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死个女学生
苏三站在门口,就见那个男子嘴里喊着冷医生就跟没头苍蝇似的四处看。
“冷医生,冷医生!”
他不住地喊着。
圆脸小护士刀美秀闻言走出来,指指隔壁房间说:“冷医生在这里。”
那人就要往里冲。
苏三像是炸毛的母鸡,伸手拦住:“干什么啊你,这里是医院,病房重地!你怎么能随便进!”
那人是个0多岁的青年男子,满脸焦急,试图推开苏三的手往里闯。
苏三叫道:“苗一,你是死人啊,这人要害你们头儿!”
守在走廊的苗一蹭地跑过来,晃了晃手里的枪:“病房重地谁叫你乱闯的?”
那青年吓得双手举了起来:“我,我只是想找冷医生。”
“什么事。”
冷面医生走过来问。
“冷医生,美专出事了。”
“嗯,我知道了。”冷医生说着就转身。
“梁校长被带走了啊。”
那人急忙喊道。
“他是校长,学校出事带走他调查也是正常的,你回去吧。”
冷医生语气非常冷淡。
“他们说是梁校长杀人。”
那青年又抛出一个炸弹。
“噢?死的是谁?”冷医生稍微有了点好奇心。
“是杜艳梅。”
“呵呵,她该死,活该。”冷医生眼睛都不带眨的。
那青年愣住:“冷医生,可是警察把梁校长带走了啊。”
“他也活该,该吃点苦头。”
冷医生见那青年满脸沮丧,口气稍微缓和一下:“好了,立仁,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相信仲南不会杀人的,警察不过是按照惯例问问,问完情况就会放他出来,不用担心。”
青年悻悻然地离去。冷医生这才发现苏三一直站在门外,看了她一眼说:“过来吧。”
苏三莫名其妙地跟着进来,冷医生随手捞起椅子上的一件白大褂扔给她:“风衣破了先换上这个吧。”
苏三一低头,这次看到风衣胸前已经开花了,露出里面淡绿色的薄毛衣,她感谢地笑笑,脱下风衣,正好罗隐的目光看过来,叫道:“武澄明做的?该死的家伙。”
苏三大腿处的裤子被划了一道,露出雪白的肌肤,苏三急忙伸手捂住,瞪了罗隐一眼:“不许看,转过头去。”
罗隐非常听话地转过脸,苏三迅速披上白大褂,同时内心对这个冷面医生充满了感激:此人看似冰冷,其实内心柔软,是个好人。
过了一会,隔壁的莫明已经清创完毕,上了药包扎好了,一瘸一拐地来到这边,看到苏三穿着白大褂,想到方才的痛楚,小心地扶着墙壁一点点挪动着。
苏三冷笑:“别以你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看在你受伤的份儿上,咱俩的恩怨这就了结了。”
莫明点点头:“总是我欠你的,你放心,以后你有什么难处我自会两肋插刀。”
苏三摆手:“得了吧,你不插我两刀我就谢天谢地。”
站在门口的小护士闻言扑哧一声笑了。
紧张的气氛此刻到有些轻松起来。
冷面女医生已经给罗隐做完了处理,示意他可以起来。
罗隐坐起来,后背凉飕飕的,涂满了药膏,衣服只剩下前片,配着他一张俊朗面孔很是好笑。
罗隐瞪了门口憋住笑的苗一:“笑,你还敢笑,去买衣服去,全部都要最好的。”
说着掏出钱包扔了过去,苗一一把接着:“好咧,包准办妥当。”
“哎,还有我的一套啊,这裤子都成碎片了。”
莫明跟着喊了一句。
“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三天后准时来换药,记得不能沾水,不能碰不能挠,明天要是起了水泡就过来找我,用注射器抽一下就可以了。”冷医生低声吩咐,又看了莫明一眼,“还有你,腿脚不方便就找个地方老实待几天,这样跳来跳去,嫌你没伤到骨头吗?”
苏三在一边替罗隐答应着,同时幸灾乐祸地看了莫明一眼,心道真是老天不长眼,要是让他伤的重点,伤筋动骨,躺一躺才叫好呢。
罗隐可不想出去丢人,坐在病床上装没听到。
“长官,衣服我买来了先换上吧。”
县长秘书拎着两个大纸袋子进来。
原来他是去买衣服了!罗隐点点头说:“多谢你了,想的这么周到。”
那秘书只给两位男长官买了衣服,看到苏三穿上了医生的白大褂,连连致歉道:“我没买过过女装,不敢选择,实在是照顾不周。”
苏三笑道:“这已经很感谢你了,我等会自己上街买衣服就好。”
罗隐指向莫明:“莫名其妙,你的钱包呢?”
“为什么我出钱?”莫明喊道,可还是拿出钱包,打开后正在数钱,被罗隐一把抢过,随手扔给苏三:“随便花,别客气。”
苏三拿着钱包晃了晃,眨眨眼:“多谢了,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享受莫上校的美意。”
几个人约好等苏三买好衣服在县政府见,苏三便缓步走出去,这时圆脸小护士跑过来说:“苏小姐,我陪你去吧。”
“你下班了?”
“是啊,我刚才都听说了,你是女英雄呢,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带你去买衣服。”
刀美秀笑起来眉眼弯弯,很是可爱。
其实苏三不过是故意气气莫明罢了,在刀美秀的陪伴下,她只买了一件普通的蓝阴丹士林旗袍,一件白色的毛线衫,一套内衣,两个人走出服装店,刀美秀深信苏三是个英雄,格外热情,指点着两边店铺,介绍着本地风情。两个人边走边说,这时看到前面一道街上围了很多人,苏三问:“怎么那么多人,出了什么事?”
“哦,那就是美专,方才那的学生不是来报信吗,死了个女学生。”
苏三和刀美秀走进围观人群,听着议论纷纷。
“我的天啊,真是光身子死的?”
“是啊是啊,我亲眼所见,嘿嘿……细白的皮儿,身条好看的呀,怪不得梁校长喜欢画这些。”
“别乱说,梁校长夫妻都是好人,我家老婆子的病就是冷医生给看好的。”
“好人啊,我也没说他们不是好人,这男人不都有个三妻四妾的心吗?”
“老家伙,你这话被你婆娘知道拎刀剁了你做火腿去。”
苏三听出点门道:“这梁校长是冷医生的丈夫?”
“对,这学校是梁先生一手创办的,你别听这些人乱讲,梁先生不是那种人,和冷医生的感情好着呢,反正我是不信梁先生会杀人的,他呀,怕是杀鸡都不敢呢?”
说话间,季县长从大门走出来:“咦,苏小姐,罗长官和莫长官呢?”
“他们在医院,换好衣服就去你们县政府。怎么是县长您亲自勘察现场啊?”
“这不是把警察从上到下都打发出去了吗?呵呵,只能我来了,这美专也是咱们这县的牌子,别看这是个小县城,美专在全云南都很有名的,梁校长的名气大着呢,哎,怎么会出这种事。”
苏三想到冷医生的好意,便低声问:“其实我在沪城多次参与几次大案的侦破,能否让我看看现场?”
季县长上下打量苏三一番,见她目光恳切不像是骗人,点点头说:“苏小姐请随我来。”
第三章 没有法医的小城
案发现场是一间画室,因为警察局的人都去搜山了,尸体还没被运走。死者倒在长沙发上,身上盖着一个白单子,那单子上有星星点点的颜料,苏三想这单子应该是画室内的东西。这被单只盖住了身上的重点部位,腿膝盖以下都在外面露着,小腿匀称修长,脚掌圆润小巧,脚趾甲上涂着红色。被单下伸出一只细长洁白的手,手极为柔美,指甲上鲜红的蔻丹,像是能滴下血来。
果然这人没有穿衣服啊。
屋里有淡淡的酒精味,苏三看了刀美秀一眼,嗯,这气味应该是她身上的,自己身上的也说不定,毕竟刚才也拿酒精棉了。
还有点什么奇怪的味道?
木头味?她吸吸鼻子。
季县长发现苏三一直环视四周,急忙问:“苏小姐发现了什么?”
哦,在这里啊,苏三找到气味来源,是一个塑料壶,拧开盖子,满屋子都是味。
这是松节油的味道。
苏三想起来了,因为林淑凝也喜欢油画,苏三知道这东西是用来稀释油画颜料的。
画室有这些味道是很正常的样子。并没有血腥味,只是有臭味,一股腥臊气。
果然,屋子里的人都捂着鼻子。苏三没有揭开被单,因为死者脖颈处的痕迹已经说明她的死因了:她是被勒死的。那腥骚味怕是她被勒住脖子的时候,不住挣扎踢打,集中全部力气,在死去的那一刻括约肌忽然放松,导致失禁了。
忽略脖颈处紫红的勒痕和脸上的青白色,还真是一个标志的美人儿,只是如今美人儿光溜溜地倒在这,身下还有屎尿痕迹,狼狈不堪。
死亡啊,真是残忍,将一切美丽的东西都剥下伪装,赤裸裸展现在人们面前。苏三叹口气:“嫌犯是那位梁校长?”
季县长点点头:“这个女学生是他特招来的,又长期给他做模特,只能将他暂且带走。我是相信梁校长的,他一个大画家,在我们这小地方坚持办学十多年,很了不起的,谁也不想会发生这种事。”
“怎么这里没有法医?”
苏三才发现这个现场和以往不同:看不到法医。
旁边一个老警察说:“我们这小地方,很少发生什么命案,去年法医就辞职了,上面还没给我们派新人过来。”
看来这是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可是现在没有法医怎么办呢?尸体还能运到别的地方吗?
老警察看向苏三旁边的刀美秀:“刀医生,能不能麻烦你帮忙看看?”
刀美秀吓得躲到苏三身后,连连摆手说:“我不是医生,我是护士。我可不敢看死人,太吓人了。”
老警察为难地看向季县长:“这……只能请冷医生了,可是这可是和梁校长有关啊。”
冷云是梁校长的妻子,而现在梁校长被带走等待审问,找冷云验尸,这有点说不过去。
“唉,没办法了,冷医生是留学回来的,很有科学精神,只能找她帮忙了。”
苏三听明白了,原来本地这许久没有法医,有什么事情都是找冷医生帮忙的。冷医生在美国学过医,很严谨,从不忌讳死人。季县长派人去请冷医生,苏三说道:“我们正好也要回医院不妨同去。”
苏三跟着老警察回到医院,罗隐和莫明已经换好衣服,罗隐是一身料子很好的浅灰色西装,显然是苗一买的,而莫明则是一身褐色长衫,撑着一副拐杖,看到苏三的嘲弄的目光,忍不住有点埋怨地看向苗一。苏三心里赞叹:军统中人果然神通广大,竟然这么快弄过来一副拐杖。
老警察向冷医生讲明了事情经过,冷云点点头,依旧是面无表情:“好的我与你同去,梁仲南的事情和我无关,我只从事实出发。”
莫明奇道:“苏三你可真厉害,走哪哪死人。”
罗隐横他一眼:“怎么说话呢?”
“对,怎么说话呢?”苗一跟着狐假虎威。
“喂,你怎么说话呢。”莫明的手下看向苗一。
“闭嘴。”冷医生忽然喊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冷医生面无惧色,看了老警察一眼:“好,我们这就走吧。你们几个,这是医院不是收容所,请吧。”
“收容所!你说什么呢臭娘——们。”莫明的手下先炸了。
苏三横了他一眼:“好了,咱们走吧,人家医院还有别的病人呢,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
那人还要说话,被莫明捅了一下,恨恨地哼了一声。
众人跟着冷医生一起走出医院。冷医生理都没理他们,跟着老警察就走了。
罗隐看向苗一:“去找住的地方。”
苏三说道:“不如找季县长想想办法,我看他人很好的。”
还没走远的老警察回头说:“说的极是,我们县长是个好人。我过去和县长提一嘴,几位放心吧。”
罗隐从来就没考虑过钱的事,闻言还能耸耸肩:“听你的咯。”
苗一则吃惊地看着罗隐:“头儿,咱们……”他可不想跟着小气巴拉的苏小姐住大车店啊,罗隐瞪了他一眼,苗一乖乖地点头:“呵呵,这个建议好,一切都由县长安排好了。”
莫明晃晃脑袋,活动一下手臂:“我不管住哪,现在只想大吃一顿,什么忘川山庄,在那破地方嘴都淡出鸟来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这些人一路奔波,下午只是在县政府吃了点茶点,听到莫明的话,才察觉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圆脸小护士刀美秀非常热情:“去我家的饭店吃我们傣族菜啊,你们是英雄,我来请客。”
“怎么能让你破费呢,莫上校请客。”罗隐伸手做个请的手势,“护士小姐,你来带路吧。”
县城的街道没有路灯,到了晚上路边的小贩都收了摊子,只两边的商铺还没有下门板,透出油灯的温暖亮光。
苏三很久没看到这样的小城风光,只觉得非常亲切。罗隐和苗一一直在大城市,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小城,看着一切都很新鲜。只苦了莫明,拄着拐杖,铛铛铛走在石板路上,声音清脆,听的他格外沮丧:一瘸一拐的样子实在太蠢了。
他瞄了罗隐一样,暗地啐了一口:重色轻友的家伙,大家总算是共患过难的兄弟,为了讨苏三欢心,竟然叫人弄来这么个蠢东西给我用,太过分了。
“到了。我家就在这里。”
刀美秀指着小街尽头一处二层小木楼说道。
“不对啊,我们还有个人呢,王妈,我们把王妈忘了!”
