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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所苦     诡异猎人的日常txt下载     诡异猎人的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5章 困境

    龚墨依次检查着这七具尸体,体内都是干干净净的,就仿佛他们已经死去很久很久。

    这显然和尸体的状态不太相符合,只怕启动那个法阵所需要的,不仅仅是这七个人的血液,更包括了他们的魂魄,

    龚墨将手收回来,

    撑在桌上,他的头痛越来越严重,甚至开始严重的耳鸣——他不知道是传送过来的时候受到了什么伤害,还是这里有什么东西在影响自己。

    他抬头看了看那些连接在天花板上的管道,至少从在外表上看着和普通的金属管道没什么区别,最细的只有手指粗细,

    最粗的却接近了小臂。

    缓了缓呼吸,

    龚墨并指成剑,

    一道蓝光闪过,锋利的剑芒立刻将最近的一根管道从中间切开。

    “嘎吱、嘎吱——”

    被切断的金属管道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从顶端垂落下来,重重的砸在了龚墨身边的地板上。

    龚墨伸手将它拿起来,这段管道的另外一头连接着其中一具尸体的头颅。

    那被他握在手中的断口,能够看见内侧有一层银色的薄膜,薄膜散发着微弱的光。

    龚墨想了想,将手中的管道截了巴掌那么长的一段,卷起来放进了口袋。

    他现在没有精力和时间好好检查,如果有命出去的话,就交给書舍的人去研究吧。

    这么简单的事情,龚墨做完却已经满头大汗,他只觉得浑身没有一处不在发疼,胸闷气短,脑袋更是疼得快要炸开来,这让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干呕。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严旭到底为什么将他带过来?

    龚墨靠在平台上支撑身体,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灵力运转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他终于意识到,空气中有一股很淡淡的甜腻香气,

    这一丝气味,被整间屋子里充斥的血腥味掩盖了过去。

    龚墨不禁苦笑一声,这会发现好像太迟了些——严旭这人可真不厚道,他把自己带来了大本营,一不出面,二不接待,就这么把自己晾在这里,之前还跟他们大谈待客之道。

    狗屁不是。

    龚墨在心里暗骂,他脑子越来越乱,勉强凝聚起灵力将这些气味阻挡在外,却已经提不起力气将体内的毒气清理出去。

    严旭到底想要什么?

    不,应该说靖远到底想要什么?

    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是很特别的?

    昭燚吗?

    如果昭燚是罗耶的佩剑,这柄千年古剑确实很特别,可严旭将他带来的时候,昭燚却并没有被带走——还是说有被带过来,但是已经被拿走了?

    如果不是昭燚,自己还有什么是靖远看重的?

    雷属性的灵力虽然罕见,

    却并不是完全没有的,至少龚墨知道的就还有两个人。

    还有什么?

    到底还有什么?

    龚墨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向下滑,

    然后跌坐在了地板上,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那一丝灵力,也正在缓缓地溃散着。

    那些甜腻的香气,似乎对灵力有着很强的惰化作用,这让龚墨想要恢复灵力变得越来越困难,体内的灵力也很难被控制——也许还有其它作用,可龚墨实在想不下去。

    当他终于眼前发黑,支撑不住歪倒下去的时候,房间的那扇大门终于打开了——门外像是一个走廊,灯光很亮,这让门口站着的人只有一个高大的黑色轮廓,却看不太清面容。

    龚墨努力睁开双眼,想要打起精神来面对敌人——他不是任人鱼肉的性格。

    可他做不到,他现在连动一动眼球都相当困难,眼皮如有千斤——右眼更是又疼又烫,如同火焰一般灼烧着自己。

    在晕过去的前一刻,龚墨忽然想起来,自己最与众不同的,不正是鬼眼吗?

    “龚墨失踪了?!”

    罗什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立刻刺骨起来,房间中竟肉眼可见的升起了冷雾,玻璃上更是出现大朵大朵雪花状的冰晶。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深吸一口气,勉力压制住自己的怒火,听着电话另外一侧的顾炎汇报着情况。

    蔡家遭受到了袭击,一波人从村口入侵,是龚墨和顾炎他们上去应战的;而另外一波人则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潜入到了僵尸洞中,和蔡全义他们打了起来。

    蔡家的底蕴不可轻视,那三只潜入僵尸洞的恶灵,最终只有一只逃走,另外两只则一死一伤——恶灵并不是不会死亡,而灵魂状态的它们一旦死亡,这世界上,将再也不会有它们的痕迹。

    蔡全义眼下正在审问受伤的那只恶灵,是一个叫袁振的年轻男人,死于三十一年前,死因为枪杀。

    而那个和龚墨、顾炎战斗的叫严旭的人,则和龚墨一起消失了,他们消失的地方只能用一片狼藉来形容。

    直径超过一公里的范围内,完全被雷火轰得只剩下焦土,原本保护严旭的两只恶灵,也不知是跟着消失了,还是被这雷火洗劫得渣都没有了。

    而那个在村内搞袭击的假“严旭”,则是忽然之间化成一团黑烟消散了,那些从他身体之中分离出来的怪物一样的恶灵,很快就在蔡家人的攻击下被收拾掉了。

    这些恶灵一级到三级不等,目前核查到的最早的一个恶灵的死亡时间,是六十一年前,而最近的则是去年。

    如此长的时间跨度,却都被靖远收集、改造、操控起来,这次事件,又一次掀开了那庞大集团的恐怖一面。

    可是龚墨去哪儿了?

    顾炎不知道,她刚感觉到那边传来的气息不对,一团强烈的雷电能量忽然就从远处爆发开来,那瞬间掀起的能量波动,甚至将距离村口最近的几间瓦房的墙都震裂了。

    好在这个时候,蔡全义带着僵尸洞里的蔡家人赶了出来,立刻控制住了局面,救治伤员的救治伤员,抓捕恶灵的抓捕恶灵,扑灭山火的扑灭山火——蔡全义、顾炎和司马禅则是径直冲去了龚墨的位置。

    龚墨在山林里面追逐严旭,已经冲到了距离蔡家有些远的地方,但蔡全义他们赶来的时候,此处焦黑一片,哪里还有他们的身影?

    只有地上孤零零躺着的昭燚,标记着此前龚墨的位置——昭燚浑身上下裹挟着雷电,如同狂暴的小兽一般发出雷电的嗡鸣。

    “龚墨肯定是他们的目标之一。”蔡全义将电话接了过来,他的声音里也透着冰冷和杀气,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胆敢招惹蔡家,更别说还同时对着書舍下手。

    这个靖远,真是胆大包天!

    “嗯,应该是看上他的鬼眼了。”罗什吐出一口气,有些焦虑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体内的能量正在不稳定地波动着,时而是博大浩瀚的佛力,时而又变成森冷诡谲的阴气和怨念,两种完全不同的能量不停地切换着。

    这让他的身体,也开始在实体和虚幻之间飞速地变化起来——他的双眼慢慢地亮起了光,一只灿金,一只绯红!

    “敢动我徒弟,他们怕是不要命了!”

第256章 线索

    夜晚的書舍通常来往的人都很少,门前只会留着一盏小灯,各部门值班留守的人,只有任务中心多些。

    可今天的書舍却格外热闹,除了正在执行任务的诡猎之外,几乎所有人都被喊了回来。

    蔡家那边得到的资料已经全都传送回了書舍,这份资料中所记录的信息,

    简直叫人吃惊!

    陶文或许是失败品,可它在靖远的地盘也呆了很长时间,零碎获取到的信息,汇总在一起也是非常可观的。

    第一,靖远所在家族是“枫”姓,而靖远被下人称为“少爷”;

    第二,

    枫家势大,

    拥有很宏厚的财力和人力,;

    第三,枫家有一个宝物,这个宝物成就了现在的枫家,也只有得到这个宝物认可的人,才能够成为枫家的掌控者;

    第四,靖远手下一直在四处收集恶灵,尤其是发展潜力好的,不仅会对它们进行强化,被靖远挑选出来的“特别”存在,还能拥有被改造的机会;

    第五,在靖远手下,陶文见过的S级以上的恶灵就有十六人,其中只有一个还没有被改造过;

    第六,每一只恶灵的改造都是不一样的,陶文虽然没有见过其它恶灵的改造过程,但它的改造是有专们的团队负责全程计划的;

    第七,恶灵改造的时间很长,陶文的改造就长达四个月;

    ……

    蔡家的资料只有最直观的信息,没有附加任何他们个人的想法,

    这样才不会影响到書舍的人员进行判断——毕竟资料的使用者和执行者,都是書舍的人。

    这份资料的信息看着不多,其中却有好几个很重要的信息点,比如从五神蛊开始,書舍就一直在追查的蛊壬宗,最后一位可查证的家主,就姓枫。

    国内现今就有一个“枫”姓的大家族,不算是顶流,却也是小有名气的那种,这个比较罕见的姓氏和一直以来的各种线索,立刻就将两者联系在了一起。

    虽然还没有最直接的证据能够将他们和蛊壬宗画上等号,但显然这个家族已经上了書舍的怀疑名单,只是“靖远”的身份现在无法确认,他告诉给罗什和龚墨的名字,看样子不会是他现实世界所用的。

    他被称为少爷,那么至少这个家族明面上不会是他在主事。

    此人身份成谜,还有那个被称为枫家的宝物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想来能够得到蛊壬宗的认可,

    必然不会是凡物,只是这东西到底是正是邪却很难断定。

    罗什亲自守在任务中心,和工作人员一起追查着手中所掌握的信息——越来越多的信息汇总到了一起,披露出来的靖远势力也越发可怖,尤其是他手中的恶灵,不仅多,还十分强大!

    越是查探,越是叫人难以相信。

    可随着探查,那个靖远的目的,似乎也影影约约的浮现出来。

    罗什和罗耶都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靖远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只是为了试验,试验一个不相匹配的魂魄和躯体,应当如何完美的合在一起。

    这一点,从后面出现的恶灵身上可以看出来些许,毕竟这些生物和恶灵融合的并不仅仅是魂魄,还有躯体。

    这些恶灵虽然可以切换形态,可确实都拥有着实体。

    它们的实体体现,和人类的并不太一样,并不是一种固定的、完整的形态。

    但就算是这样,拥有实体的恶灵和纯粹的魂魄,却是两种概念——毕竟它们的实体并不是由阴气和怨念模拟而成的,那是实实在在的真实的躯体。

    虚无缥缈的魂魄,拥有肉体的承载才能称为生物,这一点点的区别就已经是虚与实的跨越!

    可只有与生俱来的那一具肉体才能够完美的与魂魄契合,任何强制介入,都是违背自然法则的行为,必将受到法则的严惩。

    如果靖远真的打算这么做,他最终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是因为他自身的肉体太过赢弱而无法承受他强大的能量?还是因为他本身就没有肉体,只是一个具现化的恶灵而已?

    所以他才会盯上蔡家?

    蔡家僵尸洞中封印着一只无比强大的僵尸,这只僵尸自从进入到蔡家以后就从来没有醒来过。

    施加在它身上的封印,是其它所有僵尸加起来也无法比拟的,它已经强大到蔡家的人无法控制,甚至无法毁灭的程度。

    当初的蔡家还是在書舍的帮助下才能将其带回并封印在僵尸洞最深的地方。

    这么多年过去了,在書舍和蔡家的共同努力之下,才将它削弱了一些,却远远达不到能够将它毁灭的程度。

    这具僵尸的来历至今不太清楚,是突然在某个村落中苏醒过来的。

    当时有传闻有盗墓贼从古墓中抬出来的一副水晶棺,棺材呈浑浊的红色,密布着如同血管一样的暗纹。

    但当时的盗墓贼连同村中大部分人都被这僵尸杀死,剩下的要么疯癫要么一无所知,竟无人知晓其真实来历。

    僵尸身上穿着的铠甲像是特别打造的,每一片上都雕刻着很精密的花纹,像是某些复杂的融合咒术。

    对于盔甲的样式,罗耶说和当时灭楚的叛军很相似,还带有一些楚国皇室专用的勾玉,很可能就出自那段时期的古墓。

    为此,罗什还特意去了楚国的皇陵一趟,那里一切完好,丝毫没有被人发现的迹象。

    所以这具古尸很有可能是叛军所立王朝的某个人。

    而装载着这具古尸的水晶棺,那如血一样的颜色,完全是被鲜血浸泡出来的。

    至于是何种血液,从棺身上散发出来的阴煞之气不难断定,只怕此人是专门被“炼制”出来的守墓人。

    靖远的目标中包含了龚墨和这只僵尸,隐藏在后面的目的简直可以用骇人听闻来形容——强大的灵魂和强大的肉体相融合,其结果必然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更遑论这个靖远所拥有的又岂是“强大”二字可以概括的。

    此次突发的事件看上去似乎只是書舍和蔡家两个势力所遭遇到的问题,可仔细一推敲,背后所掩藏的危机立刻就展露无疑,单是靖远手下的那些强大的恶灵,就足够对各大城市造成毁灭性的伤害。

    罗什在任务中心追查“枫”家情况和龚墨下落的同时,罗耶就已经和主政联系上了,将事态情况如实告知,然后开始等待上面的答复。

    小鹤珏哭闹得嗓子都嘶哑了,精疲力尽之时,罗耶的催眠才终于生效,此时正睡在罗耶床上,满头大汗——显然这样的强制睡眠,并不能减轻半分他心中的焦虑。

    当司马禅和顾炎赶回来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天又快黑了。

第257章 昭燚

    龚墨醒了,却没有马上睁开眼睛。

    不是他不想,而是实在没有力气完成这个动作,那一点点微弱的意识也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他的耳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可到底说的什么他根本听不清,说话的声音也十分的陌生。

    龚墨努力打起精神,尝试着去听清他们交谈的内容,

    可他们的声音却越来越远,耳边不知何时出现了浅浅的风声。

    很快,说话的人好像换了一波,连带周围的环境也变得有些怪异奇怪,很安静,但是又有人在大声说话,像是在质问,

    又像是在耀武扬威。

    声音渐渐地变得清晰,龚墨立刻觉察出来,谈话的人声音有些耳熟,不仅是声音熟悉,他们的谈话内容龚墨竟也是听过的。

    觉察到这一点,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没有那么沉重,眼皮也不再重如千斤。

    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只觉得浑身的痛苦仿佛瞬间消失,整个人轻飘飘的。

    当龚墨看清面前的景象,发现自己竟然真是飘着的。

    他再一次进入梦里,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依附于某个人的身体,而是如同幽灵一样漂浮在半空。

    还是那个宫殿,龙椅上坐着那个看上去胆小又畏缩的皇帝,下面站着一派大义凛然、胜券在握的首辅。

    龚墨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吞咽唾沫的动作,转过头去,看见了站在自己身边的罗耶——两千年前的罗耶。

    面前的罗耶看起来和平日里见到的像是两个人,一样的面容,可不管是表情还是气质都是完全不同的。

    龚墨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这是另外一个人。

    此刻的罗耶已经饮下了毒酒,面色惨白之中带着死气沉沉的黑,

    双眼中带着愤怒和不甘,还有一丝仿若释然的情绪。

    这番场景正是罗耶死前的那一幕,龚墨在处置那五只小鬼的事件时已经梦见过一次。

    只是这一次是从旁观者的视角来看,明显又有些不同——至少这一次的视野相当清晰,并且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来控制视野。

    他看见首辅气势汹汹地冲到了罗耶的面前,怒气冲冲,全然一派要誓死捍卫君王、与奸佞不共戴天的神情。

    可龚墨知道,这个真正的奸佞就要死了。

    果不其然,首辅的表情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变,正义凌然的面具还挂在脸上,鲜血却已经从他的脖颈处飞射而出!

