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收坯
李水村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小山坳般的地方,处处农舍散落,下方一条不大的河流从山里蜿蜒流出,两岸芦苇枯黄,一片萧索。
此时芦苇丛里便慢慢走出一个瘦小孤单的身影,肩上两只水桶的水随着她的步伐一路倾洒,耳边是哪家在扯着嗓子喊孩子归家吃晚饭,哪家又在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才吵架,她抬头看了眼即将按下的天色,憋着口气加快脚步,一晃一晃地跨过大半个村子来到独门独户的李家时,才发现院门口围着不少村民。
而且路边停着一辆牛车,车边站个一身肌肉和灰尘,一看就像搬运工的那种男人,还有一个比较瘦小,手上拿着马鞭,应该是车夫。
这辆车牛很壮,车身很长还搭着四壁和篷,看不清里面装了什么,但很能装就是了,车底下是四个轮子,每一个都很宽,防滑平稳的那种。
这是又怎么了?
“老规矩,看了货色再定价格。”院子里面一个中年男子微沉的声音响起,过了一会儿啧啧叹气,“李长三的手艺就是比其他人要高上那么一两个台阶,李家婆子,你得了你男人的真传吧?”
“那是!”这是黄氏得意洋洋的声音。
可接着男人语调一转,惋惜地说:“可惜,就是泥料太差了。你这婆子,怎么就是不舍得多花点钱买好的泥料呢。”
苏铮听了隐隐明白了什么,便放下水桶扁担,费力地挤进人群,看见黄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而一个中年男子背对着门口蹲在地上端详着什么东西。
苏铮有些好奇地凑过去看中年男子手上的东西,只见那是一只巴掌大小的茶壶,圆底,肚子鼓起来,盖子和把手都很普通,和前世里复古风的茶壶有点像,不过它的颜色是灰褐灰褐的。
苏铮睁大了眼睛,一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紫砂壶啊,已经做好的紫砂壶!不过,为什么是这种颜色?
她想了下,朱红色的紫砂壶以及其他颜色的壶的图片她在网上都有看过,都说紫砂烧成之后色彩丰富美丽,可看这只跟普通泥巴无异的茶壶,她不禁好奇它真的能变色吗?
中年男子放下这个,又拿起另外一个看,地上三样都是茶壶,样子也都差不多,苏铮看不出优劣,但看那个质感,好像挺坚硬的,不似一碰就坏的样子。
现在这个情况,是人家来收紫砂壶吗?
苏铮的目光从壶转移到中年男子身上。
这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头上一顶厚厚的不知材质的帽子,几乎把眉毛眼睛都掩去了,下巴宽厚,长着有些邋遢的络腮胡,好像很多天没打理了。身上的衣服很厚实但也很旧很脏,手腕处挽起来,露出粗壮的手臂,而一根根好像能把一棵小树折断般的手指,此时格外轻巧地托转着壶。
她在打量他的时候,他似有察觉,抬头看了一眼:“这是……”
黄氏忙道:“我家外孙女,不懂事,还杵在这里干甚,快回屋干活去!”后面半句是冲苏铮喊的,然后又回头对男子道,“老方,咱都是积年的交情了,那些虚话闲话也别说了,直接给我个价吧。”
苏铮低头退了两步,但是也没就此离去,等着看老方怎么回答。
紫砂壶的行情,她很想了解。
老方把壶放下,拍拍手站起来:“里面还有多少件?”
“一共五十七件。”黄氏赶紧说。
“都晾过了?”
“那是当然,都说做紫砂三分靠做七分靠晾,这么重要的一环老婆子我当然有做,而且做得很用心呢。”
老方夹起眉毛思考,黄氏就紧张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老方道:“这样,一口价,每件坯三文钱,我全都收走。”
“嘶——”黄氏长抽气。苏铮紧紧盯着她,每件三文这个价格很高吗?
接着就看到黄氏一脸忿然:“老方你坑我呢,一件才三文钱?三文钱值个什么东西啊?”
“六个肉包,或者三斤大米。”老方云淡风轻。
“可以前可不止这个价,至少有五文的。而且你看这一件坯我卯在那里做也要做大半天,这还不算前头的风化摊场,打磨陈腐,晾的时候还要一天去看好几趟,我容易吗,你说就只值三文钱?我这还是李长三的手艺呢。”
老方嗤笑一声:“你不服气?好,那我就说明白点,这三件坯你是挑最好的出来的吧?里面的总比这些要差吧?”
黄氏顿时说不出话来。
老方继续说:“我记得上回来收是两个月前吧,也就是说你这五十七件坯里面就有放了两个月的……你先别急,现在是冬天,天气本来就干燥,一件坯放这么久,你这里条件又不好,那是要出事的。”
“这是一个干燥的问题。”
“还有就是泥料,不是我说大姐,你这泥料不纯,太不纯了,甚至还混了普通的泥。还有这个做工,如果真是李长三做的,那价值当然要高,可是你的技术,没到家呀。”
“料不好,做工不精,后期处理不当,这种壶烧成之后也就十来文一个,那还是要往其他地方销才卖得掉的,里头运费就了不得了。我们这个地方,几乎家家制坯,你这种东西满大街都是,太多太多了,要不是我们永年制坯厂赶在过年前要烧出一批大路货,这东西我还不想收呢。”
黄氏被弄得没话讲,苏铮看得暗暗吃奇,早上黄氏买青泥的时候那可是巧舌如簧,噼里啪啦一长串的,到了这里就蔫了,这老方好口才好气势啊。
老方又转头对里外看热闹的村民说:“今年天冷,外面很多河道都上冰了,航运瘫痪了大半,所以这泥坯很难运出去,差不多也只能是这个价了。你们家里有成坯的,愿意卖的,都拿到这里来,我也懒得再满村到处跑,如果不愿意,也可以自己拿到镇上去卖给专收这个的店里,不过老方我保证,绝对不会卖出比三文钱价更高的了,甚至大半的店都不乐意收了。”
村民们一听这话,互相看看,商量着都往自己家里赶去,一两个心急的还喊起来:“老方你等等,俺这就去给你拿来。”
第九章 三元钱和几百万
苏铮很吃惊,这么一看,好像做紫砂的人还真不少,不会是全村总动员吧?几个眨眼功夫,方才还满是人的院子顿时为之一空。
老方则对这个效果很满意,继续对黄氏说:“李家婆子,你这坯到底是卖不卖?决定好了没?”
黄氏薄嘴皮子上下碰了碰,埋怨着道:“能不卖吗,不卖连三文钱一只都没了,老方你这心真是黑的!”
老方嘿嘿一笑,也不恼,计算起来:“我看看,五十七,每件三文,那就是……”算了半天每个结论,就冲外边喊,“小徐,把算盘给我拿来……”
“一百七十一。”在一旁的苏铮忽然道,“一共一百七十一文。”
老方意外地看看她,笑着点头道:“对,就是一百七十一文,李家婆子,你外孙女很聪明啊。这样吧,我就给你凑成一百八十文,八八,发发,也是个好兆头。”
黄氏突然活过来:“对,八八好,就一百八十八文。”
“你这婆娘……好吧好吧,一八八就一八八。小徐小刘过来装货!”
小徐是那个车夫,小刘就是专业搬运工,他们两个搬着一摞圆盘形跟脸盆似的陶罐进来了,黄氏带着他们往自己工作室里走,苏铮也想跟进去,黄氏却觑了个空瞪她一眼。
戒心真重,这个时候还不忘提防她。
苏铮只好呆在外面,看到老方从随身钱袋里往外数钱。
苏铮又微微睁大了眼睛,不是贪财,这个世界的钱币她还是上回硬向黄氏讨钱时见过一次,好不容易能见到更多当然好奇。
只见老方的钱袋里铜板居多,散的有,用红绳串着的也有,碎银子参杂其中,老方就拿出其中拿出两串铜板,一串不动,另一串解开数了十二枚出来放回袋子,剩下的系好,苏铮便知道这样一串是一百文了。
钱货两清,老方说借场地在这收旁人的坯,黄氏有些不乐意,不过想想以后还要打交道的,就没说什么,但脸色也不好看就是了。
苏铮看看三个大男人就站在院门口吹风,俱是风尘仆仆的一身,脸又冻红冻糙,看着都让人替他们难受。她想了想,找到正在厨房忙活着做晚饭的黄氏,低语了两句,随即搬了三张板凳出去:“三位大叔,外边风大,进来坐坐吧。”
三人都有些意外,老方道:“别说,东走西窜了一整天还真累了,那谢谢小姑娘了。”他当先坐下,其他两人看看他,也跟着坐到土墙里头,好歹这里的风会小一点。
苏铮又进厨房到了三碗热开水出来:“我们家别的没有,如果不嫌弃的话,喝一口热水暖身吧。”
给了水也不看三人反映,她走到外面准备把刚才卸下的水挑进去,却发现其中一桶被撞倒了,应该是刚才村民一窝蜂离开的时候撞的。她叹了口气,提着那桶有水的回去,才把水缸灌得半满,免不了又被黄氏一通训斥,她抿了抿唇,认命地提起空桶再去河边。
再回来时,村民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带来了自家的泥坯,苏铮大致看了眼,也分不出那些和黄氏做的哪个优哪个劣,并且还看见不少并非是壶类的,什么缸盆瓦罐竟也有。
她听见两个村民正在以一种庆幸的语气交谈:“幸好永年制坯厂厂子大,需求高,不光是紫砂器,只要是陶坯,什么货都收,不然我们做出来的这些大概就要废在家里了。”
“可不是,永年制坯厂在整个庚溪镇同行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像外面那牛车,那还算小的,到大地方收货时那派大马车的可海了去了。估计我们这些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不过也是咱这里家家户户都做坯,虽然每家做的少,但合起来量就大了,否则就冲这又远又偏,人家也不高兴来啊。”
两人唏嘘,苏铮听出了一点东西。
从他们的话中大致可以判断出,陶业是本地一个不小的产业,紫砂只是其中一个分类。从事这种生产的除了具有规模的大企业之外,诸如李水村村民这类的业余人士也可以参与,不过显然不能参加整个生产流程,因为现在收的只是手工做出来的泥坯,还不是可以出售的成品,要变成可以使用的陶器,还有许多后续的工程。
比如她也知道的,烧窑。
另外就是,这个村子应该属于“庚溪镇”,而且相当偏远。
苏铮挑好了水,就呆在一旁静静地看,忽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姑娘好像对这个很感兴趣啊。”
苏铮差点吓了一跳,转头见是那个老方,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苏铮心里带上了一分警惕,不过人家送上门来,不大上几句话实在浪费了,她道:“就是有些好奇,我看这紫砂器价格颇低,好像挣不到什么钱,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做?”
“呵呵,这些庄户人家又不是靠做这个生活的,主要还是种田为主,只是不忙的时候才做一点,赚个零用钱。”老方道,小徐接替了他的工作在收坯,而那些正被收和等待的村民莫不是摩拳擦掌紧张期待的,再小的钱,在这些贫民眼中也是一笔财富,“并且可不是做紫砂做陶器没前途,任何事都是这样的,做粗糙活的,就是赚那辛苦费,而真正的紫砂大家,一件作品几百几千两的也不是没有。”
几百几千两?
苏铮低头计算起来,三文钱就可以买六个肉包,前世小时候没通货膨胀时,一个肉包基本只要五角钱,如果就按那个算的话,一文钱就是一元人民币,一两银子一千文吧,大致就是一千元,那就是说,一个茶壶可以卖几十几百万?!
天哪,这还是在一肉包五角钱的基础上的数据,岂非做一个茶壶就是百万富翁了?后世的紫砂壶有这么贵吗?
