不发言,低了头喝茶。

    周正龙不发言,而刘高却是伸手作了个请的姿势,说道:“锦松同志,有什么话就说嘛,开会就是要畅所欲言,集思广益,说吧。”

    薛向从张锦松方才称呼“周书记,刘书记,同志们”,就估摸着这两人关系恐怕不一般,因为通常会上,发言前,称呼一把手和同志们就够了,带上二把手就显得意味深长。这会儿,又见刘高,配合着张锦松说什么“集思广益”,薛向已经完全断定,这是冲自己来的。因为这是见面会、欢迎会,不是什么讨论会,又不用出谋划策,用得着集思广益么。

    果然,张锦松冲刘高笑笑,就开了腔:“周书记,刘书记,同志们,我觉得现阶段,安排薛向同志分管具体工作,对薛向同志不公平。我为什么这样说呢,首先,薛向同志还是在校学生,平日里,课业已经很繁重了,再安排具体的工作,会让他无暇分身,甚至荒废学业。其次,薛向同志自己也说了,他对团委的工作不太熟悉,我觉得现阶段,可以让薛向同志在学习之余,管理一下咱们团委资料室,我相信薛向同志在管理资料的同时,会对咱们团委的历史有个全面的了解,相信这对他熟悉团委工作很有帮助。最后,退一步讲,若是薛向同志在完成课业和管好资料室之余,还有闲暇,我建议可以让薛向同志分管下大学生社团和艺术团的工作,毕竟这两方面工作,都要经常和学生打交道,薛向同志应对起来,应该得心应手。”

    张锦松显然是打好了腹稿,娓娓道来,有凭有据,,一件万分无理的事儿,竟让他说出了十分道理。

    张锦松说完,薛向还没作色,周正龙的脸先黑了。

    想想也是,张锦松这明褒实贬的话,在打击薛向之余,实则也驳了他周正龙的面皮。毕竟薛向分管工作,是周正龙分派的,张锦松左一个“做这不合适”,右一个“做那才合适”,不是变相指摘他周正龙思虑不周么。

    这会儿周正龙的胖脸阴沉一片,抱着水杯不住摩挲,搓得搪瓷缸滋滋作响,却终究没站出来说话.

    这周正龙被张锦松触了霉头却依然“淡定”,倒不是说周大书记天生好脾气,而是张锦松却也是有根脚之人,似乎和校团委的汪书记沾亲带故,当初能霸上这宣传部部长的位子,也是因为汪书记说了话的缘故。要不是隔着这层关系,十个张锦松,这会儿也被周正龙拿下了。

    周正龙不说话;刘高干脆抱了膀子,似在看好戏;而蓝剑和项远则各自翻着笔记本,似乎压根儿没听见张锦松刚才说什么;其余与会人员则是看表的看表,做笔记的做笔记,似乎薛向那英俊的脸蛋儿,这会儿也没先前那般好看了,满室内,就剩了正墙上挂着的老式吊钟,还咔咔的发着声响。

    薛向含笑扫了众人一眼,最后视线在张锦松脸上落定,后者毅然不惧,团圆的脸蛋儿竟还挤出个笑脸,一双幽黑的眼眸却是夹着讥诮,似在说:我就明着欺负你了,你能拿老子怎么着?

    薛向轻咳几声,说道:“看来周书记没说错,咱们哲学系团委这个集体大家庭果然是温暖的,看看咱们的锦松同志,肯定是为我操了不少心,要不然我第一天来,锦松同志怎么能桩桩件件都替我考虑到了呢,真是感人啊!”

