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她不是巧巧
罗隐带人赶到时,看到苍柏蹲在院子一角,鼻青脸肿,显然被爷叔们修理的很惨。几个高大汉子坐在一边盯着他,四个拖着鼻涕的小毛头围着苏三转。
“你怎么又擅自行动?”
苏三有点委屈:“事发突然,若是返回去找你们,估计吴美云就要遇害了。”
吴美云在一边听到,连连点头:“是苏小姐帮我拖延了时间,否则……唉,我是鬼迷心窍还以为导演找我会有好事吗,能够得到好角色,哪想到人家是要我的命啊。”
郭巧巧低着头一直坐在院子的台阶上,一动也不动,像是个塑像,直到她抬起头来,罗隐愣了一下问:“她是谁?”
“她是女场记,郭小姐啊。”吴美云在一边忍不住用雀跃的语气说道,“罗探长你一定很奇怪吧,郭小姐怎么忽然变样了?”
罗隐耸耸肩道:“不感兴趣,你可以不说。”
吴美云方才见证了奇迹,如何肯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咽下去,急忙喊道:“老天爷,要不说好人有好报呢,郭小姐救了我一命,替我挡了一枪,然后她就忽然那么一下子变了个人,就像是……”她想了想,语气中充满了惊喜,“就像是被人拉扯住脸,重新捏了一遍一般。”
苏三在一边不住点头,吴美云的形容有点奇怪,但的确是这样的。
苍柏听到吴美云的话,下意识的往这边看来,苏三注意到他看向郭巧巧的眼神非常古怪,有些惊恐又有些厌恶,他是因为郭巧巧不帮助自己而心生愤恨吗?
人犯和证人都被带回警察局。四个拖着鼻涕的小孩都是证人,因为据他们说是看到这位大姐姐进了院子又被拐子捆起来。
他们四个在做完证后就得到了四份栗子蛋糕,全都笑的见牙不见眼,直接坐在警察局走廊长椅子开心地吃蛋糕。天已经晴了,冬日暖阳从走廊尽头的玻璃透过来,澄明中能看到空气中飞舞的小粒尘土,苏三恍惚间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就在这样安静的走廊尽头的审讯室内,罗隐正在审问苍柏。
金女士接到苏三的电话后就匆忙赶了过来,听苏三讲完大概经过,又听完吴美云的大呼小叫后,她简直要崩溃了,因为苍柏和她已经交往大半年了,他虽然这些年有些江郎才尽,但还算是个文艺老青年,和金女士有一些共同话题,交往期间又互相不干涉彼此的私生活,也算是相处和谐,金女士完全没想到杀害了三名女一号的竟然是苍柏这个电影导演。要知道,开这个电影公司,她简直是投入了全部的财产和精力。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这样做是要把我毁掉,让我彻底破产啊!”她冲进审讯室,一把揪住苍柏的衣服领子。
苍柏握住她的手,努力挣脱后整理一下衣角,接着斜眼看她一眼道:“你不说这是个机会吗?现在整个上海滩都知道你要拍的戏在随便找个女一号而已嘛。”
“那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若是女主角不出事,谁会想这种旁门左道,你为什么要害我?”
苍柏看到金女士花容失色,嘴角上翘,微笑着说:“我怎么舍得害你,难道你忘记了,还是认识我之后才容光焕发越来越年轻的,你就从没想到这是什么原因?”
金女士心里一沉,追问道:“为什么?”
“自己去找答案吧,总之,看在你我的往日情份上,我祝你好运。”
金女士如被冰雪,她从苍柏的眼睛中看到了狡猾恶毒,往日的温情是丝毫都无。
她踉跄一下,扶着桌角才站住,苏三已经跟了进来,从后面扶住她的腰:“阿姐,小心。”
金女士看了面目严肃的罗隐一眼,低声说道:“对不起,打扰了你们工作。”然后转过身,带着点毅然决然的味道,苏三察觉到有些不对头,急忙看向苍柏,后者则是抱着肩膀好整以暇。
苏三读过一些心理学的书籍,知道一个人抱着肩膀其实是带有防卫意识,他并没有像自己表现出来的这般轻松。
于是苏三冷冷地说道:“你不过是纸扎摆出样子罢了,苍柏,就算你什么都不说,郭小姐也会将一切真相都讲出来的。”
听到郭小姐三个字,苍柏抖了一下,抱着肩膀的手放下交叉在一起,紧紧相握。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她不是巧巧,她是展眉。”
“展眉是谁?”罗隐眉心泛起涟漪。
“陆展眉,是十多年前的著名影星,也是郭小姐的母亲。”
苏三是记者,对沪上一些名人掌故颇有掌握。
“开什么玩笑,她虽然变了样子,可却是光天化日下变化的,怎么变成一个死去的人?又不是借尸还魂。”负责记录的苗一讽刺道。
“借尸还魂!对,一定是借尸还魂!”苍柏噌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声叫道,“我要见玄风大师,只有他才能救我。”
“救你?杀了三个人还指望人救你?算盘打的精刮,帮帮忙哦,勿要当别人是戆大。”苗一呲地一声笑了。
苍柏好像压根听不到苗一说什么,不管不顾地大喊大叫,双臂也向上挥舞,不住重复着:“我要见玄风大师。”
“装疯卖傻。”罗隐冷冷地说道,忽然站起身,以极快的速度给了苍柏一个耳光。
耳光响亮,苗一惊讶地松开手中的笔,嘴里讷讷道:“头儿……”
苍柏本来又喊又叫,挨了一个耳光后愣了愣,接着木然地看着四周问:“咦,这里是……警察局?”
“装什么装,你杀了人当然要在警察局。”苗一冷笑。
“杀了人?我?”苍柏用力摇头:“没有这种事,你们一定搞错了,我……啊,头好疼。”说着就抱着头开始喊疼。
“又开始装疯卖傻?你不说,好,现在就请郭巧巧进来和他对质。”罗隐最恨这种胡搅蛮缠的嫌犯。
苗一出去带郭巧巧过来,苏三随他一起走出,看到金女士靠墙坐在长椅上,低着头,苏三上前问:“阿姐,你到底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
金女士缓缓抬起头,冲苏三笑笑:“没事。”
苏三只觉得自己的汗毛都要立了起来,因为金女士脸上笼罩着一层死灰,两个眼底都是大片的黑,那个样子简直不像活人。
这时苗一带着郭巧巧走过来,金女士指着郭巧巧大叫道:“展眉!”
“展眉是我的母亲,我是巧巧。”郭巧巧淡淡说道。
“这怎么可能,你怎么能是巧巧,明明是展眉啊!展眉,你简直和过去一模一样,竟然一点都没有老!”
金女士说到老字,忽然抹着自己的脸,然后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
郭巧巧微微摇一下头,看了金女士一眼才随着苗一进去了。
苏三道:“阿姐,你脸色很不好,我送你回家吧。”
说着就去扶金女士的胳膊,金女士却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苏三面露惊恐,接着又盯向自己的手腕,用力将大衣袖子往下扯了扯说:“不用,我自己能回去,你不还得多了解案情吗?不好送我的。”
第二十一章 妖精
金女士说着匆匆离去。苏三看着她的背影,吸吸鼻子,她怎么觉得这附近有一种腐臭气息,就像是……肉类腐烂的味道?
当然,这里是警察局,有这种气味也算是正常,只是刚才并没有尸体运到啊。
苏三看看走廊周围有点困惑。
四个小孩子已经吃完了栗子蛋糕,跟着家人兴高采烈的回去了。
长长的走廊此刻没有其他人,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走廊上方的灯光,苏三发现那反光似乎有点问题,仔细看看,怎么看都像一张大张着嘴的人脸,脸部扭曲,像是爱德华·蒙克的那副《尖叫》。
苏三心生疑虑,蹲下去仔细查看,这时一只手忽然按住她的肩膀,苏三啊地叫了一声,像是被电到一样跳起来,吴美云却被她的表现吓到了,急忙松开手,满脸惊恐地看着她。
苏三拍着胸口道:“吴小姐,人吓人,要吓死人的呀。”
吴美云扑哧一声笑了:“可不是吗,我也被你吓得不得了。咦,你蹲下去再看什么呢?”
苏三闻言急忙又看向方才奇怪的那块大理石方砖,上面什么都没有,刚才可能是自己一时心里紧张看花眼了吧。
“我要进去了,你呢?”苏三指指审讯室的门。
“我等郭小姐出来,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吴美云踮起脚,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郭巧巧正在讲着什么,而苍柏则一脸惊恐地盯着他。
“活该!不得好死的东西!”吴美云忍不住啐上一口。
苏三开门进了审讯室,听到郭巧巧正在讲述苍柏的杀人经过。
“他听信了那个道士的话,说什么这个月用锁魂大法锁住五个年轻美貌女子的魂,就能改变他的运道。还能改变我的容貌,让我变得漂亮起来。”
当听到她说到这里时罗隐和苗一都不由自主去看她那张脸,不错,五官依然还有点郭巧巧过去的影子,可就如吴美云所说,像是被重新拉扯又捏了一遍,实在是太神奇了。
苗一吐吐舌头:“哎呦,真的很神奇,郭小姐,那位玄风大师到底什么来头。”
“我也不清楚,他从不带我去那边。”
“孽障,早知道当初就该除了你,我一时心软,换来今天这个结果。”
苍柏看着郭巧巧,惊恐渐渐转换成恨意。
“你虽然是我生身父亲,但做了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已经为国法和天理不容,我将事情如实讲出是为了帮你。”郭巧巧说的大义凛然。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苍柏冷笑。
苏三听到这句,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急忙看向郭巧巧,后者发现了她惊讶的目光,报以微笑,那笑容温暖又灿烂,让人心生好感,苏三忙将眼光投向别处,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用余光瞄着她。这个形象大变的郭巧巧,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能让每个和她接触的人轻易接受她,不会因为她变化这么彻底而惊恐。
“我是什么东西?”郭巧巧笑了几声,笑声凄凉包含着无限酸楚,眼角也隐隐有泪痕闪动。
苗一心生怜惜,忍不住柔声问:“过去,你心里想必一定很苦吧。”
“警官先生,我现在变了样子,那也是因为这就应该是我本来长成的样子呀。我的母亲,哦,她艺名叫做展眉的,是个非常爱美的女人,她和苍柏秘密同居后有了我,可她担心像别的女演员那样,生了孩子青春渐渐消磨,失去了美貌和前途,于是她在一个邪灵面前许愿,用我将来的容貌做供奉只求换取她永远年轻貌美。”
苏三听到这里,忍不住摇头叹息:天下还有这种母亲,为了自己年轻貌美就要毁掉女儿一生?既然如此,你生下孩子做什么?”
罗隐也觉得奇怪问道:“既然她爱漂亮胜过爱你,为何还选择生下你?”
“她自己也不想的,只是体质并不适合流产,加上她当时在一个很偏僻地方拍戏,临去医院时月份也大了,实在太过危险,唉,我倒是宁愿她当初没有生下我,也许不会有今天的罪孽,这些都因我而起,我父亲……他大部分原因也是想让我恢复容貌。”
当郭巧巧说到我父亲的时候,苍柏明显有些愕然,郭巧巧还在叹息着:“也算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吧,我现在心里很难过,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苗一忙不迭点着头,眼睛里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郭巧巧苍凉地一笑,美丽的脸上笼着悲哀的神色,苏三都觉得心脏像是被人一把捏住了,闷闷地疼,她奇怪极了:这郭巧巧怎么就有这个本事,能然她身边的人都对她产生怜惜,都被她的情绪所波及。
苏三深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她站在门口,能看到郭巧巧的侧面,她发现,郭巧巧的眼角微微有抖动,很显然,她发现了自己的吐气动作,用眼角余光瞟了一下。
“因为她将我的容貌供奉给小鬼,所以我出生后丑陋不堪,备受歧视。后来她……也因为养小鬼出了岔子,被小鬼反攻自尽了,从此我成为孤儿,直到两年前,这个人对我说,他是我的亲生父亲。”郭巧巧苦笑,“我丑陋了二十年,做了十年孤儿,忽然有个人过来说他是我父亲,多可笑。”
郭巧巧说完,直直地盯着苍柏,后者像是被电了一下,微微晃晃脑袋,接着点点头:“是,我按照玄风大师指点的办法,想用锁魂大法摄取妙龄女子的魂灵,帮我自己转运。”
方才还冷笑连连的苍柏开始如实交代自己的罪行。
郭巧巧站起身来道:“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郭小姐,你真的没有任何不适吗?”
苏三问。
“你以为我会有什么不适?”
郭巧巧眉毛一挑,有点凛然的味道。
“我是说,你毕竟挡了一枪。”
也是够奇怪的,那一枪无影无踪,最后也没找到那颗子弹,苏三眼看着子弹射入郭巧巧的胸口,可她依然是没事人一般。
“那个啊,大概是我父亲使用的幻术吧,别忘了,他背后可有个玄风大师呢。”
郭巧巧微微一笑,千娇百媚。
苏三愣了一下,真的是幻觉吗?
