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暧昧滋生
船一直在前进,不会为任何人停留,邮轮无情地撕开海面,大海的伤口很快愈合,海浪交融在一起,看不出曾经受到的伤害。
大海胸怀广阔,宰相肚子能撑船,人就不行了。
有些伤痕就算已经愈合,也会形成瘢痕,时刻提醒人往事不堪回首。
还有些伤,是刻在心底,随着时间流逝愈加刻骨铭心。
苏三扶着栏杆,看着远处,整个人痴了一般。
罗隐轻轻扶住她的肩膀,低声说:“你……”
苏三转过身,牵动嘴角勉强笑笑:“我没事的,只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罗隐刚要问,苏三指着前方说:“郝小姐过来了。”
郝小姐已经换上了一身衣服,和郑医生远远地走过来。
苏三冷笑:“脸皮厚起来菜刀都砍不动。”
“发生了什么事?”郑医生问。
汉斯笑眯眯地瞥了郝小姐一眼:“哦,华先生跳海了。”郝小姐被他的吓得浑身一抖,急忙躲在郑医生身后。
“华先生?”郑医生反问一句,汉斯说道:“就是清洁工华先生啊。”
郝小姐想到那个声称垃圾桶里没有裙子的清洁工,忍不住叫道:“天啊,他是姓华的,莫非是那个华微微的爸爸?真是太可怕了,艾尔莎也算是罪有应得哎。”
郑先生一头雾水,他向四周看看,显然刚才跳海事件已经被头等舱的很多客人看到了。出于矜持和礼貌,这些“上等人”们并没有走上前去,都在不远处三三俩俩地小声议论着。
汉斯笑道:“我的船长,发挥你威严气质的时候到了。”
船长不满地瞪他一眼:“那你呢?大副先生,你的工作只是跑到我的船上来认侄女?”
汉斯大笑:“你显然对中国式的称呼一无所知,那不是侄女,按照中国人的亲属概念叫做外甥女,哦,不过叫什么无所谓,我的孩子总要和我在一起,船长先生,容我提醒你,到岸后你需要物色新的大副了。”
船长哼了一声走过去向乘客解释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你们所知,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船上昨晚发生了非常恶劣的杀人案,就在刚刚,那个案子的罪犯在上帝的感召下承认了自己的全部罪行后跳海赎罪了。让我们为这起悲剧中的所有人祈祷吧。”船长说着带头在胸前划起了十字。
苏三看到船长的这番表演,微笑道:“上帝的感召下,呃?”
罗隐叹息:“我也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说话间他紧紧握住苏三的手,因为他发现那位汉斯先生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罗隐觉得自己必须宣布主权。
“郝小姐,你能详细谈谈华微微的事情吗?这也是解开艾尔莎被害真相的钥匙。”
罗隐不想让汉斯打扰自己和苏三的旅程,他知道苏三对案情最感兴趣,索性拉着苏三继续深究案情。
“那件事……”郝小姐看看郑医生欲言又止。她知道苏三和罗隐都不是善茬,怕自己不小心说错话颠覆了在郑医生心中的形象。
方才郑医生抱着她回医务室,低声安慰说做为医生,见过太多病人的生理反应,这些都是正常的,让郝小姐不要觉得难为情。
郝小姐在大庭广众下遗尿,羞得什么似的,一直将头埋在郑医生怀中,此时听着他柔声细语解释安慰,耳边是他强壮有力的男人的心跳,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郝小姐怦然心动,抬头看上去,是一个铁青的冒出点胡子茬的下巴,靠在他怀里,能明显感觉到这可不是个真正的文弱医生,他双臂结实有力,郝小姐能感受到他胳膊处一跳一跳的肌肉,想到如果被这样一双有力的肩膀紧紧搂住,那一定会叫人浑身酥软想要窒息的。
医生的职业很好,听人说跑船的薪水也高,大不了将来自己开间诊所。而且这个人长得也好看,看着斯斯文文,白大褂下面却是一副好身板,郝小姐心猿意马,直到郑医生将她放下,她才忽悠一下转回了现实。
“郝小姐,你需要换一下衣服。你的行李在哪里?我去帮你拿?”郑医生低下头,斯文有礼。
郝小姐不好意思地说:“真是麻烦你了郑医生,我有个小箱子,就在你舱室的床下。”
郑医生将自己的舱室让给了郝小姐,他住在医务室内。于是郑医生说道:“稍等。”便转身去舱室取箱子。
郝小姐激动的双手捂住脸,心里有雀跃也有担心。自己方才可是狼狈之极,这位郑医生说是没有嫌弃,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一个年轻有为的医生,这样的职业地位,牢牢抓住也还不错啊,就算是骑驴找马,总也得靠人带自己一程,人生啊就是一级级的台阶,那些生命中出现的男男女女,作用不就是自己脚下的台阶吗?蹬着他们一步步往上走,他们也埋怨不了什么,毕竟自己付出了耐心,有一天也许是身体,愿赌服输。
待郑医生拎着郝小姐的箱子回来时,不知道这为小姐的心里早已经是百转千回,将他看成一块大肥肉,能帮助她摆脱现在尴尬危险境遇的救世主。
郝小姐脸红红地去医务室的卫生间擦洗身体,她故意将盆子里的水撩得清脆,如大珠小珠落滚落玉盘。等请洗完了,在里间娇滴滴地惊叫:“呀,我忘记带拿衣服了,郑医生,能不能麻烦你帮忙……”
郑医生只能将郝小姐收拾好的衣服拿在手里,不去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从卫生间的门缝往里递。
门缝里透出好闻的香气,郝小姐的手软软滑滑,接衣服的时候轻触他的手心,还在里面轻轻挠了一下。‘
郑医生心里忽悠一动,别过脸去:“郝小姐,你接好了。”
“哎呀,掉了呀。”
郑医生急忙问:“什么?”
“好滑。”郝小姐说着,抓着郑医生的手往自己身体上靠。‘
郑医生手指忽然触到一处绵软浑圆,指尖先是一抖急忙蜷缩起来,指甲又不小心在那处划了一下,引得郝小姐浑身颤栗,又生生地忍住呻吟。
郝小姐小声说道:“哦,谢谢你啊郑医生。刚才真是丢脸死了,幸亏你是医生。”
“嗯,我是医生。”郑医生加重语气说了一句,像是提醒自己,然后急忙缩回了手。
郝小姐微微一笑,看向镜子中千娇百媚的自己,将手放在郑医生方才不小心触到的那地方,轻轻按了按道:“嗯,很有弹性,一定能迷住他。”
这会郑医生见郝小姐神情恍惚,顿时起了怜香惜玉的心:“罗先生,既然杀人凶手已经跳海死了,你还问郝小姐这些事做什么呢?每个人也许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刨根问底不好吧。”
苏三却笑道:“我是记者呀,刨根问底正是我的职业习惯。我觉得华微微的事情非常有报道价值,想做一个系列报道,郝小姐,你帮帮我好不好?你是那么善良清纯,想必也是很想为一个无辜受害的小姐讨回公道吧?”
第十九章 郎情妾意
“一位无辜被害的小姐,苏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郝小姐和别的案子有关?”郑医生面露不悦。
“是,她刚才被我舅舅放在栏杆上时候已经承认了,很多人都听到,郑医生不知道?”苏三语带讽刺。
站在一边的汉斯听到舅舅俩字,高兴地咧开嘴笑笑。罗隐看到他的笑容,不着痕迹地皱皱眉头,他总觉得这个德国人不是没有来头的,事情一定不会如苏三轻描淡写的那么简单。
“已经有一位年轻小姐香消玉殒,你们还想让更多的悲剧发生吗?再说,将人放在栏杆上的行为等同于刑讯逼供,我看郝小姐不过是为了自保才随意应答你们而已。”此刻的郑医生,站在船舷,海风将他身上白西装的领子翻过来,看在郝小姐眼中如高大威武的古代侠客。郝小姐情不自禁地低低叫了声:“谢谢你郑医生。“
苏三差点被这个是非不分的医生气得几乎倒仰,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罗隐。
“先生,你的家庭住址。”罗隐开口了。
“你要做什么?”郑医生神情戒备,郝小姐也急忙拉住他的手,显出害怕的神情,微微垂下头去,眼睫毛忽闪忽闪像上下翩飞的蝴蝶,她很懂得利用自己的美貌,非常清楚自己哪个部位是最美,最能打动人心的。
苏三见郝小姐这幅我见犹怜的样子,恶从胆边生:“郑医生,有时候看着美人在怀,其实也有可能是条美女蛇,不知何时会咬上一口呢。”
“多谢苏小姐提醒,我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能力,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郑医生点点头,温文尔雅。
苏三气的不想理他,心道真是活该,反正我提醒你了,仁至义尽,将来你被这美女蛇咬一口死去活来时候自己受着吧。
“先生你的户籍住址在哪里?”
罗隐继续问。
郑医生沉着脸回答:“上海上海,都在上海。”
“你呢小姐?”
罗隐明知故问。
郝小姐只好乖乖地回答:“我也是。”
“既然两位是中国人,上海市民,做为上海的探长我就有理由在这艘船上询问嫌犯,虽然这船属于英国。“
郑医生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想知道什么?这位小姐今天已经受了很大的惊吓。”他指指汉斯,“这位先生全无绅士风度。”
汉斯则笑眯眯地回击:“不,先生,我认为帮自己的孩子讨回点公道才是真正的绅士,要知道,普希金先生还是决斗而死的呢。你能说那不是绅士吗?谋害我的亲人和将白手套扔在我脸上有何不同?念在对方是位小姐,我才只是警告而已,若是先生,我的子弹恐怕此刻已经穿透他的脑壳了。”汉斯这一大段话都用英文说的,说完还别有用心地看了罗隐一眼,罗隐则毫不犹豫地瞪回去,心道敢威胁我,德国佬!
郑医生被汉斯呛的无法开口,郝小姐只能小声地说:“罗先生我已经承认了错误,艾尔莎也死了,你们何必揪着过去不放。”
“我只想知道,那位华先生的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艾尔莎都做了什么,毕竟我要给艾尔莎家人一个交代,”
罗隐叹口气:“她是和我一起来度假的,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你要我怎么面对她家人。”
苏三听到罗隐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惋惜,眼睛便看向蔚蓝的大海。汉斯则饶有兴趣地故意插嘴:“先生,你对那位小姐的死很是惋惜呀。”
罗隐没搭理他继续追问:“我必须知道艾尔莎和华小姐,华老先生到底是有什么恩怨,刺激的华老先生费尽心机非要杀死她,死后还要辱尸。”
郝小姐始终低头不语。
郑医生劝说道:“郝小姐,清者自清,你没有做错什么,不妨将实情都讲出来,省得这位探长冤枉你,坏你的名声。”
郝小姐此刻不得不抬头,泪眼盈盈:“其实,我真的是被迫无奈的,是艾尔莎,她在学校里私下介绍家境不好的女孩子给有钱有势的人,那位华小姐人长得美就被她盯上,艾尔莎用尽办法威逼利诱,那位小姐就是不答应,后来她就在一个聚会中,在华小姐的茶水里下了药。”苏三听到这,想到她给自己喝的水,冷笑道:“华小姐自然是百般防备艾尔莎,如何还能中了道,那药恐怕是郝小姐你下的吧?”
郝小姐脸色苍白,眼泪一串串掉下来也顾不得擦,当真是梨花带雨平添了三分动人姿色。
“我也是没办法,我爸爸在她家名下的纱厂,得罪了她我们一家子要被赶到大街上喝西北风去。”
她说到这里低下头去擦眼泪,郑医生轻轻拍着她后背,格外体贴。
“后来呢?”罗隐的心已经沉了下去,他根本就想不到曾经青梅竹马的艾尔莎背地里竟然如此,亏得三姐还说她心思单纯听话。
“后来华小姐被药倒了艾尔莎为了报仇,就找了一群阔少把她给……华小姐醒来受不了,反抗的时候跳楼自杀了。”
罗隐大怒:“这件事为什么警察局都不知道?”
郝小姐冷笑:“艾尔莎的家人和那些阔少家人把事情压了下去,他们一起作证华小姐是喝多了失足坠楼,华家能怎样?罗探长,你有能耐去抓那些真正害死华小姐的公子哥们,非揪着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呢?”
苏三也冷笑:“助纣为虐的弱女子也挺少见的啊。”
郑医生则搂住郝小姐肩膀道:“郝小姐把事情都讲完了,这下你们该放过她了吧?”