    薛向话音方落,张锦松的圆脸刷的就竖起来了,两颊处的肥肉也陡然凝住了,朝外凸起着,实在是薛向这冷嘲热讽得太明显了,竟比他先前明贬实褒还来得露骨,更有甚者,薛向一口一口个“锦松同志”,简直快恨得他咬断银牙。

    原来,官场上的称呼是有讲究的,上级称呼下级一般是某某同志,若名字是三个字的,一般领导为以示亲近,往往会直接称呼名字,再在其后加上同志;若是三字名,领导叫全了姓名加同志,你就该警惕这是领导对你有意见了。而下级称呼上级,一般是称呼官职,比如某书记,某主任,若是以示亲近,往往直接省略姓,称官称最合适。

第二十七章 哑口无言 (第三更求推荐)

    先前,张锦松故意不称呼分管他的领导薛向“薛书记”,而是一口一个“薛向同志”,就是在称呼上打薛向的脸。而薛向早不是官场初哥,好歹也在快活铺公社和蔡高智刀来枪往,过过几招,对这小小伎俩自然心知肚明。

    这不,他也不管张锦松大自己十多岁,直愣愣一句“锦松同志”就砸了过去,果然,砸得张锦松骤然变色。

    要说张锦松实在是郁闷得不行,可又没办法指摘薛向不尊重人,毕竟人家的称呼完全是按照官场潜规则来的,他可不敢在这上面做文章,因为往往挑战潜规则,比挑战明规则的代价更大,只为这潜规则,是整个官僚体系自发形成的,试想想,谁能跟整个体系做对。

    张锦松挑不出薛向的毛病,心中暗暗咬牙生气,竟觉得是薛向在名字上比占了优势,毕竟自己再想作践他,总不能叫“向同志”,可人家偏偏能叫自己“锦松同志”,听着倒像长辈称呼晚辈。

    那厢薛向和张锦松在称呼上交锋,而这边在座众人几乎都心知肚明,各自低了脑袋,张大了耳朵,听这二人唱戏。

    果然,薛向稍稍顿了顿,又接上了戏:“方才锦松同志大概说了三点原因,总得意思是怕我太累,让我先闲一段时间。刚才,我已经对锦松同志表示感谢了,这多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下面,我就谈谈我的看法。其实我的态度很明确,那就是‘我是社会主义的一口砖,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搬’,组织既然安排我到这个工作岗位上,我怎么能为一点苦,一点累。就退缩?一个不敢打硬仗,不敢攻坚克难的党员,只怕不是一个合格的党员!锦松。同志你说呢?”

    话至此处,薛向又显露锋芒。刺了张锦松一剑。

    这堂堂之阵,叫张锦松如何接茬儿,毕竟薛向说得都是惶惶大义,谁敢说这些话不对?

    可薛向已经叫阵,张锦松又不能不答,“呵呵,薛向同志说得是有道理。可是干工作不光是凭嘴巴,也不是靠胆量,而是靠实际的工作经验,我建议薛向同志积累些工作经验。应该也是没错的。薛向同志,你说呢?”

    好一个张锦松,端的是圆润融通,眨眼间,就想出了破阵之法。还还了一刀。

    薛向笑道:“锦松同志谈积累工作经验,当然是正确的,不过,锦松同志应该从周书记的介绍中对我有些了解,工作经验。我自问是不缺的,靠山屯如今的成绩就是明证。如果锦松同志还有余虑,可以看看今天的二版头条,就有一个专栏是专门介绍靠山屯的,里面也略略提到了区区在下。”

    这个时候,靠山屯就成了薛向的护身大阵,放出万丈光芒,张锦松这阴风暗箭哪里还近得了身。

    张锦松略略抽动下嘴角,没有说话,薛向却是得势不饶人:“先前锦松同志还顾虑我学习时间不够,担心荒废学业,这点我可以向与会同志做个说明,我入学之时,就征得咱们哲学系苏燕东主任的许可,准许我自主学习,苏主任当时给我提的要求是门门功课优秀。我上个学期基本就是在家自主学习,至于学习的情况如何,刚好上学期的考试成绩也出来了,大家可以查阅。说这些,非是炫耀,就是为了让锦松同志宽宽心。另外,锦松同志还建议我分管资料室和学生社团,以及艺术团,我觉得这个建议很合理,我想宣传部的工作有锦松同志配合我,我应该是还有遗力的,正好给我这年青人多压压担子嘛。”

    薛向顺着张锦松的建议,就往自个儿身上揽权,却不知就连周正龙都在暗叹:“压担子,好家伙,你这是得陇望蜀,一家伙想全占啊,那别人还活不活。”

