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六章 回首已是百年身
魔界,红莲屿。
红莲屿的岩浆依旧滚烫,月葬再次踏上红莲屿的时候,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切的悲剧都是从红莲屿开始的。
月葬把艾问和白浪从封魂灯中放了出来,然后回头看着薛明川和展青痕,说:“其实白浪的毒不一定非得种下魔莲来以毒攻毒。”
展青痕眼皮一跳,说:“你有别的办法?”
月葬看着滚滚奔腾的岩浆,说:“既然浮刹之毒是从红莲屿的毒瘴中提取的,只要找到毒瘴的来源,就能解了白浪的毒。”
“你的意思是,解药在红莲地狱里?”展青痕眼神邃然地问道。
月葬笑了起来,说:“聪明人就是好说话,一点即通。红莲地狱之中,有混沌之兽帝江,它就是红莲屿毒瘴的源头,只要你杀掉帝江,取出它的心,就能救白浪。”
展青痕看着月葬,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显然是想到了些什么,但是又很好地掩饰下来,没有说话。
“不过,你要是不想冒险,也可以,给白浪种下魔莲就行,不过以后,他就是魔界一员,再也不可能回到人界了。”月葬挑了一下眉,说道。
展青痕暗暗叹了口气,说:“好,我去红莲地狱把帝江之心带回来。”
月葬勾起嘴角微微笑了一下,眼睛里泛着寒光,说:“以你现在的能力,你能不能活着回来?”
“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展青痕笃定地看着月葬,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这时候一直沉默的薛明川突然开口。
展青痕愣了一下,看着薛明川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薛明川重生之后,因为没有了记忆,对展青痕一直都比较冷漠。
一开始展青痕可能还有些怨念,但是慢慢的他也习惯了,渐渐开始用平常心来看待薛明川。
现在薛明川主动提出要和展青痕一起去红莲地狱,说实话展青痕是受宠若惊的。但是转念一想,红莲地狱危险重重,展青痕实在不忍心让薛明川跟着他冒险。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展青痕理智地回绝了薛明川。
薛明川皱着眉头,说:“那个地方太危险了,你之前还在乾伽大阵里受了伤,一个人去,你根本应付不了红莲地狱里的恶鬼。”
展青痕摇头,说:“你留下来照顾白浪,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月葬漠然地站在一边,看着展青痕和薛明川你一言我一语。
“可是我不放心。”薛明川低声说道。
展青痕听到薛明川这么说,下意识地看向了月葬。
月葬脸色平静地回看着展青痕,说:“看我干什么?我没有把记忆还给她。她是个活人,有些事情她自己不会推断吗?”
薛明川咬着唇,看着展青痕,说:“你不要再逞强了!”
展青痕叹气,说:“我不想你涉险。”
这时候旁边的月葬已经听不下去了,她直接大手一挥,一掌劈在薛明川背上,掀起一阵旋风,将薛明川推下了岩浆之中。
“明川!”展青痕狠狠看了月葬一眼,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悬崖,追逐着薛明川而去。
薛明川掐了个御风诀稳住了身形,展青痕跳了下来,紧紧拉住薛明川的手。
“你没事吧?”展青痕心有余悸地问道。
薛明川摇摇头,看着脚下沸腾的岩浆,说:“保护好自己,我要张开结界冲过岩浆。”
展青痕表情有些复杂,不由得叹了口气。
那些岩浆滚烫炙热,两人越是靠近,越是能感觉到那种灼烧感。
“诛灵斩!”薛明川单手结印,唤出了诛灵斩,诛灵斩浑身散发出绯红的光芒,形成了一个保护罩,将薛明川和展青痕护住。
“破!”薛明川操控着诛灵斩,朝着岩浆冲了过去。
展青痕握紧了薛明川的手,脸上有浓重的哀伤。
在镜花水月的时候,薛明川看见了三战神的过往,心里大概就知道了事情的因果。
无论站在哪一方面看,都是梦歌和踏鸿绝情在先。
薛明川突然间觉得,自己真的欠了月葬很多。
“我们,为什么会那样?”薛明川看着眼前灼热耀眼的岩浆,低声说了一句。
展青痕当然知道薛明川问的是指什么,他苦笑了一声,说:“一定有我没有想到的事情,我不相信那就是真相。”
“如果,我们当年,真的就是如此绝情绝义呢?”薛明川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展青痕,说:“每个人心里都会有阴暗面,就算是梦歌和踏鸿也不例外啊……”
展青痕哽咽了一下,说:“是吗?可是,我相信三战神之间出生入死的情谊,踏鸿,一定没有背叛。我一定会找到真相的。”
展青痕话音刚落,诛灵斩已经破开了岩浆,两人来到了红莲地狱。
红莲地狱就是一片虚无之地,不生不死的恶鬼和怨灵聚集于此,只有吞噬和撕咬。
脚下的土地仿若流沙,薛明川和展青痕踩在上面,感觉整个大地都在流动,令人晕眩。
天光昏暗,周遭只有漫漫无尽的缥缈,一抹抹各色的游灵漂浮在两人身边,打量着他们。
“一千年了,这个地方已经一千年没有人来了。”那些游灵感受着展青痕和薛明川的气息,喃喃细语:“你们和一千年前掉落这里的人有一样的气息。”
展青痕知道游灵说的是月葬。
月葬掉落红莲地狱的时候,恶鬼和游灵是现在的好几倍。后来她吞噬了几乎一半的怨灵,才冲破了红莲地狱。
因此现在的红莲地狱,怨灵已经相对减少了很多。
怨气重的恶鬼也几乎被月葬在一千年前吞噬了。
“你们来干什么?这不是人类该来的地方。”有个游灵扑到展青痕耳边,阴冷地说道。
展青痕还未开口说话,突然间有一道游魂悄无声息地在薛明川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薛明川一个激灵,后退了一步。挥起诛灵斩,瞬间将那道游魂劈成了飞灰。
诛灵斩的灵力绽开之后,周遭盘旋着的其他游灵顿时炸开了锅。
“诛灵斩——她是踏鸿吗?”
“踏鸿啊,她就是踏鸿……”
游灵七嘴八舌地议论道。
第两百二十七章 离愁残日斜
因为薛明川诛灵斩的力量,周遭的恶鬼游灵开始沸反盈天,纷纷朝着展青痕和薛明川围聚过来。
那些恶鬼审视打量着薛明川,因为忌惮她手里的神器,一时半会儿不敢造次。
“可是她是个凡人啊……是凡人。”这时候有游魂低低说了一句。
“凡人有什么好怕的,这是我们的地盘,我们可以吃了她!”听到薛明川是凡人这样的话,其他的游魂开始蠢蠢欲动,朝着薛明川跃跃欲扑。
展青痕把薛明川护在身后,冷眼看着这些惨白的游魂。
这时候一只胆大包天的游魂率先发起攻击,冲上来咬住了薛明川的右腿。
薛明川心上一惊,挥起诛灵斩朝那道游魂斩去。
可是她的剑还没有碰到游魂,突然间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在急速地苏醒,脑海中仿佛有尖锐的利器划过,她闷哼一声,捂住脑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那道游魂趁机爬到薛明川肩膀上,想要咬噬她的脖颈。
展青痕眼疾手快,飞快甩出一道符咒,符咒一碰到游魂,就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将那只游魂焚烧殆尽。
“明川?你怎么了?”展青痕半跪在薛明川身旁,急忙扶住她,询问她的情况。
可是薛明川恍恍惚惚地,根本听不见展青痕在说什么。
她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明明她努力地睁大了眼睛,可是眼前就是一片迷蒙,她看到混乱无序的画面从眼前闪过——鲜血,焰火,死亡,还有一抹抹的绿色,一声声清脆的铃铛声。
“啊——”薛明川一下子看清了自己双手沾满血的样子,头剧烈地疼了起来。
薛明川重生之后,断手也已经恢复,可是此刻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便看到了手腕上带着的手链,手链上有几个精巧的铃铛,在黑暗中轻轻摇晃,铃铛就会发出微光。
展青痕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握住薛明川的手,低声说:“不要多想。”
薛明川突然抬起头看着展青痕,眼睛里闪着深邃的光,沉声问:“我的手是怎么断的?”
展青痕愣了一下,看着薛明川的眼睛,嗫嚅着说不出来话。
这时候薛明川手上的铃铛手链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清灵作响,响声一阵阵往薛明川脑子里钻。
薛明川死死皱着眉头,整个人蜷缩倒地,痛苦不已。
“明川!”展青痕一把将薛明川抱住,眼神冷锐地看着她手上的铃铛。
铃铛上面附着着丝丝缕缕的魔气,正在晃动着铃铛。
很明显是月葬在铃铛上做了手脚,当时展青痕请求月葬不要把薛明川的记忆还给她的时候,月葬或许就改变想法了。
一开始她抽走薛明川的记忆,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她,也是为了让展青痕痛苦。
但是展青痕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之后,反而对很多事情都不怎么在意,月葬想让展青痕痛苦的结果没有达成。
不管月葬出于什么原因要为难展青痕,展青痕都不怎么在意。
但是现在看着薛明川在他眼前痛苦,他还是打心底里觉得难受。
毕竟薛明川经历过的那些,展青痕是希望她忘记的。
但是月葬就是不邃展青痕的意。
“我杀人了?我杀了谁?”薛明川一脸苦痛地呐喊起来。
展青痕毫不犹豫地解开了薛明川手上的链子,朝着虚空之中远远地扔了出去。
那串手链扔出去之后,漂浮在半空中,周遭缭绕着浓黑的魔气,并且越来越扩散。
薛明川暂时稳定了下来,但是整个人显得很疲惫,恍惚着说不出一句话。
“明川?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展青痕抱住薛明川,切声问道。
薛明川抬头看着展青痕,眼中情绪黯淡,而后渐渐变得悲痛,低声喊了一句:“展青痕……”
看着薛明川的眼神,展青痕内心一沉,眼神闪烁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你想起什么了?”