苏三猛然想起将王妈一个人扔到了县政府,这一天奔波,她孤苦无依的,还没吃饭呢。
第四章 美专的特殊学生
晚上七点左右,冷云验完尸体从案发现场走出。
从这个画室到美专大门还有一段距离。
因为发生了人命案,画室被封锁,学生都绕着这边走,路上很冷清。
冷云长长呼出一口气,云南冬天不到寒冷的程度,但也有一种清冷,冷空气在鼻腔循环后呼出,像是带走了全身热量,心都是凉的。
“冷医生,你来了。”
一个男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冷云回头,原来是学校的教务处主任魏岩。
“魏先生。”冷云情绪很低落。
“放心吧,梁校长不会有事的。”
教导主任魏岩今年三十多岁,是本地富商之子,也是美专最大的股东。
“但愿吧。”
冷云叹息一声。
“冷医生,你看着心情很不好。”
魏岩低声安慰:“请千万不要相信那些流言,梁校长和杜艳梅什么事情都没有,有些事都是小人中伤。”
冷云不置可否,气氛很尴尬。
“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说,不过我相信明天梁校长就会被放出来了。警方没有任何证据,其实只是例行调查罢了。”
“是,我知道,刚才季县长都和我说了。”
“季县长?”魏岩凑近冷云,后者则抱着肩膀全身绷紧充满了警惕。
“冷医生,我和你讲,季县长他……看你的眼神都不对劲呢。”
冷云冷笑:“你这是什么意思?”
“哎,我是为你好啊,过去我注意到他看你,那个眼神奇奇怪怪的,总之吧,冷医生,你要小心,虽说梁校长没有什么事,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万一季县长想以权谋私什么的,那可就麻烦了。”
魏岩见冷云面色不悦,急忙又跟上一句:“呵呵,我还要去检查学生素质,再见。”
冷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打了一个问号。
与此同时,莫明的人已经强行将王妈带到了菜馆。
王妈有点害怕,哆哆嗦嗦地说:“我随便吃点什么就好了,哪里敢坐在这里。”
“坐下吧王妈,大家都是一起共患难经历过危险出来的,你这样拘谨就是不给我面子啦。”苏三拉着她坐下。
罗隐也微笑着说:“是,很感谢王妈带我去后山,若是晚了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你可是大功臣呢。”
莫明从始自终都侧着脸看着外面的街道不发一言。
罗隐下午就打发那俩警察回去了,苗一旁边坐着莫明的手下,三个人各吃各的谁都不搭理谁。
菠萝饭、烤鱼、菌子汤,……特别是一道螃蟹喃咪布,蟹肉上笼蒸熟后加入调料拌合,用薄荷蘸着吃,味道很特别。
罗隐喝了一碗菌子汤,觉得很是鲜美,便拿过苏三的碗,小心地盛了一碗递给她,苏三见碗中一个蘑菇都没有,开心地道声谢。
莫明一把抢过罗隐手中的汤匙,用力盛了几下。
罗隐笑道:“小心捅漏了盆子。”
刀美秀端着水果过来:“不怕啦,我家好多汤盆子的。”
众人大笑。
这一顿饭吃的很是开心,苏三看着一桌人虽然有小小暗流涌动,但基本还算是其乐融融,身边是温暖的灯火,对面小街上家家门板透出的笑语,只觉得岁月静好人世安稳不过如此,这几天的紧张一扫而空,她痛快地喝完汤递给离汤盆近的罗隐:“再来一碗。”
罗隐很自然地接过汤碗去,苗一冲罗隐挤挤眼睛,罗隐只当没看到。
这时听着街上传来很多人说话的声音,有人从家里走出三三俩俩的,像是有什么活动。
“怎么这么热闹?”
苏三问刀美秀。
刀美秀转过身,去问在柜台里算账的母亲,母女俩用傣族话说了几句,刀美秀转过身来说:“今天是我们这一个很有名的戏楼,盛德楼重修落成的日子,这些人是去看戏呢。”
“看戏?什么戏?”苏三很好奇。
“他们云南的戏了,咱们看不懂的。”莫明在一边说道。
“不是啦,是你们汉人的戏,叫什么京戏的,我是听不懂啦,不过我们这里是交通要道,南来北往的客商多,很多人喜欢看京戏的。这个盛德楼就是城里最有钱的孔老爷修的,对了孔老爷,据说还是你们汉人那个好厉害的大人物,孔夫子的后裔呢。”
“京戏?有点意思。”罗隐点点头看着众人,“我们累了这么久,不妨也去凑个热闹。”
“哎呀晚上住在哪里还不晓得呢,哪有心情看戏咯。”苏三反对。
苏三小时候跟着孤儿院的孩子跑出去看过几次演戏,最怕锵锵锵的锣鼓梆子响,尤其是那些老旦坐下就唱个不停,让人困倦。她只记得一个好看点的是一个小生躲在柜子里,和漂亮的花旦唱来唱去眉来眼去,长大了才知道那是《柜中缘》,讲的是岳飞的儿子岳雷的故事。总之,她就是个标准戏盲,自然不想去听什么哐采哐采锵锵锵的东西。
罗隐见提议无人赞同,只能叹口气,用筷子敲了下一只空碗,唱道:“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满桌木然,只有刀美秀开心地鼓掌:“好呀好呀,好厉害。”
罗隐站起身,看着众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没文化啊没文化。”
话音刚落就听着屋外传来掌声,有人喝道:“好!“
大家一看,原来是季县长进来。
“哎呀呀,这一下午发生这么多事,怠慢了诸位。”季县长进来就赔不是,“今天算我请客,刀妈妈,记在我账上啊。”这句是对柜台里的老板娘说的。
“哈哈,季县长太客气了,这顿饭莫上校已经包了,改日再请县长做东。”
罗隐招呼季县长坐下。
苏三问:“那具尸体……”
莫明哎了一声:“服了你,刚吃完饭谈什么尸体。”
“嗯,听说贵县出了人命案,不知是何事?”
罗隐对案子很感兴趣,压根不理莫明,直接问季县长。
季县长看过罗隐的派司,警备司令部的,他也是官场老油条,看出这人的浑身气派可不像是警备司令部一个小军官那么简单,况且方才警察局长已经带人回来,说在山里的确找到了几具尸体,搜查发现尸体上有日本人的书信照片之类,确定了这帮人真的在剿灭了一伙日本残余势力。因此,季县长现在是知无不言,缓缓讲道:“死者是我们这里美专的学生。”
“什么学生,听说是个光屁股给人画的。”
柜台里的老板娘跟上一句。‘
刀美秀皱着眉头说:“阿妈,你说的什么呀,人家那叫人体模特。大城市的美术学院都要这样的,我们这里就你们这些老人看不惯。”
“当然看不惯了,好好的姑娘家,脱光了做那种事啊,不像样子咯。”
季县长呵呵笑着:“对,死者与其说是学生,不如说是人体模特更准确一些。她是梁校长从外面特招来的学生。我们这小地方就这所美专最有名,昆明人都来这边读书呢,梁校长努力向大的院校靠拢,引进人体模特,一共是三个人,这位死去的杜艳梅就是其中一个,算是美专的特殊学生吧。”
“那梁校长的嫌疑可排除了?”苏三念着冷医生的好,有点担心地问。
“梁校长已经被释放回家了,有证人作证说今天下午他没有去过画室,不过这样就奇怪了,美专人体课都是每周四上,今天是周二,不到上课的时候,杜艳梅去那里做什么呢。”
“致死原因是什么?”
罗隐问。
“被勒死的,下体……”
季县长急忙咽下后面的话,尴尬地笑笑。
苏三明白了,下体可能有被性--侵过的痕迹。
第五章 盛德楼的诅咒
吃过饭,众人同季县长一起走出菜馆,季县长说:“我家有栋宅子一直无人住,方才我唤内子打算过了,若不稀嫌弃,咱们现在这就过去如何。”
苏三心道不花钱有地方住那是最好,急忙点头。罗隐见苏三这表情便道了声谢。
季县长家这院子恰好就在盛德楼不远,站在门口就能看到很多人都围在盛德楼门前,却不进去。
苏三奇道:“这戏楼大晚上开张还真新鲜啊。”
“哦,这是有原因的,据说是孔老爷找人算过的结果,要避过诅咒。”
“诅咒!”苏三眼睛瞬间睁大。
季县长带着人往里走,边走边说道:“是呀,十年前盛德楼曾经失火,有个当年的名角叫做筱玉兰的死在里面。据说等到大火扑灭找到她尸体的时候,竟然在她尸体下面看到一行木炭写的字:血债血偿。从此就有了诅咒,戏楼重修的时候就有个工人摔死了,正好摔在当年筱玉兰躺着的位置。这工程就停了下来,等到后来再开工,又出现了类似的事情,于是这工程就无限期的搁置。还是去年光复了,孔老爷重新主持修建,这就修成了。”
这时从正屋走出个穿着锦缎旗袍披着红狐狸毛披风的女子,嗔怪道:“你呀,当着客人的面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季县长笑了:“我看苏小姐很喜欢这些奇闻异事,多嘴几句,哈哈都是我的错。”
原来这女子就是季太太。看着三十多岁的样子,高大丰腴,相貌艳丽,站在那很有气派,让苏三想起了王熙凤。
季太太上前和大家相见,见众人中就苏三一个年轻女子,虽然只一身普通的阴丹士林的旗袍气质却是不俗,便笑着轻轻拉着苏三的手:“赶紧进来,别听我家老季胡说八道,什么诅咒啊,什么事的,不过是那些乡野村夫的话,身为一县之长如何能说这些。咱们大家一起笑话他。”
季县长只呵呵笑着,任她说。
看来这季县长还挺宠太太的,苏三暗想:嗯,这个县长还真不错。为人看着很谦逊,对老婆又好。
罗隐见苏三赞赏的眼神,心知她以貌取人的毛病又犯了,往前走的时候,靠近她,轻轻拍她一下,示意她注意。莫明跟在后面都看在眼里,不由自主冷哼了一声,他的手下急忙狗腿地跑来问:“组长,腿疼吗?”
莫明气恼地说:“疼个屁。”
“啊?后面也疼了?”
莫明举起拐杖想要打他,罗隐的目光瞟来,他只好将拐杖继续放在胳膊下架着,心道我明天一定要离开这鬼地方,架着拐杖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季太太带着大家各自看了房间,最后的房间是王妈的,看来季县长真是个很仔细的人,并没有轻视王妈。
“这位大娘,您住这里可好?”季太太推开门,这屋子不大,斜对着苏三的房间,里面也是一张床一个桌子一个凳子,被褥放在床上,干净整洁。
王妈点点头:“谢谢太太。”
“不知这位大娘如何称呼?”
“我姓王。”
“哦,王大娘。”
季太太见四面无人,便低声问:“不知大娘和这几位是……”
“我们是偶然遇到的,我明天便走,不会给太太添麻烦的。”王妈说到最后一句话,调子微微有些发颤。
季太太听到这话,狐疑地看着王妈:“你抬起头来,我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王妈抬起头来,一张满是皱纹和伤疤的脸,像是蛛网密布,细细密密的看不出年纪,只是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依旧晶莹清澈。
“我只是个普通的山野村妇,大概太太见惯了我们这样的穷苦人,穷人总有几分相似的。”
王妈一字一句地说。
季太太叹口气:“如不是因为你的年纪,我真要吓一跳,你的眼睛太熟悉了,太像她了。”
王妈闻言,微笑一下,竟然有几分娇羞的味道:“我这幅丑样子,如何敢像太太的故人。”
“你怎知是故人?”
季太太抓住王妈的袖子:“你怎么知道?”
“太太,我是愚笨一些,但不是傻子,太太这么说话那定然就是想起故人来了呀。”
“可欣,我们回家了。”
季县长走出来,看到季太太和王妈站的很近,便远远地招呼一声。
季太太闻言松开王妈,转身就走。
走的急,心思还重,下台阶时一个踉跄,幸好被季县长及时拉住:“小心点。”
“我们回去吧,罗先生他们今天一天真是累坏了,我和你讲,他们真是英雄,很了不起,厉害厉害。”季县长轻轻搂着太太的肩走出去。
这个小小的四合院现在就剩下罗隐、苏三、苗一、莫明和他的两个手下,以及王妈一共是七个人。
苏三和王妈的房间斜对着。罗隐和莫明住一间,苗一和莫明的两个手下住一起。苏三拎着盆子去院子井台打水,她从没用过这种井,看着辘轳一筹莫展。
王妈走过来:“小姐我来吧。”
王妈将水摇了上来,倒进苏三的盆子里。
这时听着远处传来梆子二胡的声音。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
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
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
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奴似嫦娥离月宫好
一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这唱戏的声音格外飘渺,此刻正好一轮明月在院子正中的天空,井口的水晃晃悠悠,月亮的影子在水里荡来荡去,苏三第一次发现这京戏还能这样的美,站在那一时有些听呆了。
“可惜不知唱的是什么。”
“小姐,这是贵妃醉酒。这可是梅派的代表剧目呢。”
“哦,王妈,你还懂这个呀。”
苏三心想这还真是人不能貌相,这个王妈干瘪老妪一个,相貌也是极为丑陋,没想到竟然还懂得京戏。
“年轻那会喜欢听,这都多少年了。不过这曲子,这唱腔,搭配今晚的月亮还真是应景啊。”王妈叹息一声。
“是啊,我明天一定要去看看这个戏,过去跑出去总听的哐锵锵的吵的慌,没想到这远远地听着这么有韵味,王妈,明天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王妈犹豫着:“我这样的丑八怪,出去怕吓到别人。”
“哪有啊,你懂京戏,我有不知道的能问问你,要不我就如同鸭子听雷。”
“错了,是牛嚼牡丹。”罗隐走出来,笑道,“明天咱们一起去,喂,莫明你去不去。”
莫明想是已经睡下,声音发闷:“谁爱去谁去,明天老子回昆明找姓苏的算账去。”
“小心你那瘸腿。”
罗隐不错时机揶揄道。
“呸,老子腿什么事都没有,都是你逼着我拄着这破玩意。”莫明骂了一句就不出声了。
苏三看向罗隐:“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这不想着给你看个高兴吗。”
“见玉兔
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
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
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深夜,小院寂静,苏三隐约听着有人在唱戏。
声音比晚上盛德楼传来的还飘渺几分,像是从地底下传来,调子悠扬,声音却有些发闷。她吓了一跳,坐起身来仔细倾听,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透过厚厚的窗纸,只有半院冷月。
第六章 美专的第二个被害人
“你们晚上听到唱戏声音了吗?”吃早餐的时候苏三问。
莫明早起就带着人不告而别,走时候还特意将拐杖挂到了罗隐门前示威。苏三等人早起出门看到盛德楼门前有小吃摊子,就过来吃一碗米粉。
苗一在一边告状说:“莫上校的人晚上又磨牙又放屁,烦死了。咦?唱戏?我没听到。”
“我也没听到。昨天实在太累,倒头就睡。那个王妈呢。”
“没动静,大概年纪大了,起的会晚一些。”
“你们说她有多大岁数了?”苗一兴致勃勃地自言自语,“那一脸皱纹,看着都像上百岁的。”
“王妈那是脸上受过伤,皱纹这些应该是被伤疤影响的,唉,也是个可怜人啊。”苏三为她惋惜。
三个人正吃着,就看着有人急匆匆跑过来,嘴里嚷着:“天啊,又死人了。”
“出什么事了?”街上熟识的人认出那是美专的更夫。
更夫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去找梁校长,死人了,又死人了。”
苏三新闻敏锐性非常强,闻言惊道:“找梁校长。天啊,又是美专!”
