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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尔萨兰     闻香识心txt下载     闻香识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七章 将计就计

    孔立仁从兜里拿出一封信,放到书桌上,然后俯身在梁仲南身上翻找,从他的长衫里面的衣兜里找到一只钢笔,孔立仁将钢笔放到那封信的旁边,接着看了一眼梁仲南,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梁仲南,你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冷医生为你抵罪,还是你先死吧。”

    他踩着凳子,将一根绳子挂到了中间的房梁上系好,接着就去搬梁仲南,打算将他挂到上面去。

    哐的一声门开了,胡局长大步迈进来问:“孔立仁,你在做什么?”

    孔立仁急忙说道:“哦,是梁校长悲伤过度晕过去了,我正要将他扶到床上去。”

    罗隐站在门口笑道:“把人扶到床上去用得着写遗书吗?”

    孔立仁看向书桌面色大变,身子也踉跄一下,梁仲南随之摔了下去,这一摔他反倒悠悠醒转了,哎呦一声,捂着被撞到的脑袋问:“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会摔在地上。”

    苏三笑道:“梁校长摔到地上已经够幸运了,你差点被人挂到上面呢。”她伸手指指房梁上的绳套。

    梁仲南大惊失色:“立仁,你想杀我?”

    “是啊,多好的学生,遗书都帮你准备好了。”胡局长一把拿起书桌上的信,打开看了看递给梁仲南,“看看,和你的字像不像。”

    梁仲南一目十行看完信,气得浑身哆嗦:“孔立仁,你真是处心积虑,模仿我的笔迹已经到几乎以假乱真的地步!”

    孔立仁不住地冷笑,什么话都不说。

    梁仲南拼尽全力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一把揪住孔立仁的衣领:“为什么,你为什么这样做?我哪里对不起你,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你有天分又勤奋,我还想将你推荐给我法国的同学,孔立仁你对得起我吗?”

    梁仲南想到遗书中写着自己杀人的话,浑身发冷:“原来人都是你杀的!杜艳梅,秦美玉,她们都是你杀的!她们和你有什么冤仇!”

    “滚吧,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孔立仁一把推开梁仲南,“为人师表,你配吗?你胆小懦弱自私,又总想保持自己翩翩君子的风度,明知道那俩贱-货对你有非分之想,却还纵容她们,享受着被人崇拜爱慕的光环,你将冷医生置于何地!她哪里配不上你?”

    梁仲南看着孔立仁青筋暴露,声嘶力竭,忽然间明白了,他伸手指着孔立仁,声音发抖:“原来,原来你是为了冷云才……你……”

    “不错,冷医生这样完美的女人,要有一个完美的全心全意爱她珍惜她的人才能相配,你不配!”

    孔立仁看向罗隐:“我知道你才是真正看出我意图的那个人,你是从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你开始伪装的很好,杜艳梅死后梁仲南被带走询问,你跑到医院来找冷医生,我就在现场,完全被你骗住了,以为你是真关心梁仲南。后来你也表现的不错,只是在最后,你为了让另一个情敌魏岩暴露,不惜怂恿学生冲击他的办公室翻出他拍的照片,特别是当魏岩承认秦美玉死的那晚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时,你愤怒的非同一般,是一种恨不能杀了他的愤怒。你为什么那么愤怒呢?因为你认为他玷污了你心目中的女神,在你心中冷云是无比神圣的,任何觊觎她的人就该死,对不对?”

    “是我发动的太快了,我应该等你们走以后在让魏岩身败名裂,再让梁仲南自杀。”

    孔立仁摇头叹息,“罢了罢了,功亏一篑。”

    “不,你没有时间等,因为冷云被扣押,你担心她,这比让你自己坐牢都让你难受,因此你非常想把水搅混,让我们怀疑魏岩;同理,现在冷云已经招供了,你就更急着让梁仲南被自杀,以你对冷云的霸占心理,你又如何能等下去,可惜,你父亲当初为了筱玉兰,犯下了大错,今天你又因为这自私的感情杀人。”

    罗隐想到已经死去的孔老爷,为这对父子叹息道。

    “自私?你们根本就不懂爱!”孔立仁看着苏三和罗隐语带不屑。

    “你的爱就是觊觎有夫之妇,然后调拨里间背后下黑手吗?如果我没猜错,杜艳梅和秦美玉找魏岩拍那些照片也是你背后教唆的吧?否则你也不会那么准确的找到那些照片。”苏三质问。

    “那是自然,那俩贱女人哪有那个头脑。”

    “既然是你杀了她们,为什么最后侵犯了却又没有……”

    胡局长看了一眼苏三,含糊其词地问。

    “哼你们以为谁都像他一样?”孔立仁指向梁仲南,“我爱冷云,可以为她不顾一切,所以我只能伪造性——侵现场,我可不想碰那种脏女人一下。”

    “秦美玉呢,你又用约杜艳梅的方式将她也约出来?我有点奇怪,她一个女人,竟然敢在半夜去小树林见你。”

    苏三追问道。

    ”秦美玉?那女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杀了杜艳梅,只杀这一个就能让梁仲南和魏岩身败名裂,我何必还要脏了自己的手?只要那俩混蛋都没有威胁了,冷云就是我的!”孔立仁狞笑着,彷佛胜利就在眼前,冷云就在眼前微笑地望着他。

    事到如今,孔立仁应该不会说假话了,杀一个人和杀两个人没什么不同。

    “你用什么杀的杜艳梅?”

    “画室挂画的那些草绳,那绳子是梁仲南编的,用它套在杜艳梅的头上,她就是死去也会很开心吧。梦中情人的抚摸啊。哈哈哈。”

    孔立仁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忽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胡局长示意警察上前将他带走,梁仲南靠着墙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梁校长,虽然杜艳梅和秦美玉不是你杀的,但一切事情都因你的懦弱和自私引起,你要好好想想如何面对冷医生吧。”临走时苏三扔给他一句话。

    苏三和罗隐回到小院,走进门就见王妈和季太太站在廊下在说着什么,看到他们进来,两个人回头看过来,王妈满是沧桑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季太太则巧笑倩兮:“哎呀,大侦探们回来了,全城都传遍了,美专的案子破了。”

    “还没彻底破,杀害秦美玉的凶手还未找到。咦,王妈你们在说什么啊。”

    苏三好奇地问。

    “我在向王妈请教做菜呢,原来王妈深藏不露,今天我去刀家菜馆才知道,王妈做的一手好菜,尤其是狮子头,入口即化美味无比呢。”

    季太太看了一下手表:“哎呦,光顾的说话,我得回去了,我家老季该下班了。哦,罗先生,我已经在刀家菜馆给你们定了饭,等会就会送来的。”

    “这些天承蒙季太太照顾,非常感谢。”

    两人送季太太出去,苏三忽然想起一件事:“哎呀,这几天忙的,你后背的伤该换药了啊。”

    她从自己房间拿出一个小盒子:“这是刀美秀给我的,让我给你涂上。”

    正是那种活血化瘀的药膏。

    苏三打开药膏,嫌弃地吸吸鼻子:”松节油的气味这个大,不知道的以为在你后背画油画呢。”

    忽然苏三愣住了,手里拿着药膏盖子一动不动。

    罗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我知道了,我知道谁杀了秦美玉,模仿作案,可惜,松节油出卖了她。”

第十八章 扬长而去

    “听说凶手抓到了,那冷医生是不是就能放出来了?”

    刀美秀母女拎着食盒走进小院,一进来刀美秀就兴冲冲地问。

    刀妈妈和王妈一起将食盒放到桌上说:“看看你,一进门就问这事,女孩子家家的那么多嘴。”

    “阿妈,人家是担心冷医生嘛。”

    刀美秀小嘴微微撅着,挎着刀妈妈的胳膊,很是娇憨。

    苏三眼睛有点酸,这种小女儿神情自己从没有体会过,只是,这幅母慈子孝的画面,自己该如何开口。

    罗隐已经打开了食盒,嘴里赞叹着:“真是香气扑鼻啊。”

    “苏小姐,原来王妈手艺这么好,她做的狮子头,入口即化,连县长夫人都说好呢,还要请她去县长府上教教她家的厨子。”刀妈妈笑眯眯地说。

    原来因为这个县在南北交通要道上,南来北往的路过的客商多,因此刀家的菜馆不光有傣族菜,还有其他风味的,今天正巧客人多,刀妈妈忙不过来,王妈就自告奋勇烧了几道菜,很得客人好评,刀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心想这王妈是孤老婆子一个,在本城无依无靠的,多给点工钱好好对她自然能和我们家一条心,这菜馆生意就能越来越好。

    苏三发现,在听到季夫人的时候,王妈身子微微抖了一下,她似乎很怕季夫人。

    “我这幅鬼样子哪里入得贵人的眼,可不敢凑到贵人面前去,还请刀太太帮我推辞了吧。”王妈推脱道。

    “咦,这是多好的机会,这位季夫人可是见过世面的,她能说好那就一定好了,对不对苏小姐,这么有面子的事求都求不来呢。”

    刀妈妈拉着王妈的手在一边劝说,苏三便对刀美秀招招手说:“美秀,你过来一下。”

    “是冷医生的事情吗?什么时候放人?”

    刀美秀眼睛亮晶晶的像天上的繁星,看得出她是非常关心冷医生。

    “我很喜欢你。”

    苏三忽然说道。

    “我也喜欢苏小姐啊,苏小姐好能干,能打日本特务,还会查案,太了不起了。”刀美秀语气很是羡慕。

    “我们来到这里的那天下午,在你们医院包扎完,你就热情的陪我去买衣服。然后我们回来的路上去了美专。”

    刀美秀发现苏三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惶恐地看看周围,看到罗隐也盯着她,便低下头去,摆弄着衣角,嘴里说:“好端端的,苏小姐怎么说起这些。”

    “我是个记者,同时天生又爱多管闲事,于是我们就这样走进了案发现场,美秀你知道我现在多后悔吗?我后悔那天为什么带着你走进那间画室。”

    “是呀,太吓人了,我后来一闭眼就是画室的那一幕。”刀美秀点点头。

    “我后悔的是,让你看到了当时现场的一切,于是你才得以模仿作案。”

    “我?模仿作案?苏小姐,你可别开这种玩笑,我胆子很小的。”

    “当时现场很混乱,有松节油和你身上酒精的气味掩盖了蒲草的味道,我并没有注意杜艳梅是被什么东西勒死的。但一个喜欢编蒲草绳子的人一眼就认出死者脖颈上的痕迹是蒲草绳子造成的,同时身为护士的她自然也发现了死者被人侵犯过,她不动声色将这些都看在眼里,晚上还盛情邀请我们去她家吃饭,可是却在我们走后偷偷潜入美专,将秦美玉约到了后花园的小树林中。我当时还觉得一个年轻女子,怎么敢深更半夜去后院,现在一想,如果找她的是个女人的话,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刀美秀眨着大眼睛,满眼无辜:“苏小姐,你这个故事讲的非常精彩,可我真的没杀人啊,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能开玩笑的,我胆子小,会吓坏的。”

    她耸耸肩膀,继续无所谓地问:“再说,我和那个秦什么?对,秦美玉,无怨无仇的,我为什么要杀她呢?”

    “因为冷医生,冷医生是你最崇拜最尊敬的人,在你心里一切对不起冷医生的人都要死,对不对?”

    “我是崇拜冷医生,冷医生是我们母女的就命恩人,但我怎么可能为了维护冷医生去杀人呢?这也太夸张了。”刀美秀轻笑着摇头,“苏小姐,你这玩笑开的太大了,幸好我阿妈在那边听不到,要不会吓到她的。”

    “我在秦美玉被杀的现场也闻到了松节油的气味,还有点淡淡的酒精味。当时我想,她是美专的,总画画的话有点松节油的气味不奇怪,酒精味的话,就将我们的疑点引向了冷医生,现在想来,那股松节油的味道不是画室中的,而是你身上的,你家化血化瘀的药膏就有很浓重的松节油气味。而你是护士,自然也是带有酒精味。同时,杜艳梅死的时候身子是暴露的,什么都没有盖,而秦美玉的尸体上却盖着她的旗袍,这是为什么?我虽然只是个记者,可也读了很多心理学的书,将尸体覆盖起来代表着一种愧疚,凶手对死者有愧疚感。因此杀死杜艳梅的是孔立仁,他对死者毫无同情心,而杀死秦美玉的是你,同是年轻女子,你不忍心让她****着暴尸荒野就给她盖上了衣服。”

    “苏小姐,故事讲完了吗?“

    刀美秀看了一眼站在那不说话的罗隐,微微一笑,小圆脸上荡开浅浅的酒窝,忽闪忽闪的眼睛,灯光下清澈见底,隐隐有星星闪动一般。

    “苏小姐讲了这么曲折的故事,我也给你们讲个好啦。说我杀人,证据在哪里?蒲草绳子打的三叠结?那种结我们学医的叫做三叠结,但是谁不会随手打三个叠加的结呢?再说,就算绳子是我家的,别忘了我家是开菜馆的,每天迎来送往,这种绳子到处都是,随便谁都能拿到去杀人。松节油的气味?你也说了,画室里就有那个味道,谁能证明是我?苏小姐,故事只是故事,不是现实,我还得和阿妈回去准备明天的菜,就不听你继续讲故事了。”

    刀美秀轻松地转身走到院子喊道:“阿妈,回家了。”

    苏三着急地看向罗隐:“怎么办?”