但是还没等薛明川说话,悬浮在半空中的那条手链突然爆发出了浑厚的魔气,那些围绕在周围的游魂瞬间好似被感染了一般,变得狂躁起来。
魔气笼罩住了那些游魂,游魂开始爆发出凄厉的尖叫,朝着薛明川和展青痕冲了过去。
展青痕甚至都没有回过神来,一道游魂凝聚着凶恶的力量擦过了展青痕的脸颊,在他的脸上划开了一道血痕。
展青痕下意识护住薛明川,就地一滚,躲开了接踵而来的攻击。
那条手链里有着月葬封印着的魔气,会催化红莲地狱中的恶鬼和游魂。
展青痕心里也清楚,月葬就是要变着法地捉弄他和薛明川。
月葬可能恨意消退了,不一定要置两人于死地,可是也决计不会让他们好过。
月葬一定是要让展青痕和薛明川把她曾经经受过的苦难和折磨都受一遍,才能抚平她心中的不甘。
薛明川心神溃散,根本就没有防御能力,展青痕拿过诛灵斩,对着迎面而来的游魂恢弘一斩。
诛灵斩散发出剧烈的红光,将首当其冲的游魂逐一化成了飞灰。
但是那些恶灵已经被月葬的魔气催化,怨念暴涨,根本就是一群亡命之徒。就算展青痕手里的诛灵斩威力巨大,可是对怨念四起的游魂来说,诛灵斩根本不足为惧,他们依旧乌泱泱地朝着展青痕扑了过去。
展青痕一面护着薛明川,一面阻挡着蜂拥而上的恶灵,渐渐地有些力不从心。
在某个瞬间,一只恶灵越过展青痕的防线,一口咬住了薛明川的手臂,将她拖出了好一段距离。
薛明川感觉到手臂传来剧痛,怔忪着看向那只恶灵。
恶灵咬到活生生的血肉,顿时癫狂无比,可是他没有发现薛明川的身体之上慢慢渗透出了更为剧烈的魔气。只见薛明川眉心有猩红的刻印一闪,她挽起五指,一把捏住了那只咬着她手臂的恶灵,只是一个心念之间,那只恶灵就在她手心化作了一团青烟。
展青痕回过头就看见薛明川的异变,他一剑劈开挡在他面前的恶灵,朝着薛明川冲了过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被恶灵咬过的地方血肉模糊,鲜血淋淋。展青痕拉住薛明川的手的时候,摸到了一手的血。
第两百二十八章 如梦鸟空啼
明明展青痕看到了薛明川手臂上的血肉都已经被恶灵咬开了一道口子,可是薛明川却像没有痛感一样,呆呆地看着展青痕,没有一点表情。
展青痕看着薛明川的眼睛,看到她眼中隐隐散发着的红光,心里像被刀割了一样。
“魔莲!居然是魔莲!她什么时候对你种下的!”展青痕眼神凛冽,咬着牙低声吼道。
可是薛明川眼神冷漠,像一块寒冰,没有任何情绪。
这时候后方的恶灵前赴后继地冲了上来,展青痕暴怒一声,对着那些纠缠不休的恶灵狠狠掷出一道剑气。
绯红的光芒大盛,瞬间将那些恶灵劈成了飞灰。
展青痕握住薛明川的手,拉着她刚踏出一步,地底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流动的地面张开了一个幽深的缺口,将展青痕和薛明川的身影吞噬了进去。
那个漩涡瞬间就消失不见,扑上来的恶灵在原地徘徊着,七嘴八舌地争论。
就在此时,那串手链缓缓落到地上,接触到地面之后,手链随即化作了一颗黑色的种子,那颗种子继而钻进地里,长出了一株单薄的枝叶,枝叶之上瞬间开出了一朵黑色的莲花。
恶鬼和游魂围聚到那株迎风摇曳的魔莲周围,对着魔莲窃窃私语。
魔莲之上幽幽地散发着丝丝魔气。
展青痕被缺口吞噬后感觉到一阵失重,但是还是下意识地抱住了薛明川,紧紧握住手里的诛灵斩。
他们在不停地下坠,仿佛没有尽头。
展青痕觉察到不对劲,操纵着诛灵斩,诛灵斩脱手而出,稳稳地接住了下坠的两人。
周围皆是一片迷蒙,只有星星点点点的微光在虚空中闪烁。
那些微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展青痕也不敢轻易触碰。
薛明川安静地靠在展青痕胸口,眼神空洞,呆愣无比。
展青痕低头看着薛明川,眼中是掩盖不住的心痛。
薛明川的眉心处,那个属于魔族的刻痕已经成型,她体内的魔莲已经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化成了魔丹。
展青痕无奈地闭了一下眼睛,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宁寒迦她去哪儿了?”薛明川冷不丁说了一句。
展青痕猝然睁开眼睛,看着薛明川,一瞬间哑口无言。
薛明川眼神清明地盯着展青痕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宁寒迦去哪儿了?”
“回帝都了。”展青痕绷紧嘴角,低声说道。
“我要杀了她!”薛明川眼中有血色一闪,冷声说道。
展青痕全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薛明川,促声道:“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明川!”
“我说得不够清楚吗?”薛明川厉声开口,表情浸满寒意,“我要杀了她!她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展青痕知道这是薛明川体内的魔丹在作祟,魔丹很大程度上放大了薛明川内心的阴暗面。
原来,她心里一直都是对宁寒迦心存怨恨的。
展青痕瞬间觉得心里苦涩难当,他握住薛明川的手,说:“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被心里的恶念所左右。”
“是她对不起我!展青痕,你在怜悯她吗?她不该死吗?她把我们所有人耍得团团转。我不会放过她的!”薛明川咬着牙说道。
展青痕懊恼地说:“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错。”
“不要什么事情都把错归结到自己身上。”薛明川冷冷地说了一句。
这时候他们已经下坠到了这个地方的尽头,薛明川拉着展青痕稳稳落地,唰地一声将诛灵斩收入剑鞘之中。
他们的脚底是一圈圈黑色的水纹,每走一步,就会从脚底扩散出一圈圈涟漪。但是人却不会踏破水的承载,而是轻飘飘地浮在水面上。
薛明川也不和展青痕说话,径直沿着黑水往前走去。
展青痕皱着眉头,紧紧跟在薛明川身后。
薛明川现在还算是清醒的,只是内心的恶念被放大,暂且她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可是展青痕就担心万一薛明川失控,他能不能稳定住她。
毕竟出手伤她,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两人穿过一段长长的黑暗,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棵参天巨树。
这棵古树盘根错节,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独自伫立在这个幽暗的空间里。
繁茂的枝叶中,流转着丝丝缕缕的青色光华,隐隐有莺啼之声婉转。
展青痕和薛明川站在参天古树之前,犹如沧海一粟,两者的差别不及言说。
就在两人惊叹于万物神奇之时,树冠之中突然簌簌抖动起来,一截灰青色的羽毛从树枝之中露了出来。
“小心。”展青痕拉住薛明川,说:“古树上栖息的很有可能就是帝江,传说中帝江喜怒无常,擅长控火。最好不要惹怒它。”
薛明川这时候眼中的血色黯淡了一些,对展青痕没有刚才那么强烈的抵触情绪。她自然也能感觉到眼前蛰伏着多么庞大的力量,断断是不敢轻敌的。
“你有什么办法对付它吗?”薛明川低声问道。
展青痕思索了片刻,说:“帝江喜乐理,我用暮魂笛引它出来,你看准机会就下手。记住,必须一击即中,攻它心脏。”
薛明川点了点头,说:“你小心,不要被它伤到。”
展青痕欣慰地看着薛明川,微微笑了一下。
薛明川在心绪平静的时候,依旧还是冷静睿智的。
拟定了计划后,薛明川远远地退开,把自己隐匿进了黑暗中。
展青痕暗暗舒了口气,拿出了暮魂笛,凑到唇边,缓缓吹奏出了一曲音律。
乐声飘向古树之上,树冠顿时在音律之中微微晃动起来。
那截灰青色的羽毛抖动了一下,紧接着古树猛地摇晃了一下,一颗巨大的头颅从层层叠叠的枝叶之间探了出来。
帝江长着青色的羽毛,顶冠呈赤红色,当它听到音律的时候,羽冠上的翎毛跟随着音律跳动了起来。
展青痕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将悠扬的曲调渐渐拔高。
空灵的笛声流淌不绝,犹如玉珠切切,帝江转动着头颅,眼珠滴溜溜地看向了展青痕。
一声响彻天地的啼鸣回荡不绝,帝江震动着翅膀,从古树冠之上脱身而出,蹁跹而舞,渐渐靠近了展青痕。
第两百二十九章 晓梦迷蝴蝶
帝江的身躯有古树树冠一半巨大,它翩然起舞的时候,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羽毛依旧亮丽,熠熠生辉。
展青痕看着帝江越来越接近,心里还是没由来地觉得一阵恐慌。
但好在因为有音律的加持,帝江看上去心性平静,更像是一只瑞兽。
帝江收回羽翼,优雅地停在展青痕面前,眼神探究地看着展青痕。
展青痕依旧不紧不慢地吹奏着笛子,吸引着帝江的注意力。
这时候薛明川缓缓抽出了诛灵斩,双手结印,操控着诛灵斩,对着帝江的心脏呼啸而去。
展青痕看到帝江侧方红光一闪,足尖一点,气息不断,翩然后退一步。
诛灵斩惊电般刺进了帝江的心脏,帝江凄厉地哀鸣一声,猝然挥动起翅膀,扇向了展青痕。
好在展青痕早有防备,敏捷地避开了帝江的攻击。
诛灵斩刺进了帝江的心脏之后,猛烈地散发出一阵红光,帝江暴怒起来,扇动着翅膀凌空飞了起来。
但是飞到半空的时候,薛明川隔空操纵着诛灵斩,诛灵斩的威力彻底发挥出来,生生将帝江的身体劈成了两半。
帝江发出一声气吞山河的戚绝,震慑了整个虚无空间。展青痕身体一晃,才发现脚下的黑水已经不能再承载人的重量,而是开始翻腾起来,人站在上面开始急速下坠。
展青痕目光一凛,飞快地掐了一个御风诀,双脚脱离了黑水,悬滞在空中。
薛明川也浮在半空中,双手在虚空中画了一个繁琐的法阵,法阵朝着在空中挣扎的帝江而去。
帝江的躯体已经被劈成了两半,鲜红的血瓢泼般倾洒而下。薛明川的法阵在触及帝江的残躯的时候,开始慢慢地净化帝江的肉身,提取帝江之心。
展青痕看着帝江的尸身在慢慢被炼化,微微舒了口气,看向了薛明川。
薛明川也点了点头,表示一切进行顺利。
可是就在两人都以为帝江之心唾手可得的时候,帝江被劈成了两半的身体突然间活络了起来,冲破了薛明川的炼化法阵,一分为二的尸身当即化作了两只帝江。
诛灵斩铮然一声从帝江的尸身之上反弹回来,冲向了薛明川。
薛明川祭出了浑厚的灵力才控制住朝着自己呼啸而来的诛灵斩,堪堪握住了剑柄。
两只帝江全身缭绕着幽蓝的火焰,分别冲向了薛明川和展青痕。
展青痕真的没想到帝江中了诛灵斩的攻击非但没有死亡,而是裂变出了分身。
帝江被诛灵斩劈成两半之后,暴戾之气顿时激发出来,凶狠地朝着展青痕扑了过去。
展青痕掐着御风诀险峻地躲过了帝江的攻击,但是下一刻,帝江扑扇着巨大的翅膀折返过来,利爪重重地在展青痕后背上扎去。
展青痕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背后就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袭来。他血气一乱,顿时就吐出一大口血,朝着脚下的黑水之中坠落下去。
“哗啦”一声,展青痕跌进了黑水之中,那些黑水像粘稠的糖浆,瞬间覆盖住了展青痕的身躯。
“展青痕!”薛明川一剑劈开了冲向了她的帝江伸过来的利爪,回过头就看见展青痕被击落,掉进了黑水之中。
她再也顾及不了自身的安危,急速朝着展青痕掉落的方向飞了过去。
帝江在薛明川身后挥动着翅膀,吐出了一道幽蓝的烈火,烈火瞬间就舔舐了薛明川全身,将她整个包裹了起来。
薛明川全身在烈火的焚烧下剧痛无比,但是下一刻,似乎因为帝江之火的淬炼,有什么力量在她的体内沸腾起来。
她仰天痛呼,凄厉地嘶吼起来,一股金色的光芒从她的身体里迸发出来,紧接着通红的烈焰在薛明川的周身缭绕,盖住了帝江之火。
两只帝江焦躁地哀鸣起来,围绕着薛明川飞翔,不敢靠近她一分。
腾然一声,薛明川在烈火的淬炼之下陡然化身成了一只金色的凤凰,羽翼沾着耀眼的火焰,冲着两只帝江清啸一声。
凤凰乃百鸟之灵,一声动九霄,白鸟来朝。
两只帝江顿时耷拉了脑袋,扇动着翅膀灰溜溜地退开了一段距离。
凤凰不再管帝江,羽翼一挥,朝着黑水俯冲了下去,一头扎进其中。
冲破水面之后,凤凰就看见了漂浮在粘稠的水中的展青痕。
凤凰在黑水中艰难地扇动着翅膀,飞向了展青痕,从鸟喙中吐出一个巨大的泡泡,将展青痕圈在其中。
展青痕在结界中恍惚睁开眼睛,便看见金光熠熠的凤凰托着他往水面上飞去。
轰然一声,凤凰冲破了水面,来到了虚无之界,飞旋在古树周遭。
展青痕匍匐在凤凰背上,艰难地喘着粗气。尽管他竭力压制着体内沸腾的血气,可是还是没办法忽略那种钻心的疼痛源源不断地侵袭着四肢百骸。
凤凰赤红的瞳孔扫视了飞在半空中畏惧不已的两只帝江一眼,发现帝江的身体是由一片灵力汇聚的,两只帝江身上根本就没有心脏。
凤凰转头朝着那棵古树看去,发现古树巨大的树干中心,有一个微红的东西在发光,无数的灵力顺着那颗红色的东西流转。
凤凰轻啸一声,原来帝江根本就只是灵力的物化,难怪被一剑劈成两半还能幻化成两只飞鸟,因为帝江的心脏其实是蛰伏在古树之中。
“展青痕,心脏在古树之中!”凤凰幽幽的声音闯进了展青痕心中。
展青痕艰难地压制下身体的痛苦,站了起来,看向了那棵古树。
果然,当帝江被劈成两半之后,那棵古树的灵力全都汇聚到了树干中心处。
“我知道了。”展青痕咬着牙低低说了一句。
凤凰载着展青痕,冲着古树飞了过去。
展青痕汇聚着身体里的力量,双手合十,缓缓分开的时候,手心之中赫然出现了光华流转的烛照弓。
“再靠近一点!”展青痕伸手拉开烛照弓,眯起眼睛瞄准了古树的中心之处。
随着烛照弓弓弦越来越紧,一支蓝色的箭凝聚在展青痕指尖,搭上了弓弦之上,蓄势待发。
看到凤凰接近了古树,本来畏首畏尾的两只帝江突然间炸了毛,惊惧地鸣叫着,朝着凤凰冲了过来。
凤凰对着俯冲过来的两只帝江怒吼一声,一道道烈焰从凤凰翅膀上飞旋而出,扑向了帝江。
与此同时,展青痕的弓弦绷紧,铮然放开了手指,蓝色的箭呼啸着刺破气流,直直钉在了古树的中心处。
第两百三十章 只影向谁去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裂从古树之中传来,巨大的树木顷刻间簌簌抖动着,化作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小珠子,簇拥着一颗暗红的灵珠缓缓升起。
那两只帝江哀嚎着,在古树寂灭之后,飞鸟的形态顿时化成了无数流光,流光之中有一个闪着荧光的铃铛浮现了出来。
展青痕射出那一箭之后,整个人都虚弱了下去,脸色极度惨白起来。
烛照弓瞬间消散,凝聚进了展青痕的灵墟之中。
展青痕对着那颗帝江之心五指一聚,帝江之心朝着展青痕的手心飞了过来。
接住帝江之心的时候,展青痕才看见自己的指尖的伤口已经蔓延到了手心,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贯穿了他的掌心,血流如注,把帝江之心浸染得更加鲜红。
古树消散之后,虚空之界也随之消散,他们重新回到了红莲地狱的流动之地。
那些恶灵和游魂已经不见了,只有一株鬼魅的黑色莲花在此间静静生长。
薛明川变回了人形,那个从帝江身体里出现的铃铛缓缓落到了薛明川手心,薛明川看着那个铃铛,陷入了沉思。
展青痕落地之后,整个人竭力忍着最后一口气,艰难地站立着。
他的身形单薄得犹如一道剪影,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
薛明川把铃铛握在手心,回过头看向了展青痕,急忙跑到他身边,问道:“你怎么样?”