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罗隐:“我们去看看好不好,冷医生人很好的,那个学校的校长是她先生。”
罗隐哼道:“你又知道她是好人。”
虽然这样说,可吃完早饭,三个人还是跟着看热闹的人群走到了美专。尸体在美专后院树林的大榕树下,由昨天那个老警察守着,死者身上盖着一件旗袍,远远地就能看到白生生的腿,苏三心里咯噔一下,望向罗隐,后者则看着她微微点点头,两个人都明白,这样的情景那女子恐怕也是被-侵-犯过。
“让一让让一让。”几个警察走了进来,打头的是个矮胖老头,一张黎黑的面孔和身上的制服几乎同色,走过来就问老警察:“怎么回事?”
“局长,死者是美专的学生,秦美玉。”
“不对,我们学校可没这样的学生。”
围观的学生有人抗议。
“对呀,她只是个人体模特而已!才不是我们的同学呢。”一个尖利的女子声音立马得到大家的呼应。很多人跟着说:“是呀,才不是我们学校的呢。”
“你们在说什么?”一个男子略带怒气的声音传来,苏三回头看过去,见一个40来岁穿长衫的男子疾步走来。
这人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身材高大风度很好,因为走的急,站住了就用手向上推着眼镜。
“人体模特为大家的学习做出极大贡献,她们即是你们的同学也是你们在人体素描上的带路人,如今竟然有同学说出这种话,我真为你们感到痛心。”
几个激烈的女学生不吭声了。
一个男生喊道:“梁校长,昨天杜艳梅死了,今天秦美玉又死了,我们学校太不安全了啊。”
“大家放心,我们一定会加强校园巡逻安保力度,最大限度保护同学们安全,同时也希望同学们这段时间自己要注意安全,晚上最好不要单独出来。好了都散去吧,不要围观了。”
梁校长发话,围观的学生渐渐散去,只有本地的闲人远远地抱着胳膊站在那。这样苏三罗隐三个人就显得很突兀。
矮胖警察局长指着他们问:“你们几个怎么回事?”
老警察急忙在他耳边嘀咕几句,局长眉开眼笑:“哦,原来是城里来的长官啊。长官也对破案感兴趣?”
“嗯,这位是沪城警察局的探长。”罗隐指着苗一。
“啊?上海滩的探长,那可是大人物,哈哈,我老胡的运气来了。”警察局长笑眯眯地走过来拉着苗一,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老弟怎么称呼?”
“我姓苗。”
“苗探长,我们这小地方好些年没发生过人命案了,那成想这竟然连着两起,兄弟我哪见识过这个啊,呵呵,苗老弟你是上海滩出来的,见过大世面,你就帮老哥哥一把,咱们这个……嘿嘿,绝对不会亏待了你。”
胡局长点点手指悄悄做出个数钞票的动作。
苗一为难地看向罗隐,后者正对他眨眨眼。于是苗一义薄云天地拍拍胸脯:“放心吧,咱们都是同行,抓凶手是咱们的责任嘛。”
胡局长高兴地拽着苗一去看尸体,苏三和罗隐跟在后面。
果然,旗袍下的女人是赤--裸的,内衣裤都被脱掉,扔在一边。
“这衣服谁盖的?”
罗隐皱着眉头看看周围。
老警察指着一个干瘦老头说:“你来讲。”
“先生,我早上看到时候就是这样的,衣服盖在身上。”
这老头是美专的园丁,早上来到后院锄草发现了尸体。
昨天天气很好一丝风也没有,看来这衣服是凶手盖上的。
苏三吸吸鼻子说:“咦,怎么有酒精和松节油的气味。”
老警察昨天在画室见过苏三,知道她也懂些破案常识,便在一边说:“这秦小姐是和杜小姐一起来的,会画画。”
梁校长点点头:“秦美玉油画还不错,对色彩很有点独到见解,松节油这些每天都要接触的。”
“冷医生来了。”一个警察匆匆跑来。冷云拎着一个小小的箱子走来,梁校长张嘴想要和她说话,冷云看都没看他直奔榕树下去查看尸体。
“又是勒死的,下体有被侵犯痕迹。只是……”
冷云将鬓角的发丝拢到耳朵后面继续讲道:“和昨天杜艳梅的尸体一样,有性-侵的痕迹但是却没找到****。”
胡局长肥大的巴掌一拍:“哎呦,这是个没种的嘛。”
苗一闻言,偷偷瞄着苏三尴尬地干咳几下。
胡局长见大家都有点尴尬,嘿嘿笑着说:“我老胡是大老粗,哈哈,我这意思就是这把人姑娘弄了,然后没那玩意,这是为啥呢?”
“也可能使用了避-孕-套。”
罗隐说。
“啥玩意?没听说过。”胡局长摇摇头,完全听不懂的样子。
冷云看向罗隐:“先生可能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在我们这县城是买不到这个东西的,大家不知道这个东西。”
“那凶手是外来的流窜犯?”苗一的目光投向罗隐,想寻求支持,但是罗隐没有说话。
胡局长有点明白了,那个什么套的东西是个洋气玩意,便招呼手下警察说:“如果用那啥运气套,凶手可能是同一个拔毒的杂碎,那就要从咱们城里的外地人开始排查,你们挨家挨户登记,所有的酒楼旅店都不能放过。”
警察领命而去,罗隐点点头:这个胡局长虽然是个大老粗没什么文化,但是做事的效率还是有的,脑子看来也挺清楚的。
冷云收拾好自己的小箱子说:“胡局长,我的任务完成了,先告辞了。”
“好好,多谢,梁校长,帮我送送尊夫人哈。”
梁校长和冷云一前一后走出后面的小花园,走到没人地方,梁校长伸手去拉冷云的胳膊,被冷云啪的一下打下去,嘴里说着:“拿开你的脏手。”
“冷云,你要相信我,我没有杀人。”
“没杀人?那为什么死的都是那照片上的人?你说啊?”
“我真的不知道,要是我杀了人,我又何必非要侵犯她们,你知道我要是想和她们……她们定然是愿意的。”
“恶心,龌龊!”
冷云用力一推,将梁校长推出去,眼圈一红低头就跑。
第七章 两种打结手法
胡局长招呼人正要将尸体运走,就看着苏三忽然蹲下身子,眼睛盯着秦美玉的脖颈处。
罗隐也随之蹲下问:“你发现了什么?”
“蒲草的味道。”
“这里到处都是草啊花啊,蒲草味有什么特别的。”
苗一不以为然向四周张望一下。
是的,这个小花园面积不大,但是打理的很好,草木茂盛,郁郁葱葱,看来园丁很勤快能干。
“可是这院子里没有蒲草。”
苏三指着秦美玉的脖颈处:“你看,这里有点淡绿色的痕迹。”
蒲草水烛,是广泛生长在中国的一种野生蔬菜(草类。现在吃这东西的人很少了,我小时候就很喜欢吃这东西的根茎,很清甜)。多生长在水边和沼泽地,根茎可以食用,雄花花粉俗称“蒲黄“,具有药用和滋补功能,草叶可以用来编织蒲席、坐垫。
罗隐也仔细看了一下,果然这院子里并没有蒲草的痕迹。
苏三指着女尸脖颈处,果然有一点绿色的擦痕。
“如果我没猜错,勒死秦美玉的应该是蒲草绳子。”
胡局长没什么能力,却从谏如流,挥手道:“仔细搜查,看看能不能找到草绳子。什么草来着?”
“蒲草。”苗一跟了一句。
“对,对,蒲草的,找啊。”
警察们四处搜寻,果然在花园一角找到一根新鲜的草绳子,绳子是用三股蒲草编成的。
胡局长接过绳子,献宝似的双手递给罗隐。他可是老油条,早看出来罗隐官儿比苗一大多了,还是要向这位长官表表功才是。
这蒲草绳子是三股编成的,编得还非常光滑一看就是熟练手,罗隐想了想问:“先前画室死的那人,会不会也是被这种绳子勒死的?”
那老警察闻言忽然拍了一下脑袋:“长官,我想起了,画室里的确有这样的绳子,是用来挂画架子的!”
“对,我也想起来了,画室里面颜料味酒精味还有松节油的气味实在太浓了,我竟然没闻出蒲草的气味。画架子上是有蒲草绳子。”
“梁校长,你们画室的画架子都是用这种绳子挂的吗?”胡局长看向梁校长,后者脸色非常难看,侧着脸似乎不敢看那绳子,过了一会才闷声说:“是,是用这种绳子挂的。”
“那绳子是谁编的呢?”
罗隐追问。
“是我。”梁校长的嘴里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胡局长冷笑:“这么说你承认是你杀人了?”
“我没杀人,我说挂画架子的蒲草绳子是我编的,这个不是。”梁校长指着罗隐手里的绳子。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你编的?若是从你画室拿出来的呢?”苏三从罗隐手里抢过绳子,仔细看了看。
“打的结不同。”梁校长指着蒲草绳子的一段说,“我打结都是挽个扣而已,这个绳子却是系三个结。”
苏三看一下,果然这绳子两头都是三个叠加在一起的结,仔细看才发现,第二个结和第三个结方向还是相反的。
“哼,这算什么理由?你要想杀人当然会注意不要用自己的常见手法。”胡局长大手一挥,“总之,你的学校死了两个人,梁校长,你必须跟我们走一趟了。”
“什么?梁校长杀人了?怎么可能呢。胡局长,你不会是搞错了吧?”
魏岩闻声赶来已经站在这旁边听了一会,听到要将梁校长带走急忙拦在前面说道:“梁校长绝对不可能杀她们的。”
“你为何如此肯定?”胡局长不悦。
“因为,因为大家都知道梁校长和她们的关系啊,试问这个有亲密关系的人,怎么可能杀人还把人脱光了,那个呢。”
“魏主任,你不要乱讲,我和她们俩有什么亲密关系!”梁校长不满地喊道。
“你是哪根葱啊?”苗一问。
“这是我们学校的校董,也是教务主任。”梁校长介绍。
“呵呵,我叫魏岩,我可以证明梁校长不会杀人的。”
魏岩笑嘻嘻地说。
“你证明?你证明他没杀人,谁证明你没杀人呢?”
苗一抱着肩膀冷笑。
“我怎会杀人呢,我和这俩人无仇无怨的,平时也很少说话,对,就是根本都不熟悉啊。”
“那你和她们都不熟悉如何证明梁校长没杀人呢?”
魏岩为难地看看梁校长:“梁兄,那我可都说了,我这是为你好,不想你背上杀人的恶名。”
梁校长大怒:“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魏先生,你不要信口雌黄。”
“梁兄你错怪我了,我是真想帮你。胡局长,你可以去我们学校打听打听,这梁校长和两个被害人的的事情大家都知道。”
“胡说,我和她们是清清白白的。”
梁校长反驳。
“清清白白?清清白白怎么每周末都要脱光了给你单独画呢?”
“我是为了艺术,我们之间是干净的,没有任何事,不要用你们龌龊的想法去意--淫艺术。”
“梁兄我是在帮你啊,你和她们之间不清不楚暗通款曲这也说明她们才不是杀的嘛。”
魏岩继续解释。
“这又是为何?”胡局长被他说的云山雾罩。
“他们之间有暧昧,所以梁校长才不会害她们呀,谁会害自己的红颜知己呢,再说,每天都能看都能那啥的女人,梁校长也犯不上杀她们啊,放长线钓大鱼这杀了不是啥都没有了吗?能享齐人之美的,哪个男人会傻乎乎的把人杀了一了百了呢?大家都是男人嘛,都能理解对不对?”
这番话说完,胡局长哈哈大笑,指着梁校长道:“得了,就你了!这世上就没什么无缘无故的情儿啊仇的。人为啥死一定有原因的,这个原因就是情杀!凶手就是你梁校长!带回去,审!”
警察们一哄而上,梁校长挣扎着喊:“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魏岩,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和你无怨无仇!”