    罗隐无奈地摇摇头:“她说的很对,这一切都是你的推测,我们没有证据。”

    “我真不想相信是她杀人,但她现在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苏三心里堵得难受。

    方才的刀美秀稳重聪明尖锐,和平时的她判若两人。也许这就是敢杀人的那个刀美秀,从容不迫全身而退。

    罗隐说的对,一切都是苏三的推测,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

    那么就只能看着刀美秀逍遥法外。

    刀美秀搀着刀妈妈正要出门,苏三喊住她说:“美秀,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刀美秀回头嫣然一笑:“那可难说,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第十九章 奈何天

    五花肉切石榴籽大小的丁,肥肉部分切的略大一些,瘦肉部分稍小类似干绿豆大小。一刀一刀仔仔细细切完以适当的略剁几下,这便是“细切粗斩”。接着加葱姜碎末加水和料酒,顺一个方向搅,水分完全吸收后加盐、一点点白糖用来提鲜;最后加比较浓的水淀粉再搅,搅完后捞起一把把摔在盆里。烧一大锅开水,肉馅团成丸子温水下锅,这样的丸子会漂浮在水面不会下沉。中大火将水煮开,撇去沫子,加上姜片葱段,再用大白菜的叶子盖在狮子头上,使狮子头不露出汤面,然后换砂锅转文火炖两个小时。汤中加一点盐一点糖,煮好后葱姜白菜叶捞出,菜心入原汤汆熟后和鲜嫩的狮子头一起在砂锅底荡漾着。

    现在苏三面前就摆着煮好的狮子头,汤清肉嫩真正入口即化的狮子头,正是王妈的手艺。

    王妈有点紧张,手绞着围裙,看到苏三低下头去深深地吸口气,然后拿起汤匙喝了一口汤。

    “嗯,太棒了,王妈你真厉害!太好吃了!”

    王妈欣慰地笑了,干枯的脸上硬生生地扯出几缕笑纹,她大概也察觉到自己笑起来很难看,急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无奈地叹口气:“老婆子笑起来比哭还难看,苏小姐没吓到你吧。”

    “王妈,你的脸到底是怎么弄的呀?我看像是疤痕?”

    “是有点小伤疤,后来遇到那些日本人,他们在我脸上做试验,又是切又是割的。有的神经也被切断了,你看我这只眼睛,经常睁不开,就是神经不好使了。”

    “王妈,那你是哪里人啊。狮子头做的这么地道这么好吃,是扬州人?”

    “河东的哥哥去啊远方河啊西的妹妹来送郎呀,杨柳叶子青啊谑,七搭七哪崩啊谑,杨柳叶子松啊谑。”王妈忽然哑着嗓子唱起了扬州小调,她声音嘶哑,唱的却很认真,眼睛中有一种别样的神采。

    “真好听,王妈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叫杨柳青,我们小时候都会唱,想想我自从十二岁离开家乡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如今已经二十年了。”

    王妈感慨着,掏出帕子擦擦湿润的眼角。

    “啊?”苏三愣住了:“王妈,你今年才三十二岁?”

    苏三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皱纹细细密密分布在脸上,如同蛛网密布的老人,她竟然只有三十二岁?

    王妈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说错了话,急忙含含糊糊地说:“我受过伤,脑子有些不清楚,自己多大岁数都记不清了,三十二岁?我哪有那么年轻,呵呵。”

    她还是在笑,可是笑意却没有深入眼底,那双清澈如水的眼中笼罩着一层浓浓的忧伤。

    苏三知道她在强颜欢笑,便低头认真地吃狮子头,吃了一会,抬头问:“王妈,扬州离上海很近的,罗隐可以帮你找家人,你想不想跟我们一起回去?”

    王妈急忙放下擦泪的手,将手帕藏在袖子下,惊喜地问:“真的吗?苏小姐可以带我一起走?”

    “当然啊,你在这里也是孤苦无依的,不如回家乡找到亲人有人照顾,王妈,你叫什么老家在哪里?我让罗隐现在就打电话回去帮你查。”

    “我……”王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低下头去,“我原来叫什么都忘记了,这里,受过伤。”

    王妈指指自己的脑袋。

    这样啊,苏三叹口气,王妈真是太可怜了,自己叫什么家住哪里,连年纪都忘记了。

    “王妈,你唱段京戏呗,你不是懂京戏吗?上次好不容易看一次戏结果出了事,真是晦气,我都没听出味道来呢。”

    “小姐,我这嗓子跟破锣似的,也就你不嫌弃,好,我唱一段昆曲吧。”

    王妈被苏三勾起了心事,一时兴起站起身来,对着苏三微微点头,便唱了起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以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此刻她整个人气质都变了,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也笼着一层圣洁的光,那神态和眉眼,让人忽视了她粗哑的声音,苏三击掌叹道:“太美了,王妈你唱的真好。”

    王妈掩口笑道,眼中隐隐有几缕娇羞:“我这老鸹嗓子,小姐莫要笑我。”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

    忽然门外传来一几句昆曲唱词,王妈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急匆匆就往里屋走。

    没等苏三反应过来,季太太甩着帕子推门走进来,笑道:“我在外面听里面唱的热闹,一时间嗓子痒痒,也跟上一段,怎地唱曲儿人脸皮这么嫩,见我来反倒走了。”

    苏三急忙请季太太坐下,刚要招呼王妈倒茶,可是想到方才王妈明明是躲出去,便拎起茶壶说:“季太太先坐着,我去倒茶。”

    “不用,不用,我就是来请王妈去我们家帮忙做几样小菜的。”季太太看到桌上的汤碗,忽然低下头,深深吸口气说,“苏小姐真是好福气,王妈做的狮子头真是一绝,我家老季也好这口,这不,央我来请王妈去一趟,工钱嘛,定然会给个好价钱。”

    “王妈和我只是偶遇,我做不得她的主。”苏三微微一笑,“王妈好像身体不太舒服,怕是不方便过去吧。”

    昨天王妈已经明着拒绝了刀妈妈的建议,为此今天都没去刀家菜馆做事,苏三只能帮她挡一下。

    “身体不舒服?那我送王妈去医院看看吧,这个年纪有病可不能拖的。王妈既然来到我们县就是我们县的百姓,我家老季是父母官,关心一下王妈也是应该的。”

    季太太说着站起来就要往里走。

    苏三急忙喊道:“王妈她……”

    没等苏三说完,王妈一掀帘子出来了:“季太太你何必苦苦相逼。”

    她语气低沉,面色坚毅,脸上那双唯一灵动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无限悲楚,苏三忍不住低声说:“王妈你……这是……”

    “季太太,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前尘往事我都忘记了,你为何非要苦苦相逼?莫非,莫非白玉兰也是你害死的不成?”

    一听到白玉兰,苏三的眼睛从王妈滑向季太太,又从季太太脸上转到王妈的,她被自己大胆的猜测惊到了。

    季太太莞尔:“王妈,你这是什么话,我只是想请你去我家做菜而已。”

    “是吗?然后呢?再放一把火,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王妈冷笑一声,向前走了一步,指着季太太,“你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老天有眼,让我活了过来,你不知忏悔内疚,步步紧逼,你这是要遭天谴!”

    “天,师妹,真的是你。”季太太激动的嘴唇都在发抖,“师妹,你没有死,太好了!”

    “我没死你不该失望吗?”

    “可是当年那尸体……。”

    “那不是我,那是那天在盛德楼门口烤火的老乞婆,我看她可怜,天又冷就让她进来住,哪想到那天晚上就出事了。我亲眼看到你就站在那里,看着大火烧起,你敢说不是你放的火?”

    季太太满脸泪水:“不是的,师妹不是的,我听说你要嫁给姓孔的,万念俱灰,我来这里是想和你同归于尽,可是那天晚上我来到盛德楼,火已经烧起来了,我当时内心矛盾在想是救你还是让你葬身火海算了,我当时想,既然我得不到宁可你死了算了,等我明白过来,火势已经大起来,我根本没有办法。后来我找到了尸体,趁人不注意在那旁边用木炭写下了血债血偿四个字,后来嫁给季县长是想在这里慢慢调查这件事,为你保持啊。”

    “不是你?那到底是谁做的?”

    王妈抚摸着自己的脸,“我这一脸的伤,我这些年的恨到底都是拜谁所赐?”

第二十章 孔立仁番外

    冰冷的铁窗里是几个面目可憎臭烘烘的犯人,他们脸色青黄,眼神诡异,盯着孔立仁。

    孔立仁进来后就自顾找个角落坐下,地上铺着潮湿的稻草,云南的冬天,阴雨绵绵,稻草的腐烂气息让他忍不住打个喷嚏:嗯,这牢房的感觉不怎么好,只是不知老管家能不能舍得花钱,早日将自己营救出去。对,那贱-人定然是会从中阻挠的,只恨自己早没对她下手,这样就能彻底清除祸患,若是出去嘛……哼哼。

    一个犯人凑过来,问:“年轻人,看你像个学生,犯了什么事?不会是政-治-犯吧?”

    孔立仁心知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之辈,看眼神就知道了,现在不把他们镇住受苦的是自己,也就不加掩饰,冷冷地哼了一声:“不过是杀了几个人罢了,只是时机不对,撞进省城来的大人物手里,栽了。”

    杀几个人!

    其他的犯人都不敢相信这白面书生能杀人,还是几个?纷纷围上来:“杀人?你怕是杀鸡都不敢吧。”

    “吹牛,吹的我们云南都没有牛咯。”

    孔立仁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微微一笑,思绪飘回到十年前的冬天。

    也是这样的天气,早晚温差大,潮湿阴雨,那年他只有十二岁。

    这样年纪的少年本应该是无忧无虑,可是他的眉宇间却早早承担了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重。

    父母关系一直不好,他很清楚,家里几个姨太太,不过都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又没有生育,威胁不到母亲的地位,直到后来,父亲从省城回来发疯一般,非要娶一个戏子进门做平妻。

    “平妻!立仁,你听听,多好笑,我为这个家付出多少,她一个唱戏的,以色侍人的贱--货,进门就要和我平起平坐。”母亲捏着帕子,擦着眼泪,那双眼睛曾经流过太多的眼泪,刚强如孔夫人,独守空房的日子也是被泪水浸染的寸寸肝肠断。

    “你爸爸当初逃难来到这边,就是个穷小子,在咱们家做小伙计,还是你外公看他是孔家后裔,相貌好人又聪明,想来家教不差,招了他做上门女婿,你外公一死,他借口说圣人后裔不能改姓,硬是叫你姓孔,我什么都没说,只想是我肚子爬出来的儿子,姓什么不打紧。接着这小老婆一个个的往家里抬,我由着他,想着不过都是做小的,现在倒好了,弄个平妻,还是个唱戏的,你妈我以后要和戏子娼优平起平坐。”

    十二岁的孔立仁抬起头问:“那女人也会生儿子对不对?”

    孔太太点点头:“会,还会生很多儿子,你爸爸多年不进我这边,我们母子相依为命,你不会再有亲弟弟了。以后孔家的财产,呸,明明是我们家的财产都要被那女人和她的儿子抢走,立仁啊,妈这个心简直了,你爸爸是拿我的心蘸盐巴吃啊。”

    孔太太说到伤心处,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孔立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母亲哭了一通。站起身来像个小大人一般冷笑:“哭哭哭,从我懂事就看你哭,哭瞎了眼睛他也不会多看我们母子一眼。”

    “我的好儿子,不哭我心里难受哇。”

    孔立仁拉住她的手,盯着她红肿的眼睛,牙缝里挤出几乎吓死她的话:“弄死她就完了。”

    弄死她!

    晴天霹雳一般将孔太太几乎要炸晕过去!她竟然鬼使神差地问:“怎么办?你有办法?”

    “盛德楼是个木楼。她初来乍到,还不信任咱们家的丫鬟,晚上只有她一个人。现在是冬天,这么冷的天,人们都睡得很早,还会生火盆。”

    孔立仁微微一笑。

    孔太太看着儿子稚嫩面孔上那双精光四射和年纪不相符的眼睛,忍不住打个冷战。

    是的,她想起来了,这个孩子从小就与众不同。

    他养猫。精心喂养一只母猫,喂得胖胖的,毛光水滑,后来母猫生下一窝小猫。他就在花园里,怀里抱着母猫,不住地抚摸着它光滑的毛皮,嘴里还说着:“咪咪,你好可爱你好美丽我好喜欢你。”

    脚下却不停,将一只小奶猫丢在地上,狠狠地踩上去,还用力碾了几下。

    小猫惨叫一声,脑袋被踩爆,白的红的黑的被挤了出来,沾了他一鞋底。

    孔太太正好到花园捡茶花,看到这一幕吓的要晕过去。

    “立仁,你在做什么?”

    孔立仁怀里的母猫也疯了一般大叫起来,紧接着,孔立仁竟然径直走到水井边,将母猫扔进了井里。

    “天啊,立仁,好好的你为什么把猫弄死!”