展青痕冲着薛明川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气若游丝地说:“没事……”
可是他话音刚落,猛然间喷出了一口鲜血。身体一晃,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展青痕!”薛明川手忙脚乱地扶住他,颤声问道:“你,你怎么了?”
展青痕靠在薛明川的肩膀上,一脸疲惫地说:“对不起,我快要死了……”
薛明川内心犹如一道惊雷闪过,震得她半天没回过神来。
薛明川这才摸到展青痕的后背被帝江利爪扎破的地方鲜血淋漓,温热的血浸透了他的半个身体。
展青痕颤抖着抬起手,把手里的帝江之心放到薛明川手心,低声说:“把这个,带回去给月葬,救……救白浪……”
薛明川手里还拿着铃铛,展青痕的血混着帝江之心和铃铛聚在了薛明川的手中,那个铃铛悄然吸收了展青痕流出的血。
可是薛明川这个时候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她满眼都是展青痕越来越惨白的脸色和神采急速灰败的瞳孔。
“不会的,你怎么会死呢?你可是梦歌转世啊,你是上神啊,你不会死的……”薛明川眼中泛起泪花,声音几近沙哑。
展青痕看着薛明川的眼睛,断断续续地说:“梦歌是上神,可是我,只是个凡人……我,只是……展青痕而已。我的血魄已经溃散,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不行了……”
“吧嗒”一声,薛明川的眼泪大颗从眼眶滑落,砸在了展青痕脸上。
泪水是冰冷的,可是落到展青痕脸颊上的时候,展青痕却觉得那滴泪深深灼痛了他的皮肤。
展青痕吃力地抬起手,伸出指尖要擦去薛明川的泪水。
可是他整个手心一直在流血,擦去薛明川的眼泪的同时,也把自己的血染在了她的脸上。
薛明川把脸凑近展青痕的手心,他的血温热粘稠,汩汩不绝地沿着薛明川的下颚流了下来。
“你的伤口,好不了了是吗?”薛明川哽咽着问道。
展青痕轻轻叹了口气,说:“不重要了,真的不重要了。”
薛明川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恸,低低哭出了声。
她的眼泪浸染着展青痕手心的血滚落下来,腥红一片。
“我一生,都在失去。年少时,失去唯一的伙伴九里明,我逆转天命,把他救了回来,可是后来我又失去了师父,我的人生跌入低谷。但是……我后来遇到了你,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我由衷地感到快乐……可是,可是我在牵起你的手的那一刻,却也永远地失去了你……”
薛明川啜泣着,听着展青痕的话,悲痛像一株株带刺的藤蔓,紧紧裹住了她的心脏,让她痛得喘不过气来。
展青痕眉眼温柔地笑了起来,说:“不要哭,明川,看到你哭,我真的觉得自己没用……我爱你,可是却没办法保护你。白浪、子浅、律弥,他们都在保护你,只有我,只有我一次次害你伤心,给你带来苦难……我很失败,是我对不起你……原谅我,明川,请你原谅我……”
“我不会原谅你的……”薛明川咬着牙赌气地说,“你欠我的,还没有还,我不会原谅你的!你不许放弃,我会救你的……我,我求月葬,让她救你……她可以把我救活,就一定能救你……”
展青痕摇头,气息越来越微弱,说:“息壤只有一份,我已经没救了,谁都救不了我的……可是,很多事情还没有结果,你答应我,把白浪带回去,找到失踪的鳕魄和墨泊……我死后,把我的骨灰……葬在月令祠。”
“凭什么……你凭什么丢下一切!我不允许!”薛明川大声哭喊着,把手里的帝江之心和铃铛一扔,扶着展青痕盘腿坐下,不管不顾地结起聚灵之印,朝着展青痕的心口输送灵力。
薛明川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融进了展青痕的血脉之中,他的脸色微微好转了一点,可是薛明川的灵力涌进他身体越多,他的掌心那个无法愈合的伤口反而血流得越来越快。
薛明川惶恐地看着那个伤口,只见那个伤口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裂开,血肉撕裂,顺着展青痕的手臂蔓延而去。
“不要啊!”薛明川撤掉聚灵之印,伸手握住展青痕的手臂,阻挡着伤口的蔓延。
停止输送灵力之后,伤口在展青痕的手腕处停了下来,但是鲜血还是不断从伤口处涌出来。
而薛明川输送给展青痕的灵力,瞬间从他身上溃散开来,化作一道道流萤消散在虚空之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薛明川脸色凄然,绝望地哭喊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我为什么救不了你……”
展青痕握住薛明川的手,一脸平静地说:“这是我的命数,我气数已尽。”
第两百三十一章 相逢畏相失
红莲屿的山崖上,月葬刚刚收回手撤掉灵力,躺在地上的艾问当即就睁开了眼睛,失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娘……”艾问颤抖了一下,扑上去抱住了月葬。
月葬伸手搂住艾问,沉声道:“擅自做主去冒险,你的心还真大啊,闒非又不是摆设,你为什么不让他跟着你一块去?”
艾问眼睛发红,神情委屈地抬起头,说:“我只是想把魂言石送回沉娑谷,没想到会发生那么多的事。”
月葬无奈地摇着头,说:“好在展青痕和薛明川即时把你从乾伽大阵里带了出来,不然你要是在乾伽大阵里被炼化,连我也没办法再救你。”
艾问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抓着月葬的手,说:“娘,你的肉身?你,你的封印解开了?”
月葬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说:“黑暗的日子,已经结束了。”
艾问心头一跳,回过头去,就看见脸色发青躺在一旁昏迷不醒的白浪。
“白浪!”艾问朝白浪跑过去,神色焦急地查看他的情况。
艾问还记得在沉娑谷的时候白浪保护她的情景,心里有些凄然,看向了月葬,问道:“他怎么了?”
月葬淡淡地说:“他中了浮刹的毒。”
“浮刹……”艾问眼神一冷,喃喃道:“这是魔界的毒啊,那个伤害白浪的人是修行麓,修行麓看上去像是被控制住了。”
“事情挺有趣的,我倒是很好奇是谁在背后挑唆。”月葬低声说道。
“修行麓还清醒的时候,他说是白鸢袭击了沉娑谷,白鸢呢?白鸢他在哪儿?”艾问问道。
月葬神情带着十二分的探究,说:“白鸢,早就死在赤城了。修行麓,白鸢,乃至孤烟,都被操控了,纵灵术之强大,恐怕已经不是一般的修仙者了。”
艾问皱着眉头,问:“你有线索吗?娘?”
“应该是一个实力不在我之下的人,和我一样,有过神籍,又被贬谪的人。”月葬眼神深邃地笑了起来,说:“见不得光的东西。”
“是西祁梁家的人吗?会纵灵术的不就是只有他们吗?”艾问说道。
月葬沉思了片刻,说:“西祁梁家的纵灵术只不过是一点皮毛,这么强大的纵灵术,应该追溯到西祁的屏翳一族。”
屏翳一族,在上古洪荒时代是能化羽而飞的巫师,后在战乱时代杀敌有功,被神界赐予“羽魅”的称号。
本来应该飞升位列仙班的羽魅一族,被敌方偷袭,首领屏翳被斩杀,弃尸于蜮泽之渊,剩下的羽魅一族在人界渐渐衍化,成为了梁家一脉。
“或许是当年羽魅一族有其他的支脉,实力强过西祁梁家。”月葬分析道。
艾问咬着唇看着白浪,低声说:“浮刹的毒只能用魔莲来解,难道……”
“你何必着急,展青痕和薛明川已经去红莲地狱寻找帝江之心了,有了帝江之心,白浪的毒自然就能解。”
月葬话刚说完,红莲地狱的岩浆突然翻滚了一下,一道剑气冲破岩浆,落在了月葬和艾问眼前。
只见薛明川抱着脸色苍白,已经昏迷不醒的展青痕跪倒在地。
月葬看着薛明川,薛明川把展青痕放到地上,一把抽出背上的长剑,没有丝毫犹豫,朝着月葬劈了过去。
月葬一脸了然,推开了艾问,张开手心祭出素神剑,迎着薛明川的攻势而上。
诛灵斩和素神剑猛烈地碰撞到一起,炸开浑厚的力量,艾问站在一旁,也被波及得身形摇晃,无穷的力量卷起一阵阵飓风,整个红莲屿顿时飞沙走石,昏冥不定。
艾问跌跌撞撞地跑到白浪身边护住他,她看着远处昏迷的展青痕,一时之间分身乏术,已经顾及不了展青痕。
这个时候铮然一声清脆的剑吟之声在半空中炸响,薛明川和月葬各自远远地后退开,在红莲屿的两方隔着一段距离冷冷地对视。
薛明川握着诛灵斩的手腕上有血一滴滴落下,但是薛明川一脸冷峻,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受伤。
月葬轻轻勾了一下嘴角,懒懒地说:“你不是我的对手。”
“你是故意的吗?”薛明川咬着牙问了一句。
月葬看着薛明川的眼睛,说:“故意?你指什么?手链里的魔莲吗?那不是你欠我的吗?踏鸿。”
薛明川眼神变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冷漠。
月葬把目光看向展青痕,说:“你和我本来就应该是一块堕入深渊的,你真的以为你能全身而退吗?你和我是一类人,不要做无畏的挣扎了。”
面对月葬说的话,薛明川没有什么反应,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薛明川突然低低开口:“你能救展青痕吗?”