苏铮眼睛亮亮的,还有些茫然。
老方对这个小姑娘更是好奇了,安安静静,却挺会做人的,明明挺聪明有头脑,不是愚钝的,却被一个老婆子指挥着团团转,且看不出埋怨。现在听到大师的身价,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惊诧,艳羡,咬牙切齿着恨不得自己立刻达到那个水平。
是个有意思的。
基于这个认识,又或者是为了还刚才那碗热水的情,老方接着说:“不过那种程度的大师全国也没几个,他们的作品那叫特艺品,基本上几年也不会制作一件。普通人的话,做到职业工匠也就差不多了。”
第十章 舅母的算计
“那职业工匠收入在什么水平?”
“看情况看技艺。在厂子作坊里当值的,每月拿固定月薪,几两到几十两不等,做出好东西还会有奖励。也有在自己家里自由工作,做出东西再卖给厂子的,那就更不好说了,可以靠这个发家,也可以一贫如洗连泥料都买不起。”老方说道。
苏铮表示理解,这东西,看自身才华也看机遇,在她那个世界,有能力而郁郁不得志的有很多,付出与报酬不成正比的也不少。小职员坐办公室一个月领个两三千,管理层薪酬就高,CEO之类收入更是令人眼红。而自由职业者嘛,还真是什么情况的都有。
不过这才正常不是吗?如果一切都太容易得到,也就没有人会为其前仆后继,生活也就没有意义了。
“小姑娘也想走这条路?”颇有兴味的询问召回她的思绪,她一愣,半真半假地反问:“大叔觉得我可以吗?”
老方打量她半天,摇摇头,苏铮心里一咯噔,却听他说:“你不该做这个,这个行业太苦,尤其女子体力耐力都不够,会更苦。而且一行有一行的圈子,没人领着很难进去。不说其他,没有门道的话,你这个年纪,迟了。”
迟了,不是因为已经十四岁还一无所知,而是没有门道没有背景,还一无所知。
如果有背景,多少岁想学总有人愿意教授,可是像苏铮这样,出去应聘学徒,人家绝对会嫌弃的。
都十四岁了,我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能教,感情上还带得熟,为什么要选择你?
而且她是女子,无论哪个时代,无论哪个行业,女子的事业生命总是比男子短的,因为结婚生子相夫教子会使女子主动或被迫从事业上退下来,更何况这里是古代,男尊女卑的古代。
苏铮独自在屋檐下站了很久,看着远山高空,仿佛成为了一座雕像,最后缓缓吐出一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迟了又如何?辛苦又如何?
前世已经求之不得,如今因为一点点困难就要在开始之前结束吗?反正在这个世界里她能靠的只有自己,既然非要选择一样职业,她希望是自己喜欢的那个。
紫砂壶,她兴趣很大呢。
再退一步说,有等值兑换系统做后盾,怎么都饿不死的。
想明白了,她舒展开有些僵硬的肢体,视线下意识一瞥,看到院子地上躺着两块被踩扁的泥坯。
她心中一动,看看周围没人注意,便走过去捡起来,若无其事地往怀里揣。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早,一整天都是灰蒙蒙的,到了晚饭边上几乎几个眨眼间就变成了铅黑色,天上的云朵分不清哪里是哪里,连成一片厚重地搁在人头顶,好像要将这个小山村压垮一般。
没有人看见苏铮的小动作,不过当她准备趁着还没吃饭再去磨两下青泥的时候,一道人影拦住了她。
她抬头有些奇怪地看着神色吞吐的李存磊:“有事?”
平时没什么交集,除了一起吃饭就躲到房里看书学习的李存磊脸色发红,低头看着很少注意到的大表妹,心里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平、平安,你……”
苏铮看看自己:“我怎么?”
“我听我娘说了,说,说我们……”
苏铮盯着那手:“说我们什么?”
“说我们早就定了亲,四年前大姑带你们回来后就和我爹商量着把你许给我了,你是我的媳妇儿。”李存磊一鼓作气说完,掩不住一股得意,等着接受少女吃惊且害羞的表情。
白天他刚知道这件事时心口可是跳得飞快,说不上什么滋味,就是很有和所有人说出这件事的冲动。事后想想,觉得也挺不错,平时不多看两眼的大表妹不知不觉地瞅着机会偷瞧,而且越瞧越觉得眉眼柔顺,连那豆芽菜般的身材也觉得好看很多。
就如此时,暗暗天色里厨房土灶的火光从她背后映过来,映得她眉目沉静标致,眸如点漆;比自己小一个头的身高,裹在偏大的旧棉袄下面,越发显得娇小单薄,看得李存磊不知怎么心里痒痒的,更加不喜欢娘说给他换媳妇的决定。
“媳妇何愁娶不到?要个听话好拿捏的,小妹不比平安更好?眼下最重要的是磊儿的乡试,你知道,现在这世道真才实学说了不算数,最有用的却是门路,咱们没权没势,当然也没什么好门路,但没有却不代表创造不出来……送礼嘛,好东西我们拿不出来,但这人,却是有现成的……”
回忆起偷听到的娘私底下对奶奶说的话,李存磊皱起眉,心里反感得很,他的媳妇儿为什么要送给别人,娘又为什么说真才实学没用,没用的话他天天读书是为了什么?总归他会自己考上,才不要靠送媳妇攀上谁。
不过令他失望意外的是,他没能看到预料中的吃惊没有,娇羞更是一点也无,面前垂面含胸的少女只微微眯了一下眼,点了一下头:“嗯,我知道了。”
“你不吃惊?”
吃惊吗。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有一点,但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不会对她产生困扰。
“有点吧。”
“什么叫有点?你知不知道我娘要把你……”
苏铮挑眉问:“把我怎么?”
李存磊动了动嘴,话不知打了多少转:“总归我能说的都说了,接下去就看你的了,圣贤云谋事在人,现在机会还是有的,可你如果什么都不做就真的嫁不了我了。”
这语气,这神态,别提有多恳切多郑重了。
苏铮一愣,忽然只想笑,很想甩他一句,你以为你是谁我要赶着求着嫁你?自我感觉良好也不是这么表现的。
她看着那因随了胡氏而颇为周正的脸上的青春痘,也很正经地面无表情地回答:“嗯,我明白了。”
不远处黄氏屋前看着这一幕的小桃皱起短短黑黑的眉毛,这个动作在她圆圆的脸上做起来显得可爱又稚嫩,她嘟嘴问:“姨娘,李少爷好像挺喜欢这个表小姐,这么拆散他们是不是……”
“要是真的喜欢之前就不会不闻不问。”胡氏嘴角含讥,静静看着自己那个目送伊人而去的失意背影,“退一步说,就算他再中意这个苏平安,这次也得把人让给我。我拼着被那个老女人找麻烦也要过来这么一遭,又费了多大力气才说服黄氏和磊儿,难道能空手回去?”
第十一章 苏小妹和团子的身世秘辛
小桃不服气地嘀咕:“又不是非她不可,我看苏二表小姐也挺好的,而且年纪更小,更合适吧?”
“苏小妹?那种软懦可欺的性子怎么能在大宅子里活下去,只怕没几天就骨头渣都不剩了。而这个苏平安,我看她却不是个好欺负的。更何况,苏小妹那样来历不明的,我可不敢用。”
“来历不明?”小桃大吃一惊,“她不是也是苏家的女儿吗?怎么会来历不明?”
“哼,我那个大姑子,好命嫁了个举人老爷,结果几年下不了一个蛋,好不容易生了个平安,可没过几年忽然又冒出了一儿一女,谁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如果真是苏家的血脉,你以为会一个叫小妹,一个团子吗?”胡氏不屑地道,“结果没过多久苏家就出事了,他们娘四个投奔李家,没多久李苏氏就死了,磊儿他爹也得病去了,这一连串的事,谁说不是这对兄妹带来的。”
小桃听得脸色发白,颤声问:“难、难道他们是煞星?”
“煞星?看看那精致的小模样,那娇气的小性子,指不定还是哪个大户流落在外的骨血,怕是贵气太盛,生生压垮了苏李二家。”胡氏不无嘲讽地说,“那样的人物我可不敢招惹,苏平安虽看着不好掌控,但好歹是知根知底的。”
她斜睨娃娃脸的小桃一眼,忽然来了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小九九?你有本事也就罢了,可你说说看,自打把你买回来,我在你身上下了多少精力心血?可最后呢?是你自己不争气,连让老爷多看一眼都做不到!现在时间也不够了,那老女人又处处防我,再另外找人培养是不行了,苏平安是我最后的筹码,你要是敢使坏,哼!”
小桃忙连声道不敢,心里却不以为然。
没时间?是没银子再买一个丫鬟吧?她心里清楚胡姨娘入府三年一直很得宠,最近半年却走上了下坡路,自己是她为防万一早早买来调教的,可现在,在还没给她一个正式的机会之前她居然就要换人!
还说什么自己吸引不了老爷,把主意打到外甥女身上,还哄骗黄氏和自己儿子说是为了李存磊的前途。
儿子是什么东西?只是证明她年纪大,被府里女人时常拿来冷嘲热讽的由头、耻辱,她心里真正在意的只有她自己罢了。
这样的女人,要是哪天得势了,又不需要自己了……她看着苏铮坐到石磨前的纤细单薄身影,眼里闪过一丝晦色。
一个乡下粗生粗长的野丫头罢了,有个举人的爹有什么用,落草凤凰不如鸡,你凭什么来压我一头。
苏铮可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和某些秘辛,她实实在在地累了一整天,连抬一抬手都抖得慌,肌肉牵拉间好像万千肌丝都在苦苦呻吟。
食不知味地往肚子里尽可能多地塞晚饭,回到屋里直接往床上一扑了事,把苏小妹和团子看得面面相觑。
“唉,团子已经好了?”苏铮艰难地撑开眼皮问了一句,团子连连点头:“嗯,已经没事了。”
苏铮对他左右上下瞧一下,确实整个人气色好多了,甚至比昨晚生病之前都要好,圆圆小小一张包子脸上两只黑葡萄般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很有神气,就是太瘦了。
系统出品果然不凡,药到病除这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她高兴地想着,在苏小妹和团子注视下闭了眼,不大一会儿就没动静了,不过他们可不知道此时她正对着个人中心傻笑。
姓名:苏铮
等级:0
能量值:-3122
经验:31%
累了一天是值得的,看,债务一下子还掉了大半。苏铮特地留意过,不只是磨青泥时会涨能量值和经验,就连擦桌洗碗挑水,只要是劳动,皆可在那个过程中产生能量值,而且产生的多少与劳动强度成正比,干得多累得快,能量值增长的速率也大大提高,平均下来,一小时可以赚到400到500的能量值。
一想到明天再干一天就能还清债,还能有剩余,苏铮就有种仰天大笑的冲动,当年打工赚到第一笔钱的兴奋踏实也不过如此了。
一夜好眠,第二日黄氏倒是没再天不亮就叫她,苏铮自己在床上赖了好大一会,终于在屋外有走动声时咬咬牙爬起来了。昨天青泥还没磨完,正好今天继续。
“呦,大表小姐早啊。”一出门就碰上娃娃脸一身嫩绿的小桃,对方笑得十分明媚和善,语气却多是惋惜,“姨娘今儿就要回去了,人在高门大户里就是不自由,难得出来一趟就要急匆匆地回去,不若表小姐你们,人在乡下虽然清苦了点,但做什么都由自己啊。”
苏铮是已经看明白了,这小女生对自己有敌意,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她也不是会委屈自己向讨厌自己的人贴热脸的,淡淡地点了下头:“你找我什么事?”
小桃被梗了一下,不由憋了口气,她本想趁这时跟苏铮多说说府里的各种不自由,各种污秽烦心事,让她自己产生反感而拒绝胡氏是最好,可人家却是搭理也不搭理她,让她想好的所有措辞都白费了。
她眼里闪过不加掩饰的阴冷,挑起下巴说:“姨娘找你有话吩咐。”
苏铮拍拍衣摆,黄氏她暂时不能招惹也就罢了,一个改嫁给别人当了小妾的女人也能随意找她“吩咐”?
