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五章 贾珩:权势,还是权势……
夜黑雨紧,凉风吹来,酒楼之上的灯笼随风摇晃不停。
贾珩面色沉静,心思复杂地离了甘棠酒楼。
“珩大哥。”甄溪提着灯笼,看了一眼撑着伞的少年,轻轻唤道。
“嗯,上车走吧。”贾珩轻声说着,拉着甄溪的小手,一同上了马车,伴随着骏马的一声响鼻,马车辚辚转动,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驶向宁国府。
车厢之内,少女如兰如麝的清香微微散逸开来,混合着从竹帘而来的雨水气息,让贾珩头脑愈发清醒。
贾珩看向一旁紧紧抿着粉唇的少女,伸手搂过削肩,低声道:“溪儿。”
“呀,怎么了,珩大哥?”甄溪小脸之上满是好奇之色,低声问着。
贾珩道:“溪儿,刚刚的事儿。”
“珩大哥,我什么都没看见的。”甄溪连忙小声说着,心如鹿撞,柔软酥糯的声线已开始打着颤儿。
旋即,将螓首紧紧靠在贾珩的肩上,芳心之中羞不自抑,刚才珩大哥和大姐姐真是太荒唐了,当着……就亲热起来,怎么能那样呀?
贾珩握着甄溪的手,捏着少女的下巴,看向脸上似有几分羞惧的少女,起了几分捉弄之意,问道:“溪儿不会将先前看到的告诉其他人的吧。”
甄溪那双灵气如溪的眸子扑闪扑闪着,羞怯道:“珩大哥,你和大姐姐……这样也不太好的。”
似乎这一句话已用尽了少女浑身的力气,说完就瘫软在贾珩怀里。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知道不太好,你也看到了,你姐姐性情向来强势,刚才都不问我的意见都……我也没什么法子,当初也是她……罢了,不说了。”
甄晴现在怀孕了,也不好说她。
甄溪眨了眨眼,心湖中被贾珩带回方才的一幕幕场景。
方才大姐姐的确没有问着珩大哥的意见。
可那也是珩大哥先搂着大姐的吧?
贾珩目光凝了凝,思忖着甄晴怀孕的事儿带来的影响。
其实,经此一事,两人私情暴露的机会反而降低了一些,因为甄晴怀有身孕,回到京城以后出行不便,除了特定时候的几个月,可能瘾头比较大,也就不太可能过来攀缠于他。
而他在这几个月的时间,也能将心思投入到对虏之事上,从容解决这次可能因为生孩子之事带来的危机。
这般一看,封侯都兜不住让楚王妃怀孕的错漏了。
在此期间,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安抚好甄晴的情绪,别让她搞什么幺蛾子。
至于将来,以甄晴的性子,会不会将孩子作为拿捏他的筹码?挟子自重?
那时候就是两人之间的博弈了,而他在这一点儿上,他就没有怯过谁。
将这些杂乱思绪驱散,竹帘的秋风吹在脸上,心底觉得一种说不出的异样。
前世今生,这是头一次将为人父,方才那种血脉牵连的感觉,有些陌生而亲切。
这般一想,甄晴如果真怀了孩子也好,也不是什么坏事。
起码甄晴心思定了下来,天平应该彻底倾向于他。
楚王除了能够提供给她一个王妃的身份,基本就是过去式了。
不过,既然甄晴怀上了孩子,说明如他所料,长力气已经告一段落,那么晋阳这段时间应该也该有动静才是,回头当问问才是。
贾珩面色幽幽,重又恢复镇定,转眸看向甄溪,轻声道:“妹妹,先前的事儿烂在肚子里吧,回去不要和谁透露只言片语。”
倒不是甄晴有孕一事,此事甄溪根本不知道,而是先前甄晴对他的绝地求生。
甄溪那张巴掌大小的脸蛋儿,玉颊滚烫如火,羞红成霞,粲虹眸子宛有雾气朦胧,连忙道:“珩大哥,我不会的,先前那些我都没有说,唔……”
眼眸眨了眨,迅速掩将而下,开门揖盗。
不多时,贾珩迅速离了少女莹润糯软的唇瓣,轻笑道:“溪儿妹妹以后会守口如瓶的吧?”
“嗯。”甄溪垂下螓首,玉颜彤彤如霞,糯软声音中带着几分羞喜。
贾珩伸手将甄溪搂在怀里,温声道:“溪儿妹妹,咱们以后是一家人,你以后到我屋里伺候我吧。”
从现在开始,他也需要谨慎一段时间。
甄晴给他埋了个大坑,他需要将一些危险因素都给去除掉,而甄溪正是他最好的帮手。
真是当时甄家双妃有多舒爽,现在就有多棘手。
甄溪秀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地看向少年,颤声说道:“珩大哥,你和……终究也不是长久之计啊,如是被发现了就是一场大祸。”
少女只是心思单纯,有些害羞,但并不是傻,甚至温宁性情原就是甄雪的青春版。
“之前我也想着断了来往,这不是你大姐她……”贾珩轻声说着,面色顿了顿,低声道:“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如果有了孩子,他和甄晴的纠葛愈发难以斩断,而且一个巴掌拍不响,也不能全怪甄晴。
甄溪秀眉之下的明眸闪了闪,抿了抿唇,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道:“珩大哥以后得万事当心才是。”
她也不知为何,按说她在闺阁中受到的礼教对这等事应该是唾弃的,可一个是姐姐,一个是自己将来要伺候的夫君。
贾珩目光略有几分深意,轻轻堆着少女的雪人,说道:“所以,溪儿妹妹刚刚帮着我望着风。”
自觉和熟练的让人心疼,或者说,年龄最小的甄溪,其实也十分内秀,或者清醒。
不知为何,忽而想起东府的惜春,或者说湘云。
如原着中那般,惜春对许多事儿其实也门清,湘云别看嘻嘻哈哈,向宝玉劝学之时也是似模似样,话说的给大人一样。
只能说,生活催着人成长、早熟。
甄溪俏脸羞红如霞,想了想,低声道:“珩大哥和大姐姐都是甄家以后的顶梁柱,不能因为这种事儿被人议论,落得身败名裂的结局,尤其是珩大哥,更是朝廷的顶梁柱,如今生擒了东虏亲王,身子其实已不是自个儿的了。”
那时候不仅是她们甄家完了,珩大哥也要受影响。
贾珩闻言,捏着甄溪的下巴,说道:“溪儿妹妹真是一语中的。”
甄溪的话的确说到了关键,从他生擒女真亲王以后,政治重要性直线飙升。
因为,他是首位能在对虏战事上取胜的武勋。
说句不好听话,哪怕崇平帝知道他牛了楚王,也会捏着鼻子认下,不会声张,而是派人处死甄晴以及腹中的孩子。
而这就是对他最为严厉的警告。
至于将来,崇平帝再寻他秋后算账,那是以后。
那时,报个王妃发了一场恶疾,真心不难,尤其是甄家已经倒台的前提下,如果真的属意楚王立为东宫,甄晴迟早也会被逼休,或者……去母留子。
起码易地而处,他如果是崇平帝,就会这般做。
磨盘这等强势的女人,这些年在楚王身边扮演了什么角色,天子不会不知,如果真的属意楚王,自己做恶人,帮助楚王提前清理掉,才是一位合格的帝王。
前提是他不要搞的满城风雨。
但现在,他还是收敛一下,天子那边儿同样不要有所察觉。
这等男女之事说好隐藏也好隐藏,说不好隐藏也不好。
甄溪见贾珩面色变幻,目中冷芒如电,身上的煞气压迫人心,少女不自觉吓得屏住了呼吸,柔软声音带着哭腔,轻声道:“珩大哥,我浑说的。”
珩大哥不会杀她灭口吧?
贾珩看向少女,心头也有几分好笑,与甄雪性情有些类似的少女,无疑是一块儿璞玉,轻声说道:“溪儿妹妹内秀藏心,腹有锦绣,以后可以和我多说说。”
只是甄溪性情柔弱了一些,让人忍不住想要拿捏。
“呀?唔~”少女正自诧异着以后多说什么,却见那温软气息再次扑面而来,而心驰神摇的感触再次袭来。
而这一次,忽而檀口微张,惊讶地看向埋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
……
马车停靠在宁国府前,贾珩搀扶着甄溪,一路来到后院内厅之中落座下来,甄溪脸上仍残留有着澹澹红晕,娇躯仍有几分颤栗。
贾珩叮嘱道:“溪儿妹妹,你先回房,我去书房看看。”
甄溪轻轻“嗯”了一声,偷瞄了一眼那少年道:“那珩大哥,早些休息。”
说着,红着脸颊转而出了内厅。
贾珩看向外间漆黑一团的夜色,深深吸一口气,在甄溪不在之后,那种黑暗才如潮水一般彻底涌来,四面八方。
不得不说,甄晴突然有着身孕,一下子就打乱了他平静而闲适的生活,甚至还酝酿着潜在的危机。
归根到底,是他还没有到黄歇、多尔衮,满朝文武需要为他尊者讳的地步。
他仍然无法完全承担为人所知的后果,因为权势来自于上。
权势,还是权势……
如果他权倾天下,别说是甄晴,就是送皇……不是,就是晋阳之事显于天下也没有什么当紧。
但现在朝中文臣仍有齐楚浙三党,诸藩有齐楚魏,哪怕是武勋,还有南安郡王、北静王等人,他……远远不够!
除了虏事,他的地位并非不可替代,他的权势根基还是在天子手里。
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贾珩行走在廊檐中,忽而在心头响起这八个字,勐然驻足,心头好似闪过一道亮光,随风摇曳的灯火照耀在脸上,一明一暗之间,转身之间,重又隐藏一团黑暗中。
书房之中——
雨夜比之往日漆黑许多,贾珩提着一盏灯笼,心头沉重地向着书房而去,抬眸看去,却见书房已经亮着灯,一道熟悉的身影投映在窗灵上。
贾珩举步来到书房,一眼就瞥见窗扉书架之下,那青裙少女正伏桉书写。
陈潇听到脚步声,抬起如清霜的脸蛋儿,声音清冽,金质玉润,问道:“回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看什么呢?”
陈潇闻着贾珩身上的酒气,蹙了蹙眉,问道:“去喝酒了?”
贾珩道:“楚王相邀于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敬了我几杯酒,我也不好推辞。”
陈潇闻言,斜飞入鬓的剑眉之下,清澈如镜的明眸似跳动摇曳着烛台上的烛火,端详着少年的脸色,忽而道:“那楚王寻你做什么?”
“还能为着什么,七拐八绕,拉近关系而已。”贾珩面色澹澹说着,落座下来,拉过陈潇的手,在陈潇蹙眉审视当中,低声说道:“已经洗过的。”
总觉得潇潇管的还挺宽。
说着,坐将下来,从书桉上拿起一摞钤押有印记的簿册,问道:“最近京里的锦衣府卫可有消息。”
陈潇道:“京中刚刚有一封飞鸽传书,宫里的意思是如果没有什么事儿,让你抓紧时间回去,此外还提及到一件事儿。”
贾珩心头微诧,问道:“什么事儿?”
陈潇玉容如霜,冷声道:“甄家将被查办。”
神京锦衣府的探事传达的意思很简短,但却字短事大,但甄家被查办,无疑让这位潇郡主心头欣喜万分。
甄家妖妃为红颜祸水,这下甄家被抄以后,想来再无机会再缠着贾珩。
贾珩手中的簿册都放下些许,道:“终究到了这一天。”
“京中已经降了旨意,此刻正以六百急递送来,这是锦衣府先一步递送而来的飞鸽传书。”陈潇目光熠熠,说着,将自己收到的笺纸递送而去。
贾珩伸手接过笺纸,阅览着,面色顿了顿,道:“早知有着这么一遭儿,不想还真是我领着锦衣府抄检,这次不过多了个内务府。”
天子在他临走之前又给他分了个新活,难道是担心甄家与他联络的多了,甄家动又不好动?
还真有可能……如说敲打,倒也说不上。
陈潇柳叶细眉之下的目光见着惊奇,轻声说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再等两天,圣旨过来,该查办那就查办。”贾珩面色幽幽,目中似有冷芒闪烁,道:“先行封锁消息。”
至于通风报信,转移财货,这都是作死行为。
某种意义上,甄家倒台其实是好事儿,只有斩断了楚王的钱袋子,楚王与甄晴才会渐渐分道扬镳。
没了甄家作为后盾的甄晴,在夺嫡上能给楚王的支撑力量也会衰减,那时,甄晴在楚王心头还有多少分量?
陈潇抬眸看向目光幽晦闪烁,正在思索朝局的少年,问道:“甄家不会过来求着你吧?”
贾珩道:“到时候再说,我也是爱莫能助。”
……
……
翌日,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床榻之上的青年幽幽醒转过来,只觉周身酸痛无比,尤其是头有些昏昏沉沉。
定了定神,忽有所觉,转眸看向睡在里厢的楚王妃甄晴,问道:“王妃,永宁伯呢?”
他记得昨晚喝多了酒,然后……
“王爷昨晚喝多了酒,睡得太死了,永宁伯昨晚就已经回去了。”甄晴转身过来,拿着衣裳穿在身上,看向楚王那张熟悉的面孔,压下芳心深处的愧疚,柳眉蹙起,故作嗔恼说道:“王爷昨晚也太过放浪形骸了一些,如果不是永宁伯提前走着。”
楚王揉了揉仍有些头疼的太阳穴,闻言,这时闻着帷幔之中的古怪气味,面色也有几分不自然,抬眸看向娇艳欲滴,恍若玫瑰花的甄晴。
似乎昨晚是有一场旖旎,主要是周围的旖旎的气息在楚王鼻翼之间浮动,如何不知昨晚在酒醉之后幸了王妃。
主要是喝断片了。
当然两人原是夫妻,同床共枕原也没有什么,只是毕竟是酒后强幸,多少有些尴尬。
楚王这般想着,神色悻悻然问道:“王妃,昨天在永宁伯面前,我没有失态吧?”
如果在永宁伯跟前失了态,这就可有损他苦心经营的开局了。
甄晴心道,你昨天睡得可死了,但还是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妾身拉着王爷几次,都……”
“不过,王爷不用担心,永宁伯不是外人,并未说王爷什么,他昨个儿和四妹妹一同坐着马车回去的。”
楚王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是一家人,倒也没有什么。”
他就担心什么楚王轻佻,不足以君天下之类的。
当初什么“姝颜丽色……其可怪也欤?”就让他暗中懊恼不已,现在好不容易重新拉上关系。
说话间,却见丽人已经起得身来,笑靥似花说道:“王爷先起来,不是说明天还要拜访晋阳姑姑和咸宁她们?”
楚王见此,也不再纠结昨晚之事,起得身来,穿上衣裳,问道:“拜访晋阳姑姑,得准备好礼物才是。”
楚王妃甄晴娇媚容颜上,笑意明媚,说道:“已经给王爷准备好了。”
说着,甄晴吩咐着女官准备热水,让楚王前去沐浴,见着这一幕,嗅着床榻上那混蛋的浓郁气息,叹了一口气。
昨天可没少废她工夫,这会儿她也需要去清洗一下身子。
待楚王与甄晴两人都收拾停当,甄晴也乘着马车返回甄家庄园,径直去了后宅的阁楼去寻甄雪。
甄雪此刻坐在窗台下,正在缝制着东西,丽人穿着一身浅蓝色衣裙,头上钗饰有些简素,而纤纤玉手拿起一根针穿过手中的长袍,从袍子的长度看去,似是一件男子的棉袍。
时节渐渐入冬,天气寒冷许多,这位丽人就打算缝制几件衣裳,给水歆以及……贾珩穿。
就在这时,听到女官的禀告声音,甄雪抬起秀美、温雅的玉容,轻笑说道:“姐姐你来了。”
甄晴脸上笑意盈盈,轻声说道:“过来看看妹妹,妹妹这是缝制衣裳呢?”
其实她先前也有些不确定,还是要问问妹妹还是。
甄雪似有些不好意思,将手中正在缝制的袍子向一旁藏了藏,笑了笑道:“闲暇无聊,绣两件衣裳,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和妹妹说说话。”甄晴嫣然一笑,说话间,那磨盘已经落座在甄雪所在的西窗的炕下,拿起袍子,笑道:“妹妹针线是愈发好了,这是给谁做的?难道是给京里的妹夫?”
“姐姐……”甄雪玉容微羞,语气嗔恼说着,道:“姐姐明明知道是给谁做着,偏偏还来问。”
这是故意打趣着她。
甄晴挥手屏退了女官,笑意盈盈的看向甄雪,目带深意。
甄雪情知有事,问道:“姐姐怎么了?”
甄晴就近落座下来,美眸凝视向甄雪,附耳低声问道:“妹妹,最近……”
听甄晴相询,甄雪脸色怔了怔,道:“姐姐?好像……有十几天没来了吧。”
甄晴:“???”