魏岩扶额:“校长我是帮你啊,我是帮你解释,谁知道这警察都这么理解的呢。”
苏三和罗隐在一边看的清楚,这个魏岩是口口声声将人往情杀上引。本来蒲草绳子已经让梁校长有了嫌疑,这魏岩直接说他和两名死者都有染,直接将他定为第一嫌疑人。
一个身为校长的画家,一个是出资的校董,他们俩怎么会这样呢?
“你说梁仲南和两名死者有关系,可有证据?”
苏三见梁校长被扭送走,已经有学生跑来看,便问魏岩。
“这个,全校都知道啊,不信你们可以问问去,三个女模特,其实都是舞女出身,是我们梁校长从杭州带回来的,当时学校里议论纷纷,我就反对过,这有伤风化是不是?可是梁兄他不听啊,还给这三个人办了学籍。听听,多新鲜啊,特批舞女做学生!我就担心要出事,果然这才过了一年真的出事了!不过我可不信是梁校长杀人,齐人之福那么好受,他没道理杀人啊对吧?”
魏岩说的口沫横飞。
“你是校董,还是教务主任,怎么能背地诋毁校长呢?”这个魏岩的所作所为让苏三想起李主任,心里老大不舒服直接质问。
“诋毁?不,这可不是诋毁,小姐,我这是讲事实啊,别看我们学校在小县城,现在西南地方可是很有名气呢,我这是为了学校着想,对警方讲明情况呀。这也是正义的吧,对,正义。”
罗隐嘴角浮起一丝微笑,他心想这里的事情还真有点意思,看来自己一定要好好调查一番才是。
第八章 烧毁证据
下午苏三陪着罗隐去医院。因为他后背起了一大片水泡,很是吓人。
圆脸护士刀美秀在,看到苏三和罗隐进来急忙问是怎么回事。
刀美秀掀开罗隐后背的衣服看了看说:“这个用注射器把里面的水抽出来就好了,我来做吧。罗先生请趴在这张床上。”
罗隐如言趴下,苏三问:“冷医生呢?”
“唉,听说梁校长被警察抓走了,冷医生急匆匆就回家了,也不知道去做什么。怎么会出这种事,不是没有嫌疑了吗怎么又抓走?”
“可能又有什么嫌疑了吧。”
苏三含含糊糊地说。
“冷医生和梁校长关系很好啊,听说有事就马上回去了。”
罗隐问。
“其实吧……”
刀美秀停顿下压低声音说:“其实梁校长和冷医生的关系一直不好,自从去年美专早招了那什么三个女模特,梁校长每天就住在学校不回家,真是的,我们冷医生要长相有长相要文化有文化还是留洋回来的,竟然会……气死我了。”
刀美秀生气不打紧,罗隐嘶的一声,从牙缝挤出的声音:“护士,你轻点轻点。”
圆脸护士急忙道歉。
过了一会,水泡都抽完了,一个个瘪了下去。苏三看着很是愧疚:“真是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可是下一刻她就咬牙切齿,“不,都是因为莫名其妙这混蛋!”
刀美秀又给罗隐后背没有伤的肌肤上涂了一层药膏。苏三吸吸鼻子问:“这药膏怎么有松节油的气味。”
“这是活血化瘀的药膏,是我们家祖传的呢,罗先生这里没有烧伤,但是有淤痕,想来是被什么重的东西打中了吧,活血化瘀一下最好的,那个莫先生昨天就涂了这些,我早上上班看到他生龙活虎的什么事都没有呢。”
苏三想到早上挂在罗隐门上的那个拐杖,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
罗隐道:“你还笑,还不是为了给你解气。”
正说话间,听着院子里有人说话。
“不是吧,把冷医生也抓走了?”
“不骗你,我来上夜班正好遇到,说是冷医生回家烧啥东西,正好警察去搜查被抓个现行。莫非真是梁校长杀了人,冷医生包庇他?”
“不能吧。冷医生这人虽然姓冷,脾气也冷,其实人很好的,不会做这样的事吧。”
三个人在屋子里听得分明,刀美秀冲出去问:“什么事?出了什么事?冷医生被抓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看到刀美秀吓一跳,其中一个说:“你可千万别和说是我说的啊。”
刀美秀不住地点头。
“我来的时候路过冷医生家,正好遇到警察把她抓走,说她试图烧毁证据什么的,恐怕这事啊……麻烦。”
“不会的,冷医生不会做坏事的。”刀美秀义正言辞。
“是,冷医生是好人,可架不住梁校长做了什么事呢?那可是她爷们,一日夫妻百日恩呢,冷医生为他遮盖一二也是有的。”
“胡说八道!”刀美秀非常气恼。
“哎,我不过是这么一说,你做什么这么大火气。”两个人悻悻然就走。
“冷医生才不会去做什么烧毁证据的事呢!”刀美秀转身回房,嘴里不停地嘟囔。
“烧毁证据?她烧毁的是什么证据呢?”
苏三看向罗隐,后者耸耸肩:“不知道,莫非她家还真有打那种结的草绳?”
“草绳?是什么?”
刀美修睁大眼睛:“什么草绳?和草绳有什么关系呢?”
罗隐干咳一声,苏三急忙道:“没关系,没关系。”
刀美秀看着二人眼睛一亮:“对呀,你们两位是省城来的大官,苏小姐,你不是还破过很多大案嘛,帮帮冷医生吧,求求你,冷医生真的是好人,她,她还救过我娘呢,还救过我!”
刀美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苏三的腿不放。
苏三吓一跳,急忙扶着她的胳膊:“起来啊,你赶紧起来,都什么年代了,还这样跪来跪去像什么样子。”
刀美秀站起身:“苏小姐你一定要帮帮冷医生啊。”
苏三点点头:“放心吧,我对这个案子也很有兴趣的。”
两个人走出医院,顺着大街一直走到警察局门口,正好看到老警察在和一个小警察讲着什么。看到两个人走过来,老警察上前道:“两位长官好。”苏三轻笑:“大叔,其实我只是个记者不是什么长官。”
“呵呵,你们是省城来的都是长官。”
“听说你们把冷医生抓了,她做了什么?”罗隐问。
老警察叹口气,小声说道:“正好我们去搜查梁家,结果撞到冷医生在房间烧什么东西,我们局长那可是当机立断啊,一脚踹开门,你们猜她烧的是什么?”
“别卖关子了,说。”罗隐不耐烦。
“照片,好些照片,都是梁校长和那俩女人的,啥都没穿光-屁-股照。”
老警察说完看到苏三站在一边,急忙赔笑:“看我这嘴,呵呵,也不顾及小姐在这里。”
裸-照!梁校长竟然和两个死者有裸-照!
这个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
苏三不敢想,那么冷傲的冷医生看到这些照片时是什么表情。
她拉着罗隐的手急匆匆就往警察局走:“我们看看去。”
胡局长正在审问冷医生。
桌上还有几张照片,有的被烧了一半,还有几张是完好的。
苏三刚伸手,罗隐已经一把将照片抓起来,瞄了一眼,抓在手中就是不给她。
“冷云,这些照片是从哪里来的?”
罗隐问。
冷医生看了他一眼:“你不是省城来的大官吗,怎么也管警察局的事了。”
胡局长用力一拍桌子:“让你说什么你就老实回答,冷医生,我发现了,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特别不老实!你们夫妻俩都一样,简直是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
冷云低着头不搭理他。
苏三急忙问:“冷医生,这照片是别人给你的还是梁校长他自己的。”
“仲南虽然和我关系不睦,但还不至于如此无耻。”
“那就是别人给你的咯,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三天前我收到一封信,打开就是这些照片。中午在医院听说警察把仲南又抓走了,我就担心凶多吉少,这些照片在手里一定是祸害,便回家想烧掉,没想到警察来了。”冷云叹口气,“被你们抓个正着,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相信了。”
“本县能有照相机的人恐怕不多吧?”罗隐看向胡局长。
后者脑子转的很快,一拍脑袋:“对呀,我这就派人去调查。对,还得查查照相馆,看看又没人洗过这些东西。”
“胡局长真乃明白人也。”
苏三伸出大拇指。
胡局长呵呵一笑,面色得意。
“那么,冷医生的嫌疑是不是就能排除了?”
苏三试探着问。
“嗯,我想冷医生也不像是杀人犯,杀人的是个男的。”胡局长一拍桌子,“那就放了吧。”
“不可以。”罗隐在一边摇头,“目前还没有证据能证明凶手是个男人,冷医生的话只是她一面之词,她完全有理由因爱生恨,因为看到这些照片受到刺激杀人。”
“可是那个啥侵犯的?”
胡局长不解了。
“女人也可以做出强-奸假象,尤其对一个熟悉人体构造的医生而言。”
罗隐看到苏三满脸激愤,轻轻按着她肩头说:“稍安勿躁,我们讲的是证据而不是凭个人好恶。”
第九章 呆霸王死虞姬
冷医生被暂时扣押在警察局,苏三问:“冷医生,你若是没做过什么不用担心,罗探……长官曾经破获多起大案一定会还你清白的。”
冷云哼了一声却不答话。
待警察将冷医生押走,胡局长笑眯眯地问:“这对夫妻可真是虚虚实实,罗长官,你怎么看?”
“各怀鬼胎。不过我只看证据。”
“那是,只看证据。”胡局长看看墙上挂着的钟表说,“过会盛德楼有京戏,两位长官都是从省城来的,想必听说过明月班吧。”
罗隐含糊地点点头,就听着胡局长自顾乐呵呵地往下讲:“这明月班可是省城的有名班子。那小旦青衣长得那个漂亮,身段顺溜,唱腔好,往台上那么一亮相,这个满堂彩啊。听说过去还有个英姿飒爽的女武生玉麟童,能唱穆桂英又能唱大花脸楚霸王,特别厉害,可惜没来过咱们这小地方,只筱玉兰和白玉兰来过。”
“筱玉兰,死在盛德楼的那个?”
苏三好奇地问。
“对呀!”胡局长一听苏三还知道这个,顿时来劲了,一拍大腿笑道:“到底是省城来的,这事都知道。筱玉兰是死在盛德楼,她那时其实已经打算给孔老爷做妾了,不过声称要明媒正娶,做平妻,你看看这戏子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要安心做个妾,直接抬进门就完了也摊不上这杀身之祸啊。”
“杀身之祸,那她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苏三真喜欢这个没文化爱唠叨还有点小聪明的警察局长。
“那谁知道了。”
胡局长说完这话,又觉得自己身为警察局长这么回答似乎有渎职嫌疑,急忙看向罗隐解释道:“是这样的,那时我还是个副职,也勘察过现场,那场火太大,能烧的都烧完了,筱玉兰这天姿国色的,最后就剩下半截身子跟老树桩子似的,多惨啊。现场走一圈什么都查不到,都烧干净了啊,不过那时孔家大太太之前可是为平妻的事和孔老爷置气的,我也调查过孔家大太太,实在找不出什么证据,后来那楼一直想重修,没建起来过,都说是筱玉兰的冤魂作祟。”
“我听说当时在她尸体下发现了木炭写的血债血偿四个字?”
苏三愈发觉得这件事扑朔迷离了,简直可以和《秋海棠》媲美。
“那是后来老百姓瞎传的,其实是在尸体旁边写的。”
这样看,这写字的就是某个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了?
罗隐见苏三眉头紧皱,不想叫她想那么多便岔开话题问:“那今天是谁的场子?”
“筱玉兰的师妹白玉兰,想当年筱玉兰死的时候她才十五六岁,如今是正当年独当一面咯。今晚演的是《霸王别姬》听说当年那个玉麟童一直和筱玉兰配这个戏来着,红遍省城呢。两位可一定要去看看,我老胡请客。”
胡局长隐隐觉得这罗长官怕不是省城的,他知道很多军统人都在警备司令部之类的部门挂个明面上的职位,这位能能挖到日本残余势力的老巢,不是一般人,没准还是军统的大人物,不敢怠慢,唯恐礼遇不周。
罗隐点点头:“多谢盛情,我们正想看看这有名的戏班子。”
“那我晚上派车来接?”
“不用,我们住的离盛德楼不远,自己过去就行。”
“好好,戏票我随后叫人送去。”
苏三回到小院,王妈正在扫院子,看到苏三和罗隐回来,放下扫帚站住。
苏三这才想到忙乎一天把王妈忘记了,急忙问:“王妈你吃饭了没有,今天出了点事,我都给忙乎忘了。”
“中午季太太派人送来了饭菜,我捡点米饭吃了,小姐,我下午在城里走了走,在那家傣族馆子找个活,做点杂事,等我攒点钱就能租个屋子养活自己了。”王妈说到这里抬起头,一双大眼睛闪闪发光像是黑曜石。
“好啊,王妈你好能干这么快就找到活了。”
正说话间,苗一回来,身后跟着几个饭店伙计,原来苗一也是外面晃荡一下午,回来正好遇到季太太派来送酒菜的人。
吃饭时,苏三忍不住夸赞:“这季太太真是贤良淑德贤内助,什么事都打理的这么明白。”
罗隐直接将一个春卷塞到她嘴上说:“好啦,尝尝春卷,这里面可是火腿肉呢。”
吃过饭,胡局长那边的戏票也送来了,这局长很会做事,直接送了十张。苏三算算自己在这里也不认识别人,便委托送票的人将票送到刀家菜馆,也算是帮王妈个人情。
盛德楼分两层,进去是一个很大的大厅,里面已经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前方是大舞台,灯火辉煌,很是气派。苏三抬头看向二楼,上面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怎么二楼没观众呢?”