苍柏神情木然,打个哈欠后问:“人都是我杀的,判我死刑吧。”
说完就趴在桌上,一动也不动了。
苗一走上前推了一下,笑道:“这是什么毛病,这么一会儿就睡着了。”
罗隐则皱着眉头盯着苍柏,一声不吭。
苏三从审讯室的窗户看下去,郭巧巧和吴美云一起走出警察局大门,走出门口的那一刻,郭巧巧站住脚步,回过头来冲苏三嫣然一笑。
苏三浑身打个冷颤,她忽然想起这部电影对女一号形象的描写:千娇百媚颠倒众生的妖精。
第一章 青岗弄14号
阴雨几天终于放了晴,晚上也比前几天暖和许多,老胡在街上巡逻时步子迈的很轻快,心想这还真有点小阳春的意思了。
时间应该是半夜,老胡没有戴表,抬头看看天上的毛月亮,心里思忖着可能是过了1点了。老胡这人胆子大,平时半夜巡逻是两个人的,今天当班的另一个人小黄闹肚子,老胡左手拎着马灯,左手抓着警棍,独自一个人晃晃悠悠走在悠长的石板路上。
这一带都是小弄堂,铺着石板路,两边是高高低低鸽子笼样的房子,黑漆漆的,只模糊看到一个个正方形长方形的框子,那是门和窗。
老胡走了一会儿,看着前面一户人家的二楼竟然亮着灯,远远地看到窗口影影绰绰站着人。
“这是谁家啊,大晚上不睡觉的。”
老胡嘴里嘟囔着,走到楼下拎起马灯看这家的门牌号,一眼瞥过去:青岗弄14号。老胡点点头,哦,青岗弄14号啊。
这地址有点耳熟,至少老胡是在哪里听过。
老胡打算继续往前走,回头又看了那家一眼,忽然间他整个人都像是被钉子给钉住了。
天老爷,青岗弄14号不是前年被烧死的那家人!
老胡转过身,用力揉揉眼睛,确定那二层楼就立在眼前,二楼亮着灯,窗口影影绰绰站着人。老胡这时想起,那几个人影一直到现在都是一动不动的。
老胡做了二十多年警察,奇怪的事也见过不少,只是这次时间是在半夜有点瘆得慌,就在他拎着马灯仔细看的时候,忽然一阵大风吹来,马灯也跟着摇晃起来,老胡浑身发冷,急忙将警棍挂在腰带上,裹紧了身上的棉衣。老胡这才觉得暖和了一点,伸手去摸棉衣腰带上的警棍,怎么?没有?他急忙低头去看,奇怪了,刚才明明将警棍挂在皮带上,怎么不见了呢?
老胡纳闷地又去摸左边的腰带,忽然他摸到一双冰冷的手,一个小孩子的声音怯生生地问:“你要找这个东西吗?”
老胡浑身冰冷,整个人都像是冻住了一般,一动也不敢动。
那孩子已经从他身后转了过来,手里举着警棍,马灯的昏暗光线下,能看到他有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尖尖的下颌。老胡强自镇定,伸出手去,一把抢过警棍,这才稍微松口气,至少手里还有个武器。他只是个巡街的,没有用枪的权利,关键时刻只能靠警棍了。
那孩子忽然咧开嘴笑了:“你怕我吗?”
“怕你?怎么会?”
老胡故作轻松地问:“你家住在哪里?怎么大半夜跑出来?”
孩子伸手指指上面:“我家在那,你送我回家好吗?”
老胡头皮嗖的一下直发麻,头发都要根根立起来,他虚弱地看看上面:“你家在那?”
“对啊,警察伯伯,送我上去好不好。”
小孩忽然抓住老胡的手,老胡吓得差点将手里的警棍扔到地上。
这孩子的手冰冷刺骨,像是握着一块冰。
老胡说:“你自己上去吧,我在这看着你。”
孩子看看老胡一步步走到门口啪啪啪敲门,嘴里喊着:“姆妈,我回来了。”
这喊声在静夜里格外的响,
老胡心道,越响越好,最好把周围的人家都喊出来。
他又抬头去看二楼窗口,那几个人影还是站在那一动不动。可是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女人你的声音传来:“你还晓得回来啊,怎么不死在外面。”
孩子一指门口:“警察伯伯在那边,你再骂我叫伯伯抓你。”
“呸,死拖油瓶,大半夜回家还有理了。”
紧接着是小孩子的哭叫声:“不要打我,再打我就一把火大家都烧死干净。”
听到烧字,老胡吓得抖了一下,猫着腰就想往前走。
这个14号,和其他的楼离的有点远,这么大动静竟然没人发现。
老胡悄悄地往前一点点挪动,然后撒腿就跑。
跑了一阵,绕过这条弄堂后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嗓子眼发咸。
“警察伯伯,你不说看着我进去吗?”
忽然一双冰冷的小手抓住了老胡的手,老胡吓得都要尿出来了,惊叫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两个字最终没有吐出口。
“着火了。”孩子指着老胡身后。
老胡转过来,看到前面红彤彤的,有人家失火了。
老胡虽然很怕,可毕竟是老巡警了,一把甩开这个孩子的手,又往回跑。跑到弄堂口,老胡忽然惊醒,着火的不就是青岗弄14号吗?从前年出事来,那楼被烧掉一半,一直没有人敢租下,房主也懒得修葺就那么黑漆漆的丢在那,周围的人家都绕着那栋楼走。可是此刻前面火光冲天,二楼窗前有黑影在火光中扭动发出阵阵惨叫。
老胡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右手紧紧抓住警棍,他终于克制出内心强大的恐惧,吹响了胸口的警哨。
警哨的声音在深夜里格外刺耳,周围的住户有人听到推开窗,嘴里骂道:“大半夜的,要命啊。”
老胡心想可不是要命吗?于是他大声喊道:“你们就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吗?”
被吵醒的人嘴里骂道:“十三点啊,大半夜嚎丧!”
老胡听到别人的骂声,心里却松口气,原来都是幻觉,只有自己看到了,别人都没有看到。
他不敢停留,一路小跑从这条弄堂跑出去,路过14号小楼的时候,清楚地看到窗口在大火中扭曲惨叫的人,甚至还闻到了皮肉烧焦的气味。
老胡低下头,什么都顾不得,撒腿就跑将火光和惨叫甩在身后。心里只有一个信念,远离这里,不管是遇到什么都不要回头也不能停留。
第二天早上,老胡向那个闹肚子的同事讲起昨晚的事情,那同事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从不信邪,听完后连连摇头:“老胡,我知道你昨天帮我当班是受苦了,可也不能编出这种故事来吓唬我嘛。”
老胡指着天发誓说自己绝无虚言。
“我可不信,你一定是眼睛花了,那栋楼我又不是没看到过,上面那层几乎烧的干净了,黑乎乎的一片乱七八糟,估计你是看到住在那里的流浪汉了吧?”
“你若不信,咱们一起去看看。”同事提议道,“看清楚了你也就放心了。”
因为是大白天,老胡胆子很大,一点不觉得害怕,于是便和同事小黄来到青岗弄。
同事跟着老胡一起来到那栋楼,老胡指着二楼说:“昨晚,我就看到那些人站在窗口一动不动的。后来又出现个小孩子。”
小黄看看门口锈迹斑斑的大锁,忽然喊道:“不对啊,这锁有被打开的痕迹。”
说着用力一拧,那锁哐当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老胡被锁落在地上的声音吓了一跳,急忙喊道:“算了,算了,咱们别看了。这地怎么这么邪性,忽然起风了,好冷。”
现在是上午十点多,可是整条青岗弄都安静的吓人,一点声音都没有。
人都去了哪里?
门吱嘎一声被小黄推开了,老胡刚要阻拦,小黄已经走了进去,老胡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木头楼梯,踩上去至嘎吱噶的响,小黄一步步走上二楼,忽然一声大叫。老胡急忙问:“怎么了?”
“死人!烧死人了!”
小黄连滚带爬往下跑,老胡毕竟比小黄多吃了十多年的巡警饭,此刻反倒镇定了,一把拉住小黄问:“什么死人?”
“二楼,二楼是死人,被烧死的死人。”
第二章 弄堂有鬼
老胡心想是死人就好,人死了不可怕。巡街这么多年,死人可是见过不少的。
于是他走上楼,看到窗口有四个焦炭一样的人,烧的剩下大半,墙角还有黑乎乎的一团。老胡走近了一看,也是一具焦炭尸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估计是个小孩子。
“警察伯伯,你不是要看着我进去吗?”小孩子怯生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老胡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上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他啊地一声跳起来,小黄刚走过来被老胡吓得差点坐到地上,拍着胸脯说:“老胡,你要吓死我啊。”
老胡松口气,叹道:“走吧,这可是大案子。”
俩人走下楼,就见一楼门口背光站着个女子,小黄心里咯噔一下,指着前面说:“老胡,我眼睛没看错吧,前面是个人?”
这时那个女子听到有人说话,转过身来,原来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姐。老胡长长出了一口气:“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你们怎么在这?我记得这里曾经发生过灭门惨案,后来这屋子一直没人住,怎么你们会上去?”
小黄上下打量这位小姐,嘿嘿一笑:“小姐你也知道这里出过事?”
“我姓苏,是记者,这起案子我当年还报道过呢,我记得是一家五口人都遇害了,至今都没有找到凶手。”
老胡闻言点点头,心里想着不错,当年的确是这样,只是那个凶手啊……
他眼前浮起那大眼睛尖下颌小男孩的样子,凶手可能是他吗?可是他也死在那角落里了啊。
苏三看到老警察脸色有变,追问道:“你们进来做什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小黄指指楼上:“又死人了。”
“啊?”苏三看向楼上,没有任何奇怪的气味。
“怎么死的?”
她问道。
“怎么死的?和前年那事一样,一家五口都被烧死的。”
老胡叹气道。
“不可能,这里没有一点火烧过的气味,更没有被焚烧过的尸体气味,怎么可能有死人呢?”苏三连连摇头。
小黄年轻气盛,指着楼上说:“不信?不信就自己上去看看。”
苏三闻言,果然噔噔噔往楼上跑。老胡喊道:“哎,不能上去,那是现场,不能破坏现场。”
小黄拉住他说:“算了算了,不过是看一眼,也不能破坏什么。”
“过分了吧,警察也爱骗人啊。”
苏三站在二楼口说:“上面什么都没有呀。”
“小姐,吓坏了就直说嘛,何必……”小黄也走到二楼楼梯口,生生将下面的话咽了下去,因为二楼满地灰尘,什么都没有。
“尸体呢,烧坏的尸体呢?”
小黄睁大眼睛,喊道:“不可能,尸体去哪了?”
老胡闻言也跑了上来,看到被烧毁大半的楼板上积满灰尘,而窗口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细脚伶仃的大喜蛛匆匆爬过。
怎么可能!老胡也瞪大了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目光中充满了恐惧。
“你俩看花了眼吧?”
苏三问。
“苏小姐,我可是老巡警了,巡街0多年,怎么可能看花眼,再说就算我老眼昏花,小黄是年轻人,总不能我们俩都看花了眼吧?”
老胡着急地解释道。
苏三想想也是,自己刚才路过,发现青岗弄里异常安静,苏三是个最爱四处搜集奇闻异事的人,当即就停下来一家家观察,这时她看到那栋二楼烧的漆黑的小楼大门竟然打开了,锈蚀的锁头挂在一边,于是她便好奇地走到门口,想看看这栋楼是不是有人要搬来住,毕竟当年这里曾经出过灭门惨案,可是有名的凶屋。两个巡警当时并不知道自己过来,也没必要逗自己玩撒谎骗人,那么,他们俩方才是真的看到了满地的焦尸?可是现在,苏三用呼吸感受着空气的流动、灰尘的气味以及一点点潮湿的霉菌气味,唯独没有焦尸味。这里真的不存在藏匿的尸体,一点焦糊的味道都没有。
小黄见苏三疑惑的目光望过来,忙不迭地点头:“没错没错,刚才吓死我了,怎么这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
三个人满怀疑虑做走出来,老胡叹口气,用那把锈蚀斑斑的大锁将大门重新锁上。
“你们进去做什么?”
忽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苏三和小黄正看着老胡锁门,根本不知道那人是何时站在身后的,都吓了一眺。转过身看到一个瘦巴巴的老太太站在身后,她拄着拐,脸像风干的黑枣,眼睛深深地洼下去,看得出年纪已经相当大了。
“阿婆,你在这里住?”