妹妹难道也怀上了?她本来是随便问问,这竟比自己还早一些?
甄雪没有甄晴那般敏感,柔声道:“这也没什么妨碍吧,我说正要唤个郎中瞧瞧呢。”
“妹妹,别。”甄晴秀眉拧了拧,张望左右见并无旁人,附到甄雪耳畔道:“我也有五六天,以往都是准时的,妹妹只怕也是怀上了。”
甄雪愣怔在原地,道:“这怀……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甄晴柳眉挑了挑,作咬牙切齿状:“自来江南以来,我与妹妹和他痴缠过多少次,哪一次不是……”
“不是姐姐当初说他…他身子也有问题?”甄雪秀眉蹙起,柔声道:“不然那宁国府中的秦氏,到现在肚子里也没有个动静。”
甄晴道:“那是去年,他许是年岁小,身子骨儿没有长开?”
“还没有长开?”甄雪脸颊羞红,暗道,哪里没有长开?
“好了不说这个了,等再过半个月,我让郎中瞧上一瞧。”甄晴道。
那时候有了今天的一遭儿,也就说的过去,而且现在江南之地,宗人府的查问也不会特别厉害,再说她已经为王爷孕育了一个子嗣,当初是有实据可查。
其实,藩王偷龙转风相对比较容易,如果是弱势一些的王妃自然不行,而甄晴显然是有手段的王妃。
唯有皇帝的嫔妃才会紧紧盯着,每一次临幸都有太监记录,以备查阅。
“姐姐,那我这里怎么办?”甄雪玉容苍白,低声说道。
“妹妹还是抓紧时间回京,实在不行还要让子玉想个法子才是。”甄晴凤眸闪了闪道。
“可王爷那边儿他……姐姐又不是不知道。”甄雪被甄晴一席话吓得有些提心吊胆。
甄晴点头道:“的确是个问题,不如用着药,让妹夫和你身边儿的贴身丫鬟,你最后再假装一下,浑水摸鱼。”
甄晴出着主意,说着说着,美眸微亮,轻声道:“那时候北静王府的老太妃,还有谁说你擅妒?”
别说,这位丽人还真有几分急智。
甄雪贝齿抿了抿粉唇,犹豫不决道:“姐姐,此事我有些不敢。”
丽人的确有几分胆小。
“那就再等等,和子玉商量商量。”甄晴轻声道。
甄雪小鸡啄米地点头道:“那我改天接歆歆的时候,问问子玉,他一定有办法的。”
这等事儿,一个处置不好,就是骑木驴、浸猪笼的结局。
第八百二十六章 以妻改妾,简直……简直骇人听闻!
翌日,连绵两天的秋雨渐渐停下,天气清朗,街道上的行人已换上了棉袄,兜紧脖子,以防冷风灌入。
今日正是立冬。
贾珩换上衣裳以后,前往江南大营照例处置公务,而后吩咐着刘积贤选派锦衣府卫给甄家布控。
包括不限于甄家四房嫡脉以及甄家的奴仆、姻亲之家进行布控,主要是防止圣旨一至,甄家提前转移财货。
待半晌午之时,在一众锦衣府卫的扈从下,贾珩骑马重新来到晋阳长公主府。
至于陈潇,以身子不舒服为由,并未随行。
长公主府,阁楼二层
当听完贾珩所言,晋阳长公主远山芙蓉的柳叶秀眉蹙紧,艳丽玉颜上见着一丝讶异,好奇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孩子…啊,不是,这小男人好端端问着她的月信来没来做什么?
贾珩迎着丽人的美眸凝视,神情略有几分不自然,拉着晋阳长公主的素手,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方便以后生孩子。”
晋阳长公主:“……”
这人,用这样的借口骗她试过多少花样还有偏方了。
丽人想了想,玉容上浮起浅浅红晕,轻声道:“是有几天,不过早来几天,晚来几天不是应该的吗?”
贾珩闻言,心头微惊,道:“迟来了多久?”
“十来天了吧。”丽人柔声道:“没怎么留意过,应该是正常的吧。”
贾珩面色顿了顿,道:“那就是……当初从粤海回来的时候?别是有了吧?”
这还藏了个大的?
他现在被甄晴一个疑似有孕搞得神经兮兮,如果是身子开始醇熟,那么以后就需要想个法子避一避。
真的连生五六个,不是养不养得起的问题,而是会变得很麻烦。
不说其他,如果哪天没有忍住与宝钗有了夫妻之实,十五岁开始生孩子,对宝钗的身子损害也有些大,这都不说黛玉了,简直是一场灾难。
晋阳长公主闻言,心头猛地跳了一下,玉颜微红,美眸中也见着几分惊讶,说道:“本宫又不知道,不过听你这般一说,难道是有……有了?”
说到最后,声音略有几许颤抖,抓着贾珩的手。
丽人一直想有着贾珩的孩子,毕竟算是半个高龄产妇,这下彻底是圆了妈妈梦。
贾珩沉吟片刻,道:“我也说不好,最近一两个月你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孕吐,喜欢吃酸之类的,或许是我多想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柳叶眉挑了挑,玉容变幻了下,美眸狐疑地看向贾珩,道:“你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可能是最近觉得身子骨似乎不太长的缘故,就想到了这个。”
晋阳长公主闻言,也不疑有他,轻笑道:“要不本宫找个郎中再看看。”
贾珩点了点头,道:“现在估计也瞧不出什么脉象,再等半月看看。”
此刻,书架之前,正在隔着一方棋坪与咸宁公主对弈的李婵月玉颊彤红如霞地全程听着两人的对话,心跳不由加速几分。
放下棋子,转脸看向一旁的咸宁公主,拉了拉咸宁公主的手,柔声道:“表姐,小贾先生都说什么呢。”
这如果真有了孩子,以后会不会影响到她?
咸宁公主清丽玉颜平静,清眸闪了闪,低声道:“和你没什么关系。”
有孩子又能怎么样?有孩子老的快,更是老女人了。
天天独霸着先生。
贾珩转换了个话题,看向晋阳长公主,低声问道:“京中锦衣府传来消息,圣上已下旨查办金陵体仁院总裁甄应嘉所造亏空一案,由我主持清查可能要查抄犯官家财,我猜大概是内务府操持。”
晋阳长公主闻言,柳叶秀眉之下的凤眸闪过一抹清芒,道:“皇兄这是动手了。”
丽人其实也不怎么喜欢甄家。
“这会儿圣旨都在路上了。”贾珩低声说道。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打量着少年的脸色,问道:“怎么,莫非觉得为难?”
贾珩道:“没有什么可为难的,公事公办而已。”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说道:“甄贾两家毕竟是这么多年的世交,你府上不就一个甄家的人。”
贾珩心头微动,轻声道:“当初,我想推都没推掉。”
而正在两人说话的空档,阁楼楼梯上传来吱吱呀呀的楼梯声,忽而传来嬷嬷的声音:“公主殿下,楚王携楚王妃以及世子过府拜访。”
晋阳长公主秀眉挑了挑,喃喃道:“楚王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贾珩轻声道:“你是长辈,既然到了金陵,也该过来向你请安问好。”
这时候碰到苦主,多少有些尴尬,也不知磨盘糊弄过去了没有。
晋阳长公主盈盈起得身来,丽人珠钗云鬓,妆容雍丽、华美,而朱红衣裙之上的流苏随之摇而复散,笑道:“本宫这就去见见楚王。”
贾珩道:“我也一同过去吧。”
此刻,长公主府宅邸之外青石板铺就的干净路面上,一辆车辕高立、装饰精美的马车,在一众护卫以及女官、嬷嬷的扈从下静静而下。
楚王与楚王妃甄晴从马车上下来,周围就有女官和嬷嬷打着伞盖。
甄晴手中挽过一旁的儿子陈淳,丽人今日换了一身,脸上的妆容稍稍艳了一些,美眸带着几分好奇。
因为是拜访晋阳长公主这位长辈,身边儿就带着了儿子,以示亲近。
随着中门大开,迎客的女官撤了门槛,迎楚王夫妇以及王世子进入府邸。
而一个女官搀扶着甄晴,快步近前。
甄晴走路上得台阶已不经意的带了几分小心。
待进入花厅之时,甄晴面色不由一怔,盖因除却雍容华美的丽人,还见着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贾珩。
楚王先是向着晋阳长公主行了一礼,然后热情而亲近地看向贾珩,说道:“子钰也在。”
贾珩拱手一礼,解释道:“过来寻长公主有点儿事,王爷这是?”
说着,飞快瞧了一眼甄晴,与丽人对视片刻,在目光拉丝之前迅速转移。
这磨盘自觉怀了他的孩子以后,似乎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这时,晋阳长公主容色淡淡,脸上带着寡淡的笑意,说道:“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了这么多东西。”
此刻的丽人正如美丽优雅了一辈子的姑母,莹润如水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原本雍容美艳的脸蛋儿,娇媚如牡丹花蕊。
楚王脸上的笑意温煦,说道:“姑姑,也是许久未见姑姑了。”
而甄晴也拉着一旁的陈淳,笑意嫣然道:“淳儿,快叫姑奶奶。”
陈淳看向那华美丰艳的丽人,就有些怯生,但在甄晴平日严厉的教导中,礼貌道:“淳儿见过姑奶奶。”
“好孩子。”晋阳长公主笑靥似花,好似晴雪方霁,一室生辉。
就在众人寒暄之时,伴随着珠帘“哗啦啦”以及环佩叮当的声音,李婵月以及咸宁公主也挑开珠帘进入厅堂。
“楚王兄,王嫂。”咸宁公主快行几步,玉面浮起浅浅笑意,窈窕纤丽的少女,眉眼清幽、谲艳。
而一旁的小郡主,就有些甘做绿叶的好闺蜜,平平无奇。
楚王看向咸宁公主,微笑打着招呼道:“咸宁,婵月。”
楚王与咸宁公主原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王兄。”咸宁公主拉过一旁的楚王之子陈淳,轻笑道:“淳儿眼见都这么高了。”
甄晴笑意微微,说道:“淳儿他今年都六岁了。”
众人寒暄着说话,相继落座品茗。
甄晴托起茶盅,放至唇边,轻轻抿了一口,看着楚王与贾珩以及晋阳长公主说话,目光多留在那举重若轻的蟒服少年脸上。
而就在众人叙话之时,忽地,一个嬷嬷进来说道:“王妃,京中来了人,说有急事寻您。”
众人闻言就是一愣,抬眸看向那甄家嬷嬷。
甄晴放下茶盅,起得身来,柳眉倒立,清叱道:“什么急事?慌慌张张的。”
少顷,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官从外间进来,走到甄晴耳畔低语几句。
甄晴闻言,脸色倏变,心头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惊声说道:“真的?”
甄晴在京中也留有暗线,经过这么长时间,公文邸报早已传遍神京。
楚王正自偷瞧着晋阳长公主的盛世美颜,闻言,诧异问道:“王妃怎么了?”
甄晴面色复杂,瞟了一眼贾珩,清声说道:“京中传了圣谕,说是……说是要查办甄家!”
这等事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京中邸报已经登载过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张治的弹劾奏疏,以及天子的批阅,查办甄家。
此言一出,贾珩面色沉静,不动声色,楚王心头大惊,急声问道:“王妃,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在几天前,京中已有圣旨。”甄晴看向贾珩,蹙眉道:“永宁伯,这些你早已知晓了吧。”
这个混蛋如果早就知道,也不给她说一声吗?她刚刚怀了这个混蛋的孩子,不,可能还有妹妹。
贾珩面色默然,低声道:“我也是昨天晚上才收到消息,这是宫里圣上的旨意,王妃和王爷应该知道缘故,自隆治年间以来,江南三大织造局亏空甚巨,如弹劾奏疏所言,甄家这些年来盗内帑为己用,生活奢靡,挥霍无度,圣上念及旧情,遂闻之而不忍查办,但国法纲纪,煌煌无情,如今京中清流弹劾,满朝热议,圣上也很是为难。”
从京中后续传来的消息,右副都御史张治在南下查办兵部武库清吏司一案以后,在返回京中以后,上疏弹劾甄家六大罪状。
而邸报已经具表登载全文,同时还有崇平帝的批阅,以严厉的语气批评甄家这些年的种种不法逾矩之举。
张治是都察院的清流,背后多半是得了左都御史许庐的鼎力支持。
刷新江南吏治,甄家无疑是一个很好的突破点。
楚王压下心头的慌乱,目光期冀问道:“永宁伯,父皇那边儿不知是什么意思?可有转圜、通融之处?”
贾珩默然片刻,看向楚王,道:“王爷,想要让我向圣上求情的话就不用说了,圣意孤高,天威难测,先前京中来信,圣意由我妥善处置此案,已见谆谆告诫之意。”
甄晴闻言,心头一凛,凤眸看向对面的少年,目光紧凝。
谆谆告诫?
是了,先前他收了四妹妹,这是父皇在敲打于他了?
楚王闻言,眉头也皱成“川”字,自是不好再开口,心头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这就是崇平帝的权术,以贾珩署理此案,一举多得。
贾珩道:“既然王妃和王爷提前听到消息,那就做好鞠问准备吧,这两天锦衣府经历司以及内务府都会帮助甄家抄检,尽量维持皇室体面。”
金陵织造局的亏空,纵然抄检全家也要填补上,而甄应嘉铁定也要往诏狱走一遭。
虽然从甄晴和甄雪这论起,甄应嘉也是他老丈人了。
楚王闻言,面色凝重,转眸看向晋阳长公主,说道:“姑姑,那小侄先回去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再也留不下去了。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目光有些清冷说道:“去罢。”
这个大侄子似乎有些心术不正。
甄晴同样起得身来,向着晋阳长公主行了一礼,深深看了一眼贾珩,在大批嬷嬷和女官的陪同下,牵着自家儿子陈淳的手,神色匆匆随着楚王离去。
虽然早已料到会有现在一天,但事到临头,甄晴同样也有些惊慌失措,难以接受。
贾珩目送着甄晴离去,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心头思索不停。
晋阳长公主忽而轻声道:“你最近一段时间与甄家走的太近了。”
先前虏寇来袭,带着甄家之人戴罪立功还好说,可先前又收了甄家的四小姐,虽说有着甄老太君的嘱托,但怎么有几分恃宠而骄的意味。
贾珩放下茶盅,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甄家女过来做妾,有些张扬了。”
但他也是有苦衷的,甄溪的事儿姑且不说,甄晴的攀缠,他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晋阳长公主美眸凝了凝,看向不远处的两人,说道:“咸宁,婵月,你们两个先去歇息一会儿。”
咸宁公主、李婵月:“???”
又赶着她们走?这也太过分了。
待咸宁公主与李婵月离去,晋阳长公主关切问道:“那你准备怎么查抄?”
贾珩道:“封存府库,照例查办,于女眷亲族,秋毫无犯,说来甄家如今之荣辱富贵,系出于上,现在也算是一言收回。”
而另一侧,楚王与甄晴登上马车,那张俊朗面容“刷”地阴沉下来,只觉如丧考妣,天都塌了!
“父皇他这是何意?”楚王面色纠结,沉声道:“早不查,晚不查,偏偏现在下了圣旨要查办甄家?”
这是不是在针对他?
看向有些六神无主的楚王,甄晴心头叹了一口气,清声道:“王爷,原先四叔兵败之时,家里就隐隐想到了这一遭,开始谋划,老太君这才将四妹妹许给贾子钰。”
楚王闻言,目光看向甄晴,沉声道:“贾子钰那边儿不能求情?还有,不少产业如果被抄检了,以后怎么办?”
没了银子,王府寸步难行。
念及此处,楚王一时间心乱如麻。
甄晴叹了一口气,道:“先渡过眼下这一关吧。”
这个时候难道不该过来安慰于她吗?也是,这些年都是她在一旁识着大体……
“王妃,那些财货和产业最近当迅速转移才是。”楚王面色幽幽,低声说道。
甄晴抿了抿唇,为难说道:“王爷,现在锦衣府卫盯着,不是那般容易的。”
楚王低声说道:“既是子钰主审此案,王妃觉得,他能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甄晴:“……”
“贾子钰不是傻子,方才已经说了,父皇已是在告诫于他,其实就是敲打,他这次还是要公事公办。”甄晴柔声说道。
在这一刻,也不知为何,她竟浑然生不出让那个混蛋帮她转移金银、求情弭祸的心思?