    至此,张锦松才算彻看清眼前这个笑嘻嘻的英俊青年是何面目,哪里是什么挨打不还手的老实疙瘩,简直就是条阴沟里的泥鳅,滑不留手、捉不住不说,一不小心,掀起尾巴就甩你一身臭烂泥。

    张锦松被薛向拿话抵到了墙角,依旧咬了牙死硬道:“薛向同志,先前我说的工作经验,恐怕你理解有误,我说的是在团委的工作经验,而你说的是在农村山沟沟里的种田经验,恐怕风牛马不相及。另外,考试成绩不代表学习成绩,且一次得试成绩不能证明下次还有好成绩,青年人应该虚心,所以我认为你现阶段的主要任务还是学习。”

    张锦松这话等于彻底撕破脸了,其中强词夺理的味道,任谁都听出来了。要说薛向以学生身份、十八九岁的年纪荣登团委副书记,系团委五号领导人,在座的几乎是有大半不服气,都乐意看张锦松给薛向难堪。可这会儿,张锦松的表现,让众人大失所望,这辩论不过,竟然开始撒泼耍赖。这会儿,就连先前看薛向不顺眼的也听不下去了。

    张锦松言辞无礼,薛向不怒反喜,因为对方已经乱了阵脚了,“锦松同志,现在我是真的糊涂了,不知道你是关心我呢,还是不欢迎我到团委工作。似乎说来说去,你不大愿意我分管宣传部的工作,既然你有意见,我也不为难你。按照你的意见,谁适合分管宣传部的工作,你给大伙儿说说。是周书记,还是刘书记,介或向书记、蓝书记,由你自选一个。”

    张锦松悚然大惊,哑口无言了,薛向这一问可谓一剑封喉!

    因为上述四位书记,除去周正龙分管全面工作,另外三位都兼着三大部的主官,要是张锦松敢说出由谁分管,一准儿得惹一头包,更何况,他也不敢说要谁来管,要是他敢说,岂非是天下大乱?这下级部门什么时候可以指定上级领导了?

    “锦松同志,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你们宣传部已经不打算不接收团委领导了?”

    薛向的权谋之术,信奉的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可对这张锦松,他是非得踏倒,再踩一万脚不可,不为别的,只为立威!

    因为团委不似靠山屯那个山沟沟,用拳头能打出天下,此处斗的就是手腕,他一个初来乍到之辈,且因着年龄关系,广受质疑,不立下威风,以后恐怕被挤兑得连脚都别想站稳。更何况,这张锦松上赶子跳出来欺负人,薛向不踩他踩谁!

    “我,我……”张锦松方寸大乱,吱吱唔唔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此刻,碰的一声巨响,周正龙宽肥的巴掌印到了桌上,拍的他面前的茶杯一震:“够了!张锦松同志,你是怎么回事儿,上级领导安排人事工作,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指手画脚,横加阻挠,这是要干什么?是不是你们宣传部就是独立王国,容不得别人插手?”

    老头发火,非同小可!满场立时鸦雀无声!

    要说先前周正龙没申斥张锦松,除了顾念校团委汪书记的面子外,还有个原因就是,先前张锦松都是拿薛向课业繁重、工作经验之类的说事儿,让周正龙找不着理由斥责。

    可这会儿薛向直接把中间的膜给捅破了,质问张锦松干预人事调配,且质问得张锦松哑口无言,周正龙此时拍案而起,正当其时,恐怕就是汪书记知道了,也说不出个一二来。

    张锦松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会儿一张团圆脸由红转黑,冷得快冻住了。

    周正龙还待开火,刘高扶了扶黑框眼镜,说话了:“周书记说得好,张锦松同志,你这种画圈圈,垒山头的做法是要不得的,好在组织上及时发现,看你陷得还不深,及时拉你一把,要不然你这个同志就危险了。组织上现在是极力挽救你,你自己也要清醒,做好配合,我看你得好好检查检查,从根子上找苗头,挖根由。这样吧,我看你有必要做个深刻检查,下次在团委大会上,公开检讨。”

    说完,刘高又扭头冲周正龙道:“周书记,你看这样处理如何?”

    周正龙摆摆手,笑着点点头,意味深长地望了薛向一眼,没有说话。

    ………………….