苏三看看周围,这条弄堂真是安静啊,窗户都关得严严的,听不到其他人家的声音,弄堂里各家的门口也看不到煤炉子,听不到小囡的喊叫声,有的只是死寂。
“这里其他的人呢?”苏三想这样安静,一定是都搬走了。
果然老人叹口气:“都走了,搬走了,剩下我这孤老婆子,我是什么都不怕的,我这个岁数,阎王见我都要客客气气的哦。”
“为什么都搬走了?”
小黄问。
“为什么,嘎嘎嘎。”老太太干笑着,“还能为什么,闹鬼呗。”
她伸出枯瘦的手,向四周指了一圈,然后定定地指着二楼道:“我是看不懂,又不是我们这弄堂的人害死的他们,怎么死了都不安生,隔三差五的总回来,小毛头一到半夜就满街跑,时间久了,大家都吓得搬走了。”
老胡听到这里,不住擦着冷汗:这条弄堂只剩下这个老妇人,那么昨晚斜对面开门骂他的又是谁?
“可是我从没有听到这里闹鬼的传说啊,按照常理,这种事情应该周围人都能知道了呀。”
苏三可是四处搜集发生在这座城市大街小巷故事的,越稀奇越好,她从没听到过青岗弄闹鬼的故事。
“呵呵,大家都不傻,真的闹出去,这里的房子那还有人肯租肯卖,牙齿落了肚里吞咯。”
老妇人说完拄着拐,缓缓地一步步往前挪动着。
苏三看着她佝偻的背影那么孤单无助,有些心酸,便喊道:“阿婆,你住哪里啊,我送你回去。”
老妇人没回头,只伸手在背后慢慢地摆了摆,意思是不用。
小黄哭丧着脸道:“老胡,我早上不该嘲笑你,看来这地真的有鬼啊。”
老胡脸色苍白,额头都是冷汗:“真是邪性,怪不得说夜路走多了总能遇到鬼,我过去巡街没往这边走过,昨晚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
“呸呸呸,什么鬼不鬼的,大吉大利。”
小黄现在是一听到鬼这个字就心里发毛。
“真的有鬼的话,我倒想会上一会。”
老胡和小黄,见这位苏小姐眼睛亮晶晶地,满脸兴奋的样子,对视一眼,心道:这位小姐真是与众不同,听到闹鬼开心成这般样子。
这么一想,两个人都往后退了一步,对视一眼撒腿就跑,剩下苏三站在门口一头雾水,着实不知道这一老一小两个巡警,忽然用恐惧的目光盯着自己,接着又迅速跑掉是为了什么。
第三章 香烛西施
“青岗弄啊。”
苗一拿出两个厚厚的档案卷宗,啪地往桌子上一放,灰尘四散开来,苏三急忙捂住口鼻退到一边,罗隐进来皱着眉头问:“这么大的灰,你们要找什么资料?”
苗一用抹布七手八脚地擦着档案封皮的灰尘,一边说道:“是苏小姐对青岗弄14号的事情感兴趣。”
“青岗弄14号?杨家五口人被烧死的那件事?”
“对,对,就是那件事,你还有没有些别的,嗯,我指的是特殊的印象。”
罗隐低头看到苏三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只望着大骨头充满期待的小狗的眼睛,于是笑道:“那么惨的案子,当然印象深刻,你怎么有点跃跃欲试,可是又撞见了什么?”
“知我者罗探长也,我上午遇到两个巡警,他们说在14号遇到了奇怪的东西。”
苏三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完,苗一连连摇头说:“一个弄堂都搬空了,这事也太稀奇了点吧。”
罗隐打开档案卷宗,翻找一会说道:“在这里,家主叫做杨大宝,0岁。”
苏三看着他指着的那一页,原来这杨家一共五口人,杨大宝的妻子叫做刘如玉,1岁,杨母47岁,杨小宝5岁,心智不全,没有结婚,杨家小毛头,8岁,还没有上学校读书没有起学名,全家和邻居门都叫他小毛。
“杨小毛8岁,刘如玉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苏三问。
“对,刘如玉嫁给杨大宝还不到半年,她家原来在青山路上开香烛铺子,专供青山观的,刘如玉当年还有个外号叫做香烛西施,想必是个美人。”
苏三撇嘴:“能有多美?你们这些男人,就是喜欢这些名头,卖豆腐的叫人家豆腐西施,做生煎的叫人家生煎西施,现在香烛都出来西施了,真是莫名其妙。”
罗隐摇头暗笑:“这可不是我给她起的,是当时弄堂的人都那么叫的嘛。你看看你,和金女士学的刁钻许多。”
提到金女士苏三忍不住皱皱眉,她好久没看到金女士了。上次电影才开拍就死了三个女一号,导演苍柏竟然是杀人凶手,这件事是无论如何金女士都洗脱不了干系了,电影胎死腹中,电影公司也彻底关门大吉,金女士几乎破产,从此一蹶不振,苏三去看望过她几次,都被她没精打采的劝走了。大概是这次失败打击的,苏三发现金女士这段时间苍老了许多,昔日粉白光洁的脸色添了不少细纹,嘴角更是刻上深深的几道皱纹痕迹,平添了几分刻薄,说话时她眼睛四处飘,像是对不准焦点,和昔日那个神采奕奕的金女士形成鲜明对比。想到这里苏三叹气道:“金女士最近很不好,我哪天有时间还真要去看看她。”
“她是实在太倒霉了,木兰剧院出事,拍电影也出事,这运气啊,也不知能不能转转运。”
苗一说完急忙捂住嘴巴:“呸呸,什么转运,看我胡说八道什么。”
不错,苍柏杀人就是为了用邪术转运,如今在警察局里,大家都对转运这个词没什么好感。
“青山观,是什么样的地方?一座道观?”
苏三继续看卷宗。
“对,道观。”
罗隐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一把抢过卷宗翻了几下,苏三惊道:“咦,你想到了什么?”
“青山观的观主是玄风!”
罗隐翻到当时青岗弄邻居们的证词那里:“看这个,邻居们以及刘如玉的家人都说当时刘如玉是负责去青山观送香烛的,结婚后也是如此,每周两次从不间断。”
他又翻前面的受害人照片:“这就是杨大宝,这是刘如玉。”
虽然是两张不大的黑白小照片,但也能看出来刘如玉是个很漂亮的女子,瓜子脸,杏核眼,小巧的鼻子,圆润的小嘴,这是一张挑不出什么毛病的脸,反观杨大宝就显得寒碜许多,一张大圆脸,蒜头鼻子,一看就是个忠厚老实人。
“这么漂亮的女子,为什么要嫁给一个比自己大好几岁的杨大宝,还是进门就要做后娘的。”
罗隐看着苏三继续问道:“换了你,你会同意吗?”
“我又不认识杨大宝,怎么会忽然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脑子瓦特了?可刘如玉不同,也许有感情基础呢。”
苏三横他一眼。
“哈哈,所以这家还真是有点奇怪。”罗隐将卷宗合上,继续说道,“刘如玉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嫁给了其貌不扬,和老母弱智弟弟住在一起,还带着个拖油瓶的杨大宝。这是什么样的感情基础让她这么做呢?”
“你的推论有点奇怪,就不能是因为……爱情吗?”苏三觉得罗隐有点从男子的立场看问题,为什么刘如玉就不能是因为真爱才嫁给杨大宝呢。
“看这里。”罗隐指着下面的邻居证言,“邻居说刘如玉嫁过来不到半年时间,杨家总是不停的争吵,邻居们听到有时候是因为杨母和杨小宝,有时候是因为小毛,这说明什么?刘如玉好像很不甘心,戾气很大,嫁到杨家就因为杨家的这些人总吵架,既然这样,她又为什么嫁到杨家呢?真的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善待他的家人吗?”
是这样吗?
苏三看着罗隐探询的目光,心虚地低下头。
苗一笑道:“咦,苏小姐,你的表情好奇怪啊,是心虚吗?”
“讨厌,我有什么心虚的,我又不是刘如玉。”苏三抬头瞪他一样。
其实她在那一瞬忽然想到了罗三小姐,三小姐几次面对自己总是客客气气,笑眯眯的,可是苏三看到她的眼光是冷的,笑容从未深入到眼底,很明显三小姐不喜欢自己,而自己也对三小姐全无好感。看到罗隐望向自己的目光饶有兴味,苏三才清醒过来,摇摇头让自己思维清醒一点,现在是说杨家的事情,你不要往自己身上套的呀。
“青山观,玄风大师,香烛西施,老实人杨大宝,我想这其中似乎还真有点联系在。”罗隐合上卷宗,“我对这件事情也产生了兴趣,咱们晚上去看看,能不能抓到满弄堂乱跑的杨小毛。”
苗一闻言举手:“我也去我也去,小鬼啊,我长这么大都没见到过呢,想想都激动。”
苏三笑道:“这才叫志同道合呢,我就知道你们都会帮我。”
说完这句她才意识到志同道合这个词似乎有点暧昧,偷偷看罗隐一眼,发现他面无表情这才松口气,她却不知,罗隐其实唇角早已经上翘,在心里面偷偷甜着呢。
第四章 半夜抓小鬼
今晚月光很淡,青岗弄这样的小弄堂是没有路灯的,深夜时分,周围一片沉寂,一点亮光都没有。
苗一打着手电走在前面,忍不住回头去看。
苏三算准了他这是五步一回头,在他回头的瞬间用手电对准自己的脸,苗一吓得哇的一声大叫,撒腿就要跑。
苏三格格笑着直不起腰来:“是谁说着要抓杨家的鬼来着,就这么点胆子。”
苗一收住脚,讪笑着往回走:“苏小姐,人吓人吓死人的哇,刚才真是要把我吓晕过去。头儿,你也不管管,苏小姐吓唬我。”虽然是黑漆漆的看不仔细脸上表情,苗一还是撇撇嘴,一副委屈样子。
“嗯,吓唬你,活该。”罗隐扶着苏三的胳膊道,“小心点,这石板路有点滑。”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苗一前面去了,苗一跟在后面不住地摇头,心里哀叹重色轻友呀重色轻友。
又走了一段,整条青岗弄就在前面。
不长的弄堂,漆黑一片,没亮光也没声音,至少走在别家弄堂,苏三还能闻到日常的味道:晚饭的泡饭和萝卜条的气息还没有消散,人家窗子伸出的烟囱还有煤气出来,一只大黄狗从他们身边走过去,暖烘烘的臭味……这些城市角落的日气味在深夜里依然笼罩在人家的弄堂里,房子周围,可是这条弄堂里,干干净净,什么味道都没有。
果然,就如那位老阿婆所言,这里的人都搬走了,是一条“死”弄堂。
现在三个人已经站在了14号的楼下,苗一用手电向上照照,很安静,没有亮光,窗口也没站着黑色的人影。
“什么都没有,那俩巡警一定是看错了。”
苗一又用手电晃晃周围,苏三也举着手电东照照西照照,忽然她味道一股焦糊的味道,这味道就在自己附近。
苏三猛然顿住,接着缓缓地转过身来,因为她闻到那焦糊的味道就来自自己身后。
罗隐发现她的异样,急忙伸手去抓她的胳膊,问道:“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
苏三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动也不要说话,手电朝着地上照下去,赫然在手电光照亮的地方出现一双黑色的小脚丫!
三个人都看到了,苗一迅速捂住嘴巴,他担心自己会吓得喊叫出来。
“杨小毛,是你吗?”苏三低声问。
“你认识我?”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
苗一打着手电看过去,可是上面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隐约看到地上是一双光着的小脚丫,还连着一截小腿,可是看不到上半边身子,全都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我怎么看不到你?”
苏三问:“我只能看到你的脚。”
“那两个人带着枪来的,凶,我怕。”
细细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让他们往旁边走走,你出来好不好?”
苏三此刻是兴奋大于害怕,因为身边还有罗隐和苗一,他们俩还带着手枪,她根本一点都不害怕。
“好,你送我回家。回家太晚了姆妈打。”
苏三挥手示意罗隐和苗一往旁边走走,罗隐将手按在腰间的枪上,往后退了几步,苗一学着他的样子也退了几步。
手电光下一个大眼睛尖下颌的孩子脸露了出来。
“姐姐,看着我进去,我怕姆妈打。”
小孩指着杨家的门说道。
“姆妈总打你吗?”
“嗯,总打,有一次我偷偷跟着她去了青山观,被她发现了还有竹条子打我,奶奶和她吵,她连奶奶都打。”
“叔叔呢?她打不打叔叔?”
苏三蹲下身子,盯着小男孩,杨小毛的身体在黑夜中若隐若现,许是经历了太多的奇怪事情,此刻苏三丝毫不觉得害怕,只是心里有些酸楚,为杨小毛感道心酸:眼前这个大眼睛尖下颌的小男孩在前年就已经死了。
”打呀,她打奶奶,叔叔护着,就连叔叔也一起打。”
苏三回头看了罗隐一眼,心道他分析的果然是对的,刘如玉对杨家人是充满了戾气,奇怪的是,这么讨厌杨家人,当初为什么要嫁过来做后妈?