    暖热的鲜血溅射到了罗耶的脸上,让他那苍白的面容有了一丝殷红的妖异,更恍若从血窟中爬出来的恶鬼。

    他略有些瘦削的身材却将袍服撑得很开,即使剧毒在他体内疯狂肆掠、破坏,他的腰背依旧挺得笔直;即使他的脚步略有些踉跄,但却叫人清晰地明白一件事——只要他没有倒下,只要他还没有死,他都拥有叫别人死的能力。

    龚墨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皇位,

    走到了皇帝的面前,他手中握着的那柄剑正是昭燚。

    龙椅上的皇帝,

    浑身都在发抖,看着向自己走来的罗耶,满心满眼都是惊惧——那仿佛是克在骨子里的畏惧和胆寒。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似乎想要逃走,双腿却只能颤抖着勉强支撑他的身体,让他不至于跌坐回去。

    龚墨依旧会觉得愤怒,看着身穿龙袍却毫无天子之威的男人,就好似在看一个作死的跳梁小丑——就是这个自命不凡的皇帝,葬送了罗耶好不容易挽救回来的朝堂,葬送了一个誓死效忠于楚国的将军!

    也许这就是历史洪流,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个皇帝,楚国最终也没能摆脱衰败,成为了史书中的一角。

    上一次,龚墨的大部分情绪都受着罗耶的影响,那么强烈,那么刻骨铭心。

    而此时他虽然愤怒,情绪的源头却明显和上一次不一样——龚墨细细地品位着这丝不同,他想起罗耶的话,这世界没有偶然,有的只有必然。

    他为什么会第二次梦见这个场景,这个场景到底隐藏着什么?

    龚墨一边看着面前的人如同两千年前一样重复着历史,一边仔细地打量着整个宫殿,在这里他没有看见其他任何熟悉的人或者事物

    他便又将注意力转到了龙椅上,昭燚已经被皇帝拿走了,锋锐的剑刃刺入了罗耶的胸膛,殷红的鲜血将他的衣袍染红,再顺着剑柄流淌到了皇帝的手上。

    多么愚蠢又多么可恨!

    龚墨闭上眼,不想再看这一幕,他只觉得胸腔中再次泛起强烈的恨意,他能够感受到这丝仇恨和愤怒并不属于他——似乎也不属于罗耶。

    龚墨强迫自己忽略不远处的倒地声,也不去听那个皇帝又哭又笑,如同疯癫一样的声音。

    他让自己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份恨意上,顺着这丝仇怨和愤怒去寻找它们的源头——他此时没有法力也没有实体,只能依靠着感觉做这件事。

    那影响着自己的情绪并不如何浓郁,却是实实在在的,似乎这丝源头,就在罗耶的身边。

    龚墨让自己往前飘了一些,那种感觉便更加明显,他顺着这仿佛牵引一样的感觉寻找着——比起罗耶,似乎更靠近那个皇帝。

    不知想到了什么,龚墨睁开了眼,入眼便是神色近乎癫狂的楚燕宗,只见他涕泪横流,手中握着的昭燚低垂在地——也不知他到底是哭是笑,表情狰狞又扭曲,直愣愣地盯着躺到在地的罗耶。

    龚墨却并没有多看他一眼,他的注意力落在了被楚燕宗握着的昭燚身上。

    虽然中间隔着两千年的时光,可昭燚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他所熟悉的模样。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眼前的昭燚,剑身上浸染着它主人的鲜血,血液顺着剑刃流到了地上,在地面上积成了一滩——那浓郁而强烈的情绪,正是从昭燚身上传来的。

    龚墨又向前飘了一点,几乎就站在了楚燕宗的面前,一个只要伸手就能接过昭燚的距离。

    “嗡——”

    低低的,如同风吟一般的声音,从昭燚的剑身上传了出来,它的剑身开始震动,它的宝石开始发光——然后“嗖”的一声,从楚燕宗的手中挣脱。

    剑身向着罗耶的方向倾斜,然后顺着那几步阶梯跌落而下,剑柄翻转着,竟然落入了罗耶摊开的手掌中。

    只可惜,这双手已经不再炙热,再也不能将它握住。

    “嗡——”

第258章 “罗耶”

    沾满鲜血的昭燚再一次回到了它主人的手中,可那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却再也不能握住它。

    那如同风吟一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仿若昭燚不甘的怒吼和悲恸的哭泣。

    剑身震颤着,像是失去父母的孩童,正在拼命地摇晃着面前的尸首。

    龚墨看着它,心中也觉悲戚,这柄剑果真像是罗耶所说,

    已经有了灵性。

    死物尚且如此,更衬托出了楚国的一部分人,有多么的冷漠和绝情。

    龚墨压抑着心中不断涌现的强烈情绪,转头看向了楚燕宗,这个陷入魔怔的末代皇帝,不知何时跌坐回了龙椅之上。

    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杀死了罗耶,这个在少年时期拯救他,

    却在他亲政之后,如同一座巨山一样压制着他的人。

    他的脸上挂着笑,仿佛从这一刻开始,他才是一个真正的皇帝,世人将只会记得他、歌颂他、叩拜他。

    他的眼角却不停的溢出泪水,不知这泪水中,到底有几分是喜悦,又到底有没有悔恨,亦或者,有着对茫茫未来的无限恐惧。

    龚墨厌恶地看着这个皇帝,只觉得满心都是无法抑制的怨怒,甚至有着一种强烈的毁灭欲望。

    很难叫人相信,这样的情绪出自一柄剑。

    那有如实质的强烈情绪,让龚墨甚至有一种想要将楚燕宗撕成碎片的冲动!

    如果这不是在梦中,龚墨只要抬一抬手,面前这个作为普通人的九五之尊,立刻就能暴毙当场。

    可他做不到,他只是梦里一个虚幻的看客而已。

    龚墨闭了闭眼,又转回头去看罗耶和昭燚,上一次的梦境在罗耶倒下之前就已经结束。

    可此时故事还在继续,

    历史还在重演——也许是因为这一次的梦境来自昭燚。

    因为它的意识没有中断过,所以见证了全部的过程。

    想到此处,龚墨忽然有种莫名的激烈情绪。

    罗什赶到的时候,皇宫内再无活口,可那时的罗耶早已死去,屠戮了皇城的究竟是谁?

    两千年前的谜团,似乎就要解开了。

    龚墨有些控制不住地激动起来,昭燚的情绪依旧在干扰着他,这让他很难冷静下来。

    “嗡——嗡——”

    昭燚依旧在发出那如同悲鸣一样的声音,它的剑身震颤得更加厉害,沾染在它身上的血迹如同跳舞一样跃动起来!

    龚墨旋即从它身上,看见了开始弥漫出来的黑雾,虽然不多,却浓郁异常!

    这是怨念!?

    眼前的景象让龚墨有些不敢相信,难道皇城的屠杀都是昭燚所为?

    所以最后楚燕宗才会被昭燚钉死在龙椅上?

    浓郁的黑雾如同触手一般向外蔓延,覆盖上了罗耶的手臂,然后爬上了他的躯体。

    龚墨直觉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却也知道这是两千年前发生的,

    自己只是梦见那时的场景,却并不是回到过去。

    那怨念包裹着罗耶的身体,

    有些激烈地涌动着,像是在尝试唤醒罗耶——可唤醒的,很有可能不是他想要的罗耶。

    更加浓郁而强烈的怨念从罗耶的身体中浮现出来,然后同昭燚身上弥漫而出的怨念融合在一起,两者互相融合、互相侵扎,如同盔甲一般覆盖在了罗耶的尸首之上!

    龚墨有些惊恐地看着罗耶的尸体,竟然在这些怨念的包裹、簇拥之下,“站立”起来!

    黑气迅速爬满了罗耶那张白皙英俊的面容,让他一贯犀利但不失高贵优雅的气质,立刻被森森鬼气所侵染!

    那些怨念如同实质一般覆盖在他的身体表面,让他的行动如同活着一般自如。

    楚燕宗虽然状若疯癫,却并不是真的疯了,眼不瞎耳不聋,自然看见了这番诡谲的场景,他哭笑不分的声音立刻停滞,目露惊恐地看着下方,身体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你、你、你还活着?”

    他的声音在发颤,他的瞳孔在收缩,他的胸口也在剧烈的起伏着,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的恐惧和不敢置信!

    可是“罗耶”没有回答他,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在黑雾的簇拥之下转过了身去,一步一步地向着殿外走去。

    楚燕宗完全无法克制自己的牙关上下磕碰,有些呆滞地看着“罗耶”向外走去,此时他才忽然意识到,一直保护自己、效忠自己的大将军,终于要离开了。

    那种强烈的、浓郁的情绪几乎瞬间将他吞没,当“罗耶”踩过首辅的胳膊、踩过漫长的大殿砖地、走到了紧紧闭合着的高大殿门前时,楚燕宗终于起身,向前迈出了一步。

    可他双腿颤颤,这个动作让他整个人直接向前扑到,精致华贵的木桌连同上面的美酒佳肴一起滚落下去,狼狈地洒了一地。

    这样大的动静丝毫没有引起“罗耶”的注意,他的双眼闭合着,面色淡然而安详,漠然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你、你别走!”

    摔倒所带来的疼痛让楚燕宗从恐惧和震惊,以及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里挣脱出来,对着“罗耶”的背影颤声喊着。

    “罗耶”没有任何反应,他浑身染血,身体上还包裹着诡谲的黑雾,右手中握着滴血的昭燚,手掌放在殿门上,准备将门打开。

    “罗耶!”

    楚燕宗再次出声,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去追罗耶,可颤抖的双腿无力支撑,整个人直接裹在龙袍之中,从高高的皇台上重重地摔了下来!

    他的一生虽然并不如何辉煌耀眼,也没有真正的享受过君临天下、威仪四方,可总的来说,这一辈子他也没有受过什么伤害,这一摔,几乎把他摔晕过去。

    他痛苦地呻吟着,眼泪再次涌了出来,额角被也磕破了一块,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混着眼泪淌进了头发里,他束发的头冠也掉了下来,黑发散了满地。

    “罗、罗耶……”

    楚燕宗下意识地喊着这个名字,即使是后面这些年,只要他有危险,或是疆土出现危机,罗耶必然会出现,将一切威胁全都阻挡。

    可他们君臣为什么就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呢?

    面前那个熟悉的身影,自己从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作为活人的气息,那么冰冷、那么阴诡,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黑色雾气,无处不透露着叫人胆寒的危险。

    “吱嘎——”大殿的木门发出了极其轻微的转动声音,原本昏暗的殿内立刻就敞亮起来。

    门外站满了御林军,全都紧张地看着里面。

    却没想到走出来的却是罗耶。

第259章 弑君?

    “罗将……”

    守在门外的御林军,下意识地喊着来人的名字,话没说完却是自己停了下来,疑惑又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人。

    即便他们是效忠皇家的御林军,其中也不乏有人是敬畏着罗耶的,尤其是那一部分从罗耶所带的军队中被提拔上来的佼佼者。

    没有一个武将是不敬畏罗耶的。

    皇城被叛军围攻数日,眼看就要被攻破,

    却没想罗耶却忽然只身一人冲了回来。

    他原本带了百人小队从围剿之中突围出去,为的就是护送太子脱逃——可当皇城陷入危机中时,他却回到了这里。

    原本跟在他身边的几个护卫,在最开始的突围中就战死疆场,只有罗耶一人突破了封锁,冲入皇城,并立刻冲上城楼,

    将岌岌可危的防线镇守下来。

    士兵看到了他的威武绝伦,却没有看到他的伤痕累累。

    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叛军才退却,但依旧是守在外城,密不透风。

    战斗刚结束,罗耶忙着处置军务,重整防线,留了二十个御林军守在殿中,将其它力量全都洒了出去。

    可谁知一夜刚过,罗耶尚且不得休息,楚燕宗便下令邀其赴宴。

    此时的大殿中只有皇帝、首辅和将军三人,连内侍和宫女都在送完宫宴后退走。

    今日的宫宴来的蹊跷、来的突然,许多人都心怀着不安,仿佛预料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那些担心罗耶安危的御林军,却也不觉此时有什么人能够伤害罗耶。

    尤其是这样一个境况之下。

    他们奉命守在殿外,确信里面并未藏着什么武林高手,这让他们觉得,也许皇帝三人是准备商量如何从叛军的围堵中脱逃。

    毕竟有罗耶在,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可罗耶也是人,也会疲倦、也会受伤、也会生老病死。

    连续数日不眠不休地战斗,罗耶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多有不济,

    全然未察觉到酒水有异——也许他觉得隔阂再深,他们也不会走到生死相拼的地步。

    可事情终究是发生了,皇帝听信了谗言,罗耶饮下了毒酒,剑灵生出了怨念,这一切终究是回不去了。

    门外的御林军看到走出来的是罗耶,不禁都有些欣喜和激动。

    可他们的情绪才刚刚出现,便被一种茫然和震惊所吞没。

    这个浑身上下包裹在黑雾中的男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罗耶”双眼紧闭,鲜血浸满袍服,那柄他亲手打造的佩剑,正被他握在手上。

    将军在大殿拔剑了!?

    将军的佩剑在大殿中饮血了?!

