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下载祸水模板
建章宫请安那出,谢彻全知道。
前朝政事忙,后宫鸡零狗碎的事,原是不该归他操心的,那是皇后的责任,但他也不想做个眼盲耳聋的男人,梁公公揣得上意,便会在皇上小憩时,捡着皇上也许感兴趣的后宫琐事上报。
容贵妃气量狭小,爱使威风,他知道。
皇后表面贤德,内里咸鱼,他也知道。
只要不闹得太出格,谢彻统共一笑而过,这回却有点不乐意了:“朕何时叫水,也得归她们管?折腾得久了点也要拿出来议论一番,下回郭贵人刚抬进未央宫,朕掀开被子看一眼就叫水让她原样遣回钟粹宫,怕就合了她的意。”
皇帝阴着脸,伺候的宫人跟着垂首下跪,生怕被迁怒。
可没办法,他登基数年,根基却不算稳当,没有先帝乾纲独断的痛快。国君身上无小事,文武百官的谏言烦也把他烦死。要是顺着皇帝真正的气性来,上奏指指点点的都该拖出去打死,还他一个清静。
在这点上,他的愿望和容贵妃不谋而合。
可见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样人。
女人使性子不打紧,皇帝却不能轻易动怒发火,他要戒骄止躁,要做听得进谏言的明君,他高坐在上首俯视一个个低下去的头颅,却觉处处掣肘,活得不痛快。
谢彻的怒火在听到太监回禀的那句,出自姝常在之口的“我爱皇上,舍不得他。”烟消云散。
他看出来了,姝常在是个耿直脾气,因不是在京中长大,行事不够优雅讲究,带着点直来直去的江湖气,是宫里头独一份。
容贵妃脾气也直,可她是世家贵女,谢彻看到她时就想到前朝的云麾大将军。姝常在却不一样,她是有点谨小慎微在的,让人想要多宠她,怜她几分,想将她胆儿纵肥了,看看是会移了性情还是别有一番风情。
谢彻便多出几分兴致来。
“朕想起姝常在今儿说的,”谢彻闲闲提起:“真是个没规矩的,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看来在梅泽县当县丞是真清闲。”
嘴上嫌弃姝常在家教不好,却连人家爹的官职都记住了。
梁公公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轻易听出他的喜恶,笑着附和道:“皇上龙章凤姿,难怪姝常在对皇上一见倾心。”
被夸赞的谢彻淡淡一笑。
旁人听着有点脸热的赞美,皇帝是顺理成章地受下来了,还觉得差点劲儿。他想起昨夜姝常在明明被要得如海浪中颠簸的小舟,却仍不忘一句一句地夸赞他,那拼了命让爱意燃入骨的劲头,教他难忘。
※
后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皇上又传了姝常在的消息长了腿似的传遍各宫,又因皇后免了下午的请安,宫妃只能待在自己宫里绞手帕。
郭贵人昨夜就没睡好,下午困乏得厉害,补了一会儿午觉,睁眼就听到这个消息,气得胸闷,没一会湿了脸颊:“我是哪里比不过姜氏?她凭什么呀?”
若是皇上第三天翻了旁人牌子,她都没这么难受。
郭贵人伏在案上痛哭了一番。
而这时候,从建章宫回到倚竹轩的姜娴正提笔罚抄——她是魂穿回这架空朝代的,挣到宫斗点数后第一时间兑换了书法课程,闲来无事就抄佛经,入宫后除了锻炼体力,学习轻功舞蹈,便是抄书。
宫女夏眠曾奇道:“小主是宫里难得信佛信得虔诚的。”
却不知她家小主只是抄着备用,哪天万一被罚抄经文,也早有准备。女诫她没备份,执起笔却也不至于写出一手狗爬字。
才抄了两遍,未央宫的御前太监就让她准备上了。
同行想她关门休息。
大老板却叫她加班。
姜娴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拾掇了一下自己,昨儿初侍寝又晋了位,系统奖励了她不少宫斗点数——比她费劲巴啦小打小闹挣的加起来都多,结余剩下4113,今儿可算能大展拳脚,将自己从头到脚美化一番了。
吹弹可破的雪肤,脉脉含情的美人眼,柔若无骨的腰身,还有更多暗地里的妙处,姜娴一边洗经伐髓,一边想起自己第一次学着美化PPT时,也是这么想着如何把页面做得更美观,内容更充实。
PPT有模版,宫斗系统里也有。
一次性消耗品里,就有历代祸水的模板可供下载。
褒姒、妲己、西施、赵飞燕、杨贵妃……甚至有法国皇帝路易十五的著名情妇蓬帕杜夫人,一纸《凡尔赛和约》证明着她曾经对法国拥有的影响力和权力,当宠妃当到这程度,可见其美貌和能力。
【名称】:祸水模板《妲己》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宿主使用模板后,模板主人的一生经历感悟将流经宿主的心,让宿主短暂地和祸水进入高度共情,展现出一代名妃的风采
【备注】:喜新厌旧是人的劣根性,这物品适合钢铁直女执行宫斗任务
一个模板价格500点数。
换作以前,姜娴是真舍不得也买不起,现在羊毛出在羊身上。何况经过今早请安后,她更加认清了现实,皇帝的宠爱就是她在宫中行走的护身符,她引起了同行的妒恨,明哲是不能保身的,盛宠才是。
在思索片刻后,姜娴购下妲己模板,套用在自己身上。
系统一板一眼地报告:【祸水模板已激活,期限72小时。】
在眨眼之间,苏妲己的一生感悟流经姜娴的心肠。系统所取中的“妲己”不是文艺作品里的狐妖,而是有血有肉的人类,其中有不少悲伤自怜的情绪。
妲己由有苏部落的族长献给殷商国主,成为帝辛后宫中的一名美貌姬妾,男人在前朝干的坏事不能全扣在她的头上,但她本人也的确跟着投其所好地干了不少残忍的事……
夏商周朝本就属于“民智开了,但没完全开”的年代,别说是现代了,明清的道德观念都不能用来套这三朝,实在是太早太早了,许多以人为猪狗的事情落到姜娴这现代人眼中,都残酷得令她作呕。
于是,体会到祸水“妲己”的一生后,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当红颜祸水的快乐,就被脑海里的血腥画面恶心得小脸煞白,捂着嘴去吐了会。
可在那个草菅人命的年代,女人要活下来更加不易。
要活得好,难如登天。
不谈下场,妲己就是活得特别好那一批。
当把肠胃里的东西吐尽后,姜娴净了脸和手,抬起头来对着镜中,一双妙目雾蒙蒙的,竟有说不尽的万种风情——毕竟妾若不得大王宠爱,就只得惨死宫中的下场了。
第十五章 祸水亲自下场指导
天色还没暗下来,梁遇寅就乖觉地到倚竹轩接人了
他眼瞅着今日皇上政务不忙,保不齐未到点儿就想把人唤去侍候,那不如让美人早些到,在后头等着,想起来了就能见到,更显他办事妥贴。
对这位姝常在,梁遇寅心中也有想法的。
昨天看姝常在的时候,只觉得她是这回进宫里相貌最出挑的,比之容贵妃也不差些什么,就是神态上过于青涩正直,少了点小女儿娇态。太监虽然不是完整的男人,审美差不了多少,料想男人都是喜欢娇柔美人,兴许皇上会因为这一张脸对她热乎一阵子,不会久宠。
这观念到半夜侍寝时有所改变。
没想到,穷乡僻壤的小官有这么大的野心,把女儿教成这样儿……
能入宫的必然是处子,哪怕初次侍寝就邀着皇上胡天胡地,梁公公也不疑姝常在的清白,只觉得也许是她爹刻意养出来的美人,用来送进宫或者献给更有权势者,用来谋划官途的。
远在梅泽县的姜父如果知道大内总管这般揣测自己,怕是要吐血——姜父是最清贵的文人性子,只得一妻没娇妾美婢,还特别克己,每周只和妻子做一回“不道德之事”,何以养出个能侍寝都要卷的叛逆女儿。
得亏梅泽县够穷够远,京中的消息一般传不过去,如果姜父是朝中大员,早朝被参一本这事儿,想必会当场社死得想换个朝代当官。
“姝常在可都准备好了?皇上还在乾坤殿,待会可能要多等一会,”梁遇寅提点:“外头天儿冷,姝常在可要有带着手炉?”
皇上赏人,经常让太监看着办。
唯独那南瓜宝丝小手炉,是皇上亲自点了名要从库房里翻出来赏给姝常在的。
赏给女子的东西被用着,是件令送礼人愉悦的事,也显得他会办差。
“带着呢,”姜娴轻声应了,由宫女扶着款款步出,清凌凌的眸子掀起来看人,看得太监也跟着心头一跳:“劳公公提点。”
她抬手,皎洁如白瓷的手里捧着的正是南瓜小手炉。
梁遇寅愣了一瞬,接着暗吸口气。
乖乖不得了,一天的功夫,姝常在怎么变了个人了?
昨日还是正儿八经的美人,今天一看……可真有了几分烟视媚行的风情,眼神漫了水似的,浸润撩拨到心尖儿。容贵妃看了有多嫌弃,男子看了就有多喜欢,恐怕皇恩浩荡到了她身上,也变成了皇恩荡漾。
见状,不禁又敬重了三分。
“姝常在,请上步辇。”
前儿下过一点雪,雪化了,小太监跪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让姜娴踩着他的背坐上春恩凤鸾车。
这辆车,后宫多少女人盼着!
姜娴来自现代,不习惯踩着另一人的背上车,便暗中运劲,以近日从系统处学来的轻功发力一点。她做得隐秘,旁人没察觉出来,只有小太监还没感觉到背上传来人的重量,就见车夫起驾。他慌张茫然地抬头一看,姝常在好好地坐在车上。
到底是怎么上去的?
他不敢问,自己琢磨了会,待把人送到乾坤宫偏殿候着后,才和其他仆役说起:“我是说真的……姝常在踩着我的背上去,我的背上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人踩在背上没有重量,那还能是活人么?”
另一个太监纳闷。
“刚才我瞅姝常在走进去的时候,脸颊红粉绯绯的,肯定是活人。”
“让老祖宗听到,扒了你的皮。”
小太监的声音既尖又轻,凑在一处嘀嘀咕咕的,一个脸庞圆润似月盘的太监灵光一闪:“该是姝常在身量太轻盈,你才没感觉到重量。”
“一个大活人……”
“宫里的贵主子嘛,身姿轻盈些,也是有的,”小太监促狭地笑了:“指定皇上就爱这能在掌中起舞的劲儿。”
余光扫到有光影闪动,众人噤声。
只是过了一日,便传出了姝常在轻若蝉翼,比奶猫还轻的流言。
后话且押下不谈。
姜娴在乾坤宫偏殿刚坐下,便有宫女将热茶点心奉上。
她本人心态好,去哪吃什么都吃得香,毕竟互联网大厂连轴转忙起来,经常吃口热饭的空闲时间也没有,能吃就多吃,免得胃痛耽误工作。昨天来侍寝,她就把送上来的点心吃得干干净净——御前的点心,果然比常在答应份例里的点心精致美味。
今日,姜娴却不想吃了。
她极没规矩地伏在案上,将玫瑰酥叠起来又推倒。
宫女垂询:“可是玫瑰酥不合小主胃口?皇上吩咐过,小主饿了渴了尽可由着喜好点菜传膳,只要不是味儿太大的,一律通行。”
狗皇帝体贴起人来,也是很细致的。
他不想忙完了到偏殿来,看到一个饿昏过去的美人儿。
姜娴是什么性格?