郝小姐说出真相忐忑不安,听到郑医生这么说话,感动的伏在他怀里呜呜呜地哭起来。
苏三现在最恨这白莲花哭,气的跺了一脚,扭头就走。
汉斯急忙跟上,嘴里嚷着:“我的孩子,快给我讲讲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
罗隐不想让苏三和汉斯多接触,也连忙跟上去。
甲板上只剩下郝小姐紧紧依偎在郑先生怀中,衬着蓝天白云,碧蓝大海,远远看过去,端的是郎情妾意,似乎要享受这旖旎时光呢。
第二十章 各有肚肠
晚饭时,汉斯一直跟在苏三周围,罗隐看在眼里格外厌烦。
他不喜欢汉斯。
虽然汉斯口口声声称苏三为我的小姑娘,自己是苏三的至亲,可罗隐实在看不出这个舅舅和苏三哪里长得像,苏三说自己是混血,他才不信呢。
“我的小姑娘,尝尝这个,这是我家乡风味的香肠。”
汉斯殷勤地向苏三介绍德国美食。
罗隐认为做为战败国的国民就该老老实实夹紧尾巴做人,这汉斯身高超过一米九,金发碧眼,往哪一站都特别打眼,坐在苏三身边指点这个说那个,罗隐看在眼里心里疙疙瘩瘩。
“罗,你好像很不喜欢我。”
汉斯忽然问道。
罗隐点点头:“对,不喜欢。”他回答的非常干脆。
苏三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因为我要带susan走?”
“呵呵,你想带她走?总得能带走算啊。”罗隐一笑,“三三有自己的生活,有独立的见解和意识,你认为她会跟一个偶然遇到,也不知道真假的人走?”
“怎么能说不知道真假呢?请相信我,不是我抛弃了你,我的小姑娘,那段时间我奉命在……在很远的地方,完全不知道实验室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是去年才辗转回来,如果我一直在实验室,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汉斯说到这里,语气有些激动。
“那你当时在哪里呢?”罗隐追问。
汉斯迟疑一下摇头道:“这个,恕我不能说。”
罗隐冷笑:“你一口一个你的小姑娘,却连自己去过什么地方都不能说,诚意何在?”
汉斯解释道:“每个人都有一点自己的小秘密,我不能说的事情和susan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看着苏三很是感慨道:“我离开时她只有两岁多,之前一直是我一个人在带她。她第一次说话,第一次走路,每个场景都深深地印在我心里,请相信,没有人比我更爱susan。”
苏三听到他这话忽然愣了一下,罗隐以为触动了她内心的伤痛,低声问:“想起了什么?”
汉斯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苏三放下咖啡杯,看看汉斯也看看罗隐说道:“我还是觉得华先生也许不是凶手。”
“可是他不是承认了吗?”汉斯不解地问。‘
罗隐思忖一阵问道:“你的意思,他是为了保护什么人?”
“汉斯,你会对女孩子无礼吗?”
苏三忽然问道。’
汉斯头摇的像拨浪鼓:“哦,不,可爱的女孩子是上帝的宠儿,需要我们珍惜的。当然,那位郝小姐除外,她并不可爱。”
“假设我们假设一下,汉斯,你说你是我父亲一样的存在,对吧。”
“嗯哼,你完全可以当我是你的父亲。”
汉斯说完还骄傲地看了罗隐一眼。
“汉斯,请你用父亲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一个父亲,虽然生活清贫,做着一份卑微的工作,可他大方磊落说话不卑不亢。”
汉斯点头:“哦,你说的是华先生,不错,这位先生虽然来的时间不长,给我印象很深,他是个很有礼貌的人,有绅士风范。”
“这样的父亲可能会杀死伤害女儿的仇人,但会做辱尸这种事情吗?”苏三问。
罗隐一直皱着眉头思索着。
汉斯则回答道:“我想了下,如果是我的孩子,哦,我是说如果假如,上帝会保佑你的我的孩子。”他看着苏三语气真诚,苏三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我的小姑娘被人那么对待,我会将那个人拍成肉泥,但我不会用那种侮辱尸体的方式,因为……毕竟那也是个年轻的女孩子,身为父亲还是不能对和自己女儿相仿的小姐做那种事情吧?当然,我是从一个绅士的角度。”
“这就是我觉得无法理解的地方,华先生看着是个很有教养的人,虽然只是做清洁工,但思路清晰,态度大方自然,不是一个猥琐的人,为什么会在杀了艾尔莎后还要侮辱她呢?”
“报复,最疯狂的报复是不需要理由的吧?”罗隐提出异议。
“可我总觉得华先生不像是那么丧心病狂的人,他只是一位失去女儿的父亲,会对和自己女儿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做出那种事情吗?”
苏三看向汉斯:“对吧,汉斯。你是能理解的?”
罗隐有些不太高兴:“他认为?他现在为了讨好你,你说什么他都会认为是对的。”
汉斯反对:“喂,年轻人,你不能这样,susan问我的事情我都是经过考虑的,对,深思熟虑。”
“总之,艾尔莎的事情告一段落,有证人证言,我可以向她的家人交代了。”
罗隐其实对这件案子也是非常纠结。
艾尔莎再不好,也是他从小认识的朋友,那时他1岁,艾尔莎6岁,跟着父母来到罗家,怯生生地走过来说:“隐哥哥你带我去抓蜻蜓吧。”如果人不会长大该多好,罗隐是个探长,见识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案子,做梦也想不到艾尔莎会变成那种人!她缺钱吗?缺人捧吗?答案都是否定的,那她为什么要去做那些事?只为了刺激好玩还是为了建立自己的人脉?如今人已经死了,罗隐找不到答案,只求给艾尔莎家人一个交代,至于尸体受辱罗隐不打算告知艾尔莎的家人。
这时前方响起轻笑声,郝小姐和郑医生相依相偎走过来。
郑医生抬头看到他们,微笑着点点头,郝小姐则像是没看到似的,昂着头趾高气昂地走过去。
汉斯指着郝小姐的背影问:“东方女性不是含蓄委婉的?他们发展的好快。”
苏三冷笑:“我们这位郝小姐是不能以常人论的,对不对呀,好伟大的罗先生。”
最后这句话是模仿郝小姐和罗隐在甲板上的谈话,那时苏三严重晕船,听着郝小姐一口一个罗先生你好厉害啊,你好伟大啊,你好了不起啊。罗隐脸微微一红:“淘气。”
汉斯看看罗隐又看看苏三说道:“你喜欢我们susan是吧?”罗隐看着心道这不废话吗?
“不可以的,我的小姑娘要跟我回德国的。”
“你的德国?”罗隐冷笑一下,“现在已经今非昔比回去有什么意思?再说,我可从苏三身上看不到一点欧洲人的痕迹,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汉斯耸耸肩:“信不信由你。虽然我的国家现在遇到了困难,但请相信,它会再次强大的,我们日耳曼人是个伟大的民族。”
苏三冲罗隐眨眨眼,示意他不要在就这个问题和汉斯纠缠下去。
罗隐急忙将话题岔开问道:“郑医生在这条船上工作多久了?”
汉斯想了想说:“哦,他啊,才来没几天。”
苏三心里一惊:“没几天?到底是几天?和华先生是不是同时来的?”
汉斯点点头:“差不多是同时吧,来了也就一周?谁介绍来的我不知道,是在英国留学过的,船长很满意。”
苏三想,跟船做医生是很辛苦的,他一个英国回来的医生,为什么会选择做这份工作?
第二十一章 大好青年
“郑医生?”船长点点头,“没错,他是新来的,原来的医生在一周前忽然被人袭击了,没法跟船正好我的一个朋友介绍了郑医生过来,他是帝国理工学院医学系的高材生,我很满意。”
果然,苏三看看罗隐,发现后者也是紧锁眉头。
“郑医生和华先生认识吗?”
“这个?我是个船长,这么大一艘船,我不可能面面俱到。不过郑医生是个很好的人,船员们对他也很满意,说他是位英国绅士。”说到英国绅士时候,船长骄傲的大胡子一翘一翘的。
“他对所有人都很耐心认真,哪怕只是最粗鲁的水手,所以我想郑医生和华先生也会是很融洽的关系吧。”
苏三看到了郑医生的简历。
郑荣华,今年8岁,英国帝国理工学院医学系硕士,去年三月份才回国,之前在一家美国人的医院里工作。来到邮轮上工作是因为从小对大海的梦想。
这理由似乎无懈可击,因为谁都不能小瞧梦想的力量。
罗隐决定,船一到香港就给苗一发电报,调查郑荣华的全部资料。
两个人从船长室出来,苏三的手不住在空中比划着,做出开锁的动作。
罗隐问:“你在做什么?”
苏三指着自己说:“我在想,艾尔莎死的时候房间是锁着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发现门锁着敲不开去找大副汉斯要钥匙的人是华先生,现在想来也许一切都要打折扣。”
吃饭的时候,罗隐还认为苏三将事情想复杂了,可是现在罗隐认为苏三说的有几分道理。既然是华先生第一时间发现的现场,那么之前的很多证言都是有问题的。
华先生是一个愤怒的悲伤的父亲,但他不疯狂,从他的脸上能看出悲伤无奈,看不到疯狂,这样的父亲可以杀人,但不大可能做出辱尸行为。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该多么变态疯狂。
打折扣?
苏三犹豫一下,罗隐拉着她直奔汉斯的房间。
“汉斯,华先生找你要钥匙是什么情况?”“
汉斯正在睡觉,被人吵醒勃然大怒,直到揉揉眼睛看到苏三站在面前,立马眉开眼笑。
“我很喜欢睡觉。”汉斯说。
罗隐眉心拧成一个疙瘩:“说重点。”
“重点就在这。”汉斯双手一摊表示对罗隐很是无奈,“早上我正在睡觉,哦,用你们中国人的说法,我正在和周公约会,那位华先生忽然就敲门进来,说有个什么舱室的人很奇怪,需要钥匙打开去看,我就指给他放钥匙的柜子。”
苏三顺着他的手,打开柜子,里面一排排挂着钥匙,每把钥匙上都贴着房间号的标签。
苏三夸赞:“很整齐嘛。”
汉斯很骄傲:“那当然,本人做事就是这么认真。”
“然后华先生找到钥匙拎着钥匙去开门,那你呢?”罗隐追问道。
汉斯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没有马上下床,等了一会才跟了过去,那时门打开了,华先生指着房间里的小姐说门是反锁的,打开后就是这样了。”
罗隐气的啪地一声拍他的床头柜:“为什么之前没有说这些?华先生可说是你拎着钥匙开的门!”
汉斯看看苏三又看看罗隐,小声问:“susan,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苏三黑着脸道:“是的,之前的说法和你现在的说法是完全不同的,之前华先生说是你来开的门,其实并不是。这是很关键的一个点,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这是一搜豪华邮轮,头等舱的客人非富即贵,他们若是知道一个清洁工就能拎着钥匙打开舱门,那是非常可怕的事情。我承认,我之前没有说出实情,我很困倦就让华先生拎着钥匙去,我随后就到,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情。”
汉斯耸耸肩,表示很无奈。
“一分钟的偏差都足以导致严重后果,亏你还是个以严谨著称的德国人。”罗隐讽刺道。
汉斯垂下头去,过了一会看着苏三问:“我的susan,你不会因为这件事不理我吧?我好不容易遇到了你,是上帝将你带到我身边。”苏三做个停止的手势:“我们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要解决的是抓到那个真正的凶手。”
“请相信我,以后你们问我的话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汉斯举手发誓道。
苏三和罗隐去郑医生的舱室。
站在门口刚要敲门,罗隐一把拉住苏三的手。
只听着里面隐约传来奇怪的声音。苏三好奇地贴着舱门去听,接着满脸涨的通红,心里暗自庆幸这是夜间,没有被罗隐看到自己的大红脸。
罗隐拉着苏三到了船的另一头,苏三有些感慨:“天啊,郝小姐和郑医生发展的实在太快了吧,这天才黑就……”
毕竟是个未婚小姐,苏三说不下去了。
“呵呵,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为了向上爬可以不择手段的,这种人没什么不可能。”
“可是郑医生还有很大嫌疑啊。”苏三有些犹豫,“我现在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郝小姐无论得到什么惩罚都是自找的,可毕竟是位年轻小姐,美好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又不希望她……唉,不过也是,华小姐再也看不到美好生活了吗,她的生命停止在最年轻的时候,在一个父亲的心中,她永远不会老去。”
苏三说到这里,语气无限怅然,罗隐断定她一定想起了别的事情,却又不好问到底联想到什么。
苏三叹口气活很快恢复了平静:“不要叫我玛利亚,我的恻隐之心只给值得的人,郝丽茹,她不配。”
夜色很深,今天发生了这些事情,晚上没有举办舞会,甲板上很冷清,大概客人们心有余悸都藏在各自房间。
罗隐忽然想到刚才郑医生房间内的声音,一股热流涌上心头,伸开胳膊将苏三紧紧搂住。
苏三被他搂的几乎透不过气来,声音发闷地问:“你要做什么。”
“嗯,做点情侣间适合的事情。”
“啊?你不要……”
“喂,年轻人,看到我的小姑娘在哪吗?”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汉斯的声音。
罗隐搂住苏三不放,苏三急了,身后在他腋下掐了一把,罗隐一疼松开手,汉斯惊喜道:“啊,susan,你不是想要多了解点事情吗?我们谈谈。”
罗隐想到明天中午船就到香港了,立马处于戒备状态:“你要带她去哪里?”