不过,想到昨晚李存磊吞吞吐吐的话,她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胡氏正坐在黄氏屋里的掉了漆的椅子上,苏铮随意瞄了眼这间屋里的布置,二十平的样子,一张放着好几床被子的木床,床头堆着米缸和好几袋土豆地瓜白菜之类的食物,墙边是两个老旧立柜,另一边是一张矮矮的木桌,上面摆着油灯和蜡烛,还有一些工具和一块泥块。然后就是一把胡氏正在坐的椅子,两张小板凳,门边墙上挂着不少农具。
黄氏坐在床边和胡氏话着家常,见苏铮进来就招招手:“平安,外婆这还有两个泥坯落了昨天没让老方带去,正好你舅母要回镇上,你跟她一块儿走,把泥坯送去永年制坯厂。”
第十二章 眼眸
苏铮看了眼矮木桌上的工具和泥块,余光瞄到黄氏暗暗紧张地握上了手,而胡氏气定神闲,遂垂了眼睛,低声道:“两件坯只得六文钱,进镇是搭舅母的车,可从镇上回来就要自己搭车了吧,不知车钱比六文多还是少。”
黄氏一愣,胡氏也怔了怔,笑道:“那当然……”
黄氏却扯亮了嗓门:“搭什么车,你有两条腿还怕走不回来?”
苏铮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嘴巴,虽然没再说什么,但那表情显然在说她不乐意。
黄氏看着就又想骂。经过昨天,看着苏铮那么勤快勤恳,之前对她有了主见不再听话的怀疑便散了很多,这还是个她说什么就做什么的软弱丫头,要不是胡氏说她有别的、更大的用处,她还真舍不得放掉这么个劳动力,因此她看着苏铮便心里气闷肉疼,觉得损失大了。
胡氏见状忙抢先说:“亲家母,和孩子大小声做什么?”她拉了苏铮的手过来,柔柔地看着她,“平安也是太少出门,路都认不得,所以胆怯不是?平安你放心,回来的车费舅母出。唉,要不是舅母得马上回府,永年又离得府上太远,舅母就自己帮你外婆走一趟了。”
苏铮与她对视了一眼,不怯懦也不太精明,平静之中恰到好处有股不轻易随波逐流听信他人的坚定,然后点了下头:“多谢舅母了。”
李水村确实是偏远,小马车不停地走了很久,苏铮估计都该有一二个小时了,才从人烟稀少的荒田树林间走出,来到人较多的市集上。
苏铮想探出头见识见识这个世界的风情,她这具身体的前舅妈却纤纤手指一拦:“平安没出来过吧?你不知道这镇上不比乡下,女孩子是不能抛头露面的,从车上举着帘子往外瞧,那是没规矩的人才做的事。”
苏铮不解地眨眨眼睛,拿起装着泥坯的盒子:“那外婆还让我来送这个?抛头露面是难免的吧,难道一会我还要蒙着脸去永年制坯厂?”
胡氏愣了下,接不上话来,苏铮则已很干脆地掀起马车壁上的帘子。
车窗很小,就笔记本屏幕的尺寸,透过窗可以看见街上是一串的店铺,卖什么的都有,布料衣服,豆腐馒头,大米菜油,还有医馆酒楼,不过更多的,苏铮看到还是陶器店。
有的是普通陶器陶瓷,还有的好像专门出售紫砂器,她看到那些店里的木柜子上摆满清一溜的红色深紫色茶壶,粗粗一看应该是紫砂壶没错。
现在时候也不早了,那些店里大多有三两个客人,也不知道生意算不算好。路上的人则比较多,叫卖的和行人都有,基本上都是穿着厚厚的棉衣,不过样式和颜色比李水村就丰富多了。
正如胡氏所说,男子多女子少,而且女子就算有也多是妇人模样的,只能说明这地方对没嫁人的女孩限制比较严。
真不是个好消息。
“看看也好,平安你有没有发现别人看我们这辆车的目光都是带着羡慕的?”胡氏恢复了从容,又找起话题。
苏铮如言看去,确实发现经过旁边的人都会朝这里看上几眼,但眼热羡慕什么的倒是没看出来。
她从善如流地问:“为什么?”
“因为能坐马车出行的人非富即贵,一般人家连马车都雇不起,人家自然羡慕。”胡氏淡淡地说,却掩饰不住言语之间的自得虚荣,好像非富即贵的就是她本人一样,用一种诱哄的眼神看着苏铮,“平安想不想天天能做马车,天天和舅母一样穿好看的衣服,戴好看的头花?”
做这种车就了不得了?苏铮摸摸身下又糙又硬的车板,垂着眼睛说:“不想。”
胡氏脸一僵,接着就看苏铮微带天真和赧然地道:“我只想要每天和弟妹都能吃饱饭就好了。”
胡氏心口一松,笑道:“你这孩子心还真小。不过容易满足也是好事,要吃饱饭还不简单,舅母就可以让你们天天不但吃得饱还能吃得好。”
苏铮抬起眼睛,静静看着她。
胡氏见这么容易她就上钩了,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要你肯听舅母的,舅母就带你去一个地方,在哪里你所有的愿望都会得到满足,每天都有好吃好喝,还有无数的丫鬟伺候,你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也能让你小妹和团子过上安稳的日子。”
“安稳的日子啊……”苏铮眯起眼睛,眼神有些迷离,暗暗瞥到小桃的愤懑不满,忽然问道,“舅母你还没说到底要带我去哪呢。”
“等你到了就知道了。”
等到了也差不多该被你卖了。
苏铮早就看出不对劲了,从小桃的敌意,到李存磊的吞吐,再到黄氏连夜赶出两件坯,以此为借口让她跟胡氏出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目的,而且是不好的目的。
最值得深思的是,胡氏居然还给她新衣服,让她洗了澡,弄得干干净净再进镇。
她又不是去参加选美比赛,穿得这么好做什么?
她看看自己身上的青色夹袄。交领右衽,襟前绣花,腰间垂有腰带,下面是配套的棉裤。披肩长的头发被洗得干干净净,扎成一个双丫髻,绑上青色丝带,额前随意垂着些碎发。
她照过镜子,现在这个样子绝对算得上清俊秀丽,这个身体生得好,十四岁豆蔻年华因为吃得不好才刚刚开始发育,青袄加身之后便犹如一朵裹着绿萼的花骨朵,已能窥见一二分日后的华妍。
可就算胡氏摆了个火坑在前头,她也得继续走。
出村的机会实在太难得了,错过了这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她必须弄清楚一些事情,否则独立生活无异于痴人说梦。
要想个办法甩掉胡氏。
胡氏见她半天不说话,自管自憧憬起来:“到时候我们联手,想要什么有什么,想出来就出来,看看还有哪个敢动不动甩脸子?那时还做这种车?要坐就坐最好的。最好的,比我们这个大上一倍,真是镇上最豪华的车了……”
像是专门为了打胡氏的脸,她话还没说完,窗外就上来一辆十分宽敞巨大、得是四五倍于她们的马车。
四匹毫无杂质的雪白骏马并排拉车,脖子上金晃晃的铃铛清脆直响,车壁由明艳奢华的黄布钉着,恰到好处地露出有着精美花镂的木质结构,外面还垂挂一条条纱幔,纱幔随风飘起,正好拂到苏铮脸上,上面金丝绣制的花纹刮得她脸有些疼。
她皱眉伸手拿开,眼睛不经意往那里一瞥,恰恰看见一只狭长幽深的,恍如名剑敛光的漆黑眼眸。
第十四章 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紫砂世家,位高权重?
苏铮被惊了一下。
第一是知道这里居然有紫砂世家这样的存在。何为世家?必定是世世代代都做这个并且做出了名打出了品牌才能得到这个称谓。
这从侧面反应出紫砂业在这个世界是个不小的行业。
这其实是个好消息。
行业越成熟虽说融入进去越难,有所突破成就越难,可是就因为它成熟,给人的生存空间也就大啊。这就像在大公司里,门槛高出头难,但有保障,只要有才能总有熬出头的一天。
不过苏铮却高兴不起来。对方是一个庞然大物啊,难怪那马车那样豪华,那样嚣张,那车夫也,那么凶残过分!
对,就是凶残过分,驾自己的车却打到别人的马,苏铮不知道发生这种失误的几率是多大,可是掌握好力度能让受伤的马在自己人离开后才发作,做到这一点就绝对不是一个意外可以解释的。
那车夫是故意的!
因为听到胡氏的话而不屑不耻,所以就下此狠手吗?实在是没有道理。
那一鞭子挥下来的时候,他们就没考虑过马车失控所会造成的后果吗?简直是草菅人命!
张炳,琅家,还有一个,颜公子。
一双眼睛在苏铮脑海里闪过,她心中一凛,心头窜起的火焰顷刻便熄灭了,对方不是自己这个档次的人可以招惹的。
她吸了口气,又问:“琅家一直这么飞扬跋扈?”
那个女病人还想说话,含音的师兄却道:“贵人们的事我们平头百姓哪说得清?倒是听说后来出手制住狂马的黑衣人是个高手,身手俊得很。”
“那倒是。”含音道,“听说那人不知从哪里出现,又不知在何处消失,站在马上一拉缰绳那马就乖乖停住了,是个高手啊。”
高手吗?
苏铮眼前浮现那个挺拔的黑色身影,不知怎么总觉得那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才说了几句话,小桃扶着胡氏从里间出来了,苏铮叹了口气,她落得个腿脚受伤,而这两人却只是散了头发受到惊吓,精神上有些萎靡而已,真是不公平啊,而且现在要甩掉她们难度更大了。
胡氏大概向刘府求救了,两人就坐在医馆隔间里等候,这家医馆好像生意不怎么样,好长一会都没什么病人来进来,含音父女加上她的师兄三人完全搞定,苏铮坐了一会觉得无趣,正好听见医馆外面似乎很热闹,见胡氏没有盯着自己,便取了一旁的拐杖,一拄一拄地走过去。
医馆门边的空地上摆着张桌子,上面蒙块摆布,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家坐在这里拿着枝毛笔写着什么东西,旁边围着好几个大叔大妈,正在你争我抢。
“先写我的,我儿子出去做生意好几个月了都没消息,先给我写信。”
“做生意算什么?我家两个儿子都去打仗了,不比你儿子要紧?先给我写。”
“去!你儿子也叫去打仗?一个去搬菜一个去煮菜,这叫打仗?糊弄谁呢。”
一大叔一大妈争执得相当激烈,苏铮忍不住凑过去一看,写字的老人家霍然抬头怒瞪两人,笔杆子敲敲桌沿敲出许多墨星:“都吵什么,全部先来后到,再吵就都不写!”
还在争执的两人顿时不敢吭声。
大妈转头看到她:“小姑娘也来写信?后面排队去。代笔老张最讨厌人插队了。”
代笔老张?苏铮顺着大妈的手指看去,桌子后面靠墙的确立着一根竹竿,上面挂着的灰白色幡布上写着四个字,状似繁体,连蒙带猜应该就是“代笔老张”,肯定就是指写字的老人家了。
她小声问大妈:“这里是怎么回事啊,给人写信的买卖吗?”
“正是。”代笔老张抬头,“附近不识字的人都会过来叫老张我帮忙写东西,信也好其他也好,百字一文钱。”他尖尖的眼睛上下瞄瞄苏铮,咧开一口黄牙,“小姑娘是要写什么?”