领导没来她不可能动筷,何况这会儿她难得地没食欲,满脑子是妲己宠冠六宫又凄惨死去的人生经历和感悟。她瞥一眼宫女,淡声说:“皇上忙于政事,我却在后头大快朵颐岂不亏心。”
可在偏殿里闲躺着,姜娴难受。
穿越前,心理医生说她是焦虑症,闲下来就开始做恶梦,梦什么呢?梦见被恶狗追,每只狗上长了人脸,全是男人。农村重男轻女,比小镇做题家更不容易的是小镇女做题家,她必须走比谁都快,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才不会被撕咬吞吃。
不闲着做什么?在偏殿里做瑜珈吗?
就在姜娴烦恼时,她的脑海里仿佛响起极轻的娇笑声,似是狐狸的尾巴尖在她心头上撩动了一下。
系统:【触发《祸水模板》妲己的心音提醒。】
商朝说的不是普通话,姜娴听着跟听天书似的,但在系统加持下,她依然听懂了。
一代妖妃亲自下场指导啊!
姜娴坐直身,乖乖听讲。
妲己:【居然要让妾一顿好等,真是没用极了。听妾的,你让宫女把笔墨纸张拿来,就在这儿抄贵妃罚你的女诫。将头发挽起来,松松地插一根玉簪,正好是簪子一拔出来,头发就能散落在你身上的效果。】
她的心音娇纵傲慢,满怀恶意。
偏偏太娇了,只要算计的对象不是自己,竟让人很难讨厌她,反而容易心猿意马起来。
第十六场 妲己给她场外补课
妲己是懂帝王的。
术业有专攻,姜娴听她的话,向宫女要来笔墨纸张。
宫女劝道:“皇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过来了,再好的墨也免不了味道,小主不怕冲撞了皇上吗?历来小主在偏殿等候都没寻事的,皇上顾念着小主会饿,已是莫大恩宠。”
说再多,姜娴都自动过滤成四个字:
不想背锅。
骨子里浸润了宠妃的恣意,姜娴扫过去一眼,道:“不过是要些笔墨纸张,就推三阻四的,误了贵妃娘娘的事,你担当得起吗?”
怎么又跟贵妃扯上关系了?
宫女听着有点迷糊,但小主不听劝,她又不能如何,幸好乾坤宫是最不差文房四宝的地方,很快就为她张罗了来。姜娴绾起青丝,又摊开纸张开始书写。
写的,便是贵妃罚她抄的《女诫》。
《女诫》全文一千六百字,对应试教育赢家来说,要将它默背下来太轻松了。
姜娴提笔就开始默写,不料脑海里的心音又娇喝住她:
【这样不成,你要遣人去把《女诫》找过来……依你的记忆看,《女诫》是本劝女子恪守妇道,清闲贞静,守妇德妇言妇容的书本吧!你就把它放在案上抄,大王来到的时候,将它拙劣地往怀里藏,记住,要拙劣,动作切忌太利索了!】
《女诫》在东汉时期由班昭所写,商朝祸水看都没看过,只不过她并非独立的,完整的妲己,只是一串暂时套在姜娴脑内的记忆,于是大约知道《女诫》是什么东西,更加不屑:【居然有人要教妾做女子。依妾看,不得大王宠爱就是空谈,德言容功再好,也是被百般磋磨的命。】
姜娴眼皮微颤。
她想起在妲己一生记忆里看到,那是一个不把人命当命的年代,有酷刑是真拿宫人身上使,导致妲己对待后宫生存之道的看法也更加偏激。
宫女听到姝常在找她要《女诫》时,面上不显,心里奇了怪了。
皇上召妃子来,不就是为了睡觉吗?
谁家颠鸾倒凤的时候爱看这个?
姝常在不怕皇上见到《女诫》之后兴致全失吗?
宫女这回没问出口。
她看姝常在像个恃宠而骄的,承一回宠就在乾坤宫作妖,肯定嚣张不了多久,那就顺从着她呗。很快地,姜娴要的《女诫》也拿到手了,她将其展开来,放在左手边上,开始抄写。
乾坤宫的正殿里,皇帝谢彻将卷宗一合,面露疲色:“把姝常在接过来吧。”
“回皇上,姝常在已经在偏殿候着了。”
皇帝乜他一眼。
梁遇寅低下头去,极尽恭敬。
须臾,他听到皇上哼笑了声:“也罢……”他站起身来,一顿:“不必通传,朕想看看她在等朕的时候在做什么。”
帝王的恶趣味啊!
姝常在在做什么,梁遇寅太清楚了。
他思索着万一姝常在让皇上失了兴致,会传哪一位娘娘来伺候。
乾坤宫正殿和偏殿隔得不远,皇帝穿过长廊,挑开帘子,正看到美人坐着。
姜娴穿着薄薄的衣裳,身段是很玲珑的,妲己在观察过偏殿的装修布置后,知道有人如果要进来,正好能看到她的背影,便嘱她将头发绾起来,于是皇帝一走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她乌黑的发和洁白的后颈。
灯影绰绰,衬得肤如绸缎。
“怎么在抄书?”
皇帝一边走过去,一边沉声问,在她身旁坐下。
如此光明正大地兴师问罪,仿佛让太监宫女全退下去,悄悄地走进来的人不是他似的。他厉眸扫过纸张,上面写的内容他不是很熟。
换作旁的宫妃,被突然出现又阴着脸的皇帝一问,没做坏事也得吓破胆。
姜娴没被吓到。
皇上是练过武的,他敛起了步息,影子却藏不住,哪怕是极淡的影子,观察入微的职场打工人也捕捉到了那点细节,她早有预备地作出受惊的表情,一边把《女诫》藏入怀中,一边往他身上靠。
如果由原来的姜娴撒起娇来,是有点生硬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的她,是经一代宠妃指点过的撒娇高手,她倒在他的怀里后,怯怯的狐狸眼往上望,皇帝本就不存在的怒气登时散了大半,沉声安抚:“朕只是问问你,你既敢使唤宫女给你找来笔墨纸张,又怕什么?抄的什么书,让朕看看。”
美人满脸委屈,软着嗓音说:“说来都怪皇上。”
“怪朕?”
“要不是皇上昨日……”她声音低了些:“今日臣妾又岂会在请安时被众位姐妹取笑,还被贵妃娘娘罚抄书,臣妾怕明天交不出来,一刻也不想耽误。”
有祸水模板加持,本来别扭的作态也做得自然极了。
对被献给大王的妲己而言,只有笼络住帝王的心,才能活下去。
失宠,便是万丈深渊。
对付男人,姜娴是新手。
妲己却是满级专家,狠狠拿捏住媚态,皇帝抚着她单薄的背脊,生出点柔情来:“是谁缠着朕要了一回又一回?倒怪到朕的头上来,大胆。”
妲己场外技术指导:【可以了,气氛到位了,让大王发现那本书。】
姜娴依言,让怀里的书角顶到皇帝的手。
不顾美人的抗拒,皇帝将书从她怀里抽出来,被女人捂了会儿的纸书,仍留有幽香。
最讲规矩的书,出现在最旖旎的场景。
皇帝的眸子暗了暗,看到美人咬着下唇仰视自己,脸颊和耳尖都因羞怯染上粉色,此般情状,竟比昨日的青涩蛮横动人不少!这姝常在可真是个宝藏,一层层的剥开来,又像翻不完的宝石箱。
太监始终是半个男人,没开过荤的宫女也不晓得闺中乐趣。
他们以为是扫兴的书,竟成了助兴利器。
皇帝谢彻长得好,冷冰冰的俊颜偏偏配了双欲说还休的眼,姜娴被他看得有点发麻,在走神间隙,唯有一代祸水的心音使她清醒:【太监宫女懂什么,喏,让妾再来教教妹妹……】
她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
现实里,皇帝在对她物理加班。
脑海中,妲己给她场外补课。
姜娴陷入充实又忙碌的快乐之中。
第十七章 美人告状
《女诫》滑落到地上。
簪子在热吻间松脱,乌黑青丝在瞬间松散下来,美得皇帝心神一震。
烛光映着姜娴的侧脸,为她丰艳的嘴唇和脸庞染上暖色,有一抹阴影正巧落在她的眼尾上,影子给她的眼角描摹了个尖,更是千娇百媚的狐狸眼。
“今天要多少回?”
皇帝是个话多的人,他体力好,多剧烈的运动也不影响他说话:“朕都依你。”
原想被贵妃罚过,她会收敛些,不料姝常在竟环着他的后颈,笑吟吟道:“任皇上予取予求,臣妾必定奉陪。”
别问,问就是肝通宵。
皇帝挑了挑眉,也是,她在偏殿抄书,不就是为了明示他,她在贵妃处受了委屈?明晃晃的上眼药,他却不觉得讨厌,只将她拢在怀里:“朕知道你受委屈了。”
姜娴没觉得委屈。
妲己场外矫正:
【不,你很委屈。】
【其他宫妃欺负你,只要大王没把她扒皮拆骨,那就是他对不住你。】
……商朝宠妃对男人的要求标准好高。
姜娴转念一想,面上也露出点委曲来,好让大老板知道自己劳苦功高。接着,她在妲己的技术指导下,在委屈里掺进了点矫情的得色:“其实……臣妾也不全是委屈,一想这罪是因为陛下宠爱臣妾而受的,臣妾高兴着呢。”
笑意跃上眉眼。
皇帝看她,更像一只被娇惯得天真的小狐狸了。
在上司面前把人设道德立得太高,那以后同级之间起矛盾,为了息事宁人,都会让她退让——职场最忌讳的就是无条件退让,忍一时乳腺增生,退一步卵巢囊肿,病都是受气气出来的。退让可以,得加钱。
听了这说辞,皇帝朗笑出声:“你倒是促狭。”
在找乐子上,皇帝大抵是天下间选择最多的人,人的选择一多,就容易喜新厌旧。谢彻有个库房专门放着属国和番邦献上的新奇玩意,其中得他兴趣最久的是机关魔方,学会拆解组装后又放到一边去了。
已经通关的游戏,谢彻便会失去兴趣。
昨天看姝常在有趣,今日再看,感觉却不一样了。
“朕不好免了你的罚抄,你就当是代朕受过了,”皇帝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她能听到他笑时的轻微颤动。
姜娴见好就收。
妲己:【收个屁,你听妾的,赶紧对他撒娇卖痴。】
在一代祸水的教导下,姜娴又增加了有用的知识——职场试用期维权要见好就收,皇帝和妃子却得在热恋期使劲作,拽着那点为数不多的新鲜感和怜惜作天作地,立好作精人设。
虚心受教的姜娴在皇帝怀中不依不挠,作了大半夜,作得皇帝叼着她的耳廓,咬牙切齿地责备:“好金贵的人儿,贵妃不过罚你抄书,值当你来折磨朕。”
姜娴:【他啥意思?】
妲己解读——朕好喜欢,建议加大力度。
皇帝没想明白,昨天还只会埋头索取的青涩姑娘,怎么今天就能对着他上十八般才艺了?她用指尖在他背上描摹,指甲刮得他生痒,他握住她的手,责问她:“闹什么?”
“臣妾在皇上背上抄《女诫》呀。”
小狐狸满脸无辜。
后宫善妒的女人是有,可都不会展露出来,怕触怒他。宫妃太多了,皇帝的女人就像御膳一样,哪怕皇帝动不了几筷子,数量上也得摆足,讲究的是排场。
一盘菜争什么先呢?