月葬揶揄:“我为什么要救他?你给我一个理由?”
薛明川眼神一黯,垂下了剑尖,回头深深看着躺在地上的展青痕。
似乎意识到自己求月葬是一件多么不现实的事情,薛明川苦笑一声,收起诛灵斩,拿出了帝江之心。
叮咚一声,在红莲地狱中得到帝江的形体所化的那个铃铛掉了出来,滚到薛明川脚边,薛明川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那个铃铛,就忽略了它,朝着白浪走去。
薛明川对那个铃铛没有什么诧异的,但是月葬却在看到那个铃铛的时候,脸色下意识一变。
不过在薛明川面前,月葬没有变现出来什么异样,她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
薛明川走到白浪身边,守着白浪的艾问看着薛明川,本来想说些什么,可是嗫嚅了半天,发现说什么都是多余,她最后干脆闭嘴。
薛明川把帝江之心渡进了白浪体内,白浪乌黑的印堂即刻就清朗起来,脸色也慢慢恢复了红润。
白浪的眼皮掀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第一眼便看到了焦急地看着他的薛明川和艾问。
“明川……”白浪眼中闪过狂喜,挣扎地起身,紧紧攥住了薛明川的手,喜极而泣:“你回来了,明川,你终于回来了。”
回想起来,其实白浪中毒昏迷之后,这才是第一次看到重生的薛明川。
薛明川也有些绷不住,眼眶红了起来,哽咽着说:“师哥。是我,我回来了。”
“你记起所有的事情了?”这时候一直在沉默的艾问惊诧地看着薛明川,低声道。
第两百三十二章 徙倚欲何依
面对艾问的询问,薛明川脑海中以往的记忆纷至沓来,她皱着眉头,感觉整个人都陷入了混沌之中。
而同时,她眉心那道属于魔界的刻痕闪着猩红的光芒,眼中弥漫着血色。
看见这样的薛明川,艾问顿时全身冰冷,说不出一句话来。
白浪一把拉住薛明川,声音中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你,你入魔了?这是怎么回事?”
艾问后知后觉地看向站在一边的月葬,眼中都是不解和疑惑。
月葬直直迎着艾问的目光,一脸疲倦。
艾问的性格太过于像死去的玶夜,仁慈,善良,心地柔软。但是身为魔界的人,这些东西是最无用的。
或许是艾问出生之后,月葬就被镇压在伏魔大阵之中,艾问是在玶夜的保护下成长起来的,总免不了脾性更接近玶夜。
“我,没事。”但是此刻的薛明川,除了模样有些骇人,还是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心神的。
白浪惴惴不安地看着薛明川,眼中泛起了泪花,但是倔强地没有继续伤春悲秋。
薛明川看向昏迷的展青痕,说:“我要把他带回几陌山,我要救他。”
白浪回过头,这才看见了展青痕。白浪昏迷了太久,很多事情他都不知道,当然薛明川也记忆断断续续,所以,一时间,那个一直没有出现的人,也没有人询问。
那个已经殉剑的,灵城。
白浪和薛明川不问,艾问也就不会说,月葬更是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
但是偏偏白浪一眼就看见了月葬手里拿着的素神剑。从客栈分别之后,白浪就没有再见过灵城,后来白浪虽然想要去寻影峰找她,但是却又阴差阳错地去了沉娑谷,中了浮刹之毒。
后来发生的事情他统统不知道,但是他记得之前的素神剑明明是一把断剑,现在在月葬手里的,已然是一柄完整的剑。
灵城的殉剑,所有人都瞒着白浪,那时候薛明川还没有复活,她也不知道。
但是白浪鬼使神差地就是对那把完整的素神剑移不开目光。
他的表情很奇怪,复杂又纠结。他看向月葬,月葬神情淡漠地回望着他,也不说话。
好半天,白浪才低低地开口:“灵城呢?为什么没有看到她?”
听到白浪这么问,薛明川的表情一开始有些茫然,接着也堪堪看向了月葬。
月葬皱了一下眉,握紧了手里的素神剑。
艾问站在一边,扫视了所有人一遍,脸色瞬间惶恐起来。
“怎么?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吗?”月葬不知道是什么心绪,冷笑了一声,说:“她为了救展青痕和律弥脱离鸿蒙印,已经殉剑了。”
艾问咬着嘴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盯着白浪,生怕他突然之间做出什么傻事来。
白浪和薛明川在听到月葬的话的时候,两个人都很明显地愣住了。
在薛明川的认知里,最后和灵城的诀别,是在冰渊极地里,灵城拼死踏入那个龙潭虎穴,来帮助她拿到碧水凝露。之后薛明川一直都是失忆的状态,因此对灵城的记忆大都还停留在有一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时候。
此刻听到月葬这么说,薛明川第一反应是不相信的,甚至怀疑月葬在恶趣味,她摇着头,不禁冷笑起来,说:“你胡说八道,她不是剑灵吗?她那么厉害,怎么会死?”
月葬眼神一黯,揶揄道:“你自己都说了,她是剑灵,素神剑缺的就是剑灵,她从哪来的,就得回到哪去。”
薛明川眼角抽搐了一下,哑口无言。
而白浪从月葬说出灵城死讯的时候,就一直没有说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过。他好像一瞬间失去了灵魂,呆呆地站在原地,也听不见外人在说什么。
他的眼前闪过和灵城的最后一面,那时候灵城要回到寻影峰,彻底成为月葬那一个阵营的人。
当时情况复杂,白浪心系被困在鸿蒙印中的展青痕和律弥,也沉浸在薛明川死去的痛苦中,所以灵城离开未央城的客栈的时候,他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也没有勇气吐露半个字。
他总是侥幸地以为,等所有的事情平息,他和灵城或许就会有另外一条可行的道路。
他以为他和灵城还能再见面的,他心里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到了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莫燚遥从寻影峰回来之后,对灵城的事情只字不提。
他那时候还天真地以为,大家只是对于灵城的身份忌讳,才闭口不言。
回想起来,很多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
他到寻影峰找灵城的时候,艾问那么反应奇怪地拦着他,不让他去见灵城,甚至一向不管外人之事的闒非,居然也在极力阻止他见灵城。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大家都知道当时灵城殉剑了,只是大家都瞒着他。
他瞬间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苦涩,心酸,懊恼,绝望一股脑涌上心头。他的浮刹之毒刚被解,身体尚且虚弱,灵城殉剑的消息像一把锐利的剑,毫不留情地洞穿了他的脾肺,他觉得五脏六腑瞬间揪紧,不可抑制地疼了起来。
他觉得脑海中有尖锐的疼痛划过,嗡鸣之声冲斥在他周边,他顿时五感尽失,眼前一片虚无,什么都看不见。
“师哥!师哥!”耳边回响着薛明川焦急的声音,他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便看见薛明川扶着他的手臂,一脸心痛地在喊着他。
他反应迟钝,半天才尝到嘴里的腥甜,抬手一抹,才发现自己嘴角溢满了鲜血。
白浪呆滞地看着薛明川,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陡然间勾起嘴角,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他不是想笑,他心里痛得快要窒息了,他应该哭,把心里的悲痛发泄出来。
但是他发现他哭不出来,脑子里关于傅晴烟,灵城,芒南的事情像一张巨大的网,把他死死地裹住。
他觉得荒谬,觉得可笑,他全身颤抖着,抑制不住那种荒凉之感。
可笑,真的可笑。
他白浪的一生,真的就只配用可笑二字形容。
“明川,我终于知道,那时候的你,为什么那么毅然决然地要去冰渊极地涉险,我终于懂了。”白浪看着薛明川,戚绝地开口说道。
人活着,需要信仰。
展青痕被困鸿蒙印,九里明受伤那次,薛明川已经完全没有了信仰,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该靠着什么希望活下去。她那时候放弃了展青痕,寂介、洵三乃至傅晴烟都已经离她而去,她的生命中一片空白。
而现在,白浪也是这样,他的生命,也空白了。
第两百三十三章 岁华尽摇落
在薛明川白浪那边已经知道灵城殉剑的时候,莫燚遥、九里明和律弥也已经带着点陌宫的人来到了几陌山。
莫燚遥和律弥其实也是在几陌山被冰封之后第一次过来。
踏入几陌山的山门,入眼皆是一片冰天雪地,几陌山大部分弟子都被冰封在寒潭周边。
莫燚遥拿着月葬给的琴渚,将其放到了寒潭之上。被冰封的潭水在接触到琴渚的时候,冰封瞬间就被融化,寒冰褪去,几陌山众弟子从冰冻中苏醒过来,和来到此处的点陌宫弟子面面相觑。
虽然点陌宫和几陌山同气连枝,但是毕竟是已经分裂出去的门派,众人谁也不说话,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好在傅晴烟的弟子云沂是知道莫燚遥的,她又看到律弥也在,以为是展青痕,有些疑惑地问道:“展大人,莫大哥,你们怎么来了?三师叔呢?怎么不见她?”
外界自从几陌山被冰封之后,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被冰冻的几陌山弟子却全然不知。
莫燚遥简短截说,把月葬破除封印,点陌宫塌陷的事情说了一下,但是寂介的死,傅晴烟和灵城的事情,包括更多的,就没有提。
“明川她马上就会回来的。至于我身边这位,他并不是展青痕,只是和展大人长得一模一样。”莫燚遥说道。
这些话说起来也就一两句,但是其中的弯弯绕绕,一时半会也说不清。
云沂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当即就立刻吩咐门众弟子安排点陌宫的弟子入住几陌山。
两派已经分裂了那么久,但是各自的衣服还是保持着一样的款式,似乎是天意如此,分裂出去的,始终要回归。
安顿好一切之后,莫燚遥和九里明就动身要去寻找失踪的墨泊和鳕魄,律弥留在几陌山照看。
莫燚遥的青灯之力已经完全恢复,他能够感知到人世间一些微弱的灵力,他追寻着熟悉的灵力,带着九里明从几陌山出来,但是那股灵力在几陌山之外就断绝了。
莫燚遥看着眼前巍峨的几陌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难道,是在月令祠?”
此言一出,九里明顿时眼神一亮,点了点头。
但是很奇怪的是,月令祠之外,围绕着强大的结界,莫燚遥伸手一碰,就被霸道的力量反弹回来。
九里明扶住踉跄的莫燚遥,说:“这力量是和你相斥的吗?”
莫燚遥面色沉寂,说:“是魔界的力量。”
“魔界?”九里明一头雾水,皱着眉头,说:“月葬吗?月令祠里难道有什么秘密?”
“看来这不是我们能窥探的了。我传讯给律弥,让他注意月令祠。然后我们再到别的地方去看看吧。”莫燚遥说道。
——
——
莫燚遥和九里明在寻找墨泊和鳕魄的时候,薛明川已经带着展青痕和白浪从红莲地狱出来,穿过冥界,回到了人界。
或许是回到人界之后,灵力稍微恢复了一点,刚刚踏入肆州地界,展青痕就悠悠转醒了过来。
薛明川大喜过望,御剑落地,将展青痕放到一棵树下休息。
白浪一路上大多时候都在发呆,薛明川知道他心里郁结,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所以一路上两人都是沉默的。
直到展青痕醒过来,才打破了沉默。
展青痕看到白浪已经恢复如初,甚是欣慰,低声问道:“白浪,你感觉怎么样?”
