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董嬷嬷
二门口,已经有个眼生的婆子在等着,见了沈佳言,上下打量了一下,见她衣着干净整齐,才露出一点矜持的笑容来,将人往里面带。
还是在花厅,上次县令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正等着呢。
见了沈佳言,倒是一愣,“沈娘子看着倒是比上次精神,气色也好了许多了?”
沈佳言冲着那嬷嬷行了个蹲礼才道:“都是托赖大人和夫人的关照,如今我们一家子吃穿不愁,日子过得顺心,自然精神就好了!”
那嬷嬷听了,忍不住就露出笑容来,示意沈佳言将背着的背篓放下给带她进来的那个嬷嬷,自己带她去见自家夫人去。
那个眼生的婆子听了这话,伸手就要来接沈佳言的背篓。
被沈佳言一闪身子躲开了,冲着贴身嬷嬷道:“嬷嬷,不是我不懂礼数,而是这背篓里的东西,要亲自呈给大人和夫人,所以——”
话只说了半截,那县令夫人的贴身嬷嬷就懂了。
这嬷嬷姓董,是县令夫人的奶嬷嬷,最是得县令夫人的看重,后院里差不多的事情,都是她做主。
因此狐疑的打量了一下沈佳言和那个背篓,心里有些打鼓,上次沈佳言送来的那些品相好的山菌子,夫人极为喜欢,送了一些回娘家,娘家那边还特地来信夸了夫人几句呢。
莫非这次沈佳言又在山里寻摸到什么好东西了?是好药材?还是人参?灵芝?
犹豫了一下,董嬷嬷挥手示意那个眼生动婆子退了出去,才看向沈佳言:“沈娘子,按照规矩,这背篓里的东西,得让老奴检查检查,不然外头来的东西,可是不能呈到主子面前的。”
沈佳言见屋里没外人,上次来就看得出来这嬷嬷是县令夫人的心腹,也不瞒她,示意董嬷嬷走进了,然后才揭开背篓上的草帘子,露出一个平口的陶罐来,这罐子口用牛皮纸封着,揭开牛皮纸,就看到里头满满的一罐子雪白盐粒一样的东西。
顿时眼前一亮。
要知道如今世人吃的盐巴,普通百姓都是那种大颗粒的盐巴,回家后,要自己锤碎了使用,多了还带着一点苦味。
唯有官宦人家,才有钱用得起洁白的盐粒,价格不菲。
就是他们这府里,虽然大人是县令,夫人私房丰厚,也少见到这样雪白细腻的盐。
倒是一挑眉毛,这乡下妇人是从哪里弄来的盐?要知道,这盐可不是随便能买到的,都有官府把控!这种盐连她都没见过,莫非是私盐不成?
这把私盐送到县令的后院来,这是什么操作?
董嬷嬷一时也看不懂了,只瞠目结舌的问:“沈,沈娘子,这,这是?”
居然都有些结巴了。
沈佳言没想到董嬷嬷是怀疑她买私盐了,还以为董嬷嬷是个识货的人,被她这白砂糖,呃,不,梅花雪糖给惊艳住了。
挺了挺胸膛,故作淡定的道:“嬷嬷是识货之人,想来是认出来,我这梅花雪糖——”
“你这私盐——”
两人一同开口,又一起闭上了嘴。
沉默了一会后,两人的声音又同时响起:“私盐?”
“梅花雪糖?”
屋子里又再度沉默了……
好一会子后,董嬷嬷才弄清楚,原来这罐子里装的可不是私盐,而是眼前这个乡下寡妇自己炼制出来的梅花雪糖!
董嬷嬷也算见多识广之人,见过黄砂糖,见过黑糖,可还真没见过这样洁白如雪的白糖。
尤其这名字也妙!梅花雪糖!可不就是如同梅花雪一般吗?
只是到底还有些猜疑,不怪她多想,不过是一个乡下的小寡妇,是如何能炼制出这样上等的糖来?
再者这是入口之物,没经过验证,怎么也不能送到主子面前不是?
沈佳言看出来董嬷嬷的顾虑,一笑,问董嬷嬷借一只干净的调羹来用。
董嬷嬷出了花厅,在门口唤来一个小丫头,吩咐了一句,没一会子,就送来两只干净的调羹。
沈佳言拿了一只,在罐子里舀了一点白砂糖,放入自己的口中,一股子清甜在口中弥漫开来。
略微等了一会,董嬷嬷见沈佳言面色无事,才自己也拿调羹舀了一点糖,只拿舌尖轻舔了一下,从来没有过的清甜就在舌尖泛滥了。
忍不住又舔了两口,满口甜香,这糖又细腻又绵软,入口即化,甜滋滋的,没有任何的杂味。
比府里用的上用的黄砂糖要好上好几倍。
以她的城府,也控制不住脸上的惊叹和喜色,匆忙的放下了调羹,告了个罪,就往正屋奔去。
没一会子,就急匆匆的又跑回来,示意沈佳言将那罐子糖和背篓都带上,跟在她后头,往正屋而去。
这正屋阔朗,门口有两个小丫头见到董嬷嬷和沈佳言,就低头打起了帘子。
沈佳言跟在后头进了屋里,只看到屋子里的摆设虽然她基本都不认识,可也看得出来都不是寻常物。
县令夫人在正屋隔壁的偏房,正端着茶,眉宇间本来有几分愁思。
见沈佳言进来就要给她行礼,忙让董嬷嬷拦住了,又让坐下说话,还让上茶和点心。
等沈佳言坐下后,才笑着寒暄了几句,先问了身体,又问了家里孩子可好?可有什么烦难之处?
态度比起上次来,更添和气。
沈佳言微微一笑,将县令夫人的话都回答了,又奉承了几句,哄得县令夫人心里熨帖,脸上的笑容越发柔和了,这才说正事。
将那罐子梅花雪糖先奉上,又从背篓里掏出来一个罐子来,这罐子里装的是黄砂糖,也打开放在了县令夫人面前。
“夫人,这是民妇侥幸得了一个炼糖的方子后,这几个月炼制出来的成果,民妇一家不敢独享,所以特意挑了其中最好的两样来,孝敬给大人和夫人——”
有董嬷嬷提前打招呼,县令夫人真见了那梅花雪糖,虽然心中惊涛骇浪,可脸上还稳得住。
听了沈佳言这话,好不容易从那梅花雪糖上移开了眼神,看着沈佳言的眼神就多了几分亲近和满意:“难为你事事都想着我和大人!倒是领了你这份心了!”
第195章 大贵人
“这梅花雪糖看着就洁白可爱,嬷嬷,拿白水冲一盏来我尝尝。”
董嬷嬷听了,忙净手,又拿水冲洗了杯子后,拿干净的调羹就舀了一大勺,要往一个小白瓷盏里放。
被沈佳言拦住了:“嬷嬷,这梅花雪糖比寻常糖要甜上几分,这么一大勺冲水,只怕太过甜腻了!”
董嬷嬷犹豫了一下,倒回去三分之一,才用温水冲了大半盏,只略微搅拌了两下,那梅花雪糖就消融在白水中,一股甜丝丝的味道顺着水气往上,盈满了鼻间。
坐在一旁的县令夫人都闻到了,接过这盏糖水,闻了闻,小抿了一口后,眉头微微一皱。
董嬷嬷心都提起来了,忙问:“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县令夫人咽下了那口糖水,才道:“果然是太甜了,再兑些温水才好。”
又兑了一盏水,县令夫人这才又抿了一口,露出满意的微笑来,点了点头:“甚好!甚妙!这名字取得也好,梅花雪糖!可不是如梅花雪一般洁白么?又如同梅花雪一样,入水消融,再也不见——”
沈佳言点头附和:“可不是,按照民妇的意思,本打算叫白糖的!可我家老大,认得几个字,又得了夫人上次赏赐的几本书后,学问比之前好多了,倒是想出这么个名字来,说是才和这糖相配呢!”
县令夫人眉头一挑,没想到这名字倒是慕家那个孩子想出来的?倒是有几分意思。
再回味一下沈佳言说的这话,更有意思了!
她不是董嬷嬷这样只知道后院的人,因着县令的关系,也知道些外头的事情。
亲口品尝到了这梅花雪糖之后,她这些日子以来烦恼担忧的事情,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以她夫君在拍花子一案中立的功劳,又有上面知府大人透漏出来的意思,这次官员考核,一定是优等不说,升迁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
可谁知道,前几日下来的官员考核评级,优等是优等,可十拿九稳的升迁却黄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托了无数的关系人脉打听,才勉强打探出一点风声,说是如今朝廷上,几位皇子年纪逾长,都封王领差。
就属大皇子齐王和二皇子瑞王年纪居长,身后早就有了不小的势力,因着当今未立太子,所以齐王和瑞王两党为了个太子之位,争得不可开交。
因为齐王一党提出来升迁的名单里有她家老爷的名字,就被瑞王那边使了法子,将她家老爷从名单上划去了。
如今朝堂上,齐王和瑞王都看彼此不顺眼,掐得跟乌眼鸡似的,中立的官员们生怕牵扯到自己,所以他家老爷就被炮灰了,还没处说理去。
若她家老爷真是齐王一党也就罢了,以后齐王寻个机会,总不会亏待她家老爷。
可偏偏冤枉的是,她家老爷压根就不是齐王的人啊!
本就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天高皇帝远的,立了点功劳想升迁,却被夹在中间当了炮灰。
上头那些天潢贵胄才不会管他们这些小官员的死活呢!
若是错过了这次升迁,明年朝廷上谁还记得他家老爷的功劳?
县令荀大人这几日愁得睡不好吃不香,头发都快白了。
她作为县令夫人,夫荣妻贵,休戚相关,也跟着着急。
本以为都要绝望了,只能熬资历,继续在长阳县做个小县令了。
可老天有眼,居然借着沈佳言的手送来这样的功劳来,岂不是天不亡她家老爷?
再一想,上次拍花子一案立功,跟沈佳言一家也有关系,让她家老爷有了机会。
如今在紧要关头,又是沈佳言送来这样的好消息,简直就是她家老爷和她们一家的大贵人啊!
因此这县令夫人徐氏看着沈佳言的眼神一下子就热切了起来。
她心里飞快的盘算了一下,嘴里说要留沈佳言说话,还要留午饭,却给董嬷嬷使了个眼色。
董嬷嬷心知肚明,只借口说去交代厨房,让置办一桌好席面,出来就吩咐了一个小丫头几句,让她去厨房带话。
自己脚不沾地的往县衙前头去了。
只说慕天泽这边,将沈佳言送上了马车,看着走远了,这才回身进客栈,收拾了一个小背篓出来。
县城杂货铺子的位置,慕天泽已经了然于胸。
先去了几家,问了一下黄砂糖的价格后,才选了一家一贯口碑不错的,寻了那家的掌柜,只说要卖好东西与他。
掌柜的倒是标准的生意人,讲究一个和气生财。
就算只是一个衣着普通的半大孩子来说要卖好东西给他,也不生气。
还笑眯眯的郑重其事的将人给请到了旁边屋子里,说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等慕天泽打开背篓,将黑糖先取了出来。
那掌柜看了一眼,又拿指尖蘸了一点放入口里,本来眯缝成一条缝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一半。
品咂了半日,才道:“倒是不错,比一般的黑糖口感更好一点,也更甜一些!有多少斤,我都要了!”