啊,这……
楚王面色阴郁,道:“怎么就这般突然。”
甄晴宽慰说道:“王爷,只要父亲和二伯他们不被问罪就好,至于钱财还能慢慢想法子。”
楚王心头忧虑不胜,低声道:“现在也只得如此了。”
……
……
而随着时间过去,带着问罪甄家圣旨的钦差临近,京中的邸报也行之南省诸衙司,消息几乎不胫而走,传到南国的金陵城中的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甄家侈靡无度,有负圣恩,圣上龙颜大怒,甄家将要倒台,这是天子对楚藩不满……
越传越夸张的消息,几乎铺天盖地,如黑色乌云一般笼罩了整个甄家,带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尤其是牵涉到楚王,更蒙上了一层残酷的血腥气息,因为隆治一朝的夺嫡阴影还在江南一些上了年纪的官员心头时不时闪过。
一时间,整个金陵城中的仕宦、勋贵之家也将目光投注在甄家身上,静观动向。
两天之后,甄家庄园
题着“贤正堂”三个楷体小字的青龙匾额的花厅中,人头攒动。
正在为甄家即将问罪消息的焦头烂额的甄应嘉,在客厅中招待着南京国子监祭酒方尧春,不远处的方旷垂手相陪。
此外还有甄家二爷甄韶、甄家三爷甄轩。
双方寒暄已毕,甄应嘉这才问及来意,道:“未知亲家所来何事。”
这几天正在发愁怎么应对将要问罪的圣旨,请罪的奏疏已经写了好几封。
方尧春手捻胡须,沉吟说道:“甄兄,是这么一回事儿,我与犬子商议过,觉得贵府先前所定亲事,是不是不太妥当?”
甄应嘉闻言,心头“咯噔”一下,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定了定神,转眸看向甄轩,问道:“三弟,你怎么看?”
甄轩眉头紧皱,目光在方尧春带着微笑的脸上盘桓着,问道:“亲家,这是什么意思。”
方尧春道:“犬子原是打定了主意,不高中进士是不婚配的,先前因为庄园诗辞相和,一时情切,不想与贵府三小姐定下终身,后来才定下婚书。”
甄应嘉儒雅面容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面色已是如铁,目光紧紧逼视着方尧春,说道:“方祭酒是要悔婚?”
在这个时代,悔婚的确是打脸之事,尤其是江南甄家这样一等一的望族。
方尧春连忙道:“甄兄误会了。”
甄应嘉脸色好看一些,与甄轩对视一眼,静待其言。
这时,方旷也接话说道:“甄老大人误会了,是小可未得举业有所成就,早就有所宏愿,不中进士,暂不婚娶。”
如今的甄兰已是犯官之女,他如果娶为正妻,以后在士林之中势必为人指指点点。
“先前就说过,等高中进士以后再行完婚。”甄轩轻声说道。
方矿迟疑片刻,轻声说道:“我的意思是,现在甄家出了一些事儿,三小姐不妨先行过门,为一妾室,也算全了这段缘法。”
此言一出,厅堂中一片哗然,几乎难以置信。
甄韶原本微微眯起的眼眸,猛地开来,目中煞气隐隐,杀机流溢。
混账东西!
此刻,作为甄兰生父的甄轩更是心头震怒到了极致,目光紧紧盯着方旷,问道:“贤侄,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以妻改妾,简直……简直骇人听闻!”
因为心头太过震怒,声音都有几分颤抖。
第八百二十七章 悉数革职拿问,打入诏狱!
甄宅,贤正堂
迎着甄家一众择人欲噬的目光,厅堂中的气氛恍若冰冷、僵硬到了极点。
周围侍奉的丫鬟、下人也都大气不敢出。
但方旷不愧是名传江南的金陵六骏,面不改色道:“世伯,我这也是折中之法,不忍辜负了贵府一番美意,想来这两天的风声,世伯也听到了,圣上降罪的圣旨快要到金陵,贵府三姑娘早一些过门,也能逃脱此劫不是。”
甄家虽有两女嫁给王府,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能不被甄家一案牵连已是侥天之幸,还想伸手捞着甄家?
至于甄兰,再做他的正妻就有些不合适了。
否则,一犯官之女,实在是有辱门楣,只怕方家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都觉得耻辱。
其实,这也是世人普遍的看法。
犯官眷属,如楚王妃不被休弃,已是天家皇恩浩荡,念着为天家添丁进口的情面之上,而甄雪可以说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但其它如没有嫁出去的甄兰,按制都要列上名单听候朝廷发落,由天子或施恩或降罪。
其实,楚王妃甄晴真的没有想象中那般地位尊崇,如果是太子妃,可能还会给娘家人几分颜面。
甄应嘉面色阴沉如铁,冷声说道:“由妻改妾,实属背信弃义之举,方家说来也是江南名宦,诗书礼仪之家,如何能做下此等无耻事来?”
方尧春眉头紧皱,面色怫然不悦,出言道:“甄兄,这话言重了吧。”
甄轩则在一旁忿然道:“你方家也为诗书礼仪之家,你方大人更为江南士林表率,焉能做下此等反复无常的无耻之事来。”
“无耻?这话老朽诚不敢苟同。”方尧春脸色也刷地阴沉下来,苍声道:“去岁中秋,犬子不过是陪着几个同年前往望园参加中秋诗会,原无心定什么亲事,可也不知怎么就被人欺犬子年幼,以长辈名义将贵府三姑娘许给了犬子。”
此事,其实说来是甄轩的自作主张,也有看上了方家的士林名声,再加上周围一起哄,后来方家也觉得甄家门第不错,这才顺水推舟。
这个层次的婚姻,原就是资源互换。
方尧春说着,苍老、浑浊的目光逼视着甄轩,质问道:“后来,老朽实在不想伤了两家情谊,传出去让外人笑话,这才在媒人的劝说下,带着犬子登门提亲,定下这门亲事,至今刚满一年,婚书墨迹未干,但老朽的心也有不甘!”
提起此事,这位方祭酒心头也有气,当初他本来就没有攀附江南甄家的心思,结果自家孩子不知怎么的,就被这江南甄家愚弄。
现在果然,甄家这等宫仆之家,势不能久,眼看即将成为犯官之臣,天子嫌恶,这岂不是误了旷儿?
“我甄家女岂会做妾室?”甄应嘉面色阴沉,冷喝道。
这时,方尧春皱了皱眉,已经撕破了脸,索性冷笑意一声道:“老朽怎么听说贵府甄四姑娘到了永宁伯那里?而那永宁伯明明已有正妻,不是做着妾室,又是做什么?既能做贾家之妾,我方家之妾就做不得?”
当面打脸!
同样是嫡女,能给那粗鄙武夫做着妾室,到了方家反而扭扭捏捏起来,其可怪也欤?
如果不是旷儿似乎对那甄家三姑娘还有几分欣赏,一封婚书退掉婚事,也少了这般波折。
甄轩闻言,面色微窘,一时语塞。
方旷闻言,面色顿了顿。
他并不觉得委屈了甄兰,等发送教坊司,妾室也做不了。
至于楚王?现在只怕楚王都自身难保,听一位好友说,这圣上一查甄家,不定又查出什么骇人之事,说不得楚王也吃了挂落。
他不能被甄家毁了。
既然话赶话提到了贾珩,方尧春心头难免生出一股忌惮,说道:“甄兄,老朽其实也是迫不得已,旷儿他大好的前途,总不能因婚事耽搁了,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弦更张,如是不愿为妾,此门婚事就此做罢。”
什么妾室,这甄家沾都不能沾。
甄轩脸色阴沉似水,目光投向方尧春,心头的怒火已经要将理智燃烧。
此刻隔着一墙的后堂,闻听方家来人,隔着珠帘和屏风倾听的甄兰,如遭雷殛,一张瓜子脸苍白如纸,丹凤眼清芒闪烁,隐有晶莹涌动,心头屈辱倍加。
一旁的丫鬟小莲担忧地看向甄兰,低声道:“小姐。”
甄兰已经死死攥紧了粉拳,指甲刺破掌心,痛犹不觉,冰冷明眸厉色涌动,穿过不远处的珠帘看向那方旷。
退婚?改妻为妾,她甄兰竟落得这步田地?
方家如此欺辱于她,她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心念及此,心头涌起一股戾气,打定主意,向着厅堂而去。
“父亲!”
甄兰举步而入,目光也不看方旷以及方尧春父子,先是朝着甄轩盈盈行了一礼,然后向甄应嘉以及甄韶行礼,道:“大伯,二伯。”
此刻,厅堂中甄应嘉、甄韶、甄轩三人面色都微微一变,看向那少女。
此言一出,甄轩眉头皱了皱,道:“兰儿,你怎么出来了。”
甄应嘉面色顿了顿,看向少女,目中现出疼惜,终究叹了一口气,将到嘴的斥退之言咽了回去。
而方旷也转过脸来,凝眸看向容颜清丽如雪,明眸皓齿,下巴略有几分尖的少女。
这在相书上所言,刻薄乖戾,这个面相不是旺夫之相。
方旷眉头皱了皱,轻声说道:“兰小姐。”
甄兰冷冷地看了一眼方旷,道:“父亲,先前与方家的婚书作废,我甄家虎女岂能嫁方家犬子,女儿不嫁方家,原是他方家不配!”
此言一出,甄应嘉面色微变,甄轩目现惊异。
甄韶拍了拍身旁的小几几案,高声道:“兰儿说的好!原是方家不配!”
此言一出,方尧春脸色黑如锅底,太阳穴因为愤怒都在微微跳动。
而方旷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向那眉眼明丽,顾盼神飞的少女。
他方家不配?
甄兰略有几分狭长的眸子,冷厉地盯着方旷,心头涌起阵阵戾气。
方家,伱们会后悔的!
方尧春此刻起得身来,拂袖说道:“既然甄家愿意退婚,那这次亲事就此做罢!”
这时,方旷对上那双宛如利剑目光,察觉到那妙目中丛生的戾气,心头忽而一突。
不知为何,心头忽而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这时,方尧春道:“旷儿,还愣着做什么,将婚书给甄家。”
这次他自觉斯文扫地,这甄家将败之相,有什么底气还如此狂傲跋扈?
怪不得,邸报上的奏疏所言,“甄家家风败坏,子弟骄横跋扈。”
一个女娃娃都这般骄横无礼,这岂是良配?
而且还生的这般刻薄、乖戾的面相,绝不然是什么正妻良配!
方旷此刻沉默这边从衣袖中递将过去,年轻俊朗的面容上见着几分犹豫,嘴唇翕动,欲言又止说道:“三小姐……”
毕竟先前写了一些书信,双方对彼此情况也算有所了解。
这时,甄兰的丫鬟小莲从方旷手中取将过来,脆生生道:“小姐,给。”
这时,甄兰拿过婚书,烫金色的红纸在掌中却嫣红刺目,似在嘲笑她。
“刺啦!!!”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甄兰将婚书三下两下撕碎,如雪花一般弃掷于地,恨恨道:“是我甄家瞧不上你们这等人,从此以后,方甄两家再无瓜葛!”
方尧春见此,目光幽幽地看向那少女,喝道:“好一个刁蛮、泼辣的甄三小姐。”
以他的身份,原不好与一个女娃娃多做争执,故而方才不予理睬,但不想这女娃娃如此狂妄!
他就不信,传扬出去,哪里还有人去娶这样蛮横、泼辣的少女?
或许都不用娶了,南京礼部教坊司送到秦淮河,一双玉臂万人枕!
“旷儿,我们走。”方尧春脸色阴沉,拉着已是为甄兰撕着婚书而愣在原地的方旷,然后出了厅堂。
而甄应嘉这会儿坐在椅子上,面色复杂地看向那少女。
因为刚才事发突然,甚至都没有来的及阻止。
“兰儿。”甄轩叹了一口气,看向眼圈发红,眉眼含煞,一副恨意难消的自家女儿,也不忍见责,道:“今日这事儿就这样吧,回去吧。”
甄兰盈盈福了一礼,原本蓄着眼泪的眼眶,也留下一滴清泪,旋即准备离开正堂。
而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个仆人慌慌张张的声音,道:“老爷,宫中传旨天使来了。”
这几天金陵城中的风声也传至了仆人耳边,这时候的圣旨,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儿。
的确如此,经过一段时间的赶路,从京中南下金陵的圣旨,由大明宫内侍省的一位中年都事太监,在内卫的护送下,终于来到金陵,来到了甄府门前。
而刚刚走到廊檐之下的方家父子二人以及仆从,见此,倒也没有急着走,看向仪门方向。
方尧春道:“旷儿,宦海行舟,需得如履薄冰,一个不慎就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甄家完了。”
方旷面色灰败,点了点头,将心头方才那愤恨的血红瞳孔,渐渐抛之脑后。
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女子罢了,现在甄家倒台,她再无起势之机。
这终究还是男人的世道!
“让人唤着璘儿还有珏儿,一同前去接旨。”厅堂之中,甄应嘉面色变了变,心头凛然口中吩咐着,当先领着甄韶、甄轩等人,快步向仪门迎去。
而与此同时,后院的甄晴、甄雪以及甄应嘉的夫人甘氏、甄韶的夫人孙氏,甄轩的夫人许氏,甄铸的夫人王氏,也听到了消息。
孙氏保养的白净的面皮上见着惶惧之色,看向甘氏,问道:“嫂子,这……这是问罪的圣旨?”
甘氏脸色苍白,手足冰凉,叹道:“不想还是有着这一遭儿。”
一旁甄珏的媳妇儿张氏,目光急切地看向甄晴,说道:“王妃,你想想办法啊,还有王爷,向宫里求求情才是啊。”
迎着众人目光注视,甄晴摇了摇头,声音不见往日娇媚,低沉道:“圣旨既下,为时已晚了。”
纵然早已预想到这一天的到来,并且经贾珩的不停“打压”,已让丽人对解救甄家被抄没有那般执念,但看到府中众人惊慌失措的一幕,仍是心绪低落。
这毕竟是生活十几年的地方……
“这怎么就晚了?”甄轩的媳妇儿许氏忍不住开口说道:“让王爷想想法子,我们是皇亲,哪怕是议亲,也不该都会怪罪才是。”
其他的几个妾室闻言,顿时七嘴八舌说着。
甄晴晶莹玉容宛覆霜色,丹唇被贝齿咬着发白,旋即,低声说道:“王爷这两天也没少想着法子,拜访着一些人上疏求情。”
楚王已经在两天前搬离了甄家,既是避祸,也是避嫌。
但此事却如一根刺般横亘在甄晴心底。
这时,甄璘的媳妇儿低声说道:“溪儿不是在永宁伯的宁国府上,能不能让宁国府向宫里求求情?”
甄晴默然片刻,清冽凤眸中失神片刻,低声道:“永宁伯去了江南大营,这几天忙着军务。”
那个混蛋先前的态度一直很明确,谁的孩子谁来抱。
甄韶的一个姨太太眉头紧皱,道:“这怎么能这样呀,我们几辈子的老亲,他现在正得宠,让他给宫里求求情,又不费什么劲,这怎么还能躲起来了?”
甄韶以及甄轩的几个妾室开口附和说道。
“这还是一家人呢,怎么临事都指望不上。”
听着周围莺莺燕燕你一言、我一语,也不知是说贾珩还是在说楚王,甄晴玉容凝滞,心头一时烦躁莫名,对着一群年轻的妾室女子,娇斥道:“住口!这个时候,还吵吵闹闹?还嫌不够乱?”
毕竟是王妃,身份地位尊崇无比,这般一呵斥,几个聒噪嘴碎的年轻妾室一下子安静下来。
甄韶的那个姨太太,脸色微变,目光看向甄晴,多少有些畏惧,但被晚辈训斥多少也觉得丢脸,囔囔道:“现在正是想法子共度难关的时候,王妃向来主意正有本事,可得拿个主意才是。”
有道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甘氏目光眺望着前院方向,心头正自焦虑莫名,见此,打了个圆场说道:“这是宫里的旨意,别人也说不上话的。”
一旁的水歆扬起瓷娃娃的小脸,低声道:“娘亲,怎么提起干爹了?”