    孔太太急忙跑到井边,想将木桶放下去将猫救上来。孔立仁却不知从哪变出一把剪刀咔嚓一声将木桶上的绳子剪断。

    “好玩。”孔立仁拍手笑了一下,用力在石板上蹭蹭满是血污的鞋子,蹦蹦跳跳地跑了。

    第二天,孔太太就看到那只母猫在立仁的桌上蹲着。

    孔太太心想:终究是个孩子,还是把猫救上来了。

    可是怎么这猫一动也不动呢?

    孔太太走近桌子,拍了一下那猫,却见猫倒了下去,再仔细一看哪里是一只猫,是一张带头的猫皮,肚子用粗大的麻绳横七竖八的缝上,里面还能隐约看到小猫。原来孔立仁竟然又将其他的小猫弄死了,塞进母猫的皮里面。

    孔太太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她吓得后退一步,正撞在一个人的身上。孔立仁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妈妈,我的新玩具,好玩吗?”

    那年他只有六岁!

    如今过了六年了,难道他的新玩具也升级了?

    孔太太看着儿子幽深的眼睛,浑身冰冷。

    可是内心深处却有一双罪恶的手在召唤着她:你儿子说的对,为了你们母子的未来,就听他的吧。

    “一桶油就够了,可以偷偷弄点油藏在柴房,等天黑了我一个人就能做。”

    孔立仁轻轻地拍下手继续说:“一定很好玩,那么大的一栋楼,烧起来哔啵哔啵的,要是能在这样的大火里烤肉吃那就再好不过了,烤条鱼也成啊,妈妈,你说烤人肉是什么滋味?”

    “你真杀了人?”

    牢房里一个犯人又追问一句。

    孔立仁回过神来,想到那晚自己躲在暗处,看着那女人在楼上挣扎,楼下一个高大的女人呆呆立着,手足无措。

    生和死隔着熊熊大火,多么壮观的场景。火势很大,外面那个高大的女人忽然爆发出一声惨叫,她这是怎么了?不是在一边看着热闹吗?孔立仁紧紧地盯着她,心里想着:冲进去,冲进去吧,你那么高大又白胖,被火烤得吱吱冒油的声音一定很好听。

    但那女人却只趴在地上嚎哭着,不住捶打着石板,原来你是个胆小鬼啊。孔立仁轻轻一笑,转身就往家里跑。

    他绕到孔家后门,孔太太焦急地等在门口,她看到火光冲天知道儿子成了。

    果然,她的儿子笑嘻嘻跑进门,看着她,舔了舔嘴唇:“妈妈,中午吃烤肉好吗?”

第二十一章 事情并没有结束

    美专的案子孔立仁都招供了,筱玉兰和玉麟童十年的心结也解开了。可那白玉兰和孔老爷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苏三认为和那药草的味道有关系。

    “换剑的人事先用一种有致幻作用的药草浸泡了宝剑,然后趁着后台乱哄哄的,将宝剑换掉。后来这个人又往火盆了加了这样的药草,让孔老爷在睡梦中炭气中毒死了。”

    说到这里,苏三眼前浮现一张年轻美丽的面孔,那张脸上有一双和筱玉兰一模一样的眼睛,像是两丸黑曜石,浸润在朦胧的雾气中,活泛晶莹,又透着神秘。

    “就是那个小夫人所为。”

    苏三断定。

    “证据,我们需要证据。”

    罗隐用指节敲着桌子,发出笃笃笃的声音:“火盆中的那种灰烬是没办法鉴定出来了,也只能将宝剑带回去,看看肖琴有没有办法。”

    肖琴啊……

    许是这些天经历了太多的事,其实离开上海也就半个月,苏三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时有人敲门,昔日的王妈今天的筱玉兰去开了门,看到季县长站在门口。

    筱玉兰看到季县长明显有些不自在,低着头匆匆几步转回屋了。

    “罗老弟,刚接到苗老弟从上海发来的电报,你看一看。”

    季县长将手里的电报交给罗隐,看向苏三说:“苏小姐,这筱……这王妈不知是要跟着苏小姐同行还是……留在此地?”

    “我可做不了这个主还得看王妈自己的意思。”

    苏三发现季县长现在很忌讳提到筱玉兰这个名字,他一定对季太太当年的感情纠纷很是介意。

    “我同苏小姐一起走,回我扬州老家去。”

    王妈隔着窗子说,“季县长,我死过一次,很多事也早看开了。过去种种就如做了一场梦,我不会再来到此地,也不会再同旧友联系。”

    季县长得到王妈的保证,眉开眼笑。

    罗隐将电报递给苏三说:“苗一发来的,你们报社有些不妥。”

    原来苗一被罗隐打发回去就遇到了莫明。这位莫上校对罗隐叫他拄拐的事情还耿耿于怀,看到苗一就有点幸灾乐祸地说苏三的位子怕是被人给挤了。

    苗一闻言大惊,苏三报社那个混蛋李主任不地道他也是晓得的,急忙去报社一番打探,果然,苏三的办公室现在是一位齐先生在使用,据说这位齐先生是李主任花大价钱从北平的京华时报请来的主笔,苗一一看知道事情不妙,这个齐先生从名气和新闻界地位上都要胜过苏三很多,当即就发了电报过来报信。

    苏三看了电报,咬着嘴唇好半天才说:“我就知道,无缘无故叫我休假一定有鬼,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只是想不到,平日看着很公正的宋总编竟然也在其中作梗。”

    季县长是聪明人,听苏三这么说便安慰道:“苏小姐这么聪明能干,不做记者做侦探也是很有前途的。”

    苏三眼睛一亮:“季县长,你真地这么认为?”

    “是啊,是啊,如果苏小姐愿意开侦探社的话,季某愿意解囊相助。”

    罗隐看出来,这季县长是恨不能他们马上就带着王妈滚蛋,岔开话题问:“季县长,白玉兰和孔老爷的案子可有眉目了?”

    季县长皱着眉头摇摇头:“那天全场人都看着白玉兰是自己拔剑自刎,拦都拦不住,还有孔老爷,虽然孔立仁说他有气管炎不能点火盆,可是冬天阴冷潮湿,他这个岁数,点了火盆也能说得过去,总之,还是一筹莫展啊。”

    “那把宝剑我会带回去请法医好好检查一下,也许玄机就在那宝剑和那灰烬里面。”

    罗隐看着季县长给出了承诺。

    “有罗老弟的帮忙那是太好了。”

    第二天天刚亮,一辆吉普车从盛德楼不远处的小院驶出。

    早起的人都认得这车是县政府的,看来是县长要出门了。

    开车的是警察局的胡局长,罗隐坐在他身边,苏三和筱玉兰坐在后面。

    与此同时,季太太早起换上一身练功服,站在院子里开始压腿吊起了嗓子。

    季县长隔着窗户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自己能娶得如花美眷,这些年来是知足的满足的,过去也知道她心里有个人,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女人。这醋是该吃还是不该吃呢?

    “非是我这几日愁眉不展,有一桩心腹事不敢明言。萧天佐摆天门两国交战,老娘亲押粮草来到北番。我有心回宋营见母一面,怎奈我身在番远隔天边。

    你那里休得要巧言来辩,你要拜高堂母我不阻拦。公主虽然不阻拦,无有令箭怎过关。有心赠你金鈚箭,怕你一去就不回还。公主赐我金鈚箭,见母一面即刻还。宋营离此路途远,这一夜之间你怎能还。宋营虽然路途远,快马加鞭一夜还。”

    只听着季太太男声女声自由转换,这一段《坐宫》唱得是酣畅淋漓,听得季先生浑身直冒冷汗,他三步并做两步冲出来,抱着季太太的腰问:“你可是不要我了?”

    季太太头也不回,伸手在他手上轻轻掐了一把,嘴里叹息着:“冤家啊……真真是我命里的冤家。”

    孔家挂的白已经摘了下去,孔老爷下葬,孔少爷被抓,整个孔家这段时间有些沉寂。

    后院一间屋子里,小夫人斜倚着床头,管家坐在一边,手虚虚地攥着拳头,一下接一下地给她捶着腿。

    “那姓罗的走了?”小夫人转着腕子上的翡翠镯子问。

    “走了,还是胡局长亲自开车送的呢,果然是好大的面子。”

    “哼,也不知哪里来的,差点搅了咱们的好事,不过嘛,把孔立仁抓起来也是功德一件,我是万万没想到孔立仁看着斯斯文文的竟然这么狠。”

    小夫人捏起一个葡萄,递到管家嘴边,管家笑嘻嘻地接了边吃边说:“真甜。”

    “我手有蜜是怎么的。”

    小夫人轻轻笑着,忽然眉头一皱:“我只心疼我那恩人,当年若没有她,我就被狠心的后娘卖到那鬼地方去了,可惜,她竟然跟着姓罗的走了。”

    “我就是喜欢你这恩怨分明的劲,当初筱玉兰救你,可是看你和她长得有几分像?”

    管家问道。

    “是,她说我们俩眼睛生的一模一样,我要跟着她学戏她不同意,说唱戏下九流被人看不起,送我去读书,我靠她帮助读完了中学,想着能报答她了,没想到,唉,真是,筱玉兰当初花容月貌现在竟然成了苍老夫人,这老天怎么就不长开眼。”

    小夫人想到救命恩人的遭遇,一阵叹息。

    “老天对我们还是不薄的,如不是老天有眼怎地让我遇到你,也让你知晓了当年孔德昭和白玉兰做得孽,这才叫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呢。”管家呵呵笑着,“我现在就等着送孔立仁上路的那一天,到那时我一定会让他认我这个舅舅,哈哈哈,他那死鬼娘做梦也想不到我竟然还活着,还能混进孔家做下人,为这一天我足足等了二十年,现在好了。孔家都是我们的了。”管家笑着,可是眼角却有眼泪流下来。

    小夫人伸手搂住他的肩膀柔声安慰::“好了那些事都过去了,以后孔家是我们的,将你娘的坟挪进孔家祖坟,把孔立仁他娘他外婆的骨头扔出去喂狗去。我有点冷,你去把火盆端进来,咱们烤烤火。”

    管家擦干眼泪听话地去外间端火盆。

    小夫人则盯着自己的纤纤素手看,心里想着:这一大笔家产自然是我一个人独享才是最好的呀。

第一章 预知自杀

    “警察先生,请你们快点来,我看那个人吊在窗户上,怕是……很危险了。”

    电话中女子声音都在颤抖。

    报警电话迅速被报转到罗隐那里。

    从云南回来后罗隐帮助苏三在一家报纸谋得个写奇闻异事的职位,接着在家休息了两天,没想到刚进办公室就有了新的案子。

    报案的是住在河滨大楼六楼的白小姐。这位小姐声称,她方才从窗子里看到对面五楼的女子上吊自杀。

    河滨大楼是一座S型的水景住宅,位于苏州河边,被叫做亚洲第一公寓。能住在那里的自然非富即贵,因此接线员很快就呈报上来。

    只是一件普通的自杀案,罗隐便让苗一和小那马上去查看一下。

    苗一和小那开车迅速赶到了河滨大楼,车子刚停稳,就看到一个穿着淡绿色风衣的年轻女子在门口走来走去,看上去很是焦虑的样子。

    苗一问:“请问可是报案的白小姐?”

    那女子急忙点头:“是我是我,我带你们过去。”

    这位白小姐看着0来岁,相貌清丽,衣着打扮不俗,苗一说:“现在像白小姐这样有公德心的人真是不多了。”

    “我每天早上都要开窗子透气的,顺便练练舞蹈动作,上个月我发现对面五楼搬进来一位小姐,瘦瘦小小的,隔着窗子我们能看到彼此,哪想到今早却看到她挂在窗户上面自杀了!真是太吓人了!”

    叮当一声电梯到了五楼,白小姐指着508号说:“就是这里。”

    小那还要敲门,苗一喊道:“人都死在里面了,敲门等鬼开呀。”

    说着就一脚踹上去嗵的一声。

    白小姐这才醒悟过来转身说:“我去找管理员。”

    三个人正在门口忙乎,门忽然打开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子站在门口问:“找死啊,好好的为什么踹门?”

    白小姐吓得呀的一声躲在苗一身后,苗一也是一愣,还是小那先反应过来:“我们接到报警,这有人自杀。”

    “开什么玩笑?”那女人火了,“我家只有我一个人在,红口白牙的你们咒人死?”

    白小姐从苗一身后探出头说:“可是这位小姐,我刚才真看到你在窗户那上吊的啊?”

    那女人大怒指着白小姐就要上手打,苗一一把拦住她说:“人家白小姐也是关心你,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小那盯着那女子,越看越觉得眼熟。

    “你不是小翠吗?”

    这女子身材瘦小,锦缎旗袍像是挂在身上,越发显出平板的身材,像是个没发育完全的半大孩子。头发是新烫的,刘海吹的高高的,耳朵上带着很大的金耳环,脖颈上一串锃亮的珍珠项链,充满了暴发户的味道。

    那女子瞪了小那一眼:“什么小翠?我不认识。你们就是警察也不能随便踢人家的门啊,还有这位小姐,我压根不认识你,带着警察上门算什么?”

    “奇怪你不是小翠怎么晓得我们是警察的?”

    “凶神恶煞样子一看就知道。”

    那女子说着就要关门,小那抢先一把拦住:“慢着,先让我们进门看一下。”

    “开玩笑,看我单身女人好欺负是伐?”