白浪眼神迷茫地看着展青痕惨白的面容,缄默着,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好。
展青痕多敏锐的一个人,就算白浪隐忍着自己的情绪,可是展青痕一下子就知道白浪这么消沉的原因。
并且明明薛明川重生,白浪的毒素清除,都是值得高兴的。但是看薛明川和白浪之间的氛围,展青痕就知道,他们已经从月葬那里,知道灵城殉剑的事情了。
展青痕自然是比薛明川和白浪提前知道这件事情的,他和律弥从鸿蒙印中脱身之后,莫燚遥就私下把灵城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斟酌再三,还是决定让莫燚遥把这件事情先隐瞒下来。
不过没有瞒住知道前因后果的鳕魄。
而薛明川和白浪自然也是一直被瞒到了最后。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只要白浪见到月葬,没有看到灵城跟随在她左右,自然就会问。
月葬从来不会做好心人,她喜欢折磨展青痕一行人,自然也不会放过让薛明川和白浪痛苦的机会。
“你们都知道了?”展青痕心里一凉,沉沉地问了一句。
白浪还是如同没有灵魂一般,默默点头。薛明川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们。实在是我从鸿蒙印中脱身之后,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只是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说这件事情,但是没想到,让你们在这样的情况下知道。是我处理事情欠妥。”展青痕眼中透着疲态,整个人虚弱得不得了。
说完这些话,他仿佛用尽了力气,紧紧皱着眉头,脸上的痛苦显而易见。
人们常说,黑暗过后就是光明,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好像一直行走在黑暗里,接踵而来的,只是更漆黑的深渊。
光明,他们甚至开始怀疑,这光明到底会不会来临。
展青痕在看到自己手指上的伤口不能愈合的时候,就已经放弃挣扎了。
以前他觉得自己是救世主,他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最好,一定要保护好所有人。
可是兜兜转转,历经了磨难,薛明川是活过来了,但是又被种下了魔莲。
这种情况似乎是回到了前世,梦歌带着大军去讨伐魔界,却遇到了坠魔的踏鸿。
只是,那个时候,梦歌心里还有人定胜天的想法,可是如今,身为展青痕的他已经绝望了。
展青痕感觉自己的一生就像是一场戏剧,他站在戏台上表演,他以为自己是正义的角色,他一开始正义凛然,奉行我命由我不由天。
可是到后来他才知道,他自己只是个伪君子。
“梦歌就是自私的,是他用烛照弓击碎了月葬的仙骨,是他放弃了月葬。到了现在,我可能只能以命相抵,才能洗刷自己的罪孽。”展青痕也已经不知道还能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来,自暴自弃地轻声喃喃。
第两百三十四章 飘渺孤鸿影
白浪听着展青痕的话,居然也不反驳了,他现在的心情和展青痕是一样的。无能为力,螳臂当车。这几个字狠狠地砸在他们头上。
对比展青痕和白浪的颓然,薛明川却显得隐隐有些暴躁。她腾地一下起身,看着肆州的地界,说:“该付出代价的人,都还好好活着,怎么能放弃呢?如果我要死了,我也要把那个人拉下地狱。”
展青痕看着薛明川眉心那个微微发着红光的刻痕,忍不住深深皱起了眉头。
薛明川说的人,并不是月葬。展青痕在红莲地狱的时候就发现,薛明川被种下魔莲之后,明显激发了心底的黑暗面。
她心里恨着宁寒迦。
那是悔恨,屈辱,嫉妒,甚至是自我厌弃。此刻的薛明川心里更多的是沸腾的血液,她对从前那个处处要忍让,考虑他人的薛明川怀着鄙视。
她眼前就是万丈深渊,魔莲的暴戾之灵,会吞噬掉她的理智,会拖着狂怒的她粉身碎骨。
但是展青痕就算知道这些,他也没办法拯救薛明川。
凄凉和混沌之感兜头砸下,展青痕没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唰地一下,泪水划过眼角,落到地上。
白浪就坐在展青痕面前,清楚地看到了展青痕眼中弥漫着的绝望,他紧紧蹙着眉头,伸手按住展青痕的肩膀。
展青痕泪眼婆娑地看着白浪,说:“找到子浅。”
虽然展青痕只说了四个字,但是白浪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如果他死了,律弥会回到魔界守着清筠重生,只有莫燚遥,他会从一而终地守在薛明川身边。
是梦歌的灵魂让青灯有了实体,幻化出了莫燚遥。
律弥,莫燚遥,展青痕,皆是梦歌的三魂。
如果展青痕消散,至少还有莫燚遥陪在薛明川身边。
那样,就已经足够了。
这个世间还有那么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着她,展青痕也已经没有留恋了。
白浪眼神悲怆地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你放心吧。”
展青痕虚弱地勾起嘴角,扯出一个悲凉的微笑。
然后他朝着薛明川伸出手,说:“明川,答应我,哪里都不要去,就陪在我身边,陪我最后一程,可以吗?”
展青痕的泪痕还挂在脸上,薛明川看向展青痕,缓步走到他身边,哀然地握住他的指尖。她心里被魔莲煽动的阴暗面,顿时被展青痕那温和的语气压制了下来。
她渐渐找回自己的心绪,双腿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展青痕身边,泪眼朦胧。
“你不会死的,我不会允许你死,绝对不会。你一次次食言,前世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吗?”薛明川的眼泪长划而下,颤抖着说道。
展青痕眼神中充满抱歉和不舍,说:“对不起,明川。”
展青痕话音刚落,他们三人的头顶突然掠过一道巨大的阴影,遮天蔽日般朝着三人压制下来。
薛明川猝然抬头,就看见一头巨大的青妖兽踏云而悬,灯笼大的眼睛迸射着幽蓝的光芒,鼻腔里回旋着粗重的呼吸,凶神恶煞地看着俯视着他们。
“闒非?”薛明川一把抹掉眼泪,眼神突然间变得阴沉,咬着牙道:“你来干什么?月葬派你来的?”
那只青妖兽,就是闒非的本体。
薛明川看着青妖兽的模样,见它眼神越来越凶狠,暗暗伸手握住诛灵斩的剑柄。
“嗷——”青妖兽看见薛明川的动作,瞬间就感觉到她身上迸发出的杀气,张开血盆大口,狂怒地对着她咆哮。
“师哥,你赶紧带展青痕离开!”薛明川手腕一扬,诛灵斩顿时出鞘,剑锋上绯红的光芒灿若红霞,朝着青妖兽袭去。
青妖兽腾挪着巨大的身躯,抬起爪子拍向薛明川。
薛明川的诛灵斩力量瞬间暴涨,绯色的光芒大放异彩,充斥着天地,青妖兽的爪子被诛灵斩的剑气轻而易举地削断,碧色的血泼墨般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天地间顿时一片迷蒙。
被切断了爪子的青妖兽痛呼着凌空后退,在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薛明川完全不给它喘息的机会,朝着它的头颅又是凛冽的一剑斩去。
尝到了薛明川的厉害,青妖兽再也不敢和她硬碰硬,敏捷地避开薛明川的剑气,朝着大地上俯冲而去。
地面上,是还没来得及撤退的白浪和展青痕。
白浪回头就看见青妖兽化作一团乌黑的烟雾,迅猛无比地冲了过来。
展青痕忍着痛,抬起手对着那团逼近的烟雾划出一道光华,炽白的流光恢弘地将烟雾一分为二。
但是展青痕使出那一招之后,“嗤”地一声,殷红的血在他的手臂上爆开,他踉跄了一步,嘴角蜿蜒着流出血来。
“展青痕!”白浪扶住展青痕,低声道:“你不能再动用灵力了!”
他心里担忧着展青痕,死死地攥住了展青痕的手。
但是被劈开的黑烟瞬间又聚拢合成一体,冲着两人笼罩过来。
白浪并起双指,祭出自己的佩剑,清冽的剑气流光幻影,织成了一道屏障,挡住了进攻的黑烟。
但是就在黑烟暂时被压制的时候,白浪感觉有巨大的拉力,瞬间就将展青痕从他手里狠狠地拽开。
他回过头,看见青鸟巨大的爪子将展青痕攥住,振翅一飞,远远地掠开。
“蝉衣前辈?你在干什么!”白浪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蝉衣的袭击欲意何为。
他咬着牙,想要去追青鸟,但是他一个晃神,就看到浓稠的黑暗顿时兜头蔓延了过来。
随后,白浪的眼前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当薛明川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青鸟的身影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天际。她看见白浪的身影被黑烟吞噬,眉眼一冷,诛灵斩顿时脱手而出直直冲向了黑烟。
吃一堑长一智,青妖兽知道诛灵斩的威力,借着黑烟的掩护,追着青鸟消失的方向,裹挟着白浪灰突突地跑了。
薛明川看着天际残留着的青鸟的轨迹,心中情绪复杂。
“你能跑到哪里去?”薛明川眼中红光一闪,一股股怒火从心底喷薄而出,当即化作一道流萤,追着青妖兽而去。
蝉衣和闒非一起出来搅混水,难道是蝉衣被魔界控制了?
追踪的路上,薛明川心里暗暗觉得不对劲,忍不住推想。
但如果是月葬真的要为难展青痕和白浪,那么在红莲屿的时候完全就能杀了他们,又何必放他们走,现在又派闒非来这么一手?
第两百三十五章 黄雀在后
展青痕在浑浑噩噩中闻到一阵阵浓重的血腥味,刺鼻晕眩。
周遭静悄悄的,他用了极强的意志力,才从黑暗中睁开眼睛。
随着身体的五觉渐渐回归,他才发现,那浓重的血腥味就是来自他自己身上。
他的手臂上已经布满了裂痕,血一直在流,浸湿了他半个身体。
他知道自己已经是穷途末路,就是早死晚死的区别。本来他也不在乎是谁要掳走他,给他使绊子,但是当他用眼神扫视这个地方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一个昏暗的山洞,洞顶有一个碗大的缺口,漏下了利刃般的光线。
斑驳的光线间,展青痕看到了盘腿打坐,闭着双眼面容祥和的孤烟。
虽然展青痕气血微弱,可是他心里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一切,并不是幻境。
纵灵术三个字瞬间就从展青痕心底腾起,他咬着牙,慢慢扶着山壁站了起来,朝着孤烟的方向走去。
传说当中,羽魅一族的纵灵术,可以召回幽冥之地的魂魄,幽魂归入遗骸之中后,就成为了全新的“尸魃”。
尸魃保持着死者在世之时的所有能力,并且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只听命于纵灵师一个人。
之前他和月葬推论的时候,就预测到在沉娑谷布下乾伽大阵的是被纵灵之术操控的孤烟。
现在看到孤烟已经变成了尸魃,展青痕就完全可以确定,沉娑谷的所有事情,都是羽魅一族所为。
但是他不明白的是,羽魅一族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做这一切?
眼前的人到底还算不算是他的师父呢?
展青痕默默地看着孤烟,眼神悲戚地想。
就在展青痕心里纠结的时候,山洞的阴暗处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展青痕警觉地回头,看到一个人影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寒迦?”展青痕一脸不可置信,看着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惊呼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宁寒迦的头疼得不得了,用手抵着额角,神情迷糊地看向展青痕,好半天,她才从混乱的思绪中缓过神来,满脸尴尬地看着展青痕,全身僵硬地站着。
宁寒迦从未央城的客栈离开的时候,展青痕还在昏迷当中,宁寒迦知道自己没有脸面对展青痕,才会选在那个时候离开。
她本来已经死心,也不奢望着展青痕能原谅她,下定决心永远待在辩机门,只做天机公子。
但是死而复生的孤烟把她从辩机门抓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并且展青痕也在这里。
山洞里一度只有沉默,展青痕看着宁寒迦,心里立刻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宁寒迦心里却满是愧疚和羞赧,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
“你不能留在这里,快离开这里!”展青痕似乎知道那个背后操纵孤烟的人想干什么,急忙走过去拉住宁寒迦,把她往山洞外赶。
宁寒迦心里顿时一片冰凉,眼睛瞬间红了起来,哽咽着小声说道:“你,这么恨我吗?一刻也不愿和我多待?”