慕天泽见掌柜的爽快,也没有大惊小怪的问来源。
略微放下了心,又从下面抱出来装着黄砂糖的罐子,推到了掌柜的面前。
掌柜本来还有些漫不经心的打开,以为这也是黑糖。
打开低头一看,眼睛一下子就全睁开了,也蘸了一点放入嘴里,好半日才一跃而起,一把拍向了慕天泽的肩膀:“小兄弟,这个还有多少?我也全要了!我出高价!”
慕天泽躲过了掌柜蒲扇大的手,冷静的道:“黑糖二十斤,黄砂糖,不,琥珀晶十斤!你都要吗?”
掌柜的点头如啄米一般,激动的搓手:“我都要!都要!”
一面报价格,黑糖四百个大钱一斤,至于黄砂糖,七百个大钱一斤。
慕天泽一听,拔脚就要收拾东西走人。
掌柜的见了,忙笑脸将人给拦着了下来:“小兄弟,你这是做什么?价钱不满意,咱们还以再商量嘛!怎么能就走呢?是不是?”
慕天泽冷笑:“掌柜的莫拿我当三四岁的孩童糊弄!这上好的琥珀晶和黑糖,可比市面上卖的都好!你居然只给这个价格,可见不是真想买,那我还留下来作甚?”
“掌柜的若是真想买,就出个诚心的价格,不然,我去隔壁街问问去,想来他们家也是要收的——”
说着做势要走人。
第196章 主仆二人
掌柜的急了。
要知道这糖和盐都是紧俏的物资,官府管控的极严。
本地的糖,都是从南方千里迢迢运送过来的。
因为只有南方才能大面积种植甘蔗,炼制出蔗糖来。
本来成本就高,再从南方运送到他们这县城,那价格更是翻了几番。
方才慕天泽拿出来的两样糖,掌柜的是识货之人,只看一眼,闻了闻气味,就感觉比他花高价从南方运回来的糖还要好一些。
虽然他不知道慕天泽这糖是从哪里来的,可是若是能多一个进货的渠道,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这价格,他真的出的是再实在不过的价格了。
可没想到慕天泽居然一言不合就要走人,掌柜的哭笑不得,再看慕天泽一个半大的孩子,想来确实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
将人拦住了,细细的分说了一番。
按照慕天泽的想法,那普通的黑糖都是四百五一斤了,他这黑糖质量更好,怎么才四百一斤?
掌柜的苦笑解释,这四百五是零卖给客人的价格,进价当然要低一些,好歹他们也要赚钱的吧?毕竟他们开的是铺子,又不是善堂。
因着慕天泽带来的糖看起来质量好,所以他才给出了这个价格,换做别家去,估摸着一斤能给三百七八十文钱,就已经算是难得了。
他能出这个价格,还是想着留住慕天泽这一条线,以后能一直给他提供糖,也算是结个善缘的意思。
要是,要是慕天泽实在不满意,大不了,他每斤再多给一个大钱也就是了。
慕天泽楞了一下,才恍然想起,对了,他倒是把这茬给忘了,人家掌柜的肯定还是想赚钱的不是?
他心不在焉,一直急挂着沈佳言那边,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
不过他当然不能跟掌柜这么说,只做被掌柜说服打动了的样子,又转了回来。
将那十斤黄砂糖和黑糖一并都卖给了这家掌柜的。
对于掌柜一直婉转侧面打听他的渠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糖送来,慕天泽都只打哈哈,含糊的说回去要跟家里人善良,若是有的话,一定给他家留着,这才从铺子里脱身出来。
出得门来,也不管在县城里乱跑,正要回客栈去,走过一个巷子口,就看到里头几个有几分眼熟的小乞丐,正气势汹汹的拦着两个人:“我们这个兄弟本来就受了伤,好端端的在墙根底下晒太阳呢,被你们主仆一脚就踩到了断腿处,看看都疼成啥样了?你们主仆不说赔礼道歉,居然想跑?”
被拦着的那两人,一看就是主仆,年纪都不大,穿着看上去还算不错,应该是哪家殷实人家的姑娘。
丫头打扮的姑娘挡在前头,脸涨得通红,嘴里呵斥道:“你们都快让快!再不让开我喊人了啊——”
几个小乞丐半步不退:“你喊啊!正好喊人来评评理!你们踩断了我兄弟的腿,一点表示都没有就想走?看着倒是斯斯文文秀秀齐齐的姑娘家,怎么心肠这么狠毒?”
这话说出来,那小丫头和躲在她身后的主子变了脸色,那主子气得浑身发抖:“你们胡说八道!我们走得好好的,若不是你们围着上来讨钱,我们吓坏了没看脚下,也不会踩着他!要怪就怪你们,和我们何干?”
几个小乞丐沉下脸来:“说破天去,我兄弟的腿就是你们踩断的!今儿个要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别想走!”
这位置虽然不算偏僻,可临近中午时分,也没有什么人经过。
偶尔经过的几个人,看这里头有内情,有那老成些的,就开口劝了几句那主仆二人:“不管如何,到底是你们主仆把人腿给踩折了,看你们主仆也不像是没钱的人,好不好的,给点钱打发了也就是了。何苦跟他们在这里歪缠?也不怕坏了名声?”
那做主子的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
倒是那丫头不干了,插着腰道:“这群小乞丐就是碰瓷!就是想讹一笔钱!我们才不怕呢!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家姑娘可是曹家的人!惹了我们姑娘,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以后只怕在这县城都混不下去了!”
曹家!
本来来劝架的几个人,忍不住脖子一缩。
这曹家可了不得,他家是开镖局的,手下有不少镖师。
要是别家也就罢了,收拾几个小奇怪,对镖师来说,那可再简单不过了。
再看那几个小乞丐,衣裳褴褛不用说,看着都瘦骨嶙峋,再看那靠着墙躺着的那个,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生是死,格外的可怜。
忍不住就又提点了两句:“你们快给这曹家的姑娘赔礼道歉,让她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你们这回!这曹家可是威武镖局的曹家!”
几个小乞丐一听,就变了脸色,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了退色。
那个丫头估计看出来了,得意洋洋的扫视了一下几个小乞丐:“你们若是识相的,快来给我们小姐磕头赔礼!说不得我们小姐心软,就饶了你们!不然,告诉我们家几位爷,你们这些小要饭的,就等着吧——”
一面又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还有碰瓷的那个,腿断了也是活该!谁让你们出来讹人的?你们这些要饭的,没一个好东西,天天在县城里坑蒙拐骗,不知道多少人吃亏上当呢!今儿个你们碰到我们家姑娘,就自认倒霉吧?”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居然敢拦着我们家姑娘?就是腿没断都要给你们打断——”
几个小乞丐本来是有了退意的,都让开几步了。
听了这话,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了些,看着那主仆二人的眼神就变得危险了起来。
第197章 格外珍贵的冤大头
本来劝架的几个人,见势不妙,摇摇头,本来大家各退一步,几个小乞丐自认倒霉,那主仆二人也能平安脱困,不伤名声。
可看那小丫头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再看那几个小乞丐,虽然瘦弱些,可都是男丁,真逼急了,兔子还能咬人呢!
做出点啥来,那可真是没地吃后悔药去。
俗话说的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几个劝架的,都拔腿就要走,免得留下来,一会子真出了事情,也要受牵连。
没一会子,呼啦啦的就剩下那几个小乞丐和那主仆二人了。
两人看了看,才露出一点慌乱来。
慕天泽见势不对,忙咳嗽了一声,从转角处走了过来,当作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只问:“你们老大呢,我找他有事!”
那几个小乞丐被慕天泽的咳嗽声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到是慕天泽,忍不住都露出喜色来。
丢下那主仆二人就扑了过来:“这位公子少爷,我们老大在西城门那边给人跑腿呢!估计现在要回来了,我们给公子少爷带路!”
这慕天泽在他们眼里,那可是极大方的冤大头,咳,不是,是极大方的客户,这次见到他找老大,说不得又有一大笔赏钱呢。
到时候大家又能吃饱几日,说不得还能买点棉被什么的,做个被子好过冬呢。
对他们来说,能填饱肚子活下去才重要,有了慕天泽这个冤大头,那主仆二人就没管了。
几个小乞丐将那腿脚不方便又受伤的兄弟背上,在前头带路。
慕天泽看了那主仆二人一样,到底还是叮嘱了一句:“早点回家去!别在这里逗留!”
说着跟着那群小乞丐走远了。
留下那主仆二人,也忍不住瘫软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别看她们主仆方才理不直气也壮的,其实内心也是极为害怕的,不过是强撑这一口气罢了。
此刻危机解除,两人都站不住了,坐在地上好一会子才恢复了力气,互相看了一眼,才搀扶着爬起来,慢慢的往外走。
远远的还传来那小丫头的声音:“姑娘,咱们今儿个这委屈可不能白受了,回去后得跟几位爷说,让他们去收拾那些要饭的——”
……
且说慕天泽跟着那些小乞丐七弯八绕的,走了许久,才发现,这些小乞丐居然换了位置,倒是不在之前的破庙,而是挪到了当初拍花子住的院子这里。
因着出了拍花子的事情,这一块少有人来,那个院子也荒废了。
外头的封条风吹雨淋早就褪色了,院子门紧锁着。
他们从旁边院墙一个狗洞里钻了进去,才发现里头有人活动居住地痕迹。
院子里挨着大门的草留着没有动,差不多有一人高,挡住了视线。
几个厢房门敞开着,院子里晒着几床脏兮兮的被褥,几个小乞丐正靠在廊下晒太阳。
看到慕天泽,都露出了笑来。
这笑容让慕天泽背后渗得慌,只觉得这些人不怀好意,忍不住后退了几步,有点后悔跟到这里来了。
没等他找借口告辞,大嘴从里头屋里出来,看到慕天泽也是眼神一亮,迎了上来。
这可是他们的大财神。
之前因为慕天泽给的赏钱,他们有一段时间每天都能吃饱,还省下了点钱,去当铺里挑了几床旧被褥回来。
如今晚上天气凉了,没这几床被褥,他们早就冻坏了。
只可惜后来再也没在城里遇到慕天泽,没了收入,如今又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眼看天气越来越冷,正愁如何熬过这个冬天呢。
慕天泽又送上门来,这可不能让他跑了。
因此格外热情的要将慕天泽请到里头去坐。
慕天泽本就有洁癖,看那晒在外头的被褥就知道这些小乞丐屋子里的卫生情况堪忧,哪里肯进去。
只在外头站着,还没开口呢,大嘴就吧啦吧啦的先说话了。
大嘴他们也是有心机的,后来一直没有遇到像慕天泽这样的冤大头,所以就显得他格外珍贵。
反正平日里乞讨什么的,也无甚事做,又想起慕天泽关注的沈家和慕家的情况。
无事就去打听打听,或者在沈家和慕家附近乞讨观察一番。
倒是积攒了不少沈家和慕家的消息。
见了慕天泽,不等问,一股脑的就全说出来了。
沈家那边,沈家老二身体养了许久才好,听说还是他媳妇回娘家去求的药,才救了他一命。等好了后,沈家老二和老三倒是联手闹了起来,听说要分家。
说是再也供养不起沈家老大读书了,不分家就是逼他们去死!又逼问沈家老爹和沈老娘,说难道就老大是他们的儿子,老二和老三都是捡来的不成?
最后逼得沈老爹没法子,吐口让老二和老三再供生老大一年,等明年县试结果出来,若是老大还是没考中秀才,就分家。
这才消停了!