苏三觉得奇怪。
“那是人家孔老爷家人要坐的地方。”
有观众听到这句歪头看了苏三一眼。
哦,这样。苏三吐吐舌头,自己是不是太傻了。
罗隐彷佛看出她心思,低头在她耳边说:“是他们洋盘。”|
观众坐定了,大厅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只有舞台上是明亮的。
霸王和虞姬上了场。
苏三其实是一点不懂京戏,只是昨天被那段飘渺的《贵妃醉酒》唱段感动到了,又加上这明月班的传奇色彩更是激发了她好管闲事的天性。因此坐下看着演员上来唱,就有点气闷。
嗯,楚霸王是个大花脸,这演员长得丑俊都看不出来。
虞姬啊,化成那样也能看出是个大美人,高鼻子大眼睛,樱桃小嘴,很标致。厉害的是这樱桃小嘴是怎么唱出那么大声音的,啊啊啊的还能接下去了。
苏三看旁边的罗隐听的津津有味,再看另一边的王妈也是如痴如醉,那双黑亮的大眼睛里隐隐有泪水晃动?或许是台上灯光映的?
这时前排的苗一也转过脸来,俩人对视一眼都憋着笑,还真是鸭子听雷啊。
唱了好一会,就看着台上的虞姬嘴里唱着:“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苏三心想要自刎了自刎了,便盯着台上,却看到那虞姬在最后那句有些呆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二楼。
台上的项羽明显发现了不对,急忙赶了一句:“喳喳喳!哇呀呀……啊!使不得,使不得,不可行此短见!”
那虞姬此时方才如梦方醒跟着说:“大王,汉兵他……杀进来了!”
“好!待孤看来!”“罢!”说着虞姬一把拔出项羽的宝剑,眼睛却不看台下,依然盯着楼上。
台下有懂戏的观众早都不耐烦了,有人喊道:“你这个虞姬,往哪看呢。自刎啊,赶紧自刎啊。”
“省城来的名角就这么糊弄人啊。”
有人跟着喝起来倒彩。
项羽脸上挂不住了,回头喊道:“妃子!”
虞姬这才横着用力一抹脖子,噗嗤一声鲜血溅了楚霸王一脸。
台下观众没想到这效果竟然这么逼真,看着虞姬倒下去,掌声开始响起来。
苏三叫道:“不妙,又是真的血味。”
只见那霸王呆呆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还放在鼻子下闻了一闻,带着哭腔大叫:“天啊,真的是血啊。”
观众还要嘲笑这楚霸王真是个呆子,自刎啊,当然要溅血。却见观众席中一个俊朗青年几步冲上台,翻看了一下倒地的虞姬,大声喊道:“胡局长何在。”
“我老胡在这呢。”
胡局长冲罗隐招招手。
“关上大门,严禁进出。”
苏三怅然地靠在椅子上,这情景似曾相识,当初魔术师叶向南也是假戏真做死在台上的。
王妈双手紧紧抓住前方椅背,像是需要借助外力才能支撑住自己。
很显然,深谙京戏的她已经看出来了,虞姬白玉兰真的死了。
第十章 二楼的小夫人
白玉兰躺在舞台上,身下是大滩的鲜血,喉管被割开了,张开一个很大很深的口子,还有血沫子不住往外冒着,宝剑摔在一边上面血迹斑斑,楚霸王整个人都呆了,坐在远处的地方,嘴里喃喃自语:“死了,真的死了。筱玉兰的诅咒应验了,玉兰姐,别怪我,和我无关。”
罗隐上前伸手探一下白玉兰的鼻息,对着大步跑上台的胡局长摇摇头。
苏三看向二楼,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双手扶着栏杆站着,前半身努力探着,试图将舞台上的情景看的更清楚一些。舞台上的灯光映在她脸上,能看出那是个很美丽的女子,光看侧脸就美的无可挑剔,纤细的剪影还带点茕茕孑立的味道。方才虞姬可是失神的一直盯着楼上看来着,莫非和这女人有关?
苏三努力踮着脚往上看,王妈看到她的样子问:“小姐你在看什么?”苏三指指楼上,王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呀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话。
“苏小姐,走啊,上去看看去。”苗一看着本地的警察已经开始维持秩序了,便拉着苏三上台去看,王妈紧随其后。
胡局长目不转盯地盯着罗隐查看尸体,看到苏三过来急忙说:“苏小姐不要看,很吓人的,年轻小姐会害怕的。”
苗一道:”我们苏小姐,面对分尸案都能面不改色,简直是穆桂英,不,是花木兰。”
胡局长竖起大拇指赞叹:“厉害厉害女中豪杰。”
苏三无暇顾及,回头看向二楼,那个女人已经离开了,二楼一个人影都没有,舞台灯光映照下空荡荡的,像是藏着无边的空虚。
“刚才坐那里的女人是谁?局长大人,你有没有注意到?”
“刚才?”胡局长仰头看了看,“哦,你说的是方才那边。”
“对,正对着舞台那里。”
“哦,那是孔家今年新娶的小夫人,听说是从省城娶回来的,是个大美人,苏小姐也发现了吧,很漂亮的。”
苏三点点头说:“方才虞姬唱到最后的时候是一直抬头看着这个方向的,莫非她在看孔家的小夫人?”
胡局长点头:“我也发现虞姬有问题,开场很好到,可是最后痴痴傻傻的动作也迟缓起来。嗯,我派人带苏小姐去问问话吧,孔老爷毕竟是本县有头脸的人物,女眷我又不方便出面。”
苏三答应着,罗隐已经检查完尸体,看向胡局长:“死者确系自己自刎而死,这把剑很是锋利,下手又重,瞬间就没命了。她当时忽然失神望向二楼也是导致死亡的一个重要原因,如果当时没有失神也不会对自己下手那么狠。在剑划到皮肉的时候疼觉会让她阻止自己继续下手。”
“是啊,她那个狠劲,我在台下看着都疼得慌。”胡局长摸摸自己的脖颈,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二楼的女人啊。”罗隐也抬头看过去,“这一切还真是和她密不可分。嗯,是要好好问一问。胡局长,我看除了这个孔家的家眷和戏班子所有人,观众可以放走了。你们这的观众可真能吵,再不放人怕是戏楼屋顶要被掀开了。”
是的,本地人可真是天性自由,警察们苦口婆心怎么劝都有人站在那大声叫喊着要出去!
“死人了,晦气,放我们出去!”
“就是,人是自己自杀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放人啊!”
一个50多岁的男子,一身长袍马褂瓜皮小帽,山羊胡子,如同乡下土财主模样,站在前面不住作揖,嘴里嚷着抱歉之类的话。
“那就是孔老爷?”
苏三指着那男子问。
胡局长忙不迭地点头:“本县最大的财主。也是正经的孔家后裔,叫做孔德熙的。”
怪不得这戏楼叫做盛德楼,原来是要兴盛他孔家的。只是这重修落成第二天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还真是有些晦气。
“好了好了,勺货,你这个憨冲锤,喊个锤子喊,非得叫老子日囊火的,好了,陈大孟三狗,开门了,放人放人,哦,孔老爷,还有戏班子的人,你们是苦主不能走,一个都不能走!”
胡局长叉腰站在台上大声喊道。
观众们一听放人,一拥而上冲到门口,孔老爷擦着头上的汗水问胡局长:“我的家眷……”
“孔老爷的家眷就是方才坐二楼的小娘子嘛,真的漂亮,赛过月宫里嫦娥。”
胡局长呵呵笑着。
孔老爷眉头紧皱:“胡局长,你这话说的……失礼了吧。”
胡局长一拍大腿:“就是咯,我这一时口滑说的什么话。这必须请上小夫人出来,我老胡给她陪个不是。”
孔老爷听明白了,指着胡局长气不打一处来:“怎么?这唱戏的唱着唱着抹了脖子,和贱内有什么关系?胡局长,你可不要仗势欺人。”
“我这是公事公办,这是你家的戏楼,你家请来的戏班出了这种事,在场的孔家人我都要问个清楚。孔老爷,快将小夫人请来,早早洗脱嫌疑的好。”
孔老爷只当胡局长是借机调戏,气的山羊胡子一翘翘,但毕竟民不与官斗,终于还是将小夫人请了出来。
“这位太太,我方才看到你在二楼坐着。”
苏三这次看到了小夫人的正脸,果然是美艳不可方物,一双眼睛含情脉脉,苏三一个女性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正是。”
小夫人点点头,发髻上的珠花跟着颤动。
“虞姬自刎前忽然看向二楼。夫人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小夫人摇头:“我怎能知道,她忽然看过来接着就抹了脖子,吓死我了。”
说到这里,她用手抚着胸口,眉尖若蹙,格外惹人怜惜。
苏三忍不住抬头去看罗隐,却见后者皱着眉头盯着小夫人,完全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样子,这才微微松口气继续问:“夫人可认识这个白玉兰?”
“白玉兰,名头很大的,听人提起过,只是无缘听到她唱戏,这次我家老爷请她来,我也是很欢喜的,不曾想竟然出了这种事,还真是晦气呢。”
“夫人只觉得晦气不觉得她可怜?”
“这世间可怜人多少呢,我怎么也可怜不过来,到可惜了她那把好嗓子。我会叫老爷多给她家葬仪的。”
小夫人此刻无比镇静。
问不出什么话,罗隐只能叫胡局长放人。
“你怎么看?”小夫人被送走后罗隐问苏三。
“冷静同时又有点冷血,这个女人不简单。”苏三笃定地说道,“我确定白玉兰当时看的正是她。白玉兰自刎后,下面一片混乱,她当时在二楼冲到前面,双手把着楼梯扶手,试问一个年轻女子看到这种情况会冲到前面去仔细看吗?”
“别人不敢肯定,但是苏小姐你是一定会的。”
苗一在一边插嘴。
“去,我们说正经事呢。”苏三瞪了苗一一眼,罗隐急忙根上:“对,苏三对这些好奇那是因为想破案,这个小夫人是为了什么?”
苗一挠挠脑袋:“好奇,她也是好奇。因为什么好奇呢?”
“普通女子第一感觉都会是可怕吧,鲜血喷溅出来,想想都脖子疼。”
“我们且先放过小夫人,现在该去问问那个回过神来的呆霸王,他腰间的剑怎么就变成真剑的呢。”
罗隐扶着苏三的肩膀,指向坐在台上,呆呆傻傻还没回过神来的楚霸王。
第十一章 被动了手脚的宝剑
呆霸王整个人如同着魔了一般,坐在舞台一角,嘴里不停地嘀咕着:“血债血偿,是她,是她。”
明月班的班主站在一边束手无策,见胡局长陪着罗隐和苏三过来,急忙诉苦道:“您看这事闹得,我们这小玉麟童也魔怔了。”
小玉麟童?苏三问:“这个楚霸王和玉麟童是什么关系?”
“是当年玉麟童的师弟,很多东西都是玉麟童亲手教的呢。”
罗隐蹲在小玉麟童身边问:“你说的是她,指的谁?你师姐玉麟童?还是筱玉兰?”
小玉麟童依然自言自语,眼神涣散。
罗隐伸手一个大耳光打过去,啪的一声,小玉麟童一个激灵,啊地一声:“为什么打我。”
班主急忙道:“好了好了,这位先生有办法,这被吓到了打一巴掌就清醒了。”
小玉麟童捂着脸,看向舞台前方,刚把白玉兰的尸体抬走,那里还有大片血迹。他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白玉兰,死了!”
“是,她死了,你的剑怎么会变成真剑,上场时你没注意吗?”
“我?我记不起来了。”
小玉麟童摇摇头:“现在完全记不起来上场时的事情?好像是老樊把剑给我挂上的,我还拔出来看了看?剩下的事情记不清了。”
“那白玉兰自刎时冲着二楼在看什么?”
“看什么?我不知道。”
“她抬头冲这个方向,看了很久,你当时还着急的提前说词了,你都忘记了?”
苏三指着当时小夫人站着的方向问。
小玉麟童猛地摇摇头,忽然抱着脑袋喊:“头疼,头好疼,一定是筱玉兰索命来了。和我没关系,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什么不是你做的?你没做什么?白玉兰又做了什么?”
罗隐迅速抓住他话里的漏洞追问。
班主看着小玉麟童一脸痛苦的样子,在一边劝说道:“他现在这么难受,长官,你让他休息下再问。”
“已经死了一个人了,你还想让自己班子再死人?”罗隐冷笑。
班主大惊:“白玉兰是自杀的,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怎么还会再死人?”
“自杀?那剑是谁换的?就算是她自己换的她又为何自杀?莫非……”胡局长嘿嘿一笑表情古怪,“嫩生生的小姑娘谁都喜欢,莫非是班主你心生歹念,多次逼迫,害的大美人自杀?”
苏三好不容易憋住笑,心想这局长真好玩,这顶大帽子压下来班主顿时无话可说。
“白玉兰做了什么?为什么筱玉兰要找她算账?”
罗隐紧追不放。
“她,她当年给筱玉兰下毒,毒坏了她的嗓子!”
小玉麟童抱着脑袋喊道:“真的和我无关,我撞破过一次,可她威胁我,不许我说出去。”
“那时白玉兰只是个小姑娘,能威胁你什么?”
苏三不相信。
“我……偷看过筱玉兰和师姐一起洗澡,她们还互相摸啊摸的。后来被白玉兰发现了,她说我要是不听话就把这事告诉师姐,我师姐那么厉害要是被她知道会打死我的。”
小玉麟童说到这里抱着肩膀显出害怕的神情。
“班主,筱玉兰当时真的嗓子坏了?”