    罗耶身上的黑雾虽然浓郁,却并不会完全遮挡人们的视线,御林军们立刻看到了他胸前的狰狞伤口。

    君臣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罗耶”并没有看他们,他闭目向前,视周围的人如无物,每一步踏出,就有鲜血滴淌到地面上。

    御林军们只觉得面前这个面容熟悉,但气息完全陌生的男人,

    从头到尾散发着一股危险的信号。

    他们下意识地让开了道路,

    然后顺着地上的血迹转头看向大殿之内。

    位高权重、垂暮老矣的首辅躺倒在地,他的喉间一片殷红,鲜血流了一地。

    而高高在上的帝王,毫无形象的趴在地上,披头散发,发丝被鲜血糊得满脸都是。

    这是什么情况?

    “拦他!拦住他!”

    楚燕宗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身形踉踉跄跄,却是伸手指着罗耶的背影,对御林军下达着命令。

    “不要让他走!不能让他走!”

    楚燕宗喊得声嘶力竭,双眼赤红、狼狈不堪,那状若疯狂的姿态立刻就将御林军吓了一跳,几乎是本能地转身执行皇命,迅速上前将罗耶团团围住。

    可“罗耶”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感受不到任何动静,他平静地迈动着步伐,坚定不移地向着前方走去。

    “罗将军,陛下……”

    御林军的统帅有些艰涩地看着明显不像正常状态的罗耶,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拦下他?怎么拦?为什么拦?

    可就算如此,“罗耶”依旧没有停下来,径直走向了面前的一个御林军。

    那人看着罗耶,只觉得站在他面前的仿佛是一只恶鬼,那浓烈异常的血腥味,几乎要把他熏得晕过去。

    那些缭缭雾气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的阴寒、诡异。

    他咽了口唾沫,转头看了一眼大殿中还在疯狂嘶吼的皇帝,终是“锵”的一声,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将军!得罪……”

    他沉脸看着“罗耶”,一副威胁的架势——可不等他的话说完,甚至都不等御林军统领阻止他,他的整个脑袋就已经飞了出去!

    带着透露的脑袋落到地上,发出了金属独有的撞击声。

    还带着体温的炙热鲜血,如同井喷一般飞溅而出,立时洒了周遭人满头满脸!

    刚刚还鲜活的一条生命竟然就在这么一瞬之间化为乌有,周遭的人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那咕噜噜的在地面翻滚的人头,表情甚至都还凝固在死前的那一瞬间,眼中的光泽消失之前,流露出了几分迷茫。

    “罗耶”的动作太快,周围的人甚至都没有看清他什么时候挥动的昭燚。

    “将军!”

    御林军统领有些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不止是他,周围所有的人都震惊了——就算被杀的人先展露了攻击的姿态,就算那人并不是罗耶的拥趸,却也没有到什么都不说,抬手便索命的程度!

    他们的大将军到底怎么了?

    “快抓住他!”

    就在众人又是震惊又是茫然的时候,楚燕宗却是从大殿之内冲了出来,指着杀完人之后还在向外走的“罗耶”的背影吼了起来!

    罗耶不能走,不管他是人还是鬼,他都不能离开这里!

    脸已经撕破脸,毒也已经下了,连首辅都已经死了,若是罗耶再离开,整个楚国便全完了——他也完了!

    不!

    不能让他走!

    至少交出他,他就还能活,他只要活着,楚国就不算完!他可以忍气吞声、卧薪尝胆,他一定能够将楚国重现建立起来!

    他不能走!

    楚燕宗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痴狂之色,用尽全力地吼到:“杀了他!杀了他!”

    “他要弑君!”

第260章 城死

    楚燕宗大概致死都没有想到,世间上的俗语之所以叫俗语,必然是有原因的。

    所谓一步错、步步错,也不知道楚燕宗临死的时候,有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哪一步开始错的。

    他的一声令下,御林军统领不动也得动,他面色发沉、双眼发红,

    可眼前的景象着实难以判定。

    罗耶身上虽然有了伤,但他浑身欲血、手持武器——而皇帝确实受了伤,首辅看着更像是已经身亡。

    俨然是一副君臣相争、同归于尽的场面。

    不管是何种理由,又是何种的源头,大殿中的确见了血,而皇帝也确实下了令。

    此情此景,除了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又能如何?

    统领咬咬牙,终是对着其他御林军下了命令。

    “杀!”

    龚墨从他的脸上看出了纠结,看出了迟疑,看出了无数种情绪,也深知他做出这个决定的痛苦和不甘。

    因为当他喊出那一个杀字的时候,他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颈项和额前的青筋几乎要爆裂开来!

    当这些仰慕着罗耶的御林军对着他拔剑相向时,脸上的神色都是不忍且不甘、绝望且茫然的!

    可罗耶终归是罗耶,即使是怨念控制着身体,依旧是强大无比的!

    只见一连串的刀光剑影,片刻过后,包括统领在内的所有御林军都倒下了!

    统领捂着胸前正在飞溅鲜血的伤口,双眼死死地盯着罗耶——不知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张开嘴,似乎想要对着罗耶说话,可涌出来的却只有连串的鲜血。

    龚墨看着他挣扎着咳嗽了几声,眼中的光便渐渐淡去,手臂跌落到回地面,再也不动了。

    杀了人的罗耶依旧是紧闭着双目,

    毫无生气,可他身上包裹着的怨念却开始不稳定的波动起来。

    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暗藏着叫人心惊胆战的恐怖危机。

    那些倒地的御林军身上,也开始有丝丝缕缕的黑雾,如同抽丝剥茧一般,从尸首中抽离出来。

    这些黑雾显然也是怨念,却是属于那些死去的御林军,它们和罗耶身上的怨念一样,将这些御林军的尸首包裹住,然后让他们站起身来,将掉落的武器一一捡起。

    龚墨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立刻就升起了一种恐惧感——昭燚的那一丝怨念,仿若蝴蝶效应一般,掀起了连串的杀戮和毁灭!

    那统领的还保持着未曾瞑目的状态,瞳孔放大、双眼发灰的直视着虚无。

    就连第一个被斩下头颅的御林军也站了起来,那无头的尸首,如同常人一般活动着!

    他们的鲜血还是炙热的,他们肌肤还是柔软的,只是这些人的生命却不再鲜活。

    这些怨念操纵的身体形成了一个庞大恐怖的力场,

    龚墨清楚的看见,无论是他们身上的怨念,还是罗耶身上那如同盔甲一样的黑雾,都在不安分的躁动着,散发出了强烈的嗜血气息!

    此间杀戮早就引起了骚乱,不远处观望的宫人们不禁发出了恐惧的尖叫,然后开始四散奔逃!

    这些负面的情绪有如实质一般迅速的蔓延传递,大殿之前这些被怨念操控的活死人们,身上的怨念铠甲,在这样的情绪孕育之下,竟肉眼可见的凝实、壮大起来!

    龚墨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那种情绪,便更觉得眼前的景象恐怖而骇人听闻!

    他们身上的雾气开始丝丝缕缕的向外飞散,如同魔爪一般追向了在惶恐奔逃的宫人们,旋即便见那些还活着的宫人身上,竟然也开始出现怨念的黑雾!

    怨念仿佛逐渐失控,整个皇城中都弥漫着叫人心惊胆战的气息。

    杀戮便是从此刻开始的。

    死去御林军们如同鬼魅一般,睁着无神的双眼,提着带血的长剑,在皇宫中四处屠杀!

    那些被斩杀的人,体内的怨念立刻就会被剥离出来,然后变成那些操纵尸体的傀儡盔甲!

    昭燚身上的怨念仿若是下坠的水,在皇城这个湖面掀起了巨大的波涛,如同蝴蝶效应一般一层一层的向外扩散蔓延。

    整个皇城中充满了惨叫和哀嚎,并且这些声音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小、越来越少。

    黑雾所过之处,所有的生命竟皆消散!

    “罗耶”一动不动地站在殿前——无数的黑雾在他的身体周围盘旋,丝丝缕缕的黑雾从中延伸出去,连接在那些死去的御林军身上,那些雾气甚至带着一丝如同心跳一样的律动。

    而他的不远处,楚燕宗被一团团不断盘旋的黑雾困在当中。

    无论他如何嘶吼、如何挣扎,那些黑雾都犹如实质一般,束缚着他的身体,让他进不得进,退不得退。

    九五之尊的真龙天子,竟犹如困兽一般跌坐在地,只能呆滞而绝望地看着罗耶。

    在这样的杀戮之中,夜色降临,整个皇城完全笼罩在了黑雾之中,黑雾时而浓郁时而消散,掩去了皇城内的死寂和凄惨!

    当子时到来的时候,静立一整日的“罗耶”终于动了。

    漫天的黑雾如同立刻就以他为中心,缓缓地开始盘旋。

    “罗耶”慢慢地转过了身去,面向了几乎已经昏厥过去的楚燕宗,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喊了一整天的楚燕宗,嘴角都是血沫,双眼也是通红一片。

    “罗耶”依旧闭着双眼,他身体周围的黑雾已经浓郁得仿若实质铠甲一般,将他原本的衣袍完全掩去。

    楚燕宗听见鞋子在地面走过所发出的轻微“沙沙”声,面色呆滞地抬起头来,透过面前的厚重黑雾看向“罗耶”的那张熟悉的脸。

    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俯瞰朝野的他,突然发现仰视别人,那种压迫力竟可以这样的强大——也这样让人难堪!

    “……罗……耶……”

    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龚墨预感到这漫长而痛苦的一天,似乎就要迎来结尾,两千年前的秘密,似乎也终于要得到揭晓!

    “罗耶”的头微微低垂了一些,若非双眼还闭着,真有一种俯视敌人的春风得意。

    “你……要杀……我吗……”

    楚燕宗看着“罗耶”,额角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再次开裂,鲜血顺着那些干掉的血痂流了下去。

    他与其说是在询问,不如说是质问——龚墨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果真如此”的感觉。

    “……你果真……想要……杀我……”

第261章 失智

    楚燕宗的话说得笃定而冰冷,就好似终于有了证据,证明罗耶心怀不轨,证明他一直以来的猜想都是正确的——罗耶确有不臣之心!

    满天的黑雾原本只是缓缓的盘旋,在他的话音落下时,却突然躁动起来,好似他的话刺激到了那漫天的怨念。

    尤其是罗耶身边的那些,

    仿若沸腾的开水一般剧烈的鼓动着!

    这一幕让楚燕宗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只有想得而得不到才会不甘心,只有曾经渴望过,死后才会如此执念地不肯真正的死去!

    楚燕宗的眼神变得阴鸷起来,眼中更是透露出了几分疯狂!

    他的手指死死地扣在地上,指甲甚至在地砖上刮出了一排排苍白的痕迹!

    那些围绕着他、禁锢着他的黑雾,同时也在深深的影响着他的情绪和神智,

    剥夺着他残缺的人性,让他变得像一个恶鬼!

    他猛地扑到那些黑雾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却是一次又一次的被黑雾反弹得跌倒在地。

    他看向罗耶的目光出奇的愤怒,带着仇恨、带着怨毒,用那沙哑破碎的嗓子吼道:“你果真是想杀我!”

    入夜的皇城本身就安静,如今诺大的城中更是只有楚燕宗一个活人,静谧无声的环境,更衬得他的嘶吼如同妖魔的哀嚎。

    “罗耶”没有动,但他身边的怨念却躁动的更加厉害,像是随时都会冲出去,将那唯一一个活着的人撕成碎片!

    怨念的躁动,让得那些被怨念所控制的傀儡开始剧烈的颤抖,那些被他们握在手中的刀枪棍棒,不停的发出嗡嗡的响声。

    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所有的尸体都睁开了眼睛,眼眶中的瞳孔开始疯狂旋转,眼球似乎随时要从眼眶中跳跃出来!

    无论这些尸体身处何地、面朝何方,此时都摇晃着身体,转向了大殿前的方向。

    强烈的、嗜血的情绪从他们的身上传出,更带着的无限愤怒和满腔的怨毒,

    好似下一刻,他们就会冲过去将堂堂天子从神台之上拖入地狱!

    唯有“罗耶”依旧闭着双眼,安静地站在原地——就像他死前渴求的再不相见,无论死生,都愿目中再无此人。

    就在此时,昭燚的剑身开始向外扩散着一圈又一圈的柔和光晕,仿佛在试图安抚那些躁动的怨念。

    它的剑身微微向后,拖拽着罗耶的手臂,似乎想将他从这个肮脏卑鄙的天子跟前带走。

    它身上所散发的那些光晕慢慢地起到了安抚作用,躁动的怨念平静了许多,不再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一样。

    那些被怨念控制着的傀儡也安静了下来,却依旧是面向着楚燕宗的方位,仿佛在等候着什么。

    “罗耶”的身体停顿了一下,旋即便跟随着昭燚的牵引,转过了身去。

    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让所有的怨念傀儡们一起转动了身体,整个皇城中死去的人们,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整体。

    “罗耶”转过了身体,迈动脚步向前走去,那些笼罩在楚燕宗身体周围的怨念也散开,

    归拢到了“罗耶”的身边。

    失去了怨念囚笼的楚燕宗,立即失去了支撑,重重地扑倒下去,从来没有摔过跤的皇帝陛下,甚至不知道摔倒的时候应该怎么保护自己。

    他的下颚磕在了坚硬的地板上,便听见清晰的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鲜血瞬间就溅射出好远。

    楚燕宗痛得几乎晕死过去,双眼却是紧紧地盯着“罗耶”的背影,那眼神怨毒至极、疯狂至极!

    “罗……耶……”

    “罗……耶!”

    “罗耶!”

    “罗耶!罗耶!罗耶!”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执念支撑着他,他疯狂地想要追上罗耶,站不起来就手脚并用地向前爬,一边爬,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罗耶的名字!

    他的声音更像鬼魅了,一声声地喊着,嘴角全是血沫,扣在地上的手指也是血肉模糊——而他的身体中,竟也开始向外冒出了怨念!

    那些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怨念,颜色漆黑如墨,更是粘稠无比,像是河底的淤泥!

    怨念一从他的身体中蔓延出来,立刻就扭曲盘结形成了无数根触手,触手成型的瞬间就对着“罗耶”的背影追击上去!

    那些漆黑的触手铺天盖地地冲上去,速度奇快无比,还带着如同万鬼哀嚎一般的嘶鸣!

    楚燕宗无论如何嘶吼,“罗耶”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来——毕竟那个曾经无比忠诚的大将军,早就死在了这个帝王的手里。

    那一剑抹灭的是罗耶的忠诚和热血,唤醒的是他的仇怨和愤怒。

    可当怨念触手出现的瞬间,“罗耶”的身体就停了下来,那些以他为核心盘旋的黑雾再一次暴动起来!

    空气中立刻就充满了诡谲的尖啸,那些怨念触手上散发出来的强烈气息甚至将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怨念在空中撞到了一起,整个皇城的空气都颤抖了一瞬!