沈家都成了附近街坊的笑话了,谁人不知道沈老爹和沈老娘偏心了。
就是沈家老大,也被人讥笑说百无一用,花了卖妹子的钱,又勒啃两个兄弟,也没读出个名堂来,想来明年考秀才又悬了。
沈家老大受了刺激,每天足不出户,在家读书,发奋要考中秀才,让大家见识见识呢!
又有慕家那边,几个月的功夫,慕家老二已经将慕破军当初留下的那些家产败落得只剩下住的这个宅子了。
就是这个宅子,也因为手头没钱,已经见前头院子和正房都租出去了,他们一家子和慕老娘如今都挤在后罩房住着呢。
家里的开销,就靠着收房租,还有慕老二的两个闺女和婆娘给人浆洗衣服过活呢。
慕老娘前些日子在外头,被人嘲笑后,还脱口而出,说是就算城里过不下去了也饿不死,他们在乡下还有房子地呢,大不了回乡下住云云。
慕天泽听了这话,就知道只怕慕老二他们的日子着实难过,估摸着再过些时候,这租金养活不了他们的时候,说不得就会卖了这慕家的宅子,跑回东光村去。
想到这里,慕天泽垂下眼眸,遮住了眼中升腾起的戾气!
第198章 拒绝
东光村的那个家,是他们唯一的栖身之地,他们经历过这么多,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如今沈佳言又有了炼制糖的法子,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若是慕家老二和慕老娘他们回去,以慕老娘对慕家老二的偏心,慕家老二那一家子都不成器又贪心的德行,知道他们的日子好过了,不得扑上来吸血?
他们兄妹有今天,都是靠着沈佳言。
沈佳言再厉害能干,也不过是个才十几岁的姑娘家,负担养活他们兄妹就够难的了,好歹他们兄妹还能帮着分担分担,将来也会孝敬沈佳言。
可慕家那些人,只怕把沈佳言的血肉骨髓吸干了,都还不会罢休吧!
沈家人不会护着沈佳言,只怕知道了沈佳言有这个本事,扑上来吸血的样子会比慕家那些人更难看。
得想个法子,怎么让慕家人不来打扰他们一家子才好!
是远远的送走,还是彻底让他们消失?慕天泽心中盘算着。
大嘴说完了沈家和慕家如今的情况后,就期盼的看着慕天泽。
慕天泽心里满意,点点头,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荷包,从里头数出了五十个大钱,递给了大嘴。
大嘴乐滋滋的就接了过来,揣到怀里,还忍不住问:“小兄弟,你以后若还要打听什么人,什么事情,就交给我们兄弟,保管给你连昨儿个他们穿什么颜色的裤衩子就给你打听清楚——”
慕天泽本待拒绝的,听了大嘴这话,不知道怎么的,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在心里飞快的转了一圈后,倒是开口了:“你们知道曹家吗?”
“曹家?”大嘴一愣。
“对,就是威武镖局的那个曹家!”不说慕天泽,就是整个长阳县,是都知道威武镖局的。
那可是长阳县数一数二的大镖局,做生意的,或者出远门的,都会找镖局,要么托运货物,要么就是雇请他们护送。
威武镖局黑白两道都有几分人脉,所以就算他家的收费比别家贵,还是有不少客户慕名而来。
当初慕天泽想带着弟弟妹妹去北疆,第一选择也是威武镖局。
只可惜威武镖局那边,却拒绝了他这桩生意,说他是小孩子闹着玩,这去北疆千里迢迢,若真是要去,也要他家大人出面托镖才行。
不然路上真有个什么意外,到时候岂不是影响了他们镖局的声誉。
再者,去北疆路途遥远,要准备的也多,单独只护送人去北疆,价格高昂。
也有护送去北疆商队的镖队,不过一年只有两次,他们来的时机不巧,上半年的一次已经年后就出发了,下一次要等到下半年去。
慕天泽当时等不得,担心夜长梦多,所以才找了另外一家镖局。
没曾想就遇到了那样糟心的事情。
本来事后还想着回长阳县城后,去寻那家镖局的麻烦的,偶尔在沈佳言哪里漏了口风,被沈佳言好生嘲讽了一番。
说他真是不自量力,他拿什么去寻那家镖局的麻烦?人家黑白两道通吃,还在乎几个孩子?
到时候人家一推四五六,直接不承认,你能拿他们怎么办?然后等事情平息些,再背地里收拾他们三个,岂不是轻而易举?
能将镖局开那么大,又在县城,背后没靠山能成?
若想死的快,死得不明不白,就快送上门去吧?
更不用说,他们兄妹路上遇到的那群人能那么嚣张,肯定也不是一般人,不然那镖局为了自己的声誉,也不会任由他们对慕家兄妹出手。
最后慕家兄妹能逃脱,说不得还有镖局的人在背后相助呢。
这话提醒了慕天泽,冷静下来后,他无事的时候也时常回想路上发生的一切,也发现了一些蹊跷之处。
尤其是本来他们兄妹三人被看管得很严的,怎么就逃出来那么顺利?那天晚上因为太黑找不到人还说的过去,后来他们一路逃亡回来,居然也没人追上来。
当时只觉得庆幸,现在想起来,也不合常理。
慕天泽想明白之后,越想越怕,也是自那以后,行事说话,都比之前更谨小慎微不提。
如今他因为自己一点想法,再者大嘴他们这一群小乞丐用起来还挺顺手,所以提点一下。
大嘴脸色一变,他们做乞丐的,自然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这曹家就在不能得罪的人里头。
莫非慕天泽要他们去查曹家?那可是要命的活,他们可干不了!
因此浑身表情都充满了拒绝的意味。
慕天泽哪里看不出来大嘴的抗拒,冷笑一声:“方才你手下的那几个,碰瓷碰到曹家姑娘的头上了,你有这功夫,还是先想想怎么跟曹家赔罪吧——”
说完转身就走。
大嘴听了慕天泽这话顿时就傻了,等他回过神来,慕天泽已经从狗洞钻出去走远了,他也来不及去追,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呢。
将几个兄弟叫过来一问,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居然得罪了曹家,不管那主仆二人真是曹家人,还是借着曹家人的名头,只怕他们都惹不起啊。
说不得哪天,他们这一干兄弟无声无息的死在那个角落里,都无人知道。
有心要责骂那几个兄弟几句,可也知道,他们这样做,就是想讹几个钱,给伤了腿的那个兄弟开点止疼的药。
大约是没有医治的原因,断腿的那个兄弟,虽然后来慢慢的好了,只是腿却废了,平日里走路都只能借助两个小板凳,一步一步往前挪。
更不用说一到阴雨天,那伤处就酸痛难当,平日里极能忍疼的,疼得在地上翻滚,汗出如浆,衣服都湿透。
他也心疼,可是没办法。
他们这样的贱命,能不饿死已经是老天照顾,生病受伤都要靠自己扛,能保住命就已经难得了,哪里还敢想别的?
叹口气,看着那几个兄弟,尤其是受伤的那个一脸自责的模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抹了一把脸,将手里的那些钱交给了另外一个人,让他去买点吃的,再开一副药回来。
自己在脑子里拼命的划拉,看能托谁到曹家面前去求个情去。
第199章 坦坦荡荡
慕天泽走出院子一段路后,才回头看了一眼,心中估摸着,大嘴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走投无路,到时候他才好出面。
要知道,被人逼到绝境后被人搭救和还没有到绝境就被人救了,得到的感激程度可是不一样的。
他本就是凉薄之人,到时候能搭救大嘴他们一把,都是因为看在大嘴他们一干兄弟有用的份上,不然他何苦去管大嘴他们死活?
既然要用人,自然就要这人对他们死心塌地才好!
大嘴他们这一干小乞丐,义气是有点的,也有小聪明,还能干。
可手脚不干净,有自己的小心思,不让他们死心塌地,心服口服,就算收为己用,只怕也后患无穷。
所以,他不能现在主动就上赶着提出要收大嘴他们兄弟为己用,这样显得自己是趁火打劫,只怕大嘴他们心里也有疙瘩。
倒不如略等一等,若是那主仆二人真是曹家的人,要寻大嘴他们的晦气。
等到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求上自己的时候,自己再出手也不迟。
若是那主仆二人和曹家无关,大嘴他们没事,自己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更何况,这只是他的想法,真要实施起来,还得等回到客栈后,沈佳言回来,跟她好生商量一番。
沈佳言同意了才能做!若是沈佳言不同意,就算这个机会再难得,他也不会!
被慕天泽惦记的沈佳言,此刻正坐在县令后衙的书房里。
上头坐着的正是县令荀大人和夫人徐氏,师爷在客座作陪。
两人本来在前头衙门,突然后院夫人徐氏身边的董嬷嬷居然找到前头来。
把县令荀晋元给吓了一跳,还以为后头出了什么大事,不然他家夫人可从来不会因为后院的事情不顾规矩的让人来找他。
将人叫进来,问询了一番,先是放下心来,后院无事。
接着心又砰砰狂跳起来,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看向一旁的师爷,师爷也一脸惊讶,不过还好两人很快回过神来,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丢下前头的公事,都去了后衙书房。
书房里的桌案上,已经摆放好了梅花雪糖和黄砂糖。
荀晋元和师爷几步上前,先看了看,又伸手取了一点,在指尖捻动了一下,然后放入嘴里品尝,都露出惊喜之色来。
师爷先回过神来,冲着荀晋元拱拱手:“恭喜东翁!贺喜东翁!这可是天降的绝好机缘!若是有炼制这两种糖的方子,不管是开作坊铺子,还是将方子敬献给当今,对东家来说,那都是百利无一害!”
荀晋元一贯沉稳的脸,此刻也是压抑不住的喜悦之色,这哪里是两罐子糖,分明是他步步高升的踏脚石啊!
他透过那两个罐子,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身着朱红官袍,站在群臣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过师爷的声音很快将他拉回现实:“东翁,事关重大,只怕要将那沈寡妇唤来,问上一问了!”
荀晋元点点头,将桌上的冷茶一气喝下,才勉强将满腔的火热给压制了下去。
又深吸了一口气,才冲着师爷自嘲道:“之前还和先生说,本官早就看淡了,一切都听天由命!没想到今天就打脸了!看来本官还是修炼不够,还未曾死心呢!”
师爷忙道:“东翁何必如此妄自菲薄?老朽是知道东翁一片为国效力,忠君报国之心的!之前是时机不对,东翁才难以施展拳脚!如今时来运转,东翁正可借此机会,大展宏图!何出此言?”
又说了无数劝解之言,荀晋元这才就是下坡,点点头:“先生所言极是!倒是本官一时自误了!”
一面就吩咐人去将沈佳言带到书房来。
徐夫人亲自带着沈佳言到书房,董嬷嬷留在书房外头的院子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沈佳言见了县令自然要行礼,才拜下去,就被徐氏笑盈盈的给扶着起来,口气亲热的嗔怪:“何必如此见外,快坐下说话!”
县令荀晋元也点头,示意沈佳言坐下。
沈佳言也不客气,在下首坐了,等着荀晋元的询问。
果然,荀晋元先是问这糖确实是她自己熬制出来的吗?得到肯定答案后,一连串的问题就几乎是喷涌而出。
从这糖熬制的原料,到步骤,再到成本,然后是她如何知道能用甜菜根熬糖,再到这法子可有别人知道?