“是,她忽然在台上就失声了,被喝了倒彩,弄得我们班子很难看,一时间小报记者也骂她。这些人啊,当初能捧得她多高,后来就能踩得她多疼。孔老爷一直对她很好,她就决心嫁给孔老爷,跟着来到这里,住在盛德楼等着过门,没想到就出事了。唉,我当时以为这都是命,哪想到还有白玉兰干的这事。”
班主摇头叹息,眼圈微微发红:“自从筱玉兰没了,玉麟童走了,我们这班子就每况愈下。好不容易白玉兰能独挑大梁了,怎么又死了呢。”
管道具杂物的老樊是个哑巴,胡局长对他一通大呼小叫,可是哑巴嘴里能问出什么?谁都没有办法。只能看着他伊利哇啦叫着,同时猛烈摇头表情激动。
苏三这时想到了王妈,她曾经哑过,也许能和老樊沟通。于是苏三转身到前面来找王妈,却看她蹲在舞台上,盯着那滩血发呆,连苏三走到身后都没有察觉。
苏三喊了声:“王妈,看什么呢?”
王妈吓得浑身一激灵,转过头来有点惊慌地说:“没……没看什么。”
“哦,后台有个哑巴,我们都和他没法沟通,你能不能试着看看?”
苏三察觉王妈有异,眼睛一直盯着她。王妈站起身,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饱受摧残的脸上忽闪忽闪的,有着奇异的悲剧之美。
苏三在心里赞叹这异样的美丽。王妈忽然抬眼看过来,黑亮的眼睛灿若繁星。
“王妈,你和他能交流吗?”
苏三引着王妈来到后台,说来也奇怪,老樊看到王妈就渐渐平静下来,只是脸色漠然,不知在想什么。
“王妈,哑语你还能记得点吧。”
“嗯,做了那么长时间哑巴,自己悟出点东西。”
“那你问问他那把剑的事情。”
王妈比划一阵,老樊跟着比划几下,接着摇摇头。
王妈叹口气:“他说他什么都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说,因为白玉兰……该死。”
她说道该死这两个字的时候,音调明显发颤。
“剑是他保管的?就这一把剑吗?”
罗隐问。
“哦,这个我知道。好几把剑,重量各自不同的,一般挂的都是楚霸王用着最顺手的那把。”
班主在一边小心回答,“不过所有的剑都是没开刃的,排练时经常使用,怕伤到人。”
“这把剑,是不是你保管的?”
罗隐将自刎的剑递到老樊面前。
老樊摇摇头,眼中一片茫然。
眼神做不得假。苏三看出他自己也很纳闷,这把剑怎么会挂在楚霸王身上。
这把剑已经被擦干净了,还有着淡淡的血腥气。
苏三接过剑,仔细看看,又低头闻了闻说:“有股草药的香气。”
“草药?楚霸王病了吗?”
罗隐看向班主。
“没有,没有,他要是病了也不会让他上场啊,我可怕被人倒场子。”
“这把剑不是你给楚霸王挂上的?”
老樊用力摇头。
苏三拎着剑,唰地拉开剑身,灯光下一片雪亮,到是把好剑。
罗隐嘴里说着:“小心。”试图从苏三手中接过这把剑,苏三却低头深深吸口气说:“这剑身上也充满了那种草药的香气,似乎这把剑用草药浸泡过?”
“淬毒!”罗隐猛然醒悟。
“可是白玉兰尸体上并没有中毒现象啊。”一直不出声的苗一泼自己头儿的冷水。
是啊,尸体上并没有中毒的现象,那么用草药浸泡这把剑的原因是什么呢?
苏三盯着手里的剑,陷入沉思。
第十二章 教务主任的诡计
“魏主任快去看看吧,学生们闹起来了。”
一个男老师快步走进教务办公室。
魏岩正在擦照相机镜头,闻言放下问:“发生了什么事?”
“学生在闹事,吵着要去警察局要求释放梁校长。”
男教师擦着额头的汗水:“怎么办,学生要冲出去我把大门锁上了,现在怕是要有人跳墙了。”
魏主任气愤地一拍桌子:“要造反吗他们?为一个杀人嫌犯闹事?不可理喻,我去看看。”、
还没到大门口,远远地就听着门口乱成一团,一个男生大叫:“放我们出去,我们要去警局请愿,梁校长是无辜的。”
魏岩认出这是一个马上毕业的学生,叫做孔立仁的,是梁校长的得意门生。
“孔立仁,你不要聚众闹事!”
“我们这不是聚众闹事,魏主任,我们本来是没有聚众的,是因为蒋老师把大门锁了,大家才聚集在一起。”
孔立仁说着看向身后的同学:“大家说对不对?”
“对!打开大门,放我们出去。”
后面的学生挥手大喊。
“胡闹!你们是学生,为一个杀人嫌犯还想闹--学---潮不成?”
魏岩越想越生气:我是最大的出资人我是校董啊!你们竟然只想着梁校长。
原来魏岩和梁仲南当年在法国是同学,梁仲南在绘画上很有天赋,而魏岩却缺少天分,只能勉强修个美术教育回国。后来梁仲南在浙江一带名声大振,但梁仲南的理想是为国家多的美术人才,和魏岩一拍即合,便由梁仲南牵头,魏岩投资在这里建立了这所美术专科学校,经营十多年在西南一带很有声誉。现在已经不需要梁仲南的名声来宣传学校了,见学生竟然这么拥戴梁仲南,魏岩内心是嫉妒又怨恨,愤怒起来口不择言,竟然指责学生想闹--学---潮。
有激愤的学生当即就不满地嚷起来。
孔立仁喊道:“闹--学---潮?主任竟然污蔑我们,是不是要叫警察来抓我们!”
学生们见大门紧闭,墙又太高,左右出不去,此刻被孔立仁这样一鼓动,便将魏岩视为头号敌人。纷纷转身喊道:“既然说我们想闹--学---潮,同学们,今天我们就非要闹闹看。”
说着众人就哗啦啦转向教师办公室,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魏岩的办公室。
魏岩见学生冲着自己办公室去了,脸都吓白了,慌忙喊道:“打电话报警,赶紧报警。”
蒋老师忙着去拦学生,抓住一个另一个却又冲过去,根本就拦不住。闻言苦着脸说:“不行啊家丑不能外扬,不能报警啊。”
撕扯间学生已经冲进去了,有学生本来就对魏岩有意见,想着现在这么多人,反正法不责众,索性开始进门就破坏东西。
孔立仁忽然一把拉开抽屉,指着里面大叫:“哇,同学们,看这是什么!裸——照!”
这一声犹如石破天惊,学生们纷纷包围上去,看着照片咂舌:“天啊,真是裸——照!”
有人喊道:“这是杜艳梅,这是秦美玉。啊!原来是魏主任和她们俩有染!咦,这张里面有梁校长!”
魏岩一直被堵在外面,怎么使劲都冲不进去,听着里面学生喊叫,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经被人窥破,急忙转身就跑。孔立仁站在办公桌上看得分明,指着他逃跑的方向喊道:“魏主任跑了!他才是凶手!他才是凶手!梁校长是被冤枉的!抓杀人凶手啊!”
美专学生闹事的事情很快传到警察局。胡局长带着警察赶到时,群情激昂的学生将警察们围了起来,警察拔枪又不敢开枪,都担心开枪伤了学生,一旦真的闹起学--生-运-动来,别说警察局长,就是县长也付不起责任的。
季县长是拉着罗隐等人一起来的,他在官场浸染这么久,早看出罗隐是有见识的人能帮自己一把。看到县长都来了,闹事的学生纷纷退下去。
“季县长,您看,这些就是证据!杀人凶手是魏主任,不是梁校长!梁校长是被冤枉的。”
孔立仁上前交给季县长一叠照片。
季县长一张张翻完递给罗隐。苏三踮着脚去看,罗隐急忙将手抬高不给她看。
照片是杜艳梅和秦美玉的裸体照,两个人姿势自然,巧笑倩兮,有几张出现了梁校长。
“原来是你拍了这些照片寄给了冷医生,你和死去的杜艳梅、秦美玉是什么关系?”罗隐看向魏岩。
“我就说你昨天怎么跑到现场说那么多废话,还口口声声帮梁校长,原来真正和这两个人有染的是你!”胡局长觉得自己受到了嘲弄非常生气,咬牙切齿继续说道,“你还是老老实实都说出来,免得被押回去受点皮肉苦,你可是聪明人。”
“是,照片是我拍的,她俩给梁仲南下了药,然后就他们就那个了,我拍下这些照片,自己在家里的暗房洗出来后寄给了冷医生。可是,我真的没有杀她们啊,我们的目的只是互相利用,我只是想依靠她们俩得到这些照片而已。”
“互相利用,你的目的是得到照片寄给冷医生,这是为了什么?她们俩的目的又是什么?”
苏三不解地问。
“因为我喜欢冷云,一直很喜欢她,可是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梁仲南的女朋友了。我哪点不如梁仲南?就因为他比我有才华会画画?我投资创办美专也只是为了能和冷云在一个地方生活,能每天看到她而已。”魏岩说起冷医生,满脸都是柔情蜜意,孔立仁在一边喊:“你也配!”
“那么两名死者呢?她们的目的是什么?”
苏三想不明白,这两个女人怎么会甘心被他利用拍那种照片。
“因爱生恨吧?她们俩无比崇拜梁仲南,偏梁仲南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竟然还装作坐怀不乱,杜艳梅和秦美玉就想和他发生实质性的关系,再用这些照片让梁仲南离婚。她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俩女人好恶毒。”苏三很喜欢冷医生,听到两名死者原来背后这样算计冷医生,非常生气。
“你们三个人合谋,你是为了得到冷云,她们俩为了得到梁仲南。结果后来发生了分歧,是在哪里出现的分歧?钱财上?毕竟你很有钱。”罗隐冷冷地看着魏岩,“所以你们出现了矛盾,于是你杀了她们俩。”
“不是我杀的,我们是合作关系,我怎么会杀她们呢?她们一死,调查出来真相会影响到冷云,我只想和冷云在一起,不想她有事啊。再说,我胆子很小的,杀鸡都不敢,哪还敢杀人啊。”
魏岩急的不住用手擦汗。
“季县长,请一定要给我们梁校长和冷医生主持公道啊。”
孔立仁在一边恳求道。
“对呀,对呀,梁校长是无辜的!真正的凶手是他!”后面的学生也纷纷指着魏岩。
魏岩吓得瘫倒在地,嘴里嚷着:“我真的没杀人啊,不信,不信你们去问那个姓刀的小护士。杜艳梅死的那天下午,我一直在河边拍照,当时遇到了她。从河边回来,才知道杜艳梅被杀了。”
“那秦美玉遇害时候,也就是前天晚上你在哪里?”
罗隐追问。
“我……我在……莲香那。”
魏岩憋的脸通红,还是说了出来。
“莲香是谁?”
苏三问。
这时孔立仁气愤地指着魏岩大叫:“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冷医生,怎么还去睡妓-女!你这叫喜欢吗?你简直不是人!”
苏三看向罗隐,果然,后者微微皱着眉头:孔立仁的表现未免太激烈了一些。他是梁校长的学生,维护校长声誉可以理解,可是至于这样为冷医生打抱不平吗?
第十三章 河边的蒲草
县城的主街是石板铺成的,两边是商铺的木楼,临街的都是雕花的门板,浸润了岁月痕迹,青苔在门板下面的台阶角落生长,瘪嘴的老头老太,脸上刻着皱纹,头上缠着帕帕,躺在竹椅上晒着冬日难得的暖阳,身子一动,竹椅吱嘎吱嘎的响,偶尔窜出一只谁家的狗子,摇着尾巴远去。
没有凶案发生的话,这小城到真是一处静谧所在。
按照老警察指点,罗隐和苏三从美专后门走出,沿着县城的主街一直往西走,打算去魏岩说的小河边看看。
“苏小姐,罗先生。”
王妈从傣族菜馆探出身子。上次在刀美秀家吃饭是夜间,又是初来此地,苏三的方位感并不强,现在一想:哦,对啊,刀美秀家就在这条街上。
“王妈,做事还顺利吧。”
苏三问。
“好着呢,老板娘真是好人,这家的大小姐也和善的。”
王妈手里拎着洗好的大棵芥菜,芥菜根上拴着草绳子,看来是打算趁着这会太阳好,挂到门口晾晒的。
等等!草绳子!
苏三闻到了芥菜的辛辣味道,也闻到了蒲草的香甜味。
她看向王妈手上:“王妈,我想看一下这个芥菜。”
“晒菜干的,看这多新鲜的。”
王妈以为城里小姐没见过这么大棵的菜好奇,便将芥菜递到苏三面前。
苏三和罗隐的目光都落在芥菜跟上系着的草绳上。绳子是三股蒲草编的,两头都打着一样的结。
对,熟悉的打结方式。三个结,首先是平结,也就是,由方向相反的两个单结组成,接着在平结的基础上又大了一个结,同时这个结和打平结的第二个结方向是相反的!和勒死秦美玉的那条草绳的打结方式是一模一样的!
苏三睁大眼睛问:“这草绳编的真好,这么光滑细致。”
“是呀,这家的小姐,呶就是做护士的那位小姐编的,手巧着呢。绳子编的也结实,怎么拽都不会坏的!”