    京大旧称燕园,外借西山,内引泉水,因着地里环境优越,早在金代就是著名风景区。京大二十七年前迁此于此地后,充分利用了这些古典园林基础,保持传统,适当改造,适应了内外园林区的风貌,营建了园林化校园环境。因此,京大校园才得以既有北方园林的宏伟气度,又有江南山水园林的秀丽特色,可谓集江南山水园林精神之大成。

    要说薛向来往燕园多次,因着,那时要么记挂着柳莺儿,要么惦记着大辩论,从来都是往返匆匆,今天却是头一次,静心凝神,游览校园。

    因着,在方才的会上大获全胜,薛向心情颇佳,安顿好办公室后,便溜了出来,在园内散起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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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篮球赛

    却说薛向前世毕业于京大,对此处风景名胜自然了如指掌,但是时移世易,许是少了现代化的雕琢,他总觉得此时的燕园,才更具古典气息。

    沿着四六路缓行,一路行来,但见亭台楼阁林立,假山怪石峥嵘,更兼园内山环水抱,湖泊相连,又有堤岛穿插,湖光塔影,端的是赏心悦目。

    薛向施施而行,慢慢而游,最后在一泓碧水前,止住了脚步,举目前望,但见这泓碧水竟似无有尽头,微风拂波,竟生出几分烟波浩淼之感,又有光影投照其上,立时波光粼粼,宛若湖面上停泊着万千星辰,发出瞬息万变的光芒。

    这泓碧水薛向前世来过无数次,它还有个鼎鼎响亮的名字——未名湖!

    薛向伫立在未名湖畔,凭赏良久,方才移步离开。

    却说现下,薛向以干部和学生的双重身份,行动于燕园,却是知晓该时刻注意影响。比如那辆拉风的摩托车被换成了飞鸽牌自行车,原来的牛皮鞋,将校呢,全被收藏起来,换作普通的千层底布鞋,衬衣,军裤,打扮得低调,却入时,和这会儿的普通学生一个模样。

    薛向在校内转了转,抬手看表,才不过十一点左右的样子,想去历史系听讲,却估摸着快下课了,想进食堂吃饭,却是没到饭点儿。左右不得法,索性他就在校内,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未行几步,忽地听得远处呼喊声和欢呼声,举目望去,左前方二百米处,有一个篮球场,那篮球场建得甚是宽大,约摸上万平的规模。设有数十个篮球架,这会儿场内有不少人,男男女女。打球的多,看球的更多。

    薛向瞧得热闹。便信步行了过去。他此去纯是为了消磨时光,顺带着看看比赛。前世,他就对运动的项目不怎么感兴趣,才养成了个大肚子。而今世重生后,这具身体的运动天赋虽然好得惊人,可他一样对运动无兴趣。除非打架,见血。能激发起他的兴趣,平日里真正是懒到不愿动弹一根手指头。最后,弄得雷小天、朱世军等人策划踢球、滑冰之类的活动,干脆就不叫他了。

    薛向身高腿长。步子极大,虽是漫行,也只数息功夫,就到了体育场内。这会儿的体育场修得甚是简陋,压根儿没有后世的橡胶场地。就是简单得打着地平,而这会儿的青年学生运动热情却是极高,还不到放学时间,二三十个篮球架,竟无一个是空着的。

    薛向沿着底线行走。边看人投篮,间或也帮人捡起跃出边界的篮球,掷回场中,换来一声道谢。薛向沿着百米长的底线,行了一趟,看看时间,离饭点儿不远,便折返回走。

    谁知道刚行到半路,便听见有人叫自己:“薛向,这边!”

    薛向循声望去,见东南方向五十米处,正有人朝自己挥手,定睛一看,正是那日考试借自己钢笔的吴刚。见着熟人,不好不打声招呼,又逢人家热情召唤,薛向遂调转脚步,朝吴刚行去。

    到得近前,吴刚亲热地捶了下薛向的肩膀,笑道:“好小子,你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难得撞见你啊,怎么着,一个暑假,都还好吧。”

    吴刚是个热心肠,见谁都自来熟,况且薛向极有礼貌,吴刚对他的观感甚好,见面自然亲近。

    薛向打量了吴刚一身蓝色松筋短袖短裤,笑道:“我还好,怎么着,看你这身打扮,莫不是在参加比赛?”