甄雪伸手搂着自家女儿,秀雅端丽的玉容上也蒙上一层担忧之色,道:“歆歆,等下午送你去干爹府上,好不好。”
这毕竟是自己娘家,虽然这两天已经担忧了不知多少回,但也没个解决法子。
另外一边儿,甄宝玉如中秋满月的脸盘上见着茫然,问着甄雪道:“二姐姐,这几天下人们传着宫里要降罪,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甄雪看向甄宝玉,柔声道:“宝玉,家中遭了祸事了,等会儿你跟着娘亲,别往哪里去。”
而就在众人担心的空暇,一个嬷嬷跑将过来,带着哭腔道:“大太太,二太太,王妃,圣旨说要将大老爷、二老爷他们都下狱问罪,还有璘三爷,珏四爷,都要一体拿问呢。”
周围脸色各异,小声嘟囔的一众女眷,闻言,都是花容失色,噤若寒蝉。
甄晴闻言,脸色如冰,看向不远处的甘氏,道:“母亲,我去看看。”
这时,北静王妃甄雪也开口道:“姐姐,我随你一同去。”
此刻前院之中,已是一片兵荒马乱,内监居中而站,周遭都是锦袍华服的内卫,大约有几十人,从大门一直列到仪门,捉刀而立,面色冷然,无形中将一股煞气铺染开来。
前来传旨的中官姓葛,身形微胖,脸色阴沉,不苟言笑起来明显有些凶,此人是内侍省的一位管事太监,而旨意说着一体拿问,但并未就地拘那拿。
葛太监将明黄绢帛递送过去,说道:“甄应嘉,接旨吧。”
甄应嘉此刻面如死灰,而那传旨的内监方才念着由内阁拟定的圣旨,其中对甄家的训斥以及问罪六条,恍若一盆冷水在冬日将庭院中跪下听旨的甄家族人浇了个透心凉。
只最终听到了严厉的处置之语。
“着犯官甄应嘉、甄韶、甄铸等悉数革职拿问,族中男丁一体打入诏狱,鞠问其罪,女眷监押宅邸候审,家财查抄入官……”
其实,这已是考量到楚王妃和北静王妃的面子,对女眷没有都一同打入诏狱。
甄应嘉此刻恍若瘫在原地,一张养尊处优的白净面皮,几是面如死灰,两只颤抖的双手举过头顶,颓然道:“罪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远处的甄韶、甄轩以及被葛姓内监方才“点名”唤来的甄家四爷甄铸,此外,还有甄璘、甄珏等甄族年轻子弟,全部面色灰败,一脸惶惧地叩谢圣恩,山呼万岁。
至于当初什么受母遗命,孝期从军出征,完全就不存在一般。
这就是帝王之雷霆,犯了罪过,再细数先前立了多少功劳,全然无用。
更何况先前根本就没有立什么功劳。
方尧春此刻在仪门西南的假山后堂,方才传旨之时,就带着儿子方旷躲至花墙之后避让,此刻见得传旨已毕,暗暗摇了摇头,却从着侧门离去。
那中年内监却目如鹰隼,一眼瞧见,阴笑道:“尔等又是何人?”
甄家的人?胆敢推拒不聆圣旨?
正要喝问着人当场拿下。
方尧春连忙拱手近前,笑道:“这位公公,下官为南京国子监祭酒方尧春,领着犬子前来甄府办事,方才未及聆听圣训,实为憾事,未知圣躬安否?”
葛太监闻言,目中冷色散去几分,淡淡说道:“圣躬安。”
“既是来甄府做客,不必多作盘桓,即刻离去。”葛内监冷冷说着,摆了摆手,示意着方尧春以及方旷离去。
见那内监如此倨傲,方尧春暗骂了一句阉人,然后对着方旷低声道:“我们走。”
方旷见得这拿刀动枪一幕,心头也有几分惊惧。
此刻,在厅堂拐角处的花墙假山之下,甄兰一手扶着朱红廊柱,柳叶细眉之下,丹凤眼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这一刻,甄家四四方方,占地宏阔的庭院,里里外外都是凶神恶煞的内卫,目之所及都是满庭跪下的甄家族人,而谄媚陪笑的方尧春,恍若一幕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在少女心湖留下浓重的阴影。
纠缠着一颗芳心,让呼吸似乎都凝滞了下来。
葛太监冷声说道:“犯官甄应嘉,圣上有谕,对钦差体仁院具体查抄、问案由内务府会同锦衣府经办,永宁伯稍后即来。”
说着,抱着拂尘,面色淡漠地看向下方跪着的一众甄家人,而周围肃杀的气氛却恍若乌云一般压在甄家众人心头。
只是听到永宁伯的名字,心头都是一惊。
甄兰秀眉蹙了蹙,明眸闪了闪,原本的窒息之感似不自觉都轻缓几分。
竟是他来查抄?是了,他是锦衣都督,天子近臣……
而就在这时,伴随着环佩叮当之声,甄家一众女眷也穿堂过巷,在楚王妃甄晴、北静王妃甄雪的引领下,来到前院,恰也见到这一幕,面色多是一惊。
只是甘氏、许氏也没有在后院等候着前院的消息,则在花墙回廊驻足,见着庭院中跪着的甄家众人,差点儿要晕厥过去。
打入诏狱,一体拿问……
甄晴定了定心神,挪着雍容典雅的步子近前而去,挽起云鬓的妖媚、艳冶脸蛋儿上神色淡淡,说道:“这位公公,妾身是甄家长女甄晴。”
那葛姓内监看向甄晴,目光微动,拱手道:“原来是楚王妃,老奴有礼。”
说着,向着甄晴行了一礼。
对甄晴自是认识。
甄晴秀眉蹙了蹙,道:“这位公公,可否让族中子弟收拾一下东西,与女眷告别。”
这时候已进了冬天,清晨的霜冻还未化去,甄应嘉以及甄韶都在地上跪着,因在待罪,也不敢起来。
葛姓内监面色淡漠,冷声说道:“奉圣上之命甄家男丁尽数打入诏狱,不得去迁延,未得锦衣府和内务府允准,奴婢不敢擅专,王妃还请前往驿馆去寻楚王殿下,还请在此不要为难奴婢。”
此言一出甄晴脸色就有几分不好看,这个狗奴才,竟敢对她如此无礼!
心头不由对躲至驿馆的那人生出一股怒火。
一旁的甄雪拉了拉甄晴的胳膊,柔婉如水的眉眼见着担忧,轻声说道:“姐姐,他们也是奉命行事。”
此刻,甄应嘉等四兄弟连同甄家族人都在跪着,这位丽人心头也有些不好受。
甄晴玉容如霜,冷声道:“我知道。”
那个混蛋怎么还不来?!就不怕她气的狠了,动着胎气?
嗯,其实还没有显怀。
而就在甄晴玉容含霜,甄府牌楼之外响起杂乱的马蹄声,大批锦衣府卫在门前立定,封锁了甄家庄园的四面八方,甚至方尧春父子刚至门口就被堵住,只能向一旁避让。
而后是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府卫,翻身下马,簇拥着一个头戴山字无翼冠冕,身穿黑红坐蟒蟒服,腰按天子剑的少年来到门楼前。
“永宁伯到!”
第八百二十八章 真朝廷鹰犬耳!
金陵,甄宅
随着贾珩到来的消息传至甄家庄园,跪在庭院当中的甄应嘉等人,心头都是一惊,忍不住抬眸看去。
而甘氏等女卷脸上也见着惊喜之色。
贾珩,她们如何不认识?先前来府上好几次,甄溪现在还在宁国府上。
另一边儿,楚王妃甄晴抿了抿粉唇,狭长清冽的凤眸看向不远处的蟒服少年,芳心微动。
北静王妃甄雪同样捏紧了手帕,搀扶着母亲甘氏离了后院。
至于方尧春以及方旷父子,则是连忙向一旁避去,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地看向自大门涌来的锦衣府卫。
只见一队队着飞鱼服、腰间悬挂绣春刀的锦衣府卫,从门楼而进,以严整、安静的气势在前厅一字列开,而在一众高阶锦衣军校簇拥之下,身穿黑红蟒服的少年,腰间按着一把宝剑,举步而入。
少年面容冷峻,剑眉斜飞入鬓,湛然如电的目光,逡巡过远处。
因时节入冬,少年身上披上了一件黑色披风,更加增添几分肃杀。
贾珩面色沉静,转眸看向甄晴、甄雪,并未有任何停留,清冽目光在甄应嘉、甄韶、甄轩身上掠过,落定在甄应嘉身上。
“永宁伯。”那传旨的葛姓内监却恍若变了一张脸,微胖的脸庞上堆着笑,快行几步,朝着贾珩拱手说道:“咱家见过永宁伯。”
什么叫前倨后恭?什么叫翻脸如翻书?在这一刻几乎完美呈现在整个甄家面前。
方才在甄家面前公事公办的传旨内监,此刻脸上的笑容热情、亲近。
其实倒也不怪这位内监,因为愈是在权力中心,愈是能感受到贾珩这位新近勋贵在天子心头的分量。
尤其是经戡乱河南,海门大捷、生擒女真亲王之后,此刻的贾珩在崇平帝心头就是一道白月光。
宫中都在传着天子已有招永宁伯为婿的消息,而且还没有被那些贵人辟谣。
甄晴看向那宛如众星拱月的蟒服少年,弯弯柳叶细眉之下的美眸,涌动着惊喜之色。
这个混蛋,可总算来了!
甄兰弯弯柳叶细眉下,原本那双泛红的眼圈儿,定定地盯着那少年,似乎第一次仔细打量着贾珩。
少年恍若一柄出鞘的利剑,面容不见先前在金陵诸景游玩之时的温煦笑意,此刻,面色冰冷,气度沉凝。
而这就是大汉的锦衣都督,军机大臣,永宁伯贾珩。
甄兰苍白不失清丽的脸蛋儿,恍若经暴雨摧残之后的玫瑰花,怔忪了下,贝齿咬着下唇,手中攥着用来止血的手帕,不由攥紧了几分,目光一瞬不移地盯着那少年。
权势,如果她如珩大哥一般有滔天权势,还会受那方家所欺?家里还会被降罪查抄?
可这毕竟是男人的世道,她又能怎么办?
不,或许还有一条路!
贾珩抬眸看向葛姓内监,问道:“葛公公,甄家人接了旨,怎么还都跪着?”
葛太监笑了笑,解释说道:“这不是咱家带的人少,防止甄家男丁走散,永宁伯您来了,咱家也就放心了,甄家人犯俱已在此,可供永宁伯查验。”
不得不说,葛内监先前并非是欺负甄家,而是确定有实在的考虑,都跪在地上,起码就不混乱了一些。
当然也是因为宫中之人,都是惯常见风使舵,见人下菜碟。
“葛公公辛苦了。”贾珩点了点头,面色和缓积分说着,旋即,锐利如剑的目光看向一众甄家人,说道:“都起来吧,地上怪冷的。”
这句话好似凛冽的寒冬中,从乌云之中倏然泻落的一缕暖阳,照耀在甄家,驱散了乌云,身子都彷若暖融融起来。
甄应嘉这时抬头,凹陷的眼窝中,苍老眼眸目光复杂地看向那蟒服少年,甄晴快步近前将甄应嘉搀扶起来。
甄韶、甄轩、甄铸也在几个甄家小辈和仆人的搀扶下,起得身来,看向那少年,心头一时间百感交集。
甄铸目光则要更为复杂,他的女儿就在府中伺候此人,论起来,他算是这少年的半个岳父。
甄雪身旁的水歆拉过甄雪的素手,扬起粉都都的小脸,糯声道:“娘亲,干爹他……”
甄雪蹲下身来,在水歆耳畔低声说道:“你干爹正在忙正事呢。”
这边厢,贾珩面色澹澹,说道:“圣上旨意甄家也都收到了,本官奉命查察甄家一桉,必然对相关桉犯秉公处断,此外晋阳长公主以及内务府的吏员负责稽查、抄检赃物。”
甄应嘉以及甄韶等人听着,一言不发。
待贾珩通报完,葛姓内监笑着说道:“永宁伯,如无他事,咱家先行回驿馆歇息了。”
“葛公公回去歇息就是,甄家等人,我来处置。”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刘积贤,派人送送葛公公。”
待葛内监在凶神恶煞的内卫扈从下离开甄家,甄家一众男女老幼的心底,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宫里的人终究没有贾珩这样的“亲戚”好说话。
就在贾珩正要出言让甄家人到厅堂叙话之时,忽而,刘积贤忽而禀告说道:“都督,南京国子监祭酒方尧春与其子方旷在府中盘桓。”
说话间,方尧春、方旷父子走到近前,拱了拱手道:“下官见过永宁伯。”
贾珩打量着方尧春父子,面色澹漠,问道:“方大人为何在此?”
此言一出,甄家众人都看向方尧春以及方旷,只是有几道目光明显见着愤恨之色。
至于甄兰,几是玉容苍白如纸,贝齿紧咬着下唇,方才的羞辱仍在心头翻滚,如蛇蚁啮心,怨恨交加。
这时,甄轩冷冷开口说道:“方家与我们府上有了婚书,这次是过来退婚的,先前已经将婚书撕碎。”
以妻改妾之事,因为太过丢人,甄轩就没有提着。
但是仅仅是如此,已让甄家众人心头震惊莫名。
甄晴脸色也不大好看,冷声道:“这分明是见我甄家没落,这才落井下石,真是反复无常的小人!”
这方家真是该死!
其实,这件事儿不在于甄家还有两位王妃,而在于天威莫测,既然天子厌弃甄家,方家就没有必要违逆上意。
贾珩眉头皱了皱,目光沉静地看向不远处面上带有几分惊惧之色的方旷。
就在这时,甄兰心神一动,那张清幽、谲艳的瓜子脸上见着一抹讥诮,说道:“父亲怎么不说方家,竟厚颜无耻地想要将女儿以妻改妾?”
她甄兰就是做妾,也不给这捧高踩低的方家做妾!
此言一出,在场原本愤怒的甄家女卷,面色都是倏变,惊疑不定。
以妻改妾,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单从这四个字,似乎就透露出什么。
连甄晴也蹙紧了眉头,玉容晶莹如霜,看向甄兰说道:“三妹妹,什么以妻改妾?”
贾珩看向方尧春,目光幽晦几分,道:“以妻改妾?”
甄兰冷声道:“方祭酒还拿了永宁伯为例,还说四妹妹就是给永宁伯做妾,就是想让我给方家做妾。”
说到最后,眉眼煞气隐隐,明眸之中涌动着冷厉之色。
这位少女原就是心性肖似甄晴,在这一刻彻底掀了桌子,给方家面上难堪。
贾珩看向方尧春的目光却阴沉几分,说道:“方祭酒还拿了本官举例?”
方尧春见着这一幕,连忙急声解释道:“永宁伯,小丫头一派胡言,下官何时存了这番心思,不过是来退婚而已,原本就是甄家的一厢情愿。”
这话一出,更是让甄韶、甄铸等人脸色铁青,对方尧春怒目而视。
贾珩沉喝道:“够了!本官不想听方大人在这里胡搅蛮缠,方大人为读书人,既定了婚书,却又出尔反尔,不想竟如此背信弃义。”
方尧春闻言,面色变幻,就有些气急败坏,主要是背信弃义之名一出,只怕方家在江南的名声都要有所影响,声音不由冷了几分,说道:“永宁伯,退婚是老朽与甄家之事,永宁伯是来查办甄家的,不是给甄家做主的。”
“方大人,你这是在教本官做事?”贾珩冷睨了一眼方尧春,脸色凝结如冰。
方尧春:“???”
却见周围的锦衣府卫皆是看向自己,神色不善。
方尧春心头不由一怯,定了定心神,硬着头皮说道:“本官只是提醒永宁伯,不要因私废公,徇私枉法。”
他是江南清流士人,岂是武勋可以相欺?不怕江南士林哗然?
贾珩面色默然,沉声道:“圣上尚且不疑本官,下旨让本官酌情处置,岂是尔一落井下石的宵小之流,可以胡乱置喙?执掌南省文教之人,竟行此毫无信义之举,何以教化士林,此事,本官势必向圣上上疏具言此事。”
方尧春面色微变,道:“你,你……”
这是要上疏弹劾?
甄晴美眸闪了闪,暗道,她方才就说方家落井下石的小人,如今这就叫……妇唱夫随。
贾珩说着,也懒得理会方尧春,挥了挥手,似是在驱赶苍蝇一般,说道:“来人,除甄家相关人等外,撵走闲杂人等。”
“是。”刘积贤高声应着,然后唤着身旁的锦衣亲卫。
几个凶神恶煞的锦衣府卫围拢在方尧春以及其子方旷跟前,面色冷厉说道:“方大人,请罢。”
方尧春脸色难看,心头愤愤难平,冷哼一声,只觉斯文扫地,暗骂一声跋扈。
方旷看向那容貌清隽,年龄与自己彷若的少年权贵,愤愤不平说道:“天子鹰犬,竟如此跋扈?”
方尧春闻言,心头一惊,道:“旷儿。”
贾珩闻言,忽而将目光紧紧盯着方旷,问道:“方公子说什么?”
刘积贤也是神色不善,目如虎狼。
方旷此刻也被虎狼般的目光吓了心头一跳。
方尧春面色倏变,低声道:“永宁伯,犬子出言无状。”
方才与争执起来,方尧春其实并不担心,因为其人为国子监祭酒,桃李满天下,南方士林清流排名前五。
贾珩故而只能说上疏弹劾彼等,而不是直接着人抓捕两人,否则南方士林舆论哗然一片。
当然,这是因为贾珩不是单纯的酷吏,而是军机大臣,说句大白话,要脸。
总不能学魏阉,只会引来士林更大的抵制。
“指斥天子亲卫,怨望于上?方大人,令郎何谓出言无状?”贾珩看向方尧春,道:“令郎是读书人吧?还是举人功名?仅仅凭此失德失言之事,本官就可行文礼部那里,夺其功名!”
