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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尔萨兰     闻香识心txt下载     闻香识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章 腰斩

    中国古代有一种酷刑叫做腰斩。

    这种刑罚是用重斧从腰部将犯人砍作两截,周代已经出现,在清雍正年间才被废除。而废除的原因据说是因为太过惨烈:当时雍正皇帝对俞鸿图实行腰斩的刑罚,俞鸿图被腰斩后在地上用自己的血连写七个“惨“字方自气绝身亡,雍正听说之后便觉残忍,命令废除这一刑罚。但是根据《清史稿·世宗本纪》及《清史编年》等史籍记载,俞鸿图因纳贿营私被诛杀,时判斩立决而并非腰斩,而且也没有关于雍正皇帝废除腰斩的记载。总之不管历史是如何记载的,这个刑罚因为太过残酷它就是被废除了。

    但是今天,木兰剧院的所有观众又一次见识到这种酷刑。

    助手吓瘫了,趴在地上号啕痛哭。

    罗隐带着苗一冲上台:“我们是警察,所有人都坐在原位不许动。关闭剧院大门!”

    苏三已经拉着袁晨跑到门口,用力将大门关上。但是这大厅里的人岂能是老老实实坐在那听调遣的,很多人站起来纷纷往门口跑,苏三背抵着门,双手伸平,努力护着大门,可是蜂拥而至的人有的用力去拉扯她的手臂。

    这时金心怡知道出事了,匆忙从后面的办公室跑出大喊道:“安静一下,请安静一下,只要大家配合坐在原座位上,等会会给大家挨个退票的。”

    钱的力量还是巨大的,很多人听到这话便乖乖回到自己座位、

    还有些人喊着:“老子不要钱,这种凶案现场一分钟都不想多呆。”

    “对!赶紧放我们出去!”这些人更凶的去拉扯苏三的胳膊,袁晨被吓的尖叫起来:“你们做什么?不要碰我。啊啊啊!”

    “砰砰”两声枪响,大厅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听站在台上的罗隐大神说道:“都给我老实点,现在这里有人死了。急着走的人就是凶手!都给我回座位上去,我的枪可不是吃素的!”

    武力的威胁大过一切。

    那几个叫嚣的人立马失去了气势,乖乖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这时金心怡也带着人跑过来,用一把大锁将大门锁上了。

    苏三松口气,这才觉得胳膊刚才被那帮人推搡拉扯的有些疼,金心怡拿出帕子递给她说:“擦擦汗,真是难为你了。”

    袁晨小声嘀咕着:“都什么人啊,凶神恶煞的。”

    “晨晨,台上很血腥,你不要过去了。我是记者,需要见证第一手资料,你就跟在金女士身边可好?”

    袁晨点点头:“苏姐姐,你要小心哦。”

    苏三来到台上,这时罗隐和苗一已经将纸箱子拆开,叶向南的尸体暴漏出来。

    坐在前排的女人又是一阵尖叫,纷纷捂住嘴巴和眼睛。

    现在魔术表演在沪城并不算很流行。加上今天又是剧院开业第一天。来的人并不算多。观众都集中在前几排,叶向南被腰斩的冲击力太大,随着纸箱子被拆开,大厅里已经弥漫开血腥味。

    有对气味敏感的人已经忍不住干呕起来。

    罗隐看向金女士:“电话在哪?”

    金女士带着罗隐去办公室打电话,苏三站在台上注视着死去的叶向南。不敢想象,前几天还活生生的人现在变成两截躺在这里。

    巨斧将他从腰部砍成两断,仰面朝天,双手双脚都绑着,绳索已经浸满鲜血。苏三仔细看了看他的脸,非常平静,没有痛苦也没有惊慌。

    苏三有点奇怪:按理说这么凶险的魔术表演,一旦手脚的绳索解不开的话叶向南不该惊慌失措吗?怎么会这样平静呢。

    几个记者这会也反应过来,纷纷冲上台来哗哗哗拍照。

    苗一喊道:“不许靠近现场!不许破坏现场。”

    有人喊着:“凭什么苏小姐可以。”

    “苏小姐是我们警察局特约记者,有不满请向市政府和警察局抗议。”

    罗隐打完电话正好走过来,冷冷地一挥手:“诸位给死者留点尊严吧,请下去。”

    记者还想计较,看到罗隐威胁地将手枪显露出来,彼此对视,有人嘟囔着:“咱们识时务嘛。”

    几个记者下去了,其中那个在剧院外面对苏三示好的老记者忽然说:“哎,不对啊,这事闹这么大,老魏怎么没出现,这可不像他的风格。”

    这个老记者叫南松涛,是崇明报的,平时还写一些连载的武侠小说,在沪城本地还是有一些读者簇拥的。苏三对他印象很好,闻言也觉奇怪:“以魏先生的性格,断不会这么无声无息的呀,莫非他提前走了?”

    有记者冷笑:“没准死了呢,他可是坐了那个凶座。”

    马戏团的老板站在一边不住搓着手说:“这可怎么办,老叶是老江湖了,不可能出这种纰漏啊。”

    “你所说的纰漏是指什么?”

    罗隐问。

    “这个啊,绳子都没解开,这一斧子下来……唉,不能够啊,这个魔术演出过多次,轻车熟路不可能出事啊。”

    罗隐蹲下身,仔细观察叶向南捆住双手的绳索。

    马戏团老板指着那手小声说:“这个扣是活的,他能解开,为了保险起见,他手里还藏着一个刀片,绳子万一解不开用刀片就很容易割开。然后他全身蜷缩到纸箱子前面,斧子下来就毫发无伤了。”

    罗隐掰开死者的手,却发现这里面并没有刀片。

    马戏团老板面如死灰:“没有刀片?为什么?”

    “他没带刀片上场?”

    苏三也有点想不明白。

    “老花,老花!”

    马戏团老板高声喊道。

    管理道具的花伯跑过来问:“老板,什么事。”

    “上场前你没有给叶向南塞刀片吗?”

    老板低声问。

    他是担心这个秘密被前排的观众听到,以后再有类似的节目就没法看了。

    “这个刀片一直是叶先生自己带着啊,他总随身带着一包最好的刀片,对,是美国吉列牌的。”

    花伯解释道。

    那么刀片去了哪里?

    罗隐翻了翻死者的西装口袋,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道:“开门,我们是警察。”

    苗一喊道:“头儿,咱们的人来了。”

    罗隐冲金女士说:“把门打开,我的人到了,这里的所有人都需要盘查一遍才能放行。”

    老记者南松涛一直左顾右盼寻找魏宏远,这时听到罗隐说所有人都需要盘查,便喊道:“罗探长,我们有个记者不见了。”

    “不见了?”

    “是,开场前说是去后台看看,现在都没回来,我一直坐在这,没看到他从大门走。”

    “剧院没有后门吗?”

    罗隐问。

    “后门锁着,不能出入。”曾作家从后台转过来说,“你说的那个记者我开场那会还真看到他了,他在后台转悠很久,后来不知道去哪了。”

    “这人很有问题。小那,你先带人将所有观众的家庭地址姓名都登记下来,苗一,带人仔细搜查剧院,寻找魏宏远。”

第五章 地下室的死者

    苗一带着人去后台找人,苏三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后台不算大有些凌乱,大概是准备演出都这样。化妆间,道具间都走了一遍,并没有看到魏宏远。

    “没从前门走,后门关着,他到底去了哪里?那个记者老眼昏花了吧?”

    苗一跺脚道。

    苏三不吭声,站在那一点点扫视周围,她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应该不是前台叶向南尸体处传来的。

    这股气味是血腥味合着点肉的气息。叶向南被腰斩,肠子流出来,舞台上的笼罩着腥臭气息。

    而这股味道让苏三想起小时候路过的猪肉摊子,生肉的那股冷腥气。

    她看看周围寻找能藏人的地方。这气味越来越浓似乎就在附近。

    苏三抬头看上去,上面黑漆漆的屋顶上各种绳索和线纵横,为了舞台效果,这上面会有一些机关装置。苏三指着上面问:“这个没有检查吧,要不要看一看。”

    苗一叫人去喊金女士,她的剧院,这上面的情况只有她的人了解。

    这会儿功夫苏三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前方地板上有个小小的暗门,上面还挂着把锁。

    “这是什么?”

    “这个门算是地下室一直通到舞台下面,里面有机关连接升降台。舞台上有些场景需要升降台来表现,嗯,这个算是个地下机械房吧。”匆匆赶来的金女士解释道。

    苏三趴在地上,脸紧紧地贴着地板,没错,那种带着点甜腥的生肉气息就是从这里散发来的,而却越来越浓。

    苏三起身道:“打开吧,估计人在这里。”

    人在这里?金女士诧异地看向苏三:“苏小姐,你说人在这里?”

    “是,这地方味道怪异,这个人已经不知道成什么样了。”

    苏三加重了语气。

    苗一已经非常相信苏三的判断,看向金女士:“钥匙呢?”

    金女士喊:“小刘,打开这个锁。”被叫做小刘的是个工人打扮的年轻人,穿着粗布背带裤,戴着鸭舌帽,手里拎着一串哗啦啦作响的钥匙。

    地下暗门被打开,小刘用力一掀,一个黑乎乎的洞出现在众人眼前。

    “闻到味了吗?”

    苏三环视周围。

    金女士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目光惊恐地看着苏三:“天啊,苏小姐,这……这里好像真的有问题。”

    苗一已经带人顺着梯子一点点走下去,小刘紧跟在后面,到了底下小刘打开地下室的灯,几个人都啊地忍不住喊了一声。

    只见前方是一个巨大的轮盘一样的东西,用钢丝绳和一个机关连在一起,需要人用力推动机关,钢丝绳渐渐崩紧,齿轮带动轮盘一点点升上地面上去,这上方的舞台地面,想来有供这升降台显露的天窗。

    如今一个人就靠在轮盘旁边。钢丝绳绕着他的脖颈,已经将他的头几乎绞掉,苗一走上前扒拉一下死者的头部,软塌塌地垂在胸前,被他一扒拉晃来晃去,看来脖颈里的骨头都粉碎了。

    小刘惊道:“你们找的就是他?”

    “是他,开场前还神气活现的怎么会死在这里?”

    苗一绕着尸体走一圈:“奇怪啊,这人怎么是要脱裤子?”

    苗一发现死者的西装裤子前面已经解开,裤子要往下褪了一点点。

    “凶座!莫非他坐过那个凶座?”

    一个警察喊道。

    这地下室空旷,他的声音被放大,凶座二字还隐隐有回音。

    “胡说八道。”

    罗隐不知何时顺着梯子下来了,听到这话瞪了那警察一眼。那警察吓得吐吐舌头,急忙上前搀扶罗隐:”头儿,您怎么下来了。”

    “这地下室的钥匙只有你有?”

    罗隐问小刘。

    小刘吓得连连点头:“是,这一串子钥匙都在我这,可这事真和我没关系啊,我压根不认识这人。他……怎么会死在这里。”

    死者等于被钢丝绳挂起来,站立着,裤子解开了,后脑有击打伤,看来是先被人击打然后挂在钢丝绳上用力绞动,将他脖颈的骨头绞得粉碎而死。

    “这裤子是自己解开的还是在遇害时同凶手拉扯形成的呢?”

    罗隐看看周围,很快在轮盘附近捡到一个带血的扳子,小刘吓得嘴哆嗦的说话声音都在发抖:“这个……是我上次留在这里的……天啊,你们不会怀疑我吧。”

    “钥匙在你手里,死者死在你管理的机房,你说呢?”

    罗隐一回头,,看到苏三顺着梯子正往下走,喊道:“你下来做什么?”

    说话间,他已经两步冲到梯子前,嘴里还在埋怨:“这地方又黑又高,你下来做什么?不够添乱的。”

    嘴里虽然这样说着,手却伸出去扶住苏三的胳膊:“你小心点,毛手毛脚的。”

    苏三下来,回头甜甜一笑:“谢啦。”

    罗隐嘴角咧咧:“看看,是魏宏远吧。”

    苏三走上前,苗一抓着死者的头发让脸显露出来。

    “魏宏远怎么会死在这里?”

    苗一笑了:“要不说贱人有天收呢,我们头儿说的真对。”

    苏三绕着死者尸体走了一圈,指着他解开皮带问:“他这是,干嘛啊?着急上厕所?”

    “噗嗤。”苗一连同几个警察都忍不住笑了。

    罗隐恍然大悟:“你提醒了我!他这是打算换裤子!”

    魏宏远之前在404号座位上刮破了裤子,那块布片还挺长的,苏三对他走向后台时身后忽闪忽闪的布片印象深刻。

    “他到这里是打算将刮破的裤子换下来!这倒是挺符合这个人的性格,我和他接触过几次,发现这个人死要面子。裤子破成这样的话的确是想要换下来。”

    苏三点点头,接着瞪了苗一一眼:谁叫你笑话我的。

    “能带着他到这里换裤子的,想来是他的熟人,这个人是谁呢?”