    吴刚挠挠头,苦笑道:“我这就是凑合着穿了,做做样子,有赵志敬那帮人在,哪里轮得着我们上场,这不,亏得是夏天,要是冬天,一准儿能冻感冒,说出去就是笑话。”

    薛向拍拍他的肩膀,说:“都是一个班的,打篮球也有换人一说,怎么着,还有人能四十八分钟不带下场的?”前世,薛向虽然不爱运动,可共和国出了个小巨人,连带着他也跟着看了几场美帝的篮球比赛,对篮球规则却是略知一二。

    “什么四十八分钟不带下场的,这帮人压根儿就是死撑,这会儿第四节已经开始了,咱们班都落后二十分了,哦,现在二十三分了。”说话时,二人正盯着场上的情况,吴刚方说到“落后二十分”的时候,对方又进了个三分球。

    薛向这会儿也看清了场上穿蓝色运动衣的几人,那几人他竟都还有印象,正是那日在教室抽烟、穿喇叭裤的一伙儿。这几人论身高,皆是不低,最矮的也有一百七十五六公分,而那个上次拿眼挑衅薛向的家伙,个子最该,差不多和薛向齐平,也有一百八十多公分。

    按说这帮人的身高,应付时下业余大学生比赛,已经算是绰绰有余了,可对上那红队,却是倍显局促。原来红队那方五人,人人膀大腰圆,海拔过人,皆是不输薛向彪形大汉,五大坨往那儿一站,立时就把蓝队一伙儿给比了下去。

    虽说打篮球靠得不只是身高,而速度、技术、灵活度也很重要,可眼前的这场比赛到底是业余性质的,身体因素反而占了最重要的因素。是以,红队五人将蓝方五人吃得死死地。

    刷!

    红队20号抢了个篮板,扔回了后场,红方7号接住,一个三步上篮,再得二分,现下,蓝队已经落后二十五分

    眼见分差越来越大,且蓝队五人连战三节,现下已经精疲力竭,却仍旧不愿下场。若是薛向没听吴刚说道,说不得还得认为这五个家伙拼搏进取,锲而不舍。

    铛!

    蓝队投篮打板,篮板又被红队抢到,又是一个快攻,攻到了蓝队半场,当的一声,投篮未中,篮球落到界外。

    此时,薛向已对眼前这分差悬殊的篮球赛彻底失去了兴趣。因为蓝队近乎自暴自弃,开始浪投了,先前的那个投篮,竟是在远隔三分线之外,就丢出了,这种比赛,怎能引起薛大官人的兴趣。况且他此来,就是因着受了吴刚的召唤,过来打个招呼。

    虽说蓝队是自己班上的球队,且纵使薛向一天也没在班上呆过,至少和大伙儿在一块考过几场试,多少有了些归属感。可场上的几人,给他的印象太差,让他一点加油的劲头也无,哪里还愿意在此多待。

    当下,薛向扯扯吴刚的背心,便道告辞,哪知道话还未出口,场面上起了变化,蓝队三号封盖红队五号时,一巴掌竟打在了五号的脸上。虽未见血,却是引爆了球场上的气氛,双方十人,立时涌作一团,拉扯起来。

    场下各自加油的拥趸,也一拥而上,一时间,球场上乱作一团,幸亏裁判是个中年胖大的体育老师,又是喝斥,又是鸣哨,又是掏牌,才把局面控制住。

    处理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蓝队三号技术犯规,红牌罚下。这样一来,场上就剩了四人,就需要一人递补上场。

    薛向对眼前的闹剧不甚关心,只看吴刚满脸的希冀,知道他心中所想,又感念吴刚借笔之恩,便想助他一臂之力。

    这边薛向刚想招呼吴刚上场,那边场上蓝队的最高个儿却又在呼唤着什么“荆条”,薛向这会儿已经从吴刚口中只待那个高个儿就是赵志敬,至于那荆条,薛向扫了一眼,知道也是那日抽烟小子中的一个。