这个时候对读书人的管理,就包含这一项,如是以此关押诏狱,未免小题大做。
毕竟没有真的大不敬,而且因言获罪,这都是权臣、权阉的标志,反而有损他的……德名。
但以其言语狂悖失德,夺其功名,反而具有一定程度的可操作性,甚至从威胁效果而言,打蛇打到了七寸。
方尧春闻言,脸色倏变,连忙说道:“永宁伯,犬子一时情切,出言无状,并无对上不敬之意。”
一旁的方旷脸色苍白,心头难免生出一股惶惧。
贾珩面色顿了顿,说道:“既是出言无状,来人,将此狂生拉下去掌嘴二十!”
行文礼部看似可行,其实实行起来不易,因为礼部多半是不卖他的面子,为小孩子骂一句上纲上线,或者再行博弈,容易落人话柄。
当然,该打脸还是要打脸。
方旷闻言,脸色灰白,正要张嘴分辨。
这时几个锦衣府卫已经涌将过来,按着方旷向外拖着走去,徒留方尧春在原地无可奈何,面色难看。
相比自家儿子的举业功名,如今掌嘴的确是最轻的了。
可这……这是奇耻大辱!
甄兰看着方旷被带走的一幕,娇躯剧震,晶莹如雪的清丽脸蛋儿上的委屈之色消散些许,目光闪了闪,心头涌起一股复仇的快意。
这就是权势!
在权势面前,方家之人都要为之低头。
而这正是她刚刚的借势之举!
借珩大哥的势,教训方家。
可以说,初步尝到权术滋味的少女,心头既有震撼,也有澹澹的兴奋。
念及此处,少女不由凝起狭长的明眸看向那蟒服少年,忽而就在这时,正对上那一双幽沉的目光,但是仅仅一瞬,那大有深意的目光旋即飞快离开,只有少女心头微震,心湖荡起圈圈涟漪。
这……珩大哥是看出来了?
可为何还……顺着她?
贾珩看了一眼甄兰,暗道,真是磨盘的青春版,年龄不大就已这般有着心机,懂得借刀杀人,先前故意挑起他和方家的矛盾。
不过只是觉得有趣。
旋即,凝眸看向方尧春,忽而笑了笑说道:“方大人回去以后,不会颠倒黑白,说本官因小事儿而欺辱小辈罢?”
方尧春白净的面皮又青又红,此刻一句话都说不出。
心头只有一个念头,他好端端的,招惹这条恶狗做什么?
旷儿没有骂错,真朝廷鹰犬耳!
甄晴嘴角噙起一丝冷笑,看向方尧春,凤眸闪着冷厉之芒。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然她甄家没落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够随便相欺的。
甄家众人此刻脸上同样见着快意。
见方尧春已经慑服,贾珩脸色旋即恢复澹漠,也没有看方尧春,凝眸看向甄应嘉,低声道:“先进厅堂叙话。”
此刻,甄应嘉脸色苍白,旁观着那蟒服少年,刚刚惊惶定下几分,在几个甄家小辈的搀扶进入贤正堂。
厅堂之中——
众人落座,雅雀无声,一时间,气氛甚至有些诡异。
此刻,除却甄家的男丁,女卷也都聚在厅堂之中,脸上神情多是见着失魂落魄,目光期冀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静待其言。
贾珩放下茶盅,神色和缓几分,说道:“圣上之意,甄世伯也知晓了,甄家族人进入诏狱,交待体仁院贪腐情状,其中有些涉及隆治年间南巡的,甄家这些年中饱私囊的,公是公,私是私,账簿上都要分清,我会如实奏禀于上,但如果隐瞒不报,抗拒圣上垂询,我同样会禀告于上,那时候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他不想因为先前的举动给了甄家一种错觉,觉得他对甄家可以网开一面。
甄应嘉面色变了变,叹了一口气,道:“子玉,我甄家家风不严,实有负圣恩。”
这时,甄璘媳妇儿杨氏忽而开口说道:“珩哥儿,你怎么也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就不能出言求情?”
贾珩看了一眼甄璘媳妇儿,面色冷了几分,说道:“现在圣旨既下,谁来求情也都没有用。”
甄璘媳妇儿还想多说,却被甄韶冷冷瞪了一眼,心头难免一惧,到了嘴边儿的话又被憋了回去。
甄璘这时也拉过杨氏的胳膊,以目示意。
甄应嘉叹了一口气,道:“子玉,甄家落得如此田地,也属咎由自取,请罪的奏疏已经递到京城了。”
在这个时候,正是求人的时候,不好再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世伯到了诏狱,也不要心存侥幸,可将昔年三大织造局的亏空之事都录于口供,坦白交待,还能向圣上乞恩,如是推诿罪责,圣上震怒之后,再想从轻发落,就是不能了。”
第八百二十九章 这就是……血脉压制!
贤正堂
甄应嘉闻听贾珩之言,目光凝了凝,唏嘘感慨道:“事已至此,如何还敢欺瞒君父?”
甄韶、甄轩、甄铸等甄家男丁闻听贾珩之言,脸上愁云惨淡,唉声叹气。
甄家女眷则是脸色戚戚然,一些心理承受能力弱的,已经开始低声抽泣。
甄家大祸临头,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贾珩道:“圣上气度恢弘,未尝不会网开一面,法外开恩。”
甄晴开口问道:“父亲他们如何做,宫里才能从轻发落?”
“如今之罪,咎因织造局亏空,如果能填补亏空,圣上也不会这般震怒,待议罪之时,当会从宽而论。”贾珩说道。
这话既是给甄晴说,也是给甄家的一众女眷和甄应嘉说,当然也是甄晴在配合着他解说此事。
哪怕是他抄检甄家,也是不想在甄家跟前儿落个恶名的。
不仅仅是甄晴可能给他生了一个孩子,还是因为……完全没有必要。
所以,刚刚面对方家,才会顺着甄兰的谋算顺水推舟。
至于方尧春,此人仗着清流的身份,上次在虏寇来袭之前就没少叽叽歪歪,还有江南的一些官员,刚刚只不过是顺着甄兰小姨子稍微收点利息。
现在是腾不出手收拾这些人而已。
甄家众人闻言,脸色变幻,面面相觑。
难道填补了亏空,就没有什么事儿了?
待解释而罢,贾珩也不想多做废话,看向甄应嘉,说道:“世伯,与家中人告别一番,先去诏狱罢。”
甄应嘉闻言,点了点头,而后看向自家二弟甄韶以及甄轩、甄铸,还有小一辈的甄珏、甄璘等甄族子弟,心头五味杂陈,长叹一口气道:“走吧。”
贾珩看向刘积贤,说道:“重枷和脚镣就先不上了,让人护着甄家众人回去。”
按说这等钦犯要上得重枷以及脚镣,但其实没有必要,这些人还能往哪跑?
说着,吩咐一旁的锦衣府卫押送着甄家四人离去。
一时间,花厅中就剩下甘氏以及一众甄家女眷。
甘氏急切问道:“珩哥儿,别的也不好难为你,进入诏狱以后,可否不要用刑?”
贾珩道:“按说进诏狱没有不动刑的,但甄世伯毕竟身份特殊,甄家既要体面,这个体面,我倒可以给,但还是那句话,现在圣上正在气头上,如果甄家继续不老实、不配合,那到时候就不好说了。”
甘氏忙道:“珩哥儿放心,事已至此,再也没有那般对抗天威的事儿。”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甄晴,说道:“王妃,府中女眷都在后院歇息,不得再行外出,锦衣府卫把守甄家宅邸四周,不会骚扰女眷,但相关财货绝不能藏匿、转移,否则一旦查出,严惩不贷。”
甄府女眷脸色倏变,心头惴惴,但不敢问贾珩,只是眼巴巴地凝眸看向楚王妃甄晴以及北静王妃甄雪,希望这两位身份尊贵的甄家女人能够出来顶上事儿。
甄晴美眸闪了闪,问道:“子钰,锦衣府打算如何抄检?还有女眷如何安置?”
贾珩道:“王妃,府中相关产业,锦衣府暂不查封,可以照常经营,但经历司以及内务府会稽司的人会派人接管账目和银库,而女眷也会由长公主府的女官过来监视,确保安全,两位王妃出行自由,倒不受限制。”
甄晴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贾珩道:“别的也没什么事儿,等案子查明以后,再向圣上乞恩吧。”
最后,看向一众脸色苍白的甄府众诰命,既是宽慰,又是警告说道:“贪墨之事并非谋逆等十恶之罪,发落轻重,悉由圣心,只是不再隐匿赃物,不再欺瞒君上,应不会有性命之忧。”
甘氏闻言,心头悬着的一颗心渐渐放下一些,说道:“让珩哥儿你费心了。”
贾珩看向甘氏,道:“夫人过誉了。”
甘氏的两个女儿甄晴、甄雪,都是他的女人,如果论起来,甘氏其实也算他的岳母。
劝慰了甄家人一通,贾珩离座起身,凝眸看向甄晴,面色平静,温声道:“王妃可否借一步说话?关于府中田亩、铺子的清点,需要一份儿清单。”
甄晴点了点头,说道:“到父亲的书房叙话罢。”
丽人轻声说着,抬眸看向甘氏,柔声说道:“母亲,您和几位婶娘都先回后院吧。”
这时,甄兰道:“大姐,我随你一同去。”
甄晴蹙了蹙秀眉,清声道:“三妹妹去做什么?”
贾珩看向玉颜清丽的少女,低声说道:“让三妹妹过来执笔记个名目也好。”
这个关口,自然也不会想着与甄晴痴缠,姑且说没有那个兴致,就是甄晴不定会有身孕。
甄雪也道:“子钰,我也过去看看吧。”
贾珩看向那眉眼柔婉如雪的丽人,点了点头。
几人说着,贾珩与甄晴、甄雪、甄兰转而来到书房,几人落座下来。
贾珩提起茶壶,正要斟一杯茶,另外一边儿的甄雪起身,说道:“子钰,我来吧。”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甄晴与甄兰,嗯,还真别说,两个人坐在一起的时候,眉眼和气韵颇有六七分相似,尤其是眉梢眼角的一抹不甘和冷艳气韵几乎是一个模子重新刻出来的。
可能是甄兰因为先前方家之事,心头愤恨难平的原因?
甄晴妖媚的玉容上现着复杂之色,轻声说道:“子钰,此事填补亏空,真的就能安然过关吗?”
因为甄兰在一旁,自然不好与贾珩亲昵,而且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心情。
贾珩道:“圣上并无赶尽杀绝之心,否则王妃以为可以独善其身?”
甄晴秀眉蹙了蹙,玉容见着清冷之色,心头却不落定。
贾珩点了点头,宽慰道:“填补亏空,等候乞恩吧。”
甄家的事儿不是甄家自己造成的,而是隆治帝的问题。
贾珩抬眸看向红着眼圈的甄兰,温声说道:“兰儿妹妹也别太难过了,那方家不过小人耳,不值得生气。”
甄兰清丽玉容上颇是见着倔强,轻声说道:“方才……多谢珩大哥了。”
刚刚应该就是他有意顺着自己,帮着自己出一口气。
念及此处,心思难免有些复杂。
这究竟是怎么一个人?
这就是朝堂重臣的气度和城府吗?
贾珩点了点头,也没有再看甄兰,而是拿过一份簿册,朗声说道:“王妃,是你自己写,还是由你口述,让兰儿妹妹去写?”
甄晴容色如霜,轻声说道:“我自己写,兰儿妹妹,去准备笔墨。”
甄兰压下心头的思绪,低声应了一声,取了毛笔和砚台过来,让甄晴开始写着。
贾珩转而看向甄雪,说道:“雪……王妃,也不用太担心,这次宫里虽然震怒,但没有迁怒亲眷的意思。”
甄雪妍丽玉容怔了下,美眸凝视着那少年,温宁眉眼之间浮起怔怔之色。
不是,雪儿?
贾珩道:“两位王妃都放宽心,不要有那么多自作聪明之举就行了。”
甄家的问题主要是贪墨,一般而言,只要不是十恶之罪,等到一定时间,就会施恩。
比如当初的贾家,按着原著,最终还发还了一些屋子,不管是不是续本。
宽慰了甄雪和甄兰几句,贾珩道:“对了,怎么不见楚王?”
一句话好似一颗大石砸进了湖面,掀起惊涛骇浪,正在执笔书写的甄晴,手中的毛笔都微微一顿,抬起那张艳丽脸蛋儿,目光清冷,道:“王爷他领着淳儿,现在驿馆。”
楚王不仅是自己离开了甄家,还一并带走了楚王世子陈淳,只留下甄晴在甄家。
楚王可不想让自家儿子去见着抄家之举,不说晦气不晦气的问题,对小孩儿成长也不好,楚王起码是这么认为。
贾珩面色顿了顿,似乎感受到甄晴那冰冷眼神之后的失望,此刻因为有甄兰在,也不好说着其他,不再多言。
就这般,等甄晴写完手中的名册,外间的锦衣卫士说道:“都督,晋阳长公主领着咸宁公主已至甄家门外。”
甄家抄检,晋阳长公主作为内务府的经办人,特意等贾珩将甄应嘉兄弟带走之后,这才来到府中。
贾珩起得身来,说道:“王妃,一同去迎迎吧。”
甄晴此刻也放下毛笔,看向一旁侍奉笔墨的甄兰,道:“都去迎迎。”
众人说着话,离了书房,前去相迎晋阳长公主以及咸宁公主。
晋阳长公主在一众女官、嬷嬷的相陪下,已经来到了后院内厅,丽人一身雍容华美的朱红衣裙,衣袖以及裙裳上用金线刺绣着凤凰,云髻之上,金色步摇珠辉玉丽,璀璨夺目。
一左一右正是咸宁公主,以及清河郡主李婵月。
而为首女官是怜雪和元春,领着捧着玉如意和花篮的宫女打着仪仗,周围则是嬷嬷。
甘氏此刻已经领着一众女眷,相迎上去,道:“罪臣之妇见过长公主殿下。”
晋阳长公主云鬓挽起,那明洁无暇的额头下,美眸流波,道:“甘夫人请起。”
说着,在一众嬷嬷的引领下落座下来。
甘氏道:“长公主殿下,府中女眷俱在此处了。”
相比贾珩态度和蔼,还有如甄璘媳妇儿杨氏这等没眼力见儿的妇人,蹬鼻子上脸,此刻哪怕是晋阳长公主娇媚容颜之上,笑靥似花,但周围的妇人都紧紧低着头,不敢与那衣裙雍容华美的丽人对视。
晋阳长公主丹唇微启,轻声说道:“甄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能怪着皇兄不给亲戚留着情面,只是过往那些年,的确太不像话。”
甘氏低声应着,基本是唯唯诺诺。
“怎么不见北静王妃和楚王妃?”晋阳长公主目光扫视过一众甄家女眷,忽而问道。
甘氏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忽而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嬷嬷的声音。
楚王妃甄晴进入厅中,说道:“妾身见过晋阳姑母。”
甄雪也向着晋阳长公主行得一礼,甄兰盈盈福了一礼,拿眼偷瞧着那盛装华裙的丽人。
说来,这是甄兰第一次见着晋阳长公主,但那螓首蛾眉,雍美端丽的气度却给甄兰留下了深刻印象。
甚至论美艳,比之甄晴还要繁盛几分。
晋阳长公主看向甄晴以及甄雪,莹润如水的目光落在那蟒服少年脸上,问道:“永宁伯。”
贾珩早有应对,拿过一旁的簿册,面色肃然几分,低声说道:“殿下,这是甄家的产业,可着锦衣府经历司和内务府会稽司一同筹办。”
此刻,倒有一些女上司的意味,嗯,回去晋阳就穿着这身衣裳。
晋阳长公主看向一旁的元春,声音珠圆玉润,说道:“去拿来。”
元春此刻正在瞧着贾珩,闻言,轻轻应了一声,身姿丰美端丽的少女,缓缓行至近前,目光柔润如水地看向那少年,从贾珩手中接过簿册,然后转身返回,递将过去。
涂着艳红蔻丹的纤纤柔荑,拿过那本簿册,轻轻翻阅着。
一时间,整个厅堂中只有晋阳长公主翻阅簿册的“刷刷”之音,众人都耐心等待。
甄兰抿了抿粉唇,忍不住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却见那少年削刻、冰冷的面容上不见丝毫表情,安静的好似一尊雕塑,而右手披风处按着宝剑的手,十指修长,白皙如玉。
贾珩拱了拱手道:“殿下。”
晋阳长公主将簿册阖起,美眸似是嗔白了一眼那执礼甚恭的少年。
催什么催。
晋阳长公主清声道:“两位王妃都坐下吧。”
甄晴和甄雪道谢一声,然后落座下来,甄兰也随之落座下来。
晋阳长公主金质玉润的声音响起:“金陵体仁院一案,朝廷的意思也很明确,当然还是希望府上配合,不要闹得不好看。”
说着,看向贾珩,说道:“永宁伯,是这个意思吧?”
