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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尔萨兰     闻香识心txt下载     闻香识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消失的神族(六)

    泽旺回身,瓮声瓮气道:“看来真是家贼,老爷把县城都翻过来了,就是没找到小少爷,这些家贼,不抽死几个杀鸡吓吓猴子,他们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如果那样做你什么都得不到。”罗隐问,“除了这个纸条,那贼还有别的话吗?”

    泽旺摇摇头:“就是摸不清是什么意思,既然要拿小少爷换钱,总要告诉我们去哪里送钱啊,可什么都没有,留下这个纸条就再没消息了。”泽旺说到这里,恨恨地一拳砸到门框上,大木门噗通一声,可见此人力气极大。

    “这就不是绑架要钱了,最大的可能是报复。奶妈呢?回来没有?”

    罗隐走出房间,站在阳台上,倚着石头柱子向下看。

    按照泽旺的说法,当时梯子是架在这里的,就在栏杆旁边。

    “前天就是这样的。”泽旺将梯子立了起来。

    “和那天是一模一样的场景?梯子的角度都是一样的?”

    罗隐看着那梯子立得直上直下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没错,就是这样的,一样一样的。”泽旺指着梯子道。

    “前天一大早,侍女玛卡就过来说小少爷不见了,我赶到这里就看到这个梯子是这样立着的。”

    “从前天到现在除了奶娘不在,还有哪个下人不在?”

    “没有,大门晚上十点是要锁上的,早上发现小少爷不见了,我就将大门紧锁,小少爷没找到谁也不能随意进出,都要在我这里登记的,还要搜身的。”

    罗隐点点头,心想这个泽旺还是有点脑子的。

    “偷孩子的人没有走,根本没有顺着墙滑下去。”

    罗隐指着这梯子道:“这样角度直上直下的梯子,带着一个孩子不管是背着抱着还是绑在身上,都没有办法爬这个梯子。而且这个梯子摆成这样是没有办法翻身拴个绳子滑下去的。那个孩子没有离开这个城堡,偷走他的就是这里的人。既然除了奶妈,别人都在,那就一个个排查吧。不过……”

    罗隐说出自己怀疑的结果:“不为钱,只为复仇的话,那个孩子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错,若是内部人将孩子偷走,这两天多的时间听不到孩子哭嚎,最大的可能就是已经死了。

    泽旺后背有冷汗渗出:“天啊,小少爷。”

    苏三则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你们桑吉老爷有很多妻子吗?”

    泽旺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头。

    苏三又问:“那么这个失踪孩子的母亲呢?在哪里?怎么一直没有见到孩子的母亲?”

    泽旺愣了一下:“这个……这个孩子不是太太们生的,是一个下人生的,那个下人……呃……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泽旺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搓着双手,一副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样子。

    林小姐道:“泽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啊。”

    “这个……哎,怎么说呢,是昌都土司来做客,看上了那个下人,老爷就让她去陪昌都土司,她可能觉得自己刚生了孩子,有点娇气了,把昌都土司惹恼了,老爷一生气就把她浑身扒光了用鞭子在院子里给活活抽死了。是才出满月的事情。”

    泽旺的声音越来越小,这个人看来还没到良心泯灭,至少他还知道这是没法说出口的悲惨故事。

    林小姐啊了一声:“天啊,他们还是这样,这些老爷们从来不把下人当人看,这可是给他生了个儿子的女人,桑吉老爷怎么能这样对待她。”

    苏三也气愤的不行:“他不是县长吗?不只是个土司老爷还是个县长啊,就一点都不讲法律吗?”

    “法律?这康定城,老爷的话就是法,过去有些人以为我们老爷老了,又没有儿子,将来家业都要被别家土司分了,压根没把我们老爷放在眼里,哪成想我们老爷,那个……呃,你们汉人的话怎么形容来着……对,龙马精神,一下子年轻了好多,现在又有了儿子,那些曾经心怀鬼胎的人都气的要死了。哼,一定是他们嫉妒老爷有了儿子,勾结内鬼偷走了小少爷。”

    苏三想起泽旺在旅馆说的话,他说他们县长是菩萨一样的人,忍不住浑身打个冷战。

    她的手里捏着那张纸条,忐忑不安,开始她以为是一个婴孩失踪的案子而已,找到这个婴孩也是好事一件,现在怎么觉得有助纣为虐的感觉在呢?

    林小姐脸色极为难看,她本来也是个最底层的农奴女儿,因为出生就被预言是神族后代,才被人霸占成为明妃,曾经的青春貌美早都被折磨的人老珠黄,她最能理解底层的这种辛酸。此刻也是内心波澜壮阔,开始后悔为什么鼓动罗隐和苏三来趟这浑水,十多年了,桑吉老爷的暴虐变本加厉。

    城堡里所有的下人都被集中到了一楼庭院里,男人一排,女人一排,那些人都是衣衫褴褛,有的人还带着脚镣,衣服根本遮盖不住身上的伤口。

    “伺候鸡鸭的出来。”

    泽旺双手叉腰,站在台阶上喊道。

    三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走了出来,弯腰鞠躬道:“管家老爷。”

    “说吧,小少爷在哪里?”

    泽旺说着一挥手,有几个家丁拎着鞭子走了过来。那三个女人吓得瑟瑟发抖:“没有,我们是最肮脏的下人,怎么能到楼上去呢,走到台阶就会被踹下去的。”

    泽旺冷笑一声:“不见血你们是不会说的,给我抽,抽死一个再说。”

    家丁领命就要抽,林小姐喊道:“打人是没用的,真打出个好歹更找不到小少爷的下落了。泽旺,你也知道这些奴隶娃子都是贱骨头,最不怕打的,打死了也没用的。”

    泽旺想想也是,眼睛骨碌碌转了几下:“这样吧,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们,我请来上海滩的大侦探查了这件事。”他指向站在一边的苏三和罗隐,苏三很清晰地感受到众人愤怒鄙夷的目光,她急忙低下头去,心里非常难受,苏三能接受这个世界的贫富差距,但是实在无法接受这种严格的等级制度,在这种制度下,主人高高在上,有着生死大权,苏三恍惚觉得自己已经回到几百年前,这里天高云淡,风景优美,可是人的生活却是如此可怕。

    “大侦探说了,根本就没有外贼,那个人不过是耍个把戏,故布疑阵罢了。就是你们中的一个人偷走了小少爷,赶紧交出来,否则把你们统统打断腿骨。”说着又指着那三个女人道,“你们身上有鸡鸭的气味,就是你们干的。”

    那几个女人吓得紧紧抱在一起,一个女子哭着看向苏三的方向,满眼都是怒火。

    苏三急忙说道:“是鸡粪味,不是鸡鸭的气味。”

    “那有什么不同吗?”泽旺趾高气昂。

    林小姐解释道:“也许是写那字条的人当时摔了一跤,身上沾上了鸡粪。这院子里到处是鸡粪。”

    将人都赶到院子里的时候,泽旺同时命令家丁开始一个个房间搜查了。

    这会搜查完毕,一个家丁过来报告:“没有发现小少爷。”

    “不可能,小少爷不可能被送出去,一定就在这里。”

    泽旺有点气急败坏了,跳着脚吼道。

    罗隐问:“你们搜查了全部地方吗?鸡窝鸭窝,或者猪圈呢?”

    泽旺跺脚道:“快去快去!挨个搜,一个地方都不能放过!”

    苏三紧张地看着林小姐,她现在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管这个闲事。这里和自己生活的文明社会完全不同,她无所适从。

    林小姐微笑一下,示意她稍安勿躁。

    过了一会,传来一阵喧哗声,接着是家丁哇哇大哭。

    泽旺猜到小少爷凶多吉少,忽然听到这阵喧哗,声音已经开始发颤:“找……找到了吗?”

    一个家丁哭着走过来,一身臭气,两手都是泥和猪粪,手上捧着一个小小的东西,仔细一看,那是半个小小的婴儿头骨。

    苏三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从这个家丁的打扮看,是在猪圈找到那孩子的。

    果然家丁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少爷,小少爷被扔到了猪圈,被猪吃掉了,只……只找到这个。”

    这半块头骨应该是猪没有完全消化的排泄物。

    “小少爷啊,小少爷!”泽旺大哭,“谁做的?看猪圈的是谁?统统打死!”

    “且慢,如果是养猪的人偷走了孩子,他是不会将孩子丢弃在猪圈的,一旦被人抓到就是死啊,声东击西,管家,这事还要仔细调查。”苏三阻拦道。

    “哼,几个奴隶娃子,打死了就是,还调查什么?就算不是他们偷走了小少爷,也有嫌疑,小少爷被扔到猪圈,他们竟然不知道,眼睛还有什么用?先挖下他们的眼睛吧。”“

    “泽旺,不要忘记了,你也曾是个奴隶娃子,甚至是还要去捡牛粪中青稞粒子才能填饱肚子的可怜虫!”

    林小姐在一边实在忍不住了,忍不住出言讽刺。

    泽旺脸色大变:“瑞林,你……”

    “老爷到!”

    县长桑吉坐在自己豪华的椅子上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抬着过来。

    泽旺痛哭道:“老爷,老爷,我对不起老爷,小少爷已经被……被猪给吃了。”

    桑吉看着地上的猪粪和头骨,颤巍巍站起来:“什么?这是我的儿子?”他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重重地向后仰去。

    “老爷,老爷!”现场乱成一团。

    泽旺扶着桑吉,指着那些木然的下人们:“把他们关起来,就是他们害死了小少爷,如果那个人不站出来就一起处死!”

    家丁们驱赶着下人往后院走去。

    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不过是个女奴生的下贱种子,竟然能让我们的桑吉老爷气的晕倒过去。”

    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从楼顶款款走了下来。

    “三太太。”

    泽旺弯下腰去。

    那女子冷冷地看了苏三和罗隐一眼:“这两个汉-人是怎么回事?赶出去。还有你,你不是那个明妃吗?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她轻轻地指了林小姐一下:“都请出去吧,我们家的事情外人不要掺合。”

    接着她轻蔑地扫了一眼被驱赶到后院去的下人,轻描淡写地说:“这些东西,还有什么可审问的,东西是在猪圈找到了,他们每个人都有嫌疑,统统杀了扔出去喂狗。”

    这女人生的很美,举手投足间就决定了数十人的生死。

    苏三忍不住出言问道:“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那女人转过身,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深不可测,苏三见她鼻梁很高,皮肤雪白,和这里的人明显不同。

    “你是那位上海来的小姐?”那女人盯着苏三,“杀人灭口,你提醒了我,你们内地人有句俗话叫家丑不可外扬,看来为了这点家丑,我还真有必要杀人灭口呢。”

消失的神族(七)

    泽旺急忙跪下道:“三太太,这几个是小的带来的朋友,是老爷请来寻小少爷的,也多亏了他们才找到小少爷的尸骨。还请太太网开一面。”

    苏三看那三太太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纪,相貌极美,高鼻梁深邃的眼睛泛着淡蓝色,不像是藏地的人,她看人也整个就是用鼻孔,下巴扬得高高,让人心里很是不舒服。心道不过是个三太太,小老婆一个,牛什么啊。

    那三太太冷冷一笑:“带下去吧,先关起来。等老爷醒来了再说。”

    手一挥,就有家丁上前押着他们下去。

    罗隐想了想,很顺从地跟着家丁就走。

    苏三看着罗隐的表情,似乎是胸有成竹,便也随着这几个家丁走了下去。林小姐回头看了泽旺一眼,看到他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恳求着,很是卑躬屈膝。

    大概是泽旺的话起了作用,那几个家丁只是将他们带到楼下的一个阴暗的小房间里,随便在房门上挂段烂绳头就出去了。

    林小姐苦笑一下:“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做奴隶,没有一点财产,什么都是主子的,门也没有锁上过,什么都不是自己的,没锁门的习惯。”

    苏三问:“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这里还这样啊?我看那些下人们,完全是一切自由都没有,被主人随便打打杀杀,这也太落后了吧?”