“喂,老张,都说先来后到的。”大妈不满地叫起来。
老张嘿嘿一笑满脸皱纹:“凡事都有例外,你要有人家姑娘那么水灵我也给你例外。”
周围的人都笑起来,有一个人低骂道:“老色鬼。”
老张面不改色,苏铮却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我不写。”觑空瞄一眼纸上的字,工整端正,可惜隔得远看不真切是不是熟悉的汉字。
她有些遗憾,小心地回头看看,只见排队写信的人甚多,医馆里面都不能看到这里了,她眼神一动,脚下往外头挪去。
可惜她还没走几步,前面街道就呼啦啦过来好几个人,笔直走进明晖医馆,带头那个对含音打了个揖:“听说我们府上胡姨娘受伤了在你们这里医治,可否劳烦姑娘带路啊,哦,忘了介绍一下,鄙人乃刘府管事。”
管事?
苏铮忍不住回头,看到那个管事和他的几个跟班穿得有模有样,比街上的老百姓可强多了,连表情都极为神气,而别人看着他们都是羡慕中带点敬畏的。
正好这一眼,那管事也回头看过来,目光相当的锐利精明,只差没直接告诉人,他很厉害,不要惹他。
苏铮心中一突,若无其事地转回去,这个管事没道理认识自己吧?
事实似乎也是这样,那管事看了她一眼就往医馆里面走了。苏铮松了一口气,正想赶紧地离开,却发现周围的百姓因为看到刘府管事出现而三两围聚了过来,使本来就拥挤的地方变得更为拥挤了。
苏铮拄着根拐杖行动极其不便,又不敢高声高调,竟怎么也走不脱,等到周围人散开些,她身后却也响起了胡氏的低咒:“原来你从头到尾都在装老实,这是想逃?”胡氏一伸手拧住了苏醒的胳膊,疼得她皱起眉头,“逃得了和尚逃得了庙吗?你真是笨得可以,别忘了,你的弟弟妹妹还在李水村。”
第十五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庚溪镇中一大富宅的刘大户府里上下都知道,今日迎来了第五房小妾胡氏的回归,同时也迎来了一个年轻新客。
下人们看着站在倒座房阴影里的青袄少女,眼中净是好奇,猜测,怜悯和不屑。
苏铮没注意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她此刻只看见刘府这第一进院子里,院里屋里堆了满地或进进出出的推车货物,那暴露在箱子、盒子、牛皮纸之外的东西显示着这些东西都是紫砂器。
原来刘府是做紫砂器运输的,是庚溪镇里的航运大佬。
苏铮看着下人工人们将紫砂器包好,放入箱盒之中,然后搬上推车,觉得就是在看一场逼真的昔日时光电影。
“都别忙乎了,今日不出货。”几个人从外边大门走进来,为首的正是之前那个刘府管事,苏铮已知道他也姓刘,据说是刘府最大的管事,内外兼管权力极大。
“不出货?刘管事,现在许多河道都被冰冻住了,剩下的一些也熬不过几天,现在再不把这批货运出去,就要拖很久了。”工头不由辩驳道。
“拖也不要紧,这是东家的命令。”刘管事不容置疑地道,淡淡地扫了苏铮一眼:“闲杂人等站在这里做什么?”
苏铮身边陪她站在这里的小丫头怯声回复:“回刘总管,她第一次来,还要通禀许可之后才能进入内院,此时正在等里面的消息。”
像要证实她所说话的真实性,一个嫩绿色身影从内院里快步出来,“苏姑娘,夫人唤你进去回话。”
室内烧着炭火十分温暖,正对门口的地方立着一扇屏风,转过去便看见榻上斜倚着一个三十许的美妇人,正盖着薄毯伸着纤纤素手由人染指甲。这位大概就是刘府的夫人。
她下手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美貌女子,也作夫人妆,但比起美妇人的端庄雍容,只能以小家碧玉稚弱可爱来形容,皮相特别的嫩。而胡氏带着小桃站在一边,见苏铮进来就冲她直打眼色,满是威胁意味。
这位舅母,自打知道她有逃跑的打算,就如同撕破了脸皮一般,表面温和都不装了,苏铮知道她在威胁什么,无非就是苏小妹和团子的人身安全。
带她进来的丫鬟福了一礼就退出去了,苏铮一个人面对眼前三堂会审般的阵仗有些应付不及,手上紧紧握着拐,眼里流露出一股慌张来。
“嗯哼,你就是苏平安?”二十来岁的女子撑颌笑意盈盈地道,上下打量着苏铮,“嗯,倒是个好相貌,年纪也正正好,胡姨娘真是费心了。”
胡氏微虚一笑:“这是妹妹应该做的,张姐姐过奖。”
姐姐么,应该也是府上姨娘,而且排行在胡氏之前。
苏铮有些意外地看着张姨娘,也就是和她前世一般大的年龄,她心中有些发闷,这就是古代女子的普遍生活吧,没有才能权势便只能居于人下,和众多女子宅斗,只为了争夺一个男人的欢心。
张姨娘掩嘴娇笑,对苏铮道:“看到你我就好像看到当年的自己。夫人,当年妾身也是这么大就入了府的吧?”
刘夫人端详自己刚染好的指甲,又放下给人继续染,点头道:“府上姨娘进府年纪都小,小么,才健康有活力,像那些上了年纪的,也不知道会带着什么病。”
胡氏的脸色一时变得很难看,只得讪笑,刘府这么多女人只有她是改嫁进来的,入门时年纪最大,刘夫人这句话是冲着她来的。。
张姨娘站起走到苏铮面前,一张有些稚嫩的脸怜悯地看着她:“是啊,我们大家进府时都才这么大,所以每个人都清楚……”
她靠在苏铮耳边吐气如丝:“记得慢些长,等你身子张开了,老爷就不喜欢了……”
苏铮睁大眼睛,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然后一点点地,仿佛领悟到什么,霍然瞪向胡氏,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胡氏有些不敢面对她的眼神,对刘夫人笑道:“夫人,这丫头您也看过了,是个标识听话的,是不是可以让她进府了。”她拿起袖子拭了拭眼角,似叹息道:“年边一到老爷就回府了,妾身也是担心他一时收不了心,便想给找个俏丽知心的,毕竟夫人也不想老爷回了家还到外面去……”
刘夫人严重凌厉一闪而过,张姨娘见状忙娇斥道:“大胆胡氏,需要怎么做夫人心中自然有数,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
随即她又不怀好意地笑道:“说起来府里也有三年多没进新人了,是该收几个添添喜气,不过府里院子就那么多,来了新人,是不是有些老人就该腾出位置来啊?”
胡氏笑脸一僵。
“张氏,怎么和你妹妹说话的?”一直保持沉默的刘夫人终于开口,声音透着一家主母的威严,她看了看苏铮,微微颔首,“标致是看到了,但听话嘛,这世上最听话的莫过于身家性命掌握在你手中的人,阿赵,把东西拿上来。”
刘夫人身边穿着体面的赵妈应了声是,取出一张薄而发黄的纸张。苏铮看不懂是什么,却见胡氏看了两眼之后脸色一变。
“这是……”
“不错,这正是苏平安的户籍。”赵妈笑着说,目光扫过苏铮还茫然的脸,一字一句地道,“拿着这张户籍,衙门里走一遭,开个证明,官印一盖,就是卖身契了。”
苏铮脸蓦地白了。
赵妈很满意这个效果,瞋了胡氏一眼:“胡姨娘,你做事也太不小心了,既然把人带来,怎么不先把卖身契办好呢?幸好夫人英明,另外派人走了一趟李水村,说你为了控制苏平安需要这样东西,她就乖乖地交出来了,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胡氏脸色苍白,额头沁出细汗来,强笑道:“夫人,果然深谋远虑,这个……是什么时候拿来的啊?”
“就在前不久,你们前脚离开李水村。我们后脚就去了。”赵妈笑得亲切。
第十六章 解决一个
苏铮看着眼前这一番你进我退你退我进,深深吸了一口气,暗道,有手段啊。
赵妈说出那一番话,其实有三个目的。
一是让胡氏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逃出刘夫人的法眼,她不过是一只跳梁小丑,所作所为不堪一击。
同时,又是离间胡氏和苏铮,胡氏有把苏铮变成傀儡为自己所用的野心,黄氏则助纣为虐,苏铮对她们绝对有芥蒂了,即便最后她能在刘府混得风生水起,胡氏也别想能从中捞得她所期望得到的好处。
最后,赵妈又何尝不是在警告苏铮,刘夫人很厉害,道行远在胡氏之上,要想活命,不弃暗投明不行。
富人家的夫人吗?能力竟然不能小觑。
她垂头,在碎发下阖上眼睛。
胡氏撑着圈椅的扶手坐下,掩饰般地笑着,可谁都能看出她的底气不足:“还是夫人考虑周到……”话没说完,一个扑通下跪的声音打断了她。
“刘夫人,这一切事情我都不知道,外婆和舅母只说要我跟来镇上送泥坯,泥坯此时还在舅母那里放着呢,平安没有说谎,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千万不要把我的户籍变成卖身契!”
苏铮跪在地上,情真意切焦急万分地解释,眼眶都红了一圈,可暗地里却嘴角直抽:这什么地板居然这么硬,膝盖骨都要跪碎掉了!
这个时候什么事最重要?
当然是表明立场态度决心忠诚了。
胡氏想掩饰,她却偏偏不让。
她还以为胡氏顶多把她骗过来当当丫鬟什么的,谁知道她却打这种主意,把她献给自己的丈夫和她一样当一个小妾?亏她想得出来,这比把她卖到那些不干净的地方更让人恶心!
是可忍孰不可忍,当她是死的吗?
当然,苏铮毅然下跪也不只是为了出一口气,她还为了自己的户籍。
户籍是什么?在苏醒看来它就像前世的身份证,没有它一个人就成了黑户,连存在都是不合法的。
这个世界不知道有没有身份凭证这一说,但想想也知道,租房子买房子,找工作学手艺,这一切她需要做想要做的事情里,很可能就要用上这种东西。
如果户籍变成卖身契,她的未来可见是一片黑暗了,至少也会艰难很多。
对她的识时务,刘夫人和赵妈一致觉得满意,不过他们可不会现在表现出来,刘夫人眼珠一瞪,慢慢支起身体坐正,严厉地看着胡氏:“胡氏,这丫头说得可是真的?你是把她骗过来的?她丝毫不知情?”
胡氏心中微微发慌,心头转过无数个念头,打定主意不能让这个罪名坐实了。
她一抹眼睛,哭叫道:“夫人别听这个小妮子鬼话,分明是她熬不住乡下的劳苦饥冻,哭求着让我带她来府上享福,你看,她还特意打扮了才来的。我骗她我有什么好处?如今老爷产业做大,多少人盯着我们刘府,就想找到个把柄呢,这种时候妾身能为一己之私而做出坑蒙拐骗的丑事?夫人你要明鉴啊。”
刘夫人表情微僵。
胡氏颠倒是非,但最后一句,她却是说对了。老爷白手起家,如今事业如日中天,当成这庚溪镇第一富户,多少人眼红眼馋,就天天盯着刘府,恨不得找出个什么事做文章,把他们刘府拉下马来。若此时胡氏行骗的事闹大,影响很不好。
她本想借此事将胡氏彻底打压下去,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刘夫人厌恶地看着胡氏那双狐狸眼,这个肮脏的老女人,真不知道老爷看中她哪一点,非要收进府来,三年来盛宠不衰,近来虽走了下坡路,但……她看向跪在那里的苏铮,这次真要被她得手的话,这刘府都是他们舅甥二人的了。
只是不闹大不闹出去而已,胡氏,你以为我就没办法对付你了?
“即便错不在你,你处事不当也是事实,胡氏,自你进门,这三年里搅风搅雨可曾收敛过?我再不给你点颜色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刘夫人怒气冲冲地说,“来人,胡氏言行失当,将她带下去,关禁闭,直到老爷回来由他亲自处置。”
胡氏睁大了眼睛,赵妈一步上前将她抵在圈椅里,凑在她耳边道:“胡姨娘,你还是乖乖听话的好,否则,夫人能关你,也能做出更干脆的事,到时候老爷问起,你说他会为一个不识大体差点给他造成麻烦的女人,而与果断慧智替他守住家业的夫人脸红吗?”