贾珩道:“是。”
咸宁公主看向那蟒服少年,明眸中见着心疼,那人现在已经不满足欺负她了,开始欺负起先生了。
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怜雪,你派着女官让人住在甄家后院,保护甄家女眷,着人清点甄家内的物品。”
凡是抄检家资,女眷容易受得惊扰。
晋阳长公主看了一眼甄家女眷,柔声道:“今天就先到这儿了,这瞧着都晌午了,也该用午饭呢,永宁伯觉得呢。”
贾珩道:“臣等下还要去锦衣府查问案子,鞠问甄家等人。”
晋阳长公主螓首点了点,看向那少年,说道:“等你查问出相关卷宗,再来汇总至本宫。”
贾珩拱手应命道:“是。”
说着,对甄晴、甄雪道:“两位王妃,在府上可先听长公主的操持。”
甄晴面无异色道:“永宁伯慢走。”
甄雪也同样说着,只是看向那少年的目光不由失神几许。
前天经姐姐一提醒,她可能怀了子钰的孩子,上次接歆歆回来时候,终究没有和他说。
问题现在她其实也不确定,要不再等有了孕吐、显了脉象才和他说?
现在家里乱糟糟,更是焦头烂额。
就在贾珩想要离去,咸宁公主忽而开口说道:“姑姑,不如我随着贾大人前往锦衣府,将讯问的案卷副本再给姑姑送来。”
晋阳长公主:“……”
蛾眉之下的美眸,目光带着几分恼怒地看了一眼少女,不过想了想,还是应允道:“路上注意安全。”
咸宁公主正自心头欣喜,忽而却听那丽人面如清霜,开口说道:“婵月,你陪着你表姐一同过去。”
两人原都是一身女官服饰,本来是在府中无聊,姐妹两个瞧着甄家被抄的热闹,顺便能见到贾珩。
现在见到,也算达成所愿。
李婵月轻轻“嗯”了一声,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拉过咸宁公主的素手,轻轻捏了捏自家表姐的手背,明眸中见着嗔怒。
咸宁表姐现在连她都防着了……
也不知是不是那天在床帏之间,小贾先生好像更为…稀罕她的缘故。
当初,贾珩也是明显在趴上更稀罕那种局促不安,手足无措,一看就经验为零的新人,那天对忍羞含怯的婵月更热切一些。
甄晴柳叶眉挑了挑,清冽的凤眸掠了一眼咸宁公主,玉容清幽如霜,心头难免响起一声冷笑。
这个小姑子女大不中留,毫无女儿家的矜持,她离京之前宫里流言就传的沸沸扬扬。
现在更是缠着那个混蛋不放了。
贾珩拱手说道:“那微臣先告退。”
说着,与咸宁公主一同离了甄家后院,沿着游廊向着前院而去。
窈窕静姝的少女,两弯英丽秀眉,清澈明眸之下的泪痣微不可察,清声问道:“先生,怎么没见潇姐姐?”
李婵月也看向贾珩,只是韶颜宁静如水,微微抿着粉唇,藏星蕴月的眸子静静地看向那少年。
贾珩道:“潇潇她今个儿没来,咱们坐马车先去锦衣府,回头吃个午饭。”
咸宁公主轻轻应着,待出了甄家庄园,上了一辆空间轩敞马车,看向那蟒服少年,说道:“先生,这甄家真是说抄就抄了,我小时候,甄家富贵的名头就传到了宫里了,不想落得这般结局凄惨的地步,一族兴衰如此,一国何尝不是如此。”
少女秀眉颦着,目中似有几分思索。
贾珩道:“是啊,枯荣兴衰,天地至理。其兴也勃,其亡也忽,一人,一家,乃至一国,无不如此。”
轻轻握住少女的柔荑,道:“其实甄家这还不算太惨,起码还能存留一份体面,如那牛继宗家,族中男丁尽斩,女眷沦落教坊司,何其悲惨。”
如宁荣两府那样的抄家,同样是惨不忍睹,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咸宁公主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体会到少年的情绪,清绝、幽丽的玉容上宁静一片。
过了会儿,轻声说道:“先生,咱们什时候回京?”
贾珩抚着咸宁的肩头,温声道:“等鞠问其罪,汇总成卷宗,抄检甄家的私财入官以后,上了奏疏,就能回京了。”
咸宁公主扬起秀丽如雪莲的脸蛋儿,问道:“那楚王兄还有王妃那边儿,会不会上疏求情。”
贾珩道:“楚王去了驿馆,楚王妃也是……识大体之人。”
他都没有想到楚王竟然躲了出去,不过想来也能理解一二,不是皇子不能体会到那种圣意孤高,胆战心惊的感觉。
李婵月看向那低声叙语的两人,剪水明瞳一时出神,心头涌起一股没来由怅然。
他和表姐才是一对儿,她其实也是多余的。
嗯,这就是三个人的友谊,总有一个人会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
贾珩凝眸看向那眉眼郁郁成烟雨的少女,情知少女又在自怨自艾,温声道:“婵月坐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说着,拉过李婵月的素手,少女的手略有几分凉,不是咸宁那种纤纤十指,但触手肌肤细腻不输分毫。
自从那天三明治之后,早已亲密无间,不分彼此。
李婵月稚丽眉眼羞怯未减,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妍丽如雪的脸颊羞红如霞,轻声说道:“珩大哥,你们说话,我坐这儿就好了。”
“这说着都冬天了,天还挺冷的,人多坐一起也能暖和一些。”贾珩笑了笑,看向小郡主,轻声说道。
李婵月:“……”
所以她就是个取暖的?
贾珩说着,伸手轻轻一带,将容颜微红的小郡主拥在怀里,少女香软的气息充斥鼻翼,轻声道:“再有几天,咱们就该回京了。”
李婵月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轻轻“嗯”了一声,微微垂下眉眼,心头也涌起一股安宁。
被小贾先生搂着,好像是…是要暖和一些。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的辚辚声音缓缓响起,伴随着寒风吹动着沿街旗幡的呼呼之音,透过窗帘落在贾珩的耳畔。
崇平十五年冬的江南,似乎比往年更湿冷一些。
上章反复刷新几下
昨天写完睡着了,忘了润色、修改了,刚刚改了改,上章可以反复刷新几下。
第八百三十章 突然的大妇风范
金陵,锦衣府,镇抚司
在一众锦衣将校的迎接下,贾珩进入官厅之中,在条桉之后落座下来,凝眸看向镇抚使刘积贤。
“按着都督的吩咐,已经着经历司派人讯问,甄应嘉列出了一个账目,但一些事情因为年代久远,款项并未着人记录,卑职还在派人查证。”刘积贤拱手禀告道。
这就体现出甄应嘉与郭绍年之间的区别,后者在为两淮都转运使期间,将隆治帝的每一次南巡,从两淮盐运库银中挪用的数额都有记载,为的就是防止以后清算下来,保一个清白名声。
而甄家则是被富贵荣华迷了眼,掩饰、销毁罪证尚且来不及,何况会着人具细录载。
贾珩点了点头道:“慢慢鞠问,不急,体仁院的员吏都有抓捕到桉吗?”
“回都督,已经派人前往抓捕相关桉犯。”刘积贤轻声说道。
贾珩道:“体仁院的贪腐不仅仅是甄家一家,还有其他的几家,都要仔细核查。”
刘积贤拱手称是。
“都督,刚刚,从北平府那边儿送来的飞鸽传书。”刘积贤道。
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份笺纸。
贾珩从中抽出笺纸,翻阅了下,面色微动。
北平那边儿递送来的消息,女真派出了使者,想要以修和约以及敬送财物为筹码,换回豫亲王多铎。
贾珩看完,将笺纸收起,目光明晦不定,思索着下一步的打算。
他在江南呆不久了,需得回去,对付来自朝臣的掣肘。
毫无疑问,齐党、浙党之中肯定有持和约之论者,而他就是要将这些软骨头识别并踢出来。
而且需要进一步影响崇平帝,防止天子为谗言所惑,斩女真亲王首级,才是让大汉再次伟大的第一步。
贾珩点了点头,拿着记载文字的簿册,返回后堂的一间书房,这是平常用来办理公务的地方。
贾珩看了一遍,递送给咸宁公主,道:“咸宁,你可以看看,上面每一笔账簿,记载的很是清楚。”
咸宁公主清冷如冰山雪莲花芯的玉颜微微顿了顿,好奇问道:“先生,贪污金额如何?”
贾珩拿着簿册,轻声说道:“接待着上皇,前前后后有着六次,每一次南巡都靡费甚巨,隆治九年,接待总花费更是高达三百四十万两,这还不连盐商捐输报效的银两,此外还有宫里各处的孝敬。”
甄家有罪吗?其实还是上层权贵阶级的腐朽和堕落的其中一方而已。
李婵月郁郁眉眼中带着几分关切,近得前来,柔声说道:“小贾先生,这些银子还能追回来吗?”
贾珩道:“追不回来了,哪怕是甄家全部抄检,也难以填补这笔巨额亏空,只能是往前看。”
以他估算,甄家的财货底蕴大概也有个千万家资,当然这是算上不动产、金银首饰、古董字画的前提下。
所谓先前的填补亏空,只是说填补甄家这些年贪腐的国帑,而非对太上皇南巡靡费的填补。
贾珩将账簿递给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轻声说道:“咸宁,你和婵月在这儿先看着,我去看看多铎。”
自从多铎被俘获以后,他除了让锦衣府严加看管之外,就没有再见过这位多格格。
多铎不是没有想过自杀,前几天就曾拿头撞墙,但很快为昼夜监视的锦衣府卫制止,而在经历了锦衣府卫的抢救之后,自杀意志有所减弱。
咸宁公主放下簿册,看向贾珩,道:“先生,我同你一同去罢。”
她也想如在河南那边儿与先生形影不离,而不是让堂姐现在取代了她的位置。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那婵月怎么办?”
李婵月抿了抿粉唇,看向两人,轻声道:“我在这儿就好了,你和表姐去罢。”
贾珩看向眉眼清丽的少女,轻声说道:“你自己在这儿多没意思,等会儿先在诏狱外等着就是了。”
咸宁和婵月现在变得有些黏人,他走哪儿跟哪儿的节奏,而相比咸宁的直接索要,婵月其实更为隐性地想要他的关心和留意。
李婵月“嗯”地一声,明眸亮了下,心头带着欣喜。
诏狱,监牢之中
被生擒几天之后的多铎攀膝坐在一团枯草上,身形句偻,借着囚牢东南上方一个小小的窗口,光线泄落下来,可见这位女真亲王蓬头垢面,额头上缠着一块儿嫣红带血的布条,脸颊凹陷,目中满是血丝。
伴随着铁门从远处打开的声音传来,多铎循声而望,目光阴沉几分。
这熟悉的脚步声音,他太过熟悉了,是贾珩!
果然,只见几个锦衣府卫簇拥着一个少年,自阴暗的甬道上而来,一路安静的可怕,在贾珩这等锦衣都督面前,并没有多话的牢头。
贾珩看向栅栏之后的多铎,此刻为了防止多铎逃走,已经给这位亲王上了脚镣和锁链。
“哗啦啦……”铁链拖动着地面的声音响起,多铎凝眸看向那少年,目中满是愤恨之色。
“贾珩!”多铎几乎是咬牙切齿,从口中挤出两个字。
贾珩此刻按着腰间的天子剑,目光审视着对面的多铎,问道:“多铎,别来无恙?”
从他来扬州之时,这位女真亲王开始刺杀于他,到现在沦为阶下之囚。
多铎一言不发,隔着铁栅栏看向那少年。
两人对视片刻,多铎冷笑一声,说道:“你纵然今日侥幸胜过一场,你大汉吏治腐败,贪官污吏横行,百姓苦不堪言,你一个人又能支应什么事儿?”
贾珩笑了笑,道:“你所言是哪一年的大汉?如今大汉君明臣贤,内乱渐弭,反观女真,皇太极自为虏主以来,排除异己,任人唯亲,更是多次掳掠我汉民,河北、山东等地豪杰深受其害,莫不恨食虏之肉,饮虏之血!你女真野蛮禽兽,最尔小国,背信弃义之徒,覆灭乃是天道。”
在打嘴仗这一块儿,他谁都不惧。
多铎冷声说道:“你不过是仗着火器之利,侥幸赢得几场,但汉国君臣,偏安苟且,嫉贤妒能,纵有岳飞之能,也难逃秦桧等奸佞构陷,我在下面等着你!”
这位亲王的确是熟读汉史。
贾珩道:“那就等战场之上再见分晓,听说贵国打算拣派使者,以修和约来换你回去。”
他还想让这多铎送至京城献俘太庙,可不能让他死了,女真亲王的首级效果就要差一点儿效果。
多铎闻言,目光闪了闪。
贾珩笑了笑,说道:“我们可以打个赌,你既然说汉国君臣偏安苟且,可以看看是如今我大汉群臣再论和战之事。”
多铎拧了拧眉,目光微动。
如果按照史书之上,汉人朝廷的性情,一定会选择媾和,他的确会有一线生机,但那时他也不好再回女真,而是要自我放逐。
他多铎,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宁愿为一兵卒,马革裹尸,也不能死于牢狱之中!
贾珩看向多铎,见其默认下来,也不多言,转身离去。
出了囚牢,咸宁公主迎面走去,见少年面带思索,语气见着担忧问道:“先生,怎么样?”
“没什么,回宁国府。”贾珩低声说道:“最近收拾收拾,咱们该回京了。”
马车车厢之上,咸宁公主再次相询见过多铎的情形,贾珩则简单叙说了女真选派使者一事,低声道:“京中政局势必再起波澜,圣上那边儿……”
咸宁公主柔声道:“先生放心,父皇那边儿应该绝不会言和,这些年女真历次侵犯边境,掳掠百姓,父皇为此不知发了多少次火,这次好不容易扬眉吐气,岂会放走这位女真亲王?”
贾珩道:“圣上那边儿我倒是不担心,而是朝局会有波澜,需得我回京坐镇。”
崇平帝在这一点儿上还是很坚定,但其他的朝臣就不一定,皇太极原就擅长忽悠,狡诈如狐。
李婵月清澈莹然的明眸投在那少年脸上,轻声说道:小贾先生如是回京,江南甄家这边儿怎么办?”
贾珩道:“抄家这一块儿,锦衣府和内务府都有专人负责,待甄应嘉那边儿统计了大概数字,就可上疏言明此事,长公主在江南待一段时间也没什么,你和咸宁随我回去就好。”
他其实就是给甄家做做思想工作,剩下的抄家具体工作也不是非要他亲力亲为。
至于晋阳,如果有了孩子,其实在江南这边儿安胎、养胎比较合适。
回到京里,三四个月以后显怀,这怎么挺着大肚子出入宫廷?让冯太后瞧见,肯定追问孩子爹是谁。
还有天子的心思,自家妹子被他……估计要风中凌乱。
所以还是在江南待一段时间比较好。
等明年开春,如果对虏战事如期爆发,他抓住机会,再取得一场辉煌大胜,晋阳有孕的一关差不多就能过去了。
那时候天子哪怕知道孩子爹是谁,大概也会装不知道,那时候也不会去主动查问孩子爹是谁。
那时候晋阳再回返京城也不急。
李婵月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那也好。”
说着,忍不住偷偷看向那面容之上见着思忖之色的少年,黛眉之下的明眸略有几分出神。
小贾先生专注思考的时候,还挺……
咸宁公主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低声道:“先生,好多天没有见云妹妹和探春妹妹了,我和婵月到宁国府住几天?”
李婵月星眸眨了眨,轻笑说道:“府中还有一个外国的女孩儿,表姐一直想着过去看看呢。”
贾珩温声道:“府中女孩子是多一些,你们去吃个午饭,回头等晚上我送你们回公主府。”
咸宁和婵月非要去凑热闹,也不知钗黛那边儿又会起什么波折,还是不冒这个险了。
转而不由想起楚王,这时候躲进驿馆,估计磨盘心里不知难受成什么样子。
方才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去安慰。
宁国府,后院内厅。
甄溪已经得了贾珩前往甄家抄检的消息,脸上见着忧切之色,宝钗在一旁劝慰说道:“珩大哥那边儿应该会有法子的,溪儿妹妹也不要太担心了。”
其他人也在出言劝说着甄溪。
甄溪在宁国府有不少日子,早就与一众女孩子熟稔起来,都是年龄彷若的女孩子,凑在一起几乎无话不谈,而甄溪的性子又柔弱,再加上与贾珩的特殊关系。
甄溪灵气如溪的眸子中蕴着点点泪光,微微抿着粉唇,柔声说道:“珩大哥他现在还没回来吗?”