    小刘看到罗隐的目光看向自己,连连摆手,退到木头墙边:“不是我,反正不是我,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罗隐没有理他,仔细检查完现场,苏三咔咔咔对着尸体和周围拍了几张。

    罗隐皱着眉头看过来,她急忙解释:“我这可是帮你们拍的,我是不会发这种残忍的照片的。”

    说到这里,苏三想到以魏宏远的为人,如果此时死在这里的是别人,他一定很兴奋的拍个不停以为自己抢到了大新闻吧。

    这人啊,命运还真是难以捉摸的东西。

    她鼻子有点发酸,吸吸鼻子,忽然她闻到这个地下室有一种其他的气味。

    “我闻到了烟草味,是个吸烟的人带他进来的。”

    听到苏三这么说,罗隐拿起死者的手看了看说:“他烟瘾就很大。”

    苏三忽然凑近死者的手,用力闻闻说:“不对,这是三五香烟的味道,可是这屋子里还有点别的烟草味,比这个辣一些。”

    苗一皱着眉头,显出为难的样子叹口气:“可是这剧院后台的所有人,恐怕抽烟的人不少,这要怎么排查啊。”

第六章 魏记者的初恋情人

    苏三回到前面大厅,观众们已经登记好姓名地址离去了。

    演出前观众是不允许进去后台的,因此他们其实并没有犯案嫌疑,只是做个记录,将来也许有需要他们证言的时候。

    肖琴已经检查完叶向南的尸体,看到罗隐也过来了,指着尸体说:“死的还不错,斧子砍断腰椎神经的那一刻基本就断气了,不会有多大痛苦。”

    看到苏三眼神飘过来,肖琴笑道:“又要说我什么?万幸他死的快,否则在这里扭来扭去那才叫难受呢。”

    扭来扭去!苏三想到这一场景,浑身发冷。

    初步检查完尸体,罗隐让警察将尸体装进尸袋送去医院太平间。

    这次的死者死在大庭广众下明明白白,也没有继续检查的必要,罗隐便带着肖琴去后台地下室检查另一具尸体。

    几个记者看罗隐走了,急忙围过来七嘴八舌的问:“苏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老记者南松涛平时为人不错,苏三对他还是很有好感的,便小声说:“是魏宏远,魏先生,出事了。他……死了。”

    “天啊,真的死了!”

    记者们都倒吸一口凉气。其中一个说:“不会这么邪门吧,他方才是真的坐了那个座位的呀。”

    有记者耸耸肩:“这下好了,这木兰剧院虽然改了名,可还继承了中鑫剧院的邪气,咱们不妨打个赌,看着剧院再过几天关门。”

    苏三对金女士印象还是挺好的,不想听他们在背后诋毁人家,侧过脸去,看到曾作家站在不远处,手里捏着个烟圈,一只手撑着墙,在灯光下形成瘦削的一个剪影,很有点茕茕孑立的味道。

    她似乎察觉到苏三的目光,转头看过来,目光清冷。她这么一转身,烟味就传了过来。苏三愣了一下,这烟味有点熟悉啊。

    苏三从记者的包围圈中挤出来,走向曾作家。

    曾作家看到她探询的目光,微微一笑:“那个人我认识,人渣一个,我当年还是无知少女时就认得他。怎么他死了?我开心啊,今晚会喝点红酒庆祝一下。”

    “曾小姐,你手里的是什么烟?”

    苏三看到她手里的烟有点粗糙,像是人自己卷的,高贵清高的曾作家怎么会吸这种烟?

    “这个?哦这是加了一种药草的烟,能镇定心神有助于安眠,做我们这行的,经常写到深夜想睡睡不着。”

    “是从哪里买的?”

    “哦,是自己配的,还是我自己卷的呢。别人做的能吸嘛?那该多脏的。”

    曾作家吐出个烟圈,不错就是地下室的那种淡淡的烟味,那么说凶手是同样一个吸这种烟的人了?

    “曾作家,你是否知道这剧院工作人员还有谁吸这种烟?”

    曾作家耸耸肩:“No,我怎么会知道?我从来不看别人做什么用什么的,只有别人那我作风向标,苏小姐怎么对这个这么感兴趣,你看着不像是会吸烟的人呀。”

    “因为我怀疑杀害魏先生的凶手就是吸这种烟的人。”

    “哦?那为何不直接怀疑是我做的?这个人渣,十多年前可是把我骗的很惨的,现在又厚着脸皮装什么都没发生,说真的我还真想过杀了他。”曾作家幽幽地说。

    看到苏三一脸平静,曾作家哈哈笑着:“怎么你不相信?当然,我过去是想过杀掉他,不过后来我出名了,整个沪城,不,整个中国都是我的读者,人人都捧我,他来采访我还要怯生生地躲在后面,担心被我报复,你可知道这种高高在上俯视曾经仇人的感觉多开心,相比较杀掉他,我更喜欢把他踩在脚下的感觉。”说着,曾作家又深深地吸口烟,猛地喷向苏三,“来,先牢记这个烟的气味,下次会更好分辨。”

    苏三晃晃头,这烟里的中药味道似乎更浓,比地下室的还要浓一些,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和曾作家面对面烟更浓烈的原因?

    看曾作家准备走,苏三急忙问:“魏先生一直是个很恶劣的人吗?”

    “那时我年轻,刚从家里逃出来,也没什么钱,就给报社写小说,想挣点钱,他就是当时发了我的小说和我认识的,后来……”

    曾作家摇摇头:“我竟然没把他写在我的小说里,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苏三知道,曾作家的一些小说都有自己亲戚家的影子,也因此她被亲戚们私下抵制,在沪城算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毕竟是初恋啊,我知道女人这一辈子,多少都会遇到几个混蛋,可我真是不想自己的初恋滋味都要被这种混蛋给毁掉,所以我想这些年看到他混得惨,人品越来越坏,心里暗喜的同时也是难过吧。”

    曾作家转过身去:“往事如烟,如今人也死了,呵呵,死的好,我晚上这就庆祝一下。”

    苏三看着她细长的身条,渐渐隐没在黑暗里,只有方才带着一股辛辣还有些药香的香烟味萦绕在身边。

    过了一会,警察们将魏宏远的尸体也抬了出来,因为只带来一条裹尸袋,只能在道具间找块布将他草草包裹一下。因此尸体被抬出来的时候,有人一个趔趄没站稳,死者软塌塌的脖子晃了出来,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众人。

    剧团和马戏团的人都吓得惊慌喊叫,几个记者则是上前哗哗哗一阵拍照。

    只有那个老记者南松涛,站在那里没动,叹口气,嘴里念叨着:“作孽啊,作孽。”

    苏三问:“南先生,这件事你怎么看?”

    南松涛面露不忍之色:“命啊,都是命啊,其实今天我听说本不该老魏来采访的,他是抢了别人的工作,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好好的偏要来,结果把命丢了。”

    是为什么呢?难道是想故意在曾作家面前晃悠给她难堪?

    看着魏宏远血红的眼睛,苏三心里一片茫然。

    “这里有谁吸烟的,站出来。”

    尸体被运走,罗隐指着众人问。

    大家互相看看,三三俩俩走出来。果然,抽烟的人还不少。

    “把你们的烟都拿出来。”

    罗隐命令道。

    几个记者有点发懵:“为什么要问吸烟的?”

    “好了,各位记者你们可以走了。你们四个人没有在演出时去后台,嫌疑都可以排除,请吧。”

    罗隐指着大门。

    各位记者都是知道他的背景,虽然心里不服气,可也得忍气吞声,悻悻然往外走。

    “罗探长,老魏的尸体什么时候能归还给家属啊。”南松涛走了几步,想起这件事。

    “这就不用你管了,我们会交代给家属。”

    “可是,老魏在本城并没有家属啊。”

    “好了,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走你的吧。”罗隐不耐烦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尸体归还家属能否通知我一下,老魏没什么亲人,后事只能我们这些老朋友来操办了,我叫南松涛,这是我的名片,请探长先生行个方便。”

    罗隐接过他名片点点头说:“嗯,南先生是个忠厚的人,魏宏远这种人还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他命还真不错。不白死了嘛。”

    南松涛讪笑下,鞠了一躬表示感谢后告辞。

    这时在场吸烟人都拿出了自己的烟,苏三一个个走过去,接连摇头,并没有她要找的那种烟。

    “诸位,你们这里谁吸那种自己卷的烟,里面加了一些中药,有安神效果的。”苏三高声问道。

    没人回答。

    “加了中药的烟,有没有人吸?有的话站出来,知道谁吸的也可以站出来,重重有赏。”

    罗隐听到苏三这么问就知道一定有她的道理,在一边也说道。

    还是没人说话。

    “那好吧,方才在后台的人都做一下笔录,说说自己当时在做什么谁能证明。”接着罗隐一指佝偻着身子的花伯,“还有你,你要交代清楚刀片的问题。”

    花伯搓着手,连连点头。

    “你搓手做什么?”

    “方才在道具房刷油漆了,一手的汽油味,烧的慌。”花伯解释道。

    这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干瘪瘦小,苏三注意到他的右手缺了大拇指。

第七章 两个魔术师(上)

    “花伯,你的手是怎么了?”

    苏三指着他手问。

    花伯不好意思地笑笑,将手藏到身后:“年轻时候在厂里做工,大拇指被机器切掉了。”

    罗隐听到这话,仔细看了看花伯问道:“真是做工的?怕是个老海吧。”

    “我姓花,不姓海啊。”

    花伯一脸茫然。

    “过去没趟过线?”

    花伯摇摇头:“先生,您说是什么啊,许是我老了人又笨,怎么听不明白呢。”

    罗隐点点头:“真的不懂?呵呵,那是我眼拙了。”

    苗一和小那带着人去后台挨个做笔录。

    罗隐则在道具间里默默地走了一圈。苏三跟在后面,看到花伯有点拘谨,不住搓着手,低声安慰道:“花伯,你就如实对探长讲,不会有什么事的。”

    花伯不住点头:“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一直在这里修理道具了。”

    这狭小的道具间弥漫着汽油和油漆混合气味,熏的人眼睛疼。桌上摆放着几个油漆过的道具,苏三看了一下,是几个有点滑稽的面具,花伯介绍说是小丑们戴着逗人笑的。

    “叶向南常用的刀片在哪里?”罗隐皱着眉头将这一切都过了一遍。

    花伯连连摆手:“不在我这里,那些刀片都是叶先生随手带着的,他兜里总放着,这是演出的重要道具。魔术师手指很重要,但是万一遇到突发状况,还得靠那刀片救命,他看得很紧的。哪想到这次,怎么没刀片呢?”

    他刚说完,就见一个警察忽然跑来,手里举着一个刀片说:“头儿,我在舞台的地板缝里捡到这个!”

    罗隐接过来一看是吉列牌的刀片!

    他兴奋地一把拉住那警察:“在哪找到的快带我去!”

    苏三紧随其后,花伯想了想,也关上门跟着来到舞台上。

    “就在这里!”

    那警察指着舞台中央一个位置:“在地板缝里夹着,我清理现场看到灯光反射过来有点亮光,仔细一看原来刀片在这里。不过藏的可真隐蔽,要不是那个角度正好反光我是看不到的,我后来还试验一下,从别的角度看过去根本不能发现刀片。”

    罗隐拍拍那个警察的肩膀:“好小子,你很细心,大有前途。”

    找到刀片的地方在出事现场附近。后面一步远的地方就是大片血迹,罗隐站在刀片的位置,然后对着观众席鞠躬,后退半步站住,接着又往后走了一步,正好站在血迹位置。

    苏三看明白了,他这是模仿叶向南进入纸箱子之前的举动。

    “刀片是在进入箱子前就被他扔了。”

    罗隐指着脚下继续讲,“这个位置不像是自己掉下去的吧,如果是进箱子前就掉了,他应该提示助理再拿一个刀片。”

    苏三也跟着点点头:“你说的很对,这个刀片有点问题。可是如果他故意扔掉,为何不在进入箱子后再扔呢?难道是因为怕手脚都绑上来不及撒手?”

    “也许是这样吧。”

    罗隐看向花伯:“你对叶向南的这个魔术还是比较了解吧,有什么想说的吗?”

    花伯看着罗隐手里的刀片,犹豫一下摇摇头。

    罗隐看出他眼神不对,低声说:“现在你们的人都在后台做笔录,没人知道你说什么,你知道什么偷偷告诉我,我保证不会出卖你。”

    花伯张张嘴,最后还是走到罗隐身边,用极低的声音说:“其实叶先生前几天被人弄伤了手。”

    “弄伤了手?”

    一个优秀的魔术师必须有一双灵活的手!

    “是谁做的?”

    “前天吧,我看到谢先生和他争吵,后来俩人推搡起来,谢先生推了叶先生一把,叶先生没提防,撞到了桌子,当时叶先生就捂着手,脸上显出很痛苦的样子。”

    “谢先生是谁?”

    “他也是我们团的魔术师,叫谢斌,今天担任叶先生的助手的。”

    花伯此刻像是又想到什么,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其实这刀片谢先生也有的,他们过去关系好的时候用的刀片都是一个牌子的。”

    “那他们什么时候关系开始不好的?”

    罗隐迅速抓到他话中的点。

    “从去年吧,现在人都喜欢看电影,看马戏和魔术的越来越少,我们团的生意挺惨淡,这两个魔术师就和乌眼鸡似的,互相看着都不顺眼,抢饭碗啊,我们这团已经裁下去不少人啦,能干这行的都是练了好多年的,一下子被砸了饭碗去哪找事做啊。”

    “那你呢?你是做道具的,还缺了个大拇指,不会影响你的工作吗?”

    苏三有些好奇地问。

    花伯脸上显出骄傲的神色:“不会啊,别看我缺个手指,我这手巧着呢,这里的道具都离不开我,而且我还不只靠他们一家吃饭,昨天金老板还和我说要我也帮他们做些道具呢,呵呵,你们别看我老家伙不起眼,其实我在我们这行当里,名头还是响着来。我还能去做电影啊唱戏的道具啊,那样挣的更多。”

    “那花伯你为什么不去电影公司呢?”