    他没想到赵志敬一伙儿竟是这般霸道,把团体赛,荣誉赛,变成了自己几个的游戏,死霸着不放。

    “这也太霸道了吧,那个荆小勇压根儿就不会打篮球,平时体育课,他都是踢足球的,再说就他那麻杆样儿,一上场,还不让人给撞飞啊。”吴刚心中不满,小声嘟囔起来。

    薛向耳尖,却是听见了,拍拍吴刚的肩膀,挤进自己班级围成的圈子里,不顾众人的讶异,竟冲那胖裁判做了个换人的手势。

    要说这会儿的学生比赛粗糙得狠,压根儿就没有教练一说,那胖裁判见薛向生得挺成熟,脸上又无半点稚气,再看他站在蓝队一方,以为是班上见形势不妙,新请的军师来助阵,心中虽然嘀咕:都落后成这样了,才请军师不嫌太晚么,口中却立时就鸣哨,喊出了换人,接着又冲薛向打了个手势问换几个,薛向却是不知道全换该怎么用手势表示,直接用嘴巴就说了。

    他这一句“全换”一出口,他身后一帮哲学781班的三四十同学全愣住了,场上赵志敬一伙儿也被弄得莫名其妙:这小子tm的是从哪儿蹦出来的,寻刺激来了!

    赵志敬一伙儿输了球,心中本就郁闷,这会儿见最看不过眼的家伙还敢挑衅,一帮人立时找到泻火的由头了,当下,五人齐齐朝薛向大步行来,边走边晃着膀子,脸上挂着冷笑。

    旁边有老成的同学知道下面要发生什么,遂连忙出言招呼薛向快跑,更有热心女同学老远就喝斥赵志敬一伙儿不要太过分,就连吴刚也哆嗦着劝薛向快走,显然这帮家伙短短一个学期的时间,就在班里混出了威风。

    那赵志敬个高儿步大,眨眼的功夫,就行到十米开外的位置,冲薛向勾勾手指,抬手就把手中的篮球砸向了薛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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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踩人非我愿

    赵志敬含恨而发,那篮球去势甚急,竟呼呼扯出了风声。可这篮球速度再快,却也快不过子弹,在港岛,薛向能避过秃眉男的子弹,自然也不会被这小小篮球拦住。只是眼下,他一避让,篮球必然砸在他人身上,“祸”由自取,薛向断不会牵连他人。

    但见薛向右手迎着篮球,急探而出,一个太极抄手,那篮球触手间,来势瞬间被引斜。薛向再一翻手掌,篮球猛地上跳,再竖起食指,那篮球立时落在指尖,滴溜溜转了起来。

    因着赵志敬使力极大,那篮球被薛向因势利导,一股劲道全转换成了转速,是以,篮球在转得极快,几乎让人快看不清球身了。

    薛向这一手当真是漂亮至极,这会儿还没有后世那么多玩儿篮球的高手,街头篮球在共和国也未诞生,虽然这旋球之技也并非无人能会,可要转到这般程度的,不说见过,就是听也没听过。

    前世,薛向几乎没怎么碰过篮球,可今生这具身体赋予的恐怖天赋,让他对力量的掌握几乎是妙到毫巅峰,球到手,心中想的动作,立时便做了出来 。

    一帮正当妙龄的女同学本就对薛向这英俊小生极有好感,再加上他这拉风的旋球,人人低眉不敢直视,间或偷瞄一眼那灿若星河的眼眸,立时心头小鹿撞撞,玉面飞霞。

    赵志敬没想到自己这含恨一击,没砸到薛向不说,竟还助对方卖弄起风骚,心头大怒,几个飞步,就赶到近前,拔脚就怒踹过来。

    薛向收了赵志敬的篮球。心中早防备着这小子,若不是顾念众同学在侧,且还要打比赛。再加上现在身份不同了,以他往日的脾气。哪里还有赵志敬伸腿儿的空当。

    赵志敬来势虽猛,在薛向看来不过是花拳绣腿,不待身后女同学惊叫声出口,薛向一拨手上的篮球,那球便如电光般弹射出去,撞在了赵志敬那伸过来的小腿上。

    尽管篮球弹性极佳,且是胶制。打人也不疼,可薛向暗自使了猛力,那篮球顿时就成了巨型橡皮子弹,打得赵志敬惨叫一声。条件反射一般收回了腿,立时就坐倒在地,抱着腿猛揉。

    而那篮球一击之后,又反弹回来,薛向顺手一抄。篮球又稳稳地站上了指尖。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还比不比,不比,我就直接判你们输了。”那胖大教练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立时走了过来。