    “一直都这样,所有人都认命了,一切都是上天安排的,若是能得到点主子的赏赐便都要拿去供佛,祈求来生投个好胎,平时的苦都看成是今生的折磨,来生就会好了。这就是宗教的作用,让人永远顺从。”林小姐深有感触。

    苏三冷笑:“这辈子都过不好,还想什么来事。哼,咱们这次真是多管闲事砸到脚了呢。”

    “还算好吧,至少我们真的看到一个返老还童的人,这个桑吉,完全不像是八十多岁的人。“罗隐低声安慰道,同时指着那木门道,“他们现在忙的顾不上我们,等会就可以走了。”

    苏三想想,现在这个家是乱成一团,桑吉晕倒,大部分下人都被关起来,家丁们手忙脚乱,倒是不足为惧,便问林小姐:“那个三太太是什么人?我怎么觉得她和你们长得都不像,有点像是个外国人的混血。”

    “我离开这里十多年了,当年并没有这个三太太,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历。”林小姐摇摇头。

    三个人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听着外面都是哭闹声,好像是那三太太把下人们也都关到附近的房间,很是喧闹。”

    “我们能救他们出去吗?”

    苏三看着罗隐,对方摇摇头。林小姐则道:“他们不会逃的,就是主子要用刀砍他们的脖子,他们都会流着眼泪洗干净等着,怕脏了主子的刀,无数代都这样过的,还能指望什么呢?”

    苏三想到刚才那些下人们的木然神色,不寒而栗。

    一群人,甚至更多的人都失去了反抗的想法,失去了反抗的欲望,将一生都寄托在飘渺的来世,多么可怕。

    “怪不得你要离开这里,时间久了真是令人窒息的环境。”

    苏三此刻颇为理解林小姐。

    外面的喧闹声渐渐安静下来,看来认命的下人们已经继续认命了。

    罗隐上前,用力一扯,门开了,三个人刚要出门就看到泽旺急匆匆跑来,看到他们眼睛一亮道:“正好要找你们。”

    “哼,怎么,把我们关起来,要找还不容易吗?”苏三冷笑。

    泽旺尴尬地笑笑:“你们不会被老实关着的,你们内地的人都狡猾狡猾的。”

    “再狡猾也赶不上你们这地的人,都跟唱变脸似的,说变就变。”

    苏三没好气地瞪他。

    泽旺也不解释,拉着林小姐的手说:“请跟我来。”

    苏三站着还不想动,罗隐拉了她一下,苏三这才不情愿地跟在他后面,罗隐则将她拉到自己身前,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断后,你注意安全,这个泽旺也不太能相信。”

    苏三点点头,心里升起一阵暖意。

    泽旺带着他们转来转去,很快就从后门出了这城堡。

    接着又走了一段路,绕进一处小树林,树林的尽头是一片乱蓬蓬的的灌木丛和草,泽旺拉开那灌木丛,回头咧着嘴看着林小姐道:“还记得这地吧?”

    林小姐青黄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点点头,有些扭捏的样子。

    苏三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洞,洞里很干燥,贴着洞壁有一堆稻草。

    “真是没想到,我们老爷忽然晕倒了。”

    “县长现在如何?”

    “已经醒了。只是脑子还有点不好使,说不出话,三太太那边又盯的紧。你们先在这躲上几天。”

    “凭什么啊,算我们多管闲事了,你们这小少爷也找到了,活着死着是和我们无关,我们那东西呢?你把我箱子给我,这就走。”

    苏三一想到这些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泽旺看向罗隐道:“先生,我想你是想知道神族的事情吧?”

    罗隐则摇摇头:“什么神啊鬼啊我可没兴趣。”

    泽旺还是不肯放弃,接着问林小姐:“瑞林,你当年在这里受那么多苦,现在忽然又回来,怕是另有目的吧?”

    林小姐似笑非笑:“那你说我的目的是什么呢?”

    “神族,你一定是得知了桑吉老爷返老还童的故事,特意回来寻找神族后代,我记得你当年就因为被大师认定是神族后代才成为……”

    “闭嘴,不要提那些事。”

    林小姐忽然发火,泽旺继续说:“你们可知道有个罗桑活佛,就是因为知道神族的秘密被人毒害了。”

    罗隐一愣:“拉萨的罗桑活佛?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是十多天前,听说是长期中毒,话都不能说出来了,只有神族的神药才能救他,我们老爷得到了那边的消息,很担心,因为我们老爷当年也得到过神族的关照,返老还童在西康已经不是秘密。我现在怀疑我们小少爷和老爷出事也是和神族有关。瑞林,你们的目的不正是神族的事情吗?只要你们帮助我,帮助老爷能逃出来,我保证老爷一定会讲出来全部事情的。”

    罗隐冷笑:“你不过是个管家,如何能命令你的主人。”

消失的神族(八)

    泽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只见里面是一个玛瑙的印章。

    “这个是我们老爷的印章,一直由我来保管的,罗先生,现在你相信了吧。”

    泽旺将盒子递给罗隐。

    这是一个战国红玛瑙刻的章子,上面是几个藏文,罗隐并不认识。

    他将信将疑地将章子交给林小姐。

    苏三则紧紧地盯着林小姐的面部表情,林小姐是有慧根的人,之前从罗隐身上察觉到他和罗桑活佛的关系。粗略算一下,这期间她是没有办法将这个消息传递到西康来的,可是自从在火车上遇到林小姐一切就似乎偏离轨道。是林小姐将他们带进那家旅店偶遇泽旺的,这一切真的只是偶遇吗?

    林小姐拿起那印章看了看道:“这是桑吉的私章?”

    “是,老爷的公事是用县长的公章,但是调动兵丁都是要用私章的,还有城里和拉萨的买卖用的都是这个章子。”

    “反正我们又不认得,随便你怎么说咯。”

    苏三的目光从林小姐脸上滑到泽旺的脸上,林小姐也跟着说道:“字我是认得,但是如何能证明你说的都是真话呢?再说,你有这个章子还愁救不出桑吉老爷?你可以用它调兵过来,将三太太抓起来不就成了。”

    泽旺摇头道:“他们汉人说的好,师出无名,我就亏在这里。我只是个管家,不是主子,我去调兵没人会相信的,三太太若是知道这章子在我这里,只要说是我偷的,我就没有任何办法,而你,瑞林,你不同,你曾经是被预言有神族血统的明妃,还是最德高望重的老活佛的明妃,虽然老佛爷人已经不在了,可是只要报出你曾经的名号还是很能唬住很多人的。”

    林小姐看着罗隐,苏三则轻轻干咳一声,示意罗隐不要搭理。

    罗隐则点点头:“也可以试试看,只要你们那桑吉老爷能讲清楚什么神族的事情,我倒是很想帮你们一把。”

    苏三睁大眼睛,有些不相信地看着罗隐,他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为何非要掺和进人家夫妻争权夺利的漩涡中去呢?

    罗隐完全无视苏三的惊讶目光,继续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泽旺很高兴咧开嘴道:“只要今晚我将老爷带出来,你们带着老爷去拿着这个印章去康州。”

    罗隐点点头:“好,不过我们还没吃饭呢。”

    泽旺大笑:“这有何难,等着。”

    泽旺大步走了出去,远远地听到一声枪响,很快他就拖着一只黄羊回来了,将那黄羊扔到洞口说:“那边有河,瑞林是知道的,你们先吃点这个东西吧,等晚上我带老爷出来。”

    泽旺离开后,林小姐掏出小刀子,拖着那只黄羊去河边清理。

    苏三问:“为什么我们要掺合进去这么复杂的事,那个桑吉就不是什么好人,他死活都活该,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罗隐看看周围,忽然一把将苏三搂住。

    苏三本来在气头上,用力去推他,哪想到罗隐力气非常大,用力将她的胳膊按了回去。

    他们从没有这么紧密的拥抱着,苏三的头部正好在罗隐的胸口,能听到他胸膛砰砰砰的心跳声,他身上有着清爽的香皂气味,隔着衬衫,能感受到他肩膀肌肉的力度,苏三有一些意乱情迷,这时就见罗隐低下头来,苏三的心是慌乱的,她想难道他要吻我吗?这该怎么办?很难为情的。

    苏三心跳加速,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

    罗隐的脸已经压了下来,苏三战战兢兢,等待这甜蜜的时刻。

    忽然耳边热乎乎的,是罗隐呼出的热气。

    咦?不吻吗?还是要从耳垂开始?

    苏三一颗心简直都要跳出来了。

    就听罗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们既然要演戏,我们就来看看到底能演到什么程度。”

    苏三刚要开口,罗隐已经用衣服将两个人裹在一起,手指立在她的嘴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

    “一切都听我的,等晚上我们想法将林小姐打晕,绕到那个城堡,将小翠带出来。”

    是的,小翠在苏三的藤箱里,他们不能将她单独留在那里,也许就被那些野蛮人给砸碎了。

    苏三点点头,这时罗隐轻轻拍她一下大声道:“走吧,烤黄羊去,这草原上的黄羊烤起来才叫美呢,火一架啊,那油滋滋滋往下滴,油烟火苗一窜老高的。”

    他形容的就是很好吃的样子。

    苏三意识到大概是林小姐在哪里偷看呢,便故意推了他一下,扭头就跑。

    林小姐看到苏三脸涨得通红,眼睛水汪汪的,故意笑道:“苏小姐,你的脸好红的。”苏三抚着自己的脸颊道:“啊,是跑的太急了一点。”

    林小姐像是了然一心,指着那边道:“苏小姐可知道那洞子里的稻草是做什么的?”

    苏三一愣:“有人用来休息的?”

    “是休息,不过是两个人休息,男人和女人。”

    说着林小姐抿嘴就笑起来。

    苏三瞬间明白过来,泽旺带着他们走到山洞时她的脸为什么红了。

    苏三低下头去,合掌将水往那扒了皮的黄羊上泼。

    林小姐看着她低头不语,便笑道:“好了好了,小情侣在一起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有什么可害羞的呢。”她说到这里,语气忽然变的哀怨起来,“我和泽旺啊,也曾经有过一段,可是后来我就被那个老不死的……哎,都是陈年往事了。”

    苏三忽然说道:“林小姐,我能闻到一点奇怪的气味,你是知道的吧?”

    林小姐点点头:“你也是有慧根的人。”

    苏三眼睛一转,有了打算,低声说:“那你相信我能闻到泽旺和那个三太太……”

    林小姐急忙追问:“和三太太怎么了?”

    “嗯,大概是女人的直觉吧,就觉得这两个人之间奇奇怪怪的,好像是有点什么。”

    “他敢!”

    林小姐手里的刀子恶狠狠地扎到黄羊肚子上,一股血冒了出来。

    那羊下半身子泡在水里,这血涌出来就流了下去,丝丝缕缕的流入河水中,解不开理不直的,向四周扩散开去。

    苏三嘴角边滑过难以察觉的微笑,她想,你们两个人奇奇怪怪,现在看出来了,你和泽旺可不像是十多年没有联系的样子,其中果然有诈。

消失的神族(九)

    深夜,城堡高大的石墙上有守卫的人举着火把走来走去。

    “听说你妹妹也被抓起来了。”

    一个家丁问另一个人。

    “哎,她是在厨房帮工的,那么胆小的人哪里敢做什么坏事,都是三太……”

    那个家丁说完才觉得失言急忙打住。

    月黑风高,正是干点什么坏事的时候。

    苏三和罗隐已经摸到了墙角下。

    听着墙头的士兵嘀嘀咕咕聊着天。

    “哎,咱们家老爷,这是被三太太给迷住了,听人说她可是个九尾狐狸精转世呢。”

    “这种话可不敢说,小心三太太把你的舌头拔下来。”

    过了一会,巡夜的这两个家丁走远了,罗隐和苏三悄悄地摸到后门,罗隐从口袋掏出个什么东西,打开看原来是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只见他将匕首插入门缝中间,用力一别,那匕首不知用什么打造的,极为锋利,门栓被一下子劈断了。哐当落在地上,苏三吓得向四周望去,罗隐低声道:“这里的人,大概是从没见过反抗的,警备并不严格。”

    是的,高墙上巡视的家丁也都大咧咧的,完全没有探头往下看的意思,警卫的力度并不大,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看来这里太久没有人反抗过,土司老爷们早就不把这些当回事了,只要仇家不开战就没什么可怕的。

    罗隐将门拉开一道缝,两人悄然进去。

    他们的姓李还在最初进去的客房里。

    今夜似乎要发生点不同寻常的事情,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天上的月亮,大半个脸都藏在云彩中,站在院子里只能看到墙头守卫的火把晃来晃去,拖着浓浓的黑烟。

    客房里没有人,门也没锁,这里的房子大部分都没有锁,两个人进去,就听着一个声音响起:“哎呦,憋死我了。你们怎么才来呀。”

    “小点声,来了就不错了,这还是冒着危险呢。”

    苏三在藤箱上拍了一下,示意小翠噤声。

    苏三拎着藤箱,罗隐在前面带路,虽然这里的守卫并不森严,但两个人还是不想挑战家丁们手里的火枪。悄然顺着后门走出城堡,又走了一会,确定没有被人发现,罗隐这才接过苏三手里的藤箱道:“来,我来拎着。”