做护士的那位小姐。苏三看向罗隐,后者眼中也闪动着惊讶的光。
“这里这样的绳子很多吧。”苏三问。
“嗯,前面小河边都是蒲草,刀家小姐编了很多这样的绳子呢。”
苏三和罗隐告别王妈,继续往小河边走。
“小心。”罗隐见苏三神情恍惚,被翘起的石板绊了一下,急忙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苏三点点头,又摇摇头:“不会吧,刀美秀不会去杀人吧,她不像能和死者扯上关系的样子。”
“如果魏岩说的是实话,第一个死者杜艳梅被杀时,他在河边看到了刀美秀,那么这两个人是可以互相作证的,也就是说两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据可以排除嫌疑。”
“那秦美玉呢?杜艳梅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被蒲草绳子勒死的,秦美玉可是真的被这样的绳子勒死的,刀美秀有嫌疑啊。”
苏三还是觉得很难过。
“你也听王妈说了,刀家这种绳子有很多,去她家吃饭的人也不会少了,有人随手拿走也不奇怪,我们还要继续调查刀美秀在秦美玉死亡时有没有不在场证据,还有杀人总要有个原因,她和秦美玉之间有什么矛盾?这些需要了解后再下判断。”
苏三叹口气:“总之,勒死秦美玉的草绳极大可能是刀护士编的,我这心里啊,还真不是滋味。”
走到街的尽头,果然,前面是一条河,河岸两边的蒲草非常茂盛,在风中轻轻摇摆。
罗隐看看手腕上的表:“我们从美专后院走出,走到刀家菜馆用了一小时零五分钟,从刀家菜馆到这里用了十三分钟,假如要杀人,加快脚步,但不可能用跑的,跑起来太显眼,石板路踢踢踏踏那么响,很容易被人察觉。这样看,怎么也得用近一个小时。而照老警察现场勘察的说法,杜艳梅尸体被发现是在中午的一点三十分左右,还是秦美玉去画室找她发现的。而魏岩说吃过午饭就去河边拍照了,那是在中午的一点左右,从时间上看,魏岩的确不是杀人凶手。”
苏三叹口气:“可是我们要找刀美秀确定她那天中午的一点左右在这里看到了魏岩。”
两个人按照原路往回走来到医院,刀美秀正在给一个猎户模样的山民包扎伤口。他腿上划很大一道口子,刀美秀消毒上药后,用绷带将伤口包裹起来,接着打结。
苏三的眼睛盯着刀美秀打结的手不放。先是俩平结,接着又是一个相反方向的平结。一共叠加了三个结。刀美秀的手长得很好看,打起结来上下翩飞,如快乐的蝴蝶。苏三的心却渐渐地往下沉,一片冰凉。
刀美秀送走那个病人,回头看罗隐面色严肃,而苏三则是有些惊奇地盯着自己,笑道:“苏小姐,怎么了?可是冷医生那边有消息了?要放人了是不是?我听说美专的学生都闹起来了呢。”
“美秀,你方才打的结很特别。”
苏三声音有点发哑。
“嗯,那个叫三叠结,也叫三重结,是外科手术上的一种结,其实这种结在手术上会有点缺陷,结扎线头较大,不过我手很笨的,也就能打这种粗苯点的结,打习惯了。”
“你家有很多蒲草绳子,上面的结也是这样的。”
刀美秀点点头:“对呀,我从小就喜欢编草辫子嘛。”
她有一张讨人喜欢的小圆脸,笑容甜蜜,眉眼弯弯,怎么看都是个热情大方的姑娘。
苏三实在不知道如何继续问下去。
“1月1日,也就是杜艳梅被害那天,你中午一点左右在哪里?”罗隐问
“大前天啊,就是你们来我们医院那天?”刀美秀笑眯眯的。
“对的就是那天。”
“一点多,嗯,我午饭吃的太多就去河边走走了,对了,我在那看到了美专那个讨厌的魏主任。”
“咦,你为什么说他讨厌?”
“因为只要冷医生在场,他看着冷医生的眼神就像忽然发现个大金矿,看一大箱子金子那种,黏糊糊腻腻歪歪,特别烦人。”刀美秀回答完觉得有点奇怪,“你们问这些做什么?难道?难道杀人的不是梁校长是魏主任?”
“你的话恰好证明了魏岩没有作案时间。”
苏三没有说出口的是:其实也排除了你杀害杜艳梅的可能。
“你和死去的那两个美专学生熟悉吗?”
罗隐看苏三神色黯然,便只能自己继续问了。
“听说过他们。”刀美秀回答完这句,见罗隐饶有兴趣的眼神,急忙解释道,“可不是听冷医生说的,冷医生从不讲这些是非的,是听别的医生说的,他们背后说是梁校长和那俩女生不清不楚的,都为冷医生惋惜。我也发现的确是从去年开始,冷医生和梁校长的关系越来越差了。”
“怎么发现的?”
“梁校长都不来接冷医生下班了呀,而且冷医生总把自己关在办公室,谁也不理。冷医生这么好的人,梁校长怎么能这样?实在太过分了,那俩学生哪里比我们冷医生强!要我说梁校长简直是个睁眼瞎!这样的人,哼,根本配不上冷医生!狐狸精就该死!”
刀美秀越说越气愤,情绪有些激动,脸色也瞬间涨得通红。
苏三看了一眼罗隐,心里画个问号:刀美秀提到梁校长时怎么会这样愤怒?这种愤怒和上午的孔立仁如出一辙啊。
第十四章 十年前的真相(上)
“刀护士,你怎么会这么愤怒?”
罗隐终于提出了问题。
“啊?”刀美秀愣了一下,接着低下头去,双手的手指绞着,过了一会才抬起头来说,“我阿爸也是被这些狐狸精勾引走的,我阿妈病的要死了,我连夜跑去寨子找阿爸要钱,被他打出来。还是冷医生给我阿妈出了住院费,后来拿钱让我去学护士,这几年我阿妈开了菜馆,生活才渐渐好起来。”
怪不得刀美秀一直那么维护冷医生,原来是这样的。
“前天晚上到凌晨一段时间你在哪里?”
刀美秀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一双圆圆的眼睛因为气愤饱含泪水,苏三侧着头,担心自己心软。罗隐则完全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开始询问秦美玉的事情。因为他发现,刀美秀这种义愤填膺非常可疑。
“就是你们在我家吃饭的那天?”
“对,就是那天。我们从你家离开后你去了哪里?”
“那么晚了,当然在家睡觉啊,谁会大半夜出去呢。”
刀美秀恍然大悟:“你们不会是怀疑我杀了那个女人吧?”
罗隐点点头:“不错,勒死秦美秀的蒲草绳子和你家使用的一样,打结方式也和你打的一样,同时你对被认定是狐狸精的女子有这么大反应,刀美秀,我希望你能说实话,自首的话我还能在胡局长面前为你作证认罪态度良好。”
“我没有杀人。”刀美秀明显很激动,“我真的没有杀人,虽然我很想杀掉她们,那些狐狸精该死!如果我知道是谁杀的人我一定要请他在我家菜馆吃饭!”
刀美秀气呼呼的神情不似作伪。
罗隐还想再问,这时有人冲进医院大叫道:“医生,医生在哪?”
刀美秀急忙探出头来问:“什么事情?”
那人认得刀美秀一把抓住她说:“你是刀家菜馆的女娃子对不对,我家老爷,我家老爷人事不省,医生在哪里?”
“你家老爷,人在哪?”刀美秀看向外面,果然有人抬着担架正往这边跑过来。
刀美秀匆忙去喊医生。那人喊道:“要冷医生啊,留洋回来的那个冷医生,别的医生没得法子。”
“咦?孔老爷?”闻声跑来的医生一看担架上的人,惊呼出声。
罗隐在一边看到孔老爷脸色和嘴唇都是粉红色,仔细探了一下他的脖颈处,看向苏三,微微摇摇头。
“赶紧抢救。”
医生也顾不得孔家管家叫嚷着叫冷医生,招呼着护士将孔老爷推进抢救室,刀美秀也跟着进去。
“炭气中毒,人已经死了,抢救没用的。”
罗隐对苏三说。
他俩和这个孔老爷只有昨天的一面之缘,他已经够倒霉,重修的戏楼落成大典唱戏的名角在台上自刎了,现在自己竟然也死了。苏三叹口气,云南的冬天,早晚还是很凉的,孔老爷看着有60来岁的样子,这个岁数的人在房间生个炭火盆烤火也是正常的事情。
刀美秀去抢救室了,罗隐和苏三看看就走出医院,正走在路上就看到上午在美专看到的孔立仁急匆匆地跑来。
他跑的很快,后面还跟着个家人模样的男人,嘴里喊着:“少爷,已经送医院了,别急别急,小心摔了。”
眼瞅着孔立仁就要撞上来,罗隐急忙一拉苏三,站在一边问:“孔立仁,你急什么?”
孔立仁停住脚步看到是上午在县长身边的人,停住脚步微微一个鞠躬:“对不起,我实在是着急,我爸爸正在医院抢救。”
“刚才炭气中毒的孔老爷是你父亲?”苏三惊讶。
“是,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罗隐拍拍孔立仁的肩膀,嘴里道了声:“节哀。”
孔立仁面色大变:“您的意思是……”
罗隐点点头:“以我的经验,怕是没抢救希望了,还请节哀。”
苏三心道也就是你罗公子,从不懂得看人眼色,对着心急如焚的人说这话未免太不近人情。
却见孔立仁喊道:“我要去报案,一定是那贱人害的!我爸爸怎么会在房间烧炭火盆,他明明有气管炎的,冬天很容易犯病,每年冬天房间里都不放火盆的。”
那个家人已经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少爷,等等我。”
“孔三,你去警察局报案。”
家人孔三啊地一声:“少爷,您这是……”
“就说我怀疑邵影杀害我父亲。”
“邵影是谁?”
苏三隐隐觉得可能是昨天二楼的那个小夫人,果然就见孔立仁咬牙切齿地说:“就是我爸爸上个月娶的那个贱人!我爸爸认识她以后就出事,那个盛德楼也是她之前张罗修建的,还说建成了就嫁给我爸爸,还有那个戏班子也是她派人去请的,先生,您说这女人是不是有目的。”
这小夫人果然有点意思啊。
罗隐看向苏三:“看来,我们真要请胡局长去再去见见这位小夫人。”
傍晚的时候,孔家大门口已经挂上了白。因为孔立仁报案,胡局长只能带着警察来到孔家。
“我家老爷就是在这间屋子出事的。”“
孔家管家打开一间屋子的门,这是孔老爷的书房,是个套间,外间是书架书桌,里间有张罗汉床,可以休息。
火盆就在里间的地上,已经被水浇灭了,上面一层炭大部分还是黑色的,很明显没有燃烧充分。
“我爸爸气管不好,过去每年冬天都不会用火盆的,怎么会忽然用上了火盆?一定是那女人趁爸爸睡着了将火盆放进来的。”
孔立仁指着站在角落里的小夫人。
果然是要想俏一身孝,这女人一身白色孝服,头上的首饰也摘掉了,只别着一朵小白花,捏着手帕站在一边,格外的楚楚可怜,特别是一双含泪的美目,如烟似雾,让人心生怜惜之意。
胡局长心里道:妈妈的,老孔这一把老骨头艳福还真不浅。
“少爷,你冤枉我了,这火盆是老爷自己吩咐人送来的,真的和我无关啊。”
“是的,少爷,火盆是老爷叫小的送进来的。当时小夫人正在给老爷研磨,老爷躺在床上。”
一边的管家毕恭毕敬地回答。这管家是孔家的老人,孔立仁等于他抱大的,感情很深,管家的话他不得不相信。
苏三盯着火盆,嗯,有炭味,怎么还有点熟悉的味道?
苏三蹲下身子,拿起一边的火钳子一点点扒拉火盆下面的炭块。
“你发现了什么?”
罗隐也随即蹲下,低声问。
苏三看了小夫人一眼,发现后者正盯着自己,见苏三看过来,急忙别开目光,手里的手帕绕啊绕的。
“气味,和昨天宝剑上一样的气味,像是某种药草的味道。”
苏三扒拉一下,果然在火盆中间看到一堆炭化的东西,明显不是炭块灰烬,像是草木灰。
“这是什么?”苏三看向管家。
管家摇摇头,胡局长探身过来:“像草木灰啊。”
“管家,你仔细想想,中午孔老爷叫你送火盆时具体表现是怎样的。”罗隐问。
胡局长刚才说了这位先生是省城来的大官,因此管家很恭敬地回答:“老爷躺在床上。”
“你确定是你家老爷?”
“是,我看到老爷正脸,他闭着眼睛,躺在那没什么不对劲,我当时还问一下火盆,老爷不是不烤火盆吗?老爷说快去。我就只能去叫人送火盆来。对了,老爷当时声音有点慢,慢悠悠的说拿火盆来,快去,都是很慢的调子。我当时以为老爷是要睡觉才这样。”
“火盆送来后你在哪里?”苏三看着小夫人。
“老爷睡觉了我就出去了呀。”小夫人用手帕擦着眼睛,“我家老爷真可怜,昨天戏楼出了那种事,今天又这样,哎,莫非真是什么诅咒?”
孔立仁大怒:“什么诅咒?你胡说八道什么?”
管家闻言眼睛睁大老大,慌忙说道:“少爷,真可能是诅咒,当年筱玉兰就是在这几天出事的!”
“胡扯,什么筱玉兰,她死不死和我爸爸有什么关系?”
孔立仁怒斥道。
“真的有关系啊,因为……”
管家看看众人,胡局长急的骂道:“小死丫子,有话快说有屎快屙!”
管家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因为,因为当年筱玉兰答应嫁给老爷是被迫的。后来还为她的事,死了两个人,一定是冤魂作祟。”
“我爸爸怎么会做这种事。”孔立仁气的一脚将管家揣倒在地。
管家哭着趴在地上:“少爷,这是真的啊,因为老爷当年抓了筱玉兰的把柄,逼迫筱玉兰嫁给他,后来筱玉兰死了,老爷其实一直疑心她是自杀的,因为那天老爷去见她时俩人还吵了一架,筱玉兰还骂老爷不得好死。”
第十五章 十年前的真相(下)
过去在市井流传的筱玉兰故事中,是一代名伶厌倦了梨园生活决定嫁入富贵人家过平静的生活,可是昨天呆霸王小玉麟童却说出一个真相:筱玉兰是被自己的师妹白玉兰下毒坏了嗓子,心灰意冷才决心嫁人的。同时筱玉兰和一个女老生玉麟童还有点很奇怪的关系。
而现在,管家却说筱玉兰打算嫁给孔老爷,是因为孔老爷算计了他。
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
苏三问:”莫非是孔老爷叫白玉兰下毒的?”