    “比。比,怎么能不比呢,这还有十多分钟,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咱们哲学781班可没有临阵投降的习惯,裁判同志,给我五分钟,布置下战术,三分钟后,立时开赛。”薛向既然已经掺合进来了,自然有了万全的打算。

    那胖大裁判,见薛向说得有理,又看这边似乎控制住了局面,立时挥挥手,道声“快点儿”,又返回红队那边沟通去了。

    却说这边赵志敬被薛向干倒,另外四人却是恼了,当下就要围过来,一个马尾辫却挡在了前面,大声喝斥那四人,听口气似乎是班上干部。

    那四人似乎颇给那马尾辫面子,并未扒开马尾辫,继续上前,而是隔空叫骂。

    薛向这会儿早恼了这几个家伙,更兼要尽快组织队伍重新上场,哪里有工夫跟他们磨唧,当下,扭头,冲东方喊道:“佛生,过来!”

    二十米开外的球场上,一个正举球欲投的白衣白裤青年猛地回过头来,冲声源处望去,待看清来人,一把扔飞了手中的篮球,冲远处一招手,又冲身边几人喊道:“三哥在喊我,快别玩儿了,都跟老子过去,难得能在此处撞见三哥,都给老子好好表现,那个谁,东子也把钱收一收,中午到食堂好好整几个菜。”

    这白衣白裤的青年正是陈佛生!先前薛向转悠的时候,就发现了,只是看他玩儿得热闹,就没打搅,毕竟他要是一张嘴,说不得又是一番折腾。

    却说陈佛生在京大念书,纯是混日子的,虽不像薛向那般日日逃课,却也整日里玩儿得脚打后脑勺。但人家和雷小天一伙儿混迹有日,早玩出了层次,一到京大,又开始呼朋引伴,援结朋友。虽说这会儿能上京大的大部分都是良家子、好学生,可也少不得那些走关系进来的。

    陈佛生在四九城的顽主中,本算不得什么人物,可一到京大,立时飞鸟化凤,先是拉了几个和他先前一样爱混、却又混不出模样的四九城的三流衙内,接着又在校内和那些外省到来的高官子弟攀扯关系,再吹嘘一下自己在四九城顽主中的地位,捎带着介绍一下俊宋江的光荣事迹,立时就将一帮人慑服。

    当然,如此轻易折服这帮外来的坏小子,也是四九城顽主这个称号实在是太响亮,响亮得就好似当初北附中的小将在全国小将中称王一样。而顽主同样是这帮坏小子最仰慕的称呼,陈佛生一报出自己顽主身份,外地来的这帮坏小子先就矮了几分,再被领着在四九城中晃了晃,凭吊一下当年血战的战场,又听陈佛生说几段惊心动魄的故事,哪里还有争雄的心气儿。

    陈佛生这一吆喝,左右两个场子立时挤过来十七八个青年,掏兜的掏兜,拣票的拣票,立时凑了一沓钱、票。

    钱票凑齐后,正要交陈佛生汇总,忽然,陈佛生撒腿就奔了过去,一帮人慌忙跟上,原来那边薛向等不及,又挥手了。

    “三哥,你怎么来了,中午一起吃个饭呗,钱凑得够够地……”陈佛生到得近前,气未喘匀,就自顾自地安排起了中午的聚餐。

    可这会儿薛向哪有时间磨唧,用手一指那四个还在叫骂的家伙:“新朋友,拉过去认识认识。”薛向虽然极少来校,却是知道陈佛生狐假虎威,在京大混出了名堂,收了一堆小弟,且其中几个比较跳的。还被陈佛生领来见过。

    陈佛生这会儿才静下心听那站着的四个家伙、和坐在地上的那家伙在叫喊什么,这一听,汗毛立时炸了。这tm的居然敢骂三哥,真真是活够了。这样的朋友是要好好认识!