    他之前任苏三拎着箱子,就是担心被人发现,自己要做好保卫的责任。

    时间倒退回一个多小时前,那时他们已经吃过了烤羊肉,林小姐很有点野外生活的经验,她将羊的胃掏出来,在河边清洗干净,然后倒进去河水,在篝火上烧,那胃一烧就开始极速的缩小,有水被排挤出来,落在火上,火焰更旺了,虽然被挤出来一部分水,那羊胃里还是会剩下一些,味道不太好闻,充满了羊膻气,可也是勉强能喝,林小姐烧完就交给苏三和罗隐先喝。从她灌水到烧水,苏三装出对她做的这一切都很好奇的样子,饶有兴趣地盯着她干活,其实是怕她在水里动手脚。

    罗隐喝完将那个养胃递给了林小姐,她看道里面还有点水,也不嫌弃,拎起就喝,罗隐看着她将水都倒进嘴里,唇角上扬,似笑非笑地问:“味道有点奇怪啊。”

    林小姐笑道:“这羊胃,自然是腥膻的。”

    话音刚落,她按着额头,有点晃晃悠悠。

    原来罗隐在喝水时往羊胃下了药。

    他这次出门,深知一路凶险,带的衣服都是口袋颇多的猎装,将需要的东西都藏在口袋里,比如说这件猎装袖子上一个小口袋就藏着可以迅速让人晕倒的迷药。

    看着林小姐晕倒,罗隐走上前去探了一下她的鼻子,又将她拖到山洞口靠着石壁靠着,透过灌木丛,火光中能隐约看到人脸,罗隐这才点头说:“就这样吧。”

    两个人趁着夜色赶回来,离的很远就看到山洞这边火光晃动,人声鼎沸,吵吵嚷嚷,四处都是松油的气味。

    罗隐急忙一把拉着苏三,猫着腰,绕到树林后面,透过灌木的枝叶往外看。

    山洞口的草地上站满了人,火把将一切照得亮白昼。

    泽旺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嘴里不知说着什么,

    旁边草地上躺着个被五花大绑的女人,而林小姐则跪在另一边,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头发紧紧贴着头皮,应该是被水泼醒的。

    “哼,我早就知道是你们捣鬼,果然被我抓个正着,我的印章呢?在哪里?”

    桑吉一脚将泽旺踹倒在地,指着他大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和这个贱人勾结在一起。”

    泽旺撑起身子,呸地吐了一口血,冷笑道;“你做了这么多年县长,只知道抽筋扒皮,你还知道什么?这一切都和她们无关,三太太是被我教唆的,瑞林根本不清楚我的计划,你就冲我一个人来好了,大不了将我砍头,哼,就差那一步,就算拿不到你的官印,把你送走做为人质也是好的。”

    “哼,真是吃了豹子胆,你以为和那个贱人一起劫持了我就能冒充我做土司?痴心妄想。那两个外地人在哪里?你们是一伙的?”

    林小姐在一边不住地摇头道:“不管他们的事,他们是被我骗了。”

    “我就说你一个逃跑的明妃,虽然老佛爷死了,你有几个胆子敢回来。”

    桑吉老爷中气十足一点都不像晕倒过的样子。

    苏三忍不住握紧了罗隐的手,他的判断果然是对的,如果他们此刻也被桑吉抓个现行,那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那俩外地人去了哪里?”

    桑吉一脚踩在林小姐的后背上,她被踩的干呕几声,却咬着牙不出声。

    “说不说?”桑吉用力碾了几下,林小姐咬紧牙关,泽旺大声喊道:“欺负女人算什么英雄,桑吉你就算是返老还童了也不过是个懦夫,年轻时候的英雄气概被女人啃光了吗?”

    这时之间一阵笑声传来,桑吉等人急忙看过去,远处一男一女正走过来。他们过来的正是城堡的方向。

    罗隐扬了扬手里的箱子道:“不过是取个箱子的功夫,出了什么事?”他语气轻松,像是对才分开的朋友说话。

消失的神族(十)

    林小姐看到他们忽然暴怒道:“好啊,我拿你们做朋友,你们竟然和桑吉是一伙的,还在水里下药!”

    桑吉看着那两个外地人走近,半信半疑。

    罗隐气宇轩昂,看到桑吉面色阴沉不定,神态更加沉稳,不见一丝慌乱。

    “桑吉县长,我只是回去拿了我们的箱子,发生了何事?你们这是……”

    “下药?既然你给这女人下了药,将她迷倒,你们为何又回来?”

    桑吉疑惑地看看林小姐。

    “那是因为,我怀疑这个女人和我们一路同行别有用心,算计着药物已经发挥了效果,便拿了箱子再回来审问她。既然县长你也发现他们在捣鬼,那正好,就由你来审问好了,我旁听。”

    罗隐说着从猎装口袋掏出个派司,要递给桑吉。

    一个家丁跑过来,接过派司,双手高举膝行几步,跪着交给桑吉。

    苏三看在眼里,心里极为不屑,心道这都是民国了,怎么还有这样的动作,完全是奴才主子那一套,对这个桑吉大人更多了几分不满。

    桑吉接过派司,看了一眼道:“特派员,你是保密局的人?”

    罗隐高深莫测地笑笑。

    苏三叹为观止,罗隐永远能在关键时刻拿出与众不同分量又很重的派司,保证畅行无阻。

    “我要从事的任务比较隐秘,今天若不是看县长大人对家丁下人约束极严,确定不会走漏风声,我也不会说出此事。”

    这话说的风轻云淡,桑吉相信了。

    他认定这两个外地人一定非比寻常,既然是保密局的人也就能解释为何有慧根的明妃都中了他的道。

    桑吉在西康也和那边的人打过交道,深知里面的弯弯绕。

    派司不能作假,桑吉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才走过来,亲手将派司交给罗隐,同时笑道:“不知罗特派员此行是……”

    罗隐看看周围的人,探头在他耳前小声说道:“是为了神族。”

    桑吉一愣:“这和你们那边有什么关系?”

    “神族的力量连德国人都想得到借助,如今和希特勒时期比何如?”

    罗隐故意讲的云里雾里。

    桑吉是土司也是一方的县长,西康暂时不在战事中心,但此刻的全国形势他自然是懂得,闻言点点头道:“我懂了,怪不得这女人一路跟着你们,她被活佛断定是神族后代,一心想找神族部落,一定是听说我的事情,想和泽旺里应外合逼迫我的。”

    说到这里他恨恨地又踹了泽旺一脚,泽旺到相当硬气,一声不吭,只瞪大眼睛盯着罗隐。

    罗隐冷笑:“你,瞪什么呢?这个人竟然还想利用我,我最恨这种自以为聪明的人。”

    苏三在旁边忽然道:“既然他敢瞪你,不如挖去他的眼睛。”

    林小姐闻言惊呼:“苏小姐!”

    那三太太呸地冲着苏三吐了一口:“贱人!你这样恶毒不得好死。”

    苏三故意大笑:“哈哈哈,这也是给你们一个教训,让你们知道,我们保密局的人是不能轻易得罪的,县长大人,就不劳你动手了,这个人的眼睛就由我来挖。来,借你匕首一用。”

    罗隐笑眯眯地将匕首拔出来交给她,苏三接过,嗖的一声拔出匕首,蹲下身子就往泽旺脸上捅去。

    “住手!”

    桑吉忽然喊道。

    苏三头也不回,匕首尖已经到了泽旺的眼前,泽旺大叫:“不要,不要,老爷,快告诉她真相!”

    桑吉喊道:“苏小姐息怒,这个,只是呵呵……大家开个玩笑。”

    苏三站起身,匕首在手上晃了晃:“开玩笑?县长大人,你们要开玩笑等会再说,挖下这个人的眼睛才是正经。”

    “对不住,对不住,今天的事,只是……只是我们和两位开个玩笑。”

    桑吉老爷走到泽旺身前,瞪了一个家丁一眼:“还不给管家松绑。”

    那家丁慌忙用刀子割断了泽旺身上的绳子,那三太太眼睛瞪得老大,恶狠狠地盯着泽旺。

    泽旺起身指着三太太道:“老爷,她果然是卧底。”

    接着蹲下身去解林小姐身上的绳索:“瑞林,没事了,你还好吧。”

    三太太盯着他们,忽然爆发出一声嚎叫,叫声凄凉,充满了无奈和愤怒。

    她长得美,美人总能激起人内心的保护欲。苏三从泽旺和她的眼神中基本读懂了一切,她为了夺权和泽旺在一起,却没想到泽旺是忠于桑吉的,最后设个局将她的势力一网打尽。苏三也庆幸罗隐感觉敏锐,能及时发现泽旺不对劲,使他们两人避免被卷入一场阴谋中。

    “哈哈哈,泽旺,你可知道泽旺是谁?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怎么可能背叛我。”

    桑吉得意之极哈哈大笑。

    林小姐站起身来,不相信地看着泽旺。

    他竟然是桑吉的儿子,他竟然是西康地区最有势力之人的儿子,当年自己和他两情相悦,多次在这山洞中颠龙倒凤,后来她被一个老活佛霸占,以桑吉的身份和势力是能搭救自己的,可是泽旺却无动于衷。

    前尘往事纠结在一起,她看向泽旺的眼神中充满了悲伤和绝望。

    泽旺显然也想到这点,艰难地解释道:“我当年也是没有办法,我……”

    “泽旺。”桑吉喊了一声,泽旺低下头去闭口不言。

    “把这贱人带回去,我要将她扔到毒蛇堆里,看这个女人的嘴到底有多硬。”

    桑吉看向罗隐和苏三:“家里的一点小是非,慢待了两位,请两位虽我回去,桑吉要好好款待。”

    罗隐点点头道:“桑吉老爷果然是性情中人,毛局座果然没有看错人。”

    两人哈哈笑着,握握手,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路上泽旺低声对林小姐和苏三解释道,原来他们刚在西康下车就被人盯上报告给桑吉了。

    “也是没有办法我们接到情报,说有三个外地人到西康搞破坏,老爷怀疑是你们,正好看到你们和瑞林在一起,我就想将计就计将你们骗到城堡,没想到你们真能找到小少爷的尸体。”

    “老爷晕倒是装的,三太太趁机发难,老爷就命我将你们也牵扯进去,一网打尽。罗先生,你是怎么发现我的破绽的。”

    罗隐笑道:“因为你们从猪圈中发现的那半个头盖骨很明显是个两岁多幼儿的骨头,而不是你所说的一岁不到的小少爷,我就怀疑其中有诈。”

    “什么?不是小少爷的骨头?”

    泽旺脸上的惊异无法掩饰。

    “怎么?那骨头不是你们做的局?那这样看,今天发生的一切还真是将错就错呢。”

    “那小少爷会在哪里?”泽旺焦急地问。

    苏三冷笑:“你们今晚搞这么一场大戏,城堡里守卫不严,你们那真正的小少爷怕是真的被运出去了。”

消失的神族(十一)

    泽旺闻言脸色大变,恨恨地给了自己一耳光:“真是,哎,都怪那个贱人,若不是她想借机生事怎么会发生那么多事?”

    苏三讽刺道:“还真是一脉相承,什么事都往女人身上赖,这点西康和内地还挺一致的。”

    桑吉听着苏三的风凉话,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他外表看着还算年轻,但实际已经很老了,没有和年轻小姐拌嘴的心情。

    一行人回到城堡时天已经大亮。

    走进城堡,那些下人已经被放了出来,神态木然地看着走进来的人,像是一群行尸走肉。

    苏三看着这些人,毛骨悚然。

    一群人,完全适应并且享受自己的奴隶身份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没有反抗没有自由意识,也只是会呼吸会走路,全无个人意识的活着。

    顺着白色大理石台阶走到二楼,泽旺命人架起火堆,烤上羊腿,烧起茶来。

    很快,熊熊的篝火燃了起来,羊油落在火上呲啦呲啦的声音传来,羊肉和酥油的香味在整个城堡里弥漫开来。

    庭院中的下人们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他们像是没有闻到这些香气一样,头也不抬面无表情。他们知道,这些美味是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的。

    “哈哈,罗特派员,先喝杯茶吧。”

    侍女拎着大铜壶过来倒茶,桑吉做出个请的动作。

    酥油茶是用黄油和浓茶煮成,能有效地驱散寒气。此刻已经是深秋,西康秋天的夜晚是很凉的,苏三有点喝不惯黄油的腥膻气味,但是捧着大铜碗,试探着喝了一小口,茶汁入肚,甜甜咸咸,奶香浓郁,一股热流在全身扩散开。

    有侍女跪着奉上金黄色的奶渣饼。奶渣是奶提炼酥油后剩下的东西,经烧煮,水份蒸发后,最后便是奶渣。奶渣加入白糖、酥油和少许面粉,揉成球状,有手掌轻按成饼,在平底锅中放入油后将饼放入锅中,炸至金黄色。苏三好奇地咬上一口,点点头说:“啊,加了红糖的。”

    泽旺道:“自然是加糖的。”语气极为骄傲。

    在这里,多加糖就是富裕的象征。

    这奶渣饼酸酸甜甜,味道还不错。

    吃了点东西,苏三觉得自己浑身热乎乎的,流失的精力又充盈了,感觉也更加的敏感。

    三太太一直被绳索绑着,跪在地上,看着众人吃喝,瑟瑟发抖。

    吃饱喝足,桑吉指着她道:“说吧,你搞这么多事是为了什么,小少爷也是你叫人偷走的,对吧?”