“下毒?”管家瞪大眼睛,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老爷没有给她下毒。老爷只是抓到了她和玉麟童搞在一起的证据,呵。”管家说着笑了一下,笑容极度猥琐。
孔立仁指责道:“你是我孔家的下人,竟敢造谣污蔑我爸爸,你给我滚出去。”
说着就上前推搡。
胡局长一挥手,两个警察上前粗鲁地将孔立仁拽到一边,反剪双臂。
这些警察本来就记恨上午美专学生闹事包围警察,现在见闹事的头在这,当然暗中下了重手,孔立仁被按得嗷嗷直叫。
那个小夫人,一直站在角落的阴影里,默默听着这一切一动也不动。
“你继续讲,不要怕。”
罗隐拍拍管家的肩膀。
管家心知已经讲了一半,无论怎样少爷都不会放过自己,不如抱紧警察局长的大腿,被赶出孔家也能有个去处,于是继续讲道:“老爷去省城办事,看了筱玉兰的戏就彻底迷上了,不停的送花送礼物,可筱玉兰礼物照收就是不给个准信。老爷就怀疑筱玉兰背后一定有个相好的,就花钱雇了私家侦探跟踪,结果抓到了她和一个人约会。你们猜,那个人是谁?”
“谁?”胡局长对这些美人香艳的事情很有兴趣急忙追问。
苏三叹口气,她猜到了那人是谁。
“玉麟童啊。谁也没猜到那人是玉麟童!”
管家呵呵笑着:“过去只听过磨豆腐,没想到还真撞见了。我家老爷就对筱玉兰说,她有两条路,要么嫁给老爷,要么就等着玉麟童身败名裂。筱玉兰说要考虑考虑,五天后她哑着嗓子来找老爷,说她答应了,但是要把全部胶片都给她。”
“胶片?什么胶片?”
罗隐问。
“就是玉麟童的底片。老爷查到筱玉兰和玉麟童有关系,就叫人抓了玉麟童扒光衣服,拍了照片,只要筱玉兰不听话就将这些照片散发出去,让玉麟童不能做人。”
孔老爷竟然是这种人!胡局长吃惊地张大嘴巴:“天啊,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原来孔老爷当年还这么有手腕啊,哈哈。”
“不许污蔑我爹!”孔立仁咆哮。
老管家叹口气:“少爷我讲的都是真的,后来筱玉兰虽然答应嫁给老爷,可是非要做平妻,那是夫人还在,老爷就将她先安排住在盛德楼上,我记得很清楚,十年前今天的,半夜时候那火就烧起来了,烧的还很大,我和老爷带着人赶过去已经都烧得干净了。我们找了很久,找到半截烧焦的尸体,老爷当时以为筱玉兰是自己放火的,因为头天晚上他们还吵了一架,老爷气的拂袖而去,筱玉兰还追出来,被我好说歹说劝回去了。嗯,就是这样的天气,有点冷,门口有个老乞婆点了段木头取火。”
“那筱玉兰尸体边那行炭写的字呢?你们当时看到没有?”苏三想起那行字,她是不信那字是死去的筱玉兰写的。
“老爷怀疑那行字是当时最早去救火的人写的,那是兄弟俩,就住在盛德楼附近,平时靠打短工为生,老爷担心他们知道点什么怕坏了孔家的名声,正好后来重修盛德楼,就让我做点手脚,让那人出事摔死了。没想到这诅咒的事情却传开了。现在老爷死了,这些事我也终于能说出来了,我这一辈子也就做了这点亏心事,唉。”老管家长叹着。
原来这才是筱玉兰死去的真相。
“那么玉麟童又在哪里呢?”
苏三想如果筱玉兰和玉麟童是情侣的话,筱玉兰死的那么惨,玉麟童定会报仇的,她又在哪里呢?
老管家摇摇头:“我家老爷很讲信用的并没有为难玉麟童,后来她去了哪里就不知道了。”
“哦,我听明月班的班主说,玉麟童在筱玉兰跟着孔老爷离开昆明后就失踪了,后来一直再没露面,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苏三看向角落里的小夫人,玉麟童若是活着应该是三十多岁的人,这小夫人很明显是十七八岁,她不是玉麟童。
可如果她不是玉麟童,那么昨晚白玉兰为什么看向二楼呢?一直奇怪地盯着二楼看,二楼一定有让她注意的东西,而当时只有小夫人带着丫鬟坐在那里看戏。
苏三轻轻拉下罗隐的袖子,罗隐低下头,听苏三在耳边说了几句,点点头说:“你说的很对。”
说着招手叫胡局长附耳过来交代几句,胡局长领命而去。
屋子里其他人都看着这三个人的举动,孔立仁已经不再暴躁,而是满脸沮丧。小夫人则似笑非笑,似乎在说看你们能闹成什么名堂。
过了一会,一个青年被领了进来。
正是昨天的呆霸王,现在已经恢复正常的小玉麟童。
“你看看,这屋子里可有认识的人?”
苏三指着屋里的人。小玉麟童一眼看到角落里的低着头的小夫人,脸上显出惊恐之色:“这位太太……有点筱玉兰的意思。”
胡局长指着小夫人说:“抬起头来。”
小夫人抬起头,冷笑着面对众人。
小玉麟童看清了她的长相,这才松口气说:“吓死我了,只是和筱玉兰有六七分相似。仔细看并不是筱玉兰。”
“正因为我和筱玉兰有些相似,我家老爷才娶我进门的。”小夫人捏着帕子又擦擦眼角,“本来我还嫉妒筱玉兰,人死了也要占着老爷的心,现在才知道她可真是个可怜人。”
她的眼泪竟然真的掉了下来,悲切的样子不似装的。管家也在一边不住点头,证明小夫人说的是真的。
“哼,装模作样。”孔立仁冷笑着。
如果小夫人和筱玉兰长得有六七分相似的话,在舞台灯光烘托下,心里有鬼的白玉兰恍惚中将她看成筱玉兰,盯着多看了几眼也是可能的。可忽然神情恍惚又是为了什么?被吓到的?
一直不用火盆的孔老爷在筱玉兰忌日中了炭气而死。
给筱玉兰下毒害得她倒嗓的白玉兰在筱玉兰忌日的前一天自刎而死。
这一切都和筱玉兰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胡局长拍拍大脑袋嘴里骂着:“孔老爷也算是背起活麻赶场——活该咯,只苦得我去哪里找那个玉麟童去,我看八成是她捣的鬼哦。”
捣鬼的人是一个能在昨天自由出入盛德楼前后台不被人发现,又能出现在孔老爷身边的。
苏三和罗隐的目光都投向小夫人,怎么看她都是最有嫌疑的人,偏偏还不能判断她有罪,长得像不是她的错。
小夫人看到这两个省城来的人望着自己,嫣然一笑,可那双藏在黑暗的眼睛,却有着挥之不去的悲伤。
第十六章 冷云招供
“什么?冷云都招了?”
苏三听到这个消息大惊失色。
“是啊,我没想到。竟然会是冷医生杀人。”
胡局长叹口气:“冷医生在我们县城近十年了,为人好,医术高,大家都叫她冷观音,可是这是她自己亲口招供的。”
罗隐从胡局长手中接过询问笔录,大致翻了下说:“此事疑点很多,我想见见冷云。”
“好好,有罗长官坐镇,这件事的真伪定能查明。”
审讯室内,冷云面色冷静,看到苏三和罗隐进来,微微点点头。
苏三看冷云这么冷静,似乎已经胸有成竹,悄悄地拉了一下罗隐将从王妈那要来的草绳子交给他。
罗隐接过绳子扔到桌上,冷云瞟了绳子一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就不对了。这可是杀害秦美玉的凶器,你这个凶手看到这东西怎么会没反应呢。
罗隐问:“你说自己杀了杜艳梅和秦美玉?”
“是,我很她们破坏我的家庭,早就想杀了。只是时机选的不对,我没想到杀人的那天下午你们正好来到这个县城。”冷云一笑,“若是你们不来,这事也就过去了,神不知鬼不觉,这还真是命里注定。”
罗隐摇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不要太自信了。”
苏三在一边着急,怎么?罗隐这意思也是认定冷医生杀人了?
“好吧,讲讲你是怎么杀杜艳梅的吧。”
“午饭后我去美专找仲南,他不在办公室也不在宿舍,我就想可能在画室,于是我就去了画室,结果……看到那女人脱光了躺在沙发上,我从窗户看到特别生气,心想她一定是等仲南,我越想越气,就冲进去质问她,哪想到这个女人完全不顾廉耻,光着身子和我吵,我一时生气就,就勒死了她然后用个棍子捅入她的下体,造成被人侵犯的假象。”
“用什么勒的?”
冷云看到苏三的目光一直盯着桌上的蒲草绳子,便指着那绳子说:“这个,用这个勒的。”
“那绳子和棍子呢?怎么来的,你又扔到哪里了?”
罗隐冷冷地看着她。
“绳子?河边到处都是蒲草,随便摘点就编个绳子咯。把她勒死绳子随手扔了,棍子也是画室里顺手拿的,当时很害怕,很慌张,不记得扔到哪里了。”
“那秦美玉呢?也是这样杀死的?”
“是,我约她出来谈判,那女人特别嚣张,我就想反正杀了一个人,一不做二不休,再杀一个也没什么。别忘了,我是医生,杀死一个人对我而言不算什么,很轻松的事。”
“你仔细看看。”
罗隐将绳子递给她。
冷云看了看那绳子,点点头:“是的,没错,就是这个绳子。”
“确定了。”
“嗯。”
苏三将绳子拿在手里,指着草绳子的一端说:“冷医生,这个绳子是你编的。”
“对。”
“可是……”苏三同情地看着她:“这并不是勒死秦美玉的绳子。”
“是我记错了,记错了。草绳子都一样,我一紧张看错了。”冷云急忙改口。
“每个人做事都会有自己的一定规律,那你讲讲你编的草绳子有什么特点呢?”
罗隐不给冷云思考的机会。
“绳子,就三股那么一编,能有什么特点。”
“比方说打结,你喜欢怎么打结?”
“打结?”冷云看着绳子上的结,那是个外科上常见的三叠结,冷云心想既然这么问,那一定不是这样的打结方式。绳子,对,仲南也喜欢用这种蒲草绳子挂画室里的画,他是怎么打结的?想起来了,随手挽个死扣。
“就是这样的,随手挽个死扣。”冷云伸手比划一下。
罗隐笑了。
“冷云,你说绳子都是随手编的,那打结方式自然也是很轻松的,怎么需要想这么半天?你是在努力回忆梁仲南的打结方式吧?”
冷云冷笑:“我为什么想他怎么打结,我恨死他了,其实我本想下一个目标就是杀死他,只是你们太好管闲事了,打乱了我的计划。我撒谎了,绳子不是我编的,我是在画室拿的,其实是想嫁祸给梁仲南!不过现在我想来想去,算了,自作孽不可活,我改变主意了。就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为什么杀人,让他身败名裂。”
苏三无比同情地盯着冷云:这女人实在太高傲了,明明是替丈夫顶罪,却还是不承认自己内心的感情。
冷云感觉敏锐,发现苏三满脸悲哀神色,她忽然间明白过来:“不是,我打三叠结!就是这样的三叠结!不是死扣,我在骗你们!”
罗隐拎起绳子,在手里绕来绕去:“冷云,别狡辩了,这就是勒死秦美玉的绳子,没错,两头打的都是你们外科上的三叠结,画室里也有这样的草绳子,打的是一个随便的死扣,那都是梁校长编的。你连自己用的什么绳子去作案都不清楚,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不是,人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冷云大声喊着,双手紧紧抓着桌子的边缘,青筋暴露。
“冷医生,何苦呢?为了帮梁校长顶罪值得吗?”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苏三脑子里回荡着这句话叹了口气。
警察将冷云押回牢房,胡局长为难地看着罗隐,搓着手问:“罗长官,您看这事……”
“我有个办法,我们不如将计就计。”
罗隐对胡局长招招手,后者附耳过来,听到罗隐的话,眼睛一亮,不住点头,伸出大拇指道:“高,罗长官高明。”
第二天,整个县城都传遍了,原来冷医生是杀人凶手,杀死了那两个女学生。
同时,这俩女生死缠烂打,给梁校长下药拍照片威胁冷医生的事情也传开了。所有人都为冷医生抱不平,觉得那俩女人是该死:觊觎人家丈夫,还设计拍照片气人家妻子,这不是自找的吗?
但法律就是法律,是不以人情为转移的,既然案子破了,那梁校长就能被放出来了。
梁仲南被关了两天,却像是苍老了十年,长衫抽抽巴巴,形容邋遢。回到家打开门,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他蹲在门口大哭起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梁仲南抬起头:“立仁,你怎么来了。”
“老师,节哀。”
孔立仁面色凝重,眼神也充满了悲痛。
“唉,都怪我,都是我害了冷云,我……其实我和她们俩真没有什么关系,我欣赏她们的才华,痛惜她们曾经堕入风尘的命运。”
“是你给了她们幻想,以为你喜欢她们,以为可以取代冷医生。”
“是,是我的错,我态度一直太暧昧不明了。如果我坚决些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好了,梁老师,您才回来,先休息一下吧。”
孔立仁扶起梁仲南:“要不要先喝点水?我扶您进屋。”
梁仲南被孔立仁扶着坐下,孔立仁找茶壶倒了杯水给他。梁仲南端起水一饮而尽,叹口气:“立仁,我恨不能跟着冷云一起坐牢,我是真不想独自活下去。”
孔立仁点点头:“老师,你现在就可以死。”
梁仲仁一愣,随即眼前一黑,晕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