    女子个子小小气势倒是蛮足。

    “我们是警察,现在我怀疑你房间内有凶案发生,让开。”苗一急了,上前用力推了那女人一把。那女人站立不稳坐到地上,嘴里哇哇大叫:“抢劫啦,强盗打劫呀。”

    这叫喊声惊动了别的住户,有人隔着门喊:“喂,你有没有事?我家有电话的要不要帮你报警啊小姐,”

    “我们就是警察!”

    管理员上气不接下气地从一楼跑上来:“发生了什么事?”

    苗一和小那掏出证件一晃,小那指着那女子说:“我们怀疑这里是凶案现场。”

    管理员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扶起那女子说:“孙小姐,就让警察先生进门检查一下啊,你不要怕,是不是坏人在你房间威胁你?”

    那被叫做孙小姐的女子抽抽噎噎地说:“什么警察,凶的来,青天白日的咒人死,哪有这样的?晦气死了。”

    那白小姐说:“管理员先生,你可认得我?”

    那管理员真真好记性,这栋大楼有11层,194套居室,还有好几多家影业公司在此租住办公,他却是一眼认出了白小姐:“你不是对面六楼的白小姐吗?怎么也在这里?”

    “管理员先生,我在家里看到这位小姐用丝袜挂在窗户上自杀,这才报警叫警察先生过来查看的。”

    “什么自杀?老娘我又不是鬼?胡说八道?”孙小姐站起身,拍拍自己的旗袍叉着腰骂道。

    管理员忍不住皱皱眉,心想这么高级的公寓,租户非富即贵,怎么这孙小姐竟然这么泼妇,下只角的都不如。

    但身为管理员,也只能好声气道:“既然无事就让警察先生进去检查一番。”

    孙小姐气呼呼地让开道,嘴里还嚷着:“看看看,看你个死人头。”

    这是一套二居室,房间宽敞明亮,里面摆设也极为豪华,小那和苗一间间仔细检查,没有发现任何疑点。

    白小姐站在窗户前指着对面说:“我就住在那里。”

    孙小姐嘴一撇:“谁管你住哪里?简直是疯婆子。”

    小那和苗一面面相觑,认定白小姐一定是看错了。

    苗一还抬头看像窗子上面,罗马杆很结实,这上面吊死一个人还真是挺简单的。

    白小姐低着头不再说话,只有孙小姐一个人不停叫骂。

    管理员好说歹说劝了一番,却跟着苗一三人一起被孙小姐用拖把轰出门。

    “这位小姐,真是凶悍。”

    管理员掏出手帕擦着额头汗水。

    “可我觉得她的表现未免太夸张了一些。”小那皱着眉头。

    “都是我,是我害的大家跟着挨骂。”白小姐低着头,犹豫一下还是说道,“可我真的看到她自杀了呀?怎么又活了过来。”

    “呸呸呸,赶紧摸摸木头。”管理员指着楼梯栏杆说。

    苗一心想到底是气派公寓做事的人,处处学洋人做派,什么Knockonood,洋鬼子味道十足。

    苗一和小那回到警察局,小那说:“我怎么看那孙小姐都像是小翠。”

    “不会吧,一个女佣能阔气到那个程度,那种房子,咱俩的薪水加一起不吃不喝都租不起的。”

    苗一摇头不信。

    俩人正讨论着,看到罗隐走过来便将详细情况汇报了一番。

    “头儿,你说有没可能小翠霸占了全部家财?”

    “嗯,明天你们有时间去调查一番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因为今天苏三换了报社,下班的时候罗隐专门开车去接她。在车上将今天的故事讲了一遍:“你看,多奇怪,那位白小姐一定是眼睛花了。”

    “可能当时有风吹动了窗帘吧?”苏三也觉得一定是白小姐看错了。

    这样过去了两天,等到第三天,警察局在中午的时候接到好几个报警电话。

    “这里是河滨大楼,我看到五楼窗户有人死了!”

    “喂,警察先生,我们这有人挂在窗户上,是六楼,啊不对,是五楼。”

    还有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警察先生,真的有人死了,我好害怕啊!“

    这正是前天报警的那位白小姐,白晓,一个小电影明星。

第二章 恶作剧!

    时间是中午,河滨大楼有一些房子是出租给大公司的,很多人吃过午饭正好沿着苏州河散步。对面楼的人看到五楼挂着女人,急忙跑下来找管理员,有人急着报警,也有人围在楼下抬头看着,指指点点。

    罗隐带人赶过来的时候河滨大楼前面就是这样热闹。管理员焦急地在门口等着,同时还要不停地安慰情绪激动的住户。

    一个金发碧眼的高个子女子看到罗隐,急忙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喊道:“亲爱的罗,你们总算来了。真是太吓人了,我看到一个人挂在窗子那。”

    罗隐认出这女子是在米高梅工作的维纳女士,在酒会上见过面的,便对她点点头:“我们这就上去看看,请大家放心。”

    管理员急忙上前说:“天啊,真让白小姐说着了,这次真的是五楼的那位孙小姐。”

    苗一看到白小姐站在人群边上,她眼睛红肿,脸色也很惶恐,看到苗一,轻轻点点头,张嘴想要说什么,终于还是低下头去。

    苗一和小那对视一眼,其实他俩能理解白小姐的感受。

    她提前看到了孙小姐上吊的一幕,的确匪夷所思。

    管理员大步带着罗隐等人走进这个大楼,直奔五楼。

    一些好事的住户悄悄跟上,想看看热闹。白小姐犹豫了一下,也咬着嘴唇跟了上去。

    站在508门口,管理员哗啦啦还在找钥匙,罗隐早已经不耐烦,用力一脚将门踹开。

    室内的窗户开了一半,风从苏州河上挂过,还带着点清新的水汽吹过来,厚厚的天鹅绒的窗帘也被吹得鼓起来,呼扇呼扇地发出噗噗的声音。就在那窗前赫然挂着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女人!身子还随着风晃来晃去。

    门外围观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那个维纳小姐在胸口划着十字,口里念着上帝。

    罗隐盯着晃荡的尸体,骂了一句:“去——他——娘的。”

    苗一和小那上前将那“尸体”卸了下来——竟然是个服装店的塑料模特。

    这时卧室的房门开了,孙小姐穿着红色的真丝吊带睡裙走出来,她浓妆艳抹,香水味熏人,但身材却是干巴瘦小似胡没有发育,性感的吊带裙穿在身上像是挂着两片海带,更衬得肤色蜡黄。她本来嘴里黏糊糊地喊着达令,抬头一见罗隐等人,很是吃惊,嘴巴张得能伸进个拳头:“你们!怎么进来的。”

    “为什么把假人挂在这里?”罗隐质问。

    “什么假人,我要开服装店,这是模特,懂吗?”孙小姐回头一看门口围着一圈人,啊地一声尖叫,双手捂住胸口,“夭寿啦,你们把我的门踹坏了,赔钱!”

    苗一嘟囔着:“有什么好捂的,没前没后,咸腊肉一块还是好久没晒太阳长霉斑的。”

    “你在说什么?”孙小姐显然听到了,指着苗一喊道:“警察就能私闯民宅吗?我挂个模特在自家犯了哪条法律?你们踹坏了我的门,还招惹这么一大群人!管理员,你是干什么吃的?我可是交钱养你的!”

    罗隐冷笑:“小翠,什么时候从巨福路搬过来的?怎么住个大宅子不好吗?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怕遇到鬼呀?你家太太还在精神病院,你却搬进高级公寓做富婆!上海滩果然怪事多多。”

    围观的人听到这话议论纷纷。

    有女子轻笑的声音传来:“真是十三点,下只角就是下只角,穿龙袍也不像太子的,么事体找事体做!。”

    “我说詹姆斯啊,我们公寓什么时候这样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住进来,空麻袋背米,乡下小大姐啊?”

    “就是就是,好好的把那吓人东西挂在窗口,帮帮忙好伐,当这里是你们乡下呀。”

    对面的住户有几个正好看到窗口的假人,都吓了一大跳,现在知道只是挂个塑料模特,气不打一处来,纷纷抱怨。

    维纳依然划着十字嘴里念叨着:“感谢上帝。”

    “维纳小姐,我们还是先感谢这位孙小姐,拜托她以后不要在做这种没脑子的事,心脏都要被她吓出来了。”

    孙小姐被众人七嘴八舌的嘲讽激怒了,索性坐在地上大哭,非要罗隐赔她家的门。

    苗一忍无可忍,指着她骂道:“侬个蜡烛胚子,脑子有问题呃,我帮侬搞搞路子,册那,嘎子嘎俺喇耶记你光!”

    孙小姐见他语气这么凶,瞪着眼睛,好像马上就要冲上来打她耳光,吓得哭声立马咽了下去。

    管理员詹姆斯走上前说道:“孙小姐,这就是你得不对。好好的窗户,你挂着这么个东西,外面可是公众地方,大家都被你吓坏了。老多人报警呃,也都是担心你呀。你这样弄松,大家都不好看。再说我们这里是高尚公寓,就算你有钱住进来,闹得凶被老板晓得,也要审查下你资格的哦。不如就这样算了。”

    他这话语带威胁,又给了孙小姐台阶下,总算将事情平息下来。

    罗隐带着人大步走出,围观的众人见再没什么热闹也就都散去。

    白小姐低头走在后面,苗一说:“白小姐,吓坏了吧。”

    她抬起头,微笑一下:“这样也好,我也解了这两天的心事,想来前天她也是这样将假人挂在窗口的,简直吓死人了。”

    “可是那天我们里里外外都仔细搜过,并没有发现那个假人呀。”小那闻言回过头来说。

    苗一一想到那疯女人就火大:“谁晓得她把东西藏在哪,这女人有毛病的。黄鱼脑袋。”

    白小姐轻轻一笑:“警官先生,也不是我有什么阶级观念,那天我就觉得这孙小姐怪怪的。今天听你们这么说,不知她到底什么来头。”

    “她呀,本来是大户人家的做佣人的,那家男主人死了,女主人在精神病院,估计她霸占了人家财产。这种小人乍富的,总一惊一乍,最讨厌。”苗一充满了嫌弃。

    这时已经走到楼下,管理员再三向罗隐道谢。

    白小姐有点为难地问:“可是这孙小姐既然不是什么体面人,怕是还要怪我那天多事的,我又不会和人吵架,想想真是有点害怕的呀。”

    苗一从衣兜掏出个很小的本子,拿出一只钢笔唰唰写下几行字,递给白小姐说:“我叫苗一,一二三四的一,这是我警局办公室的电话,那女人要是还想搞事,你就打这个电话找我好了。”

    “真是太感谢了,我叫白晓,在联华电影公司做事的。”

    “哎呀,我说白小姐有些眼熟,原来是明星啊,失敬失敬。”

    白小姐抿嘴一笑:“苗先生就不要笑我了,我只演过一些小角色,都没几句台词呢。”

    回到警局,正好苏三又来搜集情报。

    苗一喊道:“苏小姐,你还记得小翠吗?”

    “记得咯,上次去精神病院还见到过她?她又怎么了?”

    苏三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你们警察这么说一定没好事。

    苗一气呼呼地将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最后说:“是不是很可气,我是不打女人的,可看着她那么泼妇的样子,真的想叫伊吃吃生活。”

    “这还真是一件奇闻异事,多谢多谢,我知道要写点什么了。”苏三大喜道。

第三章 预知梦

    “苏小姐,请原谅我这个样子,因为我的状态很不好,我都不敢照镜子。”

    这个中年男子坐下后致歉。

    他是在看到苏三写的关于河滨大楼恶作剧的故事后寻来的。

    听声音有些岁数,大概是个中年男子,中等身材,礼帽压的很低,戴着墨镜,看不清眉眼。

    从进来他就低着头,自我介绍说自己叫张永寿,是个珠宝商人。

    “苏小姐,其实人是真的有预知的。”

    张永寿缓缓说道。

    “张先生是为了和我辩论预知成立与否来的吗?”

    苏三在文章中指出那位B小姐看到的自杀情景不过是对面住户S小姐的恶作剧而已,所谓预知其实都是噱头罢了。

    “我预见了自己的死亡。”

    张先生低着头,双手握在一起,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来。

    “预见?”

    苏三给他到了杯茶,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已经连续一个多月了,我只要晚上躺下就会做梦,梦见自己从阳台上跳了下去,我当时穿着深蓝色的大衣,皮鞋脱下来放在地上,像是一只大鸟,张开双臂扑向大地,噗的一声脑浆四溅。一闭上眼睛就做这样的梦,这些天我都不敢照镜子了,我怕镜子里出现的不是我,而是一个鬼。”

    “请问您打开的是哪里的窗子?几楼?”

    “是我自己的家里,哦,我住在阿麦仑公寓的五楼。”

    “高安路14号的阿麦仑公寓?”苏三点点头,心想这位高先生还真是身家丰厚。

    “是的。”那人不安地搓着手,“苏小姐,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这样连续做这么久的梦实在太可怕了,对了,我还记得我跳楼的时间。哦,这样说有点别扭,我看到梦里跳楼的时间是晚上的9点0分。”

    “所有的梦里都是在这个时间跳楼?”