第二十二章 残酷梦境
汉斯执意以苏三的舱室曾经出事为理由,利用大副的特权给苏三又安排了一间房,这间和罗隐的房间相隔很远。
罗隐皱着眉头,他认定汉斯是故意的,这家伙不知道是在动什么歪脑筋。
汉斯看到罗隐表情不悦,得意地笑道:“按照中国人的传统,男女授受不亲。”
罗隐被他气笑了:“先生,我记得晚饭时还口口声声说苏三是德国人,要和你回德国去。”
“susan的确是诞生在我们德国的实验室,她当然是德国人。”
诞生在实验室是什么意思?
罗隐刚要问,苏三忽然说:“我是不想在这间舱室住了,一想到郝小姐曾经就睡在我对面,艾尔莎还在另一张床上……天啊,真是太恶心了,这两个人都叫我恶心。”
“是的是的,虽然只有一晚上,不能委屈自己。”汉斯频频点头。
罗隐只能将苏三的箱子拎到另一个舱室。
这间舱室离汉斯很近,离罗隐有些远,罗隐担心地叮嘱道:“你晚上要小心,哦,汉斯,你最好把这间房的备用钥匙交给我。”
汉斯笑道:“放心我这个舅舅一定会保护好她的。”罗隐心道我就是担心你好不好。
汉斯很细心的帮苏三整理东西,苏三则拉着罗隐来到舱外,在他耳边低声问:“可以给我一把枪吗?”
罗隐大惊:“你怕什么?”
“以防万一,这个忽然冒出的舅舅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我只能见招拆招了。”
原来苏三虽然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及父母的情况,但她还是不能完全信任汉斯。
一个外国人,忽然出现告诉给她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一切也太突然了。苏三经历过假的郭姨妈事件,是不会轻易相信这种认亲的把戏的的。但她内心还是有一些忐忑,毕竟还是太想知道那些事情了,如果汉斯所说的都是真的,苏三刻意冷淡回避不是太伤人心了吗?于是苏三想着还是做好提防,有一把手枪很重要。
罗隐听到苏三这么说,松了一口气。
他不怕这个舅舅是假的,就怕是真的。
若是假的,他自然有无数个办法让他万劫不复,若是真的,如果他以血缘亲情引诱苏三跟他去德国可怎办?
那个国家现在已经千疮百孔,罗隐可不放心苏三去那边吃苦,她吃过太多苦头,应该好好享受人生。
明白了苏三的心意,罗隐放心了:大不了一晚上不睡,在暗处守着便是,看汉斯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苏三终于可以安静地躺上一会,只觉得身心疲惫,这两天事情太多,第一天又严重晕船。这船在香港靠岸稍作休整后还要开到新加波,一直继续向英国去的,苏三心想以后的旅程应该会平静很多了吧?
只是艾尔莎死了,罗隐不知会不会在香港停留不走,处理艾尔莎的身后事。毕竟这次出行是罗三小姐的建议,艾尔莎出事罗家必须给人家一个交代。
想到这里苏三有点小郁闷,真是计划没有变化快,好不容易有个一起旅行的机会就这样被破坏殆尽。
苏三胡思乱想一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去。
睡梦中她恍惚又来到那间实验室。
桌子上是各种瓶瓶罐罐,一个女人背对着她在忙碌着什么。
“susan,要不要来点馄饨?”那女人转过身来,手里拎着的烧杯里装着的竟然是小馄饨。苏三心想一定很好吃,这两天在船上吃的都是西餐,哪有热乎乎的小馄饨吃着胃里舒服啊,果然是中国胃。不对,等等,在船上,现在是在船上啊,那么这只是一个梦?一个奇妙的梦?
“伊莲,你在给我的小公主吃什么?”
汉斯大步走过来:“哦,天啊,你又用烧杯煮东西了,这会有毒的!”
“不,汉斯,我都清洗过了。”被叫做伊莲的女人笑道,“你不觉得观察这个小小的实验室人类也是一个很好玩的事情吗?如果真有毒的话,她就是重要的数据提供者。”
听到这句话,苏三愣住了,手停在半空中,呆呆地看着那女人的笑容,只觉得浑身冰冷,脑子里有无数的问号:她是谁?她和我是什么关系?
“你疯了吗?susan是你的孩子!”汉斯蹲下身子抱起苏三。
那女人耸耸肩:“天啊,汉斯,不要开这种玩笑了,这个麻烦都是因你而起,你当初非要一时兴起研究什么人类试管,看看,这个副产品怎么办?失败的试验品,留着看着也心烦,不如处理掉算了。”
“她是个人,是生命,是你的孩子。”
汉斯加重了语气。
女人笑道:“行了,汉斯,什么我的孩子,我只是被你欺骗提供了一个卵子而已,我可从不承认她是我的孩子。”
此刻的苏三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在梦中还是现实,心里憋闷的想要哭出来。
这女人每一句话都像是要刺在她心头,鲜血淋漓,苏三想原来真相是这样的吗?我是从没有过父母的人,那个叫爸爸妈妈的人其实只是再一次科研试验中不小心创造出来的我?
我算是什么呢?
“好吧,汉斯,你把她带走吧,不要让她每天在我眼前晃,我怕自己会会疯掉的。”
“给我点时间,伊莲,你也知道我有了新的任务,这次任务非常凶险,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
“你是自找的,为了你所谓的帝国理想。”
女人撇撇嘴,忽然指着苏三道:“好恶心,她在吐泡泡。”她满脸嫌弃,身体向后退去。
苏三的心越来越冷,她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汉斯怀里,别过头去不看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和几次出现的馄饨姑娘相貌很相似,苏三知道那是自己意识中的母亲形象:有着朴实的烟火气,会煮香气四溢的小馄饨,寒冷的冬夜,将粗瓷大碗放在女儿的案头,看着她一点点喝下去,自己彷佛也跟着暖和起来。
现在她明白了,什么叫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因为得不到,才会出现那么多幻想。就像安徒生卖火柴的小女孩,在死前的最后一刻看到了虚幻的火炉、烤鹅、圣诞树和慈祥的奶奶,那些都是冰冷现实中得不到的东西。因为有渴望才会有幻想,当火柴熄灭,四周终究还是黑漆漆的冰冷的夜。
苏三擦了一下眼睛发现自己已经满脸冰冷泪水。
她真的无声无息的哭出来了。
“哭吧我的孩子,你都想起来了。”汉斯的声音传来,原来他就坐在自己床边。苏三伸手去够枕头下的小手枪,汉斯笑道:“你以为可以用那玩意威胁我?哦,不,不要对我这样,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想带你走。”“去哪里?”
“瑞士,我在那有个户口,够我们开心的活一辈子,你是我青春年代最快乐的记忆,也是帝国最繁盛时代的象征,我必须带你走。”
苏三坐起身,下巴抵着膝盖,茫然地看看窗外甲板上的灯光问:“你把他怎么了?”
“只是用乙醚迷晕了而已,放心我不会伤害他。”汉斯看看夜光手表,“好了我的孩子,我们该走了,天亮就会抵达香港,我不想和英国人的海关打交道。”
第二十三章 落海和私奔
“哐当当。”铁栅栏被打开。
开门的英国海关官员指着蹲在角落里的女子问:“先生,这是你要找的人吗?”
罗隐急忙点头:“是的,是的。”
船长在胸前又是一顿画十字:“谢天谢地,苏小姐平安。”
“现在是平安。不过我们更想知道一位体面的小姐怎么会落到海里。”海关官员挖苦道。
船长举手说道:“都怪我,我被坏人蒙蔽,结果让这位可怜的小姐被人劫持,感谢上帝,你们救了她。”
苏三神色萎靡面色苍白,罗隐蹲下身扶她起来。可能是蹲着久了,苏三腿已经麻了,跨出去一步身子向前一歪。
罗隐急忙搂住她的腰,低声问:“没有受伤吧?”苏三摇摇头。
三个人从海关监狱出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苏,你怎么会被汉斯带走,他不是你的舅舅吗?”船长问。
“对不起,我现在心里很乱。”苏三声音嘶哑,不想多提上午发生的事情。
“哦,对不起可怜的孩子。罗先生,艾尔莎小姐的尸体怎么办?你们还会继续跟船旅行吗?”
船长岔开话题。
“麻烦船长先生派人将尸体送到香港九龙警察局吧,我刚和那边联系过了,艾尔莎的后事完全由我处理。”
罗隐扶着苏三,走的每一步都很缓慢,他吸入大量乙醚,现在还有点头晕恶心,
原来今天凌晨,汉斯用乙醚迷晕了罗隐后,带着苏三坐小艇向岸边划去。
苏三那会被梦境伤透了心,稀里糊涂就被汉斯裹挟着上了救生艇。过了一会,海风一吹,苏三缓过神来,急忙问汉斯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不能在海关出现,我们先偷渡过去,想办法去瑞士。”汉斯说的轻描淡写。
看着黝黑的海面,苏三满心都是惊恐,这可是大海掉下去不是玩的。
汉斯看出她的担心,笑眯眯地用大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我的孩子,我可是奥运会的游泳亚军,放心,没什么可怕的。”
“你能游得过鲨鱼吗?”
汉斯哈哈大笑:“你也会开玩笑啊。”
“告诉我真相是什么?”苏三追问。
“真相就是这个世界只有我是你的亲人,所谓的父母其实都是混蛋,他们另有目的,只有我是无条件的爱你。”
“无条件爱我就将我丢弃在孤儿院?”苏三指责道。
汉斯边说话边用力划着桨,声音有点断断续续:“好吧,我的孩子,我只能告诉你这个秘密,那段时间我在……西藏。”
苏三不解:“你不是什么实验室的人吗?去西藏做什么?”
西藏,在苏三心中是非常遥远的存在,她搞不懂汉斯去那里做什么,雪山草地和他的研究有关系吗?
“是元首派我去的。”汉斯这句话吓了苏三一跳。
“天啊你是……纳粹?”
汉斯点点头:“我已经用药水消去了那个标志,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苏三整个人都懵了。
“我一直是元首的拥护者,你两岁多那一次,我是回德国参加一次大的行动。”
苏三并不清楚德国纳粹党的事情,只是模糊记得似乎是二十多年前开始壮大的,原来汉斯那时候就参与了,那么自己的父母……
汉斯看出她的担心安慰道:“他们是中国人,和这些政治上的东西没有关系,不过你不用为他们担心,他们只是你生物学上的父母,我才是最爱你的。”
苏三没有吭声,就听着汉斯继续讲道:“当时形势混乱,我被关进了监狱,我一直在196年才又来到中国,你母亲因为一项新的研究被派往北极,她托人告诉我把你交给了你的父亲,我去寻找你父亲,他因为研究意识永生,一直处于高度保密的状态中,我失去你们的线索。就在这时我接到了元首的命令,让我带着一个探险队去西藏,寻找……”
“寻找什么?”
苏三追问。
这时远处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汉斯警觉道:“有小艇在向我们靠近。”
“Schafer先生。”
隐约有声音传来。
汉斯心想反正被发现了,索性起身喊道:“是谁?不要告诉我是中国的龙王要招我去做女婿。”
“我们是CIA的,先生,你要知道和我们合作好过你去瑞士。”
声音越来越近,是美国人。
汉斯看向苏三:“是美国的中央情报局,美国人不会安好心的,我的孩子,我不能连累你。”
苏三不知道美国人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中央情报局是个什么机构。
汉斯看看越来越近的小艇,狠狠心说:“我喊一二三,一起跳。”
苏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汉斯一把扯着跳下了海。
在落水的那一刻,苏三喊道:“我不……”
可是已经晚了,一张口,咸涩的海水就往喉咙里灌。
苏三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任凭汉斯拽着自己向岸边游去。
只是四月,海水有点冷,周围黑乎乎一片,有小艇突突突的声音传来,雪白的探照灯在海面上照来照去。一个大浪打过来,苏三晕了过去,醒来发现自己被海关缉私船打捞上来,汉斯却不见踪影。
苏三对罗隐讲完全部事情,叹口气:“我真的是实验室的副产品,何止是没有父母。”
罗隐没想到她竟然有这么可怜的身世,紧紧搂住她说:“不要伤心了,都过去了,他们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你就是你,一个独立的个体。”
凌晨时他在海风吹拂中醒来,大步冲向苏三的舱室,看到里面空无一人后罗隐几乎要发疯,船一靠岸就发动自己全部力量寻找,辗转托了几个人,甚至动用了莫明的关系,终于被他知道今天海关缉私船救起了一个女子,罗隐和船长匆忙赶往海关监狱,于是就这样见到了苏三。
“吓死我了,真是吓死我了。”罗隐想起整件事心有余悸,对汉斯更是不满:你简直是光长身体不长脑子,自己都是一屁股烂事没处理明白还敢带着苏三走。
船长正带着人抬着艾尔莎的尸体下船,看到罗隐紧紧地将苏三搂在怀里,微笑着捋着大胡子道:“都说中国人感情含蓄,看来也不尽然。”
罗隐道:“最珍贵的宝贝失而复得,当然激动。”
“哈哈不是,不是指的罗和苏,我是说郑医生和郝小姐,咱们去海关监狱的时候,郑医生竟然和郝小姐一起私奔了!”