一堆问题如狂风暴雨一样砸向沈佳言。
换做一般人,都要被荀晋元给问傻了,这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完全没有让人思考的机会,只能凭借本能来回答。
沈佳言早有准备,将荀晋元问的这些问题,在心中已经打过无数草稿了,问得快,也答得快,毫不迟疑。
等到全部问完,荀晋元和旁边师爷的神色都缓和了下来,看着沈佳言的眼神,十分热切。
最后,荀晋元才问:“这样的好东西,你可知道,若是你自己拿来开作坊,然后贩卖出去,那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你怎么会想到献给本官?”
沈佳言露出一个苦笑来:“大人想必已经知道民妇的身世了,娘家不容,婆家不亲。民妇的男人死在边疆,连尸骨都没找回来,我跟三个孩子,说是下乡去给他守孝,实际谁人不知道,乃是被婆母赶出家门?在乡下一年多,日子过得苦,几乎没熬下去!三个孩子还差点被拍花子给拍走了!若不是得大人拯救,我们一家四口只怕早就到地下去了!”
“民妇虽然蠢笨些,却是真感激大人和夫人的大恩大德,有了大人和夫人的赏赐,我们一家子如今的日子好过多了!弄出这梅花雪糖来,民妇也有自己的私心,这样的好东西,民妇是留不住的,倒不如献给大人,若能帮到大人一二,以大人和夫人的慈悲心肠,想来也不会亏待民妇一家子。”
沈佳言说得坦坦荡荡,倒是让荀晋元松了一口气。
这样大的功劳,若是白给自己,荀晋元还觉得烫手呢!这天下可没有凭空掉馅饼的好事!
可沈佳言说得清楚明白,也是知道自己留不住,所以献给自己,让自己处理,她在后头得些好处,这也就说得过去,也符合沈佳言的身份。
那心里最后一点疑虑才算彻底消去了。
第200章 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
自然是满口答应,若他得到方子,亲测试验后没有问题,自然不会亏待沈佳言。
沈佳言也就爽快的口述了方子,还有所需要的器具,师爷持笔将方子和器具一一记录了下来后,又重复了一遍,没有任何遗漏,这才递给了荀晋元。
荀晋元看了看,就吩咐师爷,先去置办炼糖需要的各色器具,又让去全县打听,还有何处有甜菜根,一并都收购回来。
师爷领命而去。
留下荀晋元,十分和气的跟沈佳言商量,让她在县衙住上几日,以防万一,需要在一旁看着,要炼制出第一批梅花雪糖来,再送她回去。
沈佳言知道,这说是商量,实际就是命令,只得点头。
不过她也说了,她这次到县城来,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慕家长子一起来的,若是她留在县衙,那慕天泽见不到人,恐怕会担心。
又说,家中还有炼制出来的数百斤糖,只有家中长女和幼子看守着,逗留时间长了,恐怕会出意外。
而且他们两都在县城,恐怕家中子女担忧。
求荀晋元派人去乡下将家中的糖都给搬运到县衙来,也跟家里人带个口信,说他们有事要在县里耽搁几日,迟些日子再回去,不要担心云云。
荀晋元哪里有不答应的,先是吩咐人去客栈将慕天泽接来,然后又安排人,打算等慕天泽接到之后,让他们母子见上一面,说说话,然后让慕天泽带人去东光村,将那些糖都给搬到县衙来。
这边徐氏就带着沈佳言出来,让董嬷嬷给她安排了一个安静的小院子里暂时住着,还拨了一个小丫头专门伺候她。
没多久,慕天泽就被人接到了小院子里。
那小丫头十分识趣,给两人上了茶水点心后,就退了出去,留下母子二人说话。
慕天泽心里本来是慌张的,突然来人,自报身份说是县令夫人派来,接他去见沈佳言的,第一反应是难道沈佳言那边出了岔子?
不过看来人态度还算和气,心里忐忑跟着人上了马车,路上一直提着心。
直到真到了县衙后院,见到了沈佳言,他才放心下来。
此刻屋里只剩下两人,沈佳言也不多说废话,不知道是不是一会县令那边就派人来要慕天泽带路回村里去。
因此只低声将自己跟荀晋元达成的协议,跟慕天泽一一分说了,让他心里有个数。
最后又叮嘱道:“这事情事关重大,县令大人那边虽然暂时相信了我,可心中未必没有疑虑。听说我们家中还有数百斤的糖,估计会怕夜长梦多,也怕我们是不是背地里有人做了手脚,估摸着很快就会来让你带路回家去。”
“这是西厢房的钥匙,你带着人到家后,别的都不要多管,任由他们将所有的糖搬走就是了。然后你也不要来县城了,直接留在家里。我这边等县令他们收到甜菜根,炼制出糖来,自然就能放我离开了。”
慕天泽哪里肯只让沈佳言一个人在县城,真要出了事,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当然,若是真出事了,他留在县城好像也没什么用,可,总归离得近一点,说不定还有办法呢?
不过他也不直接反对,反而三言两语,就将他去见了大嘴,得到了沈家和慕家最近的消息都一一告诉了沈佳言,就连他对大嘴他们的考虑也没有隐瞒。
“我是想着,大嘴那十来个人,别的不说,还算讲义气。其中一个断了腿,换做别人早就丢到一旁不管死活了,他们还一直照顾着他,想法子挣钱给他抓药。虽然法子不好,尽做些坑蒙碰瓷的事情,可对兄弟的心倒是难得赤诚。”
“不若趁着这机会收服了他们,让他们签下卖身契也好,还是别的也好,总归比请外人来帮忙的强!咱们家这个炼糖的作坊,不管县太爷怎么决定,这作坊肯定不能荒废了!明年还得炼糖吧?拿捏了身契,也就不怕了!所以,我带着县太爷的人回村将糖运出来,留在县城,也看看大嘴那边的情况,再做区处。娘,您觉得呢?”
沈佳言不觉得!
她只觉得慕天泽这小子真的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这心性手段,一般的大人都比不过。
无人教他,他好像天生就会这些,不知道是不是他亲爹那边的遗传基因。
这也就是还年纪小了,要是年纪再大些,经历事情多一些,城府会更深,算计起人心和人性来,恐怕更是厉害。
再过几年,恐怕她也压制不住这小子了。
不过沈佳言也没在怕的,再过几年,恐怕慕天泽自己都不甘居于人下,要想着法子的离开她这个礼法上的后娘呢。
沈佳言自己也没什么雄心大志,只想着好好赚钱,如今算是攀上了县令这根粗大腿,好好抱紧了,后半辈子就在这小县城里,悠哉乐哉的过一生也就是了。
她既不想经历什么宅斗,也不想经历什么宫斗,更不想被牵扯到奇奇怪怪的恩怨情仇中去。
因此对于慕天泽问她的想法,只回了一句:“你办事我放心!你心里有数就好,只一条,不管做什么事,多想想,不要牵累家里就好。”
其实她想说的是别连累她就好,话到了嘴边到底修饰了一下。
一种被认同的喜悦,让慕天泽的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娘,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沈佳言的话,他也听进去了,知道她这是心疼他还有弟弟妹妹,怕出了事,无人再照看弟弟妹妹呢!
说完正事,慕天泽就要将卖糖的钱交给沈佳言。
沈佳言想了想没收:“这银钱先放在你那里,如今我在这里轻易不得外出,也没有用钱的地方。倒是你们在外头,若有个什么,身上还是要有银钱傍身的好。”
慕天泽听了这话,也就将银钱收了回去,正要问沈佳言,不说那十斤梅花雪糖,和琥珀晶了,家里这数百斤的糖,真的要就这么拱手交给县太爷,一文钱都不要吗?
才起了个头,外头丫头已经进来说前头大人派的人来,要请慕天泽出去。
一听就知道荀晋元已经安排妥当,只等慕天泽带路了。
慕天泽只好将剩下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第201章 不要命了?
这事耽搁不得,沈佳言示意慕天泽不要耽搁,速速启程为妙。
慕天泽只能压抑下内心的想法,跟着人出去了。
到了县衙外头才发现,这打头的居然是熟人,于柱子不是?
想来县太爷也是思量着于柱子跟慕家相熟,又曾经去过东光村,由他出面,倒是正好。
于柱子看到慕天泽,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毕竟之前县太爷已经跟他交代过了,让他带着慕天泽回东光村,然后将东西带回来就是了。
至于什么东西,县太爷没说,于柱子自然也不敢问。
此刻见到慕天泽了,到底是有几面之缘,又是沈佳言的继子,就忍不住打听了两句:“我们大人让我送你回来,然后有东西带回来,还说需要马车?你给叔叔透个底,大概是什么东西,需要几辆马车?”
慕天泽想了想,家里剩下的糖还有几百斤,主要是没东西盛放,都放在缸里。
若是全部带走的话,总不能连缸都搬走吧?凑在于柱子耳边嘀咕了两句,于柱子一招手,一个衙役就走上前来,吩咐了两句。
没多久,那衙役就带着人,赶着两辆马车,马车上装着四五个大肚坛子过来了。
于柱子一挥手,马车停下,大家都上了马车。
能被于柱子带着出门办差,还是办县令大人亲自交代的差事,自然选的都是于柱子的心腹或者交好的人,一共有三四个。
嘻嘻哈哈的上了车,仗着跟于柱子眼熟,又看到慕天泽在后头,忍不住就开玩笑:“我说班头,我们这是办啥差啊?怎么还带个孩子?”
于柱子瞪了那人一眼:“闭嘴,不该打听的少打听!”
那人捂住了嘴,没一会又凑了上来,小声的问:“班头,不是说咱们是给大人办私事吗?这不会是大人后院的那点子事情吧?”
说着还朝着慕天泽那边看了一眼。
于柱子一拐肘拐在了那人的胸口,当下痛得说不出话来。
这才冷下脸呵斥道:“不要命了?大人的闲话也是你能说的?再说了,这小子难道你真没认出来?这是上次拍花子案中被拐走的那一家四口中的大儿子,你眼瞎啊?”
那人揉揉眼睛,不置信的又打量了一番慕天泽,好半日才惊叹道:“班头,你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都说女大十八变,没听说这半大小子也一天一个样的?这小子才几个月,怎么就窜这么高了?咋比我家那泼了粪水的白菜长得还快?”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当初看这慕家小子,虽然年纪不大,看着也斯文,只是怎么看怎么心里不舒服。
这大半年过去了,再看这慕家小子,斯斯文文的,也不说话,虽然穿得寒酸了些,可浑身上下那气派,倒是跟往日看到的大人家的大公子有些相似,不然他怎么会误会?
慕天泽又不聋,坐在一辆车上,挨得这么近,将两人的话都听到了耳朵里。
不管是那人怀疑他跟县令是不是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他长得比泼粪水的白菜还快,都没让他动容,只默默地掀开车帘看着外头。
马车的速度比人走路快,很快就拐过了几个路口,往出城方向而去。
转角出,慕天泽看到了大嘴和他手下几个兄弟,正弯腰站在一个壮汉面前,低声下气的不知道在说什么,然后被壮汉一巴掌给扇倒在地。
跌倒后,脸的方向正好朝着街上,抬头间,正好对上了慕天泽的视线。
大嘴抹了一把嘴角破皮流血的地方,死死的看着慕天泽所在的马车,自然也就看到了于柱子和他旁边的人,忍不住眼神一缩。
想起当日似乎听慕天泽说过,这县太爷新提拔的于班头是他家世交,当时他虽然面上没说,心里还笑话过慕天泽,在扯虎皮拉大旗。
看他穿着不过是个乡下的小子,还靠卖山菌子挣钱呢,真若是跟于班头沾亲带故,要打听个什么事情,还用得着他们?