小男孩往门口走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这么老晚才回来,侬怎么不死在外面。”
门吱呀一声开了,苗一握着枪的手已经是满手心的汗,他努力想看清开门的是谁,可那人的脸隐藏在黑暗中,无论他怎么努力都看不清。
门开后就是噼里啪啦的声音,竹条子条条到肉,杨小毛倒也倔强,挨了打也不哭,只发出闷哼声。
“别打了呀吗,别打了,我就这一个孙子,你要打就打我,每天打个小孩子做什么。”
这是个老妇人的声音。
“我打你做什么?再说什么一个孙子,我肚子里的不是你孙子?”
“是玄风的孙子!”这是一个憨声憨气的声音,罗隐心道这应该就是心智不全的杨小宝。
“侧拉娘则烂瘟比弄则小总桑!”刘如玉骂起人来简直泼妇。
苏三明知道这不是现实中发生的事情,还是忍不住为她脸红,她是怎么都想不到,照片中看着那么清纯漂亮的女子怎么能吐出这种污言碎语。
“刚度啊你别太过分!”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这个声音很憨厚,像是边走边说话。
“怎么能骂姆妈和弟弟,你看看你,哪有一点良家妇女的样子,这种脏话,过去只有长三才说的。”
还是那个男子的声音,苏三猜测这就是家主杨大宝。
“哼,不是长三胜似长三,做姑娘就不清不白了,现在又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揣进肚子就想赖在我们家吗?”
听说话的语气,这杨母还不似一市井妇人,说话还是很文明的,倒是刘如玉,年纪轻轻,骂人就那么恶毒,人品堪忧。
就在这时,小毛头喊道:“姐姐,他们又要打架了,快来帮我,我不想死,我不想被烧死,好疼的!”
这声喊叫格外凄厉,苏三忍不住答应到:“小毛,姐姐……”
话音未落,杨家一楼的所有声音都嘎然而止了,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罗隐道:“不对,都不见了!”
说着一脚踹开门,手电扫过去,屋里一个人影都没有,罗隐大步就要上二楼,苏三说:“没有焦糊味传来,想来他们还没有到被烧的环节。”
罗隐点点头:“好像每天都在重复着遇难那天的事情,哎呀,不对!”他拍了自己后脑勺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哪里不对?”苏三和苗一异口同声。
“今天看的卷宗里没有提到刘如玉有孕的事情,尸检是很严肃认真的事情,如果刘如玉有身孕,为什么报告没提?”
“也许是当时法医疏忽了。”苏三解释道。
“这种大案怎可能疏忽,那个胎儿去了哪里?”
苗一想了想说:“那我们明晚再来,问问刘如玉不就清楚了吗?”
第五章 天火杀人(上)
青山观位于青山弄的尽头,和青岗弄隔了三道街,不是很远,走路去的话,只需要半个多小时。
青山弄,其实该叫青山大街,很长很宽阔,两边店铺林立,刘如玉的父母本来在这里经营一家香烛店,刘如玉出事后老两口悲伤过度转掉铺子回乡下了。
当然,这都是盘下刘家铺子的孟老板说的。
这位来自山东的孟老板看着香烛店一直供应青山观香烛,生意红火,便花大钱盘下来,没想到刘家老两口一走,青山观提出不再用这个店的香烛了,过去这个店一直仰仗青山观照顾,现在忽然人家不用了,孟老板苦苦哀求无果,只能自认倒霉,将铺子改成做布匹生意,只是生意一落千丈不能和当年的香烛店比。
从原来的刘家香烛店走出来,沿着街道一直往前走,尽头就是青山观。走进青山观发现里面别有一番古意,树木参天,房屋隐藏在树林中,很是清幽。有小道童上来行礼问候,苏三说想请玄风大师算算家宅。
“真不巧,师父去黛眉山了。”
“啊?何时走的?”苏三没想到会扑个空。
“就在昨日方才动身。”
苏三失望地在院子里闲逛,发现这里香火非常好,总有人跑到香炉前去烧香求签。
“他们的签好贵啊,一块大洋一个签,简直是抢钱!”
苏三观察一阵后悄悄地对罗隐说。
罗隐笑道:“是不是嫉妒了?就凭借你那赛贝贝的鼻子也能帮人算命了。”
见苏三睁大眼睛瞪着他,罗隐憋着笑继续讲:“闻上一闻就能知道人家吃了什么,在哪吃的,家里人都用什么脂粉香水,也能唬住很多人吧。”
“你怎么知道那个玄风是在唬人。”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是不信这些的,什么改运道的摄魂大法,依我看就是邪术。”
如果是邪术的话,青岗弄14号杨家的惨案是不是也和邪术有关呢?
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每天出入道观送香烛,后来嫁给一个老实忠厚的小商人做继室,一家子莫名其妙的在一个晚上都被烧死了,警方甚至查不出起火原因是什么,有邻居作证说深夜见到过一个火球落入14号杨家。火将五个人都烧死,甚至烧的尸体都成为焦炭,可是二楼只是地板有烧毁,外层有一点熏黑,这也太奇怪了吧?正因此,这个案子被称作天火杀人,让警方一直讳莫如深,吓得周围邻居也都纷纷搬离。
“火球杀人?可能吗?”罗隐想起卷宗中邻居的证言,连连摇头。
“火球杀人不可能,那火球是玄风派去的就更不可能了。”
苏三反驳道。
“非也,道家可是炼丹的,别忘了火药就是道人炼丹时无意中发明的。他们对火的理解和掌握一定有别人不知道的秘密,我可不信什么天火杀人,若是真有火,这火一定是因为某个人。”
三天后,一对年轻人行走在黛眉山的山路上。现在已经出了正月,周围正显出春天的盎然生机,到处都是嫩嫩的新绿。苏三看到了乞食的猴子,刚想将布袋子里拎着的食物扔给它们,却被罗隐一把拦住了。
“不要命了,这些猴子很凶的,看到你有吃的会一路尾随抢劫,还可能把咱们推入山谷。”
“我的天呀,它们怎么不讲道理呢。”
苏三睁大眼睛看着那顽皮可爱的猴子,做梦都想不到猴子也会做出这么吓人的事情。
“哈哈,人都会负恩忘义恩将仇报,更何况猴子呢?”
罗隐大笑。山中空旷,会声阵阵,那几只猴子也跟着怪叫几声,见得不到什么好处便跑向别处,在那个方向,有阵阵的鼓乐声响起吗,还有浓郁的烤肉味传来,苏三深深吸口气道:“哎呀是烤猪肉啊,好香,不知那边是在做什么。”
“这么大的一座山要去哪里寻找玄风呢?”
苏三举目远眺,发现自己不过是才走到半山腰而已,向下看,烟雾缭绕如坠云中,向上看,苍翠的竹林绵延不绝,林间缠绕着浓浓的雾气,如在仙境。
“玄风无缘无故不会来到这里,只要找动静最大的地方看热闹便是。”罗隐冷静分析。
他们手头只有玄风的一张形象模糊的照片,那是在一场法事中被记者偶然抢拍到的,据说这位大师从不照相,信徒们都得不到他的照片膜拜。这张不甚清晰的照片中,能分辨出玄风脸瘦削,鼻子略带鹰钩,眼光深沉,苏三评价说,怎么看都是个心思阴沉之人,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人顶礼膜拜,将他奉为神灵。
罗隐莞尔,心道你这以貌取人的老毛病又犯了,现在是开始认为坏人就该长个坏相貌了。
鼓乐之声越来越大,苏三拉着罗隐的胳膊说:“你说的啊,哪里热闹去哪里,我看那个地方就蛮热闹的啊。”
说着就拉着罗隐往鼓乐传来的方向走。
罗隐表面苦笑,内心却有着小雀跃。北平之行遇到的事情太过震撼,涉及到自己的亲人,再加上有山鬼搅局,罗隐非常担心苏三会有什么别的想法。这次以查旧案为名将她约出就是想制造两人独自相处,联络感情的机会,所谓患难见真情嘛。
两个人顺着声音找到了地方,原来这半山腰东面有个洞,叫做三清洞,山下的村民对三清圣母很是虔诚,今天是抬着为圣母塑好的金身过来替换,他们抬着圣母金身像在洞口游行,同时鼓乐喧天,又唱又跳,还有人在洞口前面的大石头上支起了烤肉架子,上面吊着两个大猪头,和几个猪肘子,烤的吱吱冒油,猴子们闻香而来,看到烤肉急的抓耳挠腮,奈何庆典的人太多,有那么吓人的鼓乐做为武器,鼓乐声中猴子们紧紧地盯着架子上的猪头,目光中充满了期待,它们在这山中生活多少代,深谙此中规矩,这种祭品猪头,在庆典结束拜祭神灵后会割下一些肉敬奉土地,也就是切下肉来扔到山林中,自然要被猴子们偏得了。所以猴群们都极有耐心的在等待着。
“好热闹啊,老伯这是在做什么?”
苏三问在一边围观的一个白发老人。
老人上下打量一下苏三捏着胡子笑道:“是来游玩的吧?”
苏三点点头。
“那你们真是好运气,今天是我们村子给三清圣母重塑金身,这晚上洞里还要唱板凳席,做烤肉大会呢,你们若是不着急,可以跟着我们一起看戏,吃肉喝酒。”
苏三笑了:“老伯,你们村子的人好大方啊。”
“哈哈,咱们这村子就在山下,年年都靠三清圣母保佑,风调雨顺,回报一下大家一起乐呵也是做功德,哦,看到那位大师没有,玄青道长就是我们村子的人呢。”他指着人群中一个挥动着拂尘嘴里念念有词的那位道长,语气颇为骄傲。
罗隐一听玄青,急忙问:“这位道长可有同门叫做玄风的?”
“有啊,那是道长的师弟,前些年我还见过呢。据说法力无边,那也是个能人。”
苏三和罗隐对视一眼,得意地一扬眉,心道还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我们找对方向了。
罗隐的内心则是:呵呵,明明是你被烤肉味吸引过来的好吧?
第六章 天火杀人(下)
“封相,封相!”
“摔铁锹咯。”
“还是唱大挂剑啵。”
酒到酣时,众村民为唱什么戏吵吵嚷嚷。
那个盛情邀请苏三他们的老伯指着苏三问:“女娃娃,你说,要听哪个?”
苏三吃的红光满面,闻言笑道:“老伯,你要听哪个?”
“大挂剑咯,苏秦拜相,多威风的来。”老伯豪情万丈地挥舞手臂。
“我听老伯的。”
“看到没,看到没,城里的女娃娃都要听大挂剑咯!”
老伯哈哈大笑,举着酒碗一饮而尽后将碗扔到一边,大声喊道:“我们就唱苏秦咯!”
板凳戏是四川省的汉族小戏种,地方不同演绎也不一样,但大都是由人们自编自演,人们汇集在一间宽敞的室内,中间放几条板凳,一套锣鼓,由锣鼓手们略加化妆充任的演员围着一张四方的桌子一坐,随着鼓手的一个微妙的手势、鼓声一起,戏就开始了。
原来刚才村民们安奉好三清圣母像后开始聚餐,大家在洞口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吃的酣畅淋漓。这村的村民都很热情,在老伯邀请苏三和罗隐加入后,他们对城里来的女娃娃男娃娃也很感兴趣,纷纷围上来问大城市的情况,听说是在上海滩来的,有老汉喊道:“听说黄浦江的水里流的都是金子呢,你娃没得去捞几个?”
这话引起众人大笑,有人上前给客人敬酒,苏三和罗隐哪里见识过这么热情场面,被灌了几碗米酒,很快脸热心也热,跟着村民们一起融入到这欢乐的海洋中。
此刻,三清洞里已经摆上了桌子和板凳,在况且况且的锣鼓声中,戏开场了。
苏三听不懂四川方言,只能远远地看个热闹,拉着罗隐在洞口坐下。
这时已经是晚上,洞口点着篝火,有村民洗剥干净一只羊在火上烤,看来打算半夜再来一顿烤肉,苏三忍不住内心有点暗喜。
罗隐低声在她耳边说:“小心呀,吃人嘴短。”“
“没事的,等离开时多给三清圣母一些供奉香火就是了。”
其实苏三和罗隐本来是想找这位玄青师父问一问玄风的事情,但这位玄青今天是忙的很,要主持法事,现在又带着村民去洞里守夜,一时间没有办攀谈上,两个人想反正天也黑了,毕竟这里有吃有喝还有这么多人,还可以烤火,还是在这里等等吧。
俩人并肩坐着,抬头就是漫天星斗。
山上的星星比城市里看到的更大更清晰,像是被水洗过一样,让人心旷神怡。板凳戏远远地传来,罗隐说他们在唱苏秦拜相,现在唱到苏秦发达后记恨嫂嫂当年的刻薄。
苏三笑道:“睚眦必报,我喜欢。”
“难道人不该是讲大度的嘛。”罗隐笑了。
苏三问:“咦,这话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怎地不说,反倒是对我这个脑子进水的小记者多加为难。”
罗隐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听着里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唱腔,说他熟悉是因为能听得懂,声音更是熟悉。
只听得那里面唱道:“
玉液琼浆,人间所尝。杜康造酒留下方,李白当年用斗量。”
洞里面有人喊道:“李白,辣个就是我们这里的人咯。”
里面又唱:“数唱洞宾好酒,醉倒在岳阳。刘伶好酒,在黄鹤楼上。论酒的好处,听我诉说端详。
早三杯,精神强。晚三杯,体安康。三伏饮酒多凉爽。数九天,饮酒浆。喝下去,似姜汤。年老人饮酒多健壮。少年饮酒生光彩,反添温雅与端庄,满面生光明又亮。”
这唱词大家都听得懂纷纷鼓掌叫好,有人直接拎着酒瓮进去倒酒,嘴里嚷着:“正好三清娘娘塑金身,咱们也醉倒在这三清洞吧。”
这唱戏的声音格外的熟悉,苏三看了罗隐一眼,苏三眼睛里透着惊喜,罗隐目光中是患得患失。苏三站在洞口脆生生地喊道:“毓三哥!”