想的只是怎么不被撤下去。
妲己深谙撩拨帝王的分寸,姜娴则是任务忠实的执行者。
一晚上下来,皇帝抚着美人背,更觉可心。
原本想着今日克制一下,结果还是闹到大半夜,只是今日记着规矩,皇帝没让她在自己寝宫里留宿,而是传了一顶暖轿,将她送回倚竹轩。姜娴侧着头在轿上小憩了一会,抵达倚竹轩的时候,宫女眠夏心疼地搀扶着她进去:“小主可是累坏了,奴婢打了水,擦擦身子后再歇下。”
小主眉眼仍带着被宠爱过的余靡。
回屋里后,姜娴摆手:“点灯。”
“点……点灯?小主可是怕黑……”
“不,我要抄书。”
眠夏一脸震惊。
人类的睡眠时长根据遗传有所不同,曾有都市传说,华尔街精英每日只须睡四到六个小时,因为金钱永不眠。凑巧地,上辈子的姜娴在这方面亦得天独厚,而这优势延续到今日在后宫中,她睡四个小时就能精神弈弈地去请安,半点不见倦容。
宫女劝不动她,只好点起蜡烛,磨好墨条。
姜娴挑灯夜书,赶在天亮之前,终是抄好了贵妃示下的十遍《女诫》。
她本人没如何,身边的宫女枕秋心疼得眼眶发红。她是跟着小主去乾坤宫的,侍寝的时候她和梁公公一块儿在外面候着,知道主子被折腾了多久,回来后又硬撑着抄书:“小主身子娇弱,如何经得起这番折腾。”
“是啊。”
她主子难得认同她的话,只是随即话锋一转:“又侍寝又抄书的,今天是没空晨跑了,我原本还想回来抄完《女诫》带你们跑上五圈活动活动筋骨。”
姜娴言若有憾。
她颇为不甘地看了眼窗外,眠夏手比眼快,飞快灭掉烛光:“请小主上榻就寝。”
生怕被主子拽去练铁人三项。
※
容贵妃得知姝常在被皇帝宠幸到半夜,才被赐一顶暖轿送回倚竹轩,一张俏脸越发阴沉。
“姝常在真是胆大,”她身旁的宫女同仇敌忾,只是又劝道:“她出身低微,陛下看着新鲜多宠两日,娘娘很是不必为这起子人计较。”
容贵妃摇摇头:“本宫不是嫉妒她,只是心烦得很。”
一个穷县丞的女儿,容贵妃是真没放在眼内,只是上午刚罚了她,晚上她就被皇上召过去临幸,让她略感丢脸不快,而一想到让她受这委屈的居然是小小一个常在……更不高兴了:“皇上在兴头上,本宫不便动她,且等着吧。”
一个小常在能留得住皇上多久?
进宫位份讲究,像郭贵人,若是侍寝后晋封,那就是个离嫔位不远的小仪了,即使新鲜感过后被皇上冷了去,好歹是一宫主位。
答应侍寝后晋升,就晋个常在,照样是任人搓圆捏扁。
封号而已,出身低微,就注定保不了她一生的平安富贵。
不值得为了跟一个常在置气,坏了皇上对自己的观感。
容贵妃拍拍宫女秋云的手,面有得色:“放心吧,本宫懒得搭理她,一个小贱人也配本宫动怒?”
容贵妃觉得她想通了。
直至翌日早上请安,她看到姝常在比昨日更冶艳的脸庞,又大大反感起来。
第十八章 恶意卖萌
一个模板500点数,时效只有72小时,姜娴想物尽其用,便一直开着,也听听一代宠妃对这架空朝代的后宫宫妃有何高见。
妃己却说没有高见。
妲己不屑:【妾在宫中只需取悦大王,把大王的心拢在手里,还用管这些人是什么性情爱恶?姜王后、黄妃和杨妃败给妾,说白了是不够得大王的喜欢,不然妾百般心计也是白瞎,在后宫里将心思用在斗倒别人上本就是想岔了,妾劝你少把聪明劲用在这里,没用的。】
擒贼先擒王,是有她的道理在的。
姜娴却想,下次也许得买个活到最后,能当上太后的宫斗专家模板来。
宫斗争宠全面开花,才称得上是五边形宠妃。
“姝常在今日来得早,精神看着也不错。”
距离年关还有些时间,大雪天的又不方便摆宴设会,后宫近日是清闲得很,陆容华便笑着把话题扯到昨夜二次侍寝的姜娴身上。
后宫女人能盯着的,除了子嗣,不就是那点宠爱。
陆容华把话题带到姜娴那,却没说带着明确爱恶的话,另等沉不住气的人开口。
还真等到了。
郭贵人冷笑:“可见罚抄《女诫》也不管用,一门心思的想着媚主惑上。”
宫中贵女爱惜羽毛,图的是顺从柔嘉,贞静守分的名声,哪怕心底想把对方头上的珠花扯下来踩碎,面上也得温温柔柔的,像郭贵人说话这么露骨的已经很难得。
皇后听到这话后,先是扫了眼容贵妃。
因为宫里说话最难听的是容贵妃。
和郭贵人同住一宫的张常在假惺惺地附和:“之前贵妃娘娘罚臣妾抄书,臣妾是除到建章宫请安以外,一步不敢踏出钟粹宫,只想早点将宫规抄好,没想到姝姐姐这么不把贵妃娘娘的话当回事。”
贵妃前头是罚了她和郭贵人抄宫规。
张常在回去恨了一天,如今更恨和自己同为常在,却因得了封号压自己一头的姜娴。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何况,顺从贵妃娘娘不丢脸,她自觉是个能屈能伸的聪明蛋。
“张常在,本宫与你不熟,你说话就说话,别拿本宫作例子。”
容贵妃放下茶盏,眼神就没往低位妃嫔所在的位置撇去过。
给皇后请安本来就烦。
昨夜没见到皇上,烦上加烦。
张常在面色一僵,大为尴尬,又怕得罪贵妃:“妾……妾只是敬重贵妃,贵妃示下未敢有忘。”
“你少说蠢话,本宫并不想指点你。”
章贤妃端庄的脸上泛起点笑来。
也就进宫时日短的敢这样去撩拨贵妃。
容贵妃队伍是那么好进的吗?
不敬她,找死。
敬她,她瞧着觉得这人不配,又烦得想一脚踢开。
想舔她,也得看看自己的位份和本事。
只见张常在申请入队,因段位太低被驳回申请,漂亮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臊得不敢再说话了。
更气人的是,贵妃折辱完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拿着她的话质问姝常在:“是了,本宫正好想起来,不知姝常在的《女诫》抄得如何了?”
张常在气结。
贵妃明明接了她的话,方才还一副很看不上她的样子。
容贵妃拿定主意,若是姜娴说没抄,她就借题发挥。
想想晚上就被召去侍寝,她即便是抄了,能抄多少?
如果她敢说抄完,打着回去临急抱佛脚的主意,容贵妃便直接派秋云去倚竹轩验收成果。
哦豁。
听到这话,姜娴身后的宫女夏眠疯狂回想被主子拉着练铁人三项,以及被爹妈送进宫的痛苦记忆,才险之又险地把嘴边的笑意压回去了。
贵妃娘娘没想到吧,我们主子真抄完了!
这也在姜娴的意料之中。
上辈子她打工的时候,上级是个空降的关系户,有点实力,但不多,说话很意识流,经常给出一些截止期限不明确的需求——“搞一下某产品的市场调查”、“找找某公司老总的联系方式”、“我儿子的暑假手工作业”、“这批产品的文案换一下”……没说啥时候要。
这些活,都是赶早不赶晚的。
职场新人以为没说期限就是不急着要,结果老板问起交不出来,便会得到“我不是很早就跟你说了吗?”的考评。
姜娴出列,正准备老老实实的回话。
不料脑海里又响起妲己心音的娇笑,忆起这妖妃一生感悟,再度抬起头来回话时,眼角眉梢尽是风情,声音夹出魅惑之音:“回贵妃姐姐的话,臣妾已经抄好啦。”
啦字作尾音,既轻佻又娇俏。
众宫妃一惊。
贵妃最恨人争宠,马婉仪去她的昭阳宫里作客前都得先卸了珠花和妆,以淡妆示她。
居然有人敢在贵妃面前夹着说话!
还夹得这么明目张胆!
妲己恶意卖萌,姜娴险些没绷住。
她使一个眼神,让宫女夏眠将抄好的《女诫》拿出,越过贵妃,恭敬万分地向皇后奉上:“皇后娘娘吩咐过臣妾在抄好后要送到建章宫来,给娘娘过目,臣妾一刻不敢忘,从乾坤宫回来后就一直在抄书,抄好才敢吹灯入睡,本想第一时间送到建章宫的,想着离请安时辰没多久了,便一并送来。”
听到这话,众人又惊了。
侍完寝还能抄书,姝常在好硬朗的身子!
皇后难得现了惊容:“你侍寝皇上辛苦,本不用这般着急的,本宫没想催着你要。”
在妲己的技术指导下,姜娴眨巴了眼睛,挤出点泪意:
“皇后娘娘仁慈。”
容贵妃不仁慈。
马婉仪不敢置信:“十遍《女诫》,你还侍寝到半夜,如何能抄完?”
姜娴淡定,拿出万用回答句式:
“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第十九章 绿色闪光
容贵妃阴着脸看向下首。
在皇后的眼神示意下,大宫女安青恭敬地上前来,接过姜娴双手奉上的抄书成果。皇后随意一翻,看到上边的内容后,面上露出诧色来。
马婉仪迫不及地问:“可是抄得不妥?皇后娘娘可要秉公办理,以正宫纪呀。”
罚抄费手,也是很费体力的一件事。
太监不准识字,但宫女是可以识字的,皇后的建章宫里近身伺候的宫女就大多写得一手不错的字,方便帮助皇后处理宫务,于是有些宫妃在罚抄时便偷偷让宫女代抄,门一关,外头伺候的也不知道是谁在写字。
除了罚抄,还有抄写佛经上供,也是经常有代抄之事。
只要心意到位,电子敲木鱼也能积功德。
只是宫女毕竟出身差一些,纸和墨价贵,不会有很多练字的机会,写的字便没那么好看,往往十张纸里,字迹写得特别丑的那张便是宫女代抄的,不用笔迹鉴定也能瞧出来,端看上位者较不较真。
马婉仪看到皇后脸上的异样,便认定姜娴上交的罚抄里,字肯定特别丑。
一夜之间抄完……
怕不是发动了身边所有识字的宫女一起抄吧!
满怀恶意的马婉仪现在就怕皇后包庇她。
而从王府过来的旧人都认为,楚思芸是个好人。
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只要不影响大事,或是立心不良的,下人和侍妾的一时无心之失,她都会从轻发落。
楚皇后没觉得自己很善良。
她只觉得也许是后苑生活太枯燥乏味,她们才会想尽办法的扯头花,看人落难取笑,而她有最能打发时间的娱乐——睡觉,实在没法从后妃倾轧里获得乐趣,不如多睡一会。
她不落井下石,容贵妃便说她心慈手软。
自打容贵妃分走宫权后,不时在她耳边撺掇白绫经济又实惠,最好多备些,巴不得给每个新进宫的秀女都赐一个新手大礼包,拆开来里面放着一条精美白绫。
皇后看一眼下首的姝常在,发现她并不慌张。
她说:
“姝常在的抄书,没有不妥之处。”
“皇后娘娘方才拿到姝常在的罚抄后,脸色有点不对,可是姝常在抄错了内容?”马婉仪咄咄逼人,末了稍作润色:“皇后娘娘宽和,臣妾也是害怕有人仗着娘娘性子好,就干些让宫女代抄,欺上瞒下的事儿。”
利剑出鞘,直指姝常在。
后宫众人心思各异。
章贤妃:还没闹完,好想回去撸猫
张常在怨气冲天——
这不还是她刚才的说辞?合着她白被羞辱了,容贵妃真是刻薄性子,极难讨好。
姜娴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她想的是,看来皇后在后宫中不是恶人形象,一个马婉仪也能不怕她。
但这不能说明皇后地位不稳。
像大公司里的大领导往往是很和气的,因为人家懒得跟小职员计较,难得看哪个小螺丝钉不喜欢,回头让自己下属的下属把他开了完事。逮着点鸡毛蒜皮的事急头白脸的,旁人都觉得跌份。
果然,皇后这回没依着她的话说,而是淡淡说一句:
“马婉仪,你僭越了。”
“本宫的脸色如何,轮不到你评价。”
她只是懒,不是没脾气。
要是人人都能来质疑她,她就得多费上功夫逐一回应,更麻烦了。
六宫之主峥嵘微露,便压得马婉仪神色煞白,慌忙起身跪下:“臣妾并无僭越之意,望娘娘恕罪。”
殿内一片寂静。
看见自己的人被皇后发作,容贵妃却是不怕的——这要换作在她的昭阳宫,有人敢这么跟她讲话,秋云上去就是两巴掌。皇后还是仁慈,只要对方见好就收,服了这个软,她不会追着细究。
皇后淡了脸色,扬起手中纸张,展示给众人。
“本宫只是看姝常在写得一手好字,心中略为喜欢,才多看了一会。”
宫妃都是识字的。
只是大多喜欢画画,章贤妃在书法上也颇有造诣,见了纸上极好的瘦金体,少有地开了口:“的确写的不错,不是宫女能写出来的字,非日夜潜心练字不可。”
姜娴依然低着头:“谢贤妃娘娘夸奖。”
容贵妃瞥一眼,曼声笑道:“这字形风骨极好,都说人的字可见心性,在姝常在身上却不适用的。”
一个没骨头的狐媚子,竟写得如此一手好字!想来是老天爷的赏错饭吃了,这书法功底之好,众妃是有目共睹的,只是容贵妃见不得她好,跟着踩上一脚。
贵妃心道:才女?她也配!