只不过为了慕天泽的赏钱,闷在心里不说罢了。
今天居然亲眼看到了慕天泽和于班头在一起,坐着一辆马车,难道,难道他们真的关系不错?
不过很快大嘴就没空想这个了,一阵狂风暴雨一般的疼痛袭来,他只来得及抱住头,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县衙的马车跑起来比那些车马行的要快些,一行人赶到东光村的时候,天已经要黑了。
慕家小院子的大门紧闭着,隔壁朱家的门倒是开着,隐约还听到说话的声音,没一会子白氏就从朱家出来,正要到慕家这边来,就看到两辆马车情悄悄的,就停在了慕家门口,四五个穿着差服的官差下来,顿时唬了一跳。
这是出啥事了?怎么呼啦吧的来了这么多官差?
白氏腿都软了,扶着门,声音都打哆嗦:“当,当家的,快,快来,不,不好了——”
朱家人此刻大部分都回屋歇息去了,如今天一黑风一起,就有些凉了,谁也不乐意在院子里吹冷风。
也只有朱老大,因为自家婆娘应承了沈寡妇,要去陪几个孩子,所以留在最后,正要关门呢。
听自家婆娘这声音,都抖成筛子了,忙拉开门闩,探头出来一看,饶是他这么个大男人,腿也开始软。
勉力扶着白氏:“娃他娘,这,这是怎么回事?”
白氏哪里晓得。
夫妻俩你扶着我,我扶着你,大气都不敢出,只往这边看着。
就看到最后还从马车里跳下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不是慕天泽是谁?
再看慕天泽上门敲门,慕家的院子门没一会子就打开了,那几个差爷跟在慕天泽后头就进去了。
白氏和朱老大两人互相看了看,主要是看那几个差爷倒是有几分面熟,倒好像是见过似的。
于是夫妻俩壮着胆子,蹑手蹑脚的往慕家院子这边蹭,才蹭到一半呢,全氏洗漱好了,正从家里走过来,拐过一个弯,就绕到了慕家门口这条道上,抬头就看到白氏和朱老大那做贼一般的模样,忍不住就喊道:“你们俩这大晚上的干啥呢?这两架马车谁家的?是不是沈家妹子回来了?”
这一声,将院子里的人惊动了。
第202章 睡不着
院子门本来就没关,听到外头的动静,慕天泽走出来,冲着三人笑了笑,只道:“几位官爷到我家里办点私事,这一直赶路没来得及吃饭,还要劳烦两位婶子帮忙做点热乎的,朱家大伯也劳烦您进来陪几位官爷说说话?”
白氏和全氏一听,自然满口答应不提。
就是朱老大,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个体面,能跟衙门的差爷说话,搓着手,憨笑着答应了。
灶屋里,有白氏和全氏,还有慕玥帮忙,忙得热火朝天。
外头,大壮听了慕天泽的话,又跑到里正家,将里正和李狗蛋的爹给请了来。
里正虽然不知道这大晚上的,衙门的差爷跑到慕家来有什么私事,可看这架势,就知道慕家跟差爷的关系不错,自然乐得搭话,套个近乎。
没多久,白氏和全氏就忙活出了一桌子吃食。
因为时间紧,倒是来不及大鱼大肉,捡那最简单的来,下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面条。
炒得鸡蛋山菌子的臊子,浇在面条上,又香又浓,这样的天气吃一碗,浑身又暖和又舒服,一天的疲乏似乎都减轻了。
于柱子和几个衙役也没什么可挑剔的,这么晚了,能整出这么一锅面条来,已经很不错了。
稀哩呼噜的填饱了肚子,里正看着这一院子小孩和女眷,倒是想安排于柱子和几个衙役到村子里其他家去住,被拒绝了。
于柱子虽然不知道要他们来慕家搬运何物,可既然派了他们兄弟好几个来,自然是很看重的。
这东西既然在慕家,那他们怎么可能离开慕家?自然要守着才是。
慕天泽忙道,那就要委屈于柱子和其他几个衙役,就在他和小弟隔壁的房间里挤上一挤了,那边房间里新盘的炕,躺四五个大汉也没问题。
至于慕玥就带着慕天润到上房盘了炕的屋里去睡,他和大壮挤一晚上也就够了。
里正见安排的没啥问题,又看于柱子几个的意思,也是不会离开慕家的,也就不多讨人嫌了。
天都黑透了,他们也不好多逗留,索性就都回家去了。
灶屋是大壮收拾的,收拾完后,还烧了一大锅热水,让于柱子他们洗漱了一下,又打了热水让他们烫脚。
一个个浑身暖洋洋的,那困意就来了,爬上炕去,没多久就鼾声震天了。
慕玥是女孩子,早就带着慕天润锁上了她往日住的房间,搬到了上房隔壁盘了炕的屋子里。
慕天泽有些睡不着,问了问大壮家里的情况。
听大壮说,也不知道是白氏嘴巴严,没跟朱家人透漏,还是朱家人知道事关重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往外传风声,反正没人问他们关于糖的事情。
只问沈佳言和慕天泽又去县城里干啥。
大壮只装糊涂,说他是下人,哪里知道这个,就含糊过去了。
慕玥带着慕天润只不出门,加上白天门都是关着的,也不好敲门来问,倒是还算清净。
慕天泽听了,放下心来后,只觉得睡意一阵阵袭来,实在撑不住了,只叮嘱大壮夜里警醒些,就沉沉睡去了。
这一夜,东光村里不少人都睡不着。
隔壁白氏翻来覆去,折腾的朱老大也睡不安稳,索性爬起来,将朱老大也揪起来,小声的问:“当家的,你说,那些差爷来,是不是冲着沈家妹子的那些糖来的?”
朱老大因着今日跟那些差爷说了不少话,也兴奋得睡不着,他那日就听自家婆娘说过隔壁慕家的事情,因此嗡声嗡气的道:“你都说了,隔壁沈寡妇去县城就是为了将糖和方子孝敬给县太爷的,这慕家老大都带着差爷来了,自然是事情办成了!”
白氏吞了吞口水:“那么些糖,我估摸着也有几百斤呢,那沈家妹子也是个舍得的,居然就这么全都献给县太爷了?那可不少银子呢!换我,我可舍不得!”
朱老大嗤笑:“人家不舍得,怎么能攀上县太爷?这才是那沈寡妇的聪明之处呢!自己护不住,索性就不要了,送给县太爷做个人情,县太爷手指头缝里漏一点给她,就够他们一家子过活了!”
想了想又道:“那沈寡妇聪明的很,你那点子小心思压根瞒不住她。以后你老老实实的跟人家好好相处,日子长了,好处在后头呢!你看看如今,这满村里,就你跟狗蛋他娘两人入了她的眼,得了多少好处了?”
“以后她攀着县太爷,咱们攀着她就是了!”
白氏点点头,深以为然。
想了想,忍不住道:“那可先说好,到时候万一外头那起子嘴欠的,说咱们给一个寡妇当狗腿子,捧人家臭脚什么的,你可别恼!”
朱老大一把将白氏搂在怀里,热哄哄的嘴凑上去啃了一口,才笑道:“能得实惠好处就行!管那起子小人说什么?他们说得越欢,就越是嫉妒!若换做他们有机会攀上,只怕早就抱着不放了!”
“还是我婆娘厉害,当初那沈寡妇不显的时候,你就跟她关系不错,咱们这家里,可都是靠着我婆娘能干,才有今天呢——”
说着那手就不规矩起来。
白氏嗔怪的推了他几下,也就任由朱老大施展去了……
里正回到家,点着灯也不睡觉,只在床边,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袋。
心里越想越是没底,这沈寡妇一家,真是越来越不好把控了!前些日子在村里搞出那么大动静来,也没人来跟他说一声,到底是在做啥,然后就悄没声的去了县城。
如今还带回来几个差爷,这是要干啥?还将不将他这个里正放在眼里了?
可要他去责问,他也没这个勇气和胆量。
不过好在今天他跟那几个差爷还算说得到一起去,明儿个,明儿个一大早,他得让家里的婆娘做几样好吃的,去再跟那几个差爷套套近乎,打听打听情况才行。
才想到这里,被里正吵醒的里正婆娘,一枕头丢过来:“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唉声叹气的,你不上床睡觉,你搁那里上坟呢?要么睡觉,要么滚到外头去——”
第203章 我在家在
这一声吼,唬得里正手里的烟袋锅都掉了不说,连院子里的狗都吓得一跃而起,冲着空无一人的院子,一顿嗷嗷,把一家子都给惊醒了。
里正慌忙接住了枕头,又冲着窗户外头吼了两句狗,好歹把狗给吼得夹起尾巴,躲到角落去消停了。
这才嘀咕着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
更不用说大壮了,听了慕天泽的话,几乎一夜都没合眼,就听着外头的动静。
一点风吹草动,风吹得院子门响,都要爬起来看一看才放心。
一直到天蒙蒙亮,听着外头都有早起的村民去放牛的声音,这才放松自己,靠着炕合眼眯了一小会。
一大早,李家,里正家,朱家都不约而同的暗下功夫,把自家平日里都舍不得吃的面,鸡蛋都拿了出来。
尤其是里正家,真是下血本,早起现宰了一只鸡,剁成小块,拿秋天最后一茬的秋辣椒生炒了半锅,又沿着锅沿贴了一圈的饼子。
馋得里正家的几个小孙子,围着那灶台打转,口水止都止不住。
就是大人,闻着这香,也忍不住直咽唾沫。
紧赶慢赶的,赶在天亮后,里正端着大半盆子鸡,还有一小筐子贴饼子,就往慕家赶。
到了慕家门口,和李狗蛋他爹,朱老大三人汇合了。
互相看了看对方,脸上笑嘻嘻,心里mmp,暗骂对方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要脸皮的上赶着讨好差爷来了。
里正到底见识多,脸皮更厚些,楞了一下后,就若无其事了。
嘴里还道:“这差爷到咱们东光村,我身为里正,好生招待他们,就是我份内之事!你们这么客气做什么?还怕我不舍得不成?”
一面就看对方送了啥好吃的。
踮脚一看,哟嗬,都下了本钱了!
李家送的可是白面馒头,配着肉末炒笋干;朱家更有心机,一大早的居然包了饺子,热气腾腾的,一看就是刚出锅呢!
太过分了!
三人心里一边骂对方,一边都不退让的,挤进了慕家的院子。
于柱子和几个衙役,睡到这个时候刚起来,正在井边打水洗漱呢。
灶屋上头的烟囱里正冒出烟来,慕玥刚开始做饭。
见里正他们三人送来这么些东西,慕天泽忙和大壮抬出来饭桌,就放在院子里,将三家的饭菜都摆上去。
三个人嘴里还尤自谦虚:“几位差爷,这乡下没啥好东西,昨日差爷到的仓促,怠慢了几位,今儿个,让几位差爷尝尝我家婆娘的拿手生炒小公鸡,不是小的自夸,这味道十里八乡都是这个——”
那个说:“我家婆娘见差爷好像喜欢吃山菌子,今儿个一早,特意包了山菌子的饺子,几位差爷尝尝?”