罗隐则怒道:“山鬼,你个臭小子,何时来的竟然不跟我们打声招呼!”
唱声停住,大家喝酒吃肉的喊声闹哄哄的。
一个人笑嘻嘻地从洞里出来,指着罗隐道:“我和唱板凳戏的人一起来的,只是你们俩坐在洞口卿卿我我的,眼睛里不容沙子,我何必自讨没趣呢。”
苏三被毓嵬说的脸一红,低下头去嗔怪:“你看你一见面就是怪话连连。”
“你不在北平好好待着,来这里做什么?”
罗隐问。
“白云观的玄青师父和我一向交好,过完年他要回家,我想反正这边我没有来过,便跟着过来凑凑热闹,你们俩又是为何在这里?”
“等会再和你仔细说,你说和玄青师父熟悉,那能不能请他过来问上一句话?”
毓嵬听罗隐这么说,点着他道:“哦,原来如此,我就说你小子何时开窍了,懂得带着苏小姐游山玩水,感情还是有目的对吧?苏小姐,好妹子,你可要擦亮眼睛,这种从不懂的知情知趣的人,早点远离吧,看看你三哥我,文能写字作画,武能唱曲票戏,这才叫做……”话没说完,罗隐已经一脚踹上去:“赶紧的吧,墨迹起来没完。是不是男人啊?”
毓嵬一个踉跄站住,转过身来,摆出一个京剧的亮相姿势,捏着兰花指,眼泪汪汪地盯着罗隐,最后吐出俩字:“冤家。”
苏三差点被他笑晕过去,罗隐则道:“这家伙最没正形,你一定要理他远点啊。”
“玄风?”
玄青在听到玄风的名号后神情大变。
“玄青道长,这人真是你师弟?你们熟悉吗?”
苏三追问。
毓嵬不知他们是为什么要请玄青过来,听到问起了玄风,在看到玄青的表情,也隐隐发现不对。
玄青叹口气:“今天是给三清圣母换金身的日子,本不该说这些事,可是这个玄风着实是个狠毒的角色,他回到黛眉山一定是有目的,施主既然是毓先生的朋友,那就是贫道的朋友,不妨坦诚相告,到底是为了什么打听玄风。”
“一起灭门惨案。”罗隐索性不加隐瞒,直截了当地问,“道长可听说过天火杀人?”
“天火?”玄青刚要说话有个村民匆匆地从里面跑来说:“道长,里面有黄烟喷出,大家都说是三清圣母显灵了。”
“是吗?”玄青匆匆道声等会再叙,就跟着那村民往洞里走。
毓嵬摊手道:“说吧,你们这葫芦到底卖的什么药。”
话音刚落,忽然洞里穿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声音,罗隐一把搂住苏三的肩膀,将她护在身旁。
二次爆炸发生的时候,他们三个已经迅速逃离了洞口,毓嵬惊魂未定看着浓烟滚滚的洞口道:“老天爷,这是怎么了!”
洞口一片哀嚎,有声音高叫:“天火杀人啦!”
第七章 洞内团灭
苏三被罗隐紧紧护在怀里,毓嵬吓得蹲在地上抱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爆炸声过后,洞口的村民们匆忙就要往里面跑,苏三急忙去推罗隐道:“洞内情况不明,不能贸然进去啊。”
罗隐这才松开苏三,冲着村民喊道:“我是警察,大家不要惊慌,先不要进去。”
村民们哪里顾得上什么警察,那可是供奉三清圣母的山洞,有圣母金身还有自己的亲朋好友,如何还能保持理智?早已经有人冲了进去,这时就看着从里面又冒出浓重的黄烟,刚进去的人被迫跑了出来,还不住捂着嘴咳嗽着。
“有硫磺味,难道是火药爆炸?”苏三经历过爆炸,对硝石的气味格外敏感。
毓嵬也站起身来,看着洞口问:“爆炸和大火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我刚才在洞里没看到有火药啊。”
不错,威力这样强大的爆炸,再加上苏三闻到的硫磺硝石气味,洞内一定有大量火药。
“你确定里面没有火药?”
“是啊,刚才板凳戏开场前我内急,于是我就进去,嗯,往里面走了走,然后嘛,嘿嘿。”毓嵬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说,“所以我没看到有火药。”
黄烟散尽,有人喊道:“天啊,又有人被熏过去了。”
罗隐已经大步走到洞口,挥舞着双臂高呼:“现在洞内情况不明,大家稍安勿躁。”
苏三站在一边数了一下,100多村民现在总共剩下人,她问道:“谁知道你们村子一共来了多少人?”
“是108人,图个吉祥数,谁想到出了这种怪事。”
烟雾渐渐散去,苏三仔细闻了闻,火药味也淡去了,焦煳的肉香味却格外的浓。于是她低声在罗隐耳边说:“情况不容乐观,里面的人可能都死了。”罗隐按着腰间的枪说:“现在来几个身体强壮的和我一起进去,剩下的人在这里等着。”他特别看了苏三一眼,“你在这守着不许进去。”接着一指毓嵬,“你看着她。”
“为什么啊,我也身强力壮。”毓嵬为了显示自己强壮还挥了挥胳膊。
形势紧迫,罗隐压根不想和他多啰嗦,看到有三个年轻小伙子站出来,便大手一挥道:“走,进去。”
苏三哎地喊了一声,毓嵬则伸出双臂拦住苏三的路:“罗隐说不要你进去,我必须看着你。”
苏三跺脚道:“里面情况不明,他要是有点什么事,我……我……”
且不说外面苏三和毓嵬一个要进去一个拦着,只说罗隐带着这三个勇敢的年轻人举着火把走进山洞,开始还不敢往里走,担心这火再引起什么来,进去后慢慢地往前走,走了几步这才快步向前。不过是短短的数步,每个人都揪着心,他们根本听不到任何声响,连呻吟声都没有,焦糊味却开始传来,一直向里走,洞壁下立着几个黑乎乎的柱子一样的东西。一个小伙子问:“那是什么?”
“死人。”
罗隐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心中已然是惊涛拍岸。
这死法和青岗弄14号的杨家人太像了。忽然间出现大火,瞬间将众人烧成焦炭,也不知能不能找到幸存者。
又走一段路,看到正前方一个黑影,走近了看见一个黑色的人盘腿坐在正中间,一只手放在胸口,一只手指着前方,身上的衣服和头上发髻都已经烧光了,一个年轻人举着火把看了一眼:“是玄青道长。”
说完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呜呜哭起来:“怎么会这样,好好的供奉圣母娘娘,给娘娘换金身,怎么就遭到天火,我们做错了什么事!”
另两个青年想到自己平时那么熟悉的邻里乡亲,此刻都变成黑乎乎的焦炭,就连德高望重的道长也死了,悲从心来,也嚎啕大哭起来。
这哭泣声在山洞里回声阵阵,格外的响,外面的人知道里面大哭,也都走了进来,毓嵬还是担心苏三,挡在她前面,摆出一副我做前锋你掩护的架势。
一直走到洞中,一路上都是焦炭,村民中胆子小的吓得哆哆嗦嗦,可大部分人一想到到每个黑炭都是自己的亲朋好友,心里都沉甸甸的眼泪也忍不住往下流,步步悲伤。
村民们将死者都一个个抬了出去,摆在洞口,等待天亮后运下山去。说来也奇怪,除了玄青道长,剩下的所有人都被烧坏的辨不出人形,像是过火后的干树桩子,玄青只有头发和外面的道袍烧光了,身体被熏黑,但并没有被烧毁。
这还真是奇怪,因为大家回忆事发时的经过,都说爆炸是从洞里面开始的,先是有黄烟喷出,有村民匆匆来叫玄青过去,玄青刚走进去,洞里面所有的火把忽然都熄灭了,紧接着就是惊天动地的爆炸。
从玄青进去到爆炸发生,不到一分钟的事情,彼时他应该还没走到山洞中间,发现的尸体怎么会盘腿坐在洞中间呢,看他的手势很有可能是在做法,他当时可是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才会在爆炸发生之时继续往前走吗,一直走到山洞中间拍腿坐下,口中念念有词,手也指向前方。问题是,这样的高温环境内,人会迅速脱水燃烧,他是怎么往前走的?
苏三将自己的疑惑低声讲个罗隐听,罗隐点点头说:“不错,玄青道长刚进去爆炸就发生了,按常理他应该在洞口不远处就被波及,根本走不了那么远,可是现在还摆出盘腿坐着的姿势,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你们当他是神仙就完了。”毓嵬在一边插嘴道。
“你不是和玄青道长关系很好吗?为何不见你伤心?”苏三这才发现毓嵬的脸上好奇多过悲伤。
“得道升天解脱臭皮囊,对玄青道长来说也许是最大的幸运,我为何要悲伤呢。”
毓嵬一脸淡然。
“可是我们村子里的人呢?就算是得道升天,这样升天的结果,先生你确定是幸运吗?”
有不服气的小伙子顶嘴。
毓嵬这样脾气的人,没理还要搅三分,可现在被这小伙子一说,马上不吭声了,转过头去,苏三站着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在火把下,有晶莹的几点在他眼角闪烁,苏三忍不住叹口气:这个人啊,总是装作玩世不恭,其实内心可不是这样。
“得道升天!”罗隐喃喃自语,“这个道,到底是什么?又是以怎样的形式升天?”
火把的亮光照在被抬出来的玄青脸上,他抿着嘴角,眼睛瞪的很大,表情坚毅,像是要一个人抵挡前方的千军万马。
罗隐百思不得其解:眼球是含水量最高的人体组织,含水量高达99%,按理说爆炸和大火中,即使玄青侥幸没烧毁,但在那样高温环境中眼球也会迅速失去水分,可是现在,玄青的尸体只是像被熏黑了一样,眼睛瞪的老大,眼球眼白都清晰可见,这到底是一场什么火?
“天火,这是上天示警降下来天火啊。”
一位老者忽然跪倒在地,双手举向头顶:“苍天啊,各位神君,难道我们山底村人的心还不够虔诚吗?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我们,对待玄青师父!”
“你们一直在说天火,这是什么意思?”
苏三问那位请他们一起吃饭看戏的老伯,事发时,这位老伯在洞口帮忙烤羊肉,躲过一劫。
“唉,说来话长,这个三清洞,三清圣母娘娘,就和一个天火的传说有关。”
老人叹口气,缓缓讲出三清洞的故事。
第八章 轿中婴孩
“这三清洞,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山洞,地形也不甚复杂,当年山民们上山打猎时遇到下雨还能在洞里歇下脚,因为洞前大石头平坦,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这个地方,就有人请戏班子来这里唱戏。”
苏三看着这大石头平台一样的洞口,点点头,心想在洞口的大石头平台上唱戏到还真是不错,够平坦也够大,还像是个大舞台。
“据说有一年,大家在这里唱戏,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忽然就天降大火,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烧得干干净净。”
“烧得干干净净是什么意思?”毓嵬插嘴道。
“就是你想的那样,全都没了,就连这样焦糊的都没剩下,无影无踪,只有,只有岩石上留下很多黑印子。
毓嵬正站在那块平坦大石头上,闻言忍不住回头去看洞口的石壁,因为他白天时就发现那里有几个黑色的细长的印迹,远看像是人形。
果然,那老汉捻着胡须道:“对,就是那个地方,那几个影子,大家都说就是传说里消失不见了的人留下来的。”
毓嵬吓得慌忙跳了下来,天黑,心急,不小心崴了一下,忍不住哎呦一声,苏三问:“毓三哥,你怎么样。”说着要上前扶他。
毓嵬连连摆手,他看着苏三和罗隐旁边放着好几具焦尸,他可不想离那些东西近,急忙往外退了几步,嘴里念叨着:“无事,无事,我没事的啊。”
“老伯,请继续讲下去。”
罗隐无暇看毓嵬,火光中,洞口的黑色人形印迹不住跳跃扭曲,平添了几分狰狞。
“那次天火杀人后,这三清洞周围就再没人敢来了,从那以后,还有人看到过在这洞口又有几次降了天火,野猪啊狸猫啊遇到了也马上就尸骨无存,这样过了多少年,忽然出现个三清圣母,她说这天火是邪魔外道所为,也不知圣母娘娘用了什么法术,打败了降下天火的邪魔,从此这黛眉山上又恢复了平静,圣母娘娘飞升之时,脚下是熊熊的火焰,周围都是五彩祥云,周边十里八乡人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大家感念圣母的功德,就修建了这三清洞的圣母娘娘像做为供奉,圣母娘娘也真是慈悲,一直保佑我们山底村风调雨顺。”
老伯讲到这里连连摇头:“看昨天那样子,想必是那邪魔外道。圣母娘娘在天上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这一切,再次下凡来啊。”
一个年轻人在一边说:“娘娘自然会看到,我记得老人们都讲,娘娘有千里眼和万里行的。”
苏三奇道:“这千里眼和万里行是什么东西?”