    苏三真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没法子,小女有病,家里不能缺人,我在马戏团做就是图个清闲,还有时间照顾小女。”花伯说到这,有点焦虑地问,“探长先生,您要是问完了能让我先回去吗?小女在家我是真不放心。”

    罗隐点点头:“好了,现在没你什么事了,你可以走了。再想起什么一定要告诉我们。”

    说着从兜里掏出点钱递给他:“给你女儿买点吃的吧。”

    花伯接过钱不住地鞠躬:“多谢您,您和叶先生一样都是大好人。”

    这话说完,他又觉得不对劲。叶向南才死,还死的那么惨,怎么能说这探长和叶先生一样呢?多犯忌讳。

    花伯有点尴尬,急忙挥手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好了,花伯,我明白你的意思,早点回去吧。”

    罗隐挥挥手,意思自己并不介意。

    花伯蹒跚离去,苏三说:“这位老伯身体不是很好啊。咦,你刚才问他的话,什么老海我怎么听不懂。”

    “那是江湖黑话,意思是小偷。江湖道上的规矩,失手落到仇家手里的小偷会被削去右手大拇指,看他少了一个大拇指,我就问问他。”

    “不会吧,这个花伯看起来很忠厚的样子。”

    “你啊,你以貌取人都犯多少次错误了。”

    “苏姐姐,我们做完笔录了,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啊。”

    袁晨挽着金女士的胳膊走出来。

    苏三看着金女士,忽然想起那天看到她和叶向南吵架的一幕。

    金女士看懂了苏三略带惊慌的目光,大方地对罗隐说:“我和叶向南是老熟人,他算我前男友吧,不过是个大混蛋,朝三暮四的,我看他可怜兮兮的,给他这个机会,想不到心一软把自己给害了,这开业第一场就出这种事,我这剧院以后可怎么办啊。”

    “对,金姐姐刚才都和警察讲了,那个叶向南就是个大混蛋,欺骗过金姐姐,这种人就该死。”

    袁晨冷冷的跟上一句。

    苏三看着袁晨略带扭曲的脸,心里暗自叹息:这孩子曾经被侮辱欺凌,心理上怕是已经有些问题了。需要找心理医生为她做一下治疗。

第八章 两个魔术师(下)

    谢斌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长着一张白净斯文的脸。许是之前见识过沈慕白、萧道一这样的斯文败类,苏三现在对这种长相的男子有一种抵触感。

    所以她目光很快地从谢斌脸上滑到罗隐脸上,然后轻轻一闪而过:嗯,这个人可不是那种白净斯文的相貌。他鼻子很挺,面皮微微发黑,眼光明亮又坚定,大多数时候抿着嘴角显得很威严,不过笑起来一口整齐的白牙,像什么?对,像早上透明又清澈的阳光。

    罗隐并没有注意到苏三的注视,但是坐在他旁边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的苗一注意到了。他冲苏三眨眨眼睛,格外狡黠,苏三开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随即醒悟过来,狠狠地瞪了苗一一眼,苗一被她瞪的得一愣,急忙拿出钢笔,干咳一声看着对面的谢斌说:“这就开始了,这可是正式的笔录,你可不能说谎。”

    谢斌刚才打开箱子时候吓得瘫倒在地,这会功夫恢复很多,只是神情还有些疲惫,听到苗一这么说,急忙连连点头。

    “你们马戏团最近不景气?”

    罗隐开始发问。

    “是,现在摩登人都喜欢看电影,看魔术和马戏的是越来越少了,日子不好过啊。”谢斌叹口气。

    “那一个马戏团养两个魔术师还是挺奢侈的。”

    罗隐开始给他下套。

    谢斌虽然神情有些茫然,可人却不笨,闻言猛然睁大眼睛:“你这是何意?”“意思很明显,听说你俩关系不睦。甚至在几天前还有过争执,叶向南因此伤了手。”

    “你们听谁说的?”

    “谁说的不重要,你要想当面对质我能马上叫证人过来,不过我想没那个必要,你们为什么争执?”

    “不为什么。”谢斌低下头去,他在躲闪罗隐质问的目光。

    “这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总有个理由吧。”

    罗隐咄咄逼人。

    谢斌却仍然拒绝回答:“我不能说,真没什么理由,我俩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其实我们的关系是很好的。”

    “可是马戏团所有人都能证明你们俩从去年起关系恶化!谁都清楚,经营惨淡,这个团可能只需要一个魔术师。你们之间不是竞争的关系吗?”

    苏三在一边忍不住插嘴。

    罗隐看了她一眼,接着看向停下笔来的苗一,而后者则用目光询问这段话要不要记录,罗隐点点头,于是苗一又继续记录起来。

    “那只是表象,是我们故意表现出来的,我俩其实关系一直很好,从去年起看到团里经营不善,就开始装作不和互相看不上,其实是担心团长将我们俩都辞退了。”

    “这是什么意思?”

    罗隐觉得奇怪,担心被解雇就要装做不和吗?

    “我俩不和,团长才能背后对我们单独讲一些事情。这其实是团长一直惯用的技俩,分而治之,如果我们俩齐心合力,可能会被一起开除,他还能再招新人。叶向南比我资历深,可是那毕竟是过去了,我呢,水平比他差很多也没什么名气,要是把我俩都辞退了再找新人是很有可能的。俩人闹不合,在待遇上和工作上有分歧,团长背后就想拉拢一个打一个,后来索性压着我俩的报酬,让我俩窝里斗,他的话讲就是有竞争才有提高。其实这也正是我们要的结果,我们不能主动提出降低薪水,那会成为全团的眼中钉子,这样被压制一下还能得到大家的同情,我们其实是一直在演戏。”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罗隐不相信。

    “是,他死了,只能是我的一面之词。”

    “他的手里为什么没有刀片?”

    罗隐问到了问题的关键,谢斌脸色一变,急忙摇头:“我不知道。他每次都要带刀片的,也许,不小心掉了吧。”

    “是很不小心,掉在离纸箱子一步半的地方。我在想为什么他手里不带刀片呢,还是他被捆上了手之后被人将手里的刀片拿走了?而那个人后来在他出事后就将刀片扔到地上?”

    谢斌面如死灰:“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就凭老叶的水平,不用刀片也能完美完成这个魔术,毫发无损。“

    “可是他手受伤了!”

    苏三提醒谢斌。

    “不,只是那天挫了一下,并不严重,涂点红花油早都好了的。”

    谢斌急忙解释。

    “哦,你终于承认和他争执导致他手受伤了?”

    苗一有些兴奋,能在嫌疑人的话语中找到漏洞,真是件开心的事!

    谢斌低下头去:“你们怀疑我,可是我真的是清白的,这件事和我无关,我问心无愧?”

    “我刚才在舞台上试验了一下。开始我以为刀片是叶向南扔到地上的。因为那个位置正好是叶向南站过的位置,可是我后来想到,那也是你给他绑上手脚的地方,当你绑他的手时完全可以偷走他的刀片而不被他察觉,你们魔术师的手可是相当灵活的,同时毕竟是个凶险的魔术,叶向南精神也在高度紧张,很可能没注意的小动作。然后你乘人不备将刀片扔了,或者就在你打开纸箱,装作吓瘫在地的时候,你可以将刀片扔到木板缝中。叶向南因为手受了伤不够灵活解不开绳索,接着发现刀片不见了,于此同时巨斧冲天而降。谢斌,这个故事你喜欢吗?”

    “胡说八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你说的一山难容二虎,但我们也绝对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更何况我们是好朋友,我知道他,了解他,他也信任我,否则怎么会叫我做助手,那可是个危险的魔术1”谢斌有些歇斯底里,一再反驳。

    “那你就说说你们为什么争吵。”

    罗隐平静地看着他,“我想相信你也得有理由,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拿我们警察做傻瓜吗?”

    “对,你拿我们做傻瓜吗?”苗一狐假虎威地拍一下桌子。

    谢斌嘴唇蠕动,最后还是说道:“没什么原因,鸡毛蒜皮的小事拌几句嘴,谁还记得那些事。”

    一切都是推测,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谢斌的嫌疑。

    目前的疑点是谢斌和死者在出事前几天有过争吵,死者可能因此伤到手,同时谢斌手里的刀片出现在箱子外的地板缝里。可以确定不是打开箱子是滑出来的,因为腰斩太过惨烈,箱子里全都是鲜血,而刀片干干净净的没一点血。

    罗隐还不能将谢斌逮捕,只能让他签了字离去。

    谢斌走后,苏三说:“现在想来,我第一次见到叶向南的时候,他身上是有红花油的气息,谢斌说叶向南用过红花油应该是真实的。但是今天,叶向南身上没有红花油味。”

    “老天,你在台下能闻到他身上有没有红花油?”苗一表示惊讶。

    “当然,我能知道你中午吃的什么。”

    苏三一笑:“你好像喝了一点白葡萄酒,我记得罗隐办公室有葡萄酒来着。”

    苗一一愣,罗隐目光已经扫了过来,他连连拱手作揖:“头儿,就半杯,一点点而已。”

第九章 啊?有奸——情?

    ?做过笔录的人可以离开,剩下的人还要继续在剧院等待询问。

    苏三看看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便和罗隐告辞带着袁晨回家。

    两个人出门上了电车,苏三盯着前方两条雪亮的轨道发呆。袁晨拉着她的手说:“我挺喜欢金姐姐的。”

    “嗯,她性格蛮好的。”

    “我想做电影明星。”

    袁晨的话吓了苏三一跳:“你不要吓唬我,怎么会想到这里?”

    “我喜欢金姐姐的气势,像个女王一样。往那一站就能镇得住所有人,真是令人着迷,我要是做了电影明星就一定也会变成那样!”

    苏三刚要说什么,这时袁晨忽然指着窗外:“看,那个助手!咦,还有女人和孩子,他的家人吗?”

    果然是谢斌,站在人行道上正和迎面过来的女人说着什么,那女人背上背着个孩子,手里还牵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谢斌拉着那女人的胳膊,说了几句,那个女人松开小女孩的手捂着脸痛哭起来。

    有些奇怪啊,苏三之前已经知道谢斌未婚并没有妻子儿女。而且这女人明显要比谢斌年长一些。

    “好像哪里不对劲啊苏姐姐。”袁晨趴着车窗不住地回头看过去。

    “要不……”

    苏三犹豫一下,袁晨转过头来眼睛一亮:“要不我们马上下车吧,跟着他们,我真的很好奇。”

    苏三闻言笑了:“什么时候你变得和我一样好管闲事。”

    “认识你以后啊。”

    袁晨和苏三一起下了车,袁晨说:“苏姐姐,我们要小心一点,不能被他们发现了,你猜那个女人是谁?”

    “嗯,我猜很大可能是叶向南的家人,她哭的很痛苦,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么伤心,只能是忽然间听到亲人的噩耗。”

    “是的呀,我也是这么想的。咦,他们上了黄包车。”

    那女人已经将背着的孩子解下来抱在怀里上了车子,而谢斌则带着大一点的孩子上了另一辆车,这情景实在太像一对正常的四口之家,更激发了苏三和袁晨的好奇心。

    苏三和袁晨也上了一辆黄包车。

    “跟上前面的车子。”袁晨低声说。

    车夫头也不回说了声好咧,不紧不慢跟着那车跑了起来。边跑边想,这两位小姐像是姑嫂或者姐妹模样。难道是去捉奸的?

    黄包车七拐八拐进入一条小弄堂,里面的过道很窄,这一前一后三辆车进去会很打眼的,于是苏三和袁晨下车付了钱,轻手轻脚跟上前面的车子,慢慢地走着。

    车子停下,“一家四口”下了车,那女人脚步有点踉跄,谢斌上前扶了她一把,接着就走进了一个两层的木头小楼。

    苏三和袁晨等了一会也走了进去,这是个破败的小楼,进门一股陈旧潮湿的气息合着煤球的烟气扑面而来。走廊里乱七八糟放着杂物,头顶上还系着绳子,衣服往下滴着水,袁晨在苏三耳边小声说:“这里比我家住的芙蓉里还要差呢。”苏三点点头,这应该是叶向南的家吧?

    走进去,有几个女人蹲在狭窄的走廊择菜,一个女人问:“阿是找谁?”

    “这里有房子出租吧?我想租房子。”苏三环视下周围,不确定谢斌和那女人进了哪间屋子。

    “我们这里没有空房间了。”

    一个女人回答。

    “现在没有,很快就有的呀。”站起来的那个女人冲二楼努努嘴,“呶,就是那里,叶先生家,很快就能搬走了,小姐,你能不能等几天呢?”

    “很快就能腾出房子来啊?真的吗?”袁晨睁大眼睛表示不相信。

    这房东是急于将房子续租上,急忙拉着苏三的手说:“来,咱们出去说。”

    “哎呀,林家姆妈有什么怕见人的啊,人家带野男人回来都不怕的,你说点话都要怕呀。”

    择菜的女人嬉笑着。

    “就你们长着嘴巴,不要教坏人家小姑娘哟。”

    苏三和袁晨跟着这女人走到楼外,这女人才低声说:“二楼的叶家是马上就搬走了,你要是能再等三天就成。”

    “不会骗我吧?”