“什么?郑医生带走了郝小姐?”苏三和罗隐全都吃了一惊。
“是啊,郑医生留下一封信给我,呶,就是这个。”船长从口袋里掏出信递给罗隐。
信是用英文写的,说自己和郝小姐一见钟情,但郝小姐有个封建家庭,有包办婚姻,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他们决定私奔,自己在船上的工钱都不要了,只希望船长能原谅他。
船长摇头叹息:“原来郑医生和郝小姐还是罗密欧和朱丽叶啊。”
第二十四章 庙街好姐 (郝小姐番外)
细眼孙在榕树头的算卦摊子支了十来年了,白天还代写家信。住在这条街的多是不入流的,到了这70年代,后生仔大字不识一个的还大有人在,各个纹身大金链,将胸脯拍的啪啪响:“行走江湖,砍得很跑得快就好,学写字能做大学生吗?
是,会写字不一定是大学生,可能是占卜打卦的细眼孙,也可能是后街上那个一脸烂麻子坑的老楼-凤好姐。
好姐在这一带很有些名气的,当地的老人都记得,她大概是二十多年前出现在这里的,那时候模样生得好,水灵灵的杏核眼,樱桃小嘴,清纯可人,大家都说这这么靓的哪里像是在庙街讨生活的。
可她却一直在这里做上了皮肉生意,而且是来者不拒什么香的臭的都接,别说那些个纹了一身花的古惑仔,就是那些走不动路老人斑重重叠叠一身骚臭味的阿伯,只要颤巍巍来寻欢,都能满意而归,再加上什么花样都玩得开,时间久了在这条街上渐渐有了名气——名是臭名,这样烂污糟的人,是最最下等的,楼-凤?鸡都不如。
天色擦黑,沿街一溜店铺的灯光已经次第亮了起来。
细眼孙将扑克牌摆了出来,回头去看笼子里的小黄雀,这可是他吃饭的宝贝。
一双手抓起了牌,暴躁地将它们一字排开。
细眼孙都不用回头,那身劣质烟草混着廉价香水都遮盖不住的骚臭气息是好姐的标志,她一口大黄牙,脸上深深浅浅的麻子坑,听说是一次脏病后的产物,手里还拎着半截香烟,也不知是从哪里捡来的,死命地在嘴上裹了几口,才恋恋不舍远远地抛开去了。
“好姐,你又来玩。”
“怎么,开业做生意,你还不欢迎?”
好姐说话时总是侧着头,大概她也怕自己一开口就将人熏走。
细眼孙是见识过好姐花容月貌的时代,看着现在的麻子脸大黄牙,有时也不是滋味。两人毕竟曾经有过露水情,她来打卦细眼孙是不收钱的。
此刻便叹口气:“好姐,我们老相识了,我何时做过你的生意的,只是这命,不能总算,算来算去薄了哦。”好姐垂下眼:“我晓得,只是,不算上一算,这心里就不安生。”
“可是郑爷的人又来要钱了?”细眼孙知道,好姐做了这么多年其实一分钱都攒不下的,她是卖身还债,还的是郑爷的债。
这位郑爷年轻时看着斯斯文文小白脸一个,据说还是留英的洋学生,一口英语说的英国人都竖大拇指,称赞是标准的伦敦音。
现在想来这位郑爷在黑道上站住脚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候大陆上两个党打来打去,香港看似平静,两方面撤下来的人也不少,郑爷也不知走了谁的路子,拉起一竿子散兵游勇,将本地老牌帮会打德落花流水,三年的功夫就一统整个黑道,而好姐就是在那时候被郑爷的人送到了庙街,黑天白天的接客,什么样的客人都不能拒绝,什么花样都要玩得来,可偏偏自己又落不下几个钱,皮肉换来的钱都被郑爷手下拿走。
就这样,二十年过去,好姐从原来的好妹熬成好姐,如果命够长还要继续熬下去,被人叫做好婆,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被郑爷的人赶着到街上去拉客。
长期纵欲卖笑生涯严重损坏了她的健康,脸上的麻子坑是当年惹了脏病落下的后遗症,大黄牙是劣质香烟所赐,更多时候,她连最便宜的烟都买不起,只能站在街头捡几个烟屁股,也不管什么人扔的,赶紧塞进嘴里贪婪地吸干净,剩下焦黄的过滤嘴还要放在鼻子前用力一闻,闭上眼睛满眼陶醉胜高-潮,烟瘾犯了就是这么折磨人。
前几天阴雨,好姐的脚就有点颠,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
细眼孙问:“好姐,你腿疼不疼?”“疼啊,疼的要死要活,一到下雨天就像有小虫子爬。唉,这伤有些年头了。”好姐叹口气,捶捶不争气的腿。
细眼孙看看周围无人,小声问:“是……郑爷打的?”
好姐听到郑爷两个字,浑身一哆嗦,连连摇头:“不是的,自己摔的。”
细眼孙老江湖了,一眼看出她撒谎,也不说破,掏出香烟来递给好姐一支。好姐高兴的眉开眼笑,就着他的手对个火,飞个媚眼给他道:“收了摊去我那玩玩。”细眼孙摆手:“别了,我现在是有老婆的人。”
好姐知道细眼孙最近才结婚,听说娶的是从那边逃运动过来的,便低声问:“你那老婆是那边的?”细眼孙格外得意:“可不是什么乡下的,是正经的上海小姐哦,皮肤白身条顺。”
好姐撇撇嘴:“上海怎么得了,头二十年我也是咯。”
“呵呵,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好姐见细眼孙不信,接着说了几句上海话,细眼孙听着和自己老婆的口音还真有几分相似,便问她:“那你怎么就来到这里,还得罪了郑爷呢?”
好姐吐个烟圈,抬眼看那烟圈渐渐消散,理不直扯不断,过了许久才说道:“其实,我本来是和他私奔来着,没想到他骗了我,我陪了他好几年,他得意了就甩了我,把我送到这里每天接客。”
细眼孙可不信这套说辞。郑爷是谁,跺一脚,整条庙街要抖一天的人物,这样的人物没有关云长的义薄云天哪里能笼络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对一个自己抛弃的女人赶尽杀绝。
好姐看出细眼孙不相信,笑了笑:“我也算自作孽,只是这还债还得太久了些,他这人,实在太狠,我也早该知道,艾尔莎死了他都不会放过,何况我这个大活人,偏偏我还生来就贱,舍不得死,就这样混吧,那天死了,随便扔出去野狗吃了也就一了百了,这辈子的债也彻底还完了。”
“赤佬,你出摊来也不安稳。见到女人就软骨头,什么骚-臭的也能对上一晚上!”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好姐只觉得这声音像是记忆中的,急忙转过身愣愣地看着走过来的年轻女人。
二妹该有多大了?三十岁还是三十五岁?
那女子越走越近,借着灯光看清好姐的脸,哎呦一声,摇着手帕道:“你就是庙街最污烂的好姐。”
细眼孙喝道:“莺莺,你怎么说话的。”
“哎呦,对一个麻子鸡还能怎么说话啊,细眼,别以为你那点破事老娘不知道,整条街打听打听,这女人可是做的好事呢。”
好姐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叫了一声:“二妹。”
那叫做莺莺的女子听到二妹俩字,上下打量着好姐:“你叫我什么?”
“二妹,是我。”
好姐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郝莺莺看着她冷笑道:“故意的吧,知道我在家的时候是叫二妹,故意恶心我呢,谁认识你这种老鸡。”
好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低下头擦擦眼睛说:“是,我认错人了。”说完转身就走,踉踉跄跄的。
有人见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走来,纷纷避让,离得近的捂着鼻子瓮声瓮气:“这骚-臭老鸡跑什么呢?”
“哈哈,可能是追没付钱的阿伯吧?”
男人们嘻嘻哈哈地走过去,在他们眼中,这女人丑的来怕的来臭的来。
好姐眼睛红红的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内,郑爷的人已经等在那了。
“钱呢?”那人问。
好姐摇摇头:“我老了,人又丑,今天没挣到钱。”
那人火了,一拳打在好姐胸脯,嘴里还说:“奶松似麻袋了,不如割掉喂狗。”
好姐也不躲闪听着那人的拳头捶在自己瘦骨嶙峋的身上,砰砰砰的响如擂鼓,心想:我这样的人没有自杀的勇气,你不如一拳打死我。
第二十五章 老友看戏(郑先生番外)
“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帝女花带泪上香,愿丧生回谢爹娘。偷偷看,偷偷望,佢带泪暗悲伤。我半带惊惶,怕驸马惜鸾凤配,不甘殉爱伴我临泉壤。……”
台上,帝女花悲悲切切,莫太太摇着扇子和郑太太咬着耳朵。
“这些词我大半听不懂,就觉得怪悲凉的。”
郑太太是典型的岭南美人,椭圆脸大眼睛,三层的眼皮儿,甜蜜蜜的糖醋小排,伶伶俐俐地笑着:“都说这俩是名角,别看我是潮州人,并不喜欢的。”
两位太太正说这话,就见莫明挎着一位女子走过来。
郑太太忙一推莫太太:“快看你家莫先生。”
这语气带了几分真情实意的惶恐。莫太太本来是柳眉倒竖,直到俩人走近了,惊喜地冲过去,搂住那女子又叫又跳像是小孩子:“苏姐姐,天啊,真的是你,哇,这么多年你都没有任何变化,叫我看看。”
说着身后去捏那女子的粉腮,那女子笑道:“莫名其妙,管管你老婆。”
莫明摇头:“这可不怪我,还不都是你宠得她。”
莫太太笑嘻嘻地,脸上是娇羞的少女神态:“嘿嘿,苏姐姐,我好想你啊。”
苏三看袁晨一张粉白的脸,眼睛亮晶晶的,还有过去的娇憨模样,转头对莫明道:“嗯,看来晨晨这些年过的不错,你养的蛮好。“
“自己的老婆当然要疼了。”莫明指着门口道,“其实今天你还有位故人?”苏三面露不解。
莫明解释道:“就算是一面之缘的故人吧,他往常提起你,当年如不是你忽然失踪落水,恐怕他就在监狱里了。”
苏三心里微微一颤:“郑医生?”
莫明点头:“不错,昔日的郑医生,现在港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郑爷。”
旁边的郑太太闻言惊诧地问:“咦,这位小姐和我家荣华很熟?”
莫太太拉着她的手低语道:“你看我阿姐能有多大年纪?”
“你阿姐?哎呦,莫太太,你不要逗我玩的啦。”郑太太是死活不相信。
莫太太含笑:“我记得苏姐姐比我大七岁还是八岁来着。”她说着看向苏三,“姐姐,是七岁还是八岁?”
“八岁啦,你被莫名其妙拐走那年才十六。”
她打趣莫氏夫妇。
莫太太双手捂住脸:“什么叫拐走嘛。”
大家坐下,莫明在苏三耳边低语:“当然,老郑的发迹和我也有关。”
“嗯,你们这些政治上的事情我是不懂的,我只管吃喝玩乐周游世界管管闲事。”
“忙着周游世界却二十多年才来看看我,你不够意思。莫不是你家那位……”
“他是他我是我,我们彼此是独立的,他不是我家的。莫名其妙,我发现你可真是老了,怎么这么能唠叨呢。”
莫明哈哈大笑:这么多年听不到你训我,这心里还怪痒痒的。”
这时门外一个黑衣男子出现,他穿着中式的褂子,戴着金边眼镜,看起来白白净净斯斯文文。
一进来就抱拳:“莫兄我来迟了。”
“来迟了不打紧,苏小姐也是才到。”苏三看向郑荣华,二十多年前那个面容模糊的青年医生渐渐鲜活起来。
在苏三面前,昔日的郑医生有一点拘谨,毕竟,在往昔岁月中,他曾经和她站在对立面,他是凶手,若非阴差阳错,很有可能就被她发现了的。
“苏小姐,别来无恙。”
郑荣华百感交集。在场的所有人,只有他和苏三知道这一声有多沉重。
“郑先生,好久不见,看来你们都过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郑荣华笑道:“我以为苏小姐会怪我。”
苏三摇摇头:“个人有个人的选择,广东不有句老话,食得咸鱼抵得渴。郝小姐当年所做的一切都是她的选择,她必将为此付出代价,而郑先生,今天的荣华富贵得来的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我一见你便能感觉到铁血的味道,你比过去斯文中多了一些刚毅和凌厉。”
“刀剑枪口上讨生活,总算命大。”他看了莫明一眼,“多亏莫先生照顾我。”
莫明哈哈笑道:“大家一起发财哈哈。”
苏三知道,莫明现在几乎控制了大半个港岛的娱乐业,这是个日进斗金的年代,他家院线的电影一部部上,钱打滚的往包里钻。
重新落座。
“寸心盼望能同合葬,鸳鸯侣相偎傍,泉台上再设新房,地府阴司里再觅那平阳门巷……”
台上的剧继续唱起来。
郑先生忽然喊道:“停,这都唱的什么,换。”
他太太急忙过来劝说:“当着莫先生苏小姐,你这是发的什么脾气?”