贵妃娘娘说话是真难听。
六宫妃嫔脑海中不约而同发出了感慨。
铁证在前,容贵妃一时之间想不出别的理由来为难姜娴,而马婉仪被板起脸来的皇后唬得狂态略作收敛,不吱声了。
眼看姝常在再次逃过一劫,郭贵人心情大坏。
众妃鱼贯走出建章宫。
容贵妃由马婉仪和宫女簇拥着,走出建章宫,快要经过姝常在身边的时候,她一如往常地准备在对方身侧放狠话,词她都想好了,就说——侍完寝还能抄书到天亮,姝常在好深的心机,本宫记住你了。
可惜,她把“姝常在”这三个字放得太后面。
当她施施然的走到姜娴身边,轻启朱唇:“侍完寝……”
寝字的尾音还没说完,只见一道嫩绿倩影已从自己身侧掠过,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视野尽头。
好快的姝常在!
俨然是一道绿色闪光!
容贵妃愕然。
如果她把“姝常在”三个字放在开头,被贵妃点名叫到,低位妃嫔不得不应,可她没经验,点名点得太晚,姝常在都走出十米开外了,只能在原地冷了脸色。
这回姜娴没带上陈答应。
陈答应也很懂,自个贴着墙阴暗前行,降低存在感,生怕被贵妃娘娘抓来出气。
※
且说回皇帝谢彻。
建章宫的闹剧,很快传到了皇上耳里。
他知道姝常在被罚抄,结果半夜又被自己召来宠幸,想必是没时间抄书的。以贵妃不容人的性子,今日请安定会借此发难。于是和梁遇寅提了一句,让看着点那边,小罚怡情,体罚伤人。
那白玉般的身躯,伤了丁点都是暴殄天物。
梁公公深谙媚上之道,也晓得当今圣上是个爱吃瓜看戏的,今儿建章宫发生的这事值得往上一说。“绿色闪光”前脚刚回到倚竹轩,后脚他就去跟皇帝回话了。
“回皇上,建章宫请安时,贵妃娘娘和马婉仪问姝常在罚抄完成了多少。”
说到那罚抄,皇上咬了咬后槽牙。
小姑娘是可怜的,因为得了他的宠幸,才被贵妃刁难。偏偏她又不是安份柔软的性子,用手指在他背上抄《女诫》……也亏她想得出来!
只是她没空抄书,也有他的责任。
皇帝不语,听太监接着说:“姝常在回了贵妃娘娘的话,说是已经抄完了,当场将抄好的《女诫》交给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观后,夸了姝常在字迹好看。”
“没抄完也不能怪她……”
皇上顿住:“等等,她抄完了?”
第二十章 酷刑
听到姝常在昨夜被送回倚竹轩后,居然挑灯夜书,将《女诫》抄完,皇帝原本只有三分的怜惜,变成了七分。
其中是一点心虚。
他原以为姝常在恃宠而骄,有他就不把贵妃放在眼内,没想到小家伙是虚张声势,回去忍着困意硬挺着把罚抄抄完,怕触怒了贵妃。
他擅自给姜娴脑补了个嘴硬心软的美好形象。
想到昨夜他没少折腾姜娴,更心虚了。
梁遇寅悄悄地用余光去观察上意。
皇帝闭着眼没说话,片刻才吩咐道:“去库房里挑两匹浮光锦……算了。”
皇上是要送赏安抚姝常在吗?
怎么又算了?
算了是觉得不必安抚她吗?
很快地,梁遇寅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皇上遣他拿来一张洒金雪梅花笺,在上面洋洋洒洒写下一串礼品:“按着这单子赏姝常在。”
哦,原来是嫌他眼光不好,亲自挑赏。
“奴才明白。”
梁遇寅腹诽。
他刚说完明白,又听到皇上说算了。
又怎么了?
“你去开库房,我去倚竹轩看看姝常在。”
“奴才这就去准备。”
梁遇寅深深弯下身。
这两次“算了”,让他在心中把皇上对姝常在的看中又往上升了两分——能让皇上亲自选礼单,是为一分重视,选着选着,想见佳人的心越炽,是为第二分。
旁观者清,当局者满。
皇帝想的却不是自己多么看重姝常在。
他想的是——小家伙冒着直面贵妃怒火的风险,不惜回去忍着一身疲劳熬夜罚抄,也要在榻上缠着朕,她真的爱惨了朕!
※
爱惨了皇上的姜娴正在倚竹轩里练舞。
她的日程表很有计划,每个时辰安排得满满当当。为了让身体更加柔软,姜娴唤来宫女替自己压腿,整个人折成难以想象的形状,眠夏只觉得自己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以下犯上,苦着脸不敢用力,怕弄疼了主子。
结果她主子不满意:
“使点劲啊,没吃饭是吗?算了,你心软,换个手黑的来,那种平时爱欺负小宫女的。”
还真让姜娴找到了。
东嬷嬷是在倚竹轩旁边的鲤池做管事的,地位低微,对同一岗位的小宫女严苛得很。
被姝常在唤来的时候,东嬷嬷战战兢兢的。
原不必这么敬畏一个小小常在。
后宫是趋炎附势的地儿,姝常在隆宠在身的事他们都晓得,何况东嬷嬷平日经常挑刺,拿些小问题体罚宫女,这种事若是传到高位妃嫔乃至皇上身边的太监耳中,生了要拿捏她的心,都是可以送到慎刑司去打个转的。
东嬷嬷不仅性格苛刻,面相也长得刻薄。
她喜欢虎着脸吓唬年轻的小宫女,在姝常在面前却不敢摆那种作派,生生堆出谄媚的笑来,可看上去也是活阎王的不讨喜。这种晚娘脸,是不能在主子宫里伺候的,才会被打发去守鲤池,和鱼作伴。
姝常在却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是我想要的样子。”
上辈子,她因为家里贫穷,上学全靠各种奖学金和助学金,考上特别好的学校后,身边同学大多家境不差,她才知道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兴趣班,她跟着远远地看过,光可鉴人的三角钢琴,和穿着漂亮芭蕾舞衣的同龄女孩儿……隔着一面玻璃,她多么渴望成为她们的一份子!
而舞蹈室最大的特色,就是一个个活阎王老师。
开肩、撕胯、耗腰、翻肩……
哪一样不是酷刑!
姜娴在宫斗系统里购买了舞蹈课程。
但有些动作得有人压着才能完成练习,只能找人来帮忙了。
听完姝常在的诉求后,东嬷嬷更是抖成了筛子,暗中观察姝常在的脸色……
莫不是姝常在知道了她欺凌小宫女的事,说反话来敲打她吧!
东嬷嬷下跪,一边跪一边抽自己耳光:“是老奴糊涂,老奴平常对宫女多有恶言,以后定然不敢了,望娘娘责罚!”她下手很实在,不一会就扇红了脸。
姜娴一个眼神,夏眠便将东嬷嬷自扇耳光的手捉住:“我们小主跟你说话,主子没发话,你怎么自惩起来了!”
东嬷嬷怏怏地低着头,没敢起来。
她决定回去不再苛待小宫女了。
姜娴淡淡将自己的要求说给东嬷嬷听,东嬷嬷听完后,更是大骇:“这……如何使得,这不以下犯上吗?”
“我让你做,你做不好,才是真的犯上。”
“做好了,有赏。”
姜娴料想她经此一役,回去也不敢对宫女再使威风了。
东嬷嬷犹豫片刻,终是决定听姝常在的话,战战兢兢地给她压腿压肩,做出许多吓人的动作来。
而这时,不许倚竹轩宫人提前通传,自个带着梁遇寅走进来找姝常在的皇帝所看到的,便是小心肝被一个老虔婆凶狠地压在地上,娇软身子折成了两半。
梁遇寅领会上意,厉喝:
“大胆,还不放开姝常在!”
东嬷嬷被喝得一哆嗦,抬眼看见入目的明黄色,几乎瘫软在地上。
妈呀,她就一扫池子的……
姝常在至于设这么大的苦肉计来害她吗?
第二十一章 学舞
东嬷嬷跌坐在地上,回忆起自己一生做过的坏事。
数量还真不少。
但就没有一件是得罪倚竹轩的。
罪不至此啊!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皇帝带来的人就将她压在旁,太监看她已像看个死人,因此也下了死劲,她有骨头像是被压得裂开,也算是偿还了平时折磨小宫女的罪孽。
“擅自体罚宫妃,你可知是多大的罪!”
太监喝道。
皇帝来时,只见到姝常在被抻得对折起来似的,眼眶红红盈着泪,泪珠子却强忍着没有掉出来,憋得可怜极了。九五至尊离众生遥远,可昨夜就拥在怀里疼爱的人儿,今天就被磋磨成非人的形状,他大大地不落忍起来。
他将姝常在扶起来,温声安抚:“朕来了,你不用怕,梁遇寅,速去传太医!”
又看向那毒妇:“是谁要罚姝常在?可是贵妃罚的?”
东嬷嬷哆嗦着连连否认。
皇帝料想也是,贵妃再横行霸道,面上的理儿得占住,遣人去体罚一个常在这种事,肯定是让手底下的宫妃去办的,就是不知道攀咬给哪个宫妃了。
这时,皇帝猜想的名字是马婉仪。
再把像是贵妃一派的宫妃在心中过了一遍。
东嬷嬷却说不是:“是……是姝常在要奴婢干的……”
在场众人露出惊容来。
只有倚竹轩知道内情跪了一地的宫女尬得脚趾蜷曲,抠出一座宫殿。
这时候,姜娴也缓过气来了。
她抬头,对上皇帝审视的眼:“臣妾在练习舞蹈的基本功,身体抻好了,才能更好的去学习跳舞。自家宫女舍不得对主子下狠手,臣妾才寻了位嬷嬷来帮忙。”
这点皮肉之苦,姜娴以前真没受过。
一时之间,也不免生理性地红了眼眶,才导致看上去很委屈。
皇帝皱眉,视线落在梁遇寅身上,后者福福身退下去:“也用不着这么折磨自己,看着太吓人了,倒像是朕还是皇子那会,学骑射功夫时受的苦。”
他将姝常在扶入偏殿。
不远处,陈答应背靠着墙,探头出来瞟一眼又缩回去。
荷香欲言又止:“小主……”
“果然是皇上,”陈答应犹有余悸:“明黄色的。”
皇上驾到倚竹轩,理应倚竹轩全体人员出来接驾,到时候他拥着美人进去,陈答应也能和芸芸宫人一起告退,不招眼,符合宫里接驾的潜规则。
偏偏皇帝他办事不走寻常路。
他进来前不让人通传,等到陈答应知道皇帝来了的时候,人已经进去了。
那她能怎么办?