胡氏嘴巴动了几下,最后再不甘心气势也蔫下来,任由两个粗壮的婆子将她带下去。刘夫人忽然又道:“小桃,你过来,站到我身边来。”
小桃受宠若惊,胡氏猛地转头,视线如同刀子:“小桃,你出卖我!”
她就说呢!她去李水村找苏平安的事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夫人是哪里得到的消息,现在看来是小桃通风报信的。
小桃低垂着头:“姨娘,奴婢也不想,但明珠不能暗投,你气量狭窄不能容人,奴婢只是想要一个更好的主子。”说着她福了福,便到刘夫人身后去了。
胡氏双眼发红,瞪着她,然后紧紧盯着地上面容惶恐、眼神却沉静的苏铮,一字一字地道:“你们的下场不会比我好。”
她被带了出去,张姨娘跟上去掩面而笑:“想不到咱们胡姨娘也有今天,不过说来也是,为了几年风光,连自己的外甥女都能拉下水,也不怕死后下地狱吗?是个人都要倒打一耙的。”
“下地狱?呵呵,我现在就在地狱里,还怕死后的事么?”胡氏咯咯妩媚笑着离开,张姨娘冷哼,甩了下袖子,转身回屋。
屋里,苏铮还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地面,但若仔细看去,可以发现她的肩膀在轻微地颤抖,怕得很厉害一般。
刘夫人姿态舒适地靠着,由小桃锤着肩,语意散漫地道:“苏平安是吧,你说本夫人要怎么处置你?”
苏铮身体猛地一颤,更深地低下头:“小人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敢妄想,只求夫人能放小人回去。”小人都出来了,苏铮在心里撇嘴,人抛开羞耻心真是刷新下限的。
小桃忽然道:“夫人,别听她哄骗,这个苏平安她藏得深,阴着呢。”
第十七章 暂逃一劫
苏铮猛然抬头,怒视小桃:“小桃,我可曾得罪过你?人不能昧着良心说话,你倒是说说我哪里阴险了。这样抹黑我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能得到什么好处?
刘夫人眼睛眯起,赵妈神色微微不善,张姨娘眼里则是不屑嗤夷。
苏铮胜在皮相好,别看她现在脸上贴着块纱布,还拄着拐杖,但深宅女人,一辈子也就是和女人打打交道,眼神是何等毒辣,怎么能看不出她的优秀?
别说现在年纪小的时候能得老爷欢心,就算长开了也未必就会和其他人一样失宠……毕竟老爷也并非完全是那个癖好,否则胡氏怎么进得了门。这个姓苏的很可能一朝得意便是一生得意。
而小桃有什么心思?无非麻雀变凤凰,全府的人都知道。
姓苏的上位了她当然就没有机会了,由此看来她也不是什么安分的好东西,才刚得志一点就想着把别人打压下去了。
小桃心中一跳,对上苏铮明亮愤怒的眼神,不禁心虚。
前不久,苏铮才在马车上救了她……
她心虚闪躲的样子在室内几个女人眼里,就是小心思被拆穿之后的反应,于是没有人再怀疑苏铮的软弱胆小是装的了。
刘夫人沉下了脸,挥挥手:“小桃,你先下去。”
小桃咬咬唇,应声退出去。刘夫人这才对苏铮说:“你只想回去?”
“是。”
“不喜欢这里?”
“这里屋子又大又漂亮,一定有很多好吃的,当然喜欢。”
张姨娘娇笑道:“你就看重这些?那好,你既然喜欢这些怎么还要走?”
苏铮低下头,过了片刻才低声说:“我不想变得和姨娘一样,在乡下除了累些苦些,其它都是好的,茶饭虽粗,但吃得安心。”
“吃得安心,吃得安心……”张姨娘喃喃念道,复又掩袖笑道,“夫人,你看看,举人老爷的女儿果然就是不一样,就是有骨气啊。你这些话都是你那死了多年的爹说的?”
举人……老爷?
苏铮怔了一下,苏平安的父亲是一个举人?她从没听人说过。
张姨娘的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多说多错,她低头保持沉默,这在别人眼里就是因为想到亡父而伤心失落了。
刘夫人咳了一声,声音较之前要柔一些:“只要你做得好,在这里一样能吃得安心,不但安心,还舒心无比。”
苏铮头埋得更低。
刘夫人眼里闪过不耐烦,她最不喜欢这样木讷不上道的了,这样的人最是倔。她看了赵妈一眼,赵妈上前道:“你既然来了,就好生呆在府里吧,夫人不会亏待你的,先学好规矩,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苏铮搭着她的手站起来,忽然哎呦一声跌倒,吃痛地揉着自己的左小腿。
人们这时仿佛才意识到她是有伤在身的,刘夫人皱眉问:“这是怎么了?”
“过来的时候出了点事,伤了腿和脸。”苏铮怯怯地道,拄着拐杖起来,起到一半又脱力摔倒,拐杖在地上发出老大声响。
刘夫人讨厌地将眉头皱得更紧,苏铮被看着都快哭出来了。
“你这腿还能好吗?”
“不、不知道……”
张姨娘状似无意地加了一句:“过大年的,家里摆着一个拄拐的,这……”
刘夫人脸色变冷。
老爷是做生意的,最忌讳这些事,别说往家里留有伤病的人,就是府里的人得了个小病也要赶紧送出去的。
那养到别庄上呢?
苏铮看看两人神色变幻,暗里咬咬牙,忽然跪了下去,哭着说:“小女蠢笨得很,留下来万一冲撞了府上贵人就罪该万死了。再说万一这伤养不好……求夫人让我回去吧,我不敢给夫人添麻烦。”
刘夫人深思着,最后叹口气:“也只有这样了,那就委屈你了,你先回去吧。”
左右年纪还不大,耽误不了这么一两个月。
苏铮心里一松,正要把自己的户籍折起来,暗暗喜道:户籍啊,就这么到手了,只要再拿到小妹团子的,就可以……
不,在那之前,还要具备养活自己的能力。
才这么想着,手上却是一空,户籍竟被抽走了,赵妈一边将其折起来一边道:“这东西你自己带着也不安全,万一又给你那黑心外婆交出去就不好了,还是先放夫人这里吧。”
“这……”
“放心,我们只是替你保管,你什么时候养好伤了再回来拿不迟。”
“……”苏铮简直想骂娘。放我这里不安全,难道交给你们就安全了?别在我不知道时给弄出张卖身契来。
刘夫人问:“怎么,你不放心?”
放心才有鬼了!
苏铮弱弱地道:“不是不是,就是怕、怕舅母……”
“放心,放我这你舅母拿不走。”刘夫人拿过户籍端庄地笑了笑,一副你不用太感激我的神态,看得苏铮牙痒痒。接着她又有些黯然,“不过你舅母素来好本事,要是什么时候又哄得老爷高兴,回过头来问我讨要……不如这样吧,你过年前再来一趟。”
苏铮走出刘府后门,在长长的阴冷巷子里穿行,走出一段路了才吐出一口气,看着手上的拐杖苦笑。
因为受伤,失去了逃跑的机会,却也是因为受伤,暂时逃过一劫。
她抬头看着已经掩在坐坐豪门府邸中的刘府,面色微沉。
“一入豪门深似海,一点不假,这古代的高门大院就是吃人的。”
真想不通,为什么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往里挤,不就是吃好穿好,手上能得一个银子和一点不痛不痒的权力吗,却要用一身自由和快乐来换。
在苏铮看来这无异于把自己送进一间充满是非的豪华监狱。
她摇摇头,一手拎着黄氏给的装两件泥坯的盒子,拄着杖慢慢前行,心里默默思考着。
虽说暂时无事,但刘夫人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自己,户籍没拿回来,还要自己伤好之后再去刘府,想要完全摆脱刘府,还没着呢。
不过好处也是有的,第一是胡氏被禁足了,那她就没办法动苏小妹和团子了。另外在伤好之前,这段时间是她自己的,好好谋划准备,未必不能找到一条出路。
她想着,却没有立即会李水村,而是带着两件泥坯,一边问路一边向永年制坯厂走去。
“请问,有人在吗?”
苏铮站在一间店铺的门口向里张望。
宽敞整洁的店面,墙壁上立着一个个高大的货架,上面摆着各色各异的紫砂器具,另一边是两张日常会客的圈椅,桌上一个盆景边有一个大大的碗,里面用澄碧茶水浸着两把紫砂壶。
空气里弥漫着茶香。
好古朴的感觉。
苏铮听着自己的声音在空气里回荡,都觉得很突兀。
真奇怪,这么大一家店居然没有人坐堂?
苏铮抬头看看大门上面的门匾,写着“永年”没错,指引她过来的人说,永年不单制坯,也出售成品,通常店面前边负责销售,后边有个大院子用于生产。
现在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苏铮看着通向后面的一道蓝色门帘,走近一步:“有人在吗?”
“这个价钱绝对不行!”突然一个火大的声音蹦出来,“也别用琅家的名头来压我,我们这的确是永年分店,但你们也只是琅家分支,想以势压人也得看看这势足不足。好了,几位请回吧,最迟明天,如果你们还压着不发货,本店就去收回货物,另外找人合作了。”
帘子一掀,一个人怒气冲冲地大步走出来,手臂一抬:“请回吧。”
他后头又跟着好几个面色不善的人。其中有一个笑说:“杜掌柜你再考虑考虑?这都到年关了,航运都忙,加上不少河道都结冰了,不是我说大话,除了我们琅家怕没有别人能保你运这批货安全运出去。当初若非有琅家担保,那刘大户也不敢接你的单子啊。”
“阿二,不要再跟这个老东西白费口舌,不跟我们合作,上天保佑他这批货堆在仓库里烂掉!”一个女子牙尖口利地说道。
本来站到一旁低头扮透明的苏铮蓦地抬起头来,这个声音……
第十八章 死得蹊跷
苏铮抬头,看清了那几个人,一个五十来岁的人站在一边,就是那个杜掌柜,大概就是这家永年的老板了,他对面是四个年轻人,中间那个一个女子。女子身材纤细高挑,紧身纯白锦衣外套着一件很合身的大红背心,下面是一条同样艳丽的棉质裙子,一群上面不知点缀了什么,随着她的肢体动作而闪烁亮光,分外惹眼。
更为惹眼的是这个女子的容貌,漂亮,十分漂亮,睫毛长鼻子翘,双唇是传说中的不点而朱。整体而言,苏铮觉得可以这样形容,刚才她一直行走在普通民众的世界里,现在突然看见了一个大明星。
就是这样眼前一亮的感觉。
不过更受刺激的是她的耳朵,这位姑娘正是昨天那辆豪华马车里说话的人。
她运气有没有太好了,紧赶慢赶从镇子的那一头赶到这一头,居然还能撞上。
虽然明知道人家没见过自己,苏铮还是下意识地把脸藏得更严,一边在四周找那位“颜公子”。
“走走走!”杜掌柜像赶苍蝇,“烂掉也不关你们的事!”
眼看两边要吵起来,里面又出来一个人,正是苏铮见过的老方,他赶忙打圆场,女子却恼了,一挥手:“阿大阿二阿三我们走,回去就跟庚溪镇上所有码头说,有谁敢接永年这趟货,就别吃琅家的饭!”
苏铮差点喷笑,阿大阿二阿三?不知道张教主身在何处。
见他们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她赶紧面朝墙壁,接着后背被用力推了一下:“闪开!”