“换一个,喜庆的,搞得什么悲悲戚戚。”
袁晨则一拍手笑道:“郑先生说的极是咱们听大闹天宫吧。”
莫明笑道:“你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劲儿啊。苏苏你听什么。”
苏三一摊手:“我?我是戏盲,一点不懂这些,当年……他就笑话过我的。”
于是还是顺着袁晨的心,锣鼓锵锵锵热闹开场,大闹天宫。
苏三看了看脸色有点严肃的郑先生,低声问:“怎么,有感而发?”
郑先生叹口气:“我来的晚一会,是因为刚有人告诉我,她死了。”
莫明则满头雾水:“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谁死了?”
“好好听你的戏,我们认识的一个故人,你不晓得的。”
苏三将莫明转过来的脸又扳回去。莫明身后的跟班睁大眼睛吗,不相信地看着这一切。他是跟着莫少将撤过来的旧人,从未见过少将对女人这么和气过,就算夫人平时看着也是宠着的,可就是她也不敢这么对少将说话。
“她欠的债也还清了。”苏三叹口气。
“还清了吗?”郑先生自言自语,随后笑了一下,“这些年我一直想,如果当初没有先走一步,你会怎么对我?”
苏三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不止一个人说我圣母,也许是念着华小姐和华先生可怜,劝他放你一马?也许忽然大义凛然要为艾尔莎讨个公道,人啊,难说。”
郑先生点头:“人到了一定岁数就喜欢怀旧,我总想起那次航行,蓝天白云追逐着邮轮的海鸥,谁也想不到那是一次死亡之旅。是我亏欠了你们,害的你们好好的旅行最后泡汤。”
苏三笑道:“人生有大把时光等待挥霍,我不在乎那点得失。只是你当初装的太像,虚与委蛇的劲把我气的要死呢。”
郑先生哈哈大笑:“能把你气到是我的荣幸,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敬酒赔罪了。”
从始自终,他们都没提那整起案子最让人无法接受的那点——艾尔莎被辱尸。
也许这是斯文有礼的郑先生最想忘记事情。
苏三知道,无论郑先生外表多么平静有礼貌,他的内心有一座邪恶的火山。
那火山当年在邮轮上爆发过,后来又在港岛爆发,凭借散兵游勇打下这么大天下,骨子里的残忍和嗜血成性是不容置疑的。
往事已经是往事,何必再去苦苦追究。
至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道不是吗?
花开花落又一年。
“却怎生闹吵吵把刀枪列?
有谁敢把俺挡拦者!
挡着俺呵,
管叫恁棒下身亡,目前命绝,
恁休逞雌黄口,卷澜舌!”
台上,孙猴子挥动金箍棒舞的正欢,袁晨不住拍手叫道:“苏姐姐快看……”她马上40岁了,三个孩子的母亲,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还是一副小儿女姿态。莫明不好意思地笑笑:“莫见怪莫见怪。”苏三点头:“莫名其妙,你这命还真是莫名其妙的好呢。”
第一章 突发事件
“啊。就跑了啊!”
毓嵬听苏三讲完郑医生的故事,面露遗憾。
“是,当时我身陷麻烦,并不知道,他们说是私奔了,我看多半是郝小姐被骗.”
“以后会如何呢?郑医生应该是华小姐的男朋友,嗯,也许是未婚夫,为华小姐报仇,郝小姐怕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那就不知道了,总是郝小姐自己的选择,好坏都是她的命。”
在这个故事里苏三隐去了艾尔莎死后尸体被侮辱的事实,也隐去了小吴。她觉得艾尔莎已经死了,就让她这样去吧。
“唉,罗隐不够意思,我还没坐过大邮轮呢。”毓嵬想到海上航行满脸向往。
“以后会有机会的,反正你的人生大半都是用来玩的。”
毓嵬闻言立马哭丧着脸:“瞧瞧,哪有这样的朋友,明知道人家心头淌血,非戳我肺管子。”
苏三笑道:“好了,好了,别装了,当我不知道你孩子王当腻了早想换口味,哎,不如来我们报社。”
“小生才失业且让我多尝尝穷困潦倒的滋味。”毓嵬扇子一指,“这位施主若是想帮助小生一二,不妨帮小生在此祭祭五脏庙。”
他指着前面的饭店。眼神湿漉漉的,像只等待投食的小狗.此时已经是午饭时分,苏三笑道:“说的可怜巴巴的,客官,这边厢请吧。”
两个人往前走,一个小报童远远地喊着:“卖报卖报,沪江晚报。”
毓嵬喊道:“嗨,你给我站住。”
那孩子听到他喊,愣了一下拔腿就跑。
毓嵬急忙去追,苏三想不到他竟然跑的飞快,几步就窜过去将那报童一把拎住。
苏三以为那孩子是小偷,急忙上前劝说道:“他还是个孩子,就算做了什么,你好好说话可别打人。”
“呵呵,你提醒我了,我这就揍丫的。”毓嵬说着挥拳就要打。
苏三呀地喊道:“你这是做什么!”
那孩子扑哧一声笑了:“毓老师,得了,您要把这位小姐吓死了。”
毓嵬拍他脑袋一下:“小东西,怎么着,昨个你爸没打你?”
那孩子拍拍胸脯:“嘿嘿,您把他打的满地找牙,他哪顾得上打我啊,擦了一瓶跌打酒,半夜那会还说要去学校告你呢。”
苏三大惊:“什么?你打架了?不对,你把人给打了?”
毓嵬耸耸肩道:“对呀,否则我为什么失业?不想给学校添麻烦,自己脚底抹油先开溜吧。哈哈,昨天我这个厉害啊,把他爸爸打的死去后来跪地求饶。”那孩子拍手笑道:“对,对。”
苏三看看那孩子又看看毓嵬搞不清这俩人什么意思?这孩子是不是傻啊,自己亲爹被人痛揍一顿他还叫好?
毓嵬看出她的疑问,叹息一声道:“他叫唐正义,是我班里的孩子,上周辍学了。”那孩子听到自己辍学,低下头去,装作整理报纸,眼睛里眼泪打着转.
“他父母不像话,其实家里没到穷的读不起书的地步,就是作,非要孩子进纱厂做工,这么点孩子进纱厂能做什么?顶多挑挑茧子,每天沸水里泡着一双手永远是烂的,热气熏的红眼病烂眼角子,哪有这样的父母,孩子不去就打,正好我去他家赶上,一时气愤就把他爸爸给打了。”
苏三看看报童说:“你打了人,丢了工作也于事无补啊,这孩子现在还在卖报。”“
毓嵬想了想说:“不如我带他走吧,带他回北京去。正义,你干脆给我当儿子好了。”
“行啊,那我以后就叫你爸爸?跟你姓?”
这孩子倒也大大方方。
苏三笑道:“老师没正形,学生怎么也这样?这能是说带走就带走?人家有爹妈的,小心告你拐带儿童,把你当拐子抓起来。”
“报警啊?那不正好,有罗隐在,那警察局不跟咱自家的一样?”正说这话,三个人已经站在饭店门口了。
苏三低头说:“唐正义小朋友,你吃饭了吗?一起去吃饭吧。”
哪晓得那孩子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不了,这样好的饭菜我今天吃了以后就会想,我能吃一次两次可是不能永远吃到,我会馋会难受,索性不看不吃,也断了念想。”
“哈哈,这孩子有想法。”
毓嵬笑着掏出几个铜板给他道:“你说的很对自古以来都是由奢入俭难,像你老师我这样吃的了苦享得了福的毕竟是少凤毛麟角人中龙凤,你拿这钱去买几个烧饼吃了吧。”
“谢谢老师。”那孩子接过钱,兴高采烈的去买烧饼。
边跑还边喊着:“号外号外,最新的报纸,东北局势一触即发嘿……”
就在这时,从街口忽然冲出一辆汽车,那车子开的歪歪扭扭一路横冲直撞,速度却又极快。
眼看着车子过来,毓嵬急忙抓住苏三的手,接着搂住她的肩头往饭店里一带,苏三感觉到那车子是擦着自己的肩膀过去的,忍不住抚着胸口道:“好险,开车的人是不是疯了。”话音未落就听着吱嘎、砰的一声,那车子冲到马路上将一个孩子撞飞,接着一个大拐弯,倒了一下就要走。
“是正义!”毓嵬吓得大步跑过去。
那车子刚倒了一下,随即又摇晃着撞到街边路灯柱子,哐当一声,前面保险杠撞瘪了。
苏三拦在车边喊道:“喂,你怎么开车的!下来,你撞人了!”
隔着车窗能看到里面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两腮通红,目光迷离,苏三暗自思忖:莫非他喝酒了?
那人挥挥手,嘴里含糊不清:“哪里来的蟑螂,罗里吧嗦真烦人,滚滚滚!”
苏三也火了,抓住车门就要那人下来。
那人晃了晃脑袋,眼睛有些朦胧,直到看清玻璃上映着苏三的脸,喊道:“你找死啊,松手。”
苏三大怒:“你撞人了!下来1”
毓嵬喊道:“巡警,巡警,叫巡警,正义,正义怕是不行了!”
苏三连忙回头去看,只见那个叫唐正义的孩子头向后垂着,那个角度看像是破碎的娃娃.活人是做不出这样的动作的.
就在苏三回头这一刹,那年轻人继续发动车子,车子开动了,苏三被车子拖了几步,毓嵬叫道:“苏三,你松手,松手,记下他车牌,跑不掉的!”
这时看到出现了事故,有人围了过来。巡警也吹着警笛往这跑,那车子很快就继续摇摇摆摆消失在街道拐角。
有好心的路人大姐扶起苏三问:“小姐你没事吧?”
其实苏三刚才摔倒在地胳膊杵了一下,咔嚓一声很疼的,她咬紧牙关,硬是摇摇头说:“没事的。”
巡警赶到,众人围着毓嵬和那孩子,有人喊道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巡警上前看了看孩子的眼皮摇头道:“没用了,他死了。”
“不可能,他刚才还要去买烧饼,他还没吃饭啊!”
毓嵬的目光投向旁边滚落的铜圆上,两个铜圆,一个被唐正义抓在手里,一个掉在地上,阳光下闪着黄澄澄的光。
巡警叹口气:“穷人家孩子,命贱,就跟小草一样看着葱绿的,人家随手扯一把糟蹋了也就糟蹋了。”
“不!去他-妈的命贱!去医院,我送他去医院。”毓嵬大怒,抱起孩子看向四周。
有等座的车夫上前:“您上车,冲您这份义气,我收个半价。”
苏三知道这不管巡警的事,便解释道:“不好意思,我朋友一时想不开,这孩子曾经是他的学生。”
巡警点点头:“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咱们比不起,小姐,你刚才叫识时务,那车子一发动就下来,否则,真是没用的,只能白搭上小姐你这条命。”
苏三问:“那车子你认识?谁家的?怎么这么大来头?撞完人理都不理?”
旁边一个摊贩叫道:“这条路被他撞过多少东西,不都不了了之了,谁敢管?罗司令的公子!人家有人有钱有枪!”
“等等,罗司令?警备司令部的罗司令?”苏三看了毓嵬一眼,心道不会这么巧吧?
巡警点点头:“是的,小姐,那开车的就是警备司令部罗司令公子,咱们真的惹不起,只能自认倒霉了,找上门去也不晓得能不能要点抚恤。”
“他刚才一定喝酒了,撞了人都没反应过来,车厢里也有浓重酒味。”
苏三判断道。
“这位罗公子,在那边有个小公馆养着个红舞女喝多了开车横冲直撞惯了。这条路哪个没受过他的气。”
毓嵬抱着已经没有气息的唐正义。忽然爆发出一声悲鸣:“姓罗的,你姥姥的!小爷不放过你!”
第二章 赔钱!
那个巡警没说错,唐正义已经死了。
送到医院急诊室医生检查一下摇摇头。毓嵬急了抓着医生的手不住摇晃:“医生,试试,你再试试,多少钱都行,我这带钱了,钱不够给你这个。”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翡翠鼻烟壶。
医生愣了一下:“先生,这孩子真的没救了,你给我多少钱也没用啊。”
苏三拉住毓嵬:“山鬼,你冷静一点。”
“冷静,冷静我怎么冷静!”毓嵬指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唐正义,“死了,他死了!他只有十二岁,十二岁!”
苏三连连点头:“我知道的,我知道,毓嵬你冷静一下,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再吵再闹也没用的。”
“对,没用的,这些都没用,我去找那辆车!兔崽子,撞了人理都不理,对,那车子开的乱七八糟,开车的有问题,罗公子!他-妈的这是罗隐家的人!”
苏三也想知道那青年是谁,是罗隐的叔伯兄弟还是异母弟弟?
她只知道罗家应该有许多姨太太,三小姐就是因为讨厌那些女人才搬出和弟弟一起住。
事发突发,开车那人的样貌她并没有看清,只闻到重重的酒味,想来他一定喝了很多酒。
“罗公子?”那医生重复一句,表情有些复杂。
“医生,你听过这个人?”