展青痕当然没有这个意思,但是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你先离开!我师父会攻击你!你很危险!”展青痕急促地说道。
宁寒迦愣了一下,这下才反应过来展青痕的顾忌。
可是当展青痕把宁寒迦往外推的时候,他们却被一道强悍的结界拦住了。
展青痕使劲拍打着那道结界,可是此刻身体虚弱的他根本破不了这个结界。
“你,你怎么会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宁寒迦这才看到展青痕的伤口一直在流血,惊慌地问道。
展青痕回头看了一眼孤烟,他还在沉睡,并没有醒过来。
展青痕戚戚然叹了口气,说:“我快要死了,但是寒迦,你是无辜的,不该牵扯进来。”
宁寒迦眼中闪过震惊,声音有些颤抖,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你快死了?发生什么了。”
“我的血魄,已经溃散,我只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而已。”展青痕苦笑了一声,看着宁寒迦,说:“我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操控,但是,他一定对我恨之入骨,不然怎么会以折磨我为乐。”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白浪呢?莫燚遥呢?为什么他们都不在你身边?”宁寒迦眼中泛起泪花,咬着牙问道。
展青痕轻轻笑了一下,仿佛有些感慨,说道:“他们没有义务保护我。我已经把他们害得够惨的了。”
“对不起。”宁寒迦内心凄苦,泪水从眼角蜿蜒而下,低声说道:“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
展青痕皱起眉头,轻声道:“都过去了,寒迦,说到底,是我不够决断,当初我不应该自以为徵元将军府会退婚,我没有把事情考虑周全。错的是我。”
“明川,我最对不起的,是明川。她……”宁寒迦嗫嚅着,最终“原谅”两个字还是没能说出口。
宁寒迦毁了薛明川的幸福,薛明川为什么要原谅她。
宁寒迦提到薛明川名字的时候,展青痕的脸色瞬间惨白起来,看着沉睡的孤烟,说:“如果我死了,明川看到你的话,她一定会杀了你的。她体内的魔丹会彻底吞噬她的本性。”
“明川,入魔了?”宁寒迦怔怔地问。
展青痕眼中盛满绝望,低声喃喃:“到底是谁,是谁在背后策划这一切?”
——
——
红莲地狱的岩浆依旧奔腾在蜿蜒的崇山之中,薛明川离开之后,月葬就拿着那个薛明川遗落的铃铛,坐在山崖边冥思。
艾问不知道那个铃铛有什么特别之处,明明看上去普通无比,可是月葬看铃铛的眼神却异常沉重,仿佛这个铃铛里隐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娘?”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月葬却没有离开红莲屿的意愿,艾问忍不住轻声喊了声月葬。
但是月葬完全听不到艾问的声音,眼神还是牢牢粘在那个铃铛上。
艾问甚至以为月葬魔障了,走上前去,伸手拍拍月葬的肩膀,小声道:“娘,我们是回魔界的行宫,还是去万壑部寻影峰?”
月葬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看着艾问,微微叹了口气,说:“我有事情要去做,你先回寻影峰吧。”
艾问对月葬的决策感到奇怪,忍不住问道:“您要去哪儿?我不能和您一块去吗?”
“我有重要的事,你跟着我会很危险。”月葬说完,即刻化作一阵流光,消失在了红莲屿。
第两百三十六章 幽冥之魂
薛明川追着青妖兽的踪迹来到了梦歌城,但是青妖兽的气味到了梦歌城就消失不见了。
梦歌城里的百姓依旧安稳地过活,看到薛明川的时候,街边的小贩还亲切地和薛明川打招呼,但是薛明川处在一个暴躁的情绪里,没有和那些旧日认识的乡亲寒暄,冷着脸在主大道上寻找青妖兽。
此刻薛明川心里虽然知道闒非可能不是受月葬指使。但是身体里的魔莲时刻都在滋生出魔丹,扰乱她的理智。
好巧不巧,艾问此刻也来到了梦歌城。
她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还在犹豫要不要去县衙看看,就被一只手狠狠地抓住。
艾问一脸懵圈地回头,就看见眼神冰冷的薛明川。
“明川?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白浪和展青痕呢?”艾问看着薛明川眉心那道越来越猩红的刻痕,低声问道。
薛明川竭力压制着身体里的烦躁,嘎声道:“他们被闒非劫持了。闒非做的事,和月葬有关吗?”
艾问顿了一下,急忙解释道:“不,闒非被我娘派去帝都查看孤烟的的情况了,他怎么会回来劫持展青痕呢?”
薛明川盯着艾问的眼睛,压低了声音,说:“那月葬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她没有告诉我,她把素神剑给了我,离开魔界了。”艾问说道。
“是月葬让你来这里的吗?”薛明川冷静了下来,问道。
艾问点点头,说:“她让我回寻影峰,我是,不放心莫燚遥,所以过来看看。”
薛明川眼神变了一下,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之前她没有记忆,很多事情在她看来也没有连贯性。如今恢复了记忆,薛明川才想起一开始艾问接近的人就是莫燚遥,后来也用蛊虫控制着莫燚遥为她做事。
那么现在呢?艾问又想要干什么?
就算薛明川没有说话,但是艾问从薛明川探究的目光中就已经看出来了她在怀疑自己来梦歌城的目的是否真的如此单纯。
艾问知道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之前利用过莫燚遥,薛明川对她有防备也是情有可原。
“我真的只是确认他的安危,没有其他的意思。”艾问诚恳地解释道。
薛明川细细思索了一会儿,说:“你该不会……”
斟酌了片刻,薛明川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艾问是魔界少主,莫燚遥是神器青灯所化,他们两人生来就隔着迈不过的鸿沟,就算薛明川不说,艾问自己心里也清楚。
“只要确认了他的安全,我就回寻影峰了。”艾问低声说道。
薛明川神情黯淡地点了点头,刚想要说什么,城楼那边突然一声巨响,青鸟出现在了梦歌城城楼上,巨大的牌匾被青鸟的爪子划成两断,噼里啪啦地掉落在地。
周遭的百姓落荒而逃,对扑扇着翅膀盘旋在城楼顶的青鸟避之不及。
薛明川看着青鸟,表情瞬间变得凌冽,拔出了诛灵斩,凌空跃起,朝着城楼而去。
艾问一脸疑惑地看着青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青鸟的利爪对着城墙猛地一挥,城墙顿时裂开一道缺口,砖块稀稀落落地坠落。
“住手!”一道清亮的剑气呼啸而来,毫不留情地劈在了青鸟的利爪上。
青鸟被剑气击中,身形一晃,扑闪着翅膀后退一步。
“蝉衣,你在干什么!你给我清醒一点!”薛明川横过剑锋,声音冷峻,厉声大喊道。
青鸟全身笼罩着隐隐的邪恶之气,可是薛明川却看不透那股邪气来自哪里。
近距离地对峙,薛明川才发现青鸟的瞳孔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靛蓝色,而且青鸟身上已经毫无生气,透漏出了阴冷的幽冥之感。
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尽管薛明川已经竭力冷静,但是心底的凄凉和绝望还是一层层涌了上来。
蝉衣已经死了,她现在只是一具被人操控的行尸走肉而已。
“那我就帮你解脱吧,蝉衣,我不会放任你去涂炭生灵的!”薛明川眼中闪着细碎的泪光,握紧了诛灵斩,全身绽开了冷锐的杀气。
青鸟的力量和薛明川的诛灵斩散发的红色光华流转交织,在城楼上形成一股流光溢彩的飓风,摧枯拉朽地席卷着已经残缺的城楼顶。
城楼上的残木砖块掉落的时候,砸伤了不少人,巡街的捕快闻讯而来,急忙冲上去救人。
艾问咬咬牙,也赶紧跑上去帮忙。
轰隆一声,一块残垣兜头砸了下来,艾问此时正扶着一个断了腿的人往外走,一时没注意到头顶的危险。
在几个捕快的惊呼声中,艾问抬起头,看见了那块大石头,当即单手结印,布下一道结界。
不过那块石头被一道剑气托住,轻飘飘地朝着侧边落下。
艾问撤掉灵力,就看见白术足尖一点,落在废墟之上,手持长剑看着她。
“你没事吧?”白术问道。
艾问摇摇头,扶着伤员往外走。
白术走过来和艾问一起将伤员扶到安全的地方,他看着在城楼顶上斗得难分难解的两股力量,飓风越来越猛烈,根本就看不清人影。
“是谁在上面?”白术急匆匆地问道。
艾问咬着嘴唇,低声道:“是蝉衣和薛明川。”
白术眉目一沉,一时间有些茫然。
“你说是谁?”一同赶来帮忙救助的荆商枝站在白术身后,听到艾问的话,当即脸色就变了,哆嗦着问道:“我娘怎么可能和薛姑娘动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艾问自己也只是一知半解,解释道:“很有可能蝉衣是被人控制了。”
荆商枝抬起头看着犹如狂龙奔腾的飓风,咬着牙欲往城楼上冲,白术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荆商枝,说:“别乱来,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如果蝉衣前辈真的被控制住了,她会攻击明川,也一样会攻击你。”
荆商枝心底的担忧一层层覆盖过来,但是看着白术语重心长的模样,他还是冷静下来,没有意气用事。
城楼之上的薛明川一剑劈在了青鸟的翅膀上,青鸟巨大的翅膀被锋利的寒刃劈掉了一半,但是流出来的血是腥臭漆黑的,并且成为了傀儡的的青鸟根本没有任何痛感。
在薛明川砍断了青鸟的翅膀后,青鸟没有一丝迟疑,瞬间抬起巨大的利爪,朝着薛明川的后背袭去。
薛明川回防不及,被青鸟的利爪钉入后背,气息瞬间溃散,她身形一晃,痛呼着径直从半空中坠落。
第两百三十七章 城南秋夜长
青鸟的利爪上沾染着邪恶之气,瞬间就浸入了薛明川的伤口之中,薛明川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整个人如同一只折翼的飞鸟,径直从空中坠落。
青鸟看着薛明川坠落之后,唳声尖啸起来,张开鸟喙,吐出一股幽冥之火,朝着薛明川急速袭去。
“明川!”白术和艾问看到薛明川坠落,两人齐齐惊呼,足尖一点,朝着薛明川冲去。
但是一只巨大的青妖兽踏着黑云从另一边冲过来,挥舞着巨大的爪子,拍向白术和艾问,挡住了他们。
那股幽冥之火眼看就要烧到薛明川,一道金色的流光寒潭渡鹤般掠过来,一把抱住受伤的薛明川。
薛明川从蚀骨的痛苦中稍稍回过神来,就看到了莫燚遥刚毅冷峻的脸庞。
莫燚遥一只手抱着薛明川,一只手吐出炽热的光华,直直迎向呼啸而来的幽冥之火。
莫燚遥本体是青灯,不管是幽冥之火,还是世间其他火焰,对莫燚遥现在的身体来说,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淬炼。
果然,那幽冥之火开始沿着莫燚遥的手心往手腕上游走,继而一点点融入了他的血肉之中。
薛明川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莫燚遥的样子,恍惚中觉得,莫燚遥能力恢复完全之后,越来越像展青痕,不,应该说,是越来越像梦歌。
三魂归位。这四个字在薛明川心底深处冒了出来,她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当时灵城和幻影神兵融合,她被那种可怕的力量逼到穷途末路,差点要死在箭雨之下的时候,展青痕三魂归位,神格恢复,梦歌出现。
拥有着藐视苍生,翻云覆雨的至高神力的他,冰冷如寒玉,清朗如明月,在看着薛明川的时候,都是无悲无喜的。
因为那个时候,梦歌拥有完整的神格,但是薛明川并没有踏鸿的天眼之力,她只是薛明川,三魂归位之后,展青痕,莫燚遥,律弥都消失,并且梦歌不会拥有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感情或者记忆。
薛明川永远都不会忘记,当时她眼睁睁看着梦歌飞升的瞬间。
而此刻,展青痕血魄溃散,莫燚遥灵力恢复完全,难道是意味着,展青痕死后,三魂即将归位?