    “不会的不会的,这家人房租欠了很久,这次我是一定要赶他们走的。他们家有个孩子,住了一年多的院,家里东西都卖空了,不是我心狠,我也是要吃饭的呀,一大家子人就靠这几间房子。”

    “孩子生病了啊,那是挺费钱的。”

    苏三嘟囔一句。

    “呵呵,人家女人能挣钱的呀,方才和你们前后脚的就带个男人回家,哎呦,一个孩子住院,家里还有两个孩子的怎么好带男人回家。呀,看我这嘴,这里有小姑娘的,我都说的什么。”

    袁晨无语:你刚才还叫别人不要教坏小姑娘呢。

    苏三和袁晨大致了解了情况后,推辞说再去别处看看,那女人一脸失望,待她们走远了进门就骂道:“这才叫占着茅坑不屙屎的呀,本来蛮可以做成这笔生意的,现在倒好,煮熟的鸭子飞了。”

    择菜的一个女人问:“怎么,人家等不了?”

    “是的呀,我亏不亏,已经欠了我三个月房租了呀,我家也是要吃饭的呀。总不能一家老小吃风去。”房东拍着大腿喊叫的声音更大了。

    这时一个男人从二楼的房间走出来,脚步还有些漂浮,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房东见就是刚才进去的男人急忙噤声。那男人走到她面前递过钞票问:“三个月房钱对不对?”

    房东太太急忙一把接过,点了点笑道:“对的呀,先生可真大方,哎呀,叶家娘子好命的呀。”

    这时叶家娘子从二楼楼梯口探出身子问:“你这就走呀。”

    “医院你就别管了,今晚我去陪阿大,你好好在家带孩子吧。”

    叶家娘子揉着红红的眼睛,说声晓得了。

    几个女人看着男人走了,头并在一起,围成一圈嘁嘁喳喳,只看到后面发髻亮晃晃的双尖簪子晃动,她们嘀咕几句接着爆发出一阵笑声,许是担心笑得太响,急忙捂住嘴巴,房东太太笑道:“到底是姓叶的,帽子绿油油的来。”

    “叶先生就不管管?这何止登堂入室,人家的孩子都要照顾起来了呀。”

    “哎呦,叶娘子看着瘦瘦小小的还有本事来,这位先生看着比叶娘子都年轻的多,怎么上手的。”

    “那你就去请教她呀,看你家老范给不给你排头吃。”

    几个女人嬉笑成一团。

    二楼房间里,叶娘子用枕巾堵着嘴,无声地哭泣着,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女儿看着她哭了,上前摸摸她的脸,奶声奶气地问:“姆妈,你为什么要哭呀,爸爸今天会不会给我们买糖炒栗子啊。爸爸不是说今天会挣大钱吗?

    叶娘子一把搂过女儿,下巴抵着她稚嫩的肩膀:“爸爸,爸爸再也不会回来了呀。”

    小女孩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往后挣了一下说:“姆妈,你压疼我了。”

    房间里充满了压抑的低低哭声,过了一会,床上的小孩子也哇哇哭了起来,他这是饿了。

    楼下房东太太恶声恶气地喊道:“哭哭哭,爱哭精,没完没了的呀。”

第十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苏三和袁晨携手走出破旧的弄堂,袁晨感叹道:“这个世界好可怕啊。”

    “怎么了?”

    “我一想到那个魔术师的死就浑身发冷,他该多疼啊,就那么死在舞台上,可是家里的妻子却……唉,真为他不值。”

    苏三也有些伤感,只是她还是怀疑,谢斌高大白净斯文,看着挺体面的年轻人,真的会和叶太太有私--情吗?毕竟那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比他年长,他可能为了得到叶太太陷害叶向南吗?当然这个线索还是必须要通知罗隐的。

    俩人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袁晨忽然惊喜地说:“苏姐姐,我要吃小馄饨!”

    袁晨现在是个小富婆,赵氏姐妹的遗产完全都由她继承,因此苏三笑道:“你现在是有钱人,可要你请我呀。”

    “没问题。”

    街边一个小摊子已经支起来,红红的炉火跳动着暖意。时间已经是深秋,裹胁着热气袭来的小馄饨的香气吸引的路人食指大动。

    大骨汤浇在捞出的半透明的小馄饨上,上面已经撒了撕碎的紫菜、切碎的香葱香菜,芝麻香油,小虾米,哦还有一勺细白的猪油,烫得脆爽的小青菜,香气四溢开来,热乎乎地喝下去,晚风袭来,干枯的梧桐叶子不远处打着旋。真是美好的夜晚。

    苏三和袁晨在桌子前坐定,她深深吸口香气,急忙回头看过去,一张似曾相识的脸,隔着大铁锅前的热气,影影绰绰的。

    这张脸有些熟悉,还有些陌生,因为苏三一直没有将她看得清清楚楚,和她之间总想隔着层水雾近在咫尺却又不甚分明。

    “两碗小馄饨。”

    袁晨跑到大铁锅前将钱递过去,待她回来,苏三低声问:“晨晨,那位做小馄饨的姑娘长什么样子?”

    袁晨闻言,面上带着惊讶:“苏姐姐,你怎么知道她和我妈妈长得像?你眼神真好啊,坐在这隔着热气都能看清。”

    “和你妈妈很像吗?”

    可是苏三记忆中的姑娘和赵青萍并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那是个淡眉细眼的姑娘,而赵青萍则是一双带着焦虑的大眼睛,嘴角边刻着深深的岁月痕迹。

    “是呀,真的好像,看到她我就觉得亲切呢。”

    苏三回头看过去,哐当哐当,那姑娘正拎着大勺子在轻轻推动着锅里的馄饨。

    过了一会,姑娘端着馄饨放到桌上,袁晨深深吸口气:“好香,和我妈妈做的馄饨一样香。”

    “喜欢就好。”姑娘看到苏三瞪大眼睛看着自己,便微微一笑:“你好。”

    “咦,你们认识吗?”

    “我过去在巨籁达路附近摆过摊子,见过这位小姐的。”

    “那为什么不在那摆摊啊,好奇怪,我过去都没见过你,要是早见到你的摊位一定会去吃的呀。”

    “因为,那条路已经安静了呀。”姑娘低声说,“请慢用。”

    苏三一直盯着她的脸,淡淡的眉毛,细细的眼睛,白净面皮,这是一张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面孔,像用掺了很多水的磨在亮光纸上勾涂,亮光纸微微倾斜一下,涂抹过的痕迹便会顺着弧度流下去。

    “看,长得像我妈妈吧。”袁晨说话间咬了口馄饨,“啊,和我妈妈包的味道都一样的!”

    可是,这馄饨真的可以吃吗?

    苏三盯着碗里的馄饨,香喷喷的汤,碧绿的小香菜小香葱,猪油已经融入汤中,半透明的馄饨皮更显得晶莹澄明,闪着异样的光。

    “苏姐姐你怎么不吃啊,趁热吃才舒服呢。”

    袁晨喝了口汤满足地闭上眼睛:“好鲜啊,姐姐,这汤是什么煮的呀?”

    这句是问那馄饨姑娘的。

    “猪骨棒,鸡架子,还有小墨鱼,足足煮了两个时辰呢,墨鱼都都煮化了呀。”

    “怪不得和我妈妈做的馄饨是一个味道的,我妈妈也是这么煮汤。”

    袁晨又喝了一大口汤,眼圈微微发红。

    隔着大锅和水雾,那姑娘的神情根本看不清。

    只听她低低地说道:“放心吧,你妈妈看到你还记得这些,一定会很开心的。”

    袁晨正沉浸在对母亲的缅怀中,并没有留意这句话,苏三却有点心惊,转过头去看她,那姑娘的笑容清晰起来,她唇边是带着让人安心又欣慰的笑。

    苏三也夹起一个小馄饨,她吃着和过去在这姑娘这里吃的并没有区别。

    是因为这姑娘的馄饨始终是一个味道,还是因为吃的人不同,味道就不同?

    苏三有点茫然了。

    她想直接冲过去问:“你到底是谁?”

    可又怕吓到了袁晨,而且她也不忍心打破袁晨的美好幻想,同时潜意识里她觉得馄饨姑娘不会害自己的。

    吃完馄饨,苏三拉着袁晨的手离开。

    袁晨还在回味方才的馄饨滋味,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苏姐姐,她家的馄饨这么好吃,为什么路过的人都不来吃呢。”

    苏三浑身一冷:“对吧你也发现了,只有我们两个,别人都不来吃。”

    “嗯,这些人真不识货,好希望她再去我们家那条路摆摊,这样我就能每天吃到有妈妈味道的小馄饨了。”说到这,袁晨搂紧苏三的胳膊将她的脸贴在胳膊上叹息着,“苏姐姐,我想我妈妈了。”

    苏三轻轻摸摸她的头发,心想为什么我就没想过我的父母呢?母爱到底是什么感觉的。她回头看过去,路灯开始渐次亮起来,她看到馄饨姑娘远远地对她们挥挥手,站在苏三这个距离是看不到馄饨姑娘说什么的,但是苏三确信自己看到了,她嘴唇微张看口型说的是:“拜托了,保重!”什么意思?是要将袁晨拜托给我吗?

    暮色苍茫,苏三没来由的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孤寂感。这世间不懂这些情感的人怕是不多吧,对了还有曾作家,她的作品中曾经有过描写的,那种冰冷的阴暗的家庭关系。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么?有些情感自己不曾拥有过,但苏三也愿意像呵护嫩芽一样呵护它。

    “苏姐姐,你说叶先生家的孩子住了一年多的院,现在叶先生死了,他们一家人该怎么过呀?真是太可怜啊。”

    苏三想到叶太太方才忍不住在街头痛哭,还有那些女人对她的鄙夷语气,失去了丈夫的孤儿寡母,还有个生病的孩子,他们该怎么办呢?就像死去的赵清萍无法放下对女儿的牵挂,叶先生也会带着很多的遗憾吧?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叶先生那次去见金女士应该就是为了这次演出的机会,他在门口探头探脑,带着谦卑的笑,苏三小时候在报纸上见过这个男子年轻时的照片:高大英俊挺拔,远不是那天看到的卑微。

    “要有保险就好了。”袁晨忽然嘟囔一句。

    “你说什么?”

    “我说叶先生要有保险就好了,这样他们家不就会有钱了吗?咦,苏姐姐,你眼睛怎么睁那么大!”

第十一章 击打和谋杀不是同一人

    苏三和袁晨回到家,苏三直奔三楼门口的电话机。

    袁晨回家烧上水,打开门看到苏三正对着电话讲今天看到的事情。

    “叶太太和谢斌的关系似乎有点奇怪,我看到谢斌去了叶家,对啊我和袁晨偷偷跟着看的。”

    “什么?你们俩一直跟着?”罗隐也是刚从剧院回到警察局,听到这里大怒,“你胆子够大,谢斌是个男人,还是个魔术师,在体力和能力上你们俩根本不是对手,这不是胡闹吗?万一出点事怎么办?”

    罗隐今天本想好好看一会魔术,没想到弄成这样,一下子死了两个人,心里窝着火,一听到苏三竟然以身犯险,立马炸开了。

    苏三被他训的一愣,刚才吃完小馄饨,心里本来就无限感伤,这又突如其来一阵训斥,眼圈就红了,又不想表现出来,压着声音说:“反正我通知你了,下一步怎么办是你的事情,好了,我挂电话了。”

    苏三不想再听罗隐教训,直接挂了电话。

    袁晨心思细腻,指着电话问:“是罗探长?”

    苏三点点头:“帮了他,他还啰嗦个没完。”

    袁晨沉思下问:“苏姐姐你有没有说叶先生的孩子生病的事情?”

    “啊?忘记了。”

    苏三说完这话看向电话,最后还是没有拿起话筒。

    “算了吧,明天再说,也不急于这一时。”此刻,苏三内心有些忐忑,她一方面怀疑叶太太和谢斌有暧昧,一方面又有些担心叶向南是自杀,如果是自杀,自己也许会打破叶向南最后的那点希望。袁晨的话提醒了她,假如叶向南真的有人身保险呢?

    反正人已经死了,就让一切来的再缓慢几天吧,至少可以冲淡内心的纠结情绪。

    “苏姐姐,你好像有不开心?”

    袁晨试探着问道,“是因为……罗探长?”

    苏三一愣:“为什么这样问?”