    三太太声音嘶哑:“那个孩子真的是你的吗?我看你并不挂在心上嘛。”她语带嘲讽看向泽旺,“莫非是你的种?你能和我,就也能和别人,不对,就算是你的种,那也是你桑吉的孙子,还真是无情无义。”

    桑吉冷笑:“死到临头还搞这么多事,罗先生,你是有所不知,我之前收到的情报,说有三个外地人跑我康定来搞破坏,要和我过去征服的一个部落的后人接头,我怀疑那个部落后人就是她!你们是在成都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有人想借刀杀人。”

    苏三看向林小姐,她也吃了东西脸色红润许多,大概是因为到了故乡,眼睛中也多了一些水润,曾经的干瘦枯黄,此刻竟然让人觉得还有几分风情,到底是能做明妃的人还是有点姿色的。

    林小姐对苏三微微笑一下,用口型问:“和我无关。”

    真的和她无关吗?

    苏三发现也许就在他们进入成都的那一刻就陷入了一个阴谋。

    对方显然是知道罗隐此行的目的,早早就派人在西康布好了局,等待他们傻乎乎地进入。

    若不是三太太借着小少爷被盗,桑吉气晕搞一出夺权,也许这会他们就莫名其妙地被桑吉和泽旺当敌对势力的密探给杀掉了。

    这样一想,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

    那躲在后面想害他们的人到底是谁?

    孔家?那不太可能。因为罗隐此行就是打算拿到天珠和孔家做个交代,以孔家贪财的嘴脸,他们不会放弃别人费劲心思得来的财富。那个川军的樊先生?

    他在成都是有一定的势力,但是没有必要为一个移情别恋的小妾搞这么多事,毕竟害死一个苏三不算什么,但要害死了罗隐,罗家孔家追查起来,他的麻烦就大了。

    苏三越想越头疼,索性甩甩头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抛走,大口地喝茶。

    这时就听罗隐问:“桑吉县长,这位三太太到底是什么来头?我看她的相貌不似藏人也不似汉人,倒有点像外国人,难道是传说中的神族后代?”

    桑吉呵呵笑着:“我是在成都遇到她的,看着就点颜色就娶了回来,哪晓得这几年她渐渐显露出野心,她大概是以为我已经年老体弱,风烛残年活不了多久,想取而代之,谁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吧,我竟然返老还童,她就坐不住了,终于借着小少爷失踪跳了出来。我说的可对?”

    这话是对三太太说的。

    三太太抬头头,妖媚的眼波流转像是湖面上的一汪子明月,极为动人。

    “老爷,你这一辈子何曾拿女人当回事,就算给你生了儿子,不也是继续做女奴被你拿来待客?恐怕泽旺的母亲也是这样的待遇吧?”她目光如水转向泽旺。

    泽旺则低下头去,看着脚底沉默不语。

    “既然这样,还想着女人给你真心,这不是很可笑吗?我们的部落,本来是与世无争,就因为我们那么土地肥沃适合耕种,你欺骗我们不许种粮食都拿来种罂粟,部落粮食不足找你借粮,你却给我们送来炒熟的青稞种子,害得我们颗粒无收饿死大半人,你不费多少兵力就霸占了我们的土地,杀光我们部落的男人,将女人和孩子沦为奴隶。”

    听着三太太的指责,苏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可怕的野蛮的事情竟然是发生在现在这个时代!这蓝天白云,草原雪域之地到底有多少落后残忍的事情啊?

    “我知道了,你是琼布部落的后代,漏网之鱼罢了。”

    桑吉挥挥手叫人将她先押下去:“你一个人是没这个脑子,搞不出这么多事的,一定有人在外面指使你,先关起来。”

    将人押下去后,桑吉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递给罗隐道:“这就是那个情报,是被人塞进城堡大门的,罗特派员,你来看看。”

消失的神族(十二)

    罗隐接过来,外面是普通的牛皮纸信封。上面只写了县长收三个字。

    这字是用木炭写的,一笔一划很稚嫩,抽出信纸,里面是几个浅黑色的字:三匪从蓉来,里应外合,颠覆县长之位。

    也是木炭写的。

    苏三从罗隐手中接过信纸,眉头微皱。

    这地的人日常主食都是牛羊肉,喝酥油茶,这些食物腥膻味道是极大的,这信在桑吉怀里揣了几天,早都油渍麻花,一股浓郁奶膻味,苏三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找不到其他的气味,没有线索。

    苏三无奈,将信还给罗隐,后者则慢条斯理地将信装进信封。

    “这封信收到不久,小少爷就失踪了吧?“

    罗隐问。

    “对,就是这样,早上下人在院子里发现这封信。晚上小少爷就出事了。”

    “然后有个侍女说看到大门口有外地人转悠?”

    “不错,是这样的。三天前的事情了。”

    桑吉拍拍自己的秃头:“所以你们一下火车就被我的人盯上了,从成都过来,衣着气质不俗,我本是派泽旺去抓人没想到原来明妃也回来了。”桑吉看向林小姐,笑了笑,“你走了这么多年,忽然回来可不是为了会会故人怀怀旧吧。”

    林小姐点点头:“桑吉老爷,我是为了寻找神族回来的,我出生就被预言是神族后代,这个预言害了我半生,我老了,身体也不好了,活不了几年,在自己生命最后一段时间想看看真正的神族,不让自己留下遗憾,桑吉老爷,我对你的地盘财富和权势都没有任何的想法。”

    “哦,你病了?”

    桑吉仔细打量林小姐:“过去可是个水灵的格桑花一样的姑娘,现在果然是苍老了。”

    听桑吉这么说,泽旺抬起头,看向林小姐,目光中透出担心。

    林小姐弯下腰道:“我只求桑吉老爷开恩,告诉我神族的事情,我从没想过从神族后裔中得到什么好处,只是不想死前留遗憾。”

    “咱们这些人最后都要送到天葬台去,入了鹰腹,你何必还要什么事都想一探究竟?”

    桑吉叹口气:“何苦非要去寻找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老爷返老还童就在眼前啊。”

    桑吉看了周围一眼,挥挥手。

    泽旺急忙命令家丁和侍女们都退了下去。

    桑吉眼睛里闪动着狡黠的光:“你用什么来交换这个秘密?”

    林小姐低下头去,沉思一会,抬起头脸上绽放着说不出的动人神采:“用老活佛的一个秘密,天珠的秘密。”

    苏三闻言,猛地看向罗隐,后者则不动声色站起身,很自然地说道:“哦,这可是你们藏地的秘密,我们还是也下去吧。”

    说着拉着苏三就要走。

    桑吉则摆摆手道:“不用,我老了,力不从心,很多事我需要你们年轻人来承担。罗特派员,我不管你真正的底子是谁特派来的,我现在只要和你做一笔生意,很大的生意?”

    罗隐则打着哈哈,显示出明显对这件事全无兴趣。

    “桑吉县长,我对你们藏地的秘密不感兴趣。”

    罗隐拉着苏三已经走下了几个台阶,桑吉一个眼神,泽旺拉住了罗隐。

    “桑吉县长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出来了,什么匪,那都是别有用心之人的污蔑,罗特派员,我刚才说了,不管你是谁特派来的。现在的内地局势,我清楚你也清楚,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不管谁胜谁败,我们西康这块地方不是世外桃源必须站队!”罗隐点点头道:“县长大人形势看得很准,我这次深入藏地也是责任巨大。呵呵……”

    他故意说的模棱两可。

    “所以我认定了你,你有权谋善机变是可造之材。”

    “桑吉老爷谬赞了。”

    罗隐波澜不惊。

    “一个大馅饼,我一个人吞不下去容易噎着,那么是分给看着顺眼的一个人呢,还是分给更多的人?罗特特派员,你认为呢?”

    没等罗隐回答,苏三笑道:“自然是撑不到,饿不到,吃得正好最好。”

    “不错,这位苏小姐说的妙,我们这的人都是信佛的,我相信一切都是命中自有安排,既然佛菩萨将罗特派员送到这里,又被无辜卷入这些是是非非,我想我的合作对象只有罗特派员。”

    听到桑吉这么说,罗隐才收住脚步,却没有回过身,发问道:“我实在看不懂桑吉老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一条退可守的路!保证你们罗家和我桑吉能在这乱世中占据一方,不被中国的局势所左右,自有一方乐土。你们汉人口中的世外桃源!”

    罗隐大惊:“你知道我?”

    桑吉哈哈大笑:“开始是并不知道的,只以为你是成都过来的密探,专门和我做对的,见了你的派司也以为你只是一个保密局的小卒子罢了,直到刚才,越看你越面熟,我忽然想起曾经见过的一个人,当年的罗大帅。可惜啊英雄苦短,曾经叱咤风云的罗大帅如今只拘束在上海这样的弹丸之地,还想着能全身而退,罗老弟,就容我桑吉倚老卖老一次,你父亲的想法要不得,没有枪炮武器,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我们费尽一生要得是什么?子子孙孙的荣华富贵。我要在西康独霸一方,你们罗家也能在这边分一杯羹,咱们共享天下。”

    桑吉说到这里意气风发,更显年轻。

    苏三暗叹,怪不得说权利是男人最好的春-药。

    这桑吉说到权势和地盘,整个人都是英姿勃发。

    桑吉认出了罗隐,用地盘和权势相利诱,罗隐想了想道:“不是我有意隐瞒,实在是肩负的任务,恕不能直言相告。”

    “我不说了吗,不管你是谁特派来的,既然你是罗司令的儿子,那就是罗桑活佛义子,我需要你的支持,也需要罗家在内地的势力,只要我们两方面联起手来,还怕什么局势动荡?这世外桃源自然会分你罗家一半。”

    苏三算是听明白了,桑吉是认出了罗隐的身份,打算和罗隐联手,在西康成立一个独立的小王国。

    借助的自然是神族和罗桑活佛以及去世的老活佛的势力影响。

    在国内白热化的阶段,这个想法还真是大胆啊。

消失的神族(十三)

    罗隐不动声色,只说还要再考虑。

    那桑吉倒也不步步紧逼,笑道:“考虑是应该的,这么重要的事情。”

    他看向林小姐:“老活佛的秘密我不想知道,他人都死了,你就是骗我,我也没办法。”

    林小姐一愣,她没想到桑吉竟然对天珠的秘密全无兴趣。

    罗隐则问:“天珠?很重要的东西吗?”

    桑吉看了罗隐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佛教的圣物罢了信则灵不信则不灵的,你们汉人不会感兴趣。”

    苏三笑道:“我对古怪的事情都很感兴趣。”

    “呵呵。”

    桑吉笑了一下,却不再说话。

    苏三看的明白,他这是不想多说什么。罗隐则站起身伸伸懒腰道:“接下来就是县长的家务事了,我们应该回避,折腾的一晚上没睡,想休息了。”

    桑吉哈哈大笑:“对,对,看我这忙的都忘记了,泽旺,带客人去客房休息。”

    他说着带客人去休息,林小姐并没有动地方。

    罗隐装作看不到拉着苏三就跟着泽旺顺着台阶往上走。

    这个城堡是典型的藏式建筑,像个碉堡一样,一层是个很大的院子,散养着鸡鸭,还有猪圈和马厩,围着一圈都是很多阴冷潮湿的小屋子,是给下人们居住的,主子们都住在楼上。泽旺带着他们来到四楼。苏三看了一下,和小少爷住的地斜对着。

    泽旺问:“罗先生说我们家小少爷怕是已经被运走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两天都没动静,我实在不敢去设想他到底遭遇了什么,只是猪圈里怎么会有两岁多孩子的骸骨,你们这可曾有过失踪的两岁多的孩子。时间大概是在一个月内?”