想到这里,薛明川心里一片悲凉,但同时魔血在她的身体里肆虐,咆哮着,蠢蠢欲动,要吞噬她仅剩的理智。
“你怎么样?”莫燚遥偏过头看着薛明川,关切地问。
“他快要死了,我要找到他。”薛明川紧紧拧着眉头,痛苦地说。
“你说什么?是展大人吗?”莫燚遥低声问道。
薛明川看着莫燚遥的眼眸,凄凉地笑了起来,说:“三魂归位。他死了之后,你和律弥,也都会消失。”
莫燚遥眼中闪过痛惜和纠结,深深地看着薛明川,说不出一句话。
那只青妖兽拦住艾问和白术之后,全身散发着寒意,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人,又抬起另一只爪子,挥舞起来。
“闒非!”艾问拉着白术躲开青妖兽的攻击,一把拔出素神剑,横在身前死死盯着青妖兽的眼睛,厉声道:“你敢忤逆犯上!”
请妖兽有痛觉,明显只是被控制了神智,并不是死尸。在它在看到素神剑的时候,素神剑上的光芒仿佛能压制青妖兽体内的邪恶之气,它嘶吼一声,开始对素神剑表现出恐惧。
艾问和白术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瞬间左右包抄,两人持剑,像两道闪电,穿梭在青妖兽身边,将它的退路堵住。
和莫燚遥一同而来的九里明冲上了城楼,划开自己的指尖,用自己的血在虚空中布下了血阵,压向青鸟。
血阵碰到青鸟之后,即刻腾起金色的纯阳之火,开始炼化青鸟身上的幽冥之魂。
“娘!”此刻站在城楼下的荆商枝看到蝉衣被炼化,顿时嘶吼起来。
薛明川看向荆商枝,咬着牙暗暗下定了决心,她握住莫燚遥的手臂,低声道:“去拦住荆商枝,我要把蝉衣的头砍下来,否则她是不会消散的。”
莫燚遥看着被九里明正在炼化的青鸟身上散发出来的邪气,说:“蝉衣,她死了?”
薛明川点点头,说:“告诉荆商枝,让他离远一点,不要看。”
薛明川说完,也不顾自己还有伤,脚下御风,冲着城楼而去。
莫燚遥不敢耽搁,几步冲过去拉住荆商枝,但是莫燚遥这才发现,在九里明炼化青鸟的时候,荆商枝看着那冲天的幽冥之魂从青鸟的身体里溢散出来,显然就已经明白了什么。
“她已经死了。她死了……”荆商枝失魂地喃喃自语。
莫燚遥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紧紧拉住荆商枝的手臂。
在青鸟被炼化的时候,本来还惧怕素神剑的青妖兽此刻却突然暴躁起来,一股股浓黑的邪气在它身上缭绕,逼人的阴寒之气直直扑向艾问和白术。
“闒非!”艾问不忍心对青妖兽下手,但是很显然青妖兽根本就不由本心。
“小心,快走!”白术跃到艾问身边,拉住她往外远远地跳开,落在安全的地方站定。
艾问看着发狂的青妖兽,若有所思地低头看着手里的素神剑。
娘,你到底去哪里了?艾问在心里默默地想。
青妖兽发狂之后,随着黑气越来越多,它的躯体也在渐渐变大,几乎要与梦歌城的城楼一般大小。
巨兽如一座小山矗立在主大道上,附近的百姓看到这番光景,顿时吓得背过气去。
莫燚遥看着巨大的青妖兽,朝着白术喊道:“白术,你带着荆商枝和艾问去疏散百姓,这里交给我。”
白术当机立断,拉住荆商枝,荆商枝渐渐回了魂,跟着白术走。
但是白术看向艾问的时候,艾问朝着白术摇头,说:“我要留下来。”
白术看看莫燚遥,又看看艾问,最后还是妥协了,没有说什么,拉着荆商枝赶紧去疏散百姓。
莫燚遥把目光从青妖兽身上收回来,看向艾问。
艾问眼神悲戚,但是还是努力朝着莫燚遥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说:“你不要误会,闒非毕竟是我魔界的人,我不能让你随便杀了他。”
莫燚遥叹了口气,低声说:“你自己小心。”
艾问本来还想保持一点自己的面子,但是听到莫燚遥的话,她的心像大石头被狠狠砸了一下,她顿时有些不能呼吸。
第两百三十八章 千里自今夕
纯阳之火已经把青鸟身上的幽冥之魂炼化得差不多,薛明川握着诛灵斩,落在了城楼之上,面色沉然地看着青鸟。
蝉衣,你不要怪我!
薛明川在心里默念,同时挥起手里的剑,斩向了青鸟的头。
绯红的剑气如漫天飘雨,在残破的城楼上绽开,青鸟的头颅滴溜溜滚到了地上。
嗤啦一声,一股黑气从青鸟的腔子里逃窜出来,那就是被纵灵术操控的青鸟的真正的恶灵。恶灵隐隐有着人的五官,凄厉地朝着薛明川嘶吼,鬼哭之声让人毛骨悚然。
薛明川看着那团黑气,挑直了剑锋,冷声道:“冥界的东西,是不能到人界捣乱的。”
黑气显然从青鸟的尸体中逃逸之后,渐渐开始虚弱,并且惧怕薛明川手里的诛灵斩的灵力。
但是黑气的凄厉哭喊,显然不是在害怕,而是在召唤那只巨大的青妖兽。
莫燚遥和艾问守着主街道,阻止着青妖兽去袭击百姓,黑气一哭之后,青妖兽拖着笨重的身体,腾空而起,朝着黑气而去。
黑气绕过薛明川的攻击,和青妖兽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条黑龙,狂啸着冲上了云霄。
“你好好超度青鸟。我去解决了那个畜生。”薛明川对着九里明说道。
九里明点点头,说:“你小心。”
薛明川祭出飞剑,凌空一跃,踏上剑身追着青妖兽消失的方向而去。
“明川!”莫燚遥想要阻止薛明川,可是还是晚了一步,跃上城楼的时候,薛明川已经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天际。
九里明看着莫燚遥,说:“没事的,明川自己有分寸。”
“不,事有蹊跷。”莫燚遥脸色惨白,说:“这是个圈套,有人在把明川往什么地方引。”
艾问也追上了城楼,看着莫燚遥和九里明,心里心思万绪,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莫燚遥看出来艾问的犹豫,看着她的眼睛,问道:“艾问,展大人和白浪到底怎么样了?”
艾问咬着嘴唇,断断续续地说:“白浪的毒已经解了,但是他也知道了灵城的事情,至于展青痕,没有多少时间了,他……”
虽然九里明和莫燚遥知道展青痕身体状况不太好,但是没想到反噬来得这么快,听到艾问的话,两人瞬间呆若木鸡,神情悲切。
“明川说,青鸟和闒非被人控制,抓走了展青痕和白浪,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屠杀了沉娑谷抢走魂言石的人。”艾问一字一句地说道。
莫燚遥不由得握紧了双拳,说:“那么,鳕魄和墨泊的失踪,也和那个人有关了。”
“还有……”艾问觉得面对着莫燚遥,越往后说越觉得窒息,声音越来越低,说:“明川体内,已经滋生了魔丹。”
莫燚遥在听到魔丹的时候,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沉声说道:“月葬还是要把曾经受过的痛苦还给明川,是吗?”
艾问看着莫燚遥的眼睛,心里像被刀刃狠狠扎了一下,戚戚苦笑了起来,说“可是梦歌和踏鸿的确对不起我娘,你能否定这个事实吗?”
莫燚遥没想到艾问会这么说,一时之间哑口无言,表情凝重地说不出话来。
“梦歌和踏鸿的罪孽,我来还,我替他们承担一切。”莫燚遥破釜沉舟地说了出来。
艾问的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眼中充满讥诮:“你拿什么还,用你的命吗?这件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莫燚遥轻轻笑了起来,脸色显得惨白无比,说:“我能化为人形,都是因为梦歌,如果非要以命相抵,我愿意。”
“混蛋!”艾问心里腾起一股怒气和不甘,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先做出了动作,狠狠甩了莫燚遥一耳光。
清脆的耳光响起的时候,全世界仿佛都静止了片刻,莫燚遥脸上顿时就浮现出一道红痕,但是他直愣愣地站着,就这么看着艾问。
九里明屏着呼吸,看着爱恨纠缠的两个人,眼神千变万化,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那一巴掌打得实在有些用力,艾问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时候,内心错乱又悲恸,怔怔看着莫燚遥的眼睛,无助地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艾问已经没有了理智,那些埋在心底的卑微的爱恋和无尽的愧疚像一把巨斧,一下下劈在她的心上。
到了这一刻,她妒火中烧,已经盖过了自己的理智,绝望而疯狂地笑了起来,大喊道:“你是傻子吗?她心里没有你!她值得你做到这个份上吗!莫燚遥!”