    陈佛生阴沉了脸,点点头,厉声喝斥跟来的一帮人,十多人一拥而上,两三个架一个,立时把赵志敬一帮拖着去了。

    要说赵志敬这帮人在班里闹得民怨极大,几乎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这会儿被陈佛生领人拖走,全班竟是没有帮着说话的。

    当然,马尾辫除外,她却不拦着陈佛生一众。反而扭头找薛向麻烦。

    那马尾辫叫来喊去,没人理睬,拿眼瞪着薛向,薛向却装看不见,扭头招呼吴刚并另外三个穿着球衣的同学准备上场。至于这最后一人,自然是他自己。

    因为眼下分差已经到了极为恐怖的地步,若是自个儿不上场,刚才何必这一阵折腾,毕竟输球总是丢面子的事儿。而恰恰薛某人最在意的就是面子。

    薛向也不布置什么战术,因为一来不会,二来那胖大裁判已经第二次出声要求开赛了,压根儿没有时间给他折腾。

    薛向吆喝一声,便领着吴刚四人上了场,那胖大裁判一看教练都上了,那怎么行,出言要薛向下场,说这是班级间的比赛,不准请外援。

    哪知道裁判话音方落,全班都跟着鼓噪,证明薛向是哲学781班的学生,反把那胖裁判弄迷糊了。

    好在只要有人证明就行,再说红队那边自忖胜券在握,也压根儿不在乎谁上谁下,只想快些应付完这最后的十分钟。

    那胖裁判同样持此看法,也懒得罗嗦,甚至连薛向军裤、衬衣、千层底布鞋上场也不管了,鸣哨,挥手,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恰好,上次中断是因为薛向这方有人技犯,重新开赛,自然由红队罚球。那红队五号稳稳站在罚球线后,嘴角荡漾着笑意,眼神儿不住朝薛向所在方向飘忽,也难怪他老看薛向,实在是薛向这身打扮站在球场太过诡异,颇有几分搞笑的味道。

    哨音响,篮球出,砰的一下,篮球砸在篮板上,一发未中。那饭堂的篮球恰好朝薛向所在方向飞去,被他一把勾住,轻轻投掷给了红方五号。

    方才一罚未中,五号这回不敢大意,收敛笑意,瞄准了篮框,小心地把球投了出去。

    又是铛的一声脆响,二罚未中!

    “抢篮板!”

    红方不知谁大喝一声,篮下立时无数长人跳起身来,无数双大手齐齐朝那篮球够去,场下双方的拉拉队也鼓噪起来。

    “篮板是老子的!”

    红方十号的个子足有一米九,还高了薛向半个头,大长手眼看就摸着了篮球,立时得意地吼出声来。

    谁知道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凭空而生,撒开五指,凌空将篮球抓住,硬生生从十号手中拉了出去。

    啊!!!

    781班聚集地仿佛安装了十数把高音喇叭,发出最强大的尖叫!

    一帮女郎见薛向竟后发先至,从对方最恐怖的十号手中抢走了篮板,一个个叫得玉脸染霞,刺得周边的男生人人以手捂耳。

    其实,也难怪这帮女声如此兴奋,原来此前的比赛,纯是五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独自表演,且这帮人真真是人丑戏又长,若不是顾念班级荣誉感,这帮妙龄女郎早跑得没影儿了。

    而赵志敬一伙儿比赛,场面实在是难看,尤其是到篮球比赛最刺激人心的抢篮板时,赵志敬那帮人被红队吃得死死的,活像一帮矮子垫了脚,抢大个儿手中高举的东西,那场面实在让众人惨不忍睹。

    这会儿,薛向一举夺中,更兼这夺中之人白长身玉立,白衣胜雪,正是完美的玉面郎君,怎不叫这帮妙龄女郎热血喷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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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王座介绍:
岭表长风咽夕阳,涛声磨洗旧刀枪。
江山如画犹无奈,只与英雄做战场。
这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大变革时代,英雄辈出,龙蛇并起。
且看薛向如何把握天机,聚会风云,一步步登上那红色江山的至高王座。
江山万里,我主沉浮!
不用怀疑,你打开本书,就打开了一个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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