    泽旺一愣,接着大怒道:“我知道了,是卓玛!猪圈里的是她生过的那个孽种!她用那孩子换走了小少爷!”

    苏三则觉得很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一个母亲怎么可能用自自己的孩子去换别人的孩子?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将孩子丢到猪圈去给猪吃吧?”

    泽旺恨恨地说:“她是个最底层的女奴,生了一个孩子,也不知道孩子是谁的,这种女人生孩子就跟母鸡下蛋一样,下的多了谁在乎。”

    苏三一愣,罗隐拍拍她的手解释道:“这边关系比较随意一些。”

    泽旺呵呵一笑:“一个女奴,谁都能拿来睡一睡,当然,罗先生这样的城里人是看不上的,否则一定会叫几个女奴来陪你。”

    苏三瞪了他一眼,泽旺又冲着罗隐挤眉弄眼。

    “那个孩子一个月前忽然死了。”泽旺继续讲。

    “怎么死的?”

    苏三追问。

    “一个女奴的孩子谁知道他怎么死的。是个男孩,平时在院子里爬我也看到过。”

    “院子里爬?两岁的孩子一直爬吗?”

    苏三心想两岁的小孩,走路应该很稳当了啊。

    “呃,他不会走路,好像是学走路时候跌跌撞撞,挡了老爷的路,老爷踹了一脚,他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天啊!苏三以手掩口,让自己没有气愤地骂出来。

    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就因为挡了桑吉的路就被踢的再也无法走路,这个桑吉简直是作恶多端。

    罗隐看出苏三内心愤怒,急忙说道:“一个小奴隶,踢死了也无所谓,难道这女奴就此记恨上县长大人了?”

    “不,不,这个她怎么敢呢?她这样的人,命都比不上老爷养的百灵贵重,老爷肯踢一脚那都是天大的恩德,那孩子怎么死的我是不知道,反正后来一直在院子里爬,脏的要死,谁看着都绕着走,后来就是死了。”

    泽旺说的很轻松,一个孩子被踢的不能行走,再悲惨死去,在他们眼中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苏三心想,失踪的那一岁的小少爷固然可怜,可他的父亲桑吉老爷实在是太可恨了。看来这些年他的统治一定是非常残暴,可怜这块土地生活着的人,这里风景优美,民风淳朴,可是现在却如同在奴隶社会,真是悲哀。

    这样想着,脸上不自觉地显出慈悲神色。

    泽旺察言观色,说道:“现在想小少爷一定是被三太太叫人给偷走了,这个卓玛一定是帮凶,我这就把她抓起来,剁下她的手脚,看她招不招。”

    说着对罗隐道:“我这就去将这女人的手脚砍掉。”

    转身就走。

    苏三急忙喊道:“哎,什么都没调查呢,你就砍啊杀啊,这是做什么?真野蛮!”

    罗隐拉她一下,可以已经晚了,泽旺转过身:“我们这哪会什么审案,苏小姐这样慈悲,那就苏小姐帮我们审一审吧?”

    苏三一挺胸:“审就审,不过我要有话在先,不管事情是不是那个女奴做的,找到你们小少爷是正经,就算她做了错事没有害人性命,你们也不能要她的命。”

    “砍下手脚她也不会死,我们这没有手脚的奴隶多了去了。”泽旺见苏三上当,心里暗喜,却还装作不同意的样子。

    苏三看到罗隐对自己使眼色,瞬间明白过来,想必是桑吉命令泽旺一定要找到小少爷,泽旺没有一点线索打打杀杀又不能解决问题,现在看到他们思路清晰擅长破案,又被桑吉引为座上宾,就动了心思,将危机转嫁给他们。

    泽旺见苏三有点明白过来了,急忙转身就跑,边跑边说:“哈哈,苏小姐,你答应了,我也答应了,这次事就按照你们内地的那个什么……法律,对按照你们内地的法律来,这次我绝对不会打打杀杀砍人手脚的。”

    说着一溜烟跑下楼去。

    罗隐双手一摊道:“看看,别以为藏地的人都质朴实在,其实啊,滑头哪里都有。”

    苏三刚要说话,已经有侍女拎着大铜壶过来送茶了。

    苏三问:“你会说汉话吗?”那侍女抬头看看他们,惊恐地摇摇头。也不知是不会说汉话还是不敢说,那侍女放下铜壶转身就跑。

    苏三无奈地说:“都从哪学的,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到是够快的。”

    过了一会,泽旺带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那女人衣衫褴褛,低着头弯着腰,进门后就站在泽旺身后动也不敢动。

    “你就是那个卓玛?”

    苏三问。

    “是。”

    “你会汉话?”

    苏三对她感了兴趣。

    “我父亲是汉人。”

    旁边的泽旺解释道:“她母亲也是老爷家的女奴,有次被派去陪一个汉人客商就有了她。”

    苏三说:“你抬起头来,不要害怕。”

    卓玛抬起头来,她有一张清丽的小圆脸,肤色也比本地人白净许多,看着和内地人并没有多大区别。

    苏三对她产生了深深的同情,低声说:“你的孩子是怎么回事?怎么死的?埋在了哪里?”

    卓玛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抽噎着:“他,他并没有被送去天葬台,喇嘛不许我送。”

消失的神族(十四)

    “为什么?”

    罗隐也觉得有点奇怪。这里的人崇尚天葬,蓝天白云间翱翔可以说是一个两岁幼童的最好归宿。

    罪恶的人不能上天葬台,一个那么点的孩子,不可能背负什么罪孽的。

    “说他血统不纯。”

    她说着用力擦擦眼泪,脸被擦的通红。

    “血统不纯,因为你有一半的汉人血脉?”

    苏三看看卓玛又看看泽旺。

    泽旺连连摆手:“不要看我,这件事我是不知道的。”

    “因为那个孩子的父亲。”

    卓玛偷偷看了泽旺一眼,她的眼光被苏三捕捉道,苏三问:“啊?孩子的父亲是泽旺管家?”

    泽旺大叫:“天地良心,怎么能是我!”

    “不是,这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

    卓玛说到这又低下头去。

    苏三要被她气坏了。

    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吞吞吐吐。

    “孩子的父亲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因为他不许孩子天葬!”

    苏三有些生气,声音猛然大了起来。

    卓玛哭哭啼啼地说道:“喇嘛说孩子长得不像藏人也不像汉人,不是我们这个国家的人,是恶魔之子,死了也没法送去天葬台。我真的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我在雪山下放羊,连续几天晚上做梦,梦见一个身材高大黄头发蓝眼睛的人来到我的帐篷。”

    “黄头发?蓝眼睛?”苏三忽然想到三太太的相貌。她眼睛就有些发蓝,鼻子很高,眉骨低的眉压眼。

    “是,黄头发蓝眼睛,和我说他是神,神选中了我,然后我们就……就……那样了。”

    “只是做梦?连续做梦?”

    苏三一直追问。

    罗隐看看苏三又看看卓玛,心想现在苏三还真是厉害了,连这种话题都能从容应对。

    “是,好几天都做这样的梦,我还想可能是缺男人了,在那边放羊很久没有和男人在一起了,可我怎么能梦见长得那么奇怪的男人呢?回到老爷的领地不久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生下了小神,我叫他小神,因为梦中那个人苏红自己是神。”

    神!黄头发蓝眼睛的神。‘

    苏三看向罗隐,后者眼光中也充满了疑惑。

    如果卓玛说的没错,那她是在放羊中遇到了传说中的神族后裔,在半梦半醒中交合生了一个孩子,只是这个神族后裔为何选择她就不得而知了,也许是神族后裔中女性数量太少,也许只是临时起意想要创造一个和普通藏人的混血后代。

    “我生下了小神,后来还带着他去过我放羊的那地方,雪山脚下,可是在没有遇到那个人,我想这真的是一场梦。

    小神被老爷踢了那一脚后就不会走路了。”

    听到这,泽旺很不满地哼了一声。

    苏三冷冷地说:“她说的是事实,难道不是这回事吗?那么点的孩子也能去踢,真……”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罗隐拉了她一下,让她停了下来。罗隐知道,和这里的人讲平等仁爱等于对牛弹琴。

    他们也知道平等仁爱,但那是在对待自己的同阶层之人,让他们和自己下面的阶层讲平等是根本行不通过的。

    苏三其实也明白了这个道理,只是现代平等自由的思想早已经在心中根深蒂固,一时间还会流露出来。

    “大家都嘲笑我给孩子取名小神,后来小神不能走路,大家就说我是得罪了神灵,受到了惩罚。小神生了病我抱着去给庙里的佛爷看,佛爷只看了一眼就说这是恶魔的孩子,说没有救了,回去等死吧,就是死了也不能上天葬台,只能藏在我房子里,我要每天给佛祖上香,磕长头,磕足了六十天才能天葬。为了我的小神能够天葬,灵魂可以得到安息,我就只能这样做了。

    “天,这样说你将孩子藏在房间里一个月?这里虽然天气凉爽,可也不至于尸体一个月都不腐烂啊。”

    苏三想不明白。

    泽旺却立马明白过来;“那个佛爷给了你秘药?”

    迷药?秘药?

    苏三看想泽旺。

    “是的,佛爷给了我一种药说只要塞进小神嘴里就能保证六十天尸身不腐,六十天后我就能送他上天葬台了。在这里私藏尸体,要是被人发现了我挨打被砍去手脚都不算什么,可我的小神就无法得到解脱,一辈子要在地狱受折磨,我没敢和任何人讲,把孩子的尸体藏在我房间用布裹着,像个包裹,就在小少爷失踪的那天,士兵们四处搜查,我怕极了,害怕小神被他们发现,一旦发现就再也不能得到超度的。没想到那士兵搜查一番什么都没找到,等他们走了,我给佛祖磕过头就解开那包袱,却发现小神的尸体不见了!现在我才知道,是被人扔到猪圈,冒充是小少爷的尸体!那个佛爷说尸身保存不到六十天就不能超度,果然是出了事。”

    卓玛一想到自己的孩子被猪吃了,不能上天葬台也得不到佛爷的超度,悲从心来,呜呜呜痛哭起来。

    “看来他们早有预谋,早就计划好用一个婴孩的尸体替换小少爷,只要搜查的紧就将尸体改造一番扔出来冒充小少爷。”

    苏三沉吟道。

    “哪个寺院?我去找那个佛爷!他一定是被人收买了。”

    泽旺气恼地就要出门找人。卓玛痛哭道:“那佛爷已经动身去拉萨了,他给我秘药后就说自己要去拉萨,远离西康。”

    泽旺气的一巴掌打向卓玛。苏三喊道:“喂,你做什么?”

    卓玛挨了一个大耳光,双手紧紧捂住脸,身子晃了晃。

    “泽旺我们之前说过要按照内地的法律来。这个卓玛和小少爷的失踪没有一点关系,她的儿子还因为这次事件尸身被残害,她也是受害者,你不能这么对她。”

    罗隐提醒泽旺之前的承诺。泽旺恨恨地说:“要不是这个蠢女人,那些人也没想过用孩子尸体冒充。”

    “若不是小神的尸体也许那些人就真的把你们小少爷杀死了,也许真的扔在猪圈呢。”

    苏三冷笑连连。

    泽旺想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只能挥手命令卓玛退下去。

    卓玛掩面,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走下楼梯的时候,转过头去,看了四楼的屋子一眼,嘴角滑过一丝不被人察觉的微笑。

消失的神族(十五)

    苏拉寺在城外一个山坡上,绿草如茵,山坡绵延不绝,衬着远处圣洁的雪山,天地高远,让人心旷神怡。

    虽然卓玛说那个给她秘药的喇嘛已经去拉萨了,苏三还是决定前往那个寺院一次。

    他们走进寺院,里面是白色的大石头建筑,院子里有穿着红色僧袍的喇嘛走来走去。苏三用一个布袋子拎着盒子,里面是小翠,她憋闷的久了,很想出来逛一逛。

    “小心点,这可是寺院,小心这里的菩萨把你收去,”走进寺门,苏三就低声叮嘱道。

    喇嘛们看到外地汉人进来并不觉得奇怪,大概因为信佛的人很多,本地内地的都有,他们平时见多识广。一个小喇嘛看着他们穿着打扮不错,估计是有钱人,便走过来笑盈盈地用生硬的汉语问:“两位可是来上香的吗?”