“千里眼是一个像眼镜一样的东西,据说圣母娘娘用那个东西就能坐在天上看到地上发生的任何事,万里行就更神了,像个房子一样,房子下面一点火就能飞了,想去哪去哪。”
苏三想了想说:“那比孙悟空还厉害,都不用筋斗云,还能坐在房子里飞,这三清圣母还真是会享受。”
“可不能这么说,圣母娘娘知道了会降罪的。”
老伯急忙摆手。
“哼,方才天火下来害人的时候,圣母娘娘在哪里?”
又一个年轻人不服气地说道:“四叔公,我们村死了这么多人,圣母娘娘眼睛都不眨一下,是不是太过分了?我我们这可是给娘娘重塑金身,娘娘不是有千里眼和万里行吗?为什么不来救我们。”
“你个瓜娃子不懂事,我们这些人现在能站在这说话那就是圣母娘娘的功德。”
小伙子撇撇嘴,显然并不赞同老伯的话,只是礼貌性的不与争辩罢了。
毓嵬想到大家敲锣打鼓抬着的三清圣母的金身,那座神像有点奇怪,衣服圆滚滚的像是古代的盔甲,头上还带着头盔一样的东西,毓嵬当时还开玩笑问玄青,三清圣母一身金灿灿,莫不是整黄旗的巴图鲁。玄青正色地训斥他说这种玩笑可是不能乱开的,三清圣母当年就是穿着这么一身披挂上阵,打跑了邪魔外道,救了黛眉山,特别是山地村的村民的。这个传说几百年来流传下来,神像是根据过去老人们得记忆做的。
这时天已经渐渐亮了,老伯是幸免的人中年纪最大的,便派两个小伙子下山会村子找些东西过来,这些烧焦的尸体需要运回去安葬。
玄青是山顶通天观的僧人,有人请求主动去通天观禀告。苏三和罗隐想到要追查玄风的下落,也就跟了上去,毓嵬自然也急忙跟上,嘴里唠叨着:“你们去哪我去那,这么危险的地方,可不能丢下我。”
通天观位于山顶,带他们上去的小伙子介绍说,这通天观正是当年三清圣母下凡时落脚所在,三清圣母的万里行当时就停在这里。那观旁边不远处是一处悬崖峭壁,这处峭壁云雾环绕,如同仙境,特别是有时候云雾中会透出五彩霞光,有一些虔诚的信徒认为从此跳下就能登天,因此这处悬崖也被叫做舍身崖,每年都要跳下去几个人。
“前面就是了!”
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年轻人指着前方说。
这时苏三发现,后面有四个道士打扮的人抬着一顶小轿子健步如飞,从山下一路飞奔而来。
这四个人显然身怀武艺,走的飞快,毓嵬看的目瞪口呆,嘴里嘀咕着:我的妈妈啊,这脚力该多好啊。
眼看轿子越来越近,三个人便站到一边,给那轿子让开路。那四个抬轿子的道士神情冷漠,看都不看给他们让路的三个人一眼,继续往前走,看来这轿子是也是往通天观去的。
苏三惊呼:“不好,刚才好重的焦糊味!”
罗隐喊道:“几位请停下,警察例行检查。”
那四个道人好像没有听见,继续往前走。
罗隐怒道:“站住,再走我就开枪了!”
还是开枪的威力大,四个道人这才一起收住脚,然后四个人一齐缓缓地转过身来,动作非常一致。
“警察为什么要检查我们?”
一个道士问。
“半山腰出现了死伤多人的大事,几位道长可了解?”罗隐缓缓走过去。
四个人又是齐齐地摇摇头。
”这件事可真是蹊跷,现在想来都……”罗隐忽然一把将轿子的帘子看拉开,因为用力太大,竟然将那帘子拽了下来。
苏三盯着那轿子,此刻也目瞪口呆了,因为轿子里赫然躺着一个粉妆玉砌的婴儿,粉粉白白煞是可爱。
“这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们四个将他抬到这里?”罗隐觉得这不可能是一个普通的婴孩。
第九章 通天观主持
那四名道士被罗隐拦住质问,一个道士冷笑:“我们抬着谁和你有什么干系。警察就能为所欲为吗?”“我怀疑你们贩卖人口。”
罗隐何曾被人这么奚落过,马上变了脸色,随口说出一个借口。
苏三在一边也狐假虎威道:“对,你们涉嫌拐卖人口,去警察局说个清楚吧。”
道士压根不理睬,继续往前走。
罗隐拔出枪,指着那道士说:“我让你停下来。”
四个道士用一个轿子抬着个看着很小的婴孩走在路上,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苏三当然支持罗隐将他们截下来。苏三和罗隐对小孩没什么概念,看着轿子里的孩子很小,但看不出具体有多大。
轿子停了下来,忽然里面传来一个声音:“我是道观里的人,没人拐卖我。”
奶声奶气,但这话未免太老成了些。苏三微微一愣看向罗隐:“那么点的孩子,可以开口说话?天啊,我以为他是才出生不久的呢。”
罗隐也一头雾水,他最讨厌小孩子,尤其是这种小小的软软的,豆腐花一样,碰也不敢碰,拎也不敢拎,于是他看向那毓嵬:“喂,你看这小毛头有多大?”
毓嵬掀开轿帘子,里面躺着的孩子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珠又黑又大看不到一点眼白,毓嵬吓了一跳,慌忙放下帘子道:“这个小家伙吧,我看可能有两岁?能说话是没问题的,就是说出这么多话还真少见。”
罗隐哼了一声:“你又都知道了?”
毓嵬气恼道:“什么人啊你,不是你叫我看的吗?”
说完想了想又解释道:“我们家啥都不多,就孩子多,看到过这么大的孩子,应该是两岁左右吧。”
罗隐想,两岁的孩子,应该能说话了,这孩子忽然说出这么多,也许是因为早慧?
既然他自己这么说,罗隐和苏三也不能再说什么,罗隐挥挥手示意道士们可以走了,四个道士立马大步往前走,想将好管闲事的人甩了。罗隐想到苏三说这轿子里有焦糊气味,认定这轿子的人一定有问题,索性拉着苏三也大步流星跟着走,那山底村的小伙子每天总爬山走这样的山路如履平地,很是轻松,倒是苦了毓嵬,跑得气喘吁吁,不住在后面招手:“你们等等我,哎呦,跑死小爷了。”
罗隐也不理他,低声问苏三:“你确定那轿子里有焦糊味道。”
“是,别的我也许会猜错,气味是绝对不可能分辨不出的。那焦糊气息和三清洞里的如出一辙,有火药硝烟和肉的气味,那个小孩……有问题。”
苏三声音压的非常低,说到那个小孩的时候,还忍不住悄悄看向前方的轿子,她总觉得那孩子的眼睛不对劲,看人的时候只见黑眼珠不见眼白,幽深幽深的,像是要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实在太邪性。
轿子在通天观门口停下,接着大门洞开,直接抬了进去。
山底村的青年惊讶道:“咦,那娃娃啥子来头,这正门可不是给一般人走的。”
毓嵬也听说一些寺院道观打开正门是有讲究的,便也凑趣道:“不错,是有些说道,据说很多大寺院的正门只为皇帝打开,这个……”
话未说完,罗隐已经拉着苏三走到了山门口,此时正门已经关上,偏门旁的道童问:“几位……”
“小师父,我是山底村的大牛啊,出大事了!”山底村的青年认识那道童,嚎啕大哭起来。
小道童愣住了:“大牛哥,你哭什么?对了,我师父呢?”
“玄青师父他,他死了。”
大牛哭着抽抽搭搭。原来这看门的道童正是玄青的弟子,叫做小竹。玄青为人耿直,在通天观并不得志,大部分时间都在外云游,回来就在三清洞修行。
小竹拉着大牛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好好的我师父怎地……飞升了?”
大牛擦着眼泪将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小竹大惊:“天啊,这是妖邪作祟,我带你去找当家师父。”
说着带着众人就急匆匆过去见通天观的主持。罗隐问:“小竹师父,刚才的轿子里是何人?派头倒是蛮大。”
“哦,那是玄风师叔的弟子。”
“玄风!”
苏三和罗隐忍不住一起惊呼,小竹问:“你们认识玄风师叔?”
“算是老相识了。”罗隐随口说道。苏三在一边心想可不正是老相识嘛,从苍柏杀人的时候就听过此人大名了。
“原来玄风道长也在通天观,还真是巧,我想去拜访一下。”
“玄风师叔并不在观内。”
罗隐和苏三想不到玄风竟然不在通天观,那么他在哪里?苏三问:“小师父,不知玄风道长此次回来所为何事啊?”
“这个,就不知道了,师叔来了我也没见到,也是听别的师兄弟说的。”小竹看看周围没有别人,小声说道,“我师父不让我同玄风师叔多接触,也不许我和他的弟子们说话,师父说他们那些人很邪性,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那你师父有没有说过玄风到底是怎么个邪性法呢?”苏三好奇地问。
小道童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师父从来没有说过,其实我师父从不在背后说别人的,只有玄风师叔是例外。”
小道童急忙解释道。
不错,玄青道长在出事前听到玄风,也是一言难尽的表情,还说玄风是个狠毒角色。在山底村村民的叙述中,玄青是个很宽厚的人,他竟然用恶毒形容玄风,平时还教育自己的弟子远离玄风等人,这个玄风到底做过什么让他讳莫如深?
通天观主持听完事情经过,捏着长须叹口气:“这是师弟的劫难,师弟是脱下了臭皮囊,飞升去了,实乃我通天观的福气。”
“福气?七十六个村民葬身烈火中,这也是福气?”苏三闻言很是气愤。
那主持微笑:“天火降临度人升天,是百年难遇的运气。”
这次毓嵬也忍不住了:“运气?这种好运主持怎地不试试去?”
“可遇不可求。”
“主持师父,这一定是邪魔作祟,恳求主持师父为我师父做主啊。”
小竹听到这里,跪在地上开始哭起来。
“你放心,你师父逢天火飞升,这也算是通天观的一大盛事,我一定会给你师父塑上金身,供后人瞻仰。”
说着一甩拂尘,一派仙风道骨。
“道长怎么知道玄青道长的尸身并没有被烧毁?”
罗隐抓住主持话中的漏洞。
主持脸色不变,神秘莫测地说:“贫道潜心修道四十余年,自然会有一些心得,算出来的。”
“好啊,那道长不妨算算,我是谁,来这里做什么?”罗隐步步紧逼。
“上海贝当路警察局的罗探长,和一个专门写奇闻异事的苏记者上门,通天观蓬荜生辉。”
主持竟然什么都知道,苏三看了罗隐一眼,而毓嵬则指着自己鼻子问:“那我又是谁?”