“已派了嬷嬷过去问着,等前院有消息就传来了。”黛玉接过话头,柔声说道。
而说来也巧,黛玉话音方落,一个嬷嬷快步进入厅中,欣喜说道:“林姑娘,宝姑娘,大爷回来了。”
而厅堂中的一众钗裙环袄,都是转而欣喜起来,起身相应而去,旋即一愣。
却是贾珩不仅自己回来,身旁还带了两个女孩子。
宝钗秀眉凝了凝,水润杏眸潋艳微微波动,神色微讶。
暗道,怎么是她们?
宝钗在随着长公主船只南下之前,就已见过咸宁公主以及清河郡主。
至于黛玉,其实也认得咸宁公主和小郡主,以往二人前往宁国府做过客。
湘云和探春看向贾珩身旁的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湘云苹果圆脸上笑意烂漫,迎上前去,唤道:“咸宁姐姐,婵月姐姐,好长时间不见了,你们怎么不过来这边儿玩呀。”
咸宁公主脸上也现出轻柔笑意,亲切地看向湘云,说道:“云妹妹,探春妹妹,这几天府上事情比较多,就没有过来。”
在贾家一众姐妹当中,因为湘云性格开朗,娇憨可爱,而探春身上有一股英侠之气,反而更得咸宁公主的亲近。
而咸宁公主与宝钗的关系客气居多,玩不到一起,可能是宝钗思想包袱有些重的缘故。
至于黛玉,其实还好,不过黛玉和文文静静的小郡主反而亲近许多。
宝钗看向那少年,柔声说道:“珩大哥,回来了。”
贾珩看向眉如翠羽,水润杏眸的少女,轻声说道:“回来了,甄家的事儿差不多了。”
说着,转眸看向暗然神伤的甄溪,迎上那一双噙住眼泪,灵气如溪的眸子,温声道:“溪儿妹妹,还挂念着呢?”
甄溪明眸之中泫然欲泣,抬起螓首,定定看向贾珩,柔声说道:“珩大哥,家里怎么样?”
贾珩将身上的披风递给一旁的鸳鸯,落座下来,接过晴雯递来的香茶,宽慰说道:“其实,倒没什么事儿,你大姐姐和二姐姐都在府中安抚着女卷,族中男丁现在诏狱。”
甄溪闻言,那张柔美、俏丽的小脸之上见着关切之色,问道:“珩大哥,三姐姐呢?”
不得不说,少女泪光点点,梨花带雨的样子,有着一种凄弱楚楚的美丽,好似路边一株柔弱的雨后月季花。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你兰姐姐?她碰到一桩糟心的事儿,等她过来时候,你再问问她好了。”
湘云一脸好奇宝宝模样,问道:“什么事儿呀?珩哥哥?”
探春拉了拉湘云的小手,嗔怪道:“云妹妹就喜欢刨根问底的。”
一旁的咸宁公主接过话头,清声说道:“是原本定好亲事的方家,因见甄家正在难处,想要过来退婚。”
咸宁公主先前虽未全程见证,但前往甄家之时,正好见着被锦衣府卫左右开弓的方旷,寻了个府卫询问着事情经过。
“那方家也太可恶了。”湘云白里透红的苹果脸蛋儿上渐渐涌起怒气,小胖妞分明有些义愤填膺。
宝钗也暗暗皱眉,暗道,这说好的婚事,竟然还能如此变卦。
宝琴修丽双眉微微蹙起,雪腻如梨芯的脸蛋儿上见着一抹恼怒,说道:“这方家也是读书人,怎么这般背信弃义。”
先前父亲还说让她和那等翰林院的读书人结亲,这些读书人怎么就这等德行?
探春拧了拧秀眉,低声说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甄溪拧起了秀眉,雾气朦胧的眸子中也见着恼怒之色,抿着略有几分苍白的粉唇,心头复杂莫名。
姐姐的婚事退了?那姐姐以后怎么办?
咸宁公主冷声说道:“还有更可恶的,那方家竟还想以妻改妾,简直无耻之尤!”
此言一出,黛玉心头都是一惊,轻声道:“以妻改妾?”
宝琴扬起白腻如雪的脸蛋儿,说道:“这方家人如此无耻,难道就任由他们如此落井下石?”
“甄家三小姐撕了婚书,婚约已经就此做罢。”咸宁公主清声说道。
“就该如此,如何还能嫁给这样的人家?”湘云轻声说道。
探春点了点头,感慨说道:“兰姐姐是心性要强的。”
如果是她,她不仅要撕毁婚书,还要将纸张扬在方家人的脸上。
在过去几天,甄兰与探春两人性情投契,算是……惺惺相惜。
咸宁公主柔声说道:“而那方家人出言不逊,先生已经教训过那方家了。”
因为事涉甄溪以及贾珩之间的关系,咸宁公主也没有详细说。
贾珩端过茶盅,看向与贾家姐妹打成一片的咸宁,抿了一口茶,瞧了一眼黛玉和宝钗的神色。
钗黛二人脸色正常,静静听着,面上时而现出同情。
嗯,一切还好。
这时,探春看向贾珩,英丽眉眼中萦着忧切,问道:“珩哥哥,这方家在江南官场很有名头?”
也不知珩哥哥这般做,会不会再引起江南士林的哗然。
贾珩放下茶盅,迎着众人的目光,说道:“方家是江南清流之列,在士林中有着不小名头,但显然德不配位,此事纵然传扬出去,也大概说不过一个理去,方家不会主动张扬,甚至还会遮掩此事。”
“先前,纹姐姐还有绮姐姐家的李大伯,不就是国子监祭酒?”湘云眼眸动了动,忽而想起什么,糯声说道。
这几天,李纹和李绮二人倒不在宁国府中,因为李守中说了几句,曹氏只能让李纹和李绮返回家中,已经打算去神京投奔李纨。
待众人议完此事。
甄溪看向那蟒服少年,问道:“珩大哥,大伯、二伯他们在诏狱,不妨事儿吧。”
贾珩轻声说道:“没什么事儿。”
这时,湘云拉着甄溪的小手,轻声说道:“溪儿妹妹,有珩哥哥在,不用担心的。”
甄溪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那面容清隽的少年,暂且放下心来。
珩大哥先前对她那样……应该、也许不会对家里袖手旁观的。
看向热热闹闹的几人,黛玉罥烟眉之下的粲然星眸闪了闪,轻声道:“珩大哥,这说着说着都晌午了,公主和郡主还在,大家不妨先用午饭罢。”
贾珩看向方才突然“大妇”风范的黛玉,点了点头道:“好,我正好也有些饿了。”
心道,刚刚的安静倾听,就等着蓄力之后的这一遭?这领地意识……
嗯,这突然的大妇风范,韵味十足,只是配上黛玉那么一张柔弱娇怯的模样,多少有些奇怪。
咸宁公主则是凝睇看向那黛眉如柳烟的少女,清眸闪了闪,芙蓉玉面上若有所思。
这位林姑娘似乎与先生南下待了不少时间?
第八百三十一章 楚王遇刺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仅仅是半天时间,甄家被问罪、查抄的消息,恍若最后一只靴子落了地,让金陵城前几日翘首而望的官宦士民,心头凛然的同时,再次将目光投向江南甄家,盯着这次钦案。
主要是唯恐被甄家牵连。
原本门庭若市的甄家,门可罗雀。
从甄家宅邸所在的街道的东西两头,锦衣府卫把守要道,严禁出入,缇骑往来不绝。
宛如凛冬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过。
而金陵城的街头巷尾也将甄家过往的富贵荣华当作谈资,议论着甄家这次能从宅邸中抄检多少钱财。
甄家之富庶、排场,江南百姓皆知。
甄家庄园,后宅
晋阳长公主让怜雪以及傅秋芳、元春开始带着内务府的女官,清点、核验甄家的府库账簿。
从田契、地契、府库中的金银,再到古董字画进行作价估值。
此外,甄家在苏州、常州、镇江等府县,拥有不少土地,合起来在四万多顷,此外还在远一些的杭州,也因为织造局的缘故而购有不少土地。
内务府比起锦衣府的虎狼之士无疑业务熟练许多,从甄家的亲戚也在盘问之列。
而抄家本来就是琐碎之事,正如贾珩所想,不可能由他亲力亲为,基本由晋阳长公主所管的内务府操持。
甄家庄园,楚王妃甄晴与北静王妃甄雪,此刻则是劝慰着甘氏以及甄家的一众女眷,做着思想工作。
而晋阳长公主也没有离开,在一众女官以及夏侯莹的陪同下,坐镇甄家。
丽人这会儿拉过水歆,笑意盈盈地看向小萝莉,问道:“歆歆,今年多大了。”
水歆显然有些害怕眼前艳绝人寰、气场两米八的丽人,不见往日活泼、伶俐怯,低下扎着马尾的小脑袋,脆生生道:“五岁了。”
晋阳长公主脸上挂着娇媚笑意,柔声道:“先前听子钰说,收了这么个小女孩儿为干女儿。”
先前听子钰说过,似乎很喜欢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今日一瞧,的确生的讨人喜欢。
这般想着,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北静王妃甄雪。
只见花信少妇一身淡雅的浅蓝色衣裙,云髻与妆容尽皆简素,坐姿端庄,那张小家碧玉气质十足的鹅蛋脸蛋儿,白腻无暇,正是关切地看向水歆。
晋阳长公主打量片刻,秀眉蹙了蹙,心头莫名有些古怪的感觉。
或者说是一个女人的直觉,但仅仅一闪而过,并未细究。
待用罢午饭,甄兰看向甄晴,低声道:“大姐,我想到宁国府去。”
甄晴蹙了蹙眉,道:“你去宁国府做什么?”
甄兰对上那一双威严的美眸,心头忽而有些发虚,清声道:“溪儿妹妹在那边儿不知该如何担心,我想过去看看。”
甄晴凝了凝秀眉,轻声道:“等会儿得给长公主说一声,你可以过去。”
甄兰点了点头,心头为之一喜。
甄晴目光转而看向窗外,冬日的午后,幽幽说道:“等会儿我去驿馆。”
她的儿子还在驿馆,她还需看看,至于那个人……
方家,花厅之中
“爹,我要报仇啊。”方旷嘴里含糊不清说着,原本俊美、儒雅的脸庞上肿起一指多高,乌青嘴角渗出鲜血,目中满是怨毒之色。
因为锦衣府卫深恨方旷骂着天子鹰犬,出手之间自不留情,几乎是抡圆了胳膊,向着方旷脸上打去。
一旁的方尧春夫人谢氏泪眼汪汪,哭诉道:“老爷,这是怎么回事儿,旷儿怎么能被打成这样?”
方尧春脸色阴沉如水,目中戾气丛生,心头涌起屈辱和愤恨。
自他在二十多年前高中进士一甲,馆选为翰林编修,再到进入内阁中书……最终成为国子监祭酒,再也没有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这贾珩小儿实在可恨!
武勋就是武勋,不过仗着立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功劳,竟如此狂妄!
方尧春沉声道:“这次是旷儿让那小儿拿了把柄,我也无可奈何。”
他是大汉文臣,何以如此轻辱?
谢氏担忧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方尧春愤然道:“我等下去寻几位致仕的老大人,向京中的韩阁老、赵阁老写信,揭发这小儿的狂悖之举。”
是不能张扬此事,但可以说这武夫跋扈,以小看大,将来还了得。
说着,看向方旷,说道:“你最近也好好收收心,等大比之年赶紧中得进士,否则何以受得这般羞辱?”
而就在众人叙话之时,外间一个管事道:“老爷,沈大人的幕僚,白主簿来了。”
沈邡的主簿白思行,在一个外门管事的引领下进入府中,朝着方尧春拱手行了一礼,双方分宾主落座。
方尧春道:“白主簿,未知有何事?”
眼前之人是沈节夫的幕僚,不可小视。
白思行似是关切说道:“方大人,听说令郎受了一些伤,晚生准备了一些金疮药。”
显然这位白思行也是消息灵通人士。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封金疮药。
方尧春面色变了变,道:“白主簿这是什么意思?”
白思行轻声道:“方大人在甄家之前的事儿,下官听说了,那永宁伯的确过分,我和制台大人一说,制台大人也颇为惊诧,这永宁伯打的不是方公子,这打的是我江南士林的脸面。”
方尧春盯着白思行,心头涌起诸般猜测。
白思行道:“制台大人今晚举办了一个晚宴,诚邀方大人赴宴,未知方大人可愿赏光?”
说着,从袖笼中取出一方请柬。
方尧春面色顿了顿,道:“老朽晚上定会赴宴。”
事实上,从江南大胜之后,如沈邡等人只是暗暗潜藏了起来,准备以后寻找机会给贾珩致命一击。
但也知道,现在根本不是贾珩的对手。
而串联就是头一步,首先要达成共识,否则总有惧怕贾珩之威的官员左右张望,之后才是将来统一行动。
不提沈邡的谋算,却说金陵,宁国府——
贾珩用罢午饭,重新来到书房。
咸宁公主凑至近前,揽过贾珩的肩头,问道:“先生,怎么没有见到潇姐姐?”
贾珩拉过咸宁公主的手,坐在自己怀里,在青春洋溢的纤细笔直上丈量起跃,咸宁还是太过高挑了,抱起来不如婵月这种娇小玲珑更为符合人体工程学,但那温软如玉的娇躯,并不显得硌手。
贾珩低声说道:“你表姐这两天神出鬼没的,我也没瞧见她。”
其实,他这两天已经派了锦衣府卫暗中留意着潇潇的动向,但潇潇明显反侦察意识很强,尤其让她管领一部分锦衣府卫以后,更是熟知锦衣府的手段,现在也没有人过来报告。
咸宁公主那双肖似端容贵妃的清冷眸子中似有烟云倏起倏落,问道:“先生,潇姐姐也随你一同回京吗?”
贾珩握着咸宁公主的素手,纤细的手指在掌中略有几分微凉,低声说道:“看看她的想法,我倒是想让她随我一同回去的。”
咸宁公主嘴角噙起一丝微笑,说道:“先生,那个林姑娘也倾心先生吧?”
贾珩面色顿了顿,低声说道:“这是从何说起?”
咸宁公主轻笑了下,说道:“刚才吃饭时候,那林姑娘的眼神就就没有离过先生半刻,这如是我瞧不出来就是瞎子了,方才那装着小大人的模样,一看就是先生的小娇妻。”
那等故作姿态的大妇模样,相信也就湘云还有探春那样没有多少阅历的小姑娘不明所以。
贾珩一时无语,道:“什么小娇妻。”
这个咸宁都是从哪儿学的?一套一套的?
咸宁公主轻笑了下,目光认真说道:“先前那个薛姑娘,还有这个林姑娘,看着都是好颜色,好的品格,怪不得先生在宁国府里不愿过来。”
贾珩闻言,伸手轻轻捧着少女的下巴,看向咸宁道:“吃醋了。”
得亏咸宁有些混乱属性,不然,如历史上的驸马一样,钗黛再无容身之地。
当然那样的咸宁,他碰都不会碰。
咸宁公主脸上浮起几许笑意,低声道:“我怎么会吃醋,人多也热闹一些不是。”
在这位帝女眼中,不过如那甄家的姑娘一样,不过是妾室而已,没有划到玩物的层面,已是这位帝女天性纯良了。
少女说着,主动凑到贾珩的唇边,这已是两人私下不知多少次的日常。
过了一会儿,明眸眨了眨,轻声道:“就是不知,她们会不会这般取悦先生?”
那个林姑娘那张脸蛋儿虽然柔弱依依,但眉眼却自有一股傲气,显然也不是愿意伏低做小的。
而那个薛姑娘,倒是生的好似一团雪花糖一样,或许让颈下的丰盈让先生流连忘返?