医生叹口气:“果然又是他做的。前年吧,罗公子也撞过人,也是送到我们医院么抢救过来,被撞的是位在女中读书的小姐,家里还是蛮可以的,最后听说还是不了了之。”
苏三心里一沉:前年就出过事,这么说罗隐一定知道?对,他知道,所以他讨厌那个家,一心逃离!一定是这样。
毓嵬忽然转身抱起唐正义,眼泪簌簌往下落。
“都怪我,我不该叫他去卖烧饼吃的,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正义不会死的,都怪我。”
毓嵬这近三十年见识过很多人和事。
出生时,自己背后那座大山早已经哗啦啦倾倒,外面的日子一天天变化,全家却关起门来过王府的小日子。平日里上门最多的就是遗老遗少以及那些占领过北京城又狼狈撤出的军阀们,这些人随便拎出来一个在中国近代史上跺跺脚都要抖三分的主儿。!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见得多了,毓嵬就将权势和财富看得很淡,也正因为此,他享得了富贵也耐得住贫寒,一路能从长春讨饭回来。
毓嵬自然知道这世间有穷人,自己也穷过,可是他万万想不到,这年头穷人命如草芥,好好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说没就没了,一时间真的难以接受。
将唐正义的遗体暂且安放在医院太平间,毓嵬失魂落魄地走出来,站在医院门口一片茫然。
正午的阳光,白亮的刺眼。不远处,电车叮叮当当地开过来。医院旁边有些小吃摊子,这会儿已经收摊,老板正忙着将凳子收拾起来。远处围墙,墙角上一摊可疑的白色痕迹,阳光一晒,骚臭气升腾开来,这火辣辣的活生生的热乎乎的生活啊,可怜的孩子却再也看不到了。
毓嵬蹲下身去,呜呜呜哭了起来,像个受到极大委屈的孩子。
他是个乐天的理想主义者,可是今天,就在刚刚,他只想大叫一声去他妈的狗屁理想!一个孩子死了,被撞死了,所有人都告诉他没用的,死了就白死了。
苏三拉他起来,毓嵬像是个耍赖的孩子,死活不起。
苏三无奈地说:“我们总得去通知唐正义的家人啊。”
对,去找他家人,找他那个混球爹!明明家里条件可以,宁可花钱找舞女也不舍得拿钱出来给儿子读书的爹!
毓嵬带着苏三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巷子,指着尽头那家说道:“呶,就是在这里。”
苏三一看这是个独门独院的房子,看来唐家果然不是穷的吃不起饭的人家,这样的人家为什么还想将孩子送到纱厂做学徒呢?不能够哇!
毓嵬不想按门铃,直接哐哐哐用力拍着门,苏三也不阻止,她知道毓嵬此刻心情极为糟糕,随他去吧。
很快门开了,一个妖艳的老女人站在门口,一看毓嵬大叫道:“好你个瘪三,把人打了就白打了?赔钱来。”
毓嵬一把打下她的手:“唐正义出事了。”
“骗鬼啊。那小赤佬死了活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不还得靠你这个老师吗?”那女人阴阳怪气。
“是真的,唐正义死了。”
苏三说道。
“什么死了?”老女人尖叫起来,“怎么死的?”
“被车撞了,当场死亡。”苏三语气黯然。
“被车撞了!”老女人拍着大腿哭嚎着,“哎呦呦,好不容易小毛头养大了能做事了,怎么就死了呢。”这话苏三怎么听都不对味。她急忙看向毓嵬,果然后者虎目圆瞪:“你说的是人话吗?”
“咦,被车撞?这年头开车的一定是有钱人的,到底是哪个人撞的?”老女人忽然醒悟过来唐正义是被车撞的。
“都说警备司令部的公子。”苏三说完又加上一句,“不过还未查证,需要家属和我们一起去警察局报案抓人。”
“司令公子!哈哈。”老女人忽然拊掌大笑,边笑边往屋里跑,“发财了,发财了,我们要走运了,那个小赤佬被有钱人的车子撞死了!”
毓嵬喊道:“你有没有人性?”
苏三不解地问:“这是唐家的什么人?”
“什么人?屁都不是,一个老-鸨-子!”
毓嵬气愤地说道。
两个人走进门,一个男子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看到毓嵬一愣,急忙抓紧手里的拐棍。苏三看这男子三十来岁,脸上还有青紫伤痕,再看他对毓嵬怒目而视,心道这一定是唐正义的父亲。
果然,就听那男子问:“我儿子死了?被撞死的?”
毓嵬沉重地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你和他在一起?在一起怎么还叫他死了?”
“对不起,唐先生。”
“对不起?对不起能当钱花?现在和我说对不起,打我的时候怎么说的,说我对不住我儿子,那你呢?你就对得住?”那人见毓嵬垂头丧气,立马来了精神,一把揪住毓嵬的衣领子,“你赔我儿子!赔钱!”
第三章 你们要多少钱?
苏三很生气,这是亲爹?怪不得山鬼抽你!亲生儿子出事了问都不问光想着要钱。
她气愤地浑身发抖:“唐先生,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你都不问就嚷着叫人赔钱,这是什么意思?撞人的是警备司令部罗家的人,你得先和我们去警察局报案!”
这时那妖艳的老妇人也冲过来,拉过唐先生的手说道:“你看看你,是被有钱人家的车子撞了,要去报案,报案了才有钱拿,那些有钱人你不吓唬吓唬他们是一个子儿都不会出的,哎呀呀这才叫越有钱越吝啬的来。”
唐先生闻言这才松了手,毓嵬气恼地掸掸自己的领口,瞪着唐先生问:“走吧,随我去报案。”
出得门来,那老妇人也紧紧跟随。
苏三瞧她很不顺眼便问道:“请问,你是唐家什么人啊?”
老妇人嘴巴一撇:“我是那小瘪三的外婆的。”
苏三想问她:小瘪三的外婆是不是老瘪三?但看着那女人妖里妖道的样子,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这时毓嵬拉着她袖子小声在她耳边嘀咕:“姘头的妈,风月场出来的。”
哦,苏三这下明白了,怪不得唐先生那么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有了后妈不就多个后爹吗?还不是个正经后妈。
一行人赶到警察局,小那正在大厅询问犯人,看到毓嵬怒气冲冲急忙迎过来问:“苏小姐,毓先生你们……”
“我们来报案。”
毓嵬一看到罗隐的手下就气不打一处来。
报案?什么案子能让他们俩气成这样?
“我来讲,毓嵬你现在情绪很不稳定。”
毓嵬恨恨地说:“好好的孩子在眼前死了,鬼才能稳定。”
听到这话唐先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那妇人则叫嚷:“你什么意思?骂我们?”
毓嵬道:“你心虚什么?”
小那趁着这俩人拌嘴,急忙问苏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三三言两语将事情大概讲一下,问道:“罗隐在哪?他到底有没有弟弟?赶紧通知他一声,不管是他什么人总是和罗家有关的。”
小那一愣:“头儿这几天一直在忙艾尔莎的事情,我也联系不到,他真有个弟弟,不过是外室生的,和我们头儿不算有关系吧?”
“法律上的亲属关系能不算吗?赶紧联系他吧?”
正说着就听到毓嵬喊道:“你跑哪去了?你家那缺德带冒烟的弟弟在哪?”
罗隐刚进来就见毓嵬对自己大喊大叫,一头雾水,因为毓嵬平时不靠谱的情况太多,他只能将探询的目光看向苏三。
苏三大致讲了一遍事情经过,看他眉头紧紧拧紧,心里咯噔一下。
“应该是罗平。”
罗隐说道。
“好啊,果然是你们有钱有势的开车撞死人就跑,哎呀呀外婆的乖毛头啊,我家毛头才十二岁啊,这可叫我老婆子怎么活啊……”
那老妇用帕子擦着眼泪,用尽气力哭嚎起来。
唐先生也哭道:“我儿子命苦啊,这么点年纪人就没了,他聪明机灵成绩也好,将来是一定会读大学的,可怜小小年纪就这样一命归西,唉,探长先生你得还我们一个公道啊。”
苏三目瞪口呆,这是变脸表演吗?这么快!
老妇人这么吵嚷哭嚎,吸引了众人目光,大厅里往来的人多,有人围过来喝道:“这是警察局,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小心把你抓起来。”
老妇人更来劲了,满地打滚:“啊啊啊,我不活了我的乖孙孙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一起死了算了,抓呀,你们把我抓起来啊。”
罗隐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忽然开口:“你们想要多少赔偿?”
苏三和毓嵬都不相信地看着他,苏三嘴唇有点微微发抖:“罗隐你说什么?”
罗隐又说了一遍:“说吧,你们打算要多少赔偿,你们这种我见得多了。”
那老妇人骨碌一下爬起来:“给赔偿?真的给?那边会答应给多少?”
唐先生还装模作样抹着眼泪,嘴里嚷着:“多少钱也买不到我儿子的命。”可那眼睛却溜湫的往罗隐身上瞄,满满的都是算计。
“具体事情我还要向对方详细了解一下,看看那边的意思。赔偿是一定有的,到时候你们和对方谈。”
唐先生这才放下假装擦眼泪的手:“好的,好的那就拜托了。”
他对着罗隐点头哈腰。
毓嵬问:“你还有没有点人性,死的是你亲生儿子。”
“唉,人死如灯灭,人都死了我还能怎样,多要点赔偿,也能给我儿子修个体面点的墓。”
旁边围观的警察也都见怪不怪散去,还有人哼了一声:“老东西,就是上门要钱来的嘛。这种事哪次不是这样。”
苏三跟着罗隐进了办公室,用力将门一关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给点赔偿这事就了结?”
“不是我说什么,是这样的事情都是这么办的,我能有什么办法,那家人样子你也看到,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罗隐坐下,拎起暖瓶晃了晃喊道:“苗一,倒热水去。”
苏三最恨他这公子哥的腔调,此刻看到更是火冒三丈,将暖瓶一把夺下,重重地放下喊道:“苗一,不用管他,一时半会渴不死。”
罗隐无奈,用手按着眉心,显出满脸疲惫:“你不要气我了,艾尔莎的事情已经够我烦的,你该体谅我,怎么跟着山鬼跑来闹。”
“我知道你这些天很忙,我也没想给你添麻烦,只是事发突然,谁想到你那什么弟弟开车撞人就跑了。”
罗隐嘟囔一句:“什么弟弟,别乱讲。”
苏三继续说:“那家人为了要钱这个我知道,可是谁给那孩子公道,十二岁的孩子,我刚看着他讲出由奢入俭难的大道理,看着他捏着两个铜板高高兴兴的去买烧饼转眼间就成了冰冷的尸体,他只有十二岁啊,谁来给他公道,谁来叫他瞑目?”
罗隐叹口气:“我知道,道理我都懂,可这种事都是这样结案的,那家人就是为了要钱而已,你非要给自己也给我找不自在做什么?”这时门被人砰的推开,毓嵬怒气冲冲进来:“姓罗的你那混账弟弟在哪,小爷抽死他!”
第四章 揍你丫的
毓嵬进来一把抓住罗隐的衣领。
罗隐冷眼看着他:“松手。”
毓嵬眼睛瞪得大大的面色有些狰狞:“不松,将那什么罗平交出来。”
苏三去拉毓嵬的胳膊:“他也是才知道情况,你总要给他调查的时间。”
“少来!真当我是傻子?他刚才明明问人家私了的。”
毓嵬的手被苏三努力地拉了下来,罗隐坐在那一动不动,也不去看被毓嵬抓皱的领子,这不是他风格。
“我最近很烦。”罗隐声音有些嘶哑,苏三担心不会是刚才毓嵬用力太大吧?
“艾尔莎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艾尔莎家族还是有很大势力的,我要平息更方面的怒火和责难,你们是我的朋友,就不能照顾一下我的心情吗?”
“照顾你的心情,现在是一个孩子死了,无辜的孩子!他只有十二岁。”
毓嵬怒火中烧,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罗隐很平静地看着他:“我先将事情调查清楚,而且死者家属你也看到了,要钱不要命的主儿,这种意外一般都是私下达成协议解决的。如果真是罗平做的,我会尽最大努力给死者争取更多赔偿金。”
“你傻啊,那是狗屁家属,一家子吸血鬼,我要求的很简单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这等纨绔子弟就要得到教训,这算过失杀人了吧?”
“你要求?你是死者什么人?能代表谁?山鬼,你经历这么多事怎么还看不明白,这世界很多事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我能只能尽力而已。”
罗隐叹口气,目光焦灼。
毓嵬不服气还要再说什么了,苏三拉住他道:“好了好了,这不是事情还没有彻底搞明白吗?先搞明白了在谈不成。唐家人呢?走了?”
毓嵬一听到唐家人就生气。
“姓唐的算什么东西,我看他就是欠揍,小爷我再收拾他一顿,打的他满地找牙。”
罗隐起身哼了一声:“幼稚。”
说着就走,扔下一句话:“我去看看到底是不是罗平做的。”
毓嵬指着罗隐背影问:“他说什么?我幼稚?他还纨绔呢!”
“好了,好了你先消消气,你不是还没有吃饭呢吗,想吃点什么,吃饱了才有力气吵架啊。”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毓嵬老大不满意地瞪了苏三一眼,“甭管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拿出来,我要化悲痛为食欲,吃饱喝得了给正义讨回公道!”