    “是,我家的露台很大,苏小姐你也是知道这个公寓的,从我们五楼开始就是跃层,我家有个敞开式的弧型大阳台,视野很好,从那里回头看过去,客厅上挂着的钟表指向是9点0分。”

    张先生继续回忆着。

    “我走到阳台上,哦,我阳台的地砖都是黄色的,花台和窗框是白色的,客厅开着灯,灯光映照到阳台上,白色的花台也有点淡淡的黄色。然后我站在阳台回头看过去,正好是9点0分,我就脸冲着地面跳了下去。天啊,太可怕了,每个细节都是一样的。”

    张先生说完双手捂住自己的头部,显出很痛苦的样子。

    苏三想到了当年郭姨妈夫妻的遭遇,于是她试探着问:“那么张先生,你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得罪人?苏小姐我是个做珠宝生意的人,做我们这行的最懂得和气生财的道理,我自认平素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只是苏小姐,若我真得罪了人,他还能左右我的梦境不成?”

    “其实我过去遇到过一件事,就是一对夫妻被人陷害,那人用一种神奇的设备改变这对夫妻居住房屋的磁场,这种改变影响到他们的脑部,这对夫妻也是长时间开始做同一个梦,是两个人一起做同一个梦。”

    “不是这样的,我太太并没有做这个梦。”张先生叹口气,“一个人,闭上眼睛就看到自己跳楼死去,我在梦里死了这么多回,真是要崩溃了。我现在想来,也许这是个预知梦,我预知了自己的死亡!”

    “张先生,我建议你不如去圣玛丽医院看看,也许是你最近神经有些紧张,我可以介绍医生……”

    “够了!苏小姐,我以为你能理解我,想不到……想不到传说中见识过种种奇怪事件的苏小姐竟然认为我是个神经病!”张先生气呼呼地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忽然又站住,转身对苏三微微弯腰说:“我告辞了。”

    这还是一位老派的绅士,虽然很气愤,但在离去时还是克制了自己的情绪。

    苏三急忙喊道:“张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您可能是想太多了……”

    但这位张先生已经开门走了。

    苏三站在窗口,看着张先生从大楼走出来,挥手叫了一辆黄包车。

    吃过午饭,苏三还是有点不放心这位张永寿先生,便按照他给的地址在电话局查了他家的电话号码,随后拨了电话过去。

    “您好,找哪位?”

    “请问是张永寿先生府上吗?”

    “是的,您是……”

    “我是一个记者,哦,我姓苏,张先生回家了吗?”

    “记者?我先生只是个小商人不接受什么采访的。”

    “哦,您是张太太,事情是这样的。”

    苏三将上午张先生来访的事情讲了一边,电话另一头的女子惊叫道:“对呀,永寿和我讲了好几次,我一直安慰他可能是休息不好,怎么办,苏小姐,这样下去人会不会疯掉的呀。”

    “张先生从我这离开时有些生气,我是想解释一下的,张太太,您应该理解我的想法,我是真心建议,张先生这样的情况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明白的明白的,苏小姐,你不晓得呀,我也这样建议过,可是他牛皮气上来孤拐的要命,没有办法的呀。”

    电话另一端的张太太似乎是找到了知音,开始对着苏三不住抱怨起来。

    苏三有点后悔自己多管闲事,含糊问候几句急忙挂掉了电话。

    可是手刚一离开电话,铃声就嘀铃铃铃响了起来。

    不会是张太太打过来了吧?

    苏三盯着电话有点担心,随即暗笑自己想多了:她又不知道我这里的号码。

    于是苏三拿起电话。

    “喂,苏小姐,快来,那个小翠真的出事了。”

    电话另一头的苗一声音有些焦急。

    “苗一,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讲。”

    “没法慢慢讲,头儿这就带我们过去呢,我是偷着报信的,人情啊苏小姐。”

    “晓得啦,记得你人情,请你吃饭,河滨大楼对伐?我这就赶过去。”

    苏三赶到河滨大楼,楼下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苗一站在门口,铁面无私,将要进楼的人都拦下。

    有人问:“又是那个爱搞事体的孙小姐吗?这次又在骗人了?”

    “不是啦,是真的死了,对面白小姐看到,说尸体的脸就贴在窗子上,明明白白就是孙小姐啊。”

    苗一挥手喊道:“苏小姐,上前面来。”

    苏三从人群中挤到前面,看到苗一身边还站着位面色苍白的漂亮小姐。

    “这位是白小姐,就是她预知了小翠的死亡。”

    苗一介绍道。

    “白小姐,上次也是你看到对面楼的人上吊的?”苏三问。

    “上次?上次我也不能断定上吊的人是孙小姐还是假人。但是这次,我看的很清楚,那张脸就贴着窗户,真的是孙小姐,她穿着那天的红裙子,天啊,这次她是真的死了!”白小姐抱着肩膀打个冷战。

第四章 自杀?他杀?

    白小姐在楼下讲道:“五天前我看到对面的小姐用长丝袜挂在窗户上,呀,一身红裙子,我当时吓得魂飞魄散,苏小姐,我一直很喜欢你写的新闻,我想苏小姐见识过那么多奇异的事情,一定知道穿红裙子的死法有说道的吧?”

    苏三点点头:“过去听人讲过说穿红衣红裙死去的人怨气很重,魂灵不散会回来报仇。”

    “所以啊,我那天差点吓死,急忙报警,没想到警察……哦,苗先生来了以后才发现那位孙小姐什么事都没有。”

    苏三注意到她提到苗一的时候,眼角轻轻瞟了他一眼,目光温柔,而苗一也在瞬间嘴角微微上翘。

    苏三心道,看来现在这俩人关系有点微妙啊。

    苏三和白小姐聊了几句,便往楼里走。

    有想进去看热闹的住客不满地指着她问:“为什么她可以进去我们却不能?”

    “这是我们警察局特聘的专家。”

    苗一说假话都不带眨眼睛的。

    白小姐看着苏三走进去,忧心忡忡地说:“苗先生,我有点害怕,刚才从窗户看过去和五天看到的情景是一模一样的,完全复制一般,难道……我之前看到的和今天的是同一个场景?”

    “你的意思是……”

    “我预见了孙小姐的自杀。”

    白小姐有点害怕,抱住肩膀想给自己一点力量。

    “那女人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没定论,别自己吓自己。”苗一凑近她,贴着她的耳朵用很小的声音说:“也许就是现场某个人杀了她。”

    白小姐听到这话更害怕了,呀的一声抓住苗一的胳膊:“苗先生,你……别吓我呀。”

    ********贴上来,苗一心里美滋滋的,继续讲着:“依我看,也许是你报警那天或者是前天混在现场围观的人做的。”

    “什么意思?”

    白小姐抬头问道,一双明亮的眼睛水汪汪的,看得苗一心里格外舒畅,他瞬间忘记了这是在现场,侃侃而谈:“

    我方才在五楼看到了,那场景和昨天是完全一致的,也许凶手就是从昨天挂着的假人中得到了灵感,或者说,那个凶手在大前天你报警的时候就盯着这一切了。”

    白小姐忍不住打个冷战:“可是我第一次报警那天和前天的恶作剧,自始自终都在场的人只有……”

    她不敢再讲下去了。

    是的,一直都在现场的那个人就是大楼的管理员——詹姆斯·杨先生。

    苏三没有走电梯,而是沿着楼梯来到五楼。

    508房间的门开着,罗隐正带人勘察现场。

    死者已经被从窗户的罗马柱上放了下来。

    脖颈上缠着一条玻璃丝长袜,勒的很紧,透过丝袜的边缘能看到深紫色的勒痕。

    “死者脸色青紫,颜面部分有众多出血点,双眼睑结膜散在多处出血点,角膜轻度混浊可透视瞳孔。”罗隐见苏三进来,故意又提高了声音。小那捧着本子在做现场记录,闻言答道:“这样看死亡时间应该是在6小时到1小时之间。”说着他抬起手腕看了下自己的手表,“现在是下午1点,也就是说死者是在凌晨时候遇害的。”

    罗隐点点头:“不错,应该是午夜1点之后遇害。”

    苏三俯身看了一下尸体,轻轻按了一下额头,有些郁闷。

    死者虽然面部呈青紫色,密布出血点,打扮也很时髦,脸上浓妆艳抹,但还是能看出这个人就是小翠!当初方太太身边的丫鬟。

    上次看到她还是在精神病院,彼时还是一身下人打扮:一身粗布袍子,头发编两个辫子用红头绳扎住。而今天,她烫着现在最流行的大波浪,前面的刘海吹得高高的,还用了很多发胶固定,脸上睫毛膏口红眼线一样都不少,身上的吊带睡裙也是极好的真丝料子,只是有点宽大,直挺挺躺在地上,胸口空荡荡的,身上还有浓重的香水味。

    “的确是小翠,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苏三站起身,叹口气。

    看到认识的人死去,总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一派暴发户的风范。”罗隐冷笑一下,“前天回去我就调查过了,小翠是一个多月前搬到这里的,预付了一年的租金。”

    小那在一边插嘴道:“那可是一大笔钱。”

    “奇怪,巨福路独门独院的大别墅拄着多好,她为什么要搬到这里呢?”苏三不理解。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恐怕是亏心事做多了吧?”

    小那想到孙小姐那两次的泼妇行径就气不打一处来。

    “是,按照现在的情况看,她趁着方太太在精神病院时机得到了方家的财产,一个独居的小姑娘自然会吸引到各路人的目光,估计她早就被拆白党们盯上了,为了自保只能搬到人比较多,同时住客阶层相对高一些的公寓来。”

    罗隐看着躺在地上的小翠,叹口气继续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小翠得到了财产,但生活却和她开了个玩笑。她逃到这里,希望能得到一些庇护,但是最终还是没逃过。”

    “你的意思是……是他杀?”

    苏三盯着小翠的尸体又仔细看看:“我看不出他杀痕迹啊。”

    “外表看不到痕迹,用这里想想。”

    罗隐摘下手套,伸手轻轻地点了一下苏三的脑门。

    苏三挥手擦了一下:“喂,你洗手了吗?”

    小那忍不住低下头装作继续记录的样子。

    罗隐扬扬眉,指着这房间豪华的摆设问:“看看,多好的公寓,这么舒服这么豪华,充满了暴发户的气息,小翠这样一个长期做丫鬟下人的人,怎么舍得去自杀呢?”

    不错,这屋子里的一切都向别人呼喊着我很有钱。

    小翠看来是真的得到好大一笔可以随便挥霍的财产,这么懂得享受的人是不舍得死的。

    这时有警察过来将小翠的尸体装进尸袋抬出去。

    管理员愁眉苦脸地站在门口,看到罗隐走出来不停地诉苦:“探长先生,我真是倒霉透了,这几天简直把人折磨死,这位孙小姐,谁能想到竟然真的死了呢?”

    “她在你那里是怎么登记的?”

    “探长先生,请随我来。”詹姆斯带着罗隐去办公室。

    苏三则看着小那带人仔细搜查508号。

    “吓死人了,这女人,把这鬼东西放这!”

    一个警察在衣帽间大叫道。

    苏三赶过去,原来在衣帽间紧里面赫然立着一个塑料模特,还带着黑色的长发,也穿着一套红色吊带裙子,光线有点暗,猛然一看真的挺吓人。

    “就是这个假人,那女人前天就是把它挂在窗口去的。”

    小那指着假人道。

    苏三走过去,摸了一下假人的裙子。嗯,很滑的真丝料子,只是,怎么有点红酒的味道?

    苏三扯着红裙仔细翻看着,小那问:“苏小姐你在找什么?”

    “这裙子有红酒味,一个假人身上的裙子怎么会有红酒味呢?”

    一个警察说:“我方才在客厅看到酒柜里有半瓶红酒。”

    “假人也不会喝酒呀。”

    小那自以为开个玩笑,几个警察前天看到这假人挂在窗口晃来晃去,忍不住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苏三笑了:“假人不会喝酒,小翠喝啊,可是小翠什么身上却没有一点红酒气味呢。这条裙子和小翠身上穿的那件是一样的,看来是被人特意换过了,而那个人很明显,不想让我们知道死者喝过红酒。”

第五章 你脸上有几个雀斑?

    “孙安妮,民国十四年生人。”

    罗隐翻看着管理员办公室内的业主档案。

    时髦的名字,编造的过去,怪不得喊出小翠这个名字令孙小姐那么愤怒,因她一直在试图努力抹去自己曾经是小翠的历史。悲哀的是,今天她终于如愿以偿了,她这个人这条命都被人从这个世界上轻易抹去。

    罗隐问:“昨晚1点以后你人在哪里?”

    管理员詹姆斯微微一愣:“问我?”

    罗隐的目光盯着他,让他心里好不自在。

    “我每晚1点前都要巡视整栋楼一番,回来后就在这里,睡觉了。”

    詹姆斯回答。

    河滨大楼给员工的待遇很好,詹姆斯的办公室就是个套间:一个工作室,一间卧室,一个卫生间。

    “也就是说你一直在大楼里。”

    “是的,探长先生。”

    “一个人?”

    “当然!”

    詹姆斯有点生气的样子。

    “我的意思,是否有人能证明你那时在做什么?”