    两股怨念相互纠缠着!翻滚着!散发着叫人疯狂的气息!

    原本被昭燚所安抚下来的怨念,如今躁动得似乎就要脱离了掌控,那些怨念傀儡更是双眼发红,散发着极致地嗜血气息!

    他们的身体在怨念的包裹下,越来越不安稳地摆动起来,手中握着的武器不断地抬起又放下,在地面上发出锵锵的撞击声。

    “罗耶!罗耶!罗耶!”

    楚燕宗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神志,在那些怨念触手的牵引之下,像提线木偶一般在地面上飞速地攀爬,口中不断地向外流出混合着鲜血的口水,如同一个畸形的妖怪。

    他的眼中似乎就只有罗耶,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不长,楚燕宗这么一爬一扑,几乎就是转瞬的功夫就冲到了罗耶的背后!

    可在楚燕宗碰到“罗耶”之前,昭燚却是比“罗耶”更早更快地有了反应,瞬间爆发出了刺目的白光,将那铺天盖地纠缠而来的怨念触手如同实物一般搅得粉碎!

    罗耶的身体也开始剧烈地颤抖,却是昭燚和怨念开始争夺他的身体!

    黑白双色的光芒以罗耶的身体为中心拉锯起来,这让那些刚刚被昭燚斩断的怨念触手,再一次聚集起来,如同合拢的手掌一般,将罗耶整个身体包裹起来!

    昭燚的剑身上再次发出了阵阵嗡鸣,一声比一声强,一声比一声快,就好似正在愤怒咆哮的野兽!

    “嗡嗡嗡!”

第262章 失控

    漫天的黑雾之下,能看见一团接一团的白光不停的剧烈闪烁,白光与黑雾相互倾轧,不断地发出“哧哧”声,如同水火一般互相攻击,互不相让。

    罗耶和楚燕宗的身体在这狂躁的力场中僵持住,但这丝毫不影响两股能量继续攻击——太过强烈的能量波荡,震得宫殿簌簌作响!

    一君一臣站在两股能量中间,周围都是漫天对峙的黑白气浪,激烈的波动掀起了一阵阵狂风,风呈螺旋,盘旋在两人的身边,如同龙卷风一般一路往上蔓延!

    这看似是君臣之间的最后一波对抗,可被夹在正中间的却是昭燚!

    它的剑身正在一波一波的发出高亮,炙热的白光几乎将它完全淹没,周围的声音虽然狂暴,却并不能掩盖剑身上的嗡鸣。

    昭燚的颤动越来越强,周围甚至能够看见剑身的残影,就好似一个正在发怒咆哮的人。

    它的剑尖正一点一点的对向了前方的楚燕宗,剑身的寒光透露出了深深的杀意!

    它周围的白色光晕也散发出了强烈的怒意,这让四周凝聚的怨念越发的躁动,那些扭曲纠结在一起的怨念之中,渐渐地出现了无数个人的面孔!

    面孔狰狞而扭曲,可龚墨却从其中看到了几个熟悉的人,首当其中的就是首辅大人!

    所有的人面都向外撑出,形成一个个黑色的凸起,争先恐后地想要从那一大团的怨念聚合体中挣脱出来。

    它们的脸上带着愤怒和怨毒,双眼中不见眼珠,唯有一大片的莹莹绿光,光泽若火、幽幽而燃!

    昭燚的剑尖终于对准了楚燕宗的胸前,那一瞬间,它不断震颤的剑身终于静止下来,强烈的白光也不再闪烁,而是刺目耀眼得近乎于金色!

    强烈的杀意从它的身上扩散开来,那看上去明明炙热无比的白金色光芒却是散发着冰寒的气息,空气中立时就出现了森森寒气,以昭燚为中心向外蔓延!

    可就在这时,“罗耶”的身体却忽然动了,握着昭燚的手臂向后收了收,就好似他并不愿意将武器对准这个曾经的君主——他原本虚握着昭燚的手指竟然向内收拢,紧紧地握在了剑柄之上。

    而罗耶平静安详的面容,不知何时变得沉凝了几分,眉头也微微皱起,这个表情虽然轻微,却根本不应当出现在一个死人的脸上。

    “嗡嗡嗡!”

    昭燚的剑身再次发出嗡鸣,似乎在嘶吼着什么,旋即便见它剑身一个巨震,从“罗耶”的手中挣脱出去,一道白光掠过,它整个没入到了楚燕宗的胸腔之中!

    原本已经陷入疯魔的楚燕宗在能量对撞的立场中僵持着,终于长剑没入身体时清醒过来,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被昭燚刺入的位置凹陷下去,只能看见昭燚那红宝石的虎眼,正如同地狱恶鬼一般注释着他!

    “啊啊啊啊啊!”

    他立刻惊恐而痛苦地哀嚎起来,可他喊声只到一半,昭燚身上却是再次爆发出了强烈的白光,就那么穿刺着楚燕宗的身体,带着他猛地向着大殿的方向飞去!

    漫天的怨念相互倾轧、僵持,却是在楚燕宗受到伤害的瞬间将僵局打破,以昭燚的怨念为本源的黑雾立刻铺天盖地的飞掠而起,将楚燕宗的那些触手状的怨念悉数吞没!

    两股怨念的融合,让这些漆黑的怨念中泛起了寒森森的红!

    那些时隐时现的人脸变得更为可怖,再也无法分辨出究竟是谁,只能看见一个接一个的面孔将嘴张大到了极致,愤怒而疯狂地厉啸着!

    斑驳的怨念越来越强,能量波动也越来越剧烈,似乎随时都要失控。

    “罗耶”的身体在昭燚离开的瞬间就僵立住了,肤色迅速灰暗下去,收紧的手指也渐渐松开——唯有那微锁的眉头没有变化。

    漆黑浓郁的怨念以他为中心开始疯狂盘旋聚集,原本支撑着他身体的那些怨念盔甲,如今也在疯狂地躁动!

    它们牵扯着罗耶的身体,似乎想要将他带走——可昭燚从他手中脱离出去之前所发出的耀眼白光还覆盖在他的身体上。

    白与黑两种能再次冲突起,争夺着罗耶的身体,比之前更加狂暴!

    昭燚贯穿了楚燕宗的胸膛,将他整个人带入到了大殿之中,一路飞掠而过——越过了几不染尘的地砖,越过了首辅留下的满地血迹,越过了台阶,越过了一地的饭菜狼藉,然后猛地撞上了那金灿灿的龙椅!

    只听见一声沉闷的“呲”,从楚燕宗后伸出来的那一部分剑刃直接没入到了龙椅之中,将楚燕宗钉在了那高位之上!

    “啊……呜呜……嗷……”

    楚燕宗瞪着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昭燚,嘴唇蠕动着发出了一连串意味不明的声音,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嘴里向外涌,其间似乎还夹杂着内脏的碎片!

    他的胸膛整个凹陷下去,让得昭燚的剑柄都陷入了一部分。

    楚燕宗动作僵硬地动了动,像是想要将手抬起来,可挣扎半天,手指却只是微微颤动了一下,甚至都没有从龙椅上抬起丝毫。

    那些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怨念,已经和罗耶身上的怨念融合在了一起,而连接在楚燕宗身上的丝丝缕缕,却似乎依旧在抽取他的能量——也或许是他的生命。

    片刻过后,楚燕宗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已经无可挽留,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微微地抬起眼皮,将视线放到了远处的罗耶身上。

    罗耶明明就站在他视野所及之处,却似乎距离他非常的遥远,遥远到他根本无法触及的地板。

    他就这样看着罗耶,满眼都是怨毒——可不过一会,他眼中的光却一点点的消失了,只留下了一片死寂,两行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滑落下来,最终混入到了他的鲜血中,失去了踪迹。

    楚国最后一任帝王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连接在他身体上的触手怨念在这一刻更加狂乱,只见一大捧黑雾瞬间从他的身体之中脱离出来,速度奇快的在空中汇聚,构出一个虚幻的人形!

    怨念所凝结的人形,面容和楚燕宗一模一样,狂乱而疯魔的气息从它的身上散发出来——可不等它完全成型,昭燚的剑身上再次爆发出了强烈的光芒!

    这一次,光芒呈现出了鬼魅的赤红,也不再只是像能量一样扩散,而是形成了无数双手,手指纤长而诡异,出现的瞬间便对着漫天的怨念扑去,或抓或抱、或勾或拧,将面前所有的怨念都抓入手中!

    在这些红手的捕捉之下,怨念仿佛有了气体,消散不得!挣脱不得!

    就如同是来自地狱的钩爪,被这些红手抓住的怨念,立刻就会被拖向昭燚——昭燚剑柄上的两颗赤红宝石,此时正亮着夺目的红光,那些被红手抓捕住的怨念,正被飞速地拖入到了宝石之中!

    不知这些怨念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竟然发出了无比惊恐的尖叫!

    它们挣扎起来,扭动起来,拼命地想要逃离!

    “嗡!!”

    昭燚再次发出了嗡鸣,而这一次的嗡鸣声,几乎如同雷鸣,瞬间便传到了皇城到每个角落!

第263章 狼狈

    龚墨猛地睁开眼睛,只觉得瞬间传来一股强烈的窒息,让他刚刚清明起来的视野迅速蔓延上大片的黑暗。

    但紧接着,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浑身的肌肉本能的痉挛了一下,温热的空气立刻通过口腔灌进了肺里。

    “咳咳咳咳!”

    他忍不住猛地咳嗽起来,咳得胸腔火辣辣的发烧,

    咳得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真狼狈啊。”

    龚墨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几乎觉得自己都快断气了,可不等他缓神过来看清自己在哪,就听见耳边传来了一个似熟而生的声音。

    这一瞬间,龚墨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从头到尾就如同被倒下了一整盆的冰水,

    瞬时冰凉!

    他的视力还没有完全恢复,

    只能看出是什么房间之中,光线昏暗。

    未知的环境和糟糕的状态让他相当不安,

    那突如其来的声音更是让他有些焦虑,他下意识地想要从原地离开,至少要站到一个能够让他看清周围有什么人、又是怎么一个环境的地方。

    念头一起,他的身体就已经自动开始动作——可龚墨很快发现,他根本动不了。

    他是躺着的,身下的不像是床,更像是台面或者地板之类的硬物,他的四肢都被什么东西束缚着,固定得死死的,几乎无法移动。

    龚墨的脑子还有些混乱,他一边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努力地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昭燚插入了楚燕宗的胸膛,无数只手臂从剑身上蔓延出来,将整个皇城的怨念尽数拖入了它剑柄的宝石之中!

    整个皇城无一活物,聚集在一起的斑杂怨念再也不愿受昭燚的操控,它们不愿沉寂,更不愿就此消失。

    那狂暴的怨念挣扎扭曲,一直在尝试从它的控制中脱离出来——强烈的毁灭欲望让它们疯魔起来!

    它们拼尽全力地控制着罗耶的身体,

    让他重新走进大殿,走向曾经的君王,让他抬起自己苍白无力的手,去握住自己的佩剑!

    或许它们认定,只要作为主人的罗耶再次拿起剑,它们就可以通过罗耶的身体控制住昭燚,让它停止眼下的疯狂。

    可昭燚的爆发却并没有就此停歇,不知是明悟还是悔恨,它坚定地抽离着那漫天的怨念,剑柄的红宝石熠熠发光,将整个大殿照得一片红艳绚丽!

    当罗耶的手指重新握住剑柄时,昭燚身上的光亮却更甚一筹——就好像在这一刻,佩剑与主人再一次心意相通,决心要将这无尽的怨恨封禁!

    那无数的光影形成的红手中,突兀地出现了两只苍白而虚幻的兽性利爪,一只抓入了罗耶的躯体,一只则抓入了楚燕宗死后所形成的恶灵虚影!

    下一刻,一个灰白色的完整人形被兽爪紧扣,

    从怨念人形中强行拖出——灰白色魂体出现的瞬间,那楚燕宗的怨念所构成的巨大形体立刻就土崩瓦解,

    无数红手蜂拥而上,转瞬就将它们全都拖走!

    而与此同时,那探入罗耶躯体中的兽爪,也带出了一个闪烁着微光的虚幻人影。

    只是这人影虚幻至极,只有一个相当勉强的人形轮廓,却是连五官都无法分清——与之相比的楚燕宗的魂体,轮廓明显,面容清晰,还能看出他似是惶恐又似愤恨的表情!

    连同着那些怨念一起,所有本非凡尘的事物,进皆入了昭燚之中,罗耶的身体重新软到在地。

    楚国灭、皇城寂。

    终是无人生还!

    第一波侵袭的疼痛缓解了些许,龚墨用力眨眨眼,终于让视野清晰了起来。

    梦中所见的一切飞速地在脑海中掠过,他想起了蔡家的那一战,想起了严旭,也想起了自己昏迷之前的种种。

    龚墨晃了晃头,这似乎是他全身唯一能动的地方,他将头转开一些,转向了之前有人说话的方向。

    那里坐着一个人,一个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的人——看上去似乎年纪不大,至少看着个子不算高,略有些瘦削。

    他胸口以上的位置都在阴暗之中,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个眼罩似的面具,这让得龚墨更是无法看清楚他的容貌。

    “真狼狈啊。”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正是从那面具之下传来的,声音轻轻冷冷,带着一丝傲慢,从容自在的样子像极了严旭的那个假身。

    那人用右手轻托着下巴,双腿叠在一起却并不显得失礼,反而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优雅和美感。

    “……你是……谁?”

    纵然被绑法得无法动弹,龚墨却并没有再表现出更多的狼狈,他重新聚拢的视线落在那个男人身上,细细的、从头到尾地打量着那人。

    他的嗓子沙哑难辨,这样简单的三个字,却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龚墨甚至感觉到了一丝血腥的气息从喉头涌上。

    “我?”男人反问了,旋即轻轻地笑了起来,漫不经心地小幅度地晃动着自己的手指,就好似正在演奏乐章的音乐家,“我们可见过好几次面了,你问我是谁,可真叫人难过。”

    男人的声音从面具后面传出来,显得有点闷闷地,龚墨听到他的声音只是略感熟悉,却并未想起到底是谁,可听他这么一说,却恍然明白。

    这大概就是那个少爷吧。

    那个藏在后面的靖远。

    原来是他啊。

    龚墨心中闪过这种念头,却也并没有再多问什么,此时他为鱼肉,人为刀俎,自己的挣扎和算计,在别人的眼皮之下都显得荒诞可笑——尤其是这人如此强大,也不是一个蠢笨无智之人,嘲讽也好、计谋也罢,都难成气候。

    那自己可以做什么呢?