    苏三问:“我听说这里有位吉卡喇嘛很有神力,不知能不能见一见。”小喇嘛一听吉卡喇嘛,脸上露出神秘细细的笑容:“呵呵,吉卡啊,他的神力还真是够大呢。”

    苏三看他表情古怪,心里正在纳闷,罗隐低声问:“小师父,那吉卡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话时悄然塞给小喇嘛几张钞票。

    小喇嘛眉开眼笑,拉着罗隐来到一个僻静地方,又小心看看四周无人道:“都说吉卡去拉萨了,其实,我猜他可能是被人害了。这种人,自己都能被人给害了,还能有什么神力啊,你们被骗啦。”

    “被害?他好好做喇嘛,什么人胆大包天敢害他?”

    “呵呵,他啊,可不是个好的,和很多老爷家的女人牵扯不清的,之前还和我们吹牛说县长老婆他都能睡一睡,你们内地有个啥话来着?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对,就是这话,总做这种事,被人害是早晚的事,所以我说你们是上当了,你们一看就是内地的有钱人,怕是被这边哪个老爷家的太太给骗了吧?那些女人不能信的,都是吉卡睡出来的,哈哈,吉卡也算是好命。”

    小喇嘛露出羡慕的表情,苏三看着很是腻歪,可又不得不和他周旋,问道:“可有一种秘药能让尸体保持两个月之久不腐的?”

    那小喇嘛哈哈大笑:“真有这种药我们寺早就发财了?这也是吉卡吹的?不可能的,他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哪里能有这种好东西,要是真有这样的好东西,他早都做活佛了。”

    苏三一愣:难道卓玛在撒谎?

    罗隐也皱着眉头道:“尸体不腐也是有的,但都是在很苛刻的条件下,这样把小孩的尸体裹上放在房间能不腐,听起来是有点不靠谱啊。”

    小喇嘛不住点头:“一定是吉卡骗人的。”

    这时一个老喇嘛走过来问:“你这小鬼头,在这里做什么?”说着拉着小喇嘛的耳朵就拽。

    小喇嘛疼得哎呦哎呦的叫,捂着耳朵扭头就跑。

    老喇嘛看了看罗隐说:“这位先生要找吉卡?”

    “对,我想找吉卡师父。”

    “他去拉萨了。”

    “去拉萨了?可是刚才那个小师父说他没有去拉萨可能被人害了。”

    苏三插嘴道。

    “那小东西每天胡说八道,你们不要相信,吉卡已经修得无上神力,我们这小寺院留不住他,他应该有更广阔的地方去修行。”

    “无上神力?是指能让死尸保持不腐的神力吗?”苏三又问。

    老喇嘛吃惊地看着苏三:“你怎么知道?难道吉卡真的炼成了那种神力?”

    “老师父,能不能说的详细点,听起来你是很了解吉卡的,我愿意供奉。”罗隐说着掏出一根金条。

    金子在高原白亮的阳光下闪闪发光,看的人目眩。

    “哦,这个啊供奉给菩萨吧,我老了吃的很少,不需要这个了。”老喇嘛接过金条,说,“随我到殿上写上名字吧,愿佛菩萨保佑你们。”

    老喇嘛带着他们来到大殿旁边的一个小房间,拿出毛笔和一个本子来。

    苏三惊叹:“老师父你会写汉字?还会用毛笔?”

    老喇嘛笑着点点头:“我在成都上过学的。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当时罗桑活佛还是跟着我一起去读书的呢。”

    “您认识罗桑活佛?拉萨的罗桑活佛?”

    “对,吉卡就是罗桑活佛的弟子,所以我说他不会做坏事,罗桑活佛的弟子怎么能去做那些淫邪之事呢?”

    原来吉卡是罗桑的弟子。

    苏三和罗隐对视一眼,都有一种预感,这几天遇到的一切事情似乎都有一种隐形关联。

    他们好像是走进一个圈里,纷繁复杂的情况在眼前展现开来,顺着这些线索一点点捋下去,另一头连着罗桑活佛、天珠和神族的秘密。

    “吉卡是去拉萨找罗桑活佛了?”

    “对,活佛身体不好,说是眼睛都看不见了,这位活佛比我小好几岁,修行比我可厉害多了,是真正的大德圣人,这样修行的人身体本不该出这么多事,因此吉卡怀疑活佛是被人毒害了,收拾了东西就匆匆去拉萨了。”

    罗隐大概推算了一下,自己从上海起身往西走已经一个多月了,按照卓玛的说法吉卡离开有一个多月了,这样算起来时间是对得上的,于是罗隐问吉卡什么时候走的。

    老喇嘛记下来罗隐的名字说道:“走了两个多月了。罗桑活佛那边来信说身体不好他就很担心,急忙就走了。”

    走了两个多月!可是卓玛一口咬定给她秘药的喇嘛是吉卡!

    老喇嘛不像是说谎,而且现在再去寺院里,花钱问问别人也能问出来,他没有必要骗人。

    小喇嘛是胡说八道吗?苏三和罗隐都认为这小喇嘛说的不一定都是谎话。

    老喇嘛因为罗桑活佛的关系,认为吉卡是个正派人。小喇嘛可能和吉卡接触的多,同时他年纪小,很多喇嘛并没有留心防备他,能被他看到很多老喇嘛看不到的事情,比方说吉卡好色和很多有钱人家的太太牵扯不清。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小少爷到底被藏到哪里还没查到,又发现这个所谓的秘药又和远在拉萨的罗桑活佛能扯上关系。

    苏三站在大殿上看着菩萨像。

    周围笼罩着香烛的气味,青稞面捏成的长明灯香喷喷的。这里的菩萨像都是金碧辉煌的,有的还镶嵌着珍贵的宝石,比内地的更为庄严肃穆,这尊佛像的眼睛是绿色的宝石,阳光下流光溢彩,让人心神荡漾,越发增添了神秘色彩。

    小翠忽然小声说:“供桌上有我的同类。”

消失的神族(十七)

    泽旺满面凶光,那老喇嘛则依然一脸慈祥模样,捏着菩提念珠,嘴里念念有词。

    苏三现在讨厌这种道貌岸然装慈悲的人,瞪他几眼。那老喇嘛压根不当回事,笑眯眯地说:“泽旺,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真是放屁,他竟然还有脸说这种话!

    苏三更生气了,气归气,还是留个心眼往殿外看,果然外面围了好几个汉子,虎背熊腰,目露凶光,一看就是泽旺的人。

    苏三心里一惊,忍不住握住罗隐的手。

    罗隐用力握了她的小手,示意她不要惊慌。

    “泽旺,我们和你无怨无仇的,你抓我们有点过分吧?再说,桑吉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吗?小少爷没了,你就能理所当然地做继承人,何苦非要苦苦相逼。”

    罗隐问道。

    泽旺冷笑:“父亲?你问问我们这的人,哪个土司老爷们会认女奴的崽子做儿子?呵呵,谁都得不到的好处,凭什么那小孽种就轻而易举地被认作少爷?他是谁的少爷?桑吉那么糊涂虫,真的以为自己返老还童了种子也能好用?那女人和多少人睡过他都不知道。我的母亲是个女奴,生下我之后相貌不好看了,没有被桑吉拿去待客,被派去织毡子,每天不停的织啊织啊,眼睛织的瞎了,手指不能动了,桑吉彻底将她忘记了,将我也忘记了,我不过是他和女奴生的众多小崽子的一个罢了。罗先生你真以为,那个小孽种死了我就是唯一继承人,呵呵呵,像我这样身份的人,在他的庄园里有太多太多了,每一个都像奴隶一样做事,挨打挨饿,在他们这些老爷心里,奴隶的孩子也是奴隶。”

    “天啊,这是什么思想?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啊。”

    苏三忍不住惊叹。

    “我们这都这样,我能爬上管家的位置,也都是我个人努力的结果。我听话,什么都帮他去做,为了向上爬,我甚至牺牲了当年自己最爱的女人。”说到这里泽旺眼睛有些湿润,他用力地擦了一下眼角,继续讲道,“那个人就是瑞林,她被老活佛霸占,央求我带她走,我也很想带她走,可我没有任何办法,我要是带着她逃走了就彻底失去了一切希望,我不甘心就这样一辈子做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我要得到土司的位子。”

    罗隐眉头微微皱一下道:“其实你根本不是恨桑吉,你只是嫉妒,你想得到的只是桑吉的地位,高高在上统治别人,可惜你是女奴生的机会渺茫,时间久了内心扭曲,一直希望取桑吉而代之。”

    泽旺大叫道:“我渴望那个位子有错吗?我是他的儿子,每天在最底层,在泥巴和鸡屎里打着滚,没有吃的,只能捡垃圾填饱肚子,而我的亲生父亲就站在台阶上,高高在上,眼风都不带往下看我一眼的,你们可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明明知道那是我的亲生父亲,却不能认无法认也不敢去认。我想着那个位子,那应该是我的,那个小崽子也是女奴生的,为什么他就能做少爷。我恨那小崽子,正好桑吉宴客喝多了,我借机提出让那小崽子的妈去陪客,哈哈,桑吉这个禽兽,当初那么喜欢那个女奴,一时头脑发热竟然也同意了。”

    苏三忽然明白了:“所以他酒醒了非常生气,又拿那个土司没办法,后悔自己的决定有苦难言,就把那女奴打死了?”

    “对,就是这样,他有苦说不出,只能对着那女人发火,哈哈,就把那女人给活活打死了,抽的血肉模糊,真是太惨了。”泽旺哈哈大笑。

    苏三气愤地啐了他一口:“你真是心理变态。”

    “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只要我做了土司,谁敢说我不好?”泽旺得意洋洋,“我们的人马上就会行动了,三太太不过是小试牛刀,她不是我的人,想和我联合搞点事出来,看她长得也不错,我就和她玩一玩,借她的手探探桑吉的虚实也是好的。”

    他转身看向老喇嘛道:“上师,上次的药再给我一些,昨天下的分量不够,桑吉没有彻底中风,脑子还清楚的很呢,还想做个什么西康王。”

    老喇嘛点点头,回身去侧面的小房子里找药。

    “你们俩就委屈一下,先关一关。”

    “泽旺,你不清楚内地的形势,现在内地战乱频仍,我家人就算是有心拿钱赎我,也不一定能在短时间送到西康来。”

    “那就杀了你们啊,不过是多费几天粮食罢了。”

    泽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罗隐点点头:“看来你是已经无法回头了。”

    “对,桑吉野心不少,还想和你家一起联合霸占西康,我把你关起来就去报告桑吉,说你们被强盗抓了,桑吉这个人最爱面子,自己管辖地方的强盗抓了自己的贵客,一定会带人来的,到那时我把城堡一占大门一关,在将药给桑吉下了,上次药的分量不够,他只昏迷一阵,这次多下点,他彻底中风,这里的一切就都是我的了。”

    “未必吧,我知道这些土司都是互相之间通婚的,你们的大太太也一定是别的土司家的人,能容忍你霸占土司的位子?”罗隐给他泼冷水。

    “我能做出这决定,自然是大太太那边已经打点好了。我就直接告诉你吧,大太太就是这位上师的侄女,你说,她会不会和我们在一起呢?”泽旺口中的上师指的是那个老喇嘛。

    泽旺要做的事情,在西康这边人的眼中看是大逆不道的,一个女奴的儿子竟然勾结大太太害死老爷,霸占土司职位,他也就只能在罗隐和苏三面前炫耀一下,此刻得意洋洋,彷佛已经做了土司。

    “好,好,真是好算计。”殿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苏三惊道:“呀,县长你来了。”

    泽旺大惊,急忙转身去看,桑吉已经带着人大步走了进来。泽旺的人像是被老鹰抓到的小鸡一样,被人卸下了枪械,乖乖地站在一边,一动也不敢动。

    “罗先生,感谢你,若不是你的计策,我还真要被这个奴隶崽子害了!”

    泽旺大怒:“我不是奴隶崽子!老东西,你的命已经够长了!”

    怒火冲心,他竟然拔出腰刀砍向泽旺。

消失的神族(十八)

    桑吉也不躲,他身后的家丁上前,一脚将泽旺手中的腰刀踢飞,另外两个家丁上前将泽旺死死地按到地上。

    “桑吉,你这该死的畜生。”

    泽旺死命挣扎着,昂着头高声叫骂,扯着脖子青筋暴露。

    桑吉冷冷一笑,忽然挥刀,一刀就划在泽旺的青筋暴起的脖子上,鲜血像喷泉一样飞溅出来,苏三急忙往后推了一下,空气中瞬间弥漫开热乎乎的血腥味。罗隐道:“他毕竟是你的儿子,你何必赶尽杀绝。”就见这泽旺噗通一声趴在地上,抽搐几下就不动了。

    一个家丁跪下双手奉上一块棉布,桑吉接过来擦擦刀,随手扔到泽旺的尸体上。

    “他可从没当我是他的父亲,我何必在乎这个儿子。”

    苏三此刻惊疑不定,看向罗隐:“你们是什么时候商量好的?”