李狗蛋他爹也不甘示弱:“差爷尝尝我家的白面馒头配上肉末炒笋干,香香辣辣的,最是开胃了——”
于柱子几个偶尔下乡,这样的场面是见惯了的。
也不客套推辞,叫上他们三个,加上慕天泽,就围着桌子捡着自己喜欢的吃起来。
大壮早上眯了一会后,就起来,去山洼里割了一大筐青草回来,这个时节,也只有这些山洼水边,还有青草,别的地方草都开始黄了。
搭配着干草,将外头草棚下的两匹马给喂饱了。
等他再进院子,于柱子他们早就吃好了,慕玥的早饭也做好了。
在灶屋里,三人随便凑合了一点。
外头,慕天泽已经打开了西厢房,将昨日买的那几个大肚的坛子,拿干净的布擦了,才带着于柱子和几个衙役拎着坛子进去了。
里正心里抓心挠肺一样的想跟着进去,可看于柱子他们的架势也不敢,又舍不得走,只在院子里站着,踮着脚侧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先是听到了几个衙役的一声惊呼,然后很快就没了声响。
偶尔从里头传出来,好像什么碰到了的沉闷的声音。
好半日的功夫,才看到西厢房的门打开,几个衙役抬着先前搬进去的几个大肚的坛子出来了。
这一个坛子大约能装一百来斤的东西,四五个空坛子是当着他们的面搬进去的。
出来的时候,两人抬着一个,看着就知道那坛子里装满了东西,而且衙役们脚下都十分的小心,看一步走一步。
小心翼翼地将几个坛子抬上了马车,于柱子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示意慕天泽将西厢房又锁上了,这才当着大家伙的面道:“你们的心意,我都看到了,回去后,一定会据实向大人禀告!这西厢房,在你娘没回来之前,就不要打开了!任何人都不许进!听到没有!”
慕家兄妹连忙点头应是。
于柱子还不放心,看了他们要搬运回去的东西后,他才知道这一趟差事,是多么的重要。
也是托赖了沈佳言之故,不然只怕这差事是轮不到他了。
所以他得办好了!办得一点差错都没有才行!
因此还吩咐里正,从今日现在起,这慕家院子里除了他们慕家的人,任何人都不许再进来,更不许接近西厢房,不然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被抓到大牢里去。
里正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他并不傻,脑子多转一下,就猜到了,估摸着和前一段时日沈佳言买甜菜根,然后家里天天飘着糖味有关。
那坛子里装的东西,肯定很重要,不然不会让几位差爷这么郑重。
心里越发对沈佳言忌惮了一些,不过面上不显,恭恭敬敬的答应了。
于柱子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就要出发回县城去。
被慕天泽拦住了:“于叔,带上我一起回县城,我跟我娘说好了的,若是有什么地方我娘不适合去的,我去就没事了!”
于柱子犹豫了一下,想想他这一趟差,都是托沈佳言的福,也就不好拒绝了,点了点头,让他快收拾收拾,就好上马车。
说着他们都出门上了马车,里正他们也不好呆着,于柱子的话还在耳边呢,只好跟着出来。
慕天泽飞快的收拾了两件换洗的衣裳,又喊过来大壮和慕玥,交代他们守好门户,又给慕玥塞了一块碎银子,让她有什么需要用钱的,不要舍不得。
又让他们好好在家等消息,等他们从县城回来。
慕玥点点头,接过了银子,很有大人样的道:“哥,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我们在家等娘跟你回来!我在家在——”
第204章 小乞丐
慕天泽嗤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头发,又摸了摸慕天润的头,让他听慕玥的话,才转身上了马车。
等马车走远了,里正看了看慕家留下的这小猫两三只,叹口气,只得拉过大壮叮嘱了几句,让他好好护着慕家姐弟,又让隔壁的朱老大和白氏多照看些,这才回家去了。
全氏也交代,说万一有事,就去他们家喊人,每天让李狗蛋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跟李狗蛋说就行了。
白氏一笑,“狗蛋他娘,我家就在隔壁呢,有啥事,他们在院子里喊一声就听到了!何必那么麻烦!”
全氏瞪她一眼,这沈佳言还是她带着白氏认识的呢,如今倒是借着住在隔壁的便利,跟慕家关系更亲热了些!
慕玥看全氏和白氏这模样,头皮就发毛,可不敢掺和到里头,指了一个借口,就带着慕天润转身进了院子,将门给关上了。
只说慕天泽这边,一群人除了在镇上买了点烙饼,又灌了几壶水,一路都不敢停歇。
紧赶慢赶的在傍晚,将马车赶到了县衙后门口。
县衙后门口早就有人等着了,不是别人,正是县太爷的师爷。
他早就等候多时了。
见马车一到,一边示意人去将那几个坛子搬到里头去,一边就对于柱子一行人表达的慰问,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他们的表现县太爷都看在眼里,以后自有封赏。
于柱子几人等的就是这句话,知道自己的辛苦被上司看在眼里,还有什么可说的?
纷纷表态不辛苦,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只管交给他们兄弟就办就是了。
寒暄了半日,于柱子就十分有眼色的带着人告退了。
慕天泽进了城,就让于柱子把他放下了,说自己还住在原来的客栈,若是有事直接去寻他就是了。
于柱子知道慕天泽这是避嫌,也就爽快的答应了。
慕天泽一下马车,没走多远,就有两个小乞丐追了上来,口称说他们的老大,大嘴请慕天泽过去有要事商量。
慕天泽神色一动,他要求下车,就是在城门口看了两个小乞丐,探头探脑的,一直在看着入城的人。
回想一下昨日,他坐在出城的马车里,被大嘴看到那一幕,心里就有了数。
不过面上还是露出惊讶之色,只说天色已晚,他要先去客栈投宿,有什么事情明儿一大早再说。
两个小乞丐露出焦急之色来,似乎想将人直接拖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还是忍耐了下来。
好说歹说半天,也没劝动慕天泽跟他们去见人,想生气又不敢,想放弃又不甘。
纠结了半日,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只跟在慕天泽后头,亦步亦趋,生怕人跑了似的。
慕天泽浑然没将他们当回事,大大方方的进了客栈。
那两个小乞丐不敢进去,只在外头徘徊,不时的踮脚探头往客栈里头看。
被小二看到了,脸色一沉,小心的问慕天泽,是不是惹到了什么麻烦?要不要他出面去将这小乞丐赶走?
要知道他们开客栈的,自然还是有几分人脉的,加上慕天泽可是他们的老客户了,年纪又小,加上身世可怜,怎么都要多照看两分。
慕天泽谢过了小二代好心,只说不必理会,他心里有数。
小二也就不多说了。
慕天泽将衣服之类的放到了房间,又洗了一把脸,慢慢吞吞的下得楼来,叫了一碗面吃。
外头两个小乞丐只剩下了一个守在外头不肯走,另外一个不见了踪影,应该是回去通风报信去了。
等慕天泽吃完,大堂里已经点了烛火,外头的铺子都已经关门了,路上的行人也渐渐稀少,人人脚步匆匆,都想快些赶回家去。
店小二将两盏气死风灯点燃,挂在了门口屋檐两边,看了看天色和对面还没走的小乞丐,将大门关上了。
这一夜,慕天泽几乎都没睡着,脑子里兴奋得不行,逐字逐句的琢磨,明儿个见到大嘴他们,要怎么说话,怎么让他们死心塌地,自己送上门来求自己收留。
直到觉得应该没有问题了,才囫囵裹着被子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外头热闹了起来。
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衣裳,慕天泽慢吞吞的出了客栈的大门。
从天亮就守在门口,身上的头发衣裳都被露水打湿的小乞丐冲了过来,态度比昨天更谦卑恭敬了些:“这位兄弟,现在能去见一见我们老大了吗?”
慕天泽点点头,走到对面去,叫了一碗米粉,又要了一根油条,一碗豆浆,将油条撕碎泡在了豆浆里,油条刚泡到豆浆里,一半吸收了豆浆的醇厚,一半还保持着油条的酥脆,咬一口,那滋味真是绝了。
再来一口热气腾腾,浇了一层油辣子的米粉,米粉爽滑有弹性,里头的浇头大多是黄豆或者本地的饭豆子,煮了几乎一夜,绵软细腻,入口化沙,两口米粉下肚,那汗腾一下子就出来了,那叫一个痛快!
慕天泽吃的痛快,跟在他后头的小乞丐闻着那味道,忍不住直吞口水,肚子一阵阵的叫唤。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也就早上赶早来之前,喝了一瓢凉水,此刻浑身又冷又饿,风一吹,浑身都哆嗦起来。
若是之前,他说不定还能厚着脸皮跟慕天泽或者周围的食客讨要一点吃食。
可如今大哥说了,他们有事求着人家慕天泽,指望慕天泽能搭救他们一干兄弟的性命,所以一点都不能怠慢。他就缩手缩脚起来,生怕哪一句话说错了,让慕天泽生气,那他可就是罪人了。
因此他只抿了抿唇,尽量不着痕迹的往后腿了几步,少闻着一点香味,也许会没那么饿吧?
慕天泽吃完了早饭,看身后跟着的那个小乞丐态度还算老实,想了想,又多出了两个大钱,在隔壁摊买了四个二合面的大馒头,刚从蒸笼里拿出来,冒着热气,拿干荷叶包着,丢到了小乞丐的怀里。
这小乞丐叫虎子,怀里突然多了一团热气腾腾的馒头,一下子都没回过神来。
直到听到慕天泽让他吃,楞了一下,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第205章 命就卖给你了
更咽的谢过了慕天泽,抓起一个馒头,就往嘴里塞,馒头刚出锅,烫得很,他却跟感觉不到一样,大口的咬着,咀嚼两下就梗着脖子拼命的往下咽。
生怕迟了就没有了!这是他们做乞丐的本能!东西只有吃到自己肚子里,才是自己的!
恶狠狠的吃掉了两个馒头,虎子犹豫了一下,肚子还没吃饱,身上已经暖和多了。
被这两个馒头唤醒的食欲,让他颤巍巍的手,又抓向了第三个馒头。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到底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将那干荷叶将剩下的两个馒头胡乱的一裹,揣到了胸前。
再看向慕天泽的眼神,就忍不住的带了一点亲近和感激。
也不敢多说话,恭恭敬敬的在前头带路。
跟着虎子绕了好半天,慕天泽发现,这不是去前几天去的那个院子的路。
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们又换地方了?”
虎子露出一个苦笑来,点点头:“曹家的人找上门来了,要老大把那天欺负曹家女眷的兄弟交出来,老大讲兄弟义气,不肯交人,曹家那边打听到了咱们的住处——”
后面的话没说,但是慕天泽已经明白了。
曹家出手,这院子他们肯定是住不下去了,就是不知道他们被曹家逼到哪里去了?
又绕了一个大圈,越走越荒凉,这一块已经接近河道,荒草衰败,断壁残垣,大白天的都感觉到有些凄惶。
虎子带着慕天泽停在了一处被荒草和灌木老树围绕的破院子面前。
进去一看,才发现这破院子虽然房屋都倒塌的差不多了,唯有中间的堂屋勉强还算完整,墙已经裂了好几条大口子,屋顶也破了好几个大洞,可也勉强能遮风挡雨了。
屋子里避风不漏雨的角落里,铺着稻草,上头躺着一个人。
中间拢着一堆火,火上吊着一个瓦罐,烧着水,两个半大的乞丐在旁边照看着。
看到虎子带着慕天泽进来,两个半大的乞丐都露出惊喜之色来,一个手足无措的站着,一个倒是机灵,忙扑到稻草堆边,“老大,老大,那冤大……呃,你找的那位小兄弟来了,你快醒醒——”
慕天泽面无表情的看过去,别以为他没听出来,刚才这人是喊他冤大头是吧?