    收回目光,龚墨没有再去看他,靖远既然挡住了脸,必然就不会让自己瞧出来什么。

    龚墨看着房间都顶上,他大概是被束缚在一张手术台上,因为他的正前方是一盏手术灯,只是此时灯光未亮,屋内更是少有光源,显得格外昏暗罢了。

    身体此时依旧疼痛,这种疼痛之中还带着如同针刺一般的麻痹感,这让他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

    他的头也很痛,血管随着心跳律动,就好似随时都会爆开一样。

    昏迷之前都那股香气,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毒,此时依旧在发挥着效用——他能够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很少的一点点,可在那毒气的作用下,完全不听使唤。

    真是糟糕透了。

    龚墨再一次想到这句话,眼神冰冷。

第264章 当年!

    “龚墨,龚墨,龚墨。”

    靖远笑起来,反反复复地念着龚墨的名字,起初声音还算平静,可到了后面,却是带着一些复杂的情绪。

    “龚墨啊龚墨。”

    他忽然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具下露出来的嘴角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龚墨没有理他,反而闭上了双眼,静静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状态。

    他脑海中还回荡着之前的梦,梦里的一切显是已经掩埋在历史长虹中的隐秘,他不知道这些历史真相究竟和眼前的事情有什么关联,

    但就像罗耶说的,凡事都有缘由,绝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靖远似乎并不在意龚墨的沉默,

    只是用手指轻轻地在椅子扶手上有节奏地轻轻敲着,修长而白皙的指尖上,欢快地跃动着。

    “这一天,我真是等了很久了。”

    旁边传来了轻微的声音,似乎靖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慢悠悠地踱步走到了龚墨的身侧。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我究竟是应该感谢你,还是应该仇恨你。”

    不知道这人到底想要表达什么,龚墨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他能感到那些侵入到他体内的毒素虽然还在发挥着效用,让他的身体依旧虚弱,无法凝聚灵力。

    但在他加入書舍之后,罗什一直在用符咒和药剂改善他的身体,虽然远不能说是百毒不侵、万邪不入,却也有着比寻常人,甚至比大部分的同行也要强悍的恢复力和抗性。

    他能够感受到,虽然很缓慢,

    但他的身体确确实实正在将毒素清除。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只要他能够调动灵力,就有办法和罗耶联系上,但显然,想要恢复到调动灵力的地步,还是需要一些时间。

    “应从什么时候说起呢?”

    靖远继续说着,似乎正在慢慢地回想什么,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

    “唔,要不,就从你出生那天开始吧?”

    原本打算不管靖远说什么都不予理会的龚墨,忽觉心神一震,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眼底立刻就涌现了不敢置信。

    “瞧,我这里还是有你感兴趣的消息,不是吗?”靖远此时就站在龚墨的头顶位置,微微低垂着头,俯视着他,眼底满是轻佻的笑意。

    那眼神丝毫不像是看着敌人,却像是看着一个有趣的物件,带着几分审视和几分玩味,

    眼中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深长。

    “龚墨啊龚墨。”靖远笑起来,笑容甚至显得有些甜,嘴角露出了一颗尖尖的小虎牙,“你知道吗,我一开始觉得自己是恨你的,可现在看着你的脸,我又觉得没有什么可恨的。”

    从下往上看着靖远的脸,龚墨根本不记得自己在现实的生活中见过这人,更不知道他们之间会有什么生死仇怨。

    靖远所说的恩义仇怨,绝不可能是近段时间因恶灵而起的纷争。

    龚墨透过面具看着里面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的眼底泛着很淡的红光,幽深可怖,和上一次在怨念漩涡中见着的要显得情感丰富多了。

    “你看看,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有承受,康健平顺地长到这么大,如今还是書舍里炙手可热的新星,多好啊。”

    靖远的头又低了一些,和龚墨的脸只隔着一只手掌的距离,那银色的金属面具散发着淡淡的寒意。

    “你到底是谁?”

    就算心里再怎么告诫自己不要去理会靖远,可龚墨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从他记事开始,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亲朋。

    他可以看见常人所不应看见的事物、听见寻常不可听之的声音,对于普通人而言,避之如蛇蝎是应当,无视鄙夷更是常态。

    从小就是在别人的冷眼中长大,他的世界中也只有不同寻常。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何去的孤儿院,自他有认知开始,他就孑然一人。

    于他而言,没有拥有过,也就不会希冀。

    只是偶尔也会想看看,他的父亲或者母亲,到底是怎样的人。

    那些他原本以为很淡的念头,却在靖远的几句话中,忽的被扩大了。

    “我?呵呵。”

    靖远似乎很开心龚墨终于睁开眼睛看他,终于肯开口说话,嘴角的弧度更明显了。

    “我是一个因你而受尽折难,然后从地狱回来的恶鬼。”

    他的声音是那种温和的,有些不羁又有些懒散的傲慢,只是听着并不叫人厌恶,可恨说出来的话,恶毒而冰冷。

    他那双带着淡红的眼眸中更有着一丝疯狂。

    “我应当感谢你,感谢你有个罪恶的家族,感谢你有个冷血而疯狂的父亲,还要感谢你有个愚昧但幸运的母亲,呵。”

    靖远说着,低低的轻笑起来,他伸手在龚墨的额前点了点:“我从有记忆开始,就在接受无休无止的痛苦,每一天,甚至每一小时、每一分钟,我都要在生死之间徘徊数次。”

    “我曾经无比渴望死亡,无数次希望就这样死去,甚至不敢奢求死后能够变成索命的恶鬼。”

    “可当我知道,我所承受的这一切,是替他人受过,我就再也不想死了。”

    靖远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手指从龚墨的额头掠过,抚上了他的右眼,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最脆弱的事物。

    “我猜你们已经知道了蛊壬宗,也知道我现在所掌握的力量,都是蛊壬宗所留下的。”

    “我想想,你们应该还知道蛊壬宗有个宝贝儿,不过这宝贝到底是什么,有什么用,你们却并不清楚。”

    说着,靖远收回手,重新站了起来,慢悠悠地开始围着龚墨所在的台面踱步,抬起右手轻轻地打了个响指,就见一簇火苗从他指尖凭空燃起。

    火苗呈现出黑色,焰心的位置则微微泛着紫意,它仿佛是有意识一般,围着靖远的手盘然一圈,然后慢腾腾地飞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龚墨微微偏头看着他,虽不知道靖远到底想做什么,但他所表达出的意思,似乎龚墨和蛊壬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他则代替龚墨,受了许多罪。

    龚墨心下起疑,不动声色地看着靖远以及那宛如活物一般地黑色火焰。

    他有些惊异的发现,那卷曲扭动的火苗,竟然隐隐绰绰地构成了一张有着五官的人面,正似笑非笑,散发着充满恶意的气息。

    龚墨登时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仿若瞬间有千万虫蚁从身体上爬过一般,刺痛万分。

    这是什么东西?!

    龚墨忍不住皱眉,强烈的不安感瞬时传遍四肢百骸,看着那只有核桃大小的诡异火焰,只觉得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大脑再次抽痛起来。

    看着这短短的一会儿时间,龚墨脸上接连闪过的不同表情,靖远似乎相当喜悦,抬起手,像是抚摸宠物一般,在那火焰上轻摸了两下作安抚。

    “原本这宝贝是给你的,可要获得这宝贝的认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更是一场万死一生的豪赌。”

    靖远一直在缓缓地踱步,这时又已经走到了龚墨的头顶位置,再次附身下来看着他,笑吟吟的,温和的声音叫人丝毫无法和他说的话联系起来。

    龚墨也凝视着他,随着靖远的靠近,那火焰也离得越发近,这让他大脑一阵一阵的抽痛,更觉浑身忽起一股燥热,仿若那漆黑的火焰带着能够炙烤魂灵一样的温度!

    “你啊,与其说是父母恩爱结晶,倒不如说是你那无能又卑劣的父亲一手创造出来的祭品。”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扬起下颚,嘴角的笑意就多了一丝邪戾。

    “他也不是蛊壬宗第一个尝试这么做的,只不过是第一个成功的人而已。”

    “这宝贝给蛊壬宗带来了无限的好处,但想要得到它的认可,却是千难万难。用了许多年,死了许多人,蛊壬宗才确信,只有极阴之日所诞之人,才有机会通过它的考验。”

    “而极阴之日所生之人中,却又以越靠近阴至之时为佳,你,就是这样出生的。”

    “阴极之时所生之人,要么属至阴,要么属至阳,你有幸成了后者,却是更合这宝贝的口味。”

    “你父亲高兴至极,以为自己乃至整个家族都夙愿终将达成,是以他们很快就决定在你满月之际,开启试炼。”

    “当然,他们失败了,失败的原因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这个办法有什么不妥。”

    “而是他们没想到,这件事被你那一直被瞒在鼓里的好母亲知道了。”

    “她与你父亲是家族通婚,本来感情就不甚好。蛊壬宗的事情又一向机密异常,自然不可能告诉她。却没想就在蛊壬宗大谋得成前,终究还是被她知道了。”

    “她看见了隐藏在蛊壬宗地底之下的实验室,看见了里面的恶鬼和怪物,看见了无数诡异又莫名的物件,吓坏了也吓傻了。”

    “她甚至没敢和别人说半个字,只本能地觉察到了危险,这夫家犹如地狱,恐怖异常,并且这些邪恶的家伙,还预备着要让她的儿子参加什么试炼。”

    “她看见了一簇会动的、有意识的火焰,看见它生生的将一个活人的灵魂从肉体之中撕裂出来,而自己儿子的试炼,正是要与这诡火相合。”

    “她立刻回到卧室,抱着你翻窗跑了。”

    “可笑的是,蛊壬宗在发觉外人来过,正在紧密追查,却没想这人是他们的夫人,而这位夫人,却已经抱着他们的希望从地狱中逃了出去。”

    靖远说到这里,低低的笑了一声,不知是嘲弄还是其它什么。

    “她只看见了蛊壬宗隐藏的冰山一角就已经吓坏了,加之邪气入体,抱着你逃出去的时候,已经有些疯癫。”

    “也正是因为这疯癫,她没有回娘家,也没有去任何正常人的该去的地方,而是多多散散地流浪街头,走出去了好几个城市都没有被蛊壬宗找到。”

    “可越到后面,她的精神就越是难以为继,断断续续的清醒让她更加清楚地意识到,把你留在自己身边,究竟有多么的危险。”

    “她害怕自己发病的时候会伤害你,更害怕蛊壬宗找到她,然后将你带走。”

    “所以后来,她将你留在了她认为安全的地方。”

    “那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到处都安装有监控,更不像是现在这般,处处都有轨迹痕迹。”

    “时隔三年,她娘家的一个表哥偶然碰到了她,发现是已经失踪数年的表妹,立刻就通知了双方家族。而那时,她已经完全变成疯子,可你却已经失去了踪迹。”

    “她一直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要藏好’、‘他们一定找不到你’、‘那里很安全’,她口中只有诸如此类的话,别的什么都问不出来。”

    “有她父母亲在,蛊壬宗也无法将人带走,更无法剥离其魂魄来查明你的下落。”

    “他们只得让她父母将人带回,然后想办法对她下蛊施咒,让她于返回娘家的第四十九天,在家中突然暴毙身亡。”

    “只可惜,三年的流浪生活,不仅完全摧毁了她的神志,她在蛊壬宗实验室中所沾染上的浓郁阴气,更是让她的魂魄变得极不稳定。”

    “而她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在‘逃离’之上,更是本能地抗拒着返回‘家’中,她死后,魂魄几乎是立刻土崩瓦解、四分五裂,然后迅速消散逃逸。”

    “即使是蛊壬宗用尽办法,也无法将她全部魂魄召回,更别提将其恢复如初,只能获取到很少很少的线索,根本无法让他们找到你。”

    “毕竟蛊壬宗擅长的是操控、是破坏、是毁灭。”

    “如此这般,龚墨啊,你才能逃过一劫,平安喜乐的长大。”

    “而我,则是蛊壬宗失去你之后,被选出来替代你的人。”

    靖远唇角的笑容越发明显,眼中红光闪动,似是在说一个相当有趣的故事一般。

    龚墨死死地抿着嘴唇,只觉得胸腔似有火焰在燃烧,怒火让他的血液快速涌动,只恨不能挣脱束缚,将面前这个轻巧说笑的男人揍成肉泥!

    靖远说的那些话,他直觉必不是假话,却更觉得憋屈气闷,强烈的情绪起伏叫他有些神智不清。

    他的记忆中并没有任何与父母、与蛊壬宗有关的记忆,他记事开始就在孤儿院,身边来来去去的都是“别人”,从来没有过“自家人”。

    他天生感情就略有些淡泊,却也不是真的冷心冷肺,只是生来的“浅淡”恰逢了“凄寒”,才让他后来从不强求“亲朋好友”。

    他小时候也偶尔有过对真相的“好奇”,无关这是源自于思念或是仇怨。

    可他没有想到,真相到来的这般突兀且残忍!

    他眼前不自觉地就浮现出一个狼狈不堪、污秽脏乱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走在荫蔽小路,宛如念咒一般地反复絮叨着什么,紧紧地却又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看上去同样污脏的襁褓。

    女人脚步蹒跚,赤足走在污水泥泞中,即使踩上了碎石玻璃也仿若不觉,就那样贴着墙,慢慢地、躲躲闪闪地走着。

    龚墨原本就锋锐的眉眼,此时更显几分冰冷肃杀,嗜血的戾气几乎要夺目而出!

    靖远看着龚墨那隆起的青筋,似乎更加愉悦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更欢愉几分,仿佛即将拆开礼物的天真稚童。

    “寻不回你,蛊壬宗,就只剩下我了。”

第265章 本该如此!

    龚墨脸色难看至极,靖远说的每一个字他都不想相信,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绝非仁善之辈。

    目前他们所遇见过的靖远手下,哪一个不是背负几十条、甚至几百条性命——怨之无端、恨之无道,不过只是一群被蛊惑而聚在一起的疯子。

    靖远不仅操控着这些疯子,甚至还在四处的捕获、制造嗜杀之灵,传播、扩散着怨恨和嗜血,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应当弃之如敝屣。

    可下意识的,龚墨却觉得靖远没有对他说谎。

    那些关于蛊壬宗、关于他父亲和母亲的事情,都是过去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想到这里,龚墨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虽然不喜欢恶灵,但对待自己的“工作”却是极其负责,为了积累经验,他常去查看書舍过往所处置过的灵异事件,翻看一些書舍中留存的典籍或者杂谈野记。

    虽然未曾看见过直接与蛊壬宗相关的,却也有与蛊壬宗类似的邪恶宗族。

    无一不是肆意为恶、视人命如草芥的魔鬼,为了他们扭曲而疯狂的贪欲,葬送了不计其数的生命——甚至有一些人死之后,还会索其魂魄,令他们真真的生死不能。

    而这个蛊壬宗,其疯狂和残忍程度,是这些小门小派无法比拟的,甚至无法想象的。

    在其隐没之前,就以蛊毒闻名,门下之蛊,不单单只是那些虫蛊、兽蛊、毒蛊,还有鬼蛊,其中诸多都是以活物为饲、人魂为饵!