下午,吃过饭的毓嵬又拉着苏三来到警察局。、
推门看到罗隐办公室里坐着一个翘着二郎腿的年轻人。这人看着二十多岁,白净面皮,身材瘦小,和高大英俊的罗隐显然不是一个风格,只是那一身酒气和脸上熟悉的桀骜表情暴露了他的身份,苏三认出正是中午开车的那个人。
“你就是罗平?”苏三问。
“对,是你小爷我。”罗平看了苏三几眼,忽然一拍桌子,“贱人,我想起来了,中午是你拦着我车子!胆子够大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想活了吧了你。”
罗隐也一拍桌子:“你给我老实点,事情到底是怎样,大家都在讲个明白。”
罗平有点怵罗隐,他毕竟是外室生的,这几年才被亲妈给送到罗家,在罗家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意思,也正因为如此他在外才飞扬跋扈,大摆公子哥的威风。
“就那么回事。喝多了,油门当刹车踩了,撞到个小崽子,怎么?死了?那就给钱呗,多少钱我认了。”
罗平吊儿郎当地说。
“吃的灯草灰,放的轻巧屁,把你撞死给点钱成不成啊?”毓嵬指着罗平鼻子大骂。
罗平在外面横行霸道惯了,哪里容忍毓嵬这么说他,蹭地一下站起身手往腰间摸去。罗隐急忙一把抓住他胳膊问:“你想做什么?”
这时苏三才看到罗平腰间鼓鼓囊囊的,很显然他是去摸枪。说话间罗隐已经下了罗平的枪,气愤地拍在桌子上。
苏三愕然,她一下明白那医生说的幸好自己没出事是什么意思,这个罗平简直是丧心病狂,他这是一言不合就要开枪将人打死啊,真是无法无天。
毓嵬也很快意识到这一点,指着罗隐大怒道:“你们罗家人真有种,光天化日之下在警察局他想毙了我!”
“小赤佬,老子撞死个小崽子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算那跟葱?再多管闲事,送你全家见阎王。”
罗平嚣张至极,随后从西装口袋摸出钱包,随手往桌子上一拍道:“这些钱够了吧。以后别烦我!”
说着就想走。
罗隐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得和死者家属商量,看怎么了结。”
“行了,你是探长,这点事摆平了算什么,好了啊,钱我给了,别烦我了。”
毓嵬被罗平漫不经心的样子气坏了,嗷的一声就扑上去,接着噗通一声,将罗平压在身下,抡圆了拳头嗵的一下就砸在他脸上,罗平身材瘦小,年轻轻轻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哪里是毓嵬的对手,几拳下去,满脸开花。疼的要死又挣不开,只能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哥,哥,救我,他是个疯子,这个人是疯子。”
看着同父异母的弟弟被毓嵬按地下狂揍,罗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苏三担心把人打坏了会给毓嵬带来麻烦,急忙拉住毓嵬说:“别打了别打了,咱们已经报案,自然有法律严惩他,犯不上和他动手。”
毓嵬也不是不识时务的人,方才是一时激愤,此刻听到罗平大叫,也知道该给罗隐留点面子,便起身松开了罗平,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报告,四少,我是文深。”
说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军装男子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正是唐先生。
“四少,事情司令都知道,要我带平少回去严惩不贷。同时,唐正义的父亲唐先生已经同平少爷和解,事情解决了。”
“嗯。”罗隐点点头,挥手道,“带走带走,看着他就来气,一定要把他看好了,不能再惹事。”
文深是罗司令的贴身副官,他能出面说明罗司令很重视这件事。罗隐心想既然当事人和解,这件事也就只能这样了,罗平挨顿揍也是个教训,回家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罗平爬起来指着毓嵬大骂:“什么东西,敢动我?你给我等着小爷要你命!”
“罗平这是我的同学好友,毕竟是你错在先,这事就这样了了,以后不许再提。”
罗隐想息事宁人。
毓嵬瞪着唐先生道:“怎么,你决定私了?卖你儿子一条命多少钱?”
唐先生嘿嘿一笑:“人死不能复生,看在你对正义这么照顾份上,毓先生我可以给你点钱的,听说你是北平人,拿着这钱回家去吧。”“姥姥!杀人偿命欠债才还钱呢,他这是过失杀人,钱不能买命!”毓嵬梗着脖子。
罗平笑道:“钱当然能买命,尤其是贱命,不服憋着。”
说完还冲罗隐喊,“对吧,大哥。”
罗隐没理他,只对文副官说:“让他在我眼前消失。”
文副官不想和罗隐有冲突,上前架着罗平就走。
毓嵬则要向前一步去拦人,罗隐说:“山鬼,大家是好友,给我这个面子。”
毓嵬看着他,嘴唇哆嗦:“我给你面子,唐正义的面子谁来给?”
唐先生冷笑:“多新鲜啊,谁儿子不知道了,我家孩子死了,有你什么事啊?”
第五章 舆论哗然
毓嵬一路上都冷着脸,刚走到楼下就看着袁晨开着一辆敞篷吉普车过来,看到苏三和毓嵬,袁晨高兴地招手:“苏姐姐,毓大哥,我会开车啦。”
毓嵬现在一看到车就心烦,哼了一声,双手一背直接进门了。
袁晨疑惑地问:“咦,我哪里得罪他了吗?”苏三摇头:“和你无关,他今天心情不好,看到车就心烦意乱,唉。”
袁晨下了车,抓着苏三的手摇来晃去:“苏姐姐,怎么你看着也愁眉不展的,出什么事了吗?”苏三拉着她的手往楼里走将大概情况简单说了几句,袁晨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最看不得小孩子受苦,气愤地道:“怎么那姓唐的是这样,真是没有人性,还有罗家,太缺德了。”
说完又怕苏三多心急忙解释:“苏姐姐,罗探长自然是好的,那种家庭兄弟姐妹能有多少真情,他那什么弟弟在外面做的事情罗探长也是不知道的,苏姐姐,你不要多想。”
“我是晓得这个道理,唉,就是听着他说起私了赔偿这些话轻描淡写,心里不太舒服。”
袁晨笑道:“苏姐姐,你比我还理想主义呢,我是看的清楚的,想当年我和妈妈住芙蓉里,穷的要死,别说周围的人,就是我学校的同学都是瞧不起我的。后来我们有了这么一栋楼,那些人的眼神立马就变了。现在呢,哼,他们看到我都害怕的很呢。”
袁晨挺了挺胸脯,锃亮的皮靴踩在走廊的大理石地面上咔咔咔作响,像是对所有人宣布主人的骄傲。
苏三拍拍她肩膀:“好,你现在过得很好,你妈妈知道会很开心的。就是不要那么辛苦,危险的事情少做,莫明这家伙总爱用别人冒险,关键时刻你还得相信自己。”
“他啊?不会的,他对我很好的。”袁晨说到这里,轻轻低下头去,让苏三想起徐志摩的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道一声珍重,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苏三忍不住叹息一声道:“袁晨,你真的长大了?”
少女的心思是最细密敏感的,袁晨闻言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地嗔怪着:“苏姐姐,你说什么呀。”
苏三伸手点了她额头一下:“明知故问。”
这天晚上,袁晨和莫明见面的时候提到了这件事情。
“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就那么死了,怪不得毓大哥脸都黑了。”
“哦,那苏三是什么反应?”莫明表现的很有兴趣。
袁晨很高兴莫明能认真地听自己讲这些小事情,一时间激动的眉飞色舞:“当然不开心了,我安慰她说那些人做的事罗探长一定是不知道的,罗探长那么好的人才不会任凭他们胡作非为,我说的对不对?”
莫明点点头:“对,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袁晨堵着嘴,不开心地说:“谁是孩子啊,你不要总当我是孩子,我马上就十七岁了。”
“嗯嗯。”莫明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接着抬起手腕看看表,皱眉道:“我临时有事,你早点回家把。”
袁晨惊道:“那你不吃晚饭了吗?”
原来他们之前给附近的饭店打过电话要他们送饭菜过来,莫明经常工作到深夜,晚饭总是很丰盛。莫明说话间已经大步走出去了。
莫明走出办公室,有秘书迎上来问:“处长……”
莫明挥挥手:“给沪江的老宋打电话,叫他马上过来,有点事情需要他做做。”
第二天一早,大街小巷都是报童的清脆的声音。
“号外号外,司令公子撞死报童,威逼利诱试图私了。”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司令公子横向霸道由来已久,曾开车撞死女中学生,至今逍遥法外,稚子无辜,天理昭昭,公道何在?”
警备司令的公子劣迹斑斑,撞死女学生和报童的新闻街头巷尾人人皆知,很多人都在摇头叹息有钱有势只手遮天,百姓日子难熬。
罗隐的车还没到警察局,就看到前方黑压压围了好多人。见一辆高级轿车过来,有人挥舞着拳头带头振臂高呼:“严惩杀人凶手。”
罗隐不耐烦地按着喇叭,有人认出车内的罗探长,喊道:“他就是罗司令的公子!”闻言,一些记者模样的人呼啦啦围过来,纷纷对着车内的罗隐问道:“罗探长请问令弟可被刑拘?”“罗探长,你对你弟弟屡次撞人有什么看法?”
“罗探长,听说令弟罗平曾经撞死过女中学生最后赔偿私了,请问你在那次事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罗隐不理他们,直接倒车,围在车后的记者见他摆出不管不顾的架势急忙躲避开去,有人叫骂道:“果然是蛇鼠一窝,这是想撞死我们啊!”
“哼,我们这些小记者的命,那些达官贵人哪里放在眼里。”
这时有人义愤填膺开始引导舆论,大声疾呼:“严惩杀人凶手!警察局贪赃枉法,我们不需要这样的警察保护市民。”
罗隐将车子倒走后,直接开向另一条街道,看到报童挥舞着报纸大声叫卖,罗隐摇下车窗要了一份报纸,司令公子屡次撞人的黑色大标题映入眼帘,再一看报头上硕大的沪江晚报四个字,罗隐气的将报纸团成一团从车窗扔了出去。
一大早,苏三也被这铺天盖地的新闻宣传吓到了。
她匆忙买了几份报纸,一份份的看,没等看完,心里咯噔一下,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就直奔报社。‘
苏三下了车,急匆匆往报社跑,忽然从后面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苏三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怒气冲冲的罗隐,刚要问你做什么,就听罗隐问道:“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苏三愣了一下,转瞬之间就明白他指的是报纸的事情,急忙摇头道:“不是我,我也是才知道这件事,这才急忙赶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隐已经被气晕了,根本不相信苏三的解释:“你太过分,我自认我们之间有什么事可以开诚布公,你哪里不满完全可以指出,我已经给你们承诺,会尽最大努力,你们竟然一点时间都不给我!”
“罗隐,请你相信我,我承认这次事件我对你,对你那个家庭都很不满,但我不会在一切没彻底调查清楚的时候就发这样的报道,引导舆论。”
“一切没彻底调查清楚?你的意思彻底调查清楚了就可以发这样的报道了?”罗隐几乎失去了理智。
这不仅是丢他的脸,更可怕的很有可能会将罗家拖入一个危险的境地。
罗隐不喜欢那个复杂的家庭,但毕竟那是他的家人,他不想他们万劫不复。
“你知不知道,现在先生正倡导新生活运动。这样一报道对我家会有怎样的影响?”
苏三听到这话,也不再解释,直接问:“在你心中你们家的形象和影响,要比一个孩子的死来的更重要对不对?”
第六章 你真叫我失望
俩人站在门口争吵的激烈,有人路过一眼眼地往这边看。
罗隐本来就在气头上,大怒道:“赶紧滚!”
苏三最恨他们姐弟飞扬跋扈的那个劲,闻言也是更加生气了,拔腿就走。
罗隐道:“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你明知道我不是说你。”
“苏苏,哈哈,见报了!”
忽然毓嵬手里拎着几份报纸,笑嘻嘻地从马路对面跑过来。他满脸都是孩子样的天真,跑得脸微微发红。
罗隐直直地盯着他:“莫非是你做的?”
毓嵬一愣:“我做什么了?”他很快反应过来,将报纸藏在身后,猛地摇头,“和我无关,我没做,昨天给你那狗屁弟弟气死,早早就睡觉了,什么都不知道。”
罗隐看着他们俩,内心深处升起无限悲凉。
他们一点都不体谅我!一个是我喜欢的人,一个是我的好兄弟,你们只要自己想要的结果,却没人在乎我的苦衷。
罗隐怔怔地看着他们,目光从苏三的脸上滑到毓嵬脸上,看的毓嵬心里一阵发毛,急忙伸手在他眼前一晃:“唉,我说罗隐,你这什么眼神?傻了吧?”
罗隐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是想将这二人看的更清楚点:“好、好,你们做的好。”
说完转身就走。
苏三追出去喊道:“罗隐,你……”
可是罗隐已经迅速上了车扬长而去了。
毓嵬看看苏三,指着报纸:“和你无关?”