却是那个“阿二”推了她一把给女子开路。苏铮一手揉着背,望着他们走出去,不知从哪开来那辆豪华到骚包到马车,女子坐上去,一群人在行人瞩目中绝尘而去。
琅家啊……
苏铮缪光微微放远。
“不好意思啊,大伙都散了吧。”老方走出来驱散大门前看热闹的人们,回头看见苏铮,“这位客人是要……诶?是你?”
苏铮点头笑笑:“方大叔是我。”看到杜掌柜失意地往里面去了,她才说,“我来也没什么事,就是帮我外婆送这个。”
老方打开盒子看看泥坯,以他的眼里当然看出这的确是黄氏所做,却是刚做成,还未经晾的。他挑了下眉,看向苏铮,然后笑了下,合上盖子:“大老远跑来也不容易,请你喝杯茶?”
永年对面的小茶楼上,苏铮捧着粗劣的紫砂杯感受微微粗糙的触感,看着对面的中年人:“你知道我有话想问你?”
老方喝一口茶,神情颇为怡然自得:“你表情吞吐,眼神期待,看到掌柜的之后又支吾起来,显然担心打扰我们做事的样子,是个人都看出你有别的话要说吧?”
苏铮低头笑笑,她果然太嫩了,对于人家这种老江湖,根本是把肚子里的东西都摆在脸上的等级。
老方又说:“不过如果是想走我的后门把你弄进我们厂子,这我可没办法,你看,我也就是个打杂的。”
“不是这件事。”苏铮微压低声:“外婆说她昨天将泥坯落下了忘给你收去,但我知道不是,她想用这个把我骗进镇,而我,将计就计而已。”
握着杯子犹豫起来,路上明明决定好的,可临要说出口了又有些打不定,到底是事关日后的生活,对方可信吗?
可是除了对面这人,这里她谁都不认识,能去问谁呢?而她又没有那么多时间自个儿细细捉摸。
自己和他也没有利害冲突,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最后确认了一遍,苏铮抬头问道:“方叔叔,我没接触过外面,对很多事情都很无知,有些事情想请教你。”
“哦?”老方来了兴趣,“说说看?”
“是这样的……”苏铮于是把自己的情况说给他听,当然黄氏和胡氏坑她的事她没说,刘府的事也没提,怕把人给吓跑,主要是表达自己想独立出来自己生活的意思。
“你知道户籍吧?”老方听完后却问了这个问题。
苏铮微愣:“知道。”若说以前不知道,但经过刚才刘府的事,就绝对印象深刻了。
“你想要独立,自立门户,那个东西就必不可少,要拿着那东西要在衙门过户,否则在律法上你还是要受控于你的长辈的。”
苏铮眨眨眼睛,点头道:“理解了。”
就好像一本户口本,现在她在人家的户口本里,人家是户主,自己想要自立门户,就得成为自己的户主。
“可是那要怎么做?”
“嗯……”老方沉吟了片刻,“你刚才说你父亲是举人?”
“应该是吧。”苏铮不确定地道,似在回忆,把一点心虚藏得又深又稳,“以前我还小,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这样啊,姓苏的举人嘛,说起来好像的确有那么一个,四年前中秋,邻边那个镇举办了一个什么书会,以文会友把酒赏月什么的,结果不知怎么,游湖的船在湖中央时忽然起火,船上的人无奈跳水逃生结果死了不少人,其中就有一个姓苏的举人。如果那是你父亲的话,你这件事说好办也好办,说难办,只怕困难重重。”
苏铮一振:“怎么说?”
“举人嘛,哪怕在我们县里也算比较稀罕了,有这个名头,官府里对你多少能客气点,只要你能证明你外婆对你们姐弟不好,以及离开你外婆后你们能照样过日子,差不多人家就能给你把手续给办了。毕竟这事说大也不大……哦,还得确保你外婆不会纠缠,所以办手续时你外婆也要一起来。这就是好办。但是,有一个问题。”
“什么?”
老方神秘地笑笑,喝了口茶:“不觉得很奇怪吗?一个举人不慎落水死了,他的家眷无人问津,活得惨不忍睹,甚至要靠你这样一个小不点跑出来说想撑门户。这样,不是很不合常理吗?”
苏铮一凛,敛起了眸光:“莫非,苏举人的死另有蹊跷?”
第十九章 黑色衣袍
苏铮的猜测是有根据的。
印象中举人比秀才更高一级,地位也不可同日而语。记得不知是初中还是高中,语文老师讲过一本《儒林外传》,里面处处不如意的范进在中了举人之后受到众人追捧讨好,生活一时间从地下升到天上,为此其母亲竟欢喜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这么死了。
虽然肯定有夸张成分,但也可以看出举人不是一般的人,可苏举人刚死,他妻子就要带着儿女找娘家庇佑,而李家也变得十分落魄,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倒也未必是死得蹊跷。”老方道,“或许他身前得罪过什么人,那些人在他死后落井下石,谁知道呢。不过无论是哪个原因,一旦你出面,想在衙门里做些什么事,只怕会很麻烦。”
苏铮默然。过了一会说:“即使没有这样的麻烦,单说我要把户口迁出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黄氏会不吵?她可是把自己当成免费劳动力的。
更别说还有一个刘府压在上面,她现在又丢了户籍,这件事根本困难重重。
她有些烦躁,古代不是法律没现代那么严谨的吗,不是国与国之间流动人口很多吗?一个户口还看这么重,不然她直接提包上路多简单。
老方仿佛看出她所烦恼的,笑着瞧瞧桌子:“是担心你外婆纠缠?这点的话倒没什么,官府里的人都是人精,早料到会有这种纠纷,解决的方法都替你想好了。”
“什么方法?”
老方抬起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手指凑在一起,抿了抿。
要钱,很多很多钱。
有钱好办事自古就是这样,给了钱,官府里的人才会痛快给你办事,才会对黄氏出没出席纠不纠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后那嘴巴也能严一点。
这是老方对苏醒说的。
苏铮看着古代的行政部门: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大门大敞,外边有穿着统一制服拿着长枪的站岗士兵,脑子里的思路终于清晰起来。
拿到她的和团子二妮的户籍,存足够的钱,一起来到这里办手续,同时还可以一并改个名字,然后远远地离开这里,离开黄氏,离开六六福,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
她特地问过老方,刘大户虽说是庚溪镇首富,但也并非多么了不起,不过就是众多码头上的运输头头之一,家里有几条运船,每年接点活赚个小钱,财富虽多,权势上却不过是靠着每年大把银两的贿赂和官府关系不错,那点程度只能保证生意做得顺利,根本掀不起大风浪。
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刘府是依附于琅家生存的。
又是琅家……
除此之外,苏举人的事,苏铮暂时不管,实则她也管不了。
她靠在墙边,吐出口浊气,其实,困难也并不是很多。
她歇了一会,目光坚定起来,总之不能坐以待毙。
之后她拖着一条伤腿在镇里四处走走看看,熟悉地形,熟悉类似于农贸市场的地区所在,又拜访了数个运输集散中心,脑海中的计划逐渐成形。
不过代价就是,她的腿都快走断了。
苏铮在一个巷子口发现一块横卧的方形岩石,拿袖子随意擦去上头的潮湿淤泥,便一屁股坐了下去。
太阳快下山,萧条的窄窄街道上昏黄光线夹杂着铅灰色,陈旧破损的青砖缝里残留化雪之后的水渍,人影匆忙其上,停下歇脚的苏铮便显得颇为惹眼。
她撑着拐杖蓄养力气,苦笑着摸摸肚子,一天只早上吃了点东西,到此时饿得胃都痛了,饥寒交迫的感觉很不好受,况且此去李水村步行大概要两三个小时,她实在没勇气饿着肚子上路,左右看看,揣着从老方那里换泥坯得来的六文钱走到最近一家还开着的包子铺里。
铺里冷冷清清,主人不知去了何处,只有门口两只架在灶头上的蒸笼不温不火地冒着水蒸气。
“有人在吗?”苏铮喊了两声也没人应,不禁有些泄气。小心抬起蒸笼发现还有两只瘦巴巴的包子,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就不肯离去了。出了这条街,再走不远就要出镇往乡下走了,基本不可能再碰上卖吃的,而且眼前这两只还是热的,对她的吸引力十足,为此等上一会也算不得什么。
她耐着性子靠在门口,视线放开来,没看到铺子主人回来,倒是看见了一个熟人。
原来包子铺对面是一家卖文房四宝的文具店,没牌没号显得很古旧,此时却生意很好。店里有好几个穿得颇为斯文的少年青年在挑选东西,其中一个竟是李存磊。
“乡试就要到了,这次学里很重视,要我们这些要参考的都来镇上读书应考,唉,看来要苦好长一段时间了。”一个青年说道。
“你还叹气?你家就住镇边上每天都可以回,像我和存磊都在乡下,这次得出来租房子了,这大冷天的,我们才是要苦死了,存磊你说是不是?”
李存磊笑笑,显得很是温和地说:“你们要记得把自己的户籍带上,听说要做什么登记。诶,对了,刘琪,上次听夫子说,你的户籍出了问题怎么回事?听说是父不详,祖籍不明,这样会不会影响应考啊。”
那个一直闷头在架子上选笔的少年闻言一愣,快速取了枝笔到柜台前:“再给我来刀纸。”付过钱取了纸笔,少年对同伴说了声先告辞,便急匆匆地离去了,留在店里的人哄笑起来。
“瞧他,我们也没说什么,怎么跟过街老鼠一样。”
“哼,有才华了不起?娼妇之子,连自己父亲是谁都不清楚,这样不明不白的身世也想一飞冲天,做梦!”
“刘琪是没戏了,存磊兄这次你可不用再被强压一头了。”
李存磊忙摆手,连声说不能这样背后议论人,可苏铮看得清清楚楚,他嘴角分明勾起,分明很得意:“好了,天快黑了,挑好东西我们都各自回去吧”。
等他们全部离去,苏铮才从包子铺里走出来一点,暗暗摇头,心道胡氏的儿子果然也不是好人。
不过,她更在意另一件事,李存磊要拿户籍了。苏小妹和团子的户籍无疑是由黄氏保管,会不会和李存磊的放在一起?
正想着,身边一暗,一个低沉醇厚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老板,来两个包子。”
苏铮一怔,忙抬头,便看见身边站着一个黑色衣袍的人。
第二十章 陌生人们的馈赠
苏铮一怔,忙抬头,便看见身边站着一个黑色衣袍的人。
这个人极为高峻英挺,目测有一米八五以上,身量不足的自己几乎连他腋下都不到,仿佛巨人与侏儒的对比。
他身着无纹无饰的黑袍,样式极其普通,可苏铮看得分明,那不是棉衣,而是单薄的料子。在这个在屋里裹着棉被依然瑟瑟发抖的时节,居然有人穿着单衣就在街上乱晃!
苏铮暗吸一口气,震惊之余更是钦佩羡慕。仰头看上去,却见此人头上戴着一只竹笠,前沿压得极低,兼之光线混沌,从她这个角度也只能看到线条刚毅而优美的下巴,以及淡淡唇角,隐约的一道挺直鼻梁。
唯一的感觉是,这男人五官深刻之中不失优雅,生得真好。
“这个……这位客官,本店只有最后两只肉包了。”
不知何时回来的包子铺老板有一点为难地说,他刚才正好出去了,回来先是看到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地靠在门口,这个男子是随后才来的。
虽说没什么先到先得的规矩,且显然穿得一身黑又戴着竹笠很神秘的男子不好得罪,可另一个小女孩却可怜多了,寒天冻地的人家等了这么久却让她空手而回,谁都不忍心啊。
听到这句话,戴竹笠的男子微微偏头,似乎看了苏铮一眼。
天暮的灰黑屋檐下,空气如同打了铅的雾气,浑浊而飘渺,身着青袄的小小少女双手握着拐杖,沾了雪水而潮湿纠错的碎发挂在光洁额前,半掩不掩一双乌黑澄亮的眸子,正微带警惕却并不瑟缩地仰视来,然后飞快地低下头去。
一个很水灵的女孩,可惜太瘦小,脸有纱布腿不灵便,青袄下摆还溅了很多泥水,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
察觉被打量的苏铮心中有些紧张,她低下头,握紧拐杖,对目光和善担忧的包子铺老板微微一笑,然后不无遗憾地看一眼蒸笼,转身离开。
争,是争不过的,况且包子铺老板的态度让她心里很舒服,她也不想让对方难做,最好的选择就是识时务地离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就是饿一会儿吗?