    “哦,探长先生,我是个单身男子,巡视完就直接回来睡觉,没人能证明,没有。”

    詹姆斯挥动着手臂,有点激动。

    “我觉得你在怀疑我。”

    “案发是在大楼内,和这位孙安妮小姐熟识的人我都要排查一番。”

    “她不是自杀?”詹姆斯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拥有大笔财富的暴发户为什么会自杀?”

    “大笔财富?探长先生,你确信她有很多钱?”

    詹姆斯笑了,看向罗隐的眼神有些戏虐:“探长先生是个体面人,不晓得这里面的事情。我们这里……”

    他伸手指指门口,“可是什么人都有,有的人别看外表光鲜,可能就是大骗子拆白党,有的人开着豪车穿着名牌西装,也许就是个小白脸吃软饭的呢。”

    他伸手竖起一指手指晃了晃:“还有一些不惜拿出全部家当住进来,只为套个金龟婿的女人,这位孙小姐住进来,没准早被一些人背后盯上了呢。”

    罗隐点点头:“干一行爱一行,果然还是你更了解这栋大楼。”

    詹姆斯得意地挺挺胸脯:“那是,从大楼落成起我就在这服务了,这大楼的每个角落都熟悉的跟我自己脸上的雀斑一样。”

    熟悉的像脸上的雀斑?这个比喻还真新鲜。

    “那关于这位孙小姐,你平时发现什么异常没有?”

    罗隐顺着他的骄傲继续问下去。

    “她呀?”

    詹姆斯摆摆手:“平时装的人五人六的,若不是探长先生前天那番话,我还真以为她是个淑女呢。不过吧……”

    詹姆斯往前探着身子:“那位白小姐,哦,就是第一次报警的那个,探长先生来的那次是第二次。”

    罗隐忍耐着他的啰嗦点点头,装出兴致勃勃的样子。

    詹姆斯得意地眉飞色舞:“我觉的她们俩有点什么。”

    “她们俩?”

    “呵呵,探长先生你想到哪里去了。”詹姆斯呵呵一笑,手一摆。

    “我的意思是说啊,她们俩可能曾经起过争执,现在我都怀疑,那第一次报警,白小姐是故意的。”

    “那你知道为了什么吗?”

    詹姆斯掩口而笑:“两个女人斗得乌眼鸡似的,那最大的可能是为了男人呀。而这位孙小姐要钱没钱吗,要身材没身材,哪里比白小姐强?若是为同一个男人,那男人又是图的什么呢?”说完,他掏出帕子,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嘴角。

    罗隐回到508号房间,小那戴着手套举着半瓶红酒得意地晃了晃:“头儿,苏小姐说这酒里下药了。”

    “你又闻到了?赛小姐?”

    罗隐逗她。

    苏三瞪他一眼,罗隐忽然往前走了一步,低头细细地看着她。

    苏三被他的动作吓一跳,急忙低下头去,耳朵可疑地泛着粉红色,嘴里嗔怪着:“你……看什么呀。”

    “你知道自己脸上有几个雀斑吗?”

    苏三觉得罗隐这话问的没头没脑,瞪着他恶狠狠地说:“我脸上没雀斑!”

    罗隐笑道:“别多心,我不是刺激你,是刚刚詹姆斯说他连自己脸上有几个雀斑都知道。”

    苏三肩膀一耸:“哎呦,好冷的笑话,酸死了,这人真够矫情的。”

    小那也笑道:“一个男人矫情成这样,我也是第一次见。”

    回到警察局,苏三忽然想起中午见到的张永寿,便跟罗隐讲了一遍。

    “我本来挺怀疑什么预知能力的事情,可是刚才小翠的事情让我有点动摇了。”

    “你是说白小姐第一次报警的事情?”

    “是,白小姐认为自己预见到了小翠的死亡。我现在心里很忐忑,如果张永寿真的出事的话,我会良心不安的。”

    罗隐想了想:“这件事倒是很稀奇,这样吧,下班后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下班后俩人匆匆吃过饭就直奔高安路上的阿麦仑公寓,下车时苏三看一下手表,是下午的6点40分。

    张永寿住在阿麦仑公寓的五楼,罗隐按了下门铃,一个年轻女子打开门:“先生,您找哪位?”

    这女人很美,这么冷的天还穿着一身露肩的洋装,头发梳起来,露出雪白的脖颈。苏三心道,果然是有钱人家住的大楼,早早就生了暖气。

    “我是警察局的。”罗隐掏出证件晃了晃。那女人有些惊疑:“警察先生,您是……”

    “张太太,我是记者,姓苏,我们中午时通过电话的。”

    “啊,苏小姐啊。”

    张太太将两人迎进来。

    房子非常大,欧式装修,很豪华大气。苏三特意走到阳台前看了看,果然是浅黄色的地砖,站在阳台望过去,正对着客厅挂着个很大的钟表。

    张太太看到苏三这样,叹口气说:“苏小姐你说可怎么办呢?我家老张他现在精神头也是时好时坏的,有时候竟然不承认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颠三倒四的,对,就是这个看到自己跳楼死亡的梦,他也是上来一阵想起来就头疼,有时候又忘得一干二净。”

    罗隐环视四周:“你们家这么大就你们俩?没有佣人?”

    张太太从冰箱拿出一个瓶子,苏三闻到了酸梅汤的味道。

    “屋子里暖气太热了,喝点酸梅汤吧。”

    张太太将酸梅汤倒进杯子里。

    “我们家有个佣人,叫高妈的,家里有点事情请假回家去了。”

    正说着话,有钥匙开门的声音。

    张太太急忙站起来去开门,张先生进门一愣:“原来家里有客人。”

    他穿的还是中午去报社找苏三时候的那身衣服,带着礼帽,只是没有戴墨镜。苏三想,这都晚上了,的确是不需要戴墨镜的。但这样看,张先生的脸色还算正常,不好不坏,不像他自己说的脸色憔悴的不好见人。也许是房间里水晶吊灯太亮的缘故?

    “张先生,中午很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真的想帮你。”

    苏三起身致歉。

    “中午?”张先生看向张太太;“太太这位小姐是……”

    张太太:“这是苏小姐啊,报社记者。”

    “哦?苏小姐,我并不认识你,你却当着我太太的面说中午什么,是什么意思?”

    张先生的表情无比严肃。

    苏三都要被他气笑了:“张先生,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第六章 九点三十分

    张永寿连连摇头:“不记得?我们见过?”

    苏三无奈地看向张太太,后者也是面露无奈之色,一脸苦笑,劝说道:“人家苏小姐也是关心你……”

    “我又不认识她,关心从何谈起?”张永寿梗着脖子。

    这样那就实在太尴尬了。

    张太太一直将苏三和罗隐送到电梯口。

    “真是对不住,我先生牛脾气又犯了。他最近总这样,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经常就忘记了。还倔强的要命,我拿他也没办法。”

    张太太不住口地道歉。

    苏三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点愧对罗隐。

    人家是跟着一起来了解情况,,结果却害得人家跟自己一起被没面子的赶出去。

    罗隐看穿她的心思,进电梯后见左右无人就悄悄握了一下她的手,低声说:“没事,那种人本公子我还懒得管他死活呢。”

    苏三被他一把抓住手,有点呆住,这时电梯门开了,有人进来,苏三羞的急忙挣脱开他的手,站在一边。

    进来的是个穿普通蓝布袍子的女子,清爽的学生头,苏三往边上让了让。

    罗隐问:“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苏三瞪他一眼,心道没看到中间有个人吗?

    女子抬起头,忽然对着苏三笑了一下:“今晚想吃小馄饨吗?”

    苏三忽然间像是被施了魔法呆呆定住,同时紧张地看向罗隐,却从他的瞳孔中发现只有自己的倒影!

    “是你吗?你怎么又来这里了?”

    “你该明白呀。我总是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张先生会有危险?”

    苏三追问道。

    “谁是张先生?”那女子轻笑,她的眼睛也在笑,像是深邃的海,波涛暗涌。

    女子伸手指向罗隐:“这个人看不到我。”

    苏三点点头:“你身上这次是淡淡的水仙香气,很清雅,是因为我闻到了才能看到你吗?”

    “人的眼睛是会骗人的。但鼻子不会。就像一桌菜,看着五彩斑斓精致可爱,那味道是什么样吃了才知道。鼻子却会告诉你,它是香的还是臭的,还是已经发霉的。闻一下其实心里已经有了标准,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女子说完,电梯到了一楼。门开了她先走了出去。门口有人进来,罗隐急忙拉着苏三的手和进来的人擦肩而过。

    走出电梯,苏三长长地出一口气:“进来那男人要把我熏死了,那么大的古龙水味道。”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我也说不清,她每次出现的时候,容貌也是各不相同的。刚才她告诉我,有时候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是什么意思?张先生的表现不能相信?”

    苏三有些急切。

    “不用什么事都想到张永寿去。既然这个人时好是不好的,我们就等他精神好了以后再和他谈谈就是了。只是你……你方才真的看到了什么人?还是……被张永寿影响的有些……”罗隐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索性伸手想去摸她的额头,苏三头向后一仰,他的手停在半空。

    “你以为我发烧了?”苏三的语带不满。

    “我……”罗隐想说我担心你,但这样软和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放心,我好的很。并没有胡言乱语,我刚才真的看到了。”苏三语气坚决,罗隐不好再继续问下去。

    两人上了车,透过车窗,苏三回头看过去,天色已经黑了,街上路灯明亮,远远地映着五楼的阳台,像个张大嘴巴的怪兽。想到方才电梯里的姑娘,苏三忍不住打个冷战说:“我还是不放心。刚才那姑娘又出现了,她每次出现都代表有事情发生。”

    “我怕你被张先生骗了,也许他和那天的孙小姐一样只是个恶作剧。你神经太过紧张出现幻觉也说不定。”

    “可是,孙小姐最后还是死了,不是吗?”

    苏三的话令罗隐有片刻的沉默。他发动车子说道:“不要想那么多,是张先生不配合,我罗公子可是第一次如此狼狈的被人赶出来,一世英名啊。”

    气氛有一点放松。车子平稳地开出,许是太累了,苏三靠着座椅的后背,摇摇晃晃地不知何时睡着了,到了巨籁达路的楼下,罗隐停下车子,看着她的睡颜。

    她似乎在睡梦中还在考虑问题,眉头微微皱起,嘴角抿着,双手抱在胸前。这是个防御的动作。

    罗隐伸出手去,想抚平她眉心的皱纹,苏三猛地醒来,罗隐的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然后拍在自己的后脖梗子上,嘴里嘟囔一句:“蚊子。”

    “冬天还有蚊子啊?”

    苏三抬头一看自己家到了,便打开车门说:“多谢你陪我去管闲事,再见。”

    罗隐目送着苏三走进大楼,从上衣口袋摸出烟盒,吸了一支烟。

    竟然被那位张先生大发雷霆赶出来,他可真是这辈子第一次被人这样无礼对待。

    这一切都因苏三而起,罗隐心里没有几分不满那是不可能的。

    更多的是对苏三的隐隐担心。一直知道她能闻到些别人不知道或者没发现的气味,并由此跟某些神秘的东西交流。但知道和亲眼所见是两回事,方才在电梯里看着她忽然让开一个人的位置,然后侧着脸对着空气说话,他只庆幸电梯里没有别人,否则定会被吓得魂飞魄散。那一幕情景太过诡异,自己也需要时间接受。

    苏三回到家了,洗漱后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不知什么时候,窗户上传来悉悉落落的声音,她仔细听了一下,觉的不像是下雨,便起身打开窗子,冷风夹杂着小雪粒子嗖嗖嗖地打在脸上,整个人瞬间清醒。

    周围安静,屋子里的座钟发出咔咔咔的声音。苏三转身拿起座钟,现在是晚上九点钟。

    苏三想了想迅速穿好衣服,匆匆走下楼去招了一辆黄包车。

    空中飘着细小的雪花,空气清冷,一股冷风吹来,苏三渐渐冷静下来。

    车子到了高安路,苏三问车夫:“几点了?”

    车夫笑道:“小姐,我们这些苦力哪里需要表啊,再说也买不起。”

    阿麦仑公寓就在前方了,就在这时,透过两边的路灯,苏三看到五楼阳台上的似乎有个黑影。她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张嘴想喊不要跳,那个黑影忽然双臂张开向着地面扑过来。

    车夫显然也看到了,猛地停住车,惊慌地问:“小姐,你看到了吗?有人跳楼。”

    苏三抬头看向张永寿家的阳台,有一点亮光一闪而过,是窗户被风吹动了吗?苏三断定,此刻一定是九点三十分。

第七章 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

    “已经连续一个多月了,我只要晚上躺下就会做梦,梦见自己从阳台上跳了下去,我当时穿着深蓝色的大衣,皮鞋脱下来放在地上,像是一只大鸟,张开双臂扑向大地,噗的一声脑浆四溅。一闭上眼睛就做这样的梦,这些天我都不敢照镜子了,我怕镜子里出现的不是我,而是一个鬼。”

    苏三浑身冰冷,脑子里反复回荡着张永寿说的这段话。

    路灯不算特别亮,可趴在地上的那人身上的衣服能看得清清楚楚,正是深蓝色的大衣,穿着袜子,周围也没有鞋子。

    很明显,他坠楼时已经脱下了鞋子。

    这一切场景都和他自己说的梦中情景相符合。

    晚上九点半,又下了雪,路上很安静,没有其他人。

    车夫吓得哆哆嗦嗦,说话都结巴了:“小姐,要不要……找警察。”

    苏三抬头看着窗户,一直在想,怎么这人已经摔下来了,家里人却无动于衷呢?还是现在,张太太根本不在家?