    “你和他通过电话就不开心嘛。”

    袁晨其实心里想说的是:姐姐你的反应是不是大了点呢,看来心里想的事情还是和罗探长有关啊。

    此刻的罗隐当然是不知道苏三心里这些弯弯绕绕,两条人命已经让他忙得疲惫不堪了。听到苏三忽然挂掉电话,罗隐烦躁地用力将电话扔在一边,正好苗一拎着记录本进来,刚张嘴喊了声:“头儿……”忽然看到罗隐面色不善,急忙闭上嘴。

    “说话,哑巴了?”罗隐瞪他一眼,苗一嘿嘿笑着:“头儿,我刚把笔录整理完毕,现在嫌疑最大的是三个人:谢斌、金心怡和曾玉清。”

    “嗯,这两个女人也很可疑。”

    “木兰剧院的场地使用费这次竟然打了五折,就是因为叶向南的关系,是叶向南找金心怡谈的,因为被记者拍了亲密合影登在报纸上,哦,就是我们的苏小姐拍的,叶太太还来剧院找金心怡闹过。”苗一笑嘻嘻地说。

    因为他发现在自己说到苏小姐的时候,罗隐的眉毛动了一下。

    “然后魏宏远出事的时候,我们的曾作家并不在观众席。当时只有金女士在看魔术,曾作家说她在后台见过魏宏远转悠,但是其实曾作家是认识魏宏远的,可以说魏宏远是她文学道路的领路人,她第一篇小说就是由魏宏远发在报纸上的,俩人据说也有过感情纠葛,不过魏宏远是个很花心的人,一再宣称女人是他灵感的来源,只是这些年越混混走背字,只能写点花边小道消息混口饭吃。”

    “如果曾作家在后台看到魏宏远,恐怕不是只看到他在那瞎转悠那么简单吧?”罗隐认为这是个重要线索。

    “可是是曾玉清主动提出看到魏宏远在后台的呀?”苗一觉得曾作家不会那么笨,主动将把柄递到警察手里。

    “如果她是担心他们两人当时相遇的一幕被其他人看到了呢?不如自己先说出来,赢得主动权。”

    罗隐和苗一正讨论案情,肖琴拿着法医报告走了进来。

    “死者颈椎被钢丝绳勒的粉碎,骨碎片切入颈部动脉,里面已经成血豆腐了。”

    肖琴说的轻描淡写,苗一叫苦:“肖医生,我可是很喜欢吃毛血旺的。”

    肖琴轻笑:“你倒是好重口。”

    “哎,你忘记我在陪都工作过了,那边的磁器口毛血旺可是相当出名的,麻、辣、烫、鲜、香!好吃的舌头都要吞下去。”

    苗一从下午一直忙乎到现在,肚子早都咕咕叫了,说起吃来眉飞色舞。

    “脑后的钝器击打伤呢?”

    罗隐没搭理苗一,继续问。

    “那个伤很轻,我认为不足以让人晕倒,击打他的人所用的力气非常小。”

    “我看到那扳手上很多血,以为打的一定很重呢。”苗一吐吐舌头。

    “能用钢丝绳将他活活勒断颈椎,这人的力气不会小了,可是为什么用扳手击打却不严重呢?”苗一认为这很不正常。

    “头儿,如果打他的人和杀他的人,不是一个人呢?”

    苗一忽然叫起来:“假设苏小姐说的魏宏远去地下室是去换裤子的,那么是谁给他取裤子的?也许是那个人离开后,一个人忽然进来和他发生争吵打了他就走,接着取裤子的那个人回来了,那人趁着魏宏远低头解裤子,将钢丝绳缠在他脖颈上,然后……”苗一伸手在自己脖子前横着比划一下。

    “好啊,你这个想法非常好!”

    罗隐拍拍苗一的肩膀,“进步很大,我们可以再审审那个打人的嫌疑人了。”

    肖琴看看他们:“你俩说的这个打人的是谁呀?”

    “曾玉清,曾经和死者有过感情纠纷。”

    听罗隐说是曾玉清,肖琴皱着眉头说:“怎么又和她扯上关系……”

    罗隐兴冲冲地就要走,苗一捂着肚子喊道:“头儿,这都什么时候了,我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咱们先吃饭,剩下的事明天再做好不好,曾玉清她又飞不掉,就是飞了,以头儿的神通广大抓她不是手到擒来。”

    罗隐拍了他脑袋一下:“就你会说。”

    苗一腾地跑出去,喊大家吃饭头儿请客。

    肖琴已经走到门口,见罗隐拿着电话,便转到门后。

    只听着罗隐在里面说:“哦,你是袁小姐,苏小姐在吗?”

    “没什么事情,你们晚饭吃了没有?啊,吃过了,那算了。好,不用告诉她。”

    罗隐放下电话,刚要喊肖琴你吃过没有,抬头一看,肖琴已经不见了,走廊里传来咔咔咔的高跟鞋声,这声音在晚上空旷的走廊显得格外的清脆,能听得出肖琴的脚步很急,脚步很重,气呼呼的。

第十二章 医院门口的叶太太

    “魔术师舞台殒命,巨斧腰斩惨不忍睹”

    “木兰剧院再现凶案,凶座传说名不虚传!”

    “号外号外,木兰剧院双人命案啊!”

    第二天一大早,沪城的大街上报童们的叫声格外响亮。

    行色匆匆的男子,一手拎捧着装着生煎透出油渍报纸包,另一只手忙不迭地用力一抖,展开散发着浓烈油墨味的报纸,一目几行地看下去,满脸兴奋。

    苏三看着一个男人捧着报纸,和自己擦肩而过,她看到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魏宏远软塌塌垂下来的脖颈,嘴边挂着残忍的笑。这是个生活压抑的男人。苏三心里暗叹:

    两个人的死不过是给这个城市的人们又添了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这样想着,苏三已经不知不觉走到广慈医院门口。一个背着孩子的女人步履匆匆走来,身后跟着的小女孩年纪还小,步子麦不大跌跌撞撞,不小心摔倒在地,瘪着嘴哭起来。

    那女人这才转过身,看到女儿一脸不耐烦:“哭什么,爬起来走啊。”

    小女孩委委屈屈地擦着眼泪:“姆妈,我饿。”

    “饿,我也饿啊,有什么办法,先给阿大吃饱才行,快点走。”

    苏三在一边看不过去,伸手扶起小女孩,掏出帕子给擦擦她的小手,那女人急忙喊着:“使不得使不得,小姐,别弄脏了帕子。”

    苏三低声安慰着小姑娘,看向那女人问:“叶太太,你是去医院照顾儿子呀?”

    那女人一愣:“你认识我?”

    “号外号外,木兰剧院双人命案啊!”

    “魔术师舞台殒命,巨斧腰斩惨不忍睹”

    报童的声音此起彼伏,叶太太苦笑一下:“也是,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这件事,这位小姐自然是能认出我们。”

    “叶太太,其实昨天我就在木兰剧院,一切……都亲眼目睹。”

    叶太太闻言,垂下头去,双手抓着用力地抓着衣襟,过了一会,才抬起头,擦擦眼泪说:“那么,你是警察?”

    “不,我是申江晚报的记者,我叫苏三。”

    “苏三……”叶太太念叨着,“这个名字我听说过的,看过苏小姐写的号外,很精彩的,不知道苏小姐……”

    她看着苏三脸上显出戒备的神色。

    她丈夫刚死,还是死的如此不明不白的,成为全城人的谈资,她当然会对记者产生防备心理,

    苏三想到这愈发柔声说:“叶太太,我今天来并不是要采访你,这样做是往你的伤口上撒盐,我只想帮帮你。”

    “帮我?你我不认不识,你为何要帮我?”叶太太眼神一闪,忽然大怒,指着苏三道,“好啊,是那个女人叫你来的对不对?”

    那个女人?苏三一头雾水。

    “什么那个女人?”

    “哼,还装蒜,金心怡,上次他们的合影可是登在你们报纸上呢。俩人挨的那么近,苏小姐你可别说那不是你拍的。”

    苏三此刻方知道,原来这位叶太太记恨着那张叶向南和金女士的合影,真是吃的一罐陈年老醋。

    不过这样看,她醋意这般大,说明还是爱着叶向南的,于是苏三解释道:“其实那天是叶先生找金女士帮忙,他想在包场费上打个折扣。”

    “他,这又是何苦,省钱也是给老板省,又不是给自己。”

    叶太太想到昨天惨死的叶向南,眼睛一酸,眼泪掉下来,她急忙用手捂着眼睛。

    “大概是怕被辞退吧。他们那个团有两个魔术师,经营不善,需要辞退一个。”苏三说这话时紧紧地盯着叶太太,“所以叶先生才会那么拼命,他要养家啊,不像谢先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谢辉不会和他抢饭碗的。”叶太太用力擦了一把眼泪急忙解释。

    “你很了解谢先生吗?”

    叶太太闻言嘴唇哆嗦着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昨天我看到他和你一起回家的。”

    苏三终于讲了出来。

    叶太太神情大变,一把拉过裹着手指的女儿:“小囡,我们走。”

    “孩子饿了。”

    苏三从文件包里掏出一块糖,小姑娘看到糖眼睛瞬间被点亮,挣脱妈妈的手就跑向苏三。

    苏三把糖递给她,小姑娘接过却不吃,放在鼻子边闻来闻去,然后转身走向她妈妈。叶太太又羞又气,一巴掌打向女儿:“你就那么馋,不吃会死吗?”

    苏三急忙一把将孩子拉过来:“叶太太你怎么能拿孩子出气。”

    “我管我女儿干你什么事?做记者了不起啊,管天管地管人家家务事?”

    小女孩呜呜哭着,右手却高高举起:“姆妈,给你糖,给阿大吃。”

    苏三听到这话很是心酸,轻轻摸摸小女孩的头顶说:“你吃吧,阿姨这里还有,给阿大留着呢。”

    叶太太再也忍不住,走到路边坐下,头抵着膝盖哭了起来,她一哭,背上的孩子也跟着哇哇大哭,她急忙站起来,胡乱抹几下眼睛。哦哦哦地颠了几下,将孩子哄好。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谢先生是向南很好的朋友,他们表面上不和,其实都是演戏给老板看的。他们那个老板毛病最多,最看不得人一团和气,喜欢大家窝里斗。我家阿大陆陆续续住了一年来的院,若没有谢先生帮忙,我们一家早都露宿街头了。”

    “叶太太,现在叶先生……你有什么打算。”

    “阿大的病是一定要治的,治好他的病,我就带着孩子们回乡下去,向南乡下还有点地,总能养得活我们。”

    “看病需要很多钱吧,你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在报纸上呼吁下,看看有没有人能帮你。”

    叶太太摇摇头:“苏小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家虽然穷,也懂得不食嗟来之食的道理,哪里好意思平白要人家的钱来,过些天我们就会有钱做手术,只要做了手术就会好的。”

    “过些天就有钱?”苏三加重了语气。

    “哦,是个远房叔伯留下的遗产,马上就能拿到了。”

    叶太太急忙解释。

    可是她脸马上就红了起来,眼神闪烁,像是不知该往哪里看。

    “姆妈,我饿。”

    小姑娘吃完糖,看着叶太太哀哀地叫着:“姆妈,我真的饿呀。”

    苏三不忍再听,蹲下身子问她:“我带你去生煎好不好。”

    叶太太急忙拦着说:“不用了,等阿大吃完小囡就有得吃了。”

    苏三轻轻抱起小女孩,看着叶太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叶先生付出那么多,只是想你们过得更好一些,孩子饿了,我先带她去吃饭。”

    叶太太听到这话大惊,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你……怎么知道?”

    她的声音都发抖,像是害怕至极。

    “我一直都知道。”

    苏三恍惚觉得似乎自己的猜测方向是对的,故意将话说得模棱两可”。

    “求你,苏小姐我求求你,千万不能告诉警察啊。”叶太太扶着苏三的腿,缓缓跪了下去,她背着的婴孩,以为妈妈是在和他做游戏,激动地嘎嘎嘎笑着挥动小手,小脚还一蹬一蹬的。

    “你们在做什么?”

    谢斌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一把拉起叶太太,恼怒地质问苏三:“苏小姐,你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昨天你们怎么回事我都知道,我只是来证实一下我的猜想。”

    “猜想?”

    叶太太狐疑地看看苏三,“你在骗我!”

第十三章 贫贱夫妻百事哀

    “你都说了什么?”谢斌怒气冲冲。

    “我只是想带这个孩子去吃点东西,她饿了。”

    “你没给小囡吃饭?”谢斌看皱着眉头问叶太太。

    “没来及的。”

    谢斌上前去拉小女孩的手,苏三给小女孩吃了糖,她非常喜欢这个阿姨,抱着苏三的腿不放,谢斌急了下手拉扯重了点,小女孩哭喊着:“你打我!我爸爸不在家你就打我!”

    叶太太听到这话,眼泪不停地往下掉。谢斌也面露不忍,松开了手叹口气。

    “来,囡囡再吃一颗糖,我们去医院看看阿大一起去吃饭好不好?你想吃生煎还是蟹粉包子呢?”

    “可不可以都要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问。

    “好啊,那就都尝尝。”

    “给阿大也吃吧,阿大好可怜。”

    听着女儿天真无邪的话语,叶太太捂着脸,呜呜呜地低声哭泣着。

    “叶太太,这里人来人往,我们进去说话。”

    “我知道阿大的病房。”小女孩听苏三说去看阿大,开心地拉着苏三的手往医院里面走。

    苏三有一点内疚,相对小女孩的天真可爱,自己这个大人真是太复杂了。

    谢斌拉了叶太太一把,俩人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

    广慈医院有500多个病房,其中有00间是为普通百姓服务的,叶家小孩子住的是其中的下等病房。

    一进门就开到病房里至少有0多张床,大部分床上都躺着人,因为是早上,有人已经开始在病房吃起了东西,空气弥漫着浓重的包子味和消毒水的气味,然而这些都挡不住那股酸臭和陈腐的气息,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躺在靠着窗边的床上,面色苍白,蓝花被子像是直接铺到床上,看不出任何起伏,这是个非常瘦弱的孩子。

    “哥哥。”

    小女孩开心地跑向那张床,男孩子露出微笑对妹妹伸出手去。

    妹妹攥紧的手松开了,像变戏法一样将糖块放到哥哥手上:“哥哥吃糖。”

    原来苏三刚给她的糖,她还是没舍得吃。

    叶太太和谢斌随后进来,红着眼睛看到这一幕。

    “爸爸呢?爸爸昨天就没来。”

    男孩子看向自己的母亲,许是见惯了母亲每天哭肿的眼泡,他转而去问谢斌:“谢叔叔,我爸爸呢。”

    病房里其他的病人见他们进来了忽然都安静下来,邻床的瘦弱老人颤巍巍地安慰着:“叶太太,你不要太伤心,还有孩子们需要你照顾。”

    “是呀,是呀,我们都没想到叶先生会……那么好的一个人,太可惜了。”

    “怎么魔术也能出错啊,不会是谋杀吧?警察怎么说?”