很好!一会子就看看,谁才是冤大头!
虎子一脸尴尬,瞪了那说漏嘴的兄弟一眼,苦着脸解释:“那啥,我那兄弟是高兴,嘴秃噜了,他们老家管小兄弟叫冤大呢!”
慕天泽嗤笑一声,他看起来像傻子吗?
冷冷的道:“你咋不说他们老家,管爹叫冤大头呢?”
虎子摸了摸鼻子,将怀里的两个馒头掏出来,递给站在一旁的那个小乞丐,让他将馒头掰成小碎块,放到瓦罐里煮成糊糊,这样大家都能吃上一点。
那边大嘴被连扯带喊的,生生给摇醒了。
睁开肿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眯着看了大半天,才认出来慕天泽。
吃力的让人扶着半坐了起来:“慕大兄弟,让你看笑话了——”
慕天泽懒得废话,直接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大嘴叹了一口气,看看自己和一干兄弟如今狼狈的模样,再看慕天泽一脸你不说我就要走人的模样,也不敢再卖关子了。
如今这个时候,他们这些人能指望的就是慕天泽了,这救命稻草要是不抓住,他们这一帮子人,只怕真活不下去了。
舔了舔干枯的嘴唇,大嘴老老实实的开了口。
原来,那日被他手下三个兄弟碰瓷的主仆俩,还真是曹家的女眷。
而且还是曹家这一代唯一的闺女,平日里如珠如宝的养着,也不知道那日是怎么了,带着个小丫头就跑了出来。
虽然没受什么实际伤害,可回去后,那曹家姑娘的小丫头添油加醋的跟曹家主子一说,那不就捅了马蜂窝了么?
曹家手段了得,当天晚上就打听到了他们落脚的地方,让人传话,将那三个兄弟给交出去,任由曹家处置,这事就算了,不然他们这十几个人,都不要想在长阳县混下去。
大嘴自诩为老大,自然要护着手下的兄弟,也知道这三个兄弟交出去,轻则小命去了半条,重则回不来了。
他想方设法的托人,想跟曹家那边解释一番,结果他这边还没放弃呢。
那三个知道闯祸了,又知道曹家不好惹的兄弟,趁着大家都慌乱一团无人注意的时候,倒是偷偷地跑了……
他们这一跑不要紧,大嘴拿什么交代?在外人眼里看,只怕是大嘴将他们藏起来了!这是执意要跟曹家作对啊!
大嘴没法子,硬着头皮去了曹家,想解释一番,他实在没有将人藏起来,求曹家高抬贵手放过他们一码,或者,放过他手下的兄弟,他任由曹家处置。
然后他就被曹家人教训了一顿,头肿得像猪头,身上没一处好的,吐了血才被丢在街边。
天黑才被其他乞丐偷偷摸摸的给抬了回来。
以前的那屋子也不能呆了,那院子如今已经成了城里另外一帮子乞丐的落脚之处了。
那帮子乞丐里,有往日跟大嘴有几分交情的,偷摸的跟他透露了消息,说曹家那边放话了,说大嘴要是将人交出来,就饶了他,不然他和他手下的那一干小乞丐,一个都别想跑。
不过又说了,若是大嘴手下的兄弟,能弃暗投明,或者能给曹家提供消息,他们也能既往不咎。
曹家这话放出来,好些人就动了心思。
一夜之间,手下本来剩下不到十个人,又跑了五六个,剩下的就是他们四个人了。
这三个当初是大嘴救了他们的命,看大嘴这模样,真要丢下他不管,只怕就活不了了。他们可不是那狼心狗肺的白眼狼,记得大嘴的恩情,这个时候了还不离不弃。
大嘴醒来后,发现往日的兄弟跑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这三四个,都是平时最老实的几个,只会守着他发愁。
叹了一口气,硬是撑着吩咐一个人留下照看他,两个人去城门口去守着,若是看到了慕天泽,务必要请他来见上一见,说不得他们兄弟几个的生路就指望他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大嘴也就不遮掩了,直接道:“我知道兄弟你是个有本事的,我也不说那废话,若是兄弟你肯搭救我们一把,我们兄弟四个,以后命就卖给你了!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吩咐一声,要是皱一下眉头我大嘴就是狗娘养的!”
第206章 我们乐意的!
旁边的三个小乞丐这个时候也机灵了一把,跟着连连点头:“只要这位兄弟你能救我们兄弟一命,你以后就是我们的老大,我们以后都听你的!”
慕天泽心里一哂,慢条斯理的问大嘴:“我不太明白,你想让问怎么帮你们,搭救你们?”
大嘴心里早就打算好了的,听慕天泽这么问,以为他是同意了,忙道:“兄弟,你不是说你跟于班头是世交吗?能不能麻烦你跟于班头说说,求他帮着给曹家那边递个话!当初拦着他家姑娘讹诈的那三个人,真的已经跑了!跑那里去了,我确实不知情啊!求曹家高抬贵手,饶过我们兄弟!我们兄弟绝对不敢惹他们曹家的人!以后看到曹家人,都远远的躲开还不行吗?”
慕天泽凝神看了一下大嘴,不知道是他太天真,还是还瞒着自己什么,眉心一挑,问道:“好吧,按照你想的,我要是能帮上忙,让于班头跟曹家那边求情,放你们一马,然后呢?你们有什么打算?”
大嘴愣了一下,眼神中透过一点迷茫,还真没想过以后,也不敢想以后。
如今只求曹家能放过他们,就是万幸了。
此刻听慕天泽这么一问,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看到慕天泽那似笑非笑的模样,突然福至心灵:“以后,以后我们兄弟就跟着你混了!我们给你干活,跑腿,干啥都行,只要,只要能给一口饭吃,有个地方住,就再无他求了!”
其他三个小乞丐也点头不迭,如今这世道,他们年纪小力气不够,就算是想靠自己挣钱养活自己都困难,当小乞丐是迫不得已。
饥一顿饱一顿的勉强活着,时不时还要被成年的乞丐欺负一番,更不用说,乞讨的时候,遇到善心人也就罢了,遇到那不讲理的,或者喝醉酒的,讨要不到东西不说,轻则被痛骂一顿,重则被暴打一顿也都是白打,是无人替他们撑腰的。
他们能磕磕绊绊的活到现在,也是因着十来个半大小子抱团在一起,那些最喜欢欺负他们的成年乞丐也要掂量掂量。
若是只剩下他们三四个,就算曹家不找他们麻烦,继续当乞丐,那些成年的乞丐也不会给他们留一点余地的。
毕竟城里就这么些地方,少他们几个,别人就多了一点活命的机会。
若是这慕天泽能让他们有地方住,有饭吃,当牛做马也乐意的!
慕天泽这才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来,看来这大嘴还不算笨得没救。
当下才道:“若是需要你们卖身为奴呢,你们也愿意?”
大嘴和三个小乞丐楞了一下,不过大嘴马上就反应过来,嗤笑道:“什么为奴不为奴的,只要能吃饱饭,给人做奴才算什么,做牛做马都乐意!”
另外几个乞丐也附和:“可不是!我们之前还想卖身为奴呢,只可惜那些人伢子看着咱们就捏着鼻子绕着边走,说宁愿花钱去乡下买那些毛孩子去,也不要咱们呢!”
“还说咱们手脚不干净,真卖给主顾,要砸他们的招牌呢!呸,咱们虽然是讨饭的叫花子,可手脚干净的很,从来不乱动别人的东西好吗?”
……
倒是大嘴说完这句话以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只拉着慕天泽的衣角:“是,是要买我们为奴吗?我们愿意的!真的愿意的!”
一边说一边眨巴着他的眯缝眼,试图让慕天泽看到他的诚意。
诚意慕天泽没看出来,就看到了两条细缝,着实有些辣眼睛,忙避开了去。
沉声道:“你们说的这些事,到底只是一面之词,我也得回去打听打听,看曹家那边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不然以曹家为人,也不至于明知道你无辜,还死咬着你不放,说不定这里头有什么误会。”
“还有这想买下你们,只是我自己的一点私心,毕竟你们之前替我办事,还算伶俐。若真是个误会,我也不忍心看你们受罪。”
“只是这一下子买下你们三四个人,还要搭上人情,跟曹家那边赔罪,也不是我一个晚辈说一句话就能成的事情,我也回家跟我家长辈商量一下。”
“你们也考虑考虑,我家买人,一贯是只买死契!最起码二十三年是不会允许你们赎买的!若是你们一直忠心办事,以后也能允许你们赎买回家,你们若是能接受,我就回去求一求家里的长辈。若是不能接受,看在你们之前替我办事的份上,这里有一百钱,你们收着,买点吃的也好,买点药也好,咱们就此别过!”
说着就要掏钱。
大嘴和三个兄弟对看一眼,都到这个地步了,一百个大钱有什么用?能活命才是真啊!
拼命的表态:“不用考虑!我们乐意的!死契也乐意的!求大兄弟回去好生求求您那后娘,买下我们!我们吃得不多,也能干活!真的,什么都能干!”
慕天泽心里满意,点点头,起身走了。
虎子送着他走出了这一片,路上几次想说点什么,可看着慕天泽不动声色的脸,不知道怎么的,一句哀求的话就不敢说出口了,心里隐隐的还有了几分敬畏,这看着跟他们差不多年纪大小,之前他们还嘲笑慕天泽是冤大头,真摊上事后,才发现,人家比他们强上太多了。
几句话就定下了他们兄弟的生死,如今几个人的性命就托赖在他手上了。
谁还敢笑他是冤大头?
到了热闹有人烟的地方,虎子有不敢多呆,更不敢上街,就怕被那些成年乞丐抓住了欺负,只看着慕天泽走进人群里,他就急忙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嘴里还念念有词:“让你之前狗眼看人低!让你再笑人家冤大头——”
慕天泽自然是不知道虎子此刻的后悔和害怕。
他直接就往县衙后门而去,先是自陈了自己的身份,是沈佳言的继子,有事要见沈佳言,想托看门的门子往里头去带句话,能不能让她出来见一见。
一边塞给了那门子五个铜钱。
能在县令家做门子的,除了消息灵通,就是心眼灵活。
这门子自然知道,那沈寡妇如今可不得了,入了自家夫人的亲眼,留在后头院子里,说是要多陪夫人说说话呢。
第207章 偷听
听了慕天泽这话,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捏了捏手里的铜钱,虽然不多,可看慕天泽这穿着,知道能拿出这个已经是极限了,再看慕天泽说话客气斯文,并不拿大,态度让人心里就舒服。
更不用说那沈寡妇可是大人和夫人面前的红人,他何苦得罪人呢?顺手卖个人情的事,说不得以后还能沾点人家的光呢。
因此态度倒是不错的应承了,见外头天阴阴的起风了,还让慕天泽进门房里坐坐,他去去就来。
一路到了沈佳言住的客院里,这院子本就在县衙后院的最边上,出了院子,就是一条甬道,走上几步,就是后门,看门的是后院的婆子。
后院的婆子和丫头出去,基本都是从后门这里走。
沈佳言昨儿个就听说已经将几百斤糖都运到县衙了。
荀晋元直接将这些糖都搬到了前头师爷住的院子里,又派了家丁还有衙门值守的衙役日夜都有人看守着。
本来之前还有些怀疑的荀晋元和师爷,看着那几百斤的糖,那是再无半点猜疑了。
毕竟这几百斤的糖总不是凭空掉下来的吧?