装死?怠慢圣驾,赐白绫。
现在去请安,是合规矩,却有截宠之嫌。
陈答应左右为难。
荷香有一计:“隔壁不过是刚升的常在,小主现在去请安,是极合规矩的。小主得想清楚了,如果不争这次露脸的机会,以后能不能见到皇上也难说。”
姝常在以前承的两次宠,都是被接去未央宫和乾坤宫的。
这次皇帝亲临倚竹轩,才给了邻居面见圣颜的机会。
荷香看陈答应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想来是心动了,于是更加积极地撺掇着:“小主想想,若是不抓紧在皇上面前露脸,日后……让隔壁稳住了圣宠,成为一宫主位,搬到正殿去住着,皇上还会多看一眼咱们偏殿吗?”
“小主,是这么理儿吧?”
荷香的声音渐轻。
陈答应:“你别说话,我在思考。”
荷香顿住。
她想起来,隔壁老说她家小主一思考就坏事,建议日后少思考,少做事。
怎么这么能埋汰人呢!
她家小主可聪明了,是没姝常在长得那么艳丽,可眼睛鼻子嘴巴也齐全。
片刻,陈答应想出结果来了:“你说,等姜氏稳住了圣宠,很快就会成为一宫主位?”
“是的小主。”
再不争,等人家成了你的直属上司,就不好争了。
陈答应眼睛一亮,抚掌而笑:“那我得抓紧时间讨好姜氏了!”
“小主能这么想就最好……”荷香惊住,疑心是自己耳朵不好,听岔了:“为何不是讨好皇上?你和姝常在都是宫妃,进宫同为答应,眼下不过是矮了一级,她能得宠,你一样可以!”
把荷香激动得忘了尊卑,跟小主论起你我来了。
陈答应却和她不在一个思路频道上。
陈答应越想越是这个理:“我连皇上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对他的喜恶一问三不知,但姜氏不一样呀,在储秀宫那会就和她相识,是青梅青梅的情份,她日后成了一宫主位,必定对我多加招拂——上回她怕贵妃发作我,不就拉着我一块走么?可见是个有情有义的。”
比起看不见摸不着的皇帝,陈答应觉得抱紧姜娴大腿更实在。
“就这么说定了,我等下在偏殿外面行跪礼,只要不说想当面向皇上请安,皇上也不会让我进去……把头上的珠翠卸下,打扮得朴素点。”
荷香一脸窒息。
※
且说回倚竹轩偏殿。
守在外的梁遇寅看见来请安的陈答应满脸惶恐,又打扮得极为寻常,乍一眼看过去跟跪在旁的宫女没啥分别,便知道她是真心为了规矩才来请安的,便进去略略提了一句,得了皇上一句“嗯,回去吧”便退出来打发了陈答应。
梁遇寅向皇帝汇报,女子练舞的确要受不少伤动筋骨的罪。
宫妃里能为皇上献歌舞的也有,可始终是贵主子,送选前就在家中娇养着的千金,以后不入宫也是奔着当当家主母去的,不是必要受练舞之苦,哪怕是学,也学些轻巧的,不用如此折磨自己。
只有内教坊里负责逢年过节献艺的舞姬,跳舞是吃饭的手艺,才要练这些苦功,据说多有落下毛病的。
坏消息是年纪大了会难受。
好消息是根本活不长,没机会难受。
“爱妃这是何苦呢?昨儿不就没睡好,你抄书的事朕知道了,以后……”
皇帝想说有朕撑腰来着。
但是君诺千金,承诺许了出去,以后姜娴和贵妃闹起来他就不能装死了,听上去很麻烦,于是话到嘴边,拐了个弯:
“还是量力而为吧。”
在怕麻烦上,帝后是一脉相承的相似。
姜娴品出了大老板收住了的那半句话。
她倒不难受,以前打工时,上级想给他们加薪,再想想就算了的事情多了去了。
得加把劲。
第二十二章 项目立项
“万寿节不是快到了?臣妾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只能想法子向皇上献艺了。”
姜娴说道。
皇帝微怔,宫妃跟他哭得最多是寒夜冷寂,不得宠爱,或是受了旁人的气,央求他为自己作主。
哭穷的,还是第一回。
因为大部份能被他翻牌子,到他面前来说说话的,家里都不会穷。
“内务府发的份例都齐全,吃穿用度还比家里精细,原是都不缺的,”姜娴微微低头,加大力度哭穷:“可宫里头花钱的地方,比臣妾想的还多。”
皇上一想也是:“不妨,朕今儿过来就是来赏你东西的,爱妃囊中羞涩,朕也不能让你连赏人都拮据,赏你的物品里就有金子,你便拿了去让内务府打成金瓜子。”
一旁的梁遇寅把头压得更低。
皇上赏人,往往是越稀少越见珍贵,送金银太俗,宫妃也不缺,那长长的礼单里,就是一堆好看不实用的东西……得,左右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他等会将东西补全就是。
姜娴不知内情,诧异地扬首。
金子!
发奖金发得这么阔气的上司,姜娴不是没见过,但是少,登时眼里星光闪闪,颇有千里马遇到伯乐之感,她正想对皇帝歌功颂德,却被脑海里的妲己喝住:【继续示弱,皇帝都吃这一套。】
姜娴听专业人士指导,回忆起一次发薪日前一天发现老板卷铺盖跑路的经历,眼睛立刻红了,雾蒙蒙地盈了眼泪:“在这宫中,臣妾没有皇上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个公司没有老板就散了。
没有老板的钱就更不行了。
姜娴说得真心实意,皇帝也能听得出来,抿了抿唇:“朕心中也是很重视姝常在的。”
皇上坦露心迹。
在恋爱关系中,女人要的多是态度,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虽然他没工作/学历低/家里穷,但他说爱我,他对我好呀”的精准扶贫,态度本来就是很虚无飘渺的东西。
何况,才睡两天,哪来的很重视?
赏赐和晋升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下属可以用“态度”来讨好上级。
老板也会用这种动听的话来给下属画饼。
所以不升职加薪的夸奖,都是纯纯画饼,姜娴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饼。
看见美人冷淡了些的回应,皇帝略感讶异。
在他的角度来看,金银珠宝都是身外物,姜氏又是爱惨了朕的,应该对这一句情话特别受用才对,怎么事情不按他的想象来发展了?
向来出手大方的老板居然开始画饼,姜娴心里烦得很,往他怀里贴了贴,懒得讲话。
温香软玉在怀,皇帝开始思考。
首先排除姝常在根本不爱朕的选项。
没有这种可能。
小灯泡一亮,皇帝他想明白了。
爱妃这是没有安全感呢。
即使是再穷的县丞,好歹是官家嫡女,姜氏皮肉又细嫩得很,稍微施加点力度便会泛起红痕来,可见是没吃过苦的,为他受那么大的罪,又自怜身无长物,没贵重物品来贺他的寿,可见是自卑了。
不敢抬头看朕就是铁证。
自觉想通了这理儿,皇帝握住她冻得冰凉的手指,仔细捂在掌心:“你想学跳舞,朕成全你,可也不能随便找个力气大的粗婆子来帮你,万一伤着哪儿了,岂不因小失大,朕给你找位内教坊的女师傅来亲自教你。”
他吩咐下去,让一切秘密进行。
以色侍人始终不好听,这消息要是传了出去,姜娴肯定要被宫妃笑话。消息在上午走漏,傍晚贵妃就能把姜娴唤过去当舞姬使唤,顺便给出一个六宫皆知的一星差评,买黑通稿挂在宫人热搜上——以色侍人还侍不好,滚回梅泽县种田吧!
“奴才得令。”
梁遇寅应了话,皇帝又说:“朕知道你位份低微,宫里头日子不好过,连着晋封不合规矩,也太惹眼,怕是反而害了你,等朕的万寿节或是年关,朕看你献上的舞跳得如何,再作封赏。你好好学着,正好赏你的礼单里有些稀罕缎子,给你拿去做舞衣。”
练舞不是一蹴而就的事,皇帝没寄予厚望。
梁遇寅眼皮颤了颤。
皇上这是随便找了个理由要晋姝常在,想来是在前厅那会见到的画面太惨烈,感动到了皇上。
他在御前伺候久了,很能揣度一点皇帝的爱恶,当今就是个吃苦肉计的。
越舍得出身,越能得他青眼。
但要求也高。
别看皇帝这时说得平淡,让她随便跳跳,其实皇帝心里有很苛刻的一道尺,如果姝常在真拿出平平舞艺来,皇帝应该会如常封赏了她,对她的宠爱却会减少。
皇帝,就是这么难伺候的男人。
明明是枕边人,却松懈一刻就会被扣分。
就不知道姝常在是否能看透这一点了。
不过看透了又如何呢?
要在短短时日从初学者到拿出惊艳皇上的舞蹈,那得吃多大的苦头?
“皇上且等着,臣妾必定不令皇上失望。”
闻言,伏在皇帝怀里的姜娴仰起脸来,笑靥如花。
作为下属,她提出了[练舞]项目立项申请书。
老板肯定了她的提案,拨了项目经费,还请来专业人士从旁指导,更承诺了项目奖金和升迁规划,这分明前途一片光明!
就是验收项目的死线定得有些吃紧。
不过那没关系,后宫女子闲得很,她有的是时间,也最不怕辛苦!
一想到接下来又有事忙,又忙得目标明确,打工人姜娴整个人都舒坦了。
姜娴长得好,这仰脸一笑,更显颜色姝丽,笑进了皇帝的心坎里。
每日面对文武百官,谁在用心办事,谁在敷衍塞责,他看得很清楚。
姝常在竟是真的想给他一个惊喜。
她好爱朕。
第二十三章 搬家
在姜娴的温柔小意下,皇帝升起了几分想留下来的想法。
摸鱼之心人皆有之。
就像皇后在大冬天不想早起时,也会想要是贵妃越性儿把六宫上下的女人都禁足就好了,剩下她一个人也爱称病不来建章宫请安,她就能明正言顺地不起床了。
终究只能想想。
同样,皇上也很快地想起自己在乾坤宫里还没处理完的折子——先帝除了稳固江山,同时也留下了密折的传统。密折不经六部官员之手,直达天听,以防欺上瞒下的事发生。
先帝能肝,拥有上奏密折权的官员达千人。
今上也算勤政,可始终在普通人的范围里,便削减回五百人。即便如此,那也是庞大得惊人的工作量,宛若在玩一个地狱难度的皇帝模拟游戏,控制欲细致入骨,便操劳过度。
“朕先回去了,等会内教坊的女师傅过来,就在倚竹轩住下,尽听你安排,等把你教会了再回去。”
皇帝起身,留意到姜娴欲言又止的表情,便反应过来了。
姝常在因为位份低微,倚竹轩也只是个轩,而非正儿八经的宫殿,偏殿比其他宫里的偏殿更小些,安排一个常在规格的伺候宫人勉强够住,再塞一个人进来就有点难了。
可让人住到主殿去,那更不合规矩。
皇帝发话:“学舞非一朝一夕的事,你就搬到主殿去吧。”
搬进主殿,空下来的偏殿就有更多空位安置下人了,也为日后的晋升做铺垫。
要搬进更大的办公室了!