    病人家属显然都看了早上的报纸,或者听到这件惊人传闻。

    小男孩的眼神瞬间变得惊慌失措,他喊叫着:“我爸爸呢,爸爸怎么了?他们怎么这么说话?”

    小男孩看到周围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怜悯,他脸上露出恐惧之色,求助地看向妹妹:“囡囡,你告诉哥哥,爸爸呢?”

    “姆妈说爸爸死了,不会回来了。”

    小女孩还不懂死是什么概念,忽闪着大眼睛回答。

    “啊啊啊!”

    瘦弱的男孩子忽然尖叫起来,这声音太过尖利,路过的护士也探头进来问:“出了什么事?喂,叶祖恩,你不要喊叫好不好?叶太太,正巧你也来了,先去交费窗口把账结一下。”

    叶太太惶恐地望向谢辉,后者也有些窘迫,急忙走到门口哀求道:“护士小姐,能不能宽限几日,我们正在筹钱。”

    “我只是个护士,我可做不了主,我说你们家也是,交不上全部费用,至少交上一半的钱也好说啊,这样一拖就俩月,都像你们这样,我们这些医生护士都不吃饭了。”

    那护士看着病床上的小男孩,叹口气说:“我晓得你家叶先生出事了,可是这里是医院不是慈善机构。好了,我的话带到了,主任说不交费就拒绝治疗,你们看着办。今天医院的意思是你们无论如何也得交上点钱来的。”

    苏三喊道:“护士小姐,我可能带的钱不够,但是能交上一部分,能不能别耽误孩子的治疗。”

    护士看看苏三:“你有钱?那跟我来吧。”

    谢辉站在门口挡住苏三:“你到底想做什么?是警察派你来监视我们的?”

    “我现在不是记者也不是警察,我只想帮帮这个孩子。”

    苏三目光坚定地盯着谢辉的眼睛:“谢先生,请相信我,或者这钱算是借你们的,等保险金下来了你们再还我,可好?”

    谢斌不由自主地点点头,随即眼睛瞳孔猛然放大,惊恐地看着苏三。

    苏三微微一笑:“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我先去交费。”

    谢斌回过神来说:“我……也去。”

    苏三到了交费处,两个月的账单还不算特别多,她包里恰好还有前日发的工资,够交上一部分了,便都拿了出来,只留下自己的一点零花钱剩下都交了上去。期间谢斌一直皱着眉头,满腹心思。

    苏三交完费将收据递给了谢斌,他拿过收据看一眼仔细地放到口袋里说:“这钱我会还给你。”

    “谢先生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苏三指着外面。

    两个人来到医院后院,苏三在长椅上坐下,感受着秋日的清澈阳光。

    苏三知道,现在谢斌比自己焦虑,他一定会开口的。

    果然,谢斌见她微微闭着眼享受暖阳,摸不清她的意思,直接开口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真相!我想知道真相。”苏三睁开眼,指着长椅,“你不必那么戒备,过来坐,我现在的身份不是记者,当我是个好奇的人,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比如说,到底有没有一笔保险金。”

    谢斌肩有点颤抖,最后还是点点头:“反正你已经怀疑了,去调查是很容易的事情,的确有一笔保险金。”

    “叶先生用命换来的?”

    谢斌犹豫一下还是点点头。

    “所以是……自杀。”苏三犹豫一下,自杀俩字还是吐了出来。

    谢斌坐下,双手捂着脸:“是,那天我们吵架也是因为这个,我骂他是个疯子,还推搡起来,可是他哭了,他说不单单是要救阿大一个,他死了,这个家就得救了,素心和孩子们都会过得很好,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谢斌松开手,脸上满是悲伤:“我没有钱,我的薪水除了最基本的吃住也都给阿大看病了,我们,我们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啊。”

    谢斌忽然又站起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苏小姐,求求您,千万别对警察说。”

    “可是我能发现,警察也一定能发现,到头来不还是一场空?”

    “不会的,不会发现的,我偷走了向南的刀片,扔到地上就是想误导警方有人谋害向南。这个人就是我啊,警察抓了我,向南就不会是自杀了。”

    “真是你偷走了刀片?”

    “是的,向南是想带着刀片进去,然后等死。可我想,手里还有刀片却还是出事了,这不坐实了自杀嘛,会引起警察和保险公司的怀疑,我就拿走了刀片,他发现了,进箱子时回头看我,我对他点点头。”

    苏三回想一下,果然是这样,当时自己坐在台下,还以为是魔术师之间的暗语而已。

    “昨天你们问我,我想如果那么容易就招供,警察一定会怀疑,先狡辩几天,看警察态度,如果警察有所怀疑就去自首好了。”

    “你可知道,协助自杀也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苏三站起身:“罗隐,你怎么来了。”

第十四章 不会有保险金了

    听到这句,谢斌整个人都要瘫倒,他努力镇定心神,扶着长椅,一节节地起身,腿发软,手发抖,但他还是勇敢地站起来,转过身面对罗隐。

    那个年轻的探长,正迎着清澈的阳光走过来。他鼻梁高挺身板也挺拔,一身裁剪得体的灰色猎装衬他得神采奕奕。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能出身名门,能凭着自己的爱好做事,凭什么他就能这样高傲地面对我!

    谢斌低头看看自己跪出褶皱的裤子,抽抽巴巴咸菜干一样挂在身上的衬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完了一切都完了!这个警察什么都知道了。

    罗隐冷冷地看着他:“你们合谋诈骗保险金,同时你还协助他人自杀,两项罪名加一起,能判你好几年。”

    “不是诈骗和自杀,我是杀人凶手,是谋杀。”谢斌克制住内心的恐惧,决定勇敢面对这一切,不能功亏一篑,马上,只要再等三天,就能拿到保险金,阿大就能手术了。

    “你竟然要承认是自己杀人?”苏三本来看着谢斌面如土灰,心里其实还是有点难受的,那个瘦弱的小男孩看来太可怜了。她没想到,都到这个程度,他竟然还要自认杀人。

    “是,人是我杀的,我嫉妒他!嫉妒他比我强,比我出名,一山不容二虎。所以我偷走他手里的刀片,想让他丧命在巨斧之下。”

    罗隐冷笑:“你当我们警察傻瓜还是当保险公司傻瓜?”

    “我命都不要了,还怕你威胁?我去自首前就联系记者,揭发你们警察局息事宁人,让真正的罪犯逍遥法外!我就是那个罪犯,我是自首啊,我就不信,这年头杀人犯去自首都没人要!”

    谢斌的话其实也是给自己打气,说完这几句,他整个人的精神都跟着振奋起来。

    从苏三的角度看过去,他一下子有了点意气风发的样子,和方才的颓唐痛苦判若两人。

    “你以为我会没有办法?谢斌,我从不利用自己的身份家庭去做一些事,但如果有人真的想挑衅我,你不妨试试。”

    罗隐长腿一迈坐到长椅上,伸长胳膊往椅背上一靠:“不错,这地方晒晒太阳蛮好。”

    听到罗隐这么说,谢斌像个被戳了一针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刚刚鼓起的气势彻底消失。

    他双目红肿,声音嘶哑,苦苦哀求道:“罗探长,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我这个小人物计较,只要你高抬贵手,让我们拿到保险金,阿大就有救了。他只有十岁,心脏有问题,需要开刀的,拿不到钱就没命了呀。一个十岁的孩子,每天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大声说话,有气无力地躺着等着死亡,探长先生,求求你发发慈悲吧。”

    他说着身子又要发软,罗隐看着他说:“你是个男人,膝盖不要那么软。”

    谢斌濒临崩溃,听到这话所有的羞辱、痛苦、忍耐都到了临界点,他疯了一样大笑着:“我膝盖软?我也想挺直腰板堂堂正正做人,我也想,可是没用,没有钱,阿大就得死,我不想哥哥就这样白白的死去,他只是将命续给阿大而已啊,你们这些有钱有势的人知道什么?你们能穿着好衣服住好房子,每天挺直腰板,看着别人对你们阿谀奉承卑躬屈膝,我们!我们这些人……”

    他愤怒地指着周围:“那些病人,那些和阿大住在一起的贫困人,别人能怎么活下去?如果磕头可以救阿大,我现在就能去街上给每一个路过的人磕头去,磕死都没问题。”

    “哥哥?叶向南是你的哥哥?”苏三惊讶道。

    “对!他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我们的生母是那个富商家的丫鬟,生下哥哥被赶了出去,这就是你们这些富人做的事!简直丧尽天良!”

    苏三默默地听着,看向谢斌的目光很是复杂。

    她苦过,很苦很苦,一个人在冰冷的尘世挣扎,她知道饿肚子的滋味,知道被人欺侮被人冷眼甚至被人视作尘埃踩在脚下的滋味。看着万念俱灰又愤怒无比的谢斌,苏三闭上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她急忙低下头转过身去,偷偷伸手擦掉眼泪,然后哑着嗓子问罗隐:“怎么办?你想抓他吗?”

    罗隐看看她,面无表情地说:“如果那笔保险金已经付给了,他就涉嫌诈骗,不过目前情况看,那笔钱还没有到,以后也不会到了。”

    听到这话,谢斌猛地一震:“你……说保险金不会有了?你通知了保险公司?”

    他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那一刻,苏三明白了什么叫目呲欲裂。

    “因为就在刚刚,政府的经济调查委员会刚刚将那家公司摘牌,那家公司内部财务问题严重,入不敷出,上个月为了摆脱窘境推出意外险吸引大量顾客,叶向南就是上当的一个,可是他们根本付不出一分钱,账面亏空,不会有保险金了。”

    “我不信!”

    谢斌挥舞着拳头,整个人都像疯了一样:“我不信,你在骗我!”

    “这是我的内部消息,不过很快,明天这个消息就会正式由政府经济调查委员会向市民宣布,呶,你不还快点去银河保险公司,也许还能采访到小鸟两三只给你点内部消息,明天爆个大新闻你就风光了。”

    这是个诱人的消息!可是……苏三看看激动的谢斌又看看罗隐,苏三有点担心自己离开这两个人会一发不可收拾。

    “去吧,还不信我?对付这个疯子,我连小手指都不会动一下。”罗隐打个响指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我难得徇私一次,你都不抓住这个机会。”

    苏三这才用力点下头,拎起自己的公文包,想了想,又掏出一点钱递给谢斌:“我答应带小囡去吃生煎和蟹粉包子,现在没时间了麻烦谢先生带她去,我不能骗小孩子的。”

    谢斌捏着钱,眼神空洞洞的,满脸茫然。

    待苏三离去,罗隐拍拍长椅:“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不妨好好谈谈。”

    “谈……什么?”

    “保险金没有了,可这沪城有那么多的有钱人,刚才你不在骂,那些有钱人穿好衣服住好房子,不如找他们想想办法。”

    谢斌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亮光,可转瞬即逝,他颓然坐下,双手抱着头:“没用的,我们这种人能认识什么有钱人,素心这人很清高,找报纸募捐把事情弄的尽人皆知她不会同意的,没有办法了。”

    “你不认识有钱人,我认识啊。”

    罗隐轻轻一笑,看着谢斌猛地抬头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脸上显出得意之色,耸耸肩站起身轻松地伸个懒腰:“你刚才骂的那么大声,现在继续这么大声夸夸我,我也许会心软啊。”

第十五章 吃饭巧遇

    苏三忙完银河保险公司的事,将稿子送到报社后已经是晚上8点了。

    从报社走出来,苏三惦记着谢斌的事情,准备招辆黄包车直接去警察局问一下。

    这时看到前面有辆车,响了几下喇叭,车灯一闪一闪的,正是罗隐的那辆黑色奥斯汀。

    苏三快步走过去,来开车门:“谢斌……”

    “先上来再说。”

    苏三坐到一边急忙问:“你抓他了吗?”

    “诈骗目前没有成功,不打算抓。”

    “那协助自杀呢?”苏三有点忐忑,她不想谢斌出事,如果没有保险金的话,叶家孤儿寡母的越发活不下去了,有谢斌照顾一点总能好些。

    “死者的家属不追究他的责任,我也就不用多管闲事了。你当我们警察局是慈善机构,什么人都往里塞。”

    说完罗隐自己绷不住先笑了:“看把你紧张的,来开车门就问我,如果我真抓了他,你是不是就得上脚踢车门了。”

    “不!”苏三摆摆手,指着车厢下面,“踢车门会伤害我的鞋子,还会伤害我的脚,既不经济又不实惠,我会找个钉子扎车轱辘。”

    “嗯,这是你的风格,不声不响找个最薄弱环节下手一击搞定。”

    罗隐看着苏三,忽然问:“其实我还想过,你过去到底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中。”

    “嗯?很重要吗?”