艾问是在生气,可是心思细腻的莫燚遥却从艾问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多么像啊,多么像莫燚遥知道薛明川愿意为了展青痕不顾一切的时候的那种眼神啊。
不甘,嫉妒,无力,无可奈何,爱而不得。
莫燚遥在这一刻,开始正视艾问的内心,以前艾问是有目的性地接近他,利用他,这一点他心里一直都知道。
但是到了这一刻,艾问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为他们一行人担忧,可是她还是来到了这里,帮助他们,告诉他们讯息。
莫燚遥内心震撼无比,缓缓低下了头,他似乎知道了艾问生气的原因,知道了艾问眼泪里蕴含的含义。
她在乎他,所以看到他愿意为薛明川豁出性命,才会绝望无奈。
可是,莫燚遥知道了,却无法给艾问哪怕一丝丝的回应。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
他眼神迷茫,看向了薛明川消失的方向,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莫燚遥!”艾问看到莫燚遥这么决绝地离开的时候,愣住了片刻,哭喊着往前跑去。
九里明适时拉住艾问,低声道:“不要,你不要跟着去了,回你该去的地方吧。”
莫燚遥没有说,就代表那是无言的拒绝。
艾问怎么会不明白,可是明白了莫燚遥的态度,不能代表她能平息内心的悲伤。
月葬在很早之前就告诫过艾问,没有结果的,她的感情只会给她带来痛苦。
原来,有些事情,早就在暗中定下了结局,改变不了的。
第两百三十九章 乾坤寰宇
天色昏暗,星野闪烁。
灵州最偏僻的地方,就是已经沦为戈壁的赤城。
千年之前非缘掌管魔界的时候,赤城是魔界驻人界的大本营,那时候灵州还是最富裕最繁盛的地方,赤城是整个灵州的命脉。
但是非缘死在赤城之后,滔天的魔界之气蔓延在大地上,整个赤城成了一座鬼城,周遭原本丰硕的物种全部枯死命殒,赤城周边黄土漫天,萧索死寂。
灵州的人口急速锐减,人们对赤城避之如洪水猛兽,没人敢靠近。
这样的一个荒凉的地方,却有一个飘忽的红色人影行走其间。
赤城里的魔气遇到那个人影,都只敢徘徊在她周边,这里的幽灵也对她极尽臣服。
那一身红衣的人,就是月葬,她看着这座鬼城,抬起手,看向了手心的那个铃铛。
这个铃铛,叫做寰宇铃,与当初月葬在天界掌管的浮生册是一体共生的神器。
浮生册可以割裂时空,而寰宇铃可以操纵某个时空里的事物,但是被操纵过的人,那段记忆会被封存和置换。
寰宇铃原本是修仙者用来消弭心魔的神器,某些不能自控的瞬间,修仙者会将其封印在寰宇铃中,从而达到心境澄明的境界。
后来寰宇铃的主人飞升成神,寰宇铃的存在弊大于利,天帝封印了寰宇铃,这件神器也成为了被存放在神兵阁的蒙尘之物。
月葬在掌管浮生册的时候,接触过寰宇铃,所以在薛明川将寰宇铃从红莲地狱带回来的时候,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神器。
因为寰宇铃中被操纵过并且封印的记忆,都是会扰乱上神心绪的过往,只有寰宇铃浸染到被封印记忆的人的血,那些记忆才会呈现出来。
薛明川和展青痕在斩杀帝江的时候受了伤,他们两人的血都浸染在了寰宇铃上。
薛明川带着展青痕离开魔界之后,寰宇铃开始微微发着红光,月葬捡起了寰宇铃,那一刻,寰宇铃里被封印的那段时光,一幕幕都被月葬感知到。
她看到天劫降下的时候,梦歌将自己的灵魂裂变出了律弥,去为踏鸿抵挡天劫,然后,梦歌又去找到了青灯破冥盏,借着青灯的力量,在月葬的天劫降下的时候,为她挡下了大部分。
所以月葬在魔界的时候,那道天劫,根本就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月葬看到梦歌在抵挡下那道天劫的大部分的时候,整个人身上都被灼伤,他被青灯的力量护着,万分的痛苦。
之后,就是梦歌和踏鸿在魔界对着月葬出手的画面。
月葬接触到寰宇铃中被封印的记忆之后,又想起在寻影峰她用浮生册查过展青痕的记忆,他的记忆里没有断层,这一直都让月葬迷惑。
而当她看到寰宇铃里的记忆的时候,才恍然大悟过来,当初梦歌和踏鸿被寰宇铃操纵过,那段记忆被置换了。他们根本就不会有被操纵的记忆。
寰宇铃是天界的神器,一般人不可能轻易触碰到,月葬拿着寰宇铃,用塑影之术想要感知最后使用寰宇铃的人是谁。
但是她只感应到那个人将寰宇铃扔进了红莲地狱中,同时看到了暮魂笛的残影。
那一瞬间,月葬愣住了,暮魂笛是梦歌的法器,难道那个人,是梦歌?
是梦歌自己用寰宇铃来操控自己的记忆吗?
想到这里,月葬心里一凉,整个人都愣住了。
可是恍惚间,月葬瞬间明白过来,暮魂笛指代的,不是梦歌,是暮魂笛最初的主人——冥界的摆渡神女。
前后想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之后,月葬带着寰宇铃,循着那个人的踪迹,来到了赤城。
赤城的中心宫殿,是魔气最浓厚的地方,非缘的尸身就是在这座宫殿中消散,怨念徘徊在此,怎么也不会平息。
朦胧鬼魅的环境中,有一袭白衣静静地站在原地。
宫殿残破的屋顶漏下点点星光,浸染着那一袭白衣,白衣上满是羽毛,轻柔地承载着莹莹之光。
“嗒——”一声声脚步声从宫殿门口传来,一身红衣的月葬穿过魔气,走到了那个白衣人面前。
白衣人脸上戴着一个萨满的面具,悠闲自得地看着月葬。
“不用装神弄鬼了,屏翳。”月葬眉眼冷寂,满身杀气地看着白衣人,咬着牙说道:“或者,我不该这么喊你,而是该喊你,濯语上神!”
白衣人冷笑了一声,抬手摘下了脸上的萨满的面具,狂妄地看着月葬,低声道:“别来无恙,月葬。我以为这个世间,没有人会记得我的名字了。”
在三战神出世之前,人界有羽魅一族,是最初的巫师,后来魔界进攻人界,羽魅一族最先被魔界吞噬,羽魅的首领屏翳被魔族斩下头颅,尸体被抛在百蜮泽。
百蜮泽是恶鬼和幽灵的聚集地,瘴气千里,只有黑夜,是连阳光都无法照进的地方。
屏翳的尸身在百蜮泽被百鬼咬噬之后,滋生出了怨灵,反而吞噬了百蜮泽其他的鬼魅,化出了实体,重生了过来。
后来天界念在屏翳抵御魔族有功,将其封为冥界的摆渡神女。
屏翳这个名字,没有多少人记得,她在冥河之上引渡亡灵,没有过去,没有名字。
“你本来,就不配有任何姓名。像你这么卑劣的人,居然也能封神?”月葬恶狠狠地开口,同时手上幻化出一道剑刃,惊电般劈向了濯语。
濯语身形缥缈地往后一退,远远躲开了月葬的攻击,语气讥诮地说:“怎么,你一个魔族,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你做过什么?自己都忘了吗?”月葬满身杀气,一步步逼近濯语,说:“寰宇铃,现在在我手里!”
听到“寰宇铃”三个字,濯语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眼神中都是震惊和诧异。
“你看到了?”濯语哑声问道。
“是,我都知道了,现在,我就砍下你的人头,用你的血来赎罪!”月葬冲向濯语,手里的剑气越发盛大。
濯语眼神一变,全身张开了幽蓝的光芒,祭出了一枚刻着繁琐图案的印鉴。
“梵天印……”月葬惧怕梵天印的光芒,急促地后退几步,沉声道:“我真的是好奇,你和非缘,究竟是什么关系?梵天印是魔界的东西,本来应该已经销毁,现在却在你的手上。”
提到非缘的名字,濯语的眼神变得凶恶起来,语气肃杀:“一个踏脚石,而已!”
“非缘是死在你的手里吧?”月葬脸色越来越沉重,说:“你真的,够狠!”
第两百四十章 飞鸟尽良弓藏
百蜮泽的黑暗是一望无际的,屏翳甚至以为自己的眼睛已经瞎了。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战斗,为了羽魅一族而战斗。
时间到底在这个黑暗的时空里流逝了多久,她不知道。只是那一天,她终于在无边的煎熬和痛苦中可以离开这个漆黑的泥潭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已经陌生。
头顶明亮炽热的阳光,却是她的催命符,她在阳光下多待一会儿,身体里的力量就在急速流失。
她像一个冰雪堆砌的人,只能在寒冷的地方蜷缩着。
此后,她就只能行走在黑夜中,时间久了,她被人界当做了鬼魅,被修道之人的剑压迫的时候,她解释,自己是羽魅一族的首领屏翳。
但是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了羽魅一族,更别提所谓的屏翳这个人。
她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被非缘从修道之人手上救了下来。
那时候她才知道,魔界已经几经易主,按人界的时间来算,距离她死去,已经过去了五百年。
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是不散的执念吞并了百蜮泽的恶灵,她才得以重新活过来。
但是活过来的她,算什么?
是人?是鬼?还是其他不被承认的存在?
甚至她的样子都已经改变,那张脸到底属于百蜮泽里的谁,她不知道,而她,她到底算谁,她也不知道。
她唯一能够确定自己存在过的痕迹,就是鬓角没有消散的微小的羽毛,和一头雪白的长发。
但是这个代表她存在的痕迹,也要因为和凡人一样,她只能一直隐藏着。
“你叫什么名字?愿意跟我回魔界吗?”非缘看着屏翳的时候,眼睛里闪着灼人的光芒。
已经颠沛流离,被人界遗弃的她,愣愣地笑了一下,说:“我没有名字。”
她真的也跟着非缘回魔界了,但是她的心不在魔界,她本是可以飞升位列仙班的羽魅,又怎会甘心在魔界停留。
于是在魔界没待多久,她就顺着冥河之水从魔界来到了冥界。
因了她的身份,她在冥河之中非但没有被恶鬼啃噬,还成为了压制众多恶鬼的存在。
之后她在冥河之上游荡了近一百年,神界才给了她封号,她成为了摆渡神女,在冥河之上引渡亡灵。
兜兜转转千年时光流走,神界三战神降世,非缘带领着魔界开疆扩土,甚至和神界开战,第一次神魔大战开始。
第一次神魔大战以非缘战死,月葬堕魔结束。
而后没过多久,月葬成为魔界新的领主,带着魔族向人界开战,天界派下梦歌和踏鸿对抗魔族,第二次神魔大战开始。
第二次神魔大战之后,天地格局渐渐清晰,神界和人界彻底割裂,人神共处时代结束,月葬被伏魔大阵镇压,梦歌和踏鸿战死,轮回转世。
而屏翳在两次神魔大阵结束后,从摆渡神女,一跃成为了地藏王使者,被赐名“濯语”。
“你说的没错,非缘是我杀的,我就是在这里,砍下了他的头。”濯语桀桀一笑,语气轻蔑:“他对我没有防备,我要杀他易如反掌。”
月葬看着濯语,虽然不齿她的做法,但是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一个目的明确,铁血手腕的人。
“梵天印也是你从非缘手中骗过来的吗?”月葬声音冷硬地问道。
濯语神情有瞬间的古怪,但是随即不徐不疾地说道:“是他自愿给我的,何来的骗?也是他自愿被我斩下首级,他是魔界之主,我怎么能放任他活着危害苍生呢?”
月葬不禁感慨,挑了挑眉毛,说:“你带着非缘的人头请命,从天界换来了寰宇铃,然后操控梦歌和踏鸿,让他们对我出手,你想让我们自相残杀。”
濯语语气狠厉,说:“你已经是个魔了,天劫之力削不了你的仙骨,那就让梦歌来,他要是下不了手,那就控制他就好了。”
月葬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问濯语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其实月葬心里清楚,濯语要往上爬,天界要削弱三战神的力量,既然非缘已死,人界和神界也已经彻底割裂,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战神随着战争的消亡而死亡。
所以寰宇铃才会那么轻易地就到了濯语手里,所以魔界发生的事情,关于三战神的一切典籍,都被天帝销毁。
三战神,最好是查无此人,永远被尘封。
“你真的,不择手段啊!”月葬神情已经趋近寒冰,全身绽开黑气的魔气,看向了濯语。
“就算我不出手,你们三个的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梦歌和踏鸿罔顾天庭法纪,私自放了重华一条生路,梦歌违抗天帝命令阻挡你和踏鸿的天劫。这一切你们以为神界不知道?本来如果你和踏鸿在天劫之下殒命,神界也不会再针对梦歌,他可以享受这神界唯一战神的头衔,千年万年,亘古洪荒地做他的上神。”濯语一脸傲气,语气讥诮。
月葬冷哼了一声,从牙缝里冷冷地挤出话来:“就算如此,你也是个十恶不赦之徒!”
濯语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说:“是吗?我可不想永远做没有姓名的引灵人。”
月葬目光一冷,手心的魔气化作一道鞭子,抽向了濯语。
濯语胸有成竹地把梵天印朝月葬压下去,月葬顿时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控制住了她,动作滞缓。
之前濯语就用梵天印伤了月葬,但是那个时候月葬的本体还没有从伏魔大阵中挣脱,面对魔族的克星梵天印,自然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可是濯语还是太想当然,她以为有了梵天印,就能把月葬吃的死死的,但是殊不知,月葬就算是魔族,但是完全恢复力量的她,又怎么可能被梵天印怎么样。
“我的确惧怕梵天印,不过,杀了你,还是绰绰有余的。”月葬低低笑了一下,陡然念出一段咒语。
周遭笼罩着的邪气化作一道利刃,破风朝着濯语劈了过去。
濯语猝不及防,没来得及防守,只能脚下生风,快速退开。
但是躲开了那道利刃,随即咔嚓一声,月葬手里的鞭子闪耀着炽烈的光芒,深深缠在了濯语的手臂上,月葬暴怒一声,鞭子瞬时收紧,把濯语的手臂生生搅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