    而这样一个宗门延绵至今、发展壮大至此,不知究竟吞噬了多少生命。

    自己身上竟然留着这个宗门的血,龚墨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感到恶心还是应该感到愤怒。

    他不想相信,却知道坚持不信没有任何意义。

    他直视靖远,看着靖远那双掩藏在面具下的脸——靖远说他是被选出来代替自己的人,代替自己背负上了宗门、代替自己承载了地狱般的“试炼”、更是代替自己,获得了那黑色火焰的认可。

    “你信了。”

    靖远看着龚墨的双眼中闪过无数种情绪,最终却又回归到了平稳、甚至是淡漠的状态,这才微微一笑,神色似有些欣慰。

    龚墨却没有理会,保持着沉默,靖远既然特地设计将他活着带来,又怎么可能只是告诉他这点密辛。

    还口口声声地说,不恨、不怨、不怪罪。

    纵然状态差到了极致,可龚墨没有一直停止思考,他的魂魄较之普通人其实并无区别,甚至本身还要弱上几分。

    可却是一直浸润在鬼眼所带来的鬼气之中,几乎可以说每分每秒都如同铁器一般受着锻造,又怎么能以寻常断之。

    想来在蛊壬宗的眼里,这是相当的诱人的,他们的目的,难道是自己的灵魂?

    “不,不不不。”

    就在龚墨沉默的片刻,靖远忽然笑着摇摇头,态度有种异样的慈祥温和,像是长辈一般看着他。

    “你的灵魂确实奇特,却也不是我将你带来的缘由。”

    说着,靖远停顿了一下,右手抚上了龚墨的脸。

    龚墨硬生生地忍住了想要偏头躲开的冲动,强忍着愤怒和恶心,看着靖远那白皙修长的手指落向自己。

    落向了他的右眼。

    他手指的温度低如寒冰,接触的瞬间,立刻就有刺骨的寒意传来。

    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就叫龚墨立刻就明白了。

    鬼眼,他想要的原来是鬼眼!

    龚墨手指下意识地紧握成拳,只恨眼下无力与之一战!他想要闭上右眼,却发现在那冰冷手指的抚摸之下,右眼只能不受控制地保持着睁开的状态!

    而靖远的手指,正缓慢地沿着他右眼的眼眶画着圈。

    入骨三分的寒意接连不断地从右眼处传来,右眼炙热的温度也正在飞速降低,龚墨甚至觉得连他的思维都在这冰寒之下变得缓慢。

    心下发寒,他清晰地感觉到,罗耶和顾炎施加在鬼眼上的封印,正在被缓慢但不可阻挡地瓦解!

    随着封印的衰弱,龚墨只觉原本就刺痛火热的右眼开始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这种疼痛他并不陌生,每一次过度使用鬼眼之后,都会这般。

    可这一次,撕裂感却格外明显!

    “龚墨啊,老天待你可真不错,竟然能够偏心到这种地步。”

    靖远缓缓说着,右手也停止了抚摸的动作,而是虚浮在他右眼上方,有节奏地律动着。

    “生于极阴之时,却否极泰来;诞于阴诡之家,却逃出生天。”

    “你都幸运至此了,老天爷却还馈赠于你,真不公平。”

    “呵呵,这世间,果然不公平得很。”

    说罢,靖远低低的笑了起来,那笑声意味不明,却叫人毛骨悚然。

    “你的灵魂确实特别,只不过我没有什么兴趣。”他转头看看停留在自己肩头的火焰,笑容越发明朗,双眼甚至有些闪亮,像一个得到了糖的孩子一样纯粹,“不过它很喜欢,等我办完事,就把你的灵魂喂给它,这样你也少受许多苦。你瞧,我是不是对你很好?”

    “那我可真得感谢你了。”

    龚墨嗤的笑出了声,满眼讽刺。

    是啊,他代替自己受了无尽的折磨,如今却“以德报怨”,给自己留了全尸,真可谓是仁慈至极。

    若不是那诡异的火焰对他的灵魂有着渴求,只怕靖远有着千万种方法让他万劫不复、生死不能。

    却可笑的标榜自己高风亮节、宅心仁厚!

    靖远既不因他的话语而动容,也不因他的表情而动怒,只是笑眯眯的低头俯视着他,如同神明俯瞰着楼蚁,带着成功者的从容,也带着胜利者的肆意。

    冰凉诡异的气息持续不断地从他的手指中散发出来,龚墨原本滚烫的右眼,此时却已经冷却下来,变得麻木——过于冰凉的气息缓解了鬼眼的反噬,也掩盖住了反噬所带来的疼痛。

    而令龚墨感到发寒的是,在靖远的能量输出中,他的鬼眼被迫开启了——作为主人的自己,却丝毫都无法操控。

    右眼虚无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浓郁到极致的红色身形,身形的边缘不同于往日看到的其它恶灵气息,是极其清晰,泾渭分明的。

    不,不止一个。

    他牵头的那一簇火焰,在鬼眼之中,也呈现出了刺目的红。

    他们都散发着诡异无比又危险异常的气息,龚墨一时间甚至无法分清谁更加危险。

    这个靖远,究竟是人还是鬼?

    被强迫开启的鬼眼虽然没有带来疼痛,却让龚墨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他忍不住死咬住牙关,避免发出任何的声音——右眼传来越来越明显的诡异触感,就仿佛有无数肉眼难见的细小触手,正包裹着他的眼球,将它向外拉扯!

    没有任何疼痛,甚至没有任何不适,但这样的感官却更叫人心中发寒、毛骨悚然!

    越来越强烈的能量波动汇聚到了他右眼的位置,强烈的能量波动,甚至压迫得他的左眼也无法视物。

    他的视野中只余下了浓郁的黑和鬼魅的红!

    “龚墨啊龚墨,”靖远的声音再次传来,却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龚墨甚至有些听不清,“我不恨你,是因为你不值得,不值得我恨,更不值得我费心去折磨。”

    “被上天眷顾的你,却还是敌不过我。”

    “这样的你,活得籍籍无名,也应当死得无声无息。”

    “我代替你承受了痛苦,现在剥夺上天给你的眷顾,这是理所应当,也是命中注定。”

    “你所获得的一切,都注定了会成为我的。”

    “因为上天也选择了我,放弃了你。”

    “所以我不需要恨你。”

    “不需要恨一个,即将神魂俱灭的普通人。”

    “龚墨啊,你就要死了。”

    靖远原本优雅轻缓的声音,不知不觉中变得有些尖利、有些疯狂,言语间充满了傲慢与得意!

    龚墨纵然无法看见他的脸,却也能猜到那面具下的五官是何等扭曲自得!

    他咬紧牙关,死命压制着身体的痉挛——开启的鬼眼可不是什么温和无害的存在。

    没有龚墨自己的灵力保护,被靖远的能量强行打开的鬼眼,此时正在疯狂地撕扯着龚墨的肉体和灵魂,吸取着他的生命!

    他能够感受到从右眼处传来的强大吸扯力,似乎要将他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死亡似乎就在眼前,龚墨甚至能够感受到来自死亡的气息,他的力气开始削弱,他的意识开始涣散,肉体的痉挛也在鬼眼的肆掠中开始变得轻微!

    死?

    龚墨残存的意识甚至都无法对靖远的话作出理解,他只听到了一个字。

    死。

    他就要死了。

    呵……

    这个字看着叫人敬畏,听着觉得刺耳,叫龚墨觉得怒火中烧。

    死了就死了,那又怎样。

    也许绝大部分的人都恐惧死亡,畏惧死亡,可他不是。

    死亡于他,并无所谓。

    他没有父母亲人的任何记忆,从小到大都是孑然一身。

    孤独中来,孤独中去,有何可惧?

    死,那就死!

    可他是龚墨啊,从来都是无所畏惧的莽夫!

    他不惧怕受伤,也不惧怕死亡。

    但无论是谁,想叫他乖乖吃亏,那绝无可能!

    死又如何?

    死,也定然要从敌人身上撕下一层皮!

    即使看不清任何事物,即使无法从桎梏中挣脱,可龚墨还是疯狂地凝聚着体内好不容易积攒的一丝灵力,用仿佛随时都会消散的精神力拉扯着它们,让那一点点灵力,向上汇聚!

    死又如何?

    死也不叫你好过!

    龚墨抽搐扭曲的嘴角拉扯出了一丝弧度,这在他不断抽搐,鲜血四溢的面容上毫不明显,只更添可怖。

    死又如何,他龚墨就算要死,也一定会拼命到最后一刻!

    死无惧!

    死无憾!

    死无所求,但求一死!

    那一点点微弱的灵力,如同摇曳的小舟陷落于汪洋,那么脆弱,那么危在旦夕!

    可它周围包裹着的破碎精神力,却如同夜之灯塔,执着地指引着它!保护着它!拖拽着它!

    靖远自然发现了这一丝微弱到不可计数的灵力,脸上轻蔑之意更甚。

    挣扎?反抗?拼死一搏?

    在绝对力量面前,连有这种想法都是愚不可及的!

    他嘴角的笑容更加肆意——只要抬抬手,这一点愚蠢的希望立刻就会破灭,可他不想这么做。

    他要等这一点脆弱的希望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爬到鬼眼前时,再将它摧毁!

    他不恨龚墨,可能够践踏这人的尊严,何乐而不为?

    渴求生机,便是对死亡最大的畏惧!

    他要让龚墨在怨愤中、在恐惧中、在无能为力的绝望中死去!

    不仅是死去,他要他,消失得干干净净!

    既然老天让他代替龚墨承受了这么多,那这个世上,便应当再没有龚墨的任何一点痕迹!

    “嗡——”

    一声轻响,在房间里面显得明显又不那么明显。

    龚墨听不见,可是靖远听见了。

    面具后的那双闪着妖光的目光,立刻就落到了声音发出的位置——那是龚墨的胸口,龚墨拼尽全力蠕动的那一丝灵力,就在那个位置。

    他虚浮在龚墨上方的右手忽成爪状,那原本缓缓输出的能量立刻如同炸裂一般喷涌而出!

    能量呈现出浅淡的蓝灰色,散发出一股阴冷而诡谲的气息,充满了死寂和毁灭!

    龚墨右眼完全被这种颜色的能量所包裹,甚至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见一团光影似乎正从龚墨的右眼处被剥离!

    那光影不停地在黑红两色之间切换,可细细看时,又有七彩的鎏光在表面游动,叫人看不真切。

    龚墨身不能动、目不能视、口不能言,他的面色越发苍白,躯体的颤抖正在减退,似乎随时都会静止下来。

    也许颤抖停止的那一刻,就是他生命终止之时!

    可那轻浅如檀香一般的声音响起,一簇浅淡的红光从龚墨的胸前亮起,这淡淡的红光显得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烟消云散——但它没有消失,在亮起的瞬间,便如同燎原之火,立刻沿着龚墨的身体扩散开来!

    旋即便见一只莹白如玉的手臂,从红光亮起之处伸出,就好似龚墨的胸前,平白的长出一只手来!

    靖远一直注视着那个位置,原本轻慢、随意的目光忽然变得狠戾,手中光芒更甚,左手也随之抬起,一束更加灰暗、更加暴戾的能量径直冲向了那只手!

    “嗡!”

第266章 罗什之战

    昏暗的房间因为能量的回荡而敞亮起来,数种颜色的能量交织却叫人更难以看清其中情形。

    那只如玉一般莹白的手臂竖立在红光之中,手指轻轻一点,旋即便见红光迅即无比地向外扩散,宛若平地刮起的赤红色旋风——眼看靖远的攻击就要落在那手臂之上,一簇金色的火焰毫无预兆地顺着手臂从红光中盘旋而来!

    金色火焰一出,立刻就将房内阴寒驱散了大片——火焰所带来的金光,也终于为昏暗的房间带来了温暖的光亮。

    火焰以肉眼难及的速度汇集在了手臂上方,正面对上了靖远挥来的那股能量——

    “呲呲呲!”

    两股能量接触的瞬间就如同冰火倾轧一般的激烈,片刻僵持后,金色的火焰便占据了上风,将没有后续支援的灰黑色能量吞没殆尽。

    火焰继续攀升,更加迅速地盘旋而起——在红色漩涡的上空,凝聚出了一个金灿灿的人影!

    人影肩宽背阔、肌肉虬结,赤裸的上身不算太过壮实,却充满了爆炸般的力量。

    不是罗什又是谁。

    罗什出现,右手一抬一挥,便见同样金灿灿的金龙棍出现在了他的手中,棍深一挥一转,劲风立刻扫开一片阴霾。

    他冷眼一看,迅速将房间内的情况尽收眼底——徒弟被五花大绑捆在了一张手术台上,一个身形有些消瘦,看着略有病态、面上带着银色舞会面具的男人,就站在徒弟的旁边!

    这人是靖远。

    罗什立时得出这样的结论,瞧见他的动作,也立刻明白靖远的目标——鬼眼被靖远手中的能量所包裹,正被生生的从龚墨眼眶中抽离出来!

    龚墨那满身的血迹和狼狈、那似乎已到极致的痛苦痉挛、那明显正在飞速衰减的生命力,让罗什怒不可遏!

    这狗东西,竟然敢对他的徒弟下手!

    “滚开!”

    罗什爆喝一声,手腕一转,立刻棍随身走,在空中翻出一大片金光,带起连串棍影,肉眼看去,几乎像是金色幕布,径直对着靖远那还在抽离龚墨鬼眼的手横扫而去,棍影如繁、啸声咧咧!

    靖远的眼神自那手臂出现开始,就便得冷冽而阴寒,全然没有了之前的从容、优雅,他浑身上下开始散发出了沉凝、诡谲的气息——可他即没有将自己的手拿开,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动的,是那一簇悬在他肩上的黑色火焰!

    自从红光从龚墨身上蔓延开时,那漆黑的火焰就变得躁动,幽幽的火苗飞快卷动,如同无数支触手,张牙舞爪地撩动着——当罗什出现之后,那火焰形成的人面更是狰狞如鬼!