    苏三俯身仔细去看尸体,张永寿脸冲下趴在地上,头部一滩黏稠的血迹,上面已落了一层细小的雪粒子。空气中有清冷又潮湿的味道,还有点呛人的古龙水气息。

    而在苏三的周围,除了昏暗的路灯外只有那个车夫,很显然,古龙水味不是他身上的。

    难道张先生也喷了古龙水?苏三忽然想到晚上在电梯中擦肩而过的那个男人。

    “喊吧。”

    苏三转身对车夫说道。

    车夫一愣:“喊什么?”

    “救命,死人了,随你喜欢,怎么喊都行,声音大点。”

    苏三看车夫还是一片茫然没懂自己的,便伸手一指阿麦仑公寓;“这大楼里拄着的非富即贵,家家都有电话,由他们来报警自然比咱们快多了。”

    “死人啦!”凄厉的喊声响了起来。

    “你已经尽力了。”

    罗隐勘查完现场,看到苏三靠着路边一棵梧桐树,低着头,裹紧大衣,很有点茕茕孑立的味道,心里有点微微发酸,心想如果那会自己再有耐心一点就好了。

    “我被搞糊涂了。”苏三抬起头,声音有点发哑,“到底有没有预知?有的话实在是匪夷所思总觉不太现实。没有呢,事情又都真实的发生了。晚上张先生什么都不记得那会我也很生气,觉得自己被人耍了,现在,我……”

    “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晚上那会儿张先生可是坚决否定自己做梦,还将我们扫地出门的。如果他肯听你的话,也不至于现在会躺在这,你在努力给他打开一道求生的门,是他自己将那扇门锁上了。”

    死者的身体被面朝上翻了过来,脸部软绵绵的,像是挂着一张脸皮,但能确定是张永寿无疑。

    两个多小时前脾气暴躁的中年人,此刻已经是一具尸体。

    如果我拦住他呢?让他远离这间屋子?或者说让他避开九点三十分?

    罗隐看到苏三眼神迷茫知道她一定又联想到郭姨妈一家,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说:“振作点,不要这么颓唐,你一直想努力帮他,可是就算知道预知梦,谁又能确定是在哪一天跳下去?能避开一天两天几天的晚上九点三十分,可以避开一辈子吗?”

    这时小那在一边挥手喊道:“头儿,现场勘察完了,我叫人把尸体先运回去?”

    罗隐挥挥手:“去吧,我去死者家里再看看。”

    苏三跟在罗隐身后走进阿麦仑公寓,进入电梯后,一个警察按了五楼。

    苏三吸吸鼻子,接着又捂住了鼻子。

    电梯上行到五楼,哐当当门开了,罗隐的两个下属先走出去。

    “电梯里有什么气味?”

    “古龙水,又是古龙水。”

    苏三跑向楼道尽头的窗户,站在那往下看过去。

    方才喊叫起来,公寓里出来几个人围观现场。现在就剩下三个人,正在和接受苗一的问话。

    苏三断定那几个人中并没有人喷过古龙水,没有那个味道,那么电梯里的气味是怎么来的?一个有古龙水气味的人从电梯下来后直接离去了,可是自己并没有看到(准确的说是闻到)他出来。

    张永寿家的大门禁闭从里面锁着。

    张太太至今都没露面,她应该不在家。从晚上七点多苏三和罗隐离去,到晚上九点半出事,两个来小时的时间里,张太太到底去了哪里?

    两个警察中一个有祖传的开锁绝技,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段铁丝插进锁眼中,也不知怎么摆弄的,卡的一声门锁被打开了。

    屋子里都是雪花清冷又湿润的气息,窗户大敞四开,阳台上风卷着小青雪使劲往屋子里灌。现场很干净。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死者张永寿的鞋子是放在阳台上的,和他所讲的预知死亡情景完全都是符合的。风刮走了屋子里一切可以卷走的气息,苏三努力吸几口气,还是没觉出什么异常。罗隐正带着人在检查阳台附近的情况,回头看过去苏三已经在房间里走了一圈。

    “有什么发现吗?”

    苏三摇摇头。

    “今晚有雪有风,什么痕迹也会被刮走了,

    的确是这样。这屋子里只有雪花和风的凛冽气味。

    苏三盯着大门,忽然间有了想法。她打开门,站在走廊里,低头去闻门把手,她想这门把手在走廊里,自然不会受屋内的环境影响,这上面也有淡淡的古龙水气味。

    苏三可以想像到:一个身上有古龙水气味的男人曾经进来过。他摸过门把手,因为这门是对着走廊的,因此风不迟到它,外面的小雪粒子也都影响不到它,张永寿和他必然有过一些接触,因此他身上也染上了古龙水的气味。接下了呢?张永寿坠楼时他是离开了还是……一直在着房间里?

    “案发时,这屋子里其实还有个喷古龙水的男人。”

    “你是说是那个人将张永寿推了下去?

    “不,我只是说那个人当时可能在现场,张永寿到底怎么死的我不知道?如果是被人害死的,那个人怎么这么熟悉他的情况,知道那个晚上九点三十分死去的梦境。”

    “她既然讲给你听过,就可能还给别人讲过。”

    这时墙上的挂钟铛铛铛开始敲了起来,它一共响了十一下,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呢。张太太怎么还不回来?

第八章 钓大鱼

    “张太太,你昨晚去了哪里,谁可以证明。”

    审讯室内,张太太一脸疲惫眼神木然。她上午十点左右才被一辆车送回来,开车的是一家银行的小开,油头粉面,在沪上是有名的浪荡子。

    一个有夫之妇,自己丈夫坠楼身亡了她却是在外鬼混一晚上最后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张太太也想到这点,她一进门就看到审问自己的正是昨天同苏小姐一起来的那位先生,当即乱了手脚。坐在椅子上动也不敢动,低着头盯着自己交叉的手指,那指甲上还是红彤彤的,格外刺眼,她急忙将手握起来,试图将这红色藏起来。

    罗隐看着她的动作,嘴角挂上一抹冷笑。

    看来张太太已经有些内疚情绪,这样很好。

    “我和几个朋友聚会了。”

    张太太低着头回答。

    “抬起头。”苗一在一边命令。

    苏三坐在桌子一角,摊开本子。

    张太太抬起头来,看了苏三一眼,叹口气道:“苏小姐,我以为你能明白我的心情。”

    苗一板着脸教训道:“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东拉西扯有意思吗?”

    张太太苦笑:“我不是东拉西扯,我是真被逼的没有办法,我先生上来一阵执拗劲六亲不认的,我又不想和他吵架,只能跑出去和朋友玩,试图用酒精用玩乐麻痹自己。昨天晚上7点多,你们走了以后,他就对我大发雷霆,说我十三点,阿木林,找一些不知所谓的人来家里烦他。”张太太说到这里眼睛悄悄地看了罗隐一眼,见他并无异样,这才小心地继续往下讲,“我被他吵的实在烦躁,便打电话给我的朋友玛丽,和她约好一起出去玩,我们去了明珠夜总会,在那遇到了摩西,就一起喝酒打牌了。”

    摩西就是那个送她回来的银行小开,在沪城很有点名气的。

    “你晚上一直和他们在一起?”

    “是的呀,有玛丽和摩西可以作证的,摩西带我们去海军俱乐部,在那跳舞到半夜,接着就打牌。我……”

    她打个哈欠,急忙以手掩口,“我是一晚上未睡,刚回到家就被你们的人带到这里来了。”

    她昨晚玩的应该很开心,脸上有些脱妆,眼圈微微发黑,整个人裹在裘皮大衣里,火狐狸的皮领子油光锃亮,衬得这个人脸色很不好,疲惫之极。

    “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他心情不好做的一个梦,加上他这段时间精神头总时好时坏的,整日疑神疑鬼,把我折磨得整个人都要发疯了。昨晚他又闹的厉害,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不想和他吵架,我知道他是这里有问题了。”

    张太太指指自己的脑袋,眼圈发红,“我哪里想到他竟然……昨晚如果知道会出事,我是不会走的呀。”她趴在桌上呜呜呜滴开始哭了起来。

    “你认不认识喷古龙水的男人?”

    苏三问。

    “古龙水?现在的时髦先生不都喜欢喷这个嘛。摩西就喷的,总是香喷喷的,我认识的先生都喷,除了我家先生,他那个人老古板的。”

    张太太说到这里,眼睛一酸,急忙又用帕子去擦,“现在,就是想要叫这个老古板活过来也是不可能的了,我这个命啊。哎呀呀。”

    张太太的行踪很好查证,她说的都是实话,苗一去调查了她的那些朋友玛丽、摩西等人回来,将记录本往桌上一扔道:“没错,那女人昨晚没肝没肺地玩了通宵,简直是花天酒地,那些狐朋狗友都可以作证。同时她的那些朋友,也不像敢杀人的,我看那几个男的,杀鸡都会吓哭了,全都是没用的小开。”

    “那这样看来张太太的杀人嫌疑可以排除了。”苏三问。

    “非也。她要想害死自己先生完全可以不用自己动手,花钱雇人就是,她这一晚上行踪清晰,没准就是事先准备好了给我们看呢。”

    罗隐伸手轻轻点了她脑袋一下;“你这里,到现在都还是习惯以貌取人,看到张太太可怜巴巴的你又同情她了吧?”

    “哪有?实在是那个张先生不知所谓的,昨天我们过去,看他那副暴躁的样子,简直了,我是为这个同情张太太的。每天对着这样没事找事精神状况有问题的丈夫,当然要找点乐子呀,总不能被折磨得郁闷死吧、”

    “你怎么就知道张先生每天在家都是那个样子?莫要忘记,你现在只看到昨晚那一幕,其他的情况都是张太太说的,人死了她怎么说都行咯。”罗隐提醒道。

    “不是呀,昨天张先生中午来的时候忧心忡忡的,同时还很神经紧张,像是有一点小动静都能把他惊吓的跳起来夺门而出,对,那样子简直是惶惶如丧家之犬,一个人在日常生活中总是这样,一起生活的人谁能受得了啊。对了,他连墨镜和礼帽都没有摘下去,这些都是做人的基本礼貌问题吧。所以我觉得这个张先生生活中恐怕是个刚愎自用很偏执的人。”

    “等等,他当时戴着礼帽和墨镜,一直都没有摘掉?”

    罗隐腾地站起来,吓了苗一一跳。

    “对呀,他说自己形容憔悴,样子有点吓人,自己都不敢照镜子了之类,所以进门后一直没摘。”

    “走,我们现在就去。”

    罗隐大步往外走,同时对苗一说:“现在马上去找个墨镜找个礼帽,随后来停尸房找我。”

    苏三小跑几步跟上去:“难道你是怀疑……”

    “不错,我们晚上看到的张先生面色还是很正常的,不像一个长期被噩梦折磨心力憔悴的人。你不觉得这点和他中午的自述有出入?”

    “是,我后来看到张先生也想到了这点,原来他的脸色并没有那么差,可是他当时那么暴躁,那样的表现看着就像个神经病。我也就没再怀疑。”

    “如果他以为我们是他老婆的那些狐朋狗友,给我们脸色看就是很正常了。”

    过了一会,苗一拎着礼帽和墨镜来到了停尸房。

    罗隐给躺在那的尸体戴上了礼帽和墨镜,然后问苏三:“这样看着,和你上午见到的人像不像?”

    “身高相仿,都是中等身材,高矮胖瘦是一样的,这样戴上也差不多。”

    苏三为难地看了看尸体,摇头道:“我真的认不出,昨天阴天,办公室内光线不是很好,他戴着帽子墨镜,嗯,这样身材相似的中年男子戴上礼貌和墨镜都会很像的吧。”

    “所以这说明你根本认不出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死者张先生。”

    罗隐微微一笑:“放长线钓大鱼,也许张太太会告诉我们那个人是谁。”

第九章 女人啊, 你到底想要什么?

    从警察局出来苏三也有些疲惫。最开始的内疚,到现在脑子一团糟,乱七八糟的。她觉得自己要去喝一杯咖啡吃点东西,然后才能有清晰的思路将稿件整理出来。

    阿麦仑公寓有人坠楼身亡,这已经是今天是各报纸追踪的新闻。苏三不能怠慢了,否则自己的报社将无法在竞争中立足。

    苏三走进一间咖啡店,要了咖啡和提拉米苏。刚将笔记本拿出来准备归纳下时间脉络,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好巧。”门口的铃声一响,一个女人走进来,一眼看到苏三。

    “金女士,好久未见了,还好吗?”