苏铮默默地想,要是她没有欠能量值,现在就能吃到系统里的馒头多好。
不过还没走两步,身旁竟伸过一只手来,将一个纸包递到她面前。
苏铮一愣,瞪着那只修长漂亮的手,然后沿着长臂看向被竹笠遮挡住的脸容,对方淡淡道:“我还没到要和残弱妇孺争食物的地步。”
苏铮面上尴尬,好吧,她目前既残又弱,是妇是孺,真是弱势得不能再弱势的一个人。可是这种被轻视的感觉,还真是……令人不爽啊。
“我也还没到要拿陌生人东西的地步。”不驯的话语脱口而出,随后意识到自己这样真是不知好歹,忙加了一句,“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对方仿佛微怔,随即轻笑一声,赶在苏铮要逃离前把纸包塞进她手里,目光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略过她的左小腿,随即转身没入昏沉的长街里,留下一头雾水的苏铮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人也是黑衣哎,会不会就是白天救了自己的黑衣人?
不过,声音对不上,而且这个人好像要更高一点。
她捧出冒着热气的包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顿时满口生香发热,心里好像也暖乎了一点。
“小姑娘真是好运,遇到了一个好人啊,怎么老张我就没这个运气?”
一身苍老含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铮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背着一只木箱,手上拿着一根挂幡布的竹竿,一脸失望地站在包子铺前,显然也是晚来一步。
“代笔老张?”
代笔老张显然和包子铺老板相识,此时埋怨道:“叫你给我留着吃的,你倒好,卖得光光的,真是没良心,亏我还把我这老桌布拿来送给你。”
他扔了一块白中发灰有些脏的布过去,却是他拿来铺桌子的布。包子铺老板接来抖开一笑:“你以后又不做生意,这布浪费也是浪费,给我正好撑在铺子前挡挡风挡挡阳多好。”
老张哼一声,把竹竿也扔过去:“这也给你,该咋用咋用,反正我也用不上了。”老张拍拍他手上最后剩下的木箱子,似乎在犹豫,转眼看到苏铮,一拍脑门:“我说你这么眼熟,原来是白天见过的小姑娘,你识字吗?我看你早上想看我写的信,应该是识字的吧?”
不等苏铮回答,又说:“这木箱里是纸笔。纸是两天前刚买的,还有这么厚。”他伸手比了比,“笔是用了好些年的,还结实着,墨也能凑活,你我再见是缘,就送给你了。”
“送我?”
“嘿嘿,我老张做了大半辈子的代笔,明天开始就不做啦。”老人家忽然得意起来,摸摸胡子挑着眉毛笑,“我儿子在大都发了大财,来接我养老去啦。”
苏铮微愣,也被他的喜悦感染,笑道:“那恭喜老人家了,可是这纸笔……”
“诶收着收着,你看老头子我其他家当都有了归宿。就剩下这一箱纸笔,我总不想辱没了它,给个清秀识字的总好过给这黑心老板拿去当厕纸,哈哈。”
“可我怕是不识字。”
“不识字也没关系,就冲你这水灵的模样我也乐意。”
苏铮一阵汗颜,感情长得还有这好处。包子铺老板也笑着劝:“姑娘,这老混棍就是这样,话说到这份上你不收他怕得翻脸。”
代笔老张把眼一瞪,然后拍拍木箱,把它往苏铮手上一塞。
“走啦,迟了船就开走了。”
包子铺老板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老张我给你准备了干粮,别饿着肚子上路啊。”说着抓起一个包袱赶出去。
苏铮在后面看着他们,嘴角慢慢弯起,在刘府那里收到的气和压力不知不觉间消散。
这世上有仗势欺人的人,有阴险自私之辈,但也有直率和善的好人。小市民也有小市民自己的生活轨迹和欢笑自在,她也一定可以把日子过好。
第二十一章 回村翻身
回到李水村时夜幕已深降,整个村子没有几点光亮,大多人已陷入一天的睡眠休息中。
李家离村子出入口近,苏铮放轻脚步,路过几户人家时小心不去吵醒趴在其门口的狗,跟做贼似地来到李家院子。
李存磊屋里尚亮着光,他的影子捧着书来回徘徊,像在读书厨房也未暗下,有人在煮东西。
不用说,又是在给他煮夜宵。
苏铮早就发现李家并不是太穷,却只对李存磊大方罢了。也不知道李存磊和黄氏发现自己又回来了,会露出什么表情来。
苏铮想着,蹑手蹑脚回屋,她现在只想先休息,有事明天再说。可快到厨房时,她听见了里面的骂声。
“多加点柴火会不会,没看见火都要熄了吗?……伸进去一点,把木柴放进灶膛里,烫不死你!……动作利索点,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烧开水,磊儿都要饿坏了……蠢!蠢死了,你娘怎么教出你这样一个笨丫头的?还不快点!看我不打你……”
苏铮慢慢走到厨房门口,就看见黄氏靠在灶边的臃肿背影,一边嗑瓜子一边训话,指手画脚形状恶劣。而苏小妹团子紧挨在一起蹲在灶膛前,一边哽哽咽咽一边往里添柴,头上落满瓜子壳,红彤彤的火光下,他们简直像两只小花猫。
苏铮看了一会,眼神逐渐变得冰冷,放下拐杖,单手取下肩上的木箱带子,把箱子放在旁边地上,没有发出丁点儿声响,然后直起身忍着腿上的痛向黄氏走去。
黄氏的剥削欺哄,李存磊的自大阴暗,胡氏的自私狡诈,这帮人苏铮已经忍很久了,只是迫于形势,他们又只针对自己,无所谓嘛,也懒得动口或动手。可是现在他们竟在卖了自己之后转头就奴役起更小的两个孩子。
有些事能忍,有些事却不行。
苏铮在黄氏身后站定,眯起眼睛,苏小妹和团子从黄氏脚边看到她,惊喜欲喊,苏铮摆了摆手,他们便齐齐捂住嘴巴。
“作死啊,干嘛不动,真找打是不是……”黄氏大骂,一脚踢向两人。
苏铮看着她的动作,忽然一手拽住她后领,一手伸到她脖子下卡住,脚在她后跟一拐,“嗬”一声把她整个掼倒,一把砸到厨房泥地上,然后整个人压制上去。
动作一气呵成。黄氏尖叫声还卡在喉咙里,就嘭地一声被砸得满头金星,好容易缓过气来正想大骂,却发现上头悬挂着一张冰沉的脸,顿时吓呆。
苏铮手肘顶着她胸口,巨大的压力令她艰于呼吸,面色痛苦涨红,两只手不停挥动却被苏铮轻易避过。苏铮盯着她惊恐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冷漠地说:“我生平最恨欺负小孩和伤害亲人,恶婆,你两样都占齐了,委实可恨。”
“你,你……”黄氏一脸狰狞拼命挣扎,苏铮力气不足,差点压不住,膝盖在她腰侧一顶,她痛叫一声顿时瘫软。
“小妹,她要你们做什么给表哥吃?”
小妹拉着团子惊骇地看着眼前这幕,直到苏铮又问一遍,才惶惶地回答:“说是要煮鸡蛋,不过,不过我们只要烧好水就行了,外婆说要训练我们。”
“很好,你们今天一定没怎么吃吧,去咱们外婆房里拿六个鸡蛋来,咱们一人两个,要训练,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她笑着看瞠大了眼的黄氏,“外婆你说是不是?”
李家的厨房,到晚上八九点钟还亮着灯,挤满了人。
苏铮带着苏小妹和团子坐在桌边大块朵颐。她说煮蛋就真的煮了,六个蛋,敲到滚水里却没打散,还找到一些红枣一起煮了,加点糖起锅,那厚实的蛋白蛋黄,软糯的红枣,香甜的汤水,绝非单纯水煮蛋可比拟,三人完全没有抵抗力,一上口就忍不住了,哗哗地大吃特吃。
黄氏在旁看得一脸割肉样,心痛得像在滴血,差点没昏过去。
李存磊也来了,盯着苏铮瞧有些发愣,不知是惊是喜。
好一会儿,苏铮终于把一碗东西吃得底朝天,满足地摸摸肚皮,喟叹一声,对黄氏笑道:“多谢外婆大方。”
黄氏眼白一翻,颤手指她:“苏平安……”
苏铮就紧接着把脸一沉:“你们把我卖了,我却只吃你们几个鸡蛋,已经算是便宜你们了。”
她直视黄氏和李存磊一时变得不自在的脸色,冷声讽刺道:“把我卖了,转头就虐待我的弟妹,你们就料定我不能翻盘回来?都说做人留一线,你们却是十足地光棍,由你们这种人得意,真是上天不公。”
李存磊的脸一时涨到通红,苏铮三句两句尖锐苛刻,把他原来的一点点内疚都给说没了。
他怒视她:“平安,我承认这次是外婆不对,但外婆养育你们这么多年,为这个家顶风顶雨,你怎么能这么对她说话?你吃李家的用李家的,受李家庇护,到了需要的时候自当为李家出力,你倒是觉得委屈了?”把责任全推给黄氏了。
黄氏却还感动得老眼含泪,兴慰地直点头,接着一同瞪着苏铮,好像她是千古罪人一般。
“一口一个卖你卖你,怎么就是卖你了?你看看磊儿就要考秀才了,你却能为他做什么,跟着你舅母有什么不好,不但能认识一些大老爷,为磊儿说说好话铺铺路,你自己也能过上好日子,我们也是为你好。”
苏铮一愣,随即呵呵笑起:“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们如此配合胡氏。为李存磊铺路?”她看看李存磊,眼里满是不屑,故意慢条斯理地说,“好吧,其实这次,如你们所愿,我还真傍上一个大老爷了,你们猜猜是谁?”
黄氏李存磊对视一眼,俱都浮现喜意:“是谁?”
“舅母的丈夫啊,庚溪镇首富,与官府交情极好,还有个大世家琅家做靠山,随便说上一句话就有好多人听从。你们说,他厉害不?”
祖孙两人大喜。
“刘夫人很喜欢我,可是舅母却出言不逊得罪了刘夫人,如今被禁足了。你们说,以后在刘大户面前,是舅母的面子大,还是我的话分量重?”
黄氏还没绕过弯来,李存磊却隐约感觉不对劲。
苏铮看着自己的手,继续恶意地笑:“你们说,到时候我若提个要求叫刘大户为难一下表哥,他是会照做呢,还是念及失宠舅母的旧情,舍得我不高兴?”
第二十二章 过筛
今天开始正常更新,如无意外都是在晚上十点更————
李存磊的脸都白了,急道:“你不能这么做!”
苏铮淡淡含笑:“为什么不能?你敢利用我,拿我当工具,就得做好被这个工具反击的准备。莫非还以为我会逆来顺受?”
李存磊满脸不可置信:“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怎么可以跟我离心?你,你简直疯了,不可理喻!”
简直不能再理直气壮了。
苏铮一脸神奇地看着他,如同看一个怪物:“随便怎么说吧。反正我已经决定了……啊,对了,别想着对我怎么样。我这次回来是刘夫人特别恩准的,到了时候我若没去刘府,她可就要上门来要人,若发现我怎么了……”她眸光一冷,看得两人只觉脚底一股寒气直往上窜。
“你……孽障!”黄氏激动起来完全忘了刚才差点被砸晕掐死的可怕经历,挽起袖子到处找扫把。
李存磊拉住她,强忍着怒气问:“平安,我们家待你三人不薄……罢了罢了,你说吧,要怎样才能不针对我?”