    眼见金龙棍携着劲风袭来,黑色火焰原地一卷,立刻如同油入滚火、怦然炸开!火焰瞬间井喷一般爆发,铺天盖地的向着金龙棍卷去!

    那火焰来势汹汹,却丝毫没有火焰应该有的炙热,所过之处只如同暴雪过境,刚刚因罗什身上的金光而略略回升的室温,立刻开始大幅度下滑!

    黑的焰与金的棍相撞,带来了滚油溅水的“滋滋”声,两股能量立刻开始相互倾轧,纠缠!冲撞!撕扯!然后混在一起,剧烈翻滚!

    罗什身下的红光更迅速地扩散蔓延,沿着龚墨的胸口往四肢和头顶扩散,将他的身体护在当中——罗什冷哼一声,手腕一转一抖,金龙棍立刻剧烈震颤,发出了金属嗡鸣,瞬时将裹挟上来的黑色火焰震得支离破碎!

    金龙棍在罗什手中一圈一扫,原本应当无形无质的火焰却如同棉絮般被棍身搅起,金光一覆盖于火焰之上,便立刻开始吞噬!

    火焰卷动得更加剧烈,凝结而成的扭曲人面大张着嘴,似在愤怒地咆哮,又似在怨恨地诅咒——轻飘飘的火焰滚动着、沸腾着,变得越来越粘稠!越来越凝实!连焰尖都便得圆润模糊,金光前进的速度顿时缓慢下来。

    它那双隐隐现现的眼睛,原本一直注视着从红光中探出来的手臂,眼下却是死死地瞪着罗什,强烈的负面情绪正随着火焰的卷动起起伏伏!

    交手不过转瞬,能量的冲撞却已经将房间里的其它东西尽数掀翻,整洁、精致,甚至可以算得上微微奢靡的房间,变得一片狼籍!

    靖远却依旧没有动,他还保持着最初的模样,只阴狠地瞪着不速之客——鬼眼的红光,已经有半数从龚墨的眼眶中脱离出来,鲜血一直向下流淌,顺着龚墨的头发淌到了手术台的桌面上,在那汇聚出了一片血迹。

    罗什目光森然,手中的金龙棍震颤得更加厉害,他身上金光更甚,散发出的却是强势而暴戾的气息——他的皮肤之下一直有金色的梵文在流转,只是金色与金色相融,便隐没在了金光之下——可如今那一个个梵文却接连转换成了血一般的红色!

    密密麻麻的血色梵文,承托得罗什的气息宛若地狱的恶煞,连带他的双眼也变得一片通红,金龙棍也染上了那嗜血的颜色!

    “离老子徒弟远点!”

    罗什大喝,声如洪钟,声波更是如同浪潮一般向外扩散!

    只见他的身形猛然暴涨一倍,肌肉隆起,金龙棍也随之变长变粗,在他手中宛若擎天之柱般轰然砸向了在火焰之后时隐时现的靖远!

    黑色火焰卷动着粘稠的身体,再一次迎上了罗什的攻击——可这一次,它的火焰没能如之前那般挡住金龙棍,瞬间被轰得四散零碎!

    火焰的面孔顿时更加扭曲,爆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嘶鸣,那些被炸开的零碎火焰在半空中扭转变形,然后再次膨胀!

    一个接一个的凸起从火焰中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前端更是冒出了一张张诡异扭曲的人脸,强烈的怨恨之气立刻四散而开!

    可它所做的一切再快,也快不过罗什的棍子——棍风带来的棍风几如尖啸,这一棍眨眼之间就到了靖远的头顶之上!

    “呵……”

    靖远的嘴角勾勒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他脸上的面具在金龙棍的威压之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似乎随时都要被碾压粉碎,可面具下的他却依旧安如泰山,目光森然地看了过来。

    他的双眼亮起了红光,那红光幽暗深邃、阴寒可怖,一瞬间,比罗什身上的能量更为强悍的威压以他为中心迅速扩张,立刻就将那漫天渲染的金光逼退开去!

    而罗什的那宛若能劈山填海的一棍就在靖远的额前停了下来——金龙棍的棍身,在距离靖远额头最近的位置,像被火焰炙烤着,飞速的变得通红!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刺耳的摩擦声从金龙棍那赤红的地方传来,肉眼可见的火星四散而飞,就好似坚实无比的金龙棍,竟然成了两人能量冲撞的桥梁,随时都有承受不住儿破裂的风险!

    此击力尽,罗什的脸色更沉了两分,金龙棍再抬再扫,将那些从黑色火焰之中挣脱而出的东西尽数挥退。

    就是这么片刻功夫,鬼眼看着竟已经出来大半!那红黑之色上所流转的七彩流光越发明显——而龚墨身体的痉挛也变得更加微弱,他的手指已经舒展、他的肩膀依旧松下,就像随时都要熟睡过去。

    “……”

    罗什的眼中的红光比之靖远,更多几分嗜血杀戮之气,回头看了那只依旧立在红光之中的手臂一眼,似乎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有了决断——旋即便见他身上流转的红色范文再次转变颜色,色深如墨,其息甚寒!

    四个虚幻的身影瞬时从他的身体之中分离而出!

    “罗骞驮”

    “毗摩质多罗”

    “婆雅”

    “罗睺”

    “听诏而来!”

    “吾主何令!”

第267章 何如?

    罗什给人的感觉是很多变的,在書舍的时候有些散漫邋遢,外出和委托人接触的时候仪表堂堂,和恶灵战斗的时候则是祥和博大中带着两分强势和凶悍。

    但这些都全然不能和此时相比。

    浑身的金光变得赤红如血,皮肤下流转着黑洞洞的、密密麻麻的梵文,每一个梵文都不如平日所见那般端正,而是不断扭动着的、散发出森森恶意的。

    他双眼中的红光格外暗沉,如同干涸的血液丝毫不见光泽,正森冷地看着前方——他的身后,多了四个同样血红的身影,每一个身影看似模糊,却又能叫人清晰地分辨出每个细节。

    一个高大威武、浑身散发着嗜血气息,身着盔甲、手持宝剑,抬手之间,似有万马奔腾之声;一个唇厚颈粗、双肩格外宽阔,张嘴便有雷霆之音;一个项间九首、面上尽是眼睛,还长着八条腿和数不清的手臂,出现的瞬间,对着前方就是一口火焰喷出;最后一人,外形和常人几乎无异,却有一双巨大无比的手,几乎和身形相当,活动之间,还在不断变大!

    “尔之所见!尽数灭之!”

    罗什的声音响起,却像是从地狱传来——森冷、阴寒、空洞、杀意凛然!

    他手中的金龙棍一伸一缩,便成了一条挂着倒刺的长鞭,鞭身暗红,就好似由鲜血浸泡而成。

    房间中的气氛再次变换,好不容易略略回升的温度此时再次急转直下!

    无论是罗什还是那新出现的四个人影,身体的每一处都散发着冰冷刺骨的寒意——那种冷,更像是在冻结灵魂!

    眼见靖远手中掌控的鬼眼几乎要从龚墨的眼眶中完全脱离,上面的红光几乎消失,只有丝丝缕缕的鎏金彩光维持着联系,罗什的眼神越发可怖!

    四个怪异猎奇的身影似乎与他心意相通,在罗什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已经发起了进攻。

    持剑的婆雅稚身形未动,却是将自己手中的长剑高高举起然后向前一指,他空无一物的身后立刻多了大片黑影,密密麻麻的攒动片刻,旋即顺着婆雅稚长剑所指的方向扑飞而出!

    宽肩背阔的罗骞驮身形一矮、马步一压,大刀阔斧地把双臂一展、气沉丹田,张嘴不闻其声,只听一连串的雷霆之音,与之同时,他双臂一抬,身后立刻凭空而现几乎蔓至屋顶的汹涌浪潮!——下一刻,就见一道裹挟着闪电的能量波从他口中射出,如同霹雳一般卷着浪潮扑面而下!

    罗睺怒喝一声,无比巨大的双手重重地一拍然后向两侧做出虚拉之势,旋即就见他那两只本就比寻常人大上许多的手掌更涨几圈,掌心变得通红,其间更有着肉眼难辨的东西在攒动,发出让人心惊的沙哑嘶吼!

    而长相最为诡异毗摩质多罗,所有的眼睛同时发出幽幽的蓝光,光若火焰,而那数也数不清的手臂则如同橡胶一样突然伸长,宛若活蛇一般蜿蜒而上,穿过那些眼睛所带来的火焰,立刻就变成了一条条火蛇!

    罗什立在他们中间,宛若炼狱君王,冰冷而嗜血,长鞭一挥一甩,直接对着龚墨的身体卷去!

    黑色火焰再次疯狂扭曲,火焰中争先恐后地冒出无数凸起,那些凸起在脱离火焰之后,立刻变成了一个个被怨念吞没的恶灵,张牙舞爪地向上扑来,正面对上了那些形式怪异且同样诡谲的攻击!

    一直没有什么动作的靖远此时也略略色变,面具后面的那双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显然对罗什的状态有所忌惮。

    可他的嘴角却轻轻勾起,带着一丝得意——他想要的,马上就要得手了,只要拿到鬼眼,他的愿望就能实现,整个枫家……不,是黑焰的愿望,也终于可以实现!

    到时候,这些人再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眼中的红光突然亮起,无数浓郁而纯粹的阴寒气息从他的身体之中飞速扩散,而此时房间之外,也响起了数声尖啸,显是靖远的手下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飞速赶来支援。

    强烈的阴气和浓郁的怨念,如同海啸一般肆意蔓延,迅速地从外面将整个房间包裹,以那华丽的墙面为交界,双方的能量几乎瞬间就冲撞在了一起。

    只听一阵短促刺耳的声音过后,整个房间的墙面、地面,甚至是天花板都发生了破裂,无数扭曲可怖到无法言状的东西从破裂的墙面之中挣扎着挤出来,宛若粘稠的液体一般被拉扯、撕裂,那些突出来的位置像是什么东西的面孔又好似尖牙利爪、刀枪剑戟,在这样的挣扎中变得更加骇人!

    原本不算特别宽阔的房间此时充满了怪力乱神,混乱的能量激荡四溢、相互倾轧,甚至叫人无法用肉眼看清事物!

    可这一室的混乱,其实只发生在片刻之中,罗什手中那仿佛被鲜血浸染出来的荆棘长鞭,已染卷上了龚墨的腰腹——而靖远手心中的鬼眼,仅仅只留下了极细的一丝七彩鎏金的能量还作为链接。

    靖远手中的暗红色能量,在罗什的血鞭卷上龚墨身体的那一刻,也立刻扩散开来,覆盖住了龚墨的颈项以上,将那只雪白手臂的所带来的红色能量逼退开来。

    龚墨的身体立刻便被三种能量锁定控制,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放松,就好似一个熟睡甚至昏迷的人被不同力量所拉扯,不受控制地向上抬起,脱离了桌面。

    罗什目光森冷,张嘴怒喝,他面上浮现出了恶鬼符文,口中更是多出两对獠牙,尖利异常,双眼不知何时开始褪色,大半眼瞳都变得苍白阴寒!

    罗什和靖远僵持着,他们身后各自的力量也在胶着着。

    血鞭卷在龚墨的腰腹上,荆棘锋锐,陷入到了他的皮肤之中,却奇异地没有伤害到他分毫。

    眼看几方就要陷入僵持,那一直静立的雪白手臂,修长的手指微微分开,结出一个单手法印,它周围的红光立刻如烟如雾般卷上了血鞭,然后融入其中——那荆棘一样的鞭子,立时像逢春的新木,飞速地窜出新鲜的藤蔓。

    每一颗荆棘,都演变成了一根枝蔓。

    枝蔓再生荆棘,荆棘在化枝蔓,无限循环!

    就见被力量拉扯到半空的龚墨,以腰腹为中心,迅速包裹上了一层荆棘藤蔓,速度惊人——血鞭藤蔓飞窜,对着靖远迎面扑去!

    黑色火焰也在此时向下一转,粘稠得已经不像火焰,更形似液体,如同盔甲一般覆盖上了靖远的身体——只是这盔甲上布满了叫人恶心恐怖的畸形面孔!

    血色的藤蔓覆上那恶心的盔甲,发出了让人牙酸的摩擦声!

    龚墨的身体成为了双方力量的争夺中心,似乎随时都有被能量冲击破碎的风险——就这么一刻的功夫,鬼眼那最后一丝链接,终于再也支持不住,悄无声息地断了。

    靖远忍不住爆发出了肆意的笑声,婆雅稚等诡谲的攻击被墙外的靖远手下所阻挡,血鞭藤蔓则与黑色火焰形成的盔甲相互纠缠——至少这一刻,谁也无法影响到他。

    只见他抓住鬼眼的手掌收回,左手向下成爪扣向了龚墨的面门,似乎要直接用手指将他的头颅完全穿透。

    距离之近、速度之快,龚墨的生死显然就在决定边缘。

    罗什暴怒地大喝着松开血鞭,直接欺身而上,他的双瞳已经完全变得苍白一片,身体碰撞,隆起了无数诡异锋锐的犄角,皮肤之下的梵文更是扭曲变形成了一条条恶鬼纹身!

    他的速度快极,眨眼间就来到了靖远的身前——可靖远的速度也不慢,指尖已然触碰到了龚墨的肌肤!

    “走开!”

    双方的争斗影响到了房间里所有的角落,肉眼所见尽数破灭,却唯独没有影响到龚墨。

    他像是死去又像是沉睡。

    生命的一切体征都在飞速流逝——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外界的任何动静,只觉得双耳嗡鸣、浑身僵冷,唯有胸腹处有一团暖流。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无法思考任何事情——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看不见、听不清、想不明白,整个人混沌一片。

    “哥哥……”

    隐约间,龚墨恍惚听到了鹤珏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声音很小,但是撕心裂肺。

    鹤珏怎么了?

    龚墨下意识的想,思绪似乎被拉回来了些许。

    为什么他会哭?

    别让他哭啊……

    他会拆家的……

    我在哪儿啊……

    啊……

    是不是狗日的罗什又欺负他了……

    好疼……

    到底为什么哭啊……

    饿了吗……

    龚墨胡乱想着,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只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难受。

    到底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我在哪儿……

    “哥哥!”

    鹤珏的声音更大了,可龚墨看不见他在哪儿,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本能地想要去找鹤珏的位置,安抚他,告诉他自己在这里,告诉他自己没有事。

    为什么要告诉他自己没事?

    啊……

    我在什么地方……

    我……

    怎么了?

第268章 极恶追捕令!