原来毓嵬跟着玄青回来一直住在山底村了,并没有来过通天观,是以观内无人认得他。
主持却上前一步将小竹子扶起,并没有回答毓嵬的问题。
第十章 调戏小道童
主持对小竹好言安慰,承诺道:“你师父这些年一直四处云游,在观里时间有限,这次回来将你留在观内,就是把你托付给了我,从此以后我便是你的师父了。”
通天观内是很讲究师承辈分的,小竹的师父玄青在观内是个异类,很少管这边的事,大部分时间都是四处云游,对这个弟子照顾的也不甚精心。小竹本是个孤儿,感激师父的收养之恩,一个人留在通天观做事也还勤勉,没想到忽然从玄青的弟子变成了主持的弟子,受宠若惊,师父猝然离去的痛苦和天上掉馅饼的惊喜交织在一起,脸上表情十分微妙。
罗隐不想再看主持墨迹,直接了当地问道:“观主,玄风可曾来过?方才进来的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玄风师弟?哦,前天来了,只是将弟子交给我就走了。”
“我在上海并未曾听说玄风道长有这么幼小的弟子。”
“呵呵,是在路上捡到的孩子而已,也就两岁小孩,刚会说话,不知被谁给丢弃了,能在观内抚养,也是功德一件。”住持道长说话时捻着长须,仙风道骨模样。
“这就奇怪了,玄风道长比我们早一天出门而已,怎么路上多了这么多奇遇,一下火车就能捡到小孩子。”
苏三认为观主在说谎。
“苏小姐不是专门搜集奇闻异事的记者吗?怎地不知道道术的精妙之处?御剑飞行是最简单的道术,玄风师弟这般法术精妙之人,御风而行都是家常便饭,一日之内游遍全国又有什么稀奇。”
苏三点点头:“果然了不起,请教观主,为何您也说天火呢?这天火到底是什么东西?”
“天火,顾名思义,自然是天上降下来的大火,或为惩戒或为飞升,总是可遇不可求别的神迹,贫道潜心修行多年,可惜未曾亲眼见过,玄青师弟真是因缘殊胜。”
苏三听这人道貌岸然讲这番话格外生气。
玄青因为这个所谓天火死了,你说人家是飞升入道是因缘好,这是什么话?
罗隐见她面色不对,便插嘴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想在观内走走,四处看看,不知可否。”
“欢迎欢迎,贵客上门荣幸之至,哦,明月,你陪同两位客人逛一逛去吧。”这话是对从外面匆匆走进来的少年道士说的。那个小道士看着十多岁模样,正从庭院外面走过来,闻言回答:“是的,师父。”
“我看小竹师父带我们走走就行。”
苏三想这个明月一定是这观主的心腹,玄镜闻言摇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玄青师弟的事情还要小竹去准备,小竹,你带两个人去料理吧,需要什么去找你管库的师叔便是。”
小竹感激地跪下给观主磕头。在他心里,自己师父飞升后能得到塑金身的待遇是非常了不起的,观主真是仁慈。那个叫明月的小道士向前走了两步,忽然跪倒就拜接着问道:“师父,那徒儿这就带贵客出去了。”
玄镜点点头,弯腰伸手拉了明月一把,明月直起腰,转身道:“三位贵客请随我来。”
罗隐拉着苏三往外走,毓嵬回头问:“老道,你还没说我是谁呢。”
“你是龙孙凤子,富贵不可言。”
观主看着毓嵬似笑非笑。
毓嵬一愣,他想这观主玄镜知道罗隐和苏三不足为奇,毕竟他们两个一个是司令公子,一个是专门搜集奇闻异事的记者,名声能够远播也是可能的,可他能一言道破自己的来历,这就真的很厉害了。
苏三跟着小道人明月往外走,忽然问道:“小师父方才可是从厨房来的。”
明月是个十多岁的少年,相貌清秀,正在变声期间,嗓子有些古怪:“贵客为何这般问?”他语气不自觉地带上几分桀骜,“我是主持的弟子,自然不会去厨房那种地方做事。”
“哦,只是对观内的饭食很感兴趣,问上一问。”
罗隐看向苏三,只见苏三冲他微微底点一下头,罗隐明白了,这个小道人身上也有焦糊气味,他匆匆从外面进来恐怕就是因为和那轿子里的孩子在一起的缘故。苏三则又想到,既然此人是观主玄镜的弟子,怎么进来后忽然就拜倒呢,玄镜还伸手去扶他,弟子侍奉师父左右,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按照常理不会这么外道,见面便拜。
苏三认定这两个人一定是在一拜一扶之间传递了什么消息。
因此她微笑着问:“明月师父,其实我对法术非常感兴趣,很想向你请教一些问题。”
明月可不想和这些“贵客”多说什么法术问题,急忙推脱道:“苏小姐见过那么多奇闻异事,我这种久居深山的小道如何敢在苏小姐面前妄言。”
“咦,果然是好法术,都知道我姓苏,还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你是怎么算出来的呢?”
明月嘿嘿一笑:“这个,小道自有办法。”
“恐怕也是小师父你算出来我是哪个吧?”毓嵬也明白过来,追问道。
明月毕竟只有十多岁,打小就在道观内,见识少一些,是以方才一着急就说漏了嘴,此刻索性闭口不言,只默默在前面带路。
苏三可不放过他,继续问:“小师父你要带我们去哪啊。”
明月不吭声。
“小师父你为什么不说话啦?”
明月不回头,继续往前走。
“生我的气啦?”
“哎呀,你年纪这么点点,气性怎么这么大啊,难道你们修行之人不该性情平和吗?”
苏三看明月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索性就拽着明月的袖子不放。
明月每天见得最多的也不过是往来的香客,很少遇到年轻貌美的小姐,这位大城市来的记者小姐长得好看,声音好听,就连抓着自己的手都是香喷喷的,哎呀呀,不是我修行之心不够虔诚,也不是我非要回答她的问题,是她追问不停抓着我不放啊,祖师爷,这可如何是好啊。
小道士急的满脸通红,额角冒汗。
毓嵬扑哧一声笑了:“你啊你,看把人家小师父急的,你想吓死他啊。”
苏三嘴一撇故作委屈道:“这可不怪我,谁叫他不说话。”
明月想挣开苏三的手,又不敢伸手去拽,站在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脸红红的,看着眼前漂亮的大姐姐,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一会才说道:“我没生气。”
苏三也笑了,松开了明月的袖子:“你这孩子,早说话不就完了吗。好吧,我想见识一下玄风捡到的那个孩子。”
明月面带为难之色:“那个小师弟单独居住,外面有四大弟子守着,一般人是见不到的。”
“可是你方才就见到了呀。”
苏三指着他问。
明月大惊:“女……施主你如何知道?”
“自然也是算出来的,我的法术很灵的。”苏三高深莫测地笑笑,“我还算出,是他对你讲出我们三个人的身份的。对不对。”
明月天性纯良,想撒谎可是眼中的惊愕表情是无法掩饰的住。
苏三看着他一脸惊讶,回头罗隐一笑,略带得意:看见我,我猜对了。那个小家伙有问题!
第十一章 看不到的神秘力量
明月虽然嘴上说不会带他们去见那孩童,但走着走着,就来到一个院子门口。这院子在道观后面,和其他的院落离得挺远,很是清静。
明月看了看那院子说:“走吧,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嗯,我师父吩咐过了,这院子闲杂人等不可靠近的。”
苏三和罗隐对视一眼,心道这小道士还挺有意思的,好像什么都没说,其实却别有深意。
毓嵬还在傻乎乎地东张西望:“那这里住的什么人啊,神神秘秘的,不会是……妖魔鬼怪吧。”
罗隐对他一再犯傻深表同情,拍了他脑袋一下:“住的是山鬼,你要不要进去和他们叙叙旧,没准是亲戚呢。”
毓嵬瞪他一眼:“你耍我?”
“对,你终于聪明了一把。”
三个人从院子门口走过,苏三还踮着脚从院墙处往里面看了看,她能确定这里飘荡着若有若无的焦糊气味,这气味比方才淡了许多,那轿子中的孩童和三清洞的大火有关系,只是那么小的一个孩童,他当时怎么可能在现场又能躲过那一劫的呢?这个道观隐藏着太多的秘密,主持玄镜在听说玄青死后,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悲伤,相反,苏三感觉他倒是如释重负松口气。
三个人跟着明月又在道观里转了一圈,苏三问:“小师父,玄风道长经常回来吗?”
明月现在对她怕的很,闻言忍不住往旁边躲开,生怕她一言不合再抓住自己的袖子。毓嵬见状低声笑出来,苏三瞪了他一眼问:“我是老虎吗?”
毓嵬忙不迭的地点头,罗隐又回手拍了他一下。毓嵬乖乖地走到罗隐一边,和苏三保持开距离。
“玄风师叔很少回来,我在这里10年也只见过他两面而已。”
罗隐从兜里掏出照片道:“这张照片还是当初给玄风道长拍的,一直没有交给他,不如请小师父帮忙。”
明月接过照片看了一眼道:“可是这不是玄风师叔的照片啊。”
“这个……不是玄风?”
苏三指着照片中面目阴沉的那个人问。
明月一见苏三凑近,心里有点发虚,又悄悄地往后挪动半步,身子微微向后面仰着,可是这女施主身上的香气还一个劲往他鼻孔里钻。无量天尊!真是备受折磨!苏三发现小道士脸又开始发红了,继续问道:“这里面没有玄风?”
小道士点点头,又偷偷往后退了一步。
“那这里的人你都认得吗?”苏三心想,小家伙,你怕什么啊,我有那么可怕吗?
罗隐静静地看着两个人一个悄悄退半步,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往前进一步。毓嵬则睁大眼睛,捂住嘴,他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个,是四大弟子之一。”明月指着照片角落处的一个人影。
这张照片中间是个面目阴沉的道士,角落处还有一个道士,角落里那个人是四大弟子之一,那么中间这个呢?
“这个也是弟子吗?”
“不知道,没见过。”
明月摇摇头,发现自己回答时身体前倾,几乎和苏三头并头了,吓得往后一仰,差点摔倒,苏三急忙去拉他,小道士被苏三拉住,更加害怕了,赶紧挣脱,扭头就跑。
“喂……你这是……”
毓嵬实在忍不住,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大笑起来。
罗隐也笑着摇头:“你把人家小孩子吓坏了。”
“我哪有那么可怕,看他那个表情,跟见鬼了一样。”苏三摸摸自己的脸,忿忿不平。
“JederJünglingsehntsichsozulieben,JedesM?dchensogeliebtzusein;Ach,derheiligstevonunsernTrieben,WarumquilltausihmdiegrimmePein?”
毓嵬叽里呱啦背出一大段的东西来,苏三如鸭子听雷,瞪大眼睛不知是什么意思。
罗隐笑笑说:“他说哪个少年不多情。”
苏三瞪毓嵬一眼:“那你多情是在什么时候。”毓嵬一本正经道:“见到……。”
话未说完,就被罗隐一把拽走,罗隐抓着毓嵬,手上暗暗用了气力,边走边说:“下山吧,你们在这谈笑风生,却忘记了三清洞的冤魂?人性何在?”
苏三不知道怎么这一会几句话的事情,罗隐就开始拷问人性了,也只能随着他们走出道观。
三清洞外哭声震天,山底村村民都纷纷上山来辨认尸体,纵然是罗隐这样的硬心肠,在看到这人间惨剧后也是眼睛发酸,苏三恨不能捂住耳朵,堵住眼睛,不看也不听。
一起去报信的青年带着小竹正在料理玄青的尸体。此刻天光大亮,看的更加清楚,玄青身上被熏黑地方已经被小竹擦洗干净了,透出本来面皮,身上也套上了道袍,那裸露出来的皮肤,竟然没有任何炙烤过的痕迹。小竹哭丧着脸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我师父敲上去铛铛铛的,跟石头人一样呢。”
罗隐伸手摸了玄青的脸,果然硬邦邦的,毓嵬也上前敲了一下,大惊失色:“老天爷,莫非是烤的?玄青大师这是受了多少罪啊。”
“笨蛋,若是烤的怎地外表全然不见一丝痕迹呢?”
人死了会僵硬这不假,可怎么也不会硬邦邦的像石头人吧?
“玄青不是死于烈火中,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死。”
苏三沉思良久说道。
不错,也就是起火时玄青并没有停下脚步,一直往里走,走到爆炸中心点盘腿坐下,从他死后的手势看,他当时正在努力用法术和什么东西抗衡,最后失败了。
如果是洞中火药爆炸,或者是洞内暗道隐藏的可燃气体爆炸,玄青都没有必要用这样的姿势去与之抗衡,也不会死后成为金石之体。爆炸和大火对他的身体根本构不成一点影响,导致他死亡的另有其人,或者说另有力量。
能在瞬间制造大爆炸夺走洞内七十六人的生命,那将是多么可怕的力量。假如两年前的青岗弄14号杨家的灭门惨案也是这种力量所为的话,这神秘的人或者神秘的力量在明里暗里到底做了多少坏事?害死了多少人?
苏三和罗隐面面相觑,显然他们二人同时意识到这一点:将要面对的是目前无影无踪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的人或者力量。唯一的相关联点就是玄风。
第十二章 捡来的老妇人
山底村的村民们陆续将尸体运下山,玄青尸身盘腿而坐,只能由几个村民抬着一起送回通天观。
看着小竹要走,苏三急忙叫住他低声问:“小竹师父,你可见过玄风道长?”
小竹摇摇头:“没有见过,玄风师叔回来从不露面,只有四大弟子出面,”
“就是抬轿子的那四个人?”
“对,那就是四大弟子。”
“那今天轿子里的孩童呢?能被四大弟子抬着,地位一定比他们要高吧?”