苏三摇摇头。
毓嵬耸耸肩:“我也没做过,这时哪里来的消息呢?哦,我明白了一定是罗平那小子作恶多端被人盯上了。”
罗平事件还在发酵,罗隐开车回罗公馆,看到公馆门外围了一群记者,还有举着小旗子高呼严惩凶手的人。公馆外站岗的士兵如临大敌各个神情紧张。
罗隐的车冲过人群直直地开进去。
下车进门就听着大厅里传来一阵吵闹。
“孽障!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障。”是罗司令的咆哮声。“事情已经这样了,您再生气也没用,不如我们多拿钱给那家人不就完了,民不举官不究的事。”
罗平的亲妈,那个不知排行第几的姨太太说道。
罗隐进去看到罗平跪在一边,罗司令怒容满面,三小姐在一边抱着肩膀好整以暇。
罗平不是省油的灯,见罗隐进来大声喊道:“就是大哥的朋友捣鬼,好好的跑去报社爆料,大哥也太过分了,有什么事回家说,关起门来我们是一家人,为了整我搞这么多事?大哥,我一个小老婆生的,你怕什么?”
三小姐冷笑:“我可算见识了什么叫狗急跳墙,胡乱攀扯,六姨娘,你把你儿子教育的真好。”
六姨娘脸上挂不住了,指着罗平喊:“闭嘴。老实跪着,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罗司令看向罗隐:“你弟弟说的都是真的?”
“我不知道他胡说的都是什么,我只知道事是他惹的,这也不是一次了,现在先生正倡导新生活运动,全国都在提倡礼义廉耻,具备国民道德,他这所为一定要被人抓住做把柄的。”
罗司令叹口气,坐到沙发上:“你说得对,我现在已经满头小辫子了,这司令能不能稳稳当当坐下去,就看这次的事能不能解决了。”
三小姐皱着眉头看看罗隐没有说话。
原来罗司令早上去上班就被记者围追堵截,到了司令部看过报纸发现事态很严重,这是给政敌树立一个做好的靶子,全国都在倡导国民道德,自己的儿子做出这种事!他急忙驱车回家,把罗平找来质问,一时气不过踢了他几脚,叫他在一边跪着。
这时书房里电话铃声大作,秘书匆匆跑来在罗司令耳边低语几句。
罗司令迅速起身去接电话。
厅里气氛异常,罗平昂着头,气愤地盯着罗隐。六姨太在一边不住擦着眼泪。
三小姐道:“好了,一个视死如归,一个悲悲切切,老头子去接电话了,你们还摆出这种嘴脸,做给谁看。”
六姨太抽抽噎噎:“三小姐,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笔写不出两个罗,不管你认不认,罗平就是你弟弟。他要出了大事,你们谁脸上也光彩不了。”
“笑话,我又不是贴金身的菩萨,脸上要那么光彩做什么。”
这时就听着秘书大叫声:“司令司令!”
罗隐几步冲向书房,只见罗司令倒在太师椅上面涨得通红,双眼紧闭。
罗隐急忙喊道:“药,药在哪?”原来罗司令血压有些高,平时都要服用降压药物的。
秘书随身带着药急忙拿出,罗隐给他父亲将药喂了下去,过了一会,罗司令气息渐渐平稳一些,三小姐和六姨太张罗着喊人过来扶着他去休息,打电话找家庭医生过来。
“出了什么事?怎么接个电话就成这样?”
将罗司令送到房间等医生后,罗隐问道。秘书看看周围,小声地在罗隐耳边说:“电话是总统府打来的,这件事夫人都知道了,问司令,他是想新生活还是旧生活。”
总统夫人那里竟然也知道了此事!
罗隐这时已经发现这绝不是苏三或者毓嵬能做到的事情,背后有一股势力在试图将水搅乱。
他对秘书大致讲了自己的想法,秘书点头:“四少你说的很对,现在是有人眼红司令的位置了,要将咱们连根拔下去呢。”
罗隐思忖良久,在想上海到底哪个势力能有这么大的权利。
“这事情有点莫名其妙啊。”秘书叹口气。
莫名其妙!
罗隐想:对,发动这么大阵势,像他们的作风。
罗隐明白,莫明的身后站着他们那庞大的无孔不入的组织,罗家这是碍了那组织的眼,挡了人家的道。
报社里,苏三也在苦苦思索。
报道看文笔应该是宋主编写的,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呢?
宋主编今天并没有来上班,问了同事,说是昨晚加班加得狠了,今天休息。
宋主编昨晚是忽然知道这件事的,那么是谁告诉他的呢?
事发的时候,苏三确定现场并没有出现别的记者,唐家人一心要钱,消息不可能是他们捅出去的。
那么到底是谁?
苏三将昨天下午的每件事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我们一起回家,看到了袁晨……对,袁晨!
袁晨的背后站着莫明,莫明身后是他们的组织,只有那个组织才能搞出这么大架势。
苏三想到这里,很是内疚,是自己无意中将事情透漏给袁晨,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起,苏三拿起电话,苏三听到罗隐的声音有些沙哑,急忙说道:“罗隐对不起,是我的错。
“什么?果然是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跟着莫明一起来搞我们家?”
罗隐打电话就是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没想到苏三接起电话就说对不起。
苏三一愣,没等她反应过来,罗隐喊道:“你真叫我失望。”
接着电话就挂掉了。
我让你失望?我做什么了你失望?
苏三将电话重重放下,气愤难平。
第七章 误会重重
去哪里找莫明呢?
苏三浑身充满无力感。昨天只是袁晨问自己脸色不好时提了一嘴,她一直当袁晨是小妹妹的,却没想到事情竟然是从这里出了岔子。苏三的朋友很少,林淑凝现在也是渐渐远离她,苏三心里清楚,因为看到自己就能想到那段痛苦往事,曾经的友情淡的像是清晨的薄雾,阳光一出来就散了。
苏三心里憋闷着非常难受,又不想再打电话过去和罗隐解释,便拎着包就回家去找袁晨。
刚进门就看到莫明靠着三楼楼梯懒洋洋地抽烟,见到苏三过来挥挥手。
苏三一股怒火直冲向头顶,她强自克制住,一步步走进。
莫明当然感觉到她满身戾气,无辜地摊手道:“啧啧,你那是什么眼神,要吃人吗?我的肉可不好吃,牙碜。”
苏三站住脚,声音发涩:“我以为,罗隐和我都是你的朋友的。”
莫明点头:“没错,我也一直当你们是朋友,毕竟我们可是共过生死的。”
“那你就是这样对朋友的?”苏三说着将手里的沪江晚报摔在他面前。
“我自己拿你们做朋友,但我有自己的工作。我的工作要求我必须对付罗司令,因为他不够听话,就这样简单。”
莫明耸耸肩:“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苏苏,你应该体谅我的苦衷。”
苏三无言。
莫明那个组织做什么,苏三明白的很。
政治漩涡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她无力地叹口气,低声道:“你们,辜负了我的信任。我真的以为是朋友,是小妹妹。随口一句却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你……很难过?”
莫明将手的烟掐灭,苏三看着烟头的红色渐渐归于冷灰,心里忽然想起一句:十分红处便成灰。凄然一笑,转身下楼。
苏三打开门,用力地关上,然后顺着墙壁慢慢地滑落,最后坐在地上,看着地板上的阳光的斑驳忽然觉得这个世界自己还是最孤独无助的。
没有家没有亲人,只是个实验品而已,被人从实验室抛到人世间,一片茫然,蹲在街头,眼前是来来往往的行走的人,脚步匆匆,没有人会为她驻留。
她和罗隐之间隔着一道深渊,她跨不过去,他不想迈进,她只看到他在警察局的工作圈子,却从没有去想也不愿意去想他背后是怎样一个世界。罗三小姐的高傲跋扈是属于那个阶层的,在他们眼中,自己不过是个小可怜,挂着富贵公子,却又不失时机的背后使绊子。
对,一定是这样,罗隐说他失望了。
苏三从没有这么疲惫过。
这些年一个人走的很累。
喧嚣的大上海,没有一块空间是完整的属于她的,她努力想抓住点什么,摊开手总是空空。
她不想哭,也哭不出来。因为心里充满的不是痛苦而是无助和茫然。
我做错了吗?自己的确是为那个孩子的死感到惋惜,也为罗平的态度赶到愤怒,甚至对罗隐轻描淡写的私了有不满,但自己从没有想过将罗隐推上风口浪尖,她只是在袁晨问到时提了一嘴,她忘记了,袁晨已经不是十几岁的中学女生,而是中国那个最庞大的组织中的一员,如果有一天,她的组织要求她将枪口对准自己,她,或者莫明也会义无反顾。
想到这里,苏三内心一片冰冷。
莫明见她转身下楼,神色凄惶,想了想就跟了下来。
袁晨从门缝看到莫明匆匆追过去,嘴抿了一下,手紧紧地抓着门把手。
莫明打开门,看到苏三坐在地上,喊了一声:“苏苏,你这是怎么了。”
苏三看他一眼,眼神茫然无助没有焦点。
莫明扶她起来:“地上冷,小心着凉。”
苏三没有吭声。
“你骂我几句也就是了,别和自己过不去啊。”
苏三忽然问:“有一天你的组织要求你将枪口对准我,你会不会扣动扳机?”
莫明一愣:“这是什么话,你和政治没关系,也没什么别的事情,我们为什么要抓你呢,这个假设不成立。”
“你的意思很明白了,你会毫不犹豫对不对?”
苏三笑了一下,笑容无限苍凉。
莫明从没有见她这么颓唐过,那个倔强刚强又有点伶牙俐齿的女孩子去哪里了?
“你放心,这种权利斗争罗司令经历的多了,这点事不算什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就是蹲几年监狱也无所谓,他们在里面待遇不知多好,红酒牛排哦,就是想要女人都没问题。”
“我的本意是罗平太嚣张,也许他们那个世界的人想法和我们不同,我也惊讶于罗隐对这件事的淡漠态度,但我真的没有想过要怎样,从没有想过。”想到刚才被罗隐挂掉的电话,所有的悲愤委屈都涌上心头,苏三捂住脸,不想在莫明面前流泪,柔弱的双肩颤抖着。莫明想都不想,一把搂住苏三的双肩,低声道:“对不起了,我是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从加入组织那一天起就要以组织利益为重,不过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危害到罗隐,再说罗司令只要换个位置就什么事都没有,我向你保证。”
两人并不知道,此刻门外有一双审视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袁晨看着这一切,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很想冲进去质问莫明你到底是在做什么?但她还是克制住了,冷冷地转过身上楼。
每走一步,心里就痛上一分。
莫明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想苏姐姐和罗先生很要好的,平时对莫明也是友情更多一些,并不见别的心思,袁晨想,人都是有心的哪怕莫明的心是一块冰,自己也能将他捂热吧?可是现在她开始怀疑了,早上看到报纸上的报道她就猜到是莫明所为,莫明真的是为了组织利益为了将罗司令扳倒?还是为了扳倒罗隐制造矛盾,好抱得美人归?
莫明回到三楼,看到袁晨已经摆好了饭菜,笑盈盈地问:“你去哪里了?我正打算去叫苏姐姐来吃饭呢。”
“不用去了,她心情不好。”莫明坐下,看着一桌子的菜,点头笑道,“我们袁晨真能干,这色香味俱全的。”
袁晨给他盛上米饭,笑道:“有人说要想抓住男人的心,首先抓住男人的胃,你觉得这句话对吗?”
莫明夹了一块红烧肉吃了,然后满足地问道:“这入口即化的,原来你在厨房忙乎的是这个,嗯,全是黄酒炖的,里面没有加水。”
“你这口味和苏姐姐……”袁晨忽然截住了话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莫明啪地将筷子一摔,起身一把捏住袁晨的下巴:“你想说什么?”
袁晨愣住,不知道莫明是什么意思。
“你太低估我了,不要侮辱我的智商,跟在我后面你想做什么?”
袁晨辩解道:“我,我是怕苏姐姐伤心,特意……”
莫明加重了手劲,疼的袁晨手中闪动着泪花。
莫明松开手看着袁晨冷冷地说道:“别以为我惯着你就能为所欲为。”
“你就是故意的,你是故意将这件事捅出去的!你卑鄙!”
袁晨大声喊道。
“是啊,我还无耻呢,你要不要看看我缺了几颗牙?”莫明坐下,一拍桌子,“老实地给我坐下吃饭。”
袁晨苦着脸坐下,莫明又夹了红烧肉,有滋有味地吃完,看了袁晨一眼说:“你家芙蓉弄那房子,咱们的人要住进去,地下的尸体我就直接处理了。”
袁晨身子一抖看向莫明,后者似笑非笑:“怎了,是舍不得还是恨得牙根痒。”
“我恨他。”袁晨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乖孩子,这就对了,干咱们这行的就要靠一股子劲活着,有恨就对了。”他轻笑一声,“也别把我想的那么不堪,我想对苏苏如何,他罗隐能拦得住?我只是不想唐突美人找不自在罢了。我要一个人就要得到她的心。”
袁晨斜眼一笑,眉梢风情尽显。
”那身体呢?要不要?“
”吃饭吧,红烧肉都堵不住你的嘴。不吭气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