姜娴喜上眉梢地谢了恩。
皇帝不觉得她小家子气,眼皮子浅,这么点好处也露出喜容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好意被人欢喜接受,颇为受用地弯了眉眼。他往常接触到的京中贵女最自持身份,轻易不露出欢容来,反而是给点甜头就乐的姝常在,让他想要多宠两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隐形福利也是福利,津贴补助她全要。
“下回朕来,在你住惯了的主殿里……想来也自在些。”皇帝拍拍她的手。
老板猝不及防的开车,姜娴过了会才反应过来。
就是以后不被抬到未央宫的时候,就可以居家办公了。
终归是好事。
※
送圣驾,也是倚竹轩全体成员来送。
陈答应便在其中。
宫女眠夏瞥了眼,发现她神色不宁,怕是嫉妒小主受宠,嫉妒得面容憔悴了。等皇上走远后,陈答应才起身来:“皇上怎么不宿在你处?我还以为皇上待着不走了。”
居然挖苦小主!
眠夏攥紧了帕子。
姜娴安抚性地轻拍宫女的手,随口回答:
“皇上在乾坤宫还有折子要批,不便留下。”
“我原想皇上会在你那歇着,我都盖好被子准备午睡了,结果一声送驾,荷香就把我叫醒。”
姜娴抬眼一看,果然望见陈答应匆忙扎起的髻摇摇欲坠。方才看着神色不宁,原是因为甫睡下便被强行唤醒,一双杏眼涣散得像被人用力摇晃过的蛋黄,不似作假:“那你现在回去接着睡?”
“睡不着啦,看看姐姐你又玩什么新花样。”
陈答应吩咐荷香去接盘水来,洗洗脸。
二人算处出点情分来,因此姜娴升了常在,说话也没多讲究尊卑规矩。
而西偏殿这边新活儿是真的多。
不是半夜晨跑就是在院子里练奇怪的招式,姝常在还喜欢带着自家宫人一起练。
于是东偏殿的宫人羡慕对门有宠在身,去内务府和御膳房领东西不用看脸色,西偏殿的宫人则羡慕对门清闲,不用被主子上强度。
“今儿不弄别的了,要把东西搬到主殿去。”
姜娴把皇上让她搬到主殿里的事告诉陈答应。
听到这消息,陈答应得意非常:“荷香你看我说得对吧?隔壁肯定很快要搬到主殿去。”
原本低着头的荷香面露惶恐:“小主说的都对。”
她现在只求主子别把她之前说的话告诉姝常在。
她暗暗觑了觑姝常在的脸色。
姜娴脸上依然是淡淡的笑,瞧不出喜怒来。
姜娴多半能猜到荷香在陈答应面前说了什么话,唇畔掀起极淡的笑意:“原来陈答应这么盼着我好。”
“我入不了皇上的眼,以后就指着跟你过了。”
陈答应说得明白。
她一顿,又道:“除了贵妃的昭阳宫,位份高如章贤妃的长春宫也有何才人同住。你喜欢在倚竹轩里捣鼓稀奇古怪的东西,传出去肯定要被说嘴,不如让我占着东偏殿的位置,我和你交情不比新塞进来的人好?”
荷香诧异地看主子一眼。
没想到主子很明白自己对姝常在的价值,就是个占坑作伴的。
迎着自家宫女的诧异目光,陈答应没觉被冒犯,反而更得意了三分:“没想到吧,我也是通人性的。”
荷香:“……”
她读书不多,可也知道通人性不是这么用的。
小主这是把自己置于六道轮回里的哪一道啊!
姜娴忍俊不禁,牵起她的手晃了晃:“只要你待我坦诚,我们就长长久久的好下去,我也不妨坦诚跟你说,你要能有办法争宠上位,我不会拦着你,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她不是那种既怕姐妹过得苦,又怕姐妹开路虎的人。
姜娴又道:“皇上替我请了位女师傅来,教我舞蹈的基本功,教一人是教,教二人也是教,不如等女师傅来了,我们一起学。万一以后有献艺的机会,你也有能邀宠的一技之长。”
同住一轩,那就是一个组里的。
姜娴很有当组长的自觉性。
她可不止要学跳舞的,曲艺也想学,要是陈答应日后能当她的“伴舞”,可搞的新鲜活儿就多了。
不等陈答应犹豫,荷香就忙不迭替主子应下:“谢谢姝常在惦挂着我们家主子,那就听姝常在安排了。”说完,一边轻拽小主,示意她回东偏殿再说。
※
回到东偏殿,陈答应说:“你是替我答应得快!”
宫里头位份低微的妃子日子不好过,在后宫乱逛怕惹事,终年见不到皇上,也就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和同住一宫的常在守望相助,和宫女感情好更是常有的事。荷香懂自家主子性情,劝说:“既然姝常在有意相帮,主子得抓紧才是。”
内教坊的女师傅可不轻易教人。
反正以陈答应在宫里的地位,哪怕舞姬见了她要行礼,她也是使唤不动内教坊的。
这回,连荷香也对隔壁姝常在的心地性情另眼相看——不说宫妃,宫人有些新鲜花样,都捂紧了有利才奉生,生怕被白嫖,让别人占了便宜,不像姝常在,倒很愿意和邻居分享。
“之前是奴婢想岔了。”荷香反省。
陈答应摆摆手:“不怕!姝常在又不晓得你撺掇我去截宠的事。”
看主子心很大,荷香张了张嘴,没言语。
她觉得姝常在是知晓的。
宫女进宫前得学规矩,管教姑姑极为严苛,在她们跟前,小宫女藏不住事,不仅能把你偷摸着做的事猜出来,连小心思也被瞧个一干二净。荷香看着,姝常在就很有管教姑姑的气场,自家主子跟她一比,跟面团人似的。
这番看法要让姜娴知道了,她也不骄傲。
平生不才,带过几届实习生罢了。
“唉,”荷香叹气:“咱们倚竹轩真是有八百个心眼子。”就是姝常在独占七百。
陈答应颔首:“我是心思重了点。”
“……”
荷香觉得自己还是给姝常在少算了,她该是独占一千五十个,自家主子得倒欠她二百五个心眼子。
“不说这些了,女师傅什么时候到呐,我也想找门才艺学学。”
陈答应兴致盎然。
而她高昂的学习热情,在看到内教坊派来的女师傅玉素帮着姜娴拉筋的刹那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第二十四章 贵妃有请
玉素姑姑只有一双手,无法同时给两人拉筋。
姜娴被折起来的时候,陈答应就在一旁看着,惊疑不定:“这……真是内教坊来的女师傅,不是慎刑司来的掌事?”
这些个动作,跟板著之刑有异曲同工之妙。
板著之刑,是对宫女的刑罚之一,伸臂弯腰,两手扳住双脚,是谓板著。
远远看着,人也是被对折起来的。
荷香吓一跳:“主子慎言。”
陈答应:“已经慎言过了。”
主仆二人小声说话,一旁玉素姑姑抬起头来,灿笑:“陈小主别急,等会奴婢就来替小主抻筋骨。”
玉素姑姑这话,跟阎王批命似的。
陈答应连连摇头:“不必不必,我只是来看看姝姐姐的,我就不必了,我待着挺好的。”
“可是……”
玉素姑姑迟疑。
她从梁公公那得的命令是教姝常在,没提到另一位答应,但姝常在提了要她一起教,她便领命。没想到陈答应不愿意。
“我身卑位微,不敢抢了姝姐姐的风头。”
为求保命,面子也不要了。
姜娴也是人,她也觉得抻筋骨疼,于是道:“万寿节向皇上献礼,陈妹妹有可送之礼吗?”
这一问,把陈答应问住了。
说来也可气,答应的月例银子才那么点,过节送礼却不能少。
姜娴:“向皇上献艺,就不用花银子了。”
陈答应咬牙:“……我学!姑姑教我!”
选择年会表演才艺,还是大出血让老板本就富裕的家庭锦上添花,出身清贫的两人作出了同样的选择。
※
皇上没召幸倚竹轩,也没看其他入宫的新人,而是到昭阳宫里去安抚贵妃。
因为今日送上的密折里,就有关容家的折子。
贵妃受宠,安了容家的心,前朝能少许多事。
后宫说容贵妃难伺候,其实不全对,有时她是很好哄的。这不,皇上宿在昭阳宫里一日,她明艳的脸庞便有了笑意,翌日特意戴了满头珠翠去建章宫请安,准备耀武扬威。
容贵妃恃宠生娇,称病不去请安是常有的事。
也就这回想炫耀,才这么积极。
结果她刚画好全妆,发型也做好,建章宫那边传话来——皇后娘娘头疾犯了,身体抱恙,免掉今日的请安。
贵妃的笑容当场凝固。
来传话的宫女福锦极恭敬地说:“皇后娘娘说了,贵妃娘娘自变了天气来也常有个头疼脑热的,正好今日一并休养休养。”
容贵妃用缺席请安来示威,皇后没往心里去。
她有时甚至觉得不能把人想得那么坏。
也许贵妃不是示威,是和她一样不想早起。
唉,谁不想放天假呢!
于是就有了今日宫女福锦的贴心传话——今日本宫也实在不想起来,甭管真病假病,领导放你们一天假,快活去吧!
“……那就替本宫,谢过娘娘的体恤了。”
这句话,容贵妃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她这发型可麻烦了!
是京中时兴的款式,专门给那些清闲富贵的太太设计的,绾发过程就要大半个时辰,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就为给六宫贱婢展示自己的新造型,结果皇后说不用来了,放假了。
送走宫女福锦后,容贵妃怒气冲冲地坐下:“皇后总是与本宫过不去,居然摆本宫一道!定是见本宫昨日侍寝,妒火烧心,今日才卧于病榻,起不来床……让六宫去请安,是皇后的本分,她身子这般不好,还不如换本宫来当这个皇后!”
昭阳宫被贵妃守得跟铁桶似的,全是自己人。
平日在昭阳宫里说话放肆些,已成习惯。
宫女秋云垂首附和。
而她对面的秋堂则面露不解——娘娘昨日才说,皇后天天要六宫去请安,生怕大家不知她是皇后似的,麻烦得很!
今日就换种说法了。
她轻声问:“既然不用去建章宫,娘娘可要再睡一会?娘娘昨夜侍寝也辛苦了。”
容贵妃却不想睡。
她闭了闭眼,想了些借口把后妃唤来作伴,看看她有多漂亮,话到嘴边却是:“把姝常在召过来。”
……
另一边厢,姜娴也被打乱了计划。
她闲不住,一闲就焦虑。
于是当摆着一张晚娘脸的秋云来到倚竹轩,说是贵妃娘娘有请时,姜娴便爽快地跟了过去——即使刀山火海在前,打工人也不害怕。
第二十五章 赴会
贵妃传召,常在是不得不去的。
除非称病。
可好死不死,伴着玉素姑姑同来的,是皇上吩咐过来的丁太医,给姝常在诊平安脉。诊出来的结果,险些让丁太医大跌眼镜,原话是:“沉取不绝,和缓有力。脉贵有神,不易有疾,娘娘身体之康健,是臣从医多年,也难见一回!”
闺阁女子闷在屋里,为了在这个只有物理防晒的时代捂出冷白皮,不敢轻易晒太阳。即使不裹小脚,也不兴运动锻炼,像马婉仪这种出身武术世家,擅于骑射的,已是不多见。
姜娴敢这么作,也是仗着系统里有美肌丸,不必担心皮肤受日晒变成黝黑粗糙——她打算等和皇上熟稔一点,再打听他的喜好,万一皇上心底有着对健康棕皮的向往呢?