    “很重要,你很敏感,同时又无比坚强,有很强的观察力,善于保护自己也会用小手段教训别人,最难得还有一颗保持善良的心,这些特质很难在一个年轻女孩子身上看到,所以我很好奇。”

    “我的环境啊……”

    苏三叹口气:“我以为你今天又要叫我玛利亚,看到叶家那三个小孩子我想起了自己。我是4岁被邻居们送到孤儿院,我对自己的妈妈没有什么印象,对爸爸有些印象,似乎是个很严肃的人,不苟言笑,从没有抱过我,但是他后来失踪了,我成了孤儿。周围邻居看我可怜,就把我送到孤儿院。4岁,比今天那个小囡还小一点,进去后面对着永远板着脸教训人的嬷嬷,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比我大的孩子,他们表面上温顺乖巧,其实严格遵守着丛林规则,欺软怕硬,要想不被人欺负只能靠自己。所以我今天是真的想帮叶家,可我也是能力有限,唉,总之一言难尽。”

    苏三说完这些,看到罗隐看着窗外的路灯,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一晃:“你说我在报纸上呼吁呼吁广大市民如何?”

    “不用了,谢斌说叶太太性情清高的很,是不食嗟来之食的。况且,叶向南的死因你要怎么说,********就不怕别的小报记者往死里挖东西,要知道出事时在场的记者可不止你一个。”

    罗隐发动车子:“先不想这些,我请你吃饭,为昨晚的事情。”

    “昨晚?”苏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笑道,“这算是道歉吗?”

    “我需要道歉吗?”罗隐鼻子里哼了一声,苏三摇头微笑:这个人啊,总是这样。

    车子开的平稳,罗隐问:“想吃什么?”

    “蟹粉汤包!”

    苏三脱口而出。

    “看来你还一直惦记着蟹粉包子。”罗隐笑着摇头,“去吃GD菜怎样?憩虹卢的挺清淡,倒是适合你,他家的粉果样子好看你一定喜欢。”

    “是虹口电影院旁边的那个?”

    “原来你知道。”

    “我们做记者的就是要鼻子灵,听说过,倒是没去过。不过……”苏三犹豫一下,“那家应该会很贵吧。我现在觉得可怜人真多,我们不能浪费。”

    “放心吧,叶家的事情我有办法了,不用你操心。”

    “真的!”

    罗隐微微侧着头,看到苏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车窗外的灯光映在她眼睛里像是闪烁的小星星。于是罗隐点点头:“真的,放心吧。”

    粉果是GD的小点心,比虾饺大一些,做法很有讲究,它的皮子是用蒸好的米饭晒干后磨粉,馅料用瘦猪肉、熟肥猪肉、叉烧、冬菇、笋肉、虾仁等,包得满而不实,捏成橄榄核状。皮儿光润透明,馅儿青山绿水,蒸好了一个个玲珑剔透像是玉石雕刻成的。

    吃完饭,苏三对这道小点心大家称赞:“哎呀,我忘记了,应该再来一笼,我要带回去给晨晨尝尝。”

    话音未落,侍者已经拎着一个包好的盒子过来了:“先生,打包好的。”

    罗隐接过,推到苏三面前:“已经再来了一笼了。”

    苏三的心里升起一阵难以说清的温暖,就像是在大冬天阴雨的日子围着火炉,看着里面红红的炉火,喝上一碗酒酿小丸子,甜甜的暖暖的一直延续到心里,整个人也跟着暖和起来,浑身舒畅。

    她拎起盒子衷心说道:“谢谢。”

    回去的路上,许是吃了多点,苏三觉得有点困倦,手里捧着热乎乎的盒子,靠着座椅随着车子晃来晃去,渐渐睡着了。

    罗隐看了她一眼,放慢了车子,让车子更平稳一些。

    现在走到一条主街,侧面是一些小弄堂,主街上路灯次第灯火通明,远处的弄堂则都是黑漆漆的,像是野兽的大口,明亮和阴暗、繁华和贫困形成鲜明的对比,罗隐脑子里忍不住想到上午谢斌愤怒的吼叫:“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呢,人本来该是平等的。罗隐正胡思乱想,忽然前面一个弄堂里窜出一个人来,那人看到车子开来,呆呆地站住,也不知躲闪,万幸罗隐将车子开的很慢,急忙踩刹车,吱嘎嘎嘎,车轮在马路上拖出两道黑色印痕,但车子终于抵着那姑娘的身子停了下来。

    苏三也猛地一下醒来,惊叫:“出了什么事?”

    “差点撞到人。”罗隐拉开车门就下了车,看向前面目光呆滞的姑娘,“怎么样,撞到没有。”那姑娘看着年轻,头发乱蓬蓬的,一身粗布衣服,又是从一个黑暗的弄堂跑出来,看来是个贫家女。

    罗隐见这个姑娘目光呆滞,嘴角还挂着口水,叹口气,只能自认倒霉,掏出几块钱去交给她:“好了,你拿去买东西吃压惊。”

    那姑娘完全不晓得伸手借钱,歪头看着罗隐,忽然格格格笑起来,指着罗隐喊道:“魏先生!”

    苏三将粉果放在座位上,随后也下了车,正好看到那姑娘指着罗隐笑。

    这时从那弄堂跑出一个人,气喘吁吁的,嘴里嚷着:“你这孩子,一转眼就不见踪影,真被车撞了可如何是好。”

    苏三喊道:“咦,花伯,怎么是你。”

第十六章 冲动的父亲

    花伯这才发现原来是报社的小姐和警察局的探长,拉着姑娘冲着罗隐鞠了一躬说:“给您添麻烦了,对不住,对不住。”

    说着就要走,却听那姑娘指着罗隐继续大叫:“魏先生。”

    苏三这时闻到一股熟悉的烟草气味,辛辣中夹杂着中药味,她狐疑地看着那姑娘,见她目光呆滞,甩开花伯的手,又叫又跳,嘴里不住喊着:“宏远,宏远,你来娶我了!”

    罗隐看着惊慌失措的花伯:“花伯,这是怎么回事?你不要告诉我,你平素是拿魏宏远的死来做故事讲给她听的。”花伯嘴里嘟囔着:“对,就是这样啊。你没看出她神经不对头吗?”

    苏三忽然灵机一动,拉开车门打开盒子,用手托到那姑娘面前:“好吃的,给你吃。”

    那姑娘看着盒子里晶莹剔透的粉果,乐的不住拍手:“我要吃。”

    苏三小心捻出一个给她,她一口咬住,用力咀嚼着,然后眼睛一亮,不住地点头,嘴里含糊说着:“好吃,好吃。”

    花伯本想阻拦,可是看着女儿吃的开心,便站在一边,叹口气,垂着头。

    “花伯,原来地下室那种烟味是你留下的,这个姑娘身上就有那种气味,我听说那种烟是自制的,里面加了安神的药物,应该是你给她卷的吧?所以杀人时你手上还带着那种烟味,可是后来你在道具间刷油漆,那气味就被油漆味掩盖了?”苏三看向花伯说道。

    花伯也不答话,表情木然。

    罗隐说:“我把车子放一边,花伯,看来你家离这不远,何不带我们过去坐坐。”

    花伯还在犹豫,罗隐又加上一句:“别忘了我是警察。现在就能带你回警察局,可我不想你女儿看到这一幕,她已经不能再受刺激。”

    花伯看着女儿,叹气道:“好吧,探长先生能屈尊,求之不得。”

    罗隐将车子靠边停下,锁了门过来,那姑娘已经蹲在地上将半盒粉果吃得干净。苏三合上盖子说:“吃多了不消化,会肚子疼,我们明天吃好不好。来,你告诉姐姐,你叫什名字。”

    那姑娘听到肚子疼,露出非常害怕的神情,双手抱着肚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苏三:“肚子疼,要生娃娃,生娃娃好疼,疼死了。啊,是我们的娃娃啊,魏先生。”

    苏三和罗隐对视一眼,花伯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花伯的家就在这弄堂深处,不大的一间房,搭着个简陋的竹梯子通向阁楼,一张大竹床上面乱七八糟的堆着一些金属物件,煤油灯昏暗,苏三看不清那些都是什么。罗隐看了一眼说:“原来花伯还会帮人配钥匙啊。”

    花伯嘿嘿笑着:“不过混碗饭吃。唉,我这屋子窄的,又简陋,坐都没地方坐。”

    的确,家里一个凳子都没有,他只能将床上的东西往一边挪挪,用抹布擦了擦,说:“两位请坐。”

    “花伯,你也不用客气,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应该很清楚。”

    罗隐坐下后,目光始终打量和苏三站在一起的姑娘。

    花伯现在倒是很镇定,搓着手,回答:“您这话,我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姑娘应该就是你女儿吧?为什么她会喊魏先生,会喊出宏远这个人名,你和魏宏远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

    罗隐指着他残缺的右手,“这大拇指不是工厂的机器压断的,而是你得罪了道上不该得罪的人,被人废了道行的吧,听你口音是北平河北一带的人,是不是得罪了仇家才来到沪城谋生?”

    花伯听到这里,摇头道:“真是少年出英雄,我过去听过您的大名,以为不过是个公子哥花架子,没想到出事那天就能发现我这手指不对劲。”

    苏三正在逗那姑娘说话,听到花伯承认了,就看向这边,迎着昏暗的不住跳动的煤油灯光,她发现就在这一会儿功夫,花伯的身板挺直了,精气神和方才截然不同,看着彷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宏亮了许多,原来这个人一直在努力扮演一个卑微的老好人的角色,现在被罗隐道明底细,索性也不装了,拿出自己本来的面目。

    “到底是道上的人,花伯你还真是光明磊落,这就承认了,想必当年也是号响当当的人物吧?”

    花伯摆手:“我若真是能拔份的,也不会落到这个田地,年轻气盛,以为自己身手好,玩惯了黑吃黑,得罪了人,被人家下套断了大拇指,赶出北平城,后来琢磨孩子要吃饭要学好的,不能重操旧业,胜在手还灵活能做出各种小玩意,就慢慢跟着人学做道具,哎呀,这一晃十多年过去了。”

    “所以,以你的神通,不用钥匙,随便找个铁丝都能打开任意的一把锁吧。”

    “老了,活还没老,那天在后台看到了那个畜生转悠,趁着大家伙都在各忙各的,没人注意地下室那,我就先打开那的门,然后拍了那畜生一下,指指他后面裤子,那人果然是个虚荣好面儿的,顿时慌了神,急忙问问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我说能成,我把叶先生的裤子给你弄来一条先换上再说,于是我就带他去了地下室,做戏得全套啊,毕竟我老了,身手什么够呛抵得上年轻人,于是我就真去找条裤子,回到地下室,看到那畜生捂着脑袋说被人给打了。”

    “他没说谁打的?”

    “他一个劲的跳脚骂臭婊——子,说什么老子玩你这样的白玩,其实我当初真没想杀他,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想趁机揍他一顿,想着他换裤子的当儿,我就用麻袋一套,狠狠揍晕丫的,那畜生的骂声激怒了我,我家玲子已经够惨了,原来在这畜生心里其实也是玩过就算的吧,我越想越恨,就趁着他解裤子用钢丝绳勒住他脖子,使劲的绞,听着骨头嘎吱嘎吱地响,我心里这个美啊。”

    花伯说到这,目光投向蹲在门口的女儿。

    “难道这姑娘被魏宏远……?”

    苏三听到罗隐这么问,想都方才这姑娘喊着什么生娃娃疼,心里一惊,看向花伯。

    他已经老泪纵横,擦着眼泪声音发闷:“是,我就这一个女儿,他妈没得早,我真是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带大,她也争气,成绩好模样好,在女中那是有名的好学生,错就错在参加了一次什么牡丹花小姐评选,认识了魏宏远,这人长得像个人样,其实是个败类,他费尽心机勾引我女儿,最后又说只是玩玩而已,不要当真,为了摆脱我家玲子,还去女中散布她未婚先孕的消息,我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我竟然,竟然是最后知道这件事的!整个女中都传遍了,玲子肚子大的藏不住我才知道。后来玲子大着肚子去找他,被他一脚踢到肚子,一个成型的孩子就没了,他知道出了大事,当即就跑了。我家玲子就这么疯了,谁都不知道不认识,就认得我一人儿。”

    听到就认得我一人儿,玲子像是听懂了,忽然抬头喊了声:“爸爸,这个好吃!给你吃。”

    她挥动着手里的粉果。

    苏三说:“姐姐给你好吃的,你认识姐姐吗?”

    玲子歪着头看着苏三,喊了一声:“嘻嘻,你是魏先生!”

    说着回头指向罗隐:“你也是魏先生。好多好多魏先生。哈哈,好多好多魏先生,都不要我,他们都不要我。”

    说着就把粉果扔到地上,嘴巴一撇呜呜呜哭了起来。

    “真是老天有眼,我找这畜生找了好几年,始终没找到,听人说他跑别的地方混去了,谁能想到就在木兰剧院让我撞见了他。”

    “你就不为玲子想想吗?你被警察抓走,她怎么办?”