    司马禅在罗耶的办公室外踢踢打打地转了好几圈,这才磨磨唧唧地敲响了办公室的门,发出了细若蚊吟的一声“叩”。

    但一贯大剌剌的司马禅却被这小小的声音惊得跳了起来,下意识地就想转头跑走,门内却已经传来了罗耶轻柔的声音。

    大光头吸了口气,摸了摸自己铮亮无比的大脑袋,硬着头皮答应一声,开门走了进去。

    “有什么事情?”

    罗耶身穿一身金边暗红的长衫,衣衫领口绣着两只小小的雪鹤,正一脸平和地看着开门进来,然后扭扭捏捏不说话的司马禅。

    他依旧保持着平日的温和笑容,但无端端的,司马禅就是觉得有些冷,似乎这个社长的眼神并不如之前那样温柔。

    “那什么……嗯……”

    司马禅揪揪衣角又扯扯袖口,眼神游弋开去,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但罗耶却知道他想问什么。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司马禅第八次上门了。

    罗耶平静地看着他,面色不变,略略叹口气:“龚墨的生命体征很正常,暂时还没有清醒的迹象,再等等吧。”

    “啊……”

    得到回复的司马禅并没有表现出惊喜或是失落的情绪,只是用脚尖在地上画着圈,迟疑着开口继续询问。

    “……社、社长,那什么,我们可以去看看他吗?就、就是看看。”

    司马禅咽了口唾沫,没敢去看罗耶的脸。

    距离龚墨被靖远手下带走,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他们谁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当一切结束之后,罗耶只说和靖远发生了正面冲突,罗什和龚墨都受了重伤,两人都在休息。

    一直都在休息。

    除了罗耶和一级诡猎,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伤得怎么样,别说见面,就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外传。

    那天晚上,整个書舍都在震颤。

    屋顶、墙面、地板,连花园的草木都在颤抖,颤抖不算剧烈,却叫人完全无法忽视。

    而三诡书馆的外面,空气甚至出现了不易察觉到裂痕。

    旋即,書舍的人发现,罗耶和罗什两人同时失去联系,罗耶所在的院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所包裹,谁也无法进入,任何电子设备靠近这里,都会立刻受到影响。

    接连发生的异象来得太过突兀,加之社长院落的状况诡异奇绝,書舍立刻就进入到了一级戒备的状态,众诡猎纷纷聚集到了这里。

    一贯清雅别致的院落,此时被浓浓的雾气所笼罩,雾气并不纯粹,莹白之中还夹杂着淡淡的红和隐隐的黑,不规则的颤动着。

    而后,这种震颤突然变得剧烈,浅淡的雾气染上了更多的赤黑——倒不显得驳杂,只是气息有些阴寒可怖,像极了强大的恶灵。

    一时间,围在外面的诡猎都有些惊骇。

    書舍是什么地方?

    从某些方面来讲,说它是阳间最安全的地方也不为过。

    在这里,最不应该也最不可能出现的,就是恶鬼的气息!

    虽然院落之内散发出来的没有怨念,却明显夹杂了浓郁的阴气,阴气的森冷和灵力的柔和互相揉杂在一起,变得越发叫人捉摸不透,心惊不已。

    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众人一时间也不知道应当如何应对——他们进不去那片浓雾,而浓雾之中,也没有发现任何危险事物。

    匆匆赶回来的邢蝶查看之后,立刻安排人手去启动最强防御控制结界,将罗耶的院落包围了起来,并立刻疏散非战斗人员,甚至包括了等级较低的探查者。

    但实际上,其他诡猎还没来得及将结界法器拿过来,院落内的浓雾就开始剧烈翻滚,雾气中的白色变得更少,翻腾的程度像是风暴中的浪潮!

    里面阴气变得更加浓郁、更加强烈,绝对超过了寻常的S级恶灵所能拥有的!

    这样的场面,连邢蝶也为之变色,她立刻出手,在院落那无形的屏障之上,添加了自己的封锁结界。

    旋即一边指挥人加快速度构建防御封印结界,一边让任务中心通知所有二级以上的诡猎返回書舍。

    最重要的是,通知鹤摩!

    只是他们动作再快也没快过院落内的雾气变化,任务中心甚至都还没打通老道士的电话,雾气就再次转变形态。

    “嗡嗡嗡——”

    一连串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的声音从雾气中扩散开来,音波撞击在刑蝶的结界屏障之上,立刻激荡起一连串的波纹,汹涌至极!

    所有的雾气,开始飞速地旋转起来,转瞬之间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而那雾气中圣洁的白,已经快被侵染殆尽!

    “嗡嗡嗡!”

    “嗡嗡嗡!”

    那声音越来越大,仿若能量一般穿过无形的屏障,冲击在淡紫色的灵力结界之上,激荡起大片涟漪!

    刑蝶的脸色接连变化,结界以她为主导,她的灵力对结界内的能量气息也感受得最为直观。

    正因如此,她的脸色才变得越发难看,眼底有掩饰不住的担忧焦虑!

    当法器结界完全撑起时,结界内的雾气已经完全转为了赤黑之色,浓郁至极的阴气裹挟着森冷的寒气自内向外的扩散,秋初晚间所残余的热浪,很快就被披上了一层寒霜!

    草木开始凝结冰霜,院里的池塘结了冰层,就连刑蝶的结界之上,也弥漫上了淡淡的霜花!

    众人脸色的变化不可谓不丰富,谁也料想不到書舍之内,罗耶的院落之中会突然爆发出这样的情况!

    任务中心终于打通了鹤摩的电话,老道士让他们不要靠近罗耶的院落,并且三诡書的封存之地,也要设立向内的稳固结界,他立刻往回赶,然后就挂了电话。

    当大家忐忑不安地等待之时,院落中的雾气忽若心跳一般膨胀收缩,发出沉闷地咚咚声。

    罗耶的房门不知何时打开了,所有的雾气如同开闸的洪水,盘旋着疯狂地朝着门内涌去,甚至不给大家多少反应的时间,雾气就已经完全消失。

    “无事,惊扰大家了。”

    罗耶清清淡淡的声音从房间中传了出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多理,旋即就见穿着一身素黑长袍的罗耶走了出来。

    他面色平静,不若平日的温柔平和,眉目之间甚至含着隐隐的冷意,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有些冷咧锋锐。

    但这种感觉很快退去,他的眉眼略略柔和下来,便和刚刚判若两人。

    他轻轻一挥手,刑蝶设立的结界就如被风卷过的烟雾,柔柔的消散开去。

    “一级诡猎随我进来,其它人都散了吧。”

    说罢,他转身走回门内,留下外面一圈人面面相觑。

    刑蝶一直皱着的眉头,在看见罗耶的瞬间就松开了,虽然眼底还有隐隐的担忧,却是微笑着给其他诡猎下达了具体指令,然后带着在场的三个一级诡猎走进了罗耶的房间。

    屋内一切如常,除了温度低得有些吓人外,并没有太多的异常——唯有房间中间,有一黑一红两个巨大的光球。

    罗耶,就站在它们前面。

    “社长,这是……”

    感受到两个光球说蕴含的能量气息,邢蝶不禁咽了咽唾沫,迟疑着开口。

    听到询问,罗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回道:“龚墨和我取得了联系,我们和靖远正面战斗了,把龚墨抢了回来。罗什和龚墨都受了重伤,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

    说完,他略略停顿,声音不自觉地变得冰冷,隐含杀气。

    “即刻起,对枫家启动极恶追捕令,绝不放过他们任何一人!”

第269章 哭哭啼啼的白子夜

    罗耶最后答应了司马禅的要求,可他没想到,司马禅说的“我们”会有那么多人,在他办公室门外站了两排。

    这当然不行,最后的最后,只有司马禅、洛熙熙、白子夜得到了允许,其他人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至于白子夜的名额,真是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生生哭出来的,哭到罗耶都看不下去,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差点被糊了一袍子的鼻涕。

    罗什当晚就被罗耶送回了自己的院落,并在院落外设立了很强的结界,除了罗耶,谁也进不去。

    而龚墨,罗耶让人添置了一张床,直接安置在了自己的书房里,那之后,除了罗耶自己,其它人都没有被准许进过这里。

    龚墨就睡在那张新木床上,整张床被一层淡淡的白色结界所包裹,结界上有金色的符文在缓缓流转,散发出祥和宁静的气息。

    结界之中弥漫着乳白色的雾气,这让人从外面看不太真切。

    司马禅等人小心翼翼的凑过去,也不敢太大声,生怕罗耶一个不高兴把他们都赶出去,全都蹑手蹑脚地趴在结界上面向内张望。

    龚墨的身上有一床薄被,遮盖住了他大半个身体,只露出了胸口以上的位置——没有衣物,能看到他裸露的肩膀和颈项,上面有很多伤口。

    这些伤口都敷上了绿色的药汁,加上雾气的遮掩,看着并不如何狰狞,却多得让人心惊。

    龚墨的脸上盖有一条宽约两指的暗金色绸带,掩去了下方的双眼,而绸带上下露出的肌肤,则不满了暗色的纹路,蜿蜒曲折的以右眼为中心辐射开,占据了巴掌大的面积。

    即使有那时隐时现的雾气,众人也能看见龚墨完全没有血色的嘴唇,看出他的肌肤白得有些微微发青,就好像——一个死人的皮肤。

    忽然间,安静的房间中,出现了一声哽咽,很低很压抑,也很突兀。

    洛熙熙连忙捂住嘴,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哭出了声——她脸上挂着泪,满眼都是心疼,这么好一个师哥,竟然变成了这样!

    肉眼可见的肉体都那么多可怖的伤口,更不用说那些被遮盖住的地方——到底要失去多少血,皮肤才会苍白至此。

    可她很快发现,声音并不是她发出的。

    一向看着有点缺根筋、像是永远长不大的白子夜,看到自己的偶像大神竟然这般凄惨,再也忍不住地趴在结界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哭得实在太惨,眼泪鼻涕齐流,在众人目瞪口呆地注视中,哭到打嗝、头顶生烟。

    罗耶:“……”

    看见罗耶意味不明的表情,司马禅忽然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他想起了那天晚上看到的充满杀气、浑身冰冷的罗耶,一想到这些人都是自己带进来的,想也没想地一把提溜住白子夜的后衣领,准备把人丢出去。

    罗耶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把人拦了下来。

    “无妨,结界会隔绝声音,不用担心。”

    听他这么说,司马禅立刻松口气,把哭得鼻涕冒泡的白子夜放了下来。

    场面一时间有点尴尬,还是洛熙熙去书桌前把纸巾拿过来递给白子夜,才略缓和了一点。

    “社长啊,老龚,啊,不是,我是说龚墨现在的状况怎么样啊?”司马禅扣了扣自己的大光头,一边担忧的再次凑过去看龚墨那毫无血色的面孔,忧心忡忡的——真的不用送去医院输血吗?

    罗耶缓步走了过来,低头注视着龚墨,眉眼不见变化,却就是让人觉得森冷了几分:“他伤得很重,但实际上并不威胁生命。”

    说罢,他停顿了一下,微微叹口气:“在我们赶过去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只有小墨自己清楚。我现在知道的靖远的目的,或者说目的之一,就是小墨的鬼眼。”

    “那日战斗的时候,我能确认靖远确实从小墨的右眼之中将鬼眼,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右眼球都剥离出去。但回来替他疗伤时却发现,右眼虽有损伤,却并没有缺失,只是没有了鬼眼的气息。”

    “眼下小墨无法苏醒,根据我的推测,除了自身所受的伤之外,最主要的原因应当就来自鬼眼。”

    罗耶一边说着,右手轻缓地覆盖上了结界,淡淡地乳白色能量从他的掌心传递过去。

    “我能感受到他的生命波动,虽然有些虚弱,却并不危险。”

    但我,感受不到他的灵魂。

    罗耶在心里补上一句,并没有将它说出口。

    他不仅感受不到他的灵魂,甚至根本无法探查到他灵魂的状况,他尝试了所有自己知道的办法,都以失败告终。

    这一点,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就好,那就好。”

    洛熙熙跟着凑过来,眼睛、鼻子都哭红彤彤的。

    “恢复慢一点没关系,至少师哥还活着。”

    “可是、可是,大神要什么时候才、才能完全恢复啊?嗝……我的偶、偶像真的太惨了,嗝!要、要是我、我也是诡猎就、就好、好了……”

    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的白子夜,一听龚墨这么虚弱,顿时又抽抽噎噎地哭起来,眼泪跟开闸的洪水一样往外泄,鼻涕泡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

    “哎,我说,小白,人家熙熙一个女孩子都没你哭得这么厉害,你要……你冷静点啊。”

    看白子夜又哭起来,司马禅在心里哀叹这家伙到底是太感性还是太娘们,要不是看罗耶在这里站着,他差点脱口而出“你要点脸”!

    白子夜哭得打起嗝来,转头委屈巴巴地看向比自己高好多的司马禅:“我就这、这么一个偶像,嗝!我、我都还没拜、拜师成功……嗝!我偶像就、就受这么重的伤!嗝!我要是、要是,嗝!也能成、成为诡猎就、就好了,嗝!”

    “停停停!”

    眼看白子夜的哭嗝越来越厉害,司马禅连忙喊停,这小子不仅越哭越凶,他头顶的白烟也越冒越多,这让他那满头红发像是着火一般,甚是奇观。

    “哥们,冷静冷静,你都冒烟了!”

    “啊?冒、冒什么、嗝!”

    白子夜擦了擦刚冒出来的鼻涕,泪眼婆娑地看向司马禅,话没问完又打了一个嗝,然后看见一捧白烟从自己嘴里冒出来,顿时有些傻了。

    “你过来让我看看。”

    旁边静默半响的罗耶忽然出声,对着白子夜招招手,他微挑着眉,露出了几分似是好笑、似是意外的神情。

    闻言,白子夜捂嘴走过去,现在不单单是头顶,他的耳朵、鼻孔和嘴里也开始一阵一阵的往外冒烟,或者说,更像水蒸气。

    罗耶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搭在了白子夜的手臂上,柔和的灵力透体而出,悄无声息地钻入了他的皮肤。

    一时间,房间里没有人再说话,只能听见白子夜一声接一声的“嗝!”

    半响,罗耶意味深长地看了白子夜一眼,微笑着道:“你真的,想成为诡猎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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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异猎人的日常介绍:
这是一家奇怪的书店,这里最奇怪的就是藏书。
红书哀嚎,金书诵经,还有一本黑书,通往转生!
大学刚毕业的龚墨怎么都没想到,持书断善恶,执剑清苦厄——就是他的日常,他居然要和这些奇诡之物打一辈子交道!
诡书一合,龚墨叹息:尔可认罪?诡异猎人的日常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诡异猎人的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诡异猎人的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