话扯远了,拉回来。
总之,丁太医对她诊脉的结果,在后宫不是秘密。
贵妃肯定知道她特别健康,不能称病拒召。
姜娴并不怕,她想了想:“我自己去,枕秋你在昭阳宫外面看着,不要太近,如果听到我大声哭叫,再想办法去请皇上来……请不来也无碍,我受一受就是了,贵妃总不能弄死我。”
宫妃是主子,对待主子的手段要体面些。
带着宫女去,贵妃随便捏造理由,治她们不敬的罪,发落到慎刑司或者打个半死,姜娴都不一定有本事捞她们出来。官大一级压死人,还不如自己去了。
平常罚主子,掌嘴都算很重的刑罚了。
姜娴猜想自己要受的皮肉之苦,大抵是面壁、罚跪或者抄书,抄书是最轻的。
万一动到杖责或者鞭刑……
姜娴觉得可能性不大,即使正一品贵妃有权动刑,传出去也非常不好听,而且她不是无宠的未侍寝常在,好歹是在皇上那挂了号的。
但,姜娴多年的职场经验告诉自己,得在事前把最坏结果想好。
万一贵妃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呢?
即使事后皇上惊怒,前朝议论纷纷,丢了命或者被打成残疾的终究是自己。
“小主身边没人不成,”枕秋见主子为宫女设想至斯,既感动又痛心:“就奴婢跟着主子进去,眠夏在外守着吧!奴婢身子也壮健,奴婢受得住!”
眠夏:“奴婢也受得住!”
姜娴摇摇头,她另有想法。
两人拗不过小主,贵妃的人又在倚竹轩外守着,只好陪着姜娴出去,道上遇到陈答应:“你们仨去哪呢?皇后免了今儿的请安。”
枕秋将事情原委快速道来。
说道主子只准她们在昭阳宫远处守着时,眼眶冒了泪。
听到贵妃名字,陈答应一激灵。
她身后的荷香巴不得多生出两只手来,一对手捂小主耳朵,一对手捂自己的耳朵。
可惜晚了,陈答应不假思索就说:“你先去昭阳宫,枕秋等我梳洗好了,我跟着一起去。你一个常在的宫女去请皇上,说不定在外面就被拦下来了,我好歹是个主子,他们即便心里看不起我,也要给我两分薄面。”
圣颜难见,是平常的事。
只要宫妃不怕失宠,不怕被皇上厌弃,舍了面子去求,总能得到说话的机会。
姜娴一听,慎重地点点头:“只要不是伤及性命的大事,我不会惊动皇上的。”
“行了,快去吧,免得去晚了又是一桩罪。”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姜娴便出去了。
“婢常在,跟奴婢走吧。”
贵妃派来的大宫女秋云拉长个脸,对她也不甚尊敬,只是在看到她旁边再无他人时,抬了抬眼皮:“怎的,姝常在身边竟无人伺候?”
“贵妃有请,想必是用得上我的事,带着宫女去伺候贵妃,多不合适。”
姜娴早想好说辞。
宴无好宴,会无好会。
若她为妃为嫔,还能护得住大宫女周全,一个常在,能保住自己就很不错了。
一个妃嫔,居然连宫女也不敢带,口口声声说要去伺候贵妃……姝常在的低姿态,让秋云满意地抿了抿唇角,与有荣焉的笑了。让常在伺候,她家娘娘很是当得起。
抵达昭阳宫的时候,容贵妃坐在上首,马婉仪在旁:“贵妃姐姐今日的头饰当真是光彩溢目,臣妾听闻点翠是极难的工艺,内务府也寻不出几个巧手。这玉珠也水盈盈的,瞧着竟比东珠还亮些。”
金累丝的点翠步摇雍容华贵,缠枝花式精致,双鸾栩栩如生,缀着成串莹润的珠玉。镂空的珐琅珠钗别具风韵,烧蓝花纹扭着白玉珠子,细细一看还有极流畅的花丝缠绕,端的是巧夺天工。
看贵妃没回话,马婉仪又往外挤了点夸人的话:“发钗也好生精致,玲珑剔透的,臣妾瞧这兰花和真的也别无二致。连金丝都制得如此细致,怕是快和头发丝差不多了。”
说完,她觑了觑贵妃的神色。
贵妃要是再不说话,她是真词穷了!
好在,容贵妃满意地放过了她:
“说得不错。”
容贵妃单手支着香腮,旁边秋堂垂着眼帘为她打扇——外面是雪天,屋里烧着极好的银丝炭,一室暖意融融,贵妃就嫌有些闷热,使宫女来打扇,有风款款拂过脸庞,便舒展了眉眼。
有奴才躬着身子进门通传:“娘娘,姝常在到了。”
容贵妃眼皮也不抬一下:“知道了。”
传姝常在过来的旨意刚发,容贵妃就在心里琢磨着如何折磨这狐狸精,狠招痛快是痛快了,皇上那边过不去,到底是有宠在身的人。
外头下着泼天大雪,姝常在已到,容贵妃却只说一句“知道了”,也不让人进来。片刻,她掀掀唇,艳红的唇畔露出点笑意:“把秋云叫过来回话。”
秋云是去接姝常在的宫女,原本和姝常在一起在门外守着,贵妃点了她的名进去,却没叫姝常在,外头就真的只剩下姜娴和守门的小太监。
慢了一步赶来的陈答应和枕秋远远看着昭阳宫,就看见姜娴孤伶伶地站在外头,登时心急如焚:“贵妃真会磋磨人,哪怕叫小主等,在外殿等着不行么?”
是枕秋先有了主意:
“今儿下的雪大,请陈小主去亭里坐着等奴婢的消息。”
陈答应犹豫:“我去给她打伞遮一遮雪。”
“怕是会招了贵妃的眼。”
枕秋心里是愿意的,但想想自家主子的性情,怕是极不想连累他人。
陈答应没法,只好叮嘱枕秋一旦听到昭阳宫里的求救信号,就立刻来不远处的亭里寻她,好让她及时去搬救兵。
看到领自己来昭阳宫的秋云被传了进去,自己却像被遗忘了一样,姜娴便知道这是今日的第一重磨难。她早有预料,穿得特别厚,同时也在脑海中打开系统商城,寻找自己要的物品:
【暖宝宝呢?商城里怎么没有暖宝宝?】
系统:【宿主,我是宫斗系统。】
【《还珠格格》里都知道发明“跪得容易”,你就不能与时并进一下?有点想象力?你的宿主在大雪天快被埋了,你也不想我落下病根来吧,像我这么上进的宿主不多了,你再绑定其他宿主,她们只会咸鱼摆烂糊弄你,只有我真的在挣点数。】
系统沉默一会,像去跟上级沟通了。
下一刻,一次性消耗品和光环类产品都增加了新产品。
第二十六章 臣妾的一腔热血
【名称】:暖宝宝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购买后,宿主身上13*10的指定部位将会发热,持续八个小时。
【备注】:从荒野求生系统申请过来的物品,对方很奇怪宫里难道没有炭烧吗?
13*10,正好是市面上常见的暖宝宝规格。
因为是消耗品,一个价格才20,是姜娴负担得起的。
新上架的光环类物品就较为昂贵了,要价2000一个,比粉丝滤镜贵一倍。
【名称】:抵御极寒
【类型】:光环类
【功用】:激活此光环,宿主的体温将无视外界温度,自动调节成令宿主感到舒适的常温(宿主可有意识地将部份肢体的温度调高,达到杀菌效果,此功能请谨慎使用)
【备注】:从末世囤货系统申请过来的基础光环。
姜娴提问:【为什么基础光环这么贵?粉丝滤镜才卖1000点数。】
系统给出的解答是,因为这两样东西都是从其他部门调度过来的,有中间商赚差价,还要顾虑到数据邮费之类的,对方也需要有赚头:【之前种田系统就有向宫斗系统申请过[好孕丹]和[多胞丸],即使在艰苦的生存环境下,仍不忘繁衍,其心可叹。】
雪落到姜娴的眼睫上,凉意渗到心里,她想:【也许不是用在自己身上的。】
系统:【?】
姜娴:【种田离不开养殖,可能是把[多胞丸]用在了自家鸡猪牛羊上,岂不血赚口粮。】
系统:【……】
系统:【!!!!!】
系统大受震撼。
经过仔细思虑后,姜娴最终选择了更加昂贵的保暖光环。
暖宝宝价格低廉,但始终是消耗品,发热部位也小,哪怕只在重要部位贴上就能暖乎起来,一块冷一块热的也容易生病。后宫中的冬天漫长,想必不久就能回本。
她还有另一层考虑。
冬天这么冷,以后她就是货真价实的“温香软玉”了,皇上能不多疼着她点?
【你已成功激活[抵御极寒光环]】
激活光环后,姜娴便觉得身上升起暖意,渐渐活泛过来。明明是大雪天,却有泡在暖池般的舒适。身体舒服了,也有心情赏景。
这时,她的一双鞋子已经被雪埋了小半,头发肩膀也积了雪花。
不远处,就有昭阳宫的小太监紧盯着她,怕是她一有因受冻而失仪的举动,就要拿她的错处。不料她就这么从从容容地在门前站着,面上也是一派泰然自若。
足足站了半个时辰,才见秋云出来通传,让她进去。
在雪天里晾了半个时辰,容贵妃很期待看到那张明艳脸庞受罪后狼狈憔悴的模样。就算是天上仙女来了,在雪中冻那么久,也该冻得脸庞嘴唇发白。
然而,迈步走进来的姝贵人,面色居然很是红润。
姜娴向二人行礼的动作也很利索,一点没冻僵的迹象。
容贵妃看向小太监,后者极惶恐地摇了摇头,她便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在雪天里规规矩矩的站上小半个时辰,居然气色这样好!
“起来罢。”
马婉仪明了上意,迫不及待地替贵妃问出:“外头不冷么?也怪我缠着贵妃姐姐请教,一时忘记姝常在已经到了。”
这雪天,如何不冷。
好在姜娴打过的兼职工种太多,其中就有喜欢搞团建的,大清早在店门囗做操的,满嘴囗号的兼职,她立刻刷了个忠肝义胆的表情,朗声:“今臣妾朝受命而夕饮冰,我其内热与!”
这句典出庄子,原话是“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我其内热与”,意思是早上接到命令,晚上就要喝冰水,可见心中焦躁。一来是表达受命后内心的煎熬惶恐,也表示对上位者命令的重视。
在高位妃嫔面前以吾自称是不合规矩的,姜娴才稍作改动。
宫妃之间说话柔婉,很少有这么掷地有声的时候。
马婉仪愣住。
她爱卖弄墨水,但学得很表面,没想起来这句出处:“我是想知道姝常在在外面待了那么久,居然不冷么?看这一路走来,雪也融了。”
走进门来时,姜娴催动了保暖光环,让肩和头上的雪融掉。
融掉的雪水就这么滴落到地上。
姜娴微笑:“全因为臣妾的一腔热血!”
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件事情上,她是专业的。
上回在贵妃面前夹着萝莉音说话,得了个狐狸精的考评。
今儿她淡妆前来,言出铿锵,又给了贵妃二重震撼。
若是贵妃再问,她还能来一句--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在最初的惊疑过去后,容贵妃也发现她在扯犊子,便阴了脸色,招手:“你过来,让本宫好生瞧瞧。”
姜娴乖顺地上前,顺手把光环温度调满。
容贵妃将信将疑地用手去摸了摸她的脸庞,下一刻,便被烫得一边惊呼,一边收回手:“怎、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烫!”
“热血,”
姜娴炯炯有神:“臣妾说过了,是臣妾的热血。”
第二十七章 宫斗专用BGM
容贵妃很久没这么失态过了。
她惊疑不定地低头瞥了眼雪白指尖,又抬眸去看姜娴。姜娴就站在下首随她去看,面色如常,倒显得她失态,她命令:“马婉仪,你去摸摸她的脸。”
马婉仪:……
我又不是你的宫女。
腹诽着,她的身体却很忠实地执行了指令,略带不情愿地摸了另一个宫妃的脸。偏偏这姝常在是个厚脸皮的,不仅不躲闪,还笑眯眯地往前倾了些。
马婉仪谨慎地碰了碰她脸庞。
容贵妃:“如何?”