    罗隐微笑道:“就是今天出门前。”

    今天出门前,罗隐曾经单独去见桑吉。

    回来时脸色铁青,看着有点生气的样子。

    苏三以为他又和桑吉闹得不欢而散也就没多问什么,苏三想如果努力帮桑吉找到儿子,和他关系缓和,也许就能全身而退离开西康了。

    现在桑吉既然已经直告罗隐自己的打算,就摆明不会轻易放罗隐走,除非答应他的合作计划。苏三深知已经深陷政治漩涡,只能想办法脱身。因此她极力主张来这寺院一次,见见给卓玛秘药的吉卡喇嘛,打听一下情况,寻找孩子的线索。没想到竟然遇到这样一场阴谋。

    “桑吉大人英明,早就猜到泽旺有问题,于是和我一起布个局,只是没想到,他们连那么点的孩子也不放过。”

    罗隐看着地上的血迹,想到上午一个一岁的孩童在这里遇害,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个女奴生的崽子罢了。”桑吉哈哈大笑,“能借一个孩子让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都跳出来,这孩子也不算白死,值得了。”

    苏三听着这话,眼角瞟了桑吉一眼,很是生气。

    听桑吉的语气,他根本就不在乎小儿子的生死,那么为何之前大张旗鼓的寻找这个孩子呢?

    这时早有家丁将老喇嘛押了过来。老喇嘛看到桑吉,哼了一声:“桑吉,你连佛爷的人也敢动吗?”

    桑吉用小匕首点着老喇嘛的下颌:“动?我还能掐死你。你和你那妹妹,竟然敢在我桑吉的地盘上搞事,你们一起去见你的佛爷吧。”

    老喇嘛大怒:“你敢和曲旺土司做对?”

    “呵呵,你信不信,我这边把你们兄妹都砍了,你那土司侄儿后脚就能送个漂亮的妹妹或者女儿给我。你们兄妹这些年勾搭在一起,我本来是睁只眼闭只眼,没想到竟然联合了泽旺这狗崽子要害死我,我来之前已经把你妹妹砍了。”

    老喇嘛本来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听到这话脸色大变:“什么……你……”

    他瞬间老泪纵横,用力往前挺了挺胸脯:“你杀了我吧。”

    “呵呵,现在杀了你,让你们兄妹马上就在一起,我才不会呢,我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当年你们兄弟争权,你失败了不得不出家,你以为你那侄子会给你做后盾?痴心妄想,他和他父亲一样恨不得你死呢。当年你失败逃到我这,我对你以礼相待,没想到你竟然和自己的亲妹妹勾搭在一起,你对得起我?”

    老喇嘛用力往前一扑,想撞到桑吉的匕首上自杀,桑吉手疾眼快,将匕首及时收回,自己往后一退,老喇嘛收不住身体,噗通一下摔在地上,家丁上前咔嚓一声卸掉他的下巴,防止他自尽,接着用绳子将他捆绑起来。

    有几个家丁进来,将一个小包袱扔到地上。

    包袱散开,里面是两个骨头做的笛子和一个小小的人头。人头大概已经在药中泡过了,眼色发红。

    苏三掩上自己的眼睛不忍多看。

    那么点的孩子,就被人这样残忍杀害,腿骨做成笛子。

    “其他的东西呢?”桑吉问。

    家丁咔嚓一声又将老喇嘛的下巴安了上去,老喇嘛冷笑:“都喂狗了。”

    桑吉点点头:“好,很好。”

    苏三按捺不住问道:“桑吉县长,我看你并不是很在乎小少爷的生死,怎么之前大张旗鼓的找孩子呢?”

    桑吉哈哈大笑:“好,到底是罗兄弟的人,眼光很好,看的很清楚嘛。”

    他弯下腰捡起那稚嫩的骨笛,竟然放在唇边吹了一下,嘟地一声,苏三只觉得毛骨悚然,手里拎着的袋子也抖了几下,显然,小翠都被吓到了。

    这新鲜的骨笛,还散发着血腥和骨膜的淡淡甜腥味,这是他儿子的腿骨,桑吉就那么随意地凑在唇边吹出一个音节。那老喇嘛也瞪大眼睛看着桑吉,满面惊恐。这一刻他就明白了,自己和这样冷血无情的人斗是绝无胜算的。

    “老东西,告诉你吧。我早发现你们兄妹***一直容忍你们,你们背后勾结泽旺我已经发现了,我认了这小崽子就因为他小,可以随便控制,我和那些女奴不知生了多少儿子,天知道那些长大的崽子会不会像泽旺一样看我没有继承人生了别的野心,我故意认了这小东西,就是为了刺激这些崽子们都跳出来,果然,泽旺和好几个崽子都藏不住了,和你们背后勾勾搭搭想杀了我做土司。我故意表现的疼爱这个孩子,你们就偷走了孩子,还让那贱人和我闹,给我下药想把我毒死,可惜啊,千算万算,你们没想到我现在身体和过去不同,早已经百毒不侵,什么毒药对我都没有用的。”

    老喇嘛气血攻心,一口鲜血喷出。

    桑吉则随意将手里的骨笛扔到地上,对家丁说:“押回去关进地牢,千万别叫他死了,等这些叛贼都抓全了一起活扒皮。看看谁还敢和我桑吉做对。”说这话时,眼光还有意无意地从罗隐身上扫过。

    家丁应着,又将老喇嘛的下巴卸掉,押着就走。

    苏三看着桑吉的所作所为只觉得寒心,看了罗隐一眼,心道要是让这样的人独霸一方,只会是西康百姓的灾难,罗隐是万万不能和他合作的。

消失的神族(十九)

    桑吉得意洋洋地邀请罗隐和苏三同他一起回去。

    “哈哈,让你们看看我们这里的刑罚。你们内地叫什么来着?扒皮抽筋还是凌迟?”

    桑吉大步就往外走,对地上的骨笛和小孩头颅看都不再看一眼。

    苏三喊道:“请等一下。”

    桑吉站住,转过身疑惑地看着苏三:“苏小姐,还有什么事情?”

    苏三指着地上的骨头问:“这些,你不带走吗?这可是你的儿子。”

    桑吉笑笑:“他现在不是了。”

    说着头也不回就走了出去。家丁压着老喇嘛紧随其后,地上留着婴儿的骨头和泽旺的尸体。

    这样冷血无情的人!

    待桑吉走出去很远,这寺里的喇嘛才敢走了进来,一个个面面相觑悄无声息。

    还是一个中年喇嘛首先弯腰去拖地上的尸体,其他人才行动起来。

    苏三一手拎着个布袋子,一手抱着箱子,用眼光示意罗隐注意地上的婴孩骨头。

    罗隐只能无奈地对喇嘛们说道:“这个孩子的骨殖也收走吧麻烦给他安葬。”

    一个喇嘛犹豫下蹲下身子去捡那骨笛和孩子的头,苏三忽然喊道:“你去接一下,我们将他埋了吧。”

    罗隐只能向喇嘛们要了一块布,将骨笛和头包起来,拎着和苏三一起走出寺院。

    “看看你,拿走了人家的嘎巴拉碗,要是被发现了找你要怎么办?”

    走了一会,罗隐憋不住笑了。

    木盒子里的小翠也笑了:“苏小姐,你偷东西了。”

    苏三故作嗔怒:“闭嘴,是你教唆我偷的。”

    原来在桑吉刚走,小翠就在布袋里抖来抖去,念叨着要苏三将那个碗拿走。

    苏三心想,寺院里此刻定然乱成一团,丢个把个东西是没人会发现的,一时心血来潮,急忙就将木盒子倒出来,小翠再盒子里叫道:“谋杀啊你!”

    苏三顾不得搭理她,一把将那碗划拉进袋子里,接着弯腰捡起木盒子,这时喇嘛们已经走了进来。

    苏三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终于远离寺院,苏三这才长长地叹口气:“第一次偷东西。”

    “不,我不是东西。”

    布袋子里,那个碗说道。

    “为什么喇嘛们没有毁掉你?一只碗能说话,任何人都会感到奇怪吧。”

    苏三低声问。她并没有将这个碗从布袋子里拿出来,因为苏三担心在看不到的角落一定有桑吉的人盯着。

    “我是圣物没人敢破坏圣物。”

    小翠问:“做成碗的时候一定很疼吧?”

    那碗听到这么问,许久都没有说话。

    苏三心想,这应该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哀。

    生命终止了,但身体的某一部分还有知觉还能开口说话,可是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了,还将他的骨殖做成器物。

    一个还有生命力有知觉的头骨被做成了碗,这过程想想都叫人心惊胆战。

    人类都很讨锅铲摩擦的生意,据说这就是远古依存的记忆。

    199年中国古生物学家裴文中等在龙骨山洞穴中首次发现距今约60万年的“北京人”头盖骨化石,周口店的北京人遗址由此闻名于世,很多古生物学家在这里进行挖掘考察。

    他们发现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那就是遗址内的头骨和四肢躯干的骨头是不匹配的,头骨明显多出不少,这是什么原因?最大的可能是当时的古人类将吃剩的人头带回山洞,继续啃食,或者用石刀石斧等工具砸开或者锯开头骨吸食脑浆。

    而锅铲摩擦的声音和这种锯开头盖骨的声音太过相似,偶然逃得性命的俘虏们将这种声音铭记于心,并隐藏在基因中一代代传下去,这便形成现代人类内心深处的恐惧因素。

    由此可见,这个和小翠一样,有知觉会说话的头骨做成碗的过程是多么令人绝望。

    苏三想到这里轻轻抚摸一下袋子,低声说:“你受苦了。”

    罗隐已经用匕首挖开一个土坑,两个人将骨笛个小孩的头颅用布包好,放进里面,盖上泥土。

    埋好孩子,看到有人走过来。

    “桑吉老爷让你们回去。”

    是林小姐。

    苏三看着林小姐,沉默一会说道:“泽旺死了,被桑吉杀了。”

    林小姐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看着他们埋的土堆,林小姐问:“这就是那小少爷的尸体?”

    “是骨头,据说剩下的都被喂狗了,只剩下这些骨头。没人在乎他的生死,他的亲生父亲不过是利用他钓出对自己心怀不满的众多势力而已。林小姐,你还要和这样的人合作吗?怕是将来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的。”

    苏三劝说道。

    “我的生命顶多有半年,早一天死晚一天死有什么区别?我只想死之前明白自己到底和神族有什么关系,我因为被人说是神族后代,悲剧半生,不想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死。”

    林小姐说这话时,苏三感觉到手里的口袋抖了一下,难道是那个碗在动?

    苏三拎着袋子,罗隐拎着木盒子,一起跟林小姐回到了桑吉的城堡。

    刚进门,就见院子里跪了好多人,各个都是五花大绑,很多人还是鼻青脸肿的,显然被暴打过。

    桑吉坐在二楼的宝座上,得意洋洋地指着楼下道:“罗先生,等会给你看看活剥人皮有多刺激好看。”

    苏三抓紧了手中的袋子,罗隐面不改色,走上二楼,用只有桑吉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桑吉老爷,内地的形势你是知道的,现在高压手段已经没有作用了,要恩威并施,不妨从这些叛徒开始,要想有自己的独立小王国,还得笼络民心啊。”

    “哈哈,罗先生,果然是大城市来的,说话一套套的。”

    桑吉大手一挥,也没说到底要不要将这些人扒皮,喊道:“摆宴,先摆庆功宴,边吃边看杀人,这才有意思呢。”

    苏三听到这话,手里的袋子又抖了一下,她装作有些难受的样子,扶着额头道:“这两天经历太多,休息不好,头疼,我先休息一下,你们谈。”

    说着接过罗隐手里的木盒子,拎着布袋匆匆上楼。

    桑吉看着苏三的背影道:“瘦了一点没有我们西康的女人丰满强壮啊,罗先生,你要是看中哪个女奴尽管说。”

    罗隐摆摆手道:“不谈这个,桑吉县长,咱们谈谈合作的事情吧。”

消失的神族(二十)

    苏三回到客房,将盒子和袋子都放到床上。

    小翠委委屈屈地说:“这个碗真是太可怜了,哎,我们到底是什么人呢,怎么会有这样的命,永远死不了,现在倒好,成了骨头架子还是无法死去,一直活着活着。”

    那个碗说道:“感谢你们把我从那里带来,那些香烟真是要熏死我了,还有那些酥油味,腥膻的不行。”

    苏三问:“你能被做成圣物不该是他们中的大德高僧吗?如果没有相同的信仰也不会拿你做圣物吧?难道你不是藏地的人?”