    进来的是木兰剧院的老板金女士。

    木兰剧院出事后苏三本以为生意会一落千丈,却没想到这新闻闹得沸沸扬扬后一些好奇的人特意跑去剧院看节目,还有人专门要体验一下那个凶座。金女士抓住了人的好奇心理,一再宣传凶座有危险,不许人坐,还在记者采访时说正打算将这个座位卸下来,以确保观众安全。这么一宣传,那些好奇的人又纷纷趁着凶座没拆下来之前去剧院,金女士特意安排精彩演出吸引人气,这样一来,生意反倒好了起来。

    “托您的福现在的生意还真不错。”

    金女士笑眯眯坐下,侍者过来问:“女士,你用点什么?”

    “柠檬水吧。”

    侍者应声而去。

    金女士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苏小姐,你脸色有点发黄,就不要喝咖啡了,对胃也不好,喝点柠檬水,美白呢。”

    “我昨晚几乎没怎么睡觉,有点困,喝咖啡提提神。”

    金女士闻言,微微往苏三那边探着身,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是不是因为阿麦仑公寓那件事?”

    苏三吃惊极了:“天啊,金女士,你简直可以去做包打听了,这件事你都知道。”

    金女士掩口一笑:“因为我也搬到阿麦仑去住了呀。出事后我就想家里就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未免太清冷,搬到公寓多好,人气旺,什么妖魔鬼怪都找不到我。”

    这话说的……怎么和死去的小翠的境遇有点相似啊。

    苏三问:“金女士,莫非你遇到什么奇怪的事了?”

    “没有啊,我就是感慨一下。”

    金女士的柠檬水送上来了,她轻轻喝着柠檬水,嘴里感慨着:“这男人啊,刚结婚的那会儿还觉得新鲜,哪个女人不想被人呵护关心呢,日子久了,真是相看两相厌。每天重复着无趣的日子,只有到了晚间,将华服美裳一股脑的都拎出来,在镜子前一件件的试着,再画个美美的妆,耳后喷点香水,对一定要喷在耳后,香气散发出来后从耳垂一点点撒开去,配着雪白柔长的脖颈,多诱人。”

    苏三听她讲着,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一刻,金女士容光焕发,眼波流转,像是年轻了十多岁。

    金女士见苏三听得出神,轻轻一笑,得意地扬着下巴:“这想法多美是吧?可是当你转过身来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个男人睡的跟死猪一样,一身汗臭味,打着胡噜,磨牙,含糊不清地说着梦话,于是俯下身子,盯着他睡着的脸,听着呼噜声,眼看着他气息渐渐微弱下去,心里暗喜,不错眼珠地盯着,就等着他一口气上不来,可是呀,这眼珠不错也没用,他一口气又上来了,呼噜声继续响起,可能还混着烟草的臭味,酒糟臭气,脸也是油汪汪的胡子拉碴。”

    金女士叹口气:“你说女人到了这份上该怎么办呢?镜子前的美好瞬间被残酷现实打的粉碎。多伤感,苏小姐,要是你会怎么做呢?”

    苏三听到这里,只觉得后背像是爬上一条蛇,悄无声息的一点点吐着芯子往上爬着,浑身也跟着直起鸡皮疙瘩,有点毛骨悚然。

    金女士看到她神色不对,扑哧一声笑了,冲着苏三吹一口气:“我的好妹妹,眼睛瞪那么大。好啦,当个笑话听听笑笑就完了。”她站起身,对侍者挥挥手将一张钞票放到桌上,“这位小姐的,算我账上。”

    “哎……金……”苏三急忙喊她,可是金女士已经开门走出去了。

    看着她娉婷的背影,苏三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忽然想到之前金女士向自己讲述张佩佩父女的情景,也许这一切都是她计划好的吧?她很有心计,将一切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找个合适的机会,和盘托出,然后自己就能独占张家的财产。张佩佩这辈子怕是不会从精神病院出来了,张先生十年后服刑期满谁知道会是什么情景,人生有着太多的未知。

    苏三匆忙赶回报社,将阿麦仑公寓坠楼案的原原本本写出来,包括之前张先生找自己讲述的梦境。这稿子写的跌沓起伏,写完后交给社长,那位年轻的社长看完高兴地一拍桌子:“苏小姐,你真是太厉害了,张永寿坠楼事件,因为发生在阿麦仑公寓,现在各大报纸争相报道,我方才得知你写这篇报道还有点担心,怕我们再没有什么新意可以挖掘,真想不到你竟然还有这么精彩的内幕消息!”

    这位社长0多岁,姓马,大名叫做马万年。据说也是位小开,拿着家里的投资做事业的。为人文艺一些,别人做生意,他搞文化投资。这家报纸规模不大,总登载点奇闻异事,本地的小道消息以及小说连载,偶尔来点散文游记和诗歌,算是给本地穷文人一个挣钱的机会。

    “是那位张先生找到的我,我也是撞大运撞到了,运气好一些。”

    “哈哈,总之还是你苏小姐名声在外,否则那张先生怎地不来找我诉苦呢。”

    这篇报道苏三写了张永寿之前来找自己咨询的事情,关于他的预知梦,以及罗隐的怀疑只字不提。现在的苏三已经完全了解破案的程序,文章可以渲染的好看一些,但是破案的关键性东西是一点都不能透漏的。

    交完稿子,苏三决定回家去。

    刚收拾好东西,办公室的电话叮铃铃响了起来。

    “苏小姐吗?”

    电话那头是个低沉的男子声音。

    “是。您是哪位?”

    “苏小姐,想不想要点独家的消息?”

    “你有消息卖?关于哪方面的?”

    “自然是今天最大的那个新闻。”

    “阿麦仑公寓?”

    那人语气低沉,恍惚中给人一种娓娓道来讲故事的感觉。

    苏三总觉得这声音这说话方式似曾相识,急忙追问:“你有张先生坠楼的情报卖?”

    可是这时电话忽然挂断了,嘟嘟嘟的忙音声传来。

    房间里很安静。苏三看着对面的座位,昨天中午,戴着礼帽和墨镜的张永寿就坐在这里,对自己侃侃而谈。

    侃侃而谈!对,就是这样的感觉!苏三握住电话的手,因为激动而颤抖,她忽然间想起这个声音这个语气为什么耳熟了!

第十章 来块粉蒸肥肠

    苏三急忙打电话到罗隐办公室。听着回铃声响了很久,却始终没有人接起。

    “他应该不在办公室吧?”

    苏三想着就将电话又打到警察局大厅找苗一或者小那。

    “头儿啊,刚出去。”

    电话是小那接的。

    “苏小姐,有什么事情吗?”

    苏三心想还是等罗隐回来再说吧,便随口问道:“没什么事情,你们探长这么忙啊,这又做什么去了?”

    小那刚要说话,苗一在旁边轻声问:“苏小姐?”

    小那点点头,苗一一把抢过电话道:“苏小姐啊,我们头儿就是特别忙,忙着相亲去呢。”

    苏三一愣:“啊?相亲?”

    “是的呀,家里人催的急嘛。我们头儿每天忙的都没时间想个人的事儿,万幸罗家姐妹多,每个姐妹介绍两位小姐就够了嘛。”

    苏三放下电话,愣愣地看着窗外好一会儿。房间很静,她忽然听到一声叹息,倒是将自己吓了一跳。苏三急忙看看周围,这才发现是自己发出的叹息。

    我?叹息什么?苏三轻轻一笑,拎起公文包就走。

    苏三走出来也没有找黄包车,一个人拎着包慢慢地沿着街道边走边看。

    要过年了吧?昨天下了小雪,一晚上的风,一点雪花都没留下,街市干净,行人步履匆匆,早上的号外闹得沸沸扬扬的阿麦仑公寓的案件只是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冷风袭来,苏三裹紧了大衣。

    一辆车在她身后按着喇叭,苏三往路边让了让,结果那车还是不停地按喇叭。

    无名火熊熊燃烧,苏三转身质问:“有完没完啊你。”

    “没完。”

    一个熟人从车窗探出头来。

    “怎么是你?”

    “呵呵,一直没敢来看你,最近还好吧。”

    莫明尴尬地笑笑。

    “托你的福,竟然还活着。”

    “还生气啊。”

    苏三转身就走不想理他。

    莫明开着车不紧不慢地跟着,时不时按一声喇叭。

    苏三这会忽然变得很烦躁,恶向胆边生,猛地又站住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向你道歉。呃,这个时候我请你吃饭赔罪如何?”

    苏三忽然一笑,春风拂面:“好啊。”

    苏三上了车,莫明问:“想吃什么?”

    “什么好吃吃什么。”

    莫明听到这话,暗喜:她既然肯吃东西那就是没事了,于是便建议道:“你没有吃过川菜吧。”

    苏三点点头:“并没有去过那边,川菜好吃吗?”

    “我在陪都待过两年,我觉得还不错,怎样我们去吃川菜好了。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粉蒸小笼,有粉蒸肥肠、粉蒸牛肉、干煸四季豆和小面也不错,不是很辣的。”

    “好啊。”苏三心想到了那里我就专门挑贵的吃,反正不能白白饶过你。

    车子在一间小店门口停下,店很雅致,都是竹子装饰的,门口还种着竹子,只是现在天冷,只剩下几根枯竹在冷风中晃动。

    苏三跟着莫明走进来,店小二笑盈盈地拎着茶壶过来招呼。

    坐下后点了菜,热茶先上来了,接着送来几样干果。

    苏三看看周围环境,点点头说:“这地方夏天的话还是个清幽所在,现在就有点枯藤老树昏鸦的味道。”

    莫明给苏三倒了茶说:“他家的怪味豆挺好吃的。对了,你吃不吃内脏啊,肥肠什么也挺好吃的。”

    “吃啊,好吃的都吃。”

    “什么呀,川菜小馆?这地方这么小,这菜,哎呦油腻腻的,我们去吃西餐好了。”

    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传来,莫明指指门口:“哎,熟人呢。”

    苏三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接着低下头去,在自己的茶杯里一下下地晃着筷子,筷子哒哒哒撞在杯子上,莫明看了门口一眼,也学着苏三的样子,在自己的杯子里涮起筷子来。

    “川菜啊,据说还不错,偶尔换换口味吗。”

    罗隐的声音听在苏三耳朵里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真服了你,怪不得三姐说你就喜欢古里古怪的东西呢。”

    这边坐下,莫明呵呵笑着站起身来抱拳道:“哎呀呀真是巧,罗兄这是携美同游啊。”

    罗隐也客客气气:“莫兄这不也是一样吗?”

    苏三一声不吭,这时菜已经上来了,她谁都不理,夹起粉蒸肥肠就吃,罗隐对面的女子正扭头看过去,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掩口:“罗先生我们不要吃这些东西吧。”

    罗隐扬眉一笑:“为什么不要吃?这些菜蛮好吃的,对啦,你不是很崇拜夫人吗,听说夫人在陪都识货也是很喜欢吃川菜的呢。”

    “怎么可能?夫人可是在美国留学回来的,怎么可能喜欢这等腌臜东西?”

    “你以为牛奶面包就不腌臜?”罗隐冷笑,“那牛奶是人挤出来的,你以为挤奶的时候那些工人就那么老实的去洗手?那手指不定摸过什么呢,牛屁股都有可能,还有那面包,那面团揉啊揉啊……”

    那女子尖叫:“不要说了,我简直要……”

    她看看周围,将吐字咽了下去。

    苏三冷冷地哼了一声,给莫明夹了一块肥肠说:“第一次吃这个东西,闻着臭吃着香,和臭豆腐差不多,好好吃。”

    那位小姐听到这句话,担心地看着罗隐:“我们就不要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莫明在一边笑道:“罗兄每天要面对那么多尸体的心肝肺,没想到竟然连内脏都吃的下去。真叫人佩服。”

    苏三闻言,悄悄给他竖个大拇指。

    那女子惊愕地看着罗隐:“你真的要面对那些……东西?”

    “是啊,我毕竟是警察嘛。”

    “可是三姐说你是留洋回来的,怎么去做这个。”

    那女子微微皱着眉头。

    这时苏三那边粉蒸肉也端上来了,苏三夹块尝尝味道不错,便指着这肉对莫明说:“我认识罗探长的时候,他破的那个案子就有红烧排骨,清炖肥肠……冰镇人头……”

    没等她说完,那边的女子嗷地一声捂着嘴巴跑出去了。

    罗隐耸耸肩,手一摊问:“承认吧,你们俩谁的主意?非要给我捣乱?”

    莫明笑道:“罗兄,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这是巧遇巧遇哈。”

    说着冲苏三眨眨眼,苏三会意点点头;“罗探长,那位小姐是谁啊,也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这时那位小姐已经回来了,正好听到苏三这句话,便矜持地伸出手去:“你好,我叫艾尔莎。很高兴认识你。”

    苏三伸出手看了看,然后在大衣上擦了擦说:“哎呀,这满手油,真不好意思。”

    说着伸手去握,艾尔莎吓得急忙将手背到身后,瞪大眼睛气鼓鼓地盯着苏三。

    罗隐喊:“算了,看来今天真不该来这里吃饭,艾尔莎我们先走吧。告辞莫兄……还有苏小姐。”

    苏三微笑着挥手。

    待罗隐走出去了,莫明哈哈大笑道:“好了,人走了,演技蛮可以你真的该来我这里工作。”

    苏三冷笑;“得了,别以为我这就放过你,莫名其妙,挑贵的菜点,今天我要大吃一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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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可怕的不是其他,而是人。因为恶意就藏在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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