“贵妃姐姐,不烫呀。”
马婉仪疑惑。
在那一小会,姜娴就将温度降回常温了,马婉仪摸着没品出不同来,倒是这姝常在的肤如凝脂,不知道如何养护的,让她心生嫉妒。马婉仪一顿,替贵妃想好周全的说辞:“兴许是姝常在刚从外面进来,让炭盆子一烤,脸摸着生烫。”
前后两不到一分钟摸上去的温度,怎会差异如此之大?
容贵妃蹙了眉。
姝常在来她的昭阳宫作客半个时辰,就发热发得这般厉害,倒成她的罪过了。她原是想寻些不易被发现的方法折磨她,现在却是不能够了,便换了副关怀的面具:“姝常在可是受寒发热,不打紧,你位份低微平常叫不来医术高明的太医,幸好今日在本宫的昭阳宫。来,去把戚太医请过来。”
秋云前脚刚走,容贵妃又皱眉接着道:“既然姝常在有感风寒,那是会过人的病症,万不能让皇上过了病气……过了旁的宫妃也不好,就在倚竹轩里好生歇歇吧!
一句话就将她的牌子搁下了。
还顺带禁足倚竹轩,让她少到处晃,偶遇皇上。
“倚竹轩里不还有个陈答应?想来这病症不是来了昭阳宫才有的,你俩向来交好,就一起歇着,好生修养吧!”
容贵妃悠着声气说。
贵妃娘娘铲除异己的时候,向来推崇连坐之法,她要打击谁,便是一整片的范围攻击AOE。以往和她不对付的宫妃,往往落得个门庭冷落,无人敢靠近的可怜境地。
听到提及陈答应,姜娴心中才有点不乐。
一人做事一人当,怎么牵扯到邻居了。
但她没有出言求情辩解,只是低着头,静静寻找机会。
不久,戚太医提着医箱前来,替姝常在把脉,这一把,他眉头就皱起来了。姝常在的脉象绵长有力,连寻常闺阁妇女会得的内弱之象都不曾有。
他谨慎地再诊……
别说太医令了,随便来个懂医理的太监,都能看出姝常在非常健康!连他都想知道姝常在平时是怎么保养的,马婉仪却问:“姝常在可有气虚肝火旺之象?”
体温太高,在医学上来说也不是好事。
戚太医是更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传他来的太监,说姝常在犯高热,他带来的医箱里就有针对高热症的紧急治疗工具,现在是一样都用不上。
但贵妃说姝常在风寒,他若是反过来说,岂不是得罪贵妃?
就在这时,昭阳宫外传来梁遇寅吊着嗓子的通传:
“皇上驾到!”
※
原来,昭阳宫外的枕秋虽然没听到自家小主的求援信号,却看到昭阳宫的小太监慌张地往太医院的方向走向,她跟了一路,确定是要去传太医后,不禁急上火,以为小主在里头受了大罪,贵妃才不得不传太医。
于是她去凉亭寻了陈答应,一同前去求见皇上。
陈答应猜得不错,梁遇寅在内殿伺候,守门的是他众多干儿子之一,对待六宫宫女太监都是眼睛长在额头上。枕秋的话,他原是一句也不听的,直到陈答应梗了脖子自报来历:“我是倚竹轩的陈答应,劳烦公公通传一声,说是姝常在的急事儿。”
两位小主的急事儿,哪怕位份低微,太监也不敢不当回事了:“啥事儿啊?”
陈答应飞快将事情原委说一遍。
荷香在旁,补了一句:“进去之前,姝常在在昭阳宫门前等了半个时辰。”
闻言,太监面色一变。
常在的位份不高,可胜在一个新鲜,姜娴得封号才没两天,又被特许迁到主殿去住。御前伺候的人心里明白着呢,现在皇上对姝常在是很上心的。
“劳陈小主等着,奴才这就进去通报一声,”
太监一顿:“皇上有何旨意,那都是姝常在自个的造化,怪不得奴才。”
圣意难揣呢。
太监进去后,陈答应纳闷:“荷香,你太分不清缓急轻重了,昭阳宫传太医要紧,你怎么说起进去昭阳宫之前的事来了?”
“……”
荷香窒息,压低嗓子道:“这是前情提要,是让皇上怜惜姝常在!”
“哦,”陈答应想了想,痛心:“姜氏身体底子好,雪中站半个时辰是可怜些,对她来说算不得受大罪,能让她传太医,里面该是上了大刑。”
荷香看自家主子就很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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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皇上没令倚竹轩失望,几乎是和戚太医前后脚到的昭阳宫。
圣驾来到,昭阳宫全体来迎。
容贵妃就在上首。
往日,皇帝来昭阳宫,她是满心欢喜的。
这回面上堆笑,心里却骂开了。
好个贱人姝常在,居然使人去请皇上求救,多大点事劳动圣驾!
马婉仪却是心情激荡。
她在贵妃手下当半个奴婢使,圣宠却大不如前,上次见到皇上还是一个月前的事。她发现贵妃光顾着迁怒姝常在,没空搭理她,便挑了自己最好看的弧度,扬眸朝皇上暗送秋波。
同一时间,姜娴在系统商城里购买了特价的【小可怜光环】戴上。
她原是不想买的。
看到皇上的刹那,她知道该是枕秋和陈答应舍下面子去搬救兵了,她只能表现得更完美,让皇上的心偏到她这儿来,才能让己方全体组员全身而退。
于是又扒拉了一下一次性消耗品里能美化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地往身上使。
其中,有一样姜娴是最为合适的。
【名称】:初级随身BGM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宿主可选择目标(上限:三人),脑海里会出现你认知范围内的指定音乐,当事人不会对此音乐的来源起疑心。
【备注】:气氛渲染到这里了,不EMO就不礼貌了
奏乐,起——
《阿拉斯加海湾》!
第二十八章 环绕立体声
作为一名职场卷王,姜娴碎片时间都在考证学习。
新媒体短视频她刷得不多,奈何身边有过喜欢刷短视频时开着外放的同事,又被拉着分享一些视频,耳濡目染之下,她也知道“到点了,该开始Emo”了之类的网络热梗。
其中,《水星记》和《阿拉斯加海湾》就是Emo神曲里的大小王。
前者不符合现状。
后者有一段歌词很适合在这时播出。
姜娴开着小可怜光环,粉丝滤镜也拉满,映入皇上眼帘的她一下子使天地为之失色,更遑论是旁边抛媚眼抛得眼角快抽筋的马婉仪。细雪落到她的眉眼上,平常狡黠的狐狸眼今日楚楚地望着自己,仿佛蒙受天大委屈。
这时,皇帝的脑海里蹦出一段音乐。
环绕立体声,杜比音效。
播放起了《阿拉斯加海湾》。
这是皇帝从来没听过的仙乐,那句“上天啊,你是不是在偷偷看笑话”接一句“明知我还没能力保护她”,视线再落到姜娴的侧脸,一下子唱到了他的心巴上。
背景音乐对气氛渲染是极为重要的。
好的插曲能让剧情化平庸为神奇。
皇上都没等贵妃的礼行完,便皱着眉责问:“起来吧,到底姝常在是犯了什么事,要让她在大雪天里站半个时辰?”
他原本是想来看看情况,把姜娴从昭阳宫捞出来的。
如今bgm一响,怜惜的心从三分被放大到七分。
想想,来御前搬救兵的,除了姝常在的宫女还有另一位陈答应。能让同宫的妃嫔舍下面子,冒着被朕厌弃的风险来救人,可见姝常在平日性子有多好,多得人心。
就贵妃的性子不容人。
“皇上明鉴,臣妾……”
眼看皇帝动了真怒,容贵妃只好推人出来背锅:“下人忘了通报,臣妾不知道姝常在在外面久等了,还以为她在路上耽搁了。臣妾本想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雪,没人叫她进来,她也该请人通传一声才是。”
言下之意,便是姜娴她故意使苦肉计,陷害贵妃了。
“姝常在,你说说怎么回事。”
姜娴眼眶红红:“秋云传了贵妃娘娘的话,把臣妾传来,臣妾到了昭阳宫外,秋云进去通传就没出来过,过了半个时辰,才有小太监将臣妾叫进去。贵妃娘娘说……是马婉仪姐姐缠着她说话,一时把臣妾忘了。”
两人口供对不上啊。
皇上心里是信姜娴的,这小家伙兴许心里有点算计,在朕面前却向来实诚,一心依赖他。
再瞧一眼贵妃。
贵妃看见皇上问完她的话后,还去问姜娴,心中已是恨极,好个贱人,居然敢当着她的面就对皇帝上她的眼药,可见是个心大的。
她的表情没收住,皇上暗叹口气,问马婉仪:“你来说说。”
被点到名的马婉仪有点愣。
说来,她也只是个早上被贵妃召去吹彩虹屁的,把姝常在叫过来糟蹋这事也不是她起的头,后面把姝常在晾在外面就更不关她的事了——这里是昭阳宫,贵妃的地盘,她敢越过贵妃把人叫进来?昭阳宫的钥匙,她能配吗?她配几把?
惊慌之下,媚眼不抛了,声音也稳不住了:“臣妾,臣妾……”
臣妾只是来吃瓜的啊!
马婉仪不敢这么回话,她硬着头皮说:“是和贵妃姐姐相谈甚欢。”
皇帝又扫一眼跪在旁的戚太医:“给姝常在看过了吗?”
“回皇上,姝常在的脉象平缓有力,以臣之见,并无风寒侵体之症,也不像心火旺的迹象。”
圣驾到来,戚太医既是惶恐也是安心。
毕竟是皇上亲自问的话,他说实话,也不至于得罪贵妃。
听到姝常在无碍,皇帝缓了缓脸色:“其实无大碍,就不必撤牌子了。”
竟然真的无大碍?
贵妃不敢相信,死死地瞪着姜娴,因为她分明还记得摸上去极烫的触感。自己的手,作不得假。
她转念一想,福一福身:“肯定是皇上龙气保佑,臣妾方才也担忧不已,生怕姝常在感染风寒,那就是臣妾的罪过了。今儿不过是想着皇后免了请安,才请姝常在来赏雪,不料害姝常在受此无妄之灾,臣妾心中也甚是不安。”
打压宫嫔的事,贵妃没少干。
东窗事发了就示弱,皇上一般不拿她怎么样,始终位份和情谊摆在那。
可今日不同,今日他的龙脑里一直循环播放着“明知我还没能力保护她”……痛,太痛了!朕富有四海,如何保护不了一个弱女子。皇上竟接着她的话,就说:“既然你自请降罪,朕便如了你的意,罚俸两个月,闭门思过一个月,非要紧事不出昭阳宫宫门,没事也少叫不相熟的宫妃来作伴。马婉仪和贵妃交好,竟不知规劝,罚俸一个月。你俩抄宫规七日,交由皇后检阅。”
主持了正义,皇帝才感觉畅快些。
而痛苦不会消失,只会转移,从姝常在的身上,转移到容贵妃身上了。容贵妃她是真痛,也是真难堪,她原想自己都示弱了,皇上会轻轻放下,不料他居然真的下了自己的面子,登时难堪不已。
贵妃也知道一次摁不死姜娴。
只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谁让姜娴跟泥鳅似的,每次建章宫请安完,她没铺垫好台词,人就提着陈答应跑路了。这回好不容易逮着她,还被她摆了一道。
罚俸没所谓,贵妃她不差钱。
禁宫也还行,正好不用去给皇后请安了。
罚抄书,抄完还要给楚思芸那懒货检阅,才是戳到了贵妃的痛点。
好个楚思芸,说不定背地里早就和姝常在沆瀣一气,故意设局来坑她的。
容贵妃气急,横过来一眼。
姜娴十分造作地呀的一声,往皇帝身上靠:“皇上,贵妃姐姐瞪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