    “我真是被害苦了,我……”

    那个碗发出一阵悲鸣。

    苏三想到他在有知觉的情况下被做成碗,那个过程是非常恐怖了,也难怪他提到这些会如此悲哀。

    小翠低声道:“知道你过去很惨,现在好了,苏小姐把你带出来,我们可以在一起聊天了,找到同类的感觉真好,这世间不止有我一个啊。你讲讲你是什么情况。”

    那碗沉默了一会,问道:“啊苏小姐,你是姓苏的。”话没说完,他忽然停住,接着喊道:“站在门口做什么?”

    苏三看向门口,林小姐不好意思地走进来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这几天在西康经历这么多事,反转又反转,又见识到人世间最黑暗的社会模式,苏三现在对西康这地的人已经没有任何好感。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和林小姐有关,苏三看到她心里就很不舒服。

    那碗忽然问:“你说你是神族后裔?”

    林小姐点点头。

    她做为明妃,过去一直跟在老活佛身边,看到过太多的奇怪事情,因此看到一个嘎巴拉发出男子的声音觉得很正常。

    “是我出生后有活佛判定我是神族后裔,这也改变了我以后的命运。”

    “你二十岁时和现在相貌状态一样吗?”

    “那当然是不一样的,人是要变老的啊。”

    那碗发出笑声:“那还是个鬼的神族啊,神族是永远都不会老的,只能因为种种意外死去。”

    “什么!不会老!”

    小翠发出瘆人的尖叫声:“天啊,天啊,苏小姐我兴奋的要死掉了。”

    “从理论上看你已经死了,小翠。”苏三故作冷静地提醒她,其实内心也是波涛万丈,她怎么也没想到小翠竟然是神族的后裔。

    那碗听到小翠这么激动,问道:“莫非你真是我的同类,你可记得自己活了多久了?”

    “我……记不得了,反正最早有记忆时候是在咸丰年间,我还躲过长毛呢,后来就一直不长,永远是个小姑娘模样,我只能不停地变幻身份四处漂泊,后来终于被人杀了,我以为这次好了可以完结我的生命了,没想到人死了骨头还会活着。”

    “果然,你是我的同类,你才是神族后裔。”那碗深深叹口气,“这位小姐,你是被喇嘛害了,你根本不是神族后裔,和我们神族没有一点关系的,哎,真是可怜啊。”

    林小姐以手掩面,双肩不住地颤抖着。

    苏三本来是对她充满了怀疑,此刻看到她这么悲伤,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心里也是不太舒服,伸出手搂了她的肩膀一下安慰道:“其实这样也蛮好,你一直对神族后裔的身份耿耿于怀,现在好了,终于解脱了,不会再为这件事烦恼了。”

    林小姐听苏三这么说,哭的更厉害了。

    苏三隐隐觉得事情一定不这么简单,她一把抓住林小姐的胳膊问:“难道,难道你和桑吉做了什么交易?”

    林小姐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苏小姐,我求求你,一定要帮帮我,我……我和桑吉说我能找到神族。”

    “那你就去找啊,干我什么事?”

    苏三语气生硬,掰开她紧握自己的手。

    林小姐几乎是趴在地上了,苏三第一次看到她,就觉得这个人很孤傲很古怪,但是现在,她几乎将自己低入尘埃。

    事有反常必有妖,曾经孤傲的林小姐忽然成这样,苏三的不安愈加强烈。

    小翠现在俨然当苏三是自己的主人一般,这一路上也清楚林小姐的个性,见她这样,不由发问道:“你怎么成了这样,难道是对不起我们家苏小姐?”

    话音未落就见罗隐怒气冲冲进来,林小姐吓得哆嗦成一团。

    “林小姐,你的算计真好!”罗隐指着林小姐,狠狠地说。

    “到底出了什么事?桑吉和你说什么?”

    苏三有些担忧,因为罗隐的脸色非常不好,很是生气的样子。苏三想应该不是桑吉那套什么建立独立小王国自治的理论,为这些事罗隐断不会气成这般。

    “我们这位林小姐把咱们都出卖了。”

    罗隐渐渐冷静下来,关严门低声说:“她私下和桑吉做了交易,答应我们一起去寻找神族的天珠!”

    苏三怒道:“她有什么权利代表我们做决定?有毛病啊?神经!”

    林小姐哀哀地哭着,苏三现在看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给她两个耳光。

    那碗忽然问:“那个桑吉要天珠做什么?”

    “他想永生,他说当初得到神族的帮助,吃了他们的什么药,返老还童,可是这药无法让他永远不老在,这两年他明显感到体力不足,现在知道我是神族后裔,想利用我去寻找神族。”

    “那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苏三有点气急败坏。

    她过去遇到什么事都非常冷静,今天是第一次这么怒火冲天。

    她觉得自己要被林小姐气死了,这个女人搞出那么多事,现在更厚颜无耻的将自己和罗隐拖入危险中。

    林小姐讷讷的不说话。

    罗隐冷笑:“你不好意思说对吧?做都做了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她和桑吉说我们在上海在成都如何如何有能力,能破案,能追查线索,桑吉脑子一热就决定让我们和她一起去寻找神族的天珠!”

    林小姐解释道:“反正你们也要去拉萨的,现在一起去不是正好吗?桑吉也会派人一路保护我们。一举两得啊。”

    “哼,保护?怕是监视吧?”罗隐也很讨厌被人控制的感觉。

消失的神族(二十一)

    “颠的我骨头都要碎了。”苏三下马时,藤箱里的小翠用极小的声音嘟囔着。

    这天傍晚时候大家到了丽江。

    丽江在西康的南边,骑马走上一天就到了。

    苏三是第一次骑马,过去以为骑马威风凛凛,很是潇洒,最开始上了马背时还是很兴奋的,忘记了在西康被林小姐出卖的愤怒,高兴的连声尖叫,可是骑马走了一个多小时,苏三就彻底失去了最初的兴奋。

    颠簸!颠的浑身都要散架子了!因为是初次骑马,苏三不敢让马走的太快。

    桑吉这人野心很大,既然选定罗隐去冒险,配备的一切东西都是最好的,给他们选的马都是很棒的高头大马,这可苦了苏三,要在罗隐的帮助下爬上去,下马的时候也得找人帮忙,弄的她都不敢上厕所,多尴尬啊,在罗隐帮助下马,然后再找个背人的灌木丛,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她去干嘛了。这一路上也只能是林小姐下马找地方方便时,苏三才跟着一起去。这样的时候多了,罗隐也就明白了,只要林小姐停下来就将目光投向苏三。看到苏三目光羞怯,就主动上前帮助她下马。

    这样走走停停,到了丽江,苏三只觉得大腿酸疼的站都站不住,大腿根内侧火辣辣的疼,估计是磨破了。苏三松开罗隐的手,握拳敲了敲后背道:“过去看人家骑马英姿飒爽,到了自己才发现这风采不是谁都能享受的,太辛苦了,我宁可做那个颠簸的马车,顶多胃颠到嗓子眼,还不至于大腿疼的走不动路。”

    罗隐笑了,目光扫过丽江古城墙:“三姐就喜欢骑马,马术也好。也不知道现在她还骑不骑马,那个文韶光看着蛮封建的,假正经的样子,也不知能不能由着她性子来。”

    苏三笑道:“你放心吧,就你三姐那脾气,什么百炼钢,都成绕指柔了。”

    林小姐指着前方说:“这里我来过,我知道一家客栈……”“停,你以为我们还会相信你吗?”

    苏三冷冷地瞟她一眼,目光中充满了不屑。

    身后的一个西康人叫做旺堆的说:“罗先生,我去找客栈吧。”

    桑吉为了监视他们,明着派了一队六个人做保镖,带队的旺堆,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相貌和桑吉有几分相似,苏三认为他可能也是桑吉和女奴的私生子之一。

    这个旺堆一路上老实巴交的,很少开口,只是默默一路跟着,到中午需要吃饭的时候就带着人挖坑架锅,烧茶烤肉,把还把最鲜嫩的小羊肉切下来给苏三,看着是个挺本分的人。

    但是苏三现在对这些西康人满是戒备。刚开始以为西康地方民风淳朴,没想到很快就被卷入这里的纷争中,这才看清原来不管是哪里,人性都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罗隐看看旺堆,点点头说:“麻烦了。”

    看他带人走了,苏三拉拉罗隐的袖子小声说:“为什么要他去找客栈啊,我可不敢相信这些人了。”

    “无事的,桑吉要靠我去寻神族和天珠,他不会做赔本买卖,让他们找客栈总比林小姐找要好得多。这个林小姐,实在叫人搞不清到底是什么想法。”

    过了一会,一个保镖过来说客栈找好了,他带大家过去。

    林小姐的脸色很不好看,低头跟着苏三他们一起走到一家客栈。

    这客栈挂着的木匾额,上面写着木家寨。

    那旺堆指着匾说道:“这里的人多半姓木,姓和,据说木姓是土司家的姓,都是贵族,和姓是民姓,这个客栈叫木家寨,可能是个贵族开的呢。”

    苏三笑道:“木家寨,我们内地有个演义,说穆桂英的山寨叫做穆家寨,当然不是一个木,不知这里可否有个穆桂英等着我们。”

    一行人走进去,早有小二乐颠颠地出来道:“本店包食宿包您满意。”

    这丽江是云南往西藏、尼泊尔等地去的交通要道,早年的茶马古道很有名气,南来北往的客商多,店小二也都早学会了见人下菜碟,他见那对男女内地人打扮,衣着不俗,像是内地有钱人,那几个西康汉子背着火枪,腰胯长刀,各个彪悍异常,对这俩人恭敬有加,明显是保镖;跟着一个面目枯槁的西康女人,想必是仆妇,因此断定这是个大买卖,连忙就迎了上来。

    罗隐说:“准备好房间,都有什么吃的?这一路上真是颠簸的饿了。”

    旺堆则拉着那小二分派房间:苏三和林小姐一间房,他和罗隐一间,剩下五个人找个大通铺就可以了。

    苏三听着他这么分派,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果然,这人看着老实憨厚,其实一点不傻,这是要时刻看着罗隐,一个盯一个,真是好算计。

    罗隐自然明白,也不说破,只说饿了,房间先去准备,先吃饭。

    那小二张罗人去准备房间,又围着罗隐介绍本地的美食特产。

    苏三指着旺堆道:“你只管把好吃的好喝的都端上来,结账就找这位,记得啊。”

    小二点头哈腰道记得了。

    旺堆面无表情地点头道:“嗯,好吃的都送上来吧。”

    小二乐呵呵地去通知后厨准备,因为人多,围坐了两张桌子。

    苏三罗隐和林小姐旺堆坐在一起,剩下那五个人坐在一起。

    过了一会,一个俊俏的小男孩拎着大茶壶过来了,手里还捧着一摞茶碗,挨个往桌上一摆,动作干净利落。

    苏三看这男孩子不过是十多岁的样子,拎着那么大的铜壶动作还很轻盈,叹道:“这孩子的力气倒是蛮大的。”

    小男孩低眉顺眼给大家都倒上茶水,苏三喝茶的时候,觉得身边的藤箱微微地动了一下。

    她心知定是小翠看到了这俊俏的小男孩,又开始春心萌动了,便轻轻拍了一下藤箱,果然里面传来细不可闻的叹气声。

    苏三哑然失笑,心道这个小翠啊真是没有办法,死了都要爱!

    男孩子拎着壶回去了,过了一会菜陆续上来,又是一个看着比他年纪略大的男孩子端着托盘来上菜。

    这个男孩子和之前倒茶的那个长得很像,都是白净清秀,苏三他们进城的时候,发现这地的人多是皮肤黎黑的,想必是日光太足的关系,这两个男孩子却肤如凝脂,长得干干净净的,让人一看就心生喜欢。

    藤箱又动了动,苏三暗笑着问:“小伙子,你和送茶的都是这里的伙计?”

    那男孩子笑笑说:“这是我家开的客栈,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我便是。”

    苏三又拍拍藤箱,意思是告诉小翠,人家是这店里的少东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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