“这个小孩我不清楚。奇怪,我这些天一直在门口看门来着,他坐着轿子出去进来,我应该能看到的呀。”
下午时三个人顺着山路往下走。
黛眉山上有一些私家别墅,在云雾缭绕间若隐若现。
“你还记得咱们大学时隔壁班的王世颍吗?”
毓嵬忽然问道。
“就是和董梅谈恋爱的那个?”
罗隐想了想回答。
毓嵬干咳一声道:“你对董梅记得还挺清楚的嘛。”
罗隐看了苏三一眼,发现后者不动声色,便急忙分辩道:“他们俩大学时便是那么高调的一对,我当然记得清楚,嗯,后来听说他们结婚了,过得怎样?”
罗隐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这对夫妻还挺不错,能容忍你住在他们别墅。”
这下轮到毓嵬奇怪了,他眼睛瞪的老大:“你怎么知道我住在他们的别墅?”
罗隐指着山间别墅道:“你看这些房子后忽然提起这个人,还用多想吗?”
“不错,这两天我的确住在王世颍的家里,可惜董梅已经去世了,现在住在这里的是另一位王太太,比董梅还美,性情温柔大方,王世颍还是很有点福气的。”
说着指着一栋房子说:“呶,就是那栋。”
罗隐想这山上并没有旅馆,要调查那个奇怪小孩子的事情,也不能每天都爬山,便点点说:“和王世颍当年关系也算不错,就托你的福厚着脸皮叨扰人家几天好了。”
毓嵬问:“是你厚着脸皮不是我。”
“有区别吗?”罗隐耸耸肩。
三个人走到别墅门口,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正在门口探头探脑,见毓嵬走过来高兴地喊道:“毓先生,你回来了。听说三清洞出事了。”
“是啊,小丫头,你的信息还很灵呀。”
原来这女孩子是王家太太的使唤丫头,叫做小兰,今年只有16岁,正是天真烂漫情窦初开的年纪,这山上寂寞,小姑娘跟着王家夫妻在半山腰住了一个多月,很是无聊,对来做客的毓嵬格外热情。
三个人在小兰带领下走进别墅,小兰说:“太太头疼病犯了,在楼上躺着呢,先生请医生去了。”
“去哪里请医生?山下?”
毓嵬心想,住在这里多不方便,有点头疼脑热还得往山下跑,不知道王世颍图的什么。
“是啊,开车去的,这后面有通向山下的公路。”
“哦,那还方便一点。”
小兰说完就去给大家倒茶,偷偷地看了苏三好几眼。
苏三笑道:“我们是毓先生的朋友。”
小兰像是个受惊的小鹿,匆匆忙忙就往里面走。
“咦,这小丫头怎么了?毛手毛脚的?”毓嵬奇道。
“你不是读过德文版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吗,去那里寻找答案好了。”苏三揶揄道。
正说着话,听到外面传来汽车喇叭声。罗隐算是不告而来要打扰人家的,便拉着苏三起身来到门口。
黑色轿车开进院子,一个穿着蓝色雪花呢大衣的男人下了车,他下车后直接绕到后面拉开车门,先是一位拎着药箱的年轻小姐下了车,接着又走下来一个裹着破烂棉袍的老妇人,这老妇人是非常老了,佝偻着身子,满头白发被山风吹的乱七八糟。
“世颍,还记得罗隐吗?”
毓嵬迎上去。“啊,罗兄,幸会幸会,我们有七八年没见面了吧。”
“是呀,从抗战开始后就没见过,我冒昧的来叨扰,这位是我的好朋友,苏小姐。”
“是我妹妹。”毓嵬在一边说道。
“山中寂寞,有老友上门我是求之不得,来,请。”
众人一起又进了屋。
“这是李医生。”
王世颍介绍着,又指着那位老妇人道:“小兰,快点给这位老太太准备热水和吃食。”
说着也顾不得解释便道声稍等,便带着李医生匆匆上楼去给王太太看病。
那老太太看了罗隐和毓嵬一眼,解释道:“我方才被先生车撞到了,其实也没什么大碍,这位先生真是个好人,看我孤苦无依,非要带我来这里。”
“老人家你真的没事吗?要不等会医生下来给你检查一下。?”
毓嵬关切地问。
“没什么大事,刚才医生帮我检查过了。”老妇人笑了笑,脸上堆满了皱纹,看起来非常恐怖。
“你真是个好人啊。”老太太盯着毓嵬喃喃自语。
“我吗?哈哈,大学时好多人都这么说我。”毓嵬看向罗隐,“记不记得,我那时还追求过董梅的,她也说我是个好人,可惜她却不爱我。”
苏三在一边听到忍不住摇头,在人家家里提和人家前妻的往事,幸好这位王先生上楼去了,毓嵬这人还真是什么都不在乎。
罗隐点头道:“记得,记得你郁闷很久,还喝了不少烧酒,喝醉过一次。”
“她不喜欢你是她没福气。”
老太太忽然在旁边插嘴道。
“哪有,其实我也是一直希望她能过得很好,谁想到最后,唉,不说了,想起就难受,董梅多好的人,她婚礼我没能参加,葬礼也……希望她在九泉之下安息。”
毓嵬的声音里透出浓浓的哀伤。
苏三本来对他信口开河在人家客厅谈人家的前任太太有些不满,听毓嵬这么说,知道他可能是看到今天三清洞的事情心里有些感慨,果然就听他随后说道:“生老病死,真是没有办法,生命这么脆弱。”
老妇人在一旁也叹口气:“小伙子,你说的那个人,我想她地下有知会很感谢你这个朋友的,感谢你还记挂着她,念着她的好。”
说话间,就听着楼上有女子的尖叫:“我没病,叫她走!你们想害我!”
“这是王太太的声音。”毓嵬非常八卦底压低声音说道,“这位太太看着温婉贤淑的,不知道怎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过了一会,王世颍从楼上下来:“对不住,对不住,内子病了,刚带医生看过,怠慢了大家。”
“尊夫人现在如何了?”苏三问。
“医生给打了针,睡着了。”王世颍坐下喊小兰上茶。
“对了,老毓,我那会听说三清洞出事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毓嵬和罗隐就向王世颍大概讲了三清洞发生的事情。‘
苏三发现,那个老妇人佝偻着身子,手里捧着茶水,却一口都没有喝,她一直在专心听他们讲话。
第十三章 厚脸皮的客人
王世颍听完大概经过,叹息道:“这还真是天降大祸,可惜那七十多人,唉,这也是他们的命。”
“王兄你对天火这种事情好像并不觉得奇怪啊。”
毓嵬觉得这件事太多匪夷所思,想不到王世颍竟然毫不奇怪,只是叹息一句。
“我从小在这山中别墅长大,曾经听过家人讲过天火的故事,据说早年曾经有天火出现,想不到竟然又出现了。”
这时铛的楼上有声音传来,罗隐看了毓嵬一眼,毓嵬赶紧端起茶碗装没看到。
王世颍站起身来道:“这才想起你们才从山上下来,还没吃饭吧,我这就叫人准备。”
毓嵬急忙喊道:“全素的,今天吃全素,今天这事闹的,我得有三年不敢吃肉了。”
王世颍点点头说我明白。
罗隐道谢:“真是打扰王兄了,只因我们这次出来想在这里多玩几天,这山上也找不到旅馆,多亏王兄收留。”
“咱们都是同学,你说这话就太见外了。”
“滚出去!”楼上又传来一身尖叫声,接着又是哐当一声。
王世颍现在是没办法再遮掩下去了,只能苦笑道:“怕是内人又闹上了,我去看看。”
这时那老妇人也站起身说:“我过去在医院照顾过病人,也许能有办法让太太安静下来。”
王世颍想了想:“请跟我来吧。”
王世颍带着老妇人上楼,过了一会儿,楼上安静下来,王世颍和那位医生小姐走下来,医生小姐眼睛有点红肿像是哭过了,王世颍脸上透着疲惫,对罗隐他们说:“对不住,罗兄,毓兄,苏小姐,你们先吃饭,我送李医生回去。”
毓嵬比较随意,挥手道:“你就甭管了,我们自己照顾自己。”
罗隐则有点尴尬,毕竟自己和苏三都是不速之客,而主人家这么忙,自己在这还真是添乱,但这山上出了通天观再没有地方可以去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坐下去。
过了一会,佣人过来说饭菜准备好了,三个人看了看,心道反正厚脸皮到底了,就去了饭厅吃饭。
坐下吃了几口,苏三想起来了:“那位老婆婆还没吃饭呢。”说着起身就上楼去找老妇人。
其实苏三觉得实在是尴尬,这么厚脸皮硬赖在人家混饭吃,不如上楼问候一下女主人,聊上几句,这样气氛也不会太紧张。
苏三上了二楼,小兰正好端着盘子从一个房间走出来,看到苏三低低叫了一声。
“太太在这里?”苏三指指门,小兰点点头,用很小的声音说:“太太精神头不好,那个老婆子好怪啊。”
苏三轻轻敲了三声门,老妇人过来拉开门看到是苏三,微微愣了一下。
苏三说:“楼下开饭了,您不下去吃点。”接着看着床上躺着的女人说,“王太太您好,我姓苏,是毓先生的朋友。”
王太太看着很年轻,0来岁的样子,本来是安静地躺在床上,看到苏三进来猛地坐起来,指着苏三喊道:“鬼,鬼,你也是鬼!”
老妇人急忙跑过去,轻轻按着她的手说:“不是鬼,这是苏小姐,是先生的朋友,来山上游玩的。”说来奇怪,这老妇人轻声安慰,王太太渐渐安静了下来,眼神也温顺下来,笑着说:“你好,苏小姐,我最近身体不好不能亲自招待你们,请一定不要见外。”
苏三急忙感谢人家的盛情款待,又问道:“王先生送医生小姐回去了,王太太要不要吃点东西?”
没想到王太太听到这句话忽然又凄厉地喊叫起来:“不许去,她不是医生,是魔鬼!”
老妇人急忙轻轻拍打着王太太的肩膀,小声哼唱起一直很舒缓的歌谣,苏三看到自己又惹了麻烦,怕王太太再受刺激,急忙说:“不打扰了,王太太你好好休息。”说着就匆忙开门走了出去,在走廊里长长出了一口气,摸摸自己的脸,轻声道:“真是太尴尬了,唉,真不该上来。”
苏三下楼吃过饭,小兰带着一个佣人过来收拾东西。苏三没有什么阶级观念,也从来不用别人照顾,便起身跟着收拾碗碟。罗隐看了一眼,忍住了没说话,毓嵬则大咧咧地说:“咱们是客人,哪有客人动手的道理。”苏三心道更没有人家主人出门了,客人却在人家大吃大喝的道理。
苏三跟着小兰一起端着碗碟到了后厨,小兰说:“苏小姐,你人可真好。”苏三笑笑,那小兰看了看外面,拉着苏三说:“苏小姐,那个老婆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怎么觉得她奇奇怪怪,我家太太一发病就脾气不好,可是怎么一见她就都好了呢?这也太奇怪了吧?”
“人和人也是有缘分的,也许是和你家太太投缘吧。”
这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太太要吃饭。”
俩人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那老婆婆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们。
小兰心里有鬼,结结巴巴地问:“太太……要……要吃什么。”
“清淡点的吧。”
“老人家你还没吃饭呢。”苏三说。
老婆婆点点头说:“我这样的人,有口吃的就行,嗯,这些剩菜就够了。”
于是老婆婆就着柜橱上的剩菜吃了几口,小兰撇撇嘴,拉着苏三出去在她耳边说:“怎么办啊,我们的话可能都被她听到呢。”
苏三拍拍小兰的手背:“不用担心,我们又没说什么。”
小兰还是忧心忡忡:“这人来路不明,人又古怪,我是怕她会害了太太。”
“等会你家先生回来,你把这话对他讲讲嘛。”苏三不以为然。
小兰一听到这话,哼了一声:“我们家先生送医生小姐回去,一定会很晚才回来呢,那位医生小姐,哼哼,我一直怀疑我家太太的病越来越重是不是和她有关系。”
苏三不喜欢听小兰讲王家的这些私密事情,哼哈答应几声就回饭厅去了。
王世颍直到天黑了才回来,进门就道歉说自己让大家等得久了,不好意思,接着又吩咐小兰去收拾两间客房出来。小兰撅着嘴道:“已经收拾好了,要等先生回来什么都晚了呢。”
王世颍笑笑:“太太身体不好,家里的事情就多亏你了。”
“路上好多村民在烧纸,这一路上瘆人的很。”王世颍坐下和大家又说了点闲话。
苏三吸吸鼻子,闻到王世颍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和李医生头发上的香水味是一致的,王世颍见苏三盯着自己看,便友善地对她笑笑。苏三心想,小兰的话也不是空穴来风,这股香水味一定是耳鬓厮磨中留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