再说了,谁舍得下这么大本钱来算计一个小小的县令不是?
因此荀晋元心中是欣喜若狂,只催着师爷快将甜菜根和其他需用的器具快些备好,好亲眼看着熬出梅花雪糖来,他才能真正的放心。
师爷自然也是踌躇满志,本以为荀晋元高升无望的,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居然又有了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
俗话说的好,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荀晋元借着这股东风高升,他的好处和前程不也在前头么?
都不用荀晋元吩咐,他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如今被荀晋元催促,那更是不要命了,只点头说好,扭头就拿出当年苦读的精神头来,督促下头去办事了。
荀晋元高兴,跟徐氏提了一嘴,这沈佳言的待遇是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之前还只是当做寻常客人一般,可早上一起来,那就是贵客一样的待遇了。
伺候的丫头多了一个,早上早点就是五六样,还问沈佳言中午有什么想吃的,直接告诉厨房,中午就做了立刻送过来。
吃了早饭就有董嬷嬷带着县城有名的巧手阁的绣娘来,说看沈佳言没带什么换洗衣裳,先紧着做两套。
又问沈佳言吃得可习惯,住得如何?丫头伺候的精心不精心?若是有人怠慢了,千万不要瞒着,要告诉她云云。
沈佳言只得一一领了,又道了谢。
才送走了董嬷嬷和绣娘,就有门子跑来,在门口让人传话进来,说是慕天泽找她?
沈佳言知道,不是要紧事,慕天泽肯定不会寻上门来,忙让丫头递话出去,就说让慕天泽到后门口等她去。
后门口看门的婆子也知道沈佳言如今可是贵客,自然不敢怠慢,见她来了,忙拿袖子使劲擦了两下板凳,请沈佳言坐下,又一迭声的让倒了滚烫的热茶和点心来。
沈佳言谢过婆子,才坐下没多久,就看到那门子带着慕天泽往这后门口来了。
看门的婆子和门子都是极有眼色的,知道他们母子肯定是有话说,一个将人带到,就跑了,一个喊内急,托沈佳言帮着照看一会,都避开了。
慕天泽先打量了一下沈佳言,见她气色还好,神色也平静,知道她无事,也就放下心来。
看着周围没人,也不好多耽搁,就将今日去见大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跟沈佳言说了。
沈佳言沉吟了片刻,才点头道:“看起来这剩下的几个倒是讲义气的,讲义气虽然看着拙笨了些,总比那些墙头草要好!这曹家的事情,你这样——”
招手示意慕天泽靠近一点,才低声嘱咐了几句。
慕天泽点点头,理智知道这事情说完就该走了,可怎么也挪不开步子,看着沈佳言:“娘,那你还要在县衙呆多久?还有那大嘴他们,我买下后,是带着他们回东光村去,还是留他们在县城?”
沈佳言似笑非笑的看了慕天泽一眼,“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拐弯抹角吞吞吐吐的。你起心要买大嘴他们的时候,难道没想过怎么安排他们?还问我?”
慕天泽被戳破了心思也不恼,反而一笑:“还是娘懂我!我的意思,其实是想问娘,这方子献给县太爷了,明年咱们还能继续熬糖不?不管怎么说,也不管这方子最后归了谁,可这糖总归还是要炼的吧?咱们不图别的,好歹这个作坊才建起来,怎么也不能荒废了不是?”
“再说了,这糖水炼不是炼?咱们炼好了,卖给大人不也一样吗?好歹家里以后有这么些人了,正好作坊里要人,也不能白养闲人不是?”
沈佳言心里一动,再看慕天泽的眼神,盯着她的身后一处。
转作不经意的回头瞟了一眼,就看到身后看守后门婆子值夜的屋子后头,一片衣角被风吹得显了出来,心里就有了数。
知道慕天泽这是故意说给那偷听的人听的,也就附和道:“你说的也是,只是我不好开这个口,都说了方子要献给大人的,再开口像什么话?你容我想想吧——”
慕天泽点点头,又叮嘱了沈佳言几句,让她注意身体,才告辞而去。
等沈佳言回转,就看到一个小丫头在前头一路小跑,转眼就没了人银,也就一笑。
那丫头一路跑到了上房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只冲着门口打帘子的点了点头,那打帘子的丫头,往里头通传了一声,就让她进去了。
正屋里,荀晋元和徐氏正对坐着,见那小丫头进来,行了礼,然后一字不漏的将沈佳言和慕天泽的话,重复了一遍给两人听。
等小丫头学完嘴,徐氏一摆手,那小丫头就退了下去。
留下徐氏和荀晋元,互相看了一眼,徐氏才试探着道:“我倒是觉得那慕家老大这话说得有道理,就算这方子敬上了,不也是要人炼糖的么?谁炼不不是炼?更何况这方子还是人家献出来的,若不是献给了你,人家拿这个投靠个大户,每年流水的银子进自己的口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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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昨天上午带孩子上练字班,下午带她去做眼睛治疗,天太热,人累得不行,晚上直接就睡了,今天才码出来~~~
明天恢复正常时段更新~~
第208章 善待
“再说了,人家孤儿寡妇的,一家子没个营生,又有那样的娘家和婆家,下头三个孩子再好,那也不是亲生的,听着就觉得可怜!怎么也要给人家一点傍身养老的东西吧?更不用说那炼糖的作坊,人家也是花了真金白银的,这炼出来的糖都白送给你了,你好就这么空手收下?”
“别的不说,好歹也要做个表率出来!不然让人看到,下头的人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你这做上官的没半点表示,岂不是让人心寒?以后谁还愿意真心跟你?真心替你办事?”
“要我说,人家献上来的这些糖,你不说按照市价收下,也不能让人家吃亏!那炼糖的作坊,既然已经搭起来了,就留给人家。她那个作坊一年顶天了也就这几百斤的糖,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徐氏越说越来气,拿眼睛瞪着荀晋元。
他们夫妻关系和睦,两人平日里也是有商有量的,徐氏也就十分敢说,当然这话也只有她敢说。
她这也是提醒自己的夫君,得善待沈佳言,不然在下头人眼里,他们就是刻薄寡恩的主子了。
荀晋元露出一点苦笑来:“我在你眼里难道就是这样忘恩负义的小人不成?这沈寡妇既然知情识趣,能忠心耿耿为咱们办事,我自然亏待不了她!这几百斤糖,自然不会白拿她的!至于以后的封赏也不会少,你说的我都考虑到了!”
“若是这事真能成,咱们还能往上走一走,那咱们在长阳县置办的那个庄子,还有那街上的一个铺子,一个小院子,就一并都给了她,记在她的名下。就算将来那三个孩子不孝,她也有个容身之处。只要她不犯糊涂,这些东西都在她名下,她那三个孩子,就算是要从她手里得好处,也得捧着她供着她不是?”
徐氏听了这话,转怒为喜:“我就说夫君一贯为人敦厚周全呢,若是这样,我就放心了!也免得总觉得受了这样的大礼,亏欠了人家!”
荀晋元也是如此,这份大礼,若不多补偿点,真是受之有愧。
夫妻俩计议已定,也就安下心来。
沈佳言倒是不知道县令大人和夫人已经安排好了给她的报酬,心中还在琢磨着,如何能说动县令,让她保留炼糖的作坊呢?
是不是要从徐氏那边入手?
这几日接触,她观徐氏可不是一般的官家夫人,也不是那迂腐之人,而且对她一直抱有一种善意。
只是,现在不是提这个的好时机,得当着县令的面,让他看着一步一步的真的将白糖炼制出来了,才好提呢。
因此只放在了心上,就是见了徐氏,也闭口不提。
倒是让徐氏对她又多了几分喜爱,只觉得她知进退,本分老实,着实让人疼爱。
在荀晋元和师爷的催促监督之下,在长阳辖下的城镇里,挖地三尺一般,终于寻到了种植甜菜根的农户。
虽然每家数量不多,可全部都收购回来,也足足有一千多斤。
炼制白糖的各种器具,也都准备齐全了。
在徐氏名下的庄子里,架起了五六口大锅,甜菜根被清洗干净,直接碾压磨碎,然后倒入大锅中,加水熬煮,将渣滓捞出后,大火熬煮。
荀晋元和师爷亲自守在了庄子里,看着那一锅锅的甜菜汁液慢慢被熬煮成了糖浆,虽然先前听沈佳言说过这一步骤,可亲眼看到,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
到了晚上,糖浆慢慢凝结成半结晶状后,就倒入了那塞了稻草的漏斗里,然后由沈佳言调配搅拌好的黄泥浆倾倒下去。
荀晋元和师爷实在想不出那梅花雪糖这样洁白的东西,居然需要用到黄泥浆,都忍不住的闭了闭眼睛。
泥浆倒入后,一夜都由人看守着。
第二天一早,荀晋元和师爷就急忙跑去一看,果然,最上面一层就是那梅花雪糖,洁白晶莹。
此刻两人也不嫌弃这是经过黄泥浆淘澄过的了,纷纷拿指头蘸取一点,放入口中品尝,果真是清甜更甚黄砂糖。
荀晋元的心彻底的落了回去,再安稳也没有了。
确定了方子没有任何的问题,荀晋元看着沈佳言的眼神都温和了许多,因着沈佳言的任务已经完成,他和师爷还要留在此处安排后续。
索性就让人先送沈佳言回县衙后院去,这论功行赏之事,得让徐氏先给她通个气才好。
沈佳言也不推辞,十分干脆的上了马车。
护送她回去的,自然是于柱子。
回城的路上,于柱子一个眼色,手下的两三个弟兄就自动的退到了一个能看到他们,又听不到他们说话的位置。
于柱子赶着马车,不紧不慢的,将前几日里慕天泽找他之事说与沈佳言听。
那日慕天泽找到于柱子,只说有事想求他帮忙,也说明白了沈佳言也是知道的。
于柱子本就欠着沈佳言的人情,正愁没机会还上呢。
如今沈佳言可是县太爷和夫人面前的红人,再不是之前还要他照看一二的寡妇了,这人情越欠可就越心虚。
听说有求于自己,那自然是满口答应。
慕天泽也就说了,自己之前托几个小乞丐办过事,这事真要查起来,也瞒不住,索性提前就说清楚了。
果然于柱子眼神就变了,示意慕天泽继续说下去。
慕天泽就将大嘴跟曹家的恩怨都说了,也说明了自己当时也在场,将那三个人喝止住带走了,所以那曹家女眷并没有收到任何的伤害。
又说了大嘴他们如今的处境,以及自己想买下他们的原因,一来是因为看大嘴他们确实可怜,于心不忍;二来,他们家如今在村里的日子好过了,家里没个成年的男人,总是有些不好。
看大嘴他们还算讲义气,倒不如买回家去,他们年纪小,也不怕村里人传闲话,又能震慑住村里人。更何况慕家虽然日子在村里是好过了些,可买人回去,还是吃力了些。
买大嘴他们花用不了多少钱,倒是正合适!
所以想请于柱子做个中间人,能不能跟曹家那边说个情,放了大嘴他们四个!他买下大嘴他们后,就将人带到乡下去,不碍曹家人的眼!再给曹家送上一份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