    苏三一边用手绢给玲子擦手,一边问。

    “这孩子,我真是打小心疼,从没动过她一个手指头,她犯了那么大的错,我都没骂过她一句,我这一辈子对不起别人可我对得起玲子,不就是一死吗?大不了我们爷俩一块上路,反正她这病也不会好了,和我一起走,我们一家三口地下团圆去,好事儿啊。”

    花伯嘴里说着好事,可是眼泪却掉了下来。

    因为女儿已经擦干了眼泪,举着一个粉果递到他嘴边,开心地说:“爸爸,好吃,你吃呀。”

    眼泪滴到她手上,她吓得一哆嗦,伸手抹着花伯脸上的泪水说:”爸爸,我错了,你不要哭都是我不好,我以后一定听话。“

第十七章 皆大欢喜

    第二天一上午,申江晚报就销售一空,号外加印也很快卖光。

    宋主编慢条斯理喝着茶,强自忍耐下面上的狂喜:“苏小姐真是了不起,这个独家新闻是我们晚报建立以来做的最漂亮的一个。”

    李主任则撇撇嘴:“几家欢乐几家愁,银河保险公司倒闭,不知有多少人要哭呢。”

    宋主编点点头:“也是这么回事,不过这世间可怜人太多,又不是你我作恶,我们也不必杞人忧天了,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政府总要有个法子安置这些股东和客户,怕是要拍卖银河的资产了?”

    俩人正说着话,一个记者气喘吁吁地跑来:“大新闻,罗三小姐要成立沪城妇女慈善会,听说第一个救助病人已经选好了,记者招待会下午两点开始。”

    “哪个罗三小姐。”宋主编放下茶碗,身为大报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自家头条的。

    “还能有几个罗三小姐,罗司令家的三小姐啊。”

    那记者坐下,倒上一杯茶咕嘟嘟喝下去,喝得宋主编连连皱眉叫道:“暴殄天物,你在牛饮。”

    “别管我怎么饮了。我得赶紧去,晚了占不到好位子,这位三小姐每次出来场面都做得足足的,今天现场定然是名媛贵妇云集,谋杀菲林呀。”

    那记者说着走到自己办公桌前,给相机装上新胶卷。

    李主任高深莫测道:“放心,咱们申江的人在三小姐那定会有个好位子的。”

    那记者回头笑笑,忽然说:“这样时间久了,外面恐怕只知道这晚报只有苏小姐一人而已吧?“

    他这话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石子儿,人虽然走了,可当啷一下,涟漪扩散,宋主编和李主任瞬间都变了脸色。

    “老宋……你看,呵呵,你是大主笔,你看这事如何办呢。”

    宋主编看看李主任,淡然一笑:“你这是要公报私仇啊。”

    李主任笑道:“我不是做主笔的,这鸠占鹊巢什么,和我是无关的,老宋,你可是报社的老人了,报社能有今天你功不可没,我们这些人到了这把年纪,离开报社还真不好找更好的地方混饭,她不同啊,和罗家关系好,哪里不愁没有路子,我这其实是为你着想。”

    宋主编叹口气:“那就等她回来,给她放个长假吧,我说老李,这次可是你失策了,是你把她推到警察局去的,谁能想到竟然会成就她呢。”

    苏三此时正在罗家小公馆的草坪上帮忙布置。今天早上,罗隐一个电话打到她公寓,告诉她新成立的妇女慈善会决定捐助叶家的病孩子。

    苏三闻言大喜过望,拿着话筒连连问:“真的真的吗?是真的吗?”

    “煮的。”罗隐语气平淡,“嗯,虽然呢我是在其中出了一点点小力气的,但是主要事情还是我三姐来做的……”

    “真是太棒了,叶家阿大有救了,天啊,我要马上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叶太太,天啊,我要高兴死了,真是老天有眼!老天是公正的!”

    啪,苏三挂上了电话。

    正准备谦虚几句的罗隐愣住了: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这种情况下不是该问问我这个慈善会是怎么回事,谁牵头的,为什么会把第一笔捐助给叶家?你夸我啊,使劲夸夸我啊!

    可是,她竟然挂掉电话了!

    罗隐叹口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我欺也。

    于是,苏三早上马上去叶家告诉这个好消息,然后本着对罗三小姐的崇拜之情,跟着罗隐早早来到罗家公馆草坪上,为即将准备的记者会做准备。

    曾作家也很早就到了会场,看到罗隐,很明显脸色微微变化一下。

    罗隐皮笑肉不笑地走向她:“曾作家,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老朋友,魏宏远被害一案已经查明了,我们抓到了凶手。”

    他这话说的极慢,很得意地看着曾作家脸上神情变幻。

    “哦,那我要恭喜罗公子,果然是神探。”

    “嗯哼,曾作家的夸奖,我罗某人绝对当得起。因为……”

    他故意贴近曾作家耳朵,他知道她清高自傲不可一世,偏就喜欢看着她气得无可奈何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你给的那一扳手,我给抹了去,如何。”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曾作家眼风似刀,唰唰唰恨不能将罗隐片成碎片。

    “哈哈,听不懂,想想就懂了。这是最后一次,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这次死的是个社会渣滓,我也不想搞诛连,不过嘛,我好像搞慈善上瘾了,这样吧,曾作家我给你讲个故事,哎,你的眼神不对,不要拒绝,听我讲完。”

    曾作家听罗隐讲完花家父女的事情,低头默然不语。

    “怎么样,这个故事。”

    “傻孩子啊,我和魏宏远认识不久就看穿了这个人,迅速摆脱他,这女孩真是太傻了,为这种人不值得。”

    曾作家叹息一声。

    “是啊,是很傻,可是现在她父亲杀人是要坐牢的,她疯疯癫癫的小姑娘,只能送医院照顾,这笔钱嘛,嗯,谁出呢。”

    罗隐抱着胳膊,似笑非笑。

    曾作家气恼着:“罗公子,原来你是为了这个。你罗家财大势大,这点钱都要敲诈我吗?”

    “NO!NO!曾作家,这不叫敲诈,这叫公平交易,我抹去你砸人脑袋那一下子,保全你的声誉,你也不用去坐牢了,你帮助一下那位可怜的姑娘,你看这多好的事情,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我是有钱,可我这是将做好事的机会让给你啊。”

    曾作家知道自己是辩不过罗隐的,只能恨恨地点点头,咬牙切齿道:“三小姐,三小姐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

    罗隐举起酒杯:“来,让我们为曾作家的慈善行为干一杯。”他这话是对走来的苏三说的。

    “什么慈善行为?曾作家也同意捐助叶家了?”

    “不,是帮助花小姐,曾作家得知花小姐的遭遇非常痛心,慷慨解囊,决定承担她在精神病院期间的一切费用。”

    罗隐冲曾作家眨眨眼:“对不对。”

    “对。”曾作家这一声简直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哇,太棒了,曾作家,你真的好善良!我佩服你的义举。过去读你的小说,我还以为你是不食人间烟火,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呢,原来也是这般有血有肉,有感情的!”

    曾作家被苏三夸得嘴角直抽搐。她狠狠地瞪了罗隐一眼,罗隐急忙用杯子挡住自己的嘴,他怕笑出声来。曾作家自己到绷不住笑了:原来被人这么俗气的感谢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呢。烟火气啊,是个什么东西呢。

第一章 亡者之音 (上)

    “休假?”苏三接到这个通知有点惊讶。

    李主任一向最能压榨人,怎么会忽然善心大发给自己休假了?

    “好好享受假期吧,你有一个月的假呢。”宋主编在一边也微笑着说。

    “可是……薪水什么……”

    苏三担心自己的薪水,毕竟刚给叶家付了一部分住院费,还想着这个月多挣点钱出来呢。

    “带薪休假,这可是报社里难得的福利,是奖励苏小姐对报社的贡献。”

    李主任说的格外真诚。

    真的是这样吗?

    苏三没来由的觉得有点忐忑不安。

    苏三回到办公室打算收拾下自己的东西。低头看到办公桌上有一封写着申江晚报苏三小姐亲启的信,字迹很是潇洒还有些眼熟。苏三打开信,只见开头写着:苏三吾甥,自民国二十六年一别,已有九年矣。”

    苏三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急忙看向信的落款:姨母郭颖于10月1日。

    这真是郭家姨妈的来信?

    苏三像被烫到一样,将信扔到桌上,双手捂着胸口,好半天才叫自己镇定下来。

    没什么,也许只是有些人的恶作剧,自己现在也算是个知名记者了,什么时候得罪人都不知道、对,就是这样!

    苏三又拿起了信,细细读下去。

    郭颖在信中说,自从那年搬了新家不久,本来说好接苏三暑假去住的,可是姨父在东南亚一带的生意出了问题,全家就去那边几个月,回来时赶上抗战进入紧张阶段。他们家住的那个镇子是战区,成为一片废墟,姨父的家人也四处离散,姨妈一家又四处寻找家人,等到战事稳定,苏三已经去别的地方读高中了,战争频仍,因此一直没有联系上。现在终于辗转得到苏三的消息,知道她过得很好,全家都为她高兴,并邀请她到姨妈的新家来住段日子,因为大家很久没有见面,同时说他的表弟凌宇也在沪城工作,这次正好回家,不知道苏三能不能拨冗前往。

    一定是恶作剧,姨母一家不是已经都死了吗?

    姨父杀害了姨妈和凌宇后自杀,至今想起来,苏三都能感觉到那间屋子撒发出来的腥臭气。

    苏三将信收起来,打算交给罗隐,也许能调查出点什么。

    回到家还不到中午,袁晨没有放学,苏三打开二楼的家门,打算收拾一下,干活时再考虑该如何利用这一个月的假期。

    她刚把衣服都泡进澡盆,听到三楼走廊的电话叮铃铃响个不停。

    这栋楼似乎只有她一个人,于是她只能边走边在围裙上擦干手,上三楼接起电话。

    “巨籁达路809弄赵家公寓,你找那位?”

    “请问有位苏三苏女士住在这里吗?”

    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我就是,你是那位?”

    “姐,我是凌宇啊。”

    “凌宇……”

    苏三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去报社找你,你的同事说你放假了,好棒,姐,你竟然有一个月的假期,太好了。那这样是不是能和我一起回家了啊,妈妈很想你,咱们有九年没见了。”

    电话另一头的凌宇显得很高兴,苏三满心惶恐,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是恶作剧,怎么还编的这么活灵活现?

    “你是……凌宇,这些年你还好吗?”

    苏三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

    “我今年才从香港大学毕业,这次是被公司派到沪城来的,没想到姐姐也在沪城,要不是妈妈写信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

    “晚报的新闻很多都有我的署名,你没有注意吗?”

    “呵呵,姐,你那名字太像笔名了,谁能想到真的是你呀。”

    凌宇笑了:“姐,你在巨籁达路809弄赵家公寓住?好啊,我这就去找你,你等我一会啊。”

    苏三刚想说:“不,不要来!”可是那边电话已经挂掉了,她恨恨地跺脚,恨自己为什么非要报上名号。

    这可如何是好?那个凌宇,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是……什么东西?

    苏三不敢往下想,急忙去拨罗隐办公室的电话。嘟嘟嘟,铃声响了很久,没有人接。显然,他可能有别的事,办公室没有人。

    怎么办?怎么办?苏三又急又害怕,匆忙将围裙一把扯下来,锁上家门急匆匆地往外跑。

    楼里非常安静,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房门咔嚓落锁,接着是她急促的脚步,实在太安静了,苏三走到一楼楼梯口,有点放慢了脚步,那咚咚咚的脚步声让她更加心里不安,还是慢下来好。

    忽然从楼梯口一边伸出一只手臂,一把抓住苏三的胳膊。她猝不及防,闭上眼睛啊的大叫起来。

    “拜托,苏小姐,你想要我变成聋子吗?”

    苏三缓缓睁开眼睛:“怎么是你?莫名其妙?”

    “呵呵,苏小姐,你以为是谁?小偷?杀人犯,还是……妖魔鬼怪?”

    苏三心道,如果我说我以为是死去又活过来的人,你会是怎样的表情?

    莫明见苏三不说话,以为她真被自己吓到,急忙解释道:“真不是故意吓你,刚进来就看你心急火燎的下楼。你要去哪里?怎么这么着急?”

    “我……有点害怕。”

    “害怕?”莫明看着苏三一脸惶恐不安,哈哈哈大笑起来,“不是吧,我见你一贯胆子很大,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也会害怕?说来听听,你看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莫名其妙,你相信死去的人会活过来吗?”

    “相信啊。”

    “啊?”

    苏三目瞪口呆。

    莫明却笑道:“我相信就是傻子!开什么玩笑,你不写新闻改写搜神记了?打算登连载吗?”

    苏三瞪他一眼:“看,你要我说的,我真说了你又笑话我。”

    这时门外传来车喇叭声,一辆银白色的大众汽车停到门口,苏三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楼梯,几乎青筋暴露。

    莫明看到她脸色这样凝重,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也就收敛起戏虐的神色,和苏三一起盯着大门口。

    咔咔咔,皮鞋和水门汀地面摩擦的声音,上了台阶,接着进了门。

    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白色的西装,打着红色的领结,皮肤白皙,阳光下整个人都显得很剔透,看到站在楼梯扣的苏三,他露出夸张的笑容:“姐,你是苏三姐!”

    莫明发现苏三越发紧张了,抓住楼梯的手都在发抖。

    “你……凌宇?”

    这个年轻人,和苏三记忆中的凌宇的确有几分相像:两道浓眉,说话时眉毛像是会跳舞,永远眉飞色舞,表情夸张。只是记忆中的凌宇没有这么白。

    “哈哈,姐,你看我变样没有,九年了,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已经九年不见了。”

    “是呀。”苏三的声音有些干巴巴。

    “别怕,大胆些。”莫明背过手捅捅苏三的腰,示意她往前走。

    苏三机械地走过去:“凌宇啊,我刚才正在打扫,家里乱七八糟的,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聊。”

    这个凌宇,目前身份不明,苏三不想请他上楼,她怕给自己,也给袁晨带来麻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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