那副隐痛受伤的表情苏铮看着就倒胃口,索性转过头,伸出三根手指:“我的要求很简单,第一,把小妹和团子的户籍还给我。第二,我在这里还要呆上一段时日,我要吃饱睡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谁都不能干预我。第三,表哥你明日要进镇了吧?是不是需要用上你的户籍?”
李存磊一惊:“你怎么知道?”
“刘夫人早料到你们会为难我,当然会让我知道该知道的。”苏铮说谎不眨眼,“把你的户籍也给我,等我离开这里了再还你。”
“不可能!”
“那你就等着考不上秀才吧,到时再爆料说你卖未婚妻求荣,这辈子你就等着夹着尾巴做人吧。”苏铮说完,拉起吃好东西乖乖听他们说话的两姐弟。
“小妹团子,走,我们睡觉去。”
这一晚睡得很舒服,是苏铮穿越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肚里不饿,身上盖的是黄氏割肉抱来的两床半新被子,也不会如以往般冷了。其次,则是她和苏家姐弟都烧水稍微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
干爽,舒适,暖和,苏铮百般感叹,原来有个大靠山,手上有凭恃,是这么美妙的事,难怪那么多人喜欢狐假虎威。
翌日清早黄氏做了不算丰盛但绝对能让人吃饱的粥和窝窝头,并不情不愿地送来了户籍,不单有苏小妹和团子的,还有李存磊的。
他们到底还是妥协了。
苏铮笑眯了眼,不过李存磊没有户籍却还是去了镇上,苏铮猜测他或许是去刘府打探消息,但她不在乎。
胡氏短期内兴不了风浪了,李存磊很大可能连刘府门都挨不着就被赶出来。退一步说,即使他问到刘夫人跟前,复述了自己的威胁,那也没什么,刘夫人还想用到自己,而自己仅是暂时借助她造点声势谋求更好的生活水平罢了,她只要脑子不坏,就不会因此发难。
想通这些,苏铮毫无负担地收好三张户籍,然后向黄氏讨活干。
她可没忘记,她的倚仗——等值兑换系统还欠费着呢,不劳动不能用。而她此时脸伤腿伤,哪也去不了,只能在院子里面做些活。
黄氏骇到了,以一种无比奇怪的眼神看她,苏铮可不管她怎么想,拿了没磨完的青泥径自在棚子底下继续碾磨起来。
这次她的动作熟练很多,一个上午就把剩余泥料磨完,然后把磨成粉末状的泥料又全部再磨了一遍,到了下午,已是全面完工。
期间李存磊从外面回来了,果然衣服撕破嘴角带青,一副被打过的样子。苏铮很没有同情心地发笑,被咬牙切齿地狠狠瞪过来。之后很长时间里院子里全是黄氏骂骂咧咧的声音,指桑骂槐指天骂地,苏铮只当没听见,完工了还大大方方地去请教下一步该怎么处理紫砂泥料。
黄氏脸色发青,瞪了她一会儿才说:“我懂了,你想学紫砂。哼,实话告诉你,这些磨石工序的只有打杂的人才会做,真正的紫砂大师可不碰这个,你这些做得再久再多再好,也别想跨进紫砂的门槛。”
苏铮淡淡一笑:“跨不跨得进紫砂门槛不需要你担心,左右我现在干活对你也是有好处的,你只说教还是不教我吧。”
黄氏一想也是,反正她也没叫自己教怎么做紫砂,只是前面琐碎简单的活罢了,外头满大街的学徒杂工不都干这个?想通了就板着脸打开自己的工作室:“进来,我们东西少不需要经过风扬,在外面反而会被风吹飞了砂,到屋里来。”
苏铮挑了下眉,跟着走进去。一进去就闻到泥巴不像泥巴石头不像石头的特殊气味,她睁大眼睛到处看起来。
这间屋子比她住的那间大些,还有一道小门通向里面的一个棚子,旁边靠墙摆放着许多个大小不一的缸,上面都用布封着口。角落里堆着好几堆不同的石头,应该是不同种类的紫砂矿土。
左边靠墙是苏铮之前偷看时看过的一张木桌和椅子,上面摆着各色工具,泥团什么的倒是没有,桌子也很干净,估计是因为暂时不做坯,泥料都收起来了。再旁边还有一张桌子,桌上桌下都摆放着许多杂物。
黄氏喊苏铮一起把已经磨好的青泥粉抬进来,一共是两个大木盆,都装到半满。
黄氏把其中一盆拖到屋子中央的空地上,然后又拿出两个空木盆,两个圆形的竹筛子,每个筛子都有脸盆那么大,不过比空木盆要小一些。
她又拿出一件脏兮兮的薄薄的罩衣,跟苏铮说:“不想弄脏衣服就得穿上这个。”
她说着自己穿起来,坐在小板凳上,拿了一个竹筛子放在一空木盆上方:“筛子放低一点,不然风吹过来泥粉就直往脸上扑了。”
她用一木头做的瓢舀了两瓢泥粉均匀撒在筛子上,然后两手扶在筛子两边轻轻用力小幅度抖动起来,泥粉就簌簌落下,最后剩下较大的大颗粒,被倒在另一个空盆里。
她又倒了两瓢,一边示范一边说:“这两个筛子孔眼不一样大,这个要大一点。每个筛子都要过两遍,你两盆泥粉都筛完一遍之后再筛一遍,筛出来的粉就可以制坯了,不过这批青泥质量不错,就再用小孔的筛子筛两边,把粗细不同的粉粒细分出来。”
“分出来做什么?”苏铮不懂就问。
第二十三章 拖油瓶还是亲人,自己选
黄氏老大不愿回答,不过想想现在不能招惹这人,只好敷衍着道:“粗有粗的做法,基本上就是做做大路货,不值钱的玩意,细的颗粒嘛,到时候捶打出来的泥块也细腻,就能做高级一点的,行里叫做细货。”
苏铮点点头表示理解。
示范了两遍黄氏就放手不干了,脱下罩衣给苏铮:“看明白了吧,先跟你说好,这是你自己要求干的,可没人逼你。还有,屋子里任何东西都不许乱碰。”
苏铮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知道了。”
这态度,黄氏脸色难看,不情愿地两步一回头,好像生怕苏铮趁机给她捣乱一般,苏铮透过窗户的缝隙看见她的影子就杵在那里,偷偷监视着。
她好笑地摇摇头,拿起罩衣分辨了一下前后左右就麻利地套起来,系好带子,然后坐在小板凳上,学着黄氏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舀泥粉,抖动筛子,泥粉扑簌簌地落下来,渐渐铺满了盆底……
又是一天劳碌,晚上苏铮吃得饱饱捏着手臂坐在床上休息,团子脱了鞋上床,乖巧地帮她揉手臂,小心翼翼地问:“大姐,你痛吗?”
他人小力气也小,揉起来像在挠痒痒,苏铮忍了忍,终于没忍住,把手抽了出来,对上他不解委屈的表情,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是小男子汉,露出这种表情做什么?”
团子一脸茫然。苏铮沉声道:“挺直,坐正,严肃点,老是要哭不哭的样子像什么话?”
小孩儿连忙照做,认真得不能再认真。苏铮这才说道:“人要活得好,就要吃得起苦,这点累算什么?你以后长大就明白了,一分汗水一分收获,做什么事都是这样的。”
或许她声音响了点,苏小妹忙过来张开双手护着团子,满脸紧张样:“大姐,团子还小,别吓着他。”
苏铮皱眉,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没有驳斥回去。
虽然占了苏平安的身体,但她既没继承其记忆,又没有她的情感,这十二岁的妹妹和五岁的弟弟对于她来说,就好像从人群中随便拽了两个出来硬要她认下一般,说不嫌累赘,是不可能的。
苏铮不是一个情感丰富悲天悯人的人,因为身体上的血缘关系或者同情这两孩子可怜不幸,而一下子对他们掏心掏肺,苏铮觉得那不是爱心泛滥的圣母就是缺了八辈子爱的小白。
可惜,她苏铮一向冷情,当上苍带走她最后一个亲人,她对这个人世便只剩下冷漠,至今没有独自逃离这个小山村,无非是人性中的良知和对苏平安的愧疚在起作用。
她会照顾这两个小东西,除非对方舍弃她。
但这不代表她能够纵容他们。
胆怯,懦弱,无知,愚昧,这些东西她决不允许出现在自己人身上,别最后忙没帮上一个,却尽在关键时刻拖后腿。
想到这里,苏铮严肃而不容置疑地道:“我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样,也不管我以前怎么样,现在形势已变,这个家已经容不下我们了,未来的生活不会容易,你们要是想跟着我,就把自己的行为方式和心态改一改,我不需要两个只知道哭哭啼啼的长不大的孩子。”
她清冽的目光扫过他们,将苏小妹的震惊和团子的懵懂紧张看在眼里,随即闭上眼睛:“明天我会让外婆给你们安排事情做,是该锻炼锻炼了。”
她闭上眼睛却是进了系统,又高强度劳动了一天,赚了多少能量值了?有没有还清债了?苏铮发现自己竟有些不淡定,一时将因两个孩子产生的淡淡烦躁抛之脑后,定眼瞧个人中心那块。
姓名:苏铮
等级:0
能量值:954
经验:39%
苏铮微愣,随即在心里大大地振奋了一下,喊了个耶。
和她估算得差不多,上次能量值还是负三千多,一个小时能赚500点能量值的话,今天她差不多劳作了8个小时,确实应该是这个数。而经验嘛,她发现差不多赚500点能量值能涨一个百分比的经验,不知道使用能量值时是不是同理。
有了能量值苏铮就按捺不住了,连忙进入“选择域”,在十样目前可以选择的事物上徘徊一阵,她选择了水。
“饮用水每500毫升5点能量值,普通生活用水500毫升2点能量值,请选择类别和数量。”
系统那冰冷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苏铮听来却是亲切莫名。
她睁开眼,发现苏小妹和团子都已经乖乖爬上床了,许是被她说了一通,两人见着她都有些闪躲害怕,忙双双缩进被子里。她撇撇嘴,如果他们一直是这样的话,那就只能被她当做照顾的对象,就好像两只略大略碍事的行李箱,而非可以商量事情分享喜悲的亲人了。
这不是她能绝对的,苏铮穿上鞋子出门,此时天已大黑,她来到厨房,掩上门,抹黑抓了个洗干净倒扣在橱柜里的碗,心中默道:“我要50毫升饮用水。”
几乎是想法落下的同一刻,手上便一沉,睁眼一看,碗里水光悠悠的,她点起油灯一瞧,竟是小半碗清澈的水。
苏铮惊奇万分,凑近嗅了嗅,嗯,没有古怪气味,喝了一口,虽不是传说中的甘泉,却也没有特殊味道,和前世的矿泉水一个感觉。
太棒了!
苏铮又进入系统,发现能量值已经被扣掉了0.5,经验则没变。
她喜滋滋地摩擦双手,又把目光投向其余九样事物,然后选择大米。
“米饭一碗210点能量值,请选择是否加热,若加热需额外加扣10点能量值。”
还要另外加热?饭不该就是热的吗?
苏铮不满地想,忽然想到什么,又选择了馒头,同样,馒头也分冷热,加热要额外10点能量值。
这次苏铮却笑起来。
因为她突然想到,要是从系统里一拿出来就都是热乎乎的,那样很奇怪,因为出门在外饿时拿一个吃,冷的话还可以假称自己一直随身藏着,可如果是热的怎么解释,一直用体温在保温吗?别开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