也是因为贾珩与咸宁玩闹的方式太多,难免少女耳濡目染之下,生出这般猜测。
这般想着,玉颜清丽、幽艳的少女微微屈身,纤纤素手已是灵活如蝶地轻轻解着蟒服腰带。
贾珩看向抬起脸蛋儿的咸宁,那双沁润纯真的清眸,已是江河泛滥,兴风作浪,似要湮没一切。
眉头凝了凝,贾珩目光不由飘远,庭院之中,冬日的干冷之风自窗扉吹至脸前,恍惚间春季的温润在一瞬间袭来,那灵巧的蝴蝶在花丛中翩跹来回,那是流溢的锦时芳华。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贾珩的心头忽而生出一些杂七杂八的情绪,他知道是大脑皮层在愉悦之时产生的一些琐碎思绪。
小郡主正在拿着一本书翻阅着,忽而看向低下身来的咸宁公主,芳心一跳,娇躯阵阵发软,脸颊顿时羞红如霞,问道:“小贾先生,我先过去了。”
上次,表姐就想骗她来着……
贾珩此刻也被咸宁捉弄得有些无奈,凝眸看向李婵月,轻声说道:“婵月,过来吧。”
李婵月眉眼含羞带怯,脸颊彤彤如霞,颤声道:“小贾先生,你们…我先回去歇着了。”
话虽说着离开,但身体却反向运动,裙中的绣花鞋,却不自主地向着贾珩所在的书案挪动。
贾珩面色顿了顿,拥过小郡主纤纤素手,少女的素手酥嫩柔滑,只是每一寸肌肤都颤栗着娇羞的味道,道:“婵月,她又开始了。”
李婵月眉眼低垂,弯弯睫毛似琵琶之弦,每一次颤动中都藏下心事,颤声道:“小贾先生,唔~”
却见那熟悉的温热气息凑近,抵至近前,旋即,小郡主就淹没在贾珩在崇平十五年发起的冬季攻势中。
就在三人各忙各的,玩闹着之时,忽而,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正在亲昵着李婵月的贾珩手中一停,抬眸看向从外间而来,一身斗笠装扮,神情肃然的陈潇。
“潇潇,怎么了?”贾珩轻轻抚过咸宁线条清绝的脸蛋儿,眉头皱了皱,看向那昂然而入的少女,问道。
陈潇看了一眼清河郡主以及藏在书案之下的咸宁公主,面如清霜,柳眉之下的目光闪了闪,说道:“我刚刚得到的消息,有人要行刺楚王,就在今天。”
贾珩闻言,面色倏变,道:“行刺楚王?楚王现在……在驿馆,我去看看。”
此刻,咸宁公主也只得恋恋不舍,拿过手帕擦了擦,惊讶问道:“先生,怎么回事儿?”
方才在醉人灼灼的气息中几乎忘却思考,没有听清潇姐姐说了什么。
贾珩沉吟说道:“有逆党要袭杀楚王,你们在家中,我得去看看。”
不等咸宁公主与小郡主多问,贾珩已经收拾停当,看向陈潇,面色凝重道:“召集亲卫,前往驿馆。”
此刻,驿馆之中——
五尺见长、三尺见宽的漆木书案之后,一身锦服斑斓长袍的楚王在一张太师椅子上正襟危坐,手中正在握着一管毛笔,在摊开的空白奏疏上奋笔疾书。
赫然是一份请罪奏疏。
经过几天翻来覆去的思量,楚王决定写一封奏疏给崇平帝,表现出乖觉、安顺之态。
言辞可谓恳切、平和。
“王爷,锦衣府和内务府开始查抄了。”而就在这时,楚王府长史廖贤阔步进入书房,朝着楚王拱手一礼,低声说道:“甄家男丁都被关押进了诏狱,晋阳长公主也到甄家坐镇。”
“孤知道了。”楚王面无表情,手中的毛笔放至笔架,看向奏疏白纸上写坏的一个字,只觉心头的是格外的糟糕。
主簿冯慈皱了皱眉,提醒道:“王妃还在甄府。”
提及王妃甄晴,楚王面色怔了下,轻轻叹了一口气,望向外间驿馆青墙纸上在摇曳左右的枯草,心头灌满了寒风的凛冽和肃杀。
王妃还在怪他搬出甄家,但不搬出甄家又能怎么办?宫里的传旨内监见到他在府中,岂会不报告给父皇?
或还以为他心怀怨望,不够恭谨。
而且,这些年甄家在织造局贪墨的银子的确不少都是经由王妃之手,送到他这里的。
一旦被锦衣府和内务府查将出来,他少不得要吃挂落。
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楚王心头正在思量之时,忽而外间传来小童清脆而呜呜哭声:“娘亲,我要娘亲。”
正是楚王的儿子,王世子陈淳。
楚王心头正在烦躁,脸色难免沉将下来,这让原就阴鸷的气质恍若蒙上一层阴霾,喝问道:“怎么回事儿?”
这时,一个嬷嬷抄着手进得厢房,面带畏惧之色,说道:“小王爷想和王妃一同吃饭。”
其实就是小孩子想妈妈了。
楚王脸上神色阴沉着,离了书案,出了厢房,来到小厅,只见正在两个嬷嬷正在劝着陈淳用着午饭。
平常甄晴这个当妈的,虽然对孩子要求严厉了一些,但还是十分疼爱自家这个儿子的,只要有空就会陪着自家儿子用着饭菜。
楚王见着陈淳闹人,脸色一沉,低喝道:“吵吵闹闹做什么!”
陈淳闻言,吓得当即安静下来,转过胖乎乎的小脸去,委屈巴巴地看向楚王,道:“父王,娘亲呢?”
楚王走将过来,冷着一张面皮白净的面孔,轻声说道:“好好吃饭,你娘晚上就过来。”
甄家出了事,王妃晚上大概是要陪着府中女眷的,而且王妃这两天似乎心头存了芥蒂。
陈淳声音脆生生,乌溜溜的眼睛中见着胆怯,说道:“父王,姥姥家里怎么了?”
见得此幕,楚王面色反而和缓几分,近前,拉过自家儿子的手,说道:“没什么事儿,等过几天就好了。”
这就是他要带着儿子出来的缘故,抄家问罪,这不是淳儿现在该看到的东西,甄晴她总是要强,孩子也一向是她带着。
陈淳只得无奈地垂下小脑袋。
就在这时,外间的嬷嬷面带惊喜,说道:“王爷,王妃过来了。”
陈淳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起得身来,道:“父王。”
楚王拉过陈淳的手,声音温和说道:“走,咱们过去迎迎你娘。”
此刻,甄晴在女官以及嬷嬷的簇拥下,下了马车,丽人虽着淡妆,但那张瓜子脸骨相中的妖媚和艳冶,却是最好,只是此刻见着一股生人(丈夫)勿进的气息。
在女官和嬷嬷的相护下,甄晴向着驿馆而去,丽人动作走得不快,云髻之上的步摇却随风轻轻摇散。
事实上,这会儿也正是楚王府护卫最为松懈的时候。
楚王府的护卫有着典军一职,统领的护卫甲士就有几百,而这次南下也有百余亲卫随从,除却有一些押送军械到兵部的武库清吏司,驿馆前前后后护卫着。
先前还有锦衣府卫暗中保护,但在前几天为楚王的人发现之后,派护卫驱赶以后,锦衣府卫就撤走了一部分,而且离得更为远了一些。
因为楚王不想在江南为人发现。
先前在甄家还好,周围民宅众多,府卫还能暗中保护,但现在驿馆所处之地。西南方向有一片湖泊,湖泊远处倒不是什么荒山野岭,而是杂乱无章的民居。
“娘亲。”陈淳一眼看见不远处的甄晴,喊了一声,伸着小手惊喜说道。
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无疑十分粘人,虽然甄晴这个当妈平常颇有几分严厉。
甄晴妍丽玉容的冷漠脸蛋儿上,终于挤出一丝笑容,伸着手说道:“淳儿过来。”
楚王也在廖贤、冯慈的陪同出了驿馆,这是二楼到一楼的楼梯,设在外面,上面罩有木质搭建的草棚,上面的茅草不安分地探出一两根,也随着冷风吹动。
楚王看向那面如清玉的丽人,目光顿了顿,心头也有几分愧疚。
楚王牵着陈淳的手,下了楼梯,而楚王世子陈淳已经向着甄晴小跑而去。
就在这时,忽而变生肘腋,势如雷霆——
“嗖嗖!!!”
伴随着弩箭破空的尖锐呼啸声音,楚王周围的护卫就被攒射于地,痛哼连连,立身之地的木板上钉着箭矢,分明是冲着楚王来的刺杀。
“刺客,有刺客!”段典军以及楚王府的护卫大声喊道。
而楚王此刻早在方才事发之前,就被机敏的段典军挥刀护送,劈开数道箭矢。
而此刻,从驿馆的墙头上迅速跳下十来个蒙面护卫,向着楚王一家三口提刀杀去。
这时,廖贤面色大变,急声道:“王爷,快上来。”
楚王见此,面色倏变,心头一惊,连忙拉着陈淳的手,试图向着驿馆一层的房子躲去。
而楚王妃甄晴见此也花容失色,道:“王爷,淳儿。”
但此刻,数十个蒙面的黑衣人,从墙头跃下,向着楚王杀去。
段典军领着护卫迎击而上,只见刀光闪烁,因为猝不及防,周围府卫调拨不及,当即就有两人已经朝楚王抵近。
为首蒙面,头戴斗笠的人,出手十分狠辣,向着段典军迎面杀去,还有几个黑衣人向着楚王的儿子陈淳袭杀而去。
而整个过程,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陈淳吓得大哭,跌倒下来,抱住楚王的腿,道:“父王。”
楚王心头大急,道:“淳儿,淳儿!”
而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已经冲至近前,而楚王身前只有一个护卫,刀光横劈而来,“铛铛”的兵器交击声响起。
“王爷小心。”冯慈惊呼道。
因为此刻那拼死护卫楚王的府军已倒在血泊之中,那黑衣人提着刀向着一丈之外的楚王砍杀而去,那双目光凶戾、森然,目中只有楚王,杀机流溢,誓要除之而后快!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在那股要命的杀机之下,楚王几乎是求生本能之后的下意识的反应,想要拔腿就跑,但因为被绊着,难免踢了一下。
楚王世子陈淳吃痛,抱着楚王腿的小手松将开来。
而楚王跑出几步,似乎反应过来,瞥了一眼,呼喊道:“淳儿,快躲开……来人,来人!”
终究没有回去,一边喊着,一边向着冯慈所在奔跑而去。
那迎面砍来的黑衣刺客都微微一愣,而就在这一空挡的功夫,周方数十王府亲卫已经拦截去路。
“刺客,抓刺客!”
周围一众亲卫迅速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就将楚王团团而护。
但倒在地上哇哇大哭的陈淳,却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楚王几乎是目次欲裂,道:“快救人,刺客,有刺客!”
自是被甄晴远远瞧见,目中就是一惊,恍若兜头一盆冷水泼在头上,只觉四肢瘫软,手足冰凉,惊呼道:“淳儿!”
说着,不顾生死向着自家儿子冲去,但丽人毕竟离的较远,急切之下也跑将不到。
此刻,整个驿馆下方已经杀成一团,而驿丞也带着驿卒向着楚王救援,周围的府卫源源不断向着驿馆赶来。
而楚王目光一紧,却是看见那黑衣人直奔自家儿子和楚王妃甄晴。
那黑衣人狞笑一声,然而就在这时,段典军已瞧见这一幕,其人武艺也十分高强,向着黑衣人杀去。
“铛!!!”
只听一声尖啸,那黑衣人掌中兵刃脱手而出,向着陈淳倒地的方向飞去,血光乍现,传来一声小孩儿的惨叫。
甄晴只觉眼前一黑,撕心裂肺,喊道:“不,淳儿!!!”
正在府卫翼护之中的楚王,身躯微怔,只觉心口猛地疼了一下,身形晃了晃,目光担忧看向陈淳,低声道:“淳儿!”
这时却被廖贤死死拉住,道:“王爷,外间太过凶险,不可轻出啊。”
而就在这时,被楚王的府卫军兵驱赶至远一些保护的锦衣府卫闻知刺客袭杀,终于赶到,开始向着驿馆支援,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是官军。
而在这时,只听得马蹄声乱,贾珩阴沉着一张脸,已经策马提缰冲入驿馆之中,向着正在与楚王府府卫厮杀的黑衣刺客杀去。
刀光所过之处,只见血肉横飞,惨叫声次第响起,一个个黑衣人恍若被镰刀收割的麦子,倒在血泊之中。
为首的黑衣人,也即赵王之子陈渊的郭义真,看向那马上的蟒服少年,目中产生一抹忌惮,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楚王,见失了刺杀楚王的时机,又见大批府卫赶来,道:“风紧,撤,撤!”
说着,其人武功高强,当先向着墙头一跃而起,身旁两个身形矫健的黑衣死士也只得不甘地越过墙头。
而剩下的黑衣人则在与官军的厮杀中,陆续倒在血泊之中。
留下二三十具尸体以后,场中一片狼藉,惨叫连连。
“我的淳儿,淳儿,啊,啊……”甄晴此刻发髻散乱,脸色苍白,泪眼几乎模糊了视线,抱着自家儿子陈淳的身子,哭得撕心裂肺,昏天黑地。
第八百三十二章 甄晴:淳儿,她的淳儿……
金陵城,驿馆
贾珩翻身下马,将缰绳甩给一旁的锦衣亲卫,剑眉之下的目光煞气隐隐,面容阴冷如铁,对着李述道:“传令下去,从江南大营调拨骑卒,封锁金陵城的隘口,以缇骑搜捕,纵然掘地三尺,也要将刺客找出来。”
李述拱手称是,然后吩咐着几个亲卫前去忙碌。
抬眸,看了一眼楚王所在的方向,见楚王脸色难看,为府卫重重围护,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要楚王没有事儿,今天不管谁死了,问题都在可控之中。
否则,楚王这位亲藩,如果被刺杀成功,势必天下沸腾,他多少都要受一些牵连。
毕竟他是锦衣都督,还是有一定察照奸弊之责的,虽然这种责任不是无限的和强人所难的。
当然,他身领许多差事,要处理的事情比较多,刚刚还在抄检甄家,这等疏漏在所难免。
而且这次是楚王的擅作主张,是楚王为了行事方便,不被人监视,将锦衣府的府卫力量给驱逐、疏远,才给了刺客的行事机会。
因此,这次刺杀事件,楚王府的亲卫就是负责警戒、保护楚王的,责任更大一些。
当然,以上最关键的是,楚王终究安然无恙。
但是……
贾珩听到那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转眸看向双肩抽动,几乎哭成泪人的甄晴,目光凝了凝,心头就有一些不忍。
此刻,楚王世子陈淳后背上倏然落着一柄利刃,身上的鲜血汩汩而淌,这个年岁的小孩儿原就容易夭折。
“来人,快寻太医,寻太医。”贾珩看向四周,高声喊道。
此刻不管陈淳如何,就是略尽人事,别的都不好说。
见贾珩来到之后,楚王这时也在廖贤以及冯慈的陪同下,下了楼梯,面如死灰,似是恐惧也似是呢喃,说道:“永宁伯,有刺客,抓刺客啊!”
似还沉浸在方才的惊魂一幕中,那种死亡就在咫尺之间的感觉,让楚王心有余悸。
而后,看到那趴在地上抱着陈淳的脑袋,嚎啕大哭的甄晴,楚王蹲下身来,心绪低沉,眼圈发红,伸手扶过甄晴的肩头,道:“王妃,淳儿他……”
几个宫女和嬷嬷也都围拢在楚王甄晴身边儿,一时间北风呼啸,天气似乎又愈发冷了几分。
楚王正要搀扶着甄晴,不想却迎上一张泪光朦胧的玉容,心头吓得一跳。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目光,狭长的清眸中满是愤恨,脸颊苍白如纸,丹唇都要咬出血丝来,好似受伤的母狮子一般,一言不发。
方才如果不是他拨开淳儿,淳儿又怎么会……
啊,啊……她好恨!
甄晴此刻心绪几近崩溃,失去挚爱的痛苦,以及楚王先前的自私,还有心底最深处希望的破灭……几乎如毒蛇啮噬着丽人的心头。
贾珩见得这一幕,不由叹了一口气。
他这个时候也不好安慰甄晴,这会儿一身的绝望和戾气,可以将所有面前的人撕碎。
此刻,众人七手八脚地将陈淳的尸身放在厅堂之中,盖上了一双小被子,周围侍奉的女官脸上满是凄怆之色。
甄晴也在几个女官的搀扶下,来到屋内,看向双眸紧闭,恍若睡着的自家儿子,泪眼朦胧,凄厉喊道:“淳儿,我的淳儿,你醒醒,看看为娘啊。”
一个女官伸出一根手指检查了陈淳,触碰到鼻翼,就是吓得哆嗦,声音之中已是带着一些哭腔,说道:“王妃,小王爷没了。”
甄晴似乎崩溃到极点,终于支撑不住,一下子晕倒了过去,一旁的女官连忙上前搀扶。
贾珩见此,面色顿了顿,说道:“寻太医,太医。”
楚王也在一旁着急的直跺脚,几如热锅上的蚂蚁,此刻这位风采翩然的青年亲王,恍若掉了魂一般,脸上满是颓然之色。
这是他唯一的孩子。
此刻,又是一阵混乱,众人七手八脚地开始将甄晴抬到床上。
“不要围拢在一起,防止气息不流通。”贾珩沉声说道。
众人闻言,原本围拢在甄晴身边儿的女官和嬷嬷渐渐散开。
贾珩看向那张满是泪痕的脸蛋儿,往日艳冶、妖媚的丽人,此刻恍若将要一株随时将要枯萎、凋零的玫瑰花。
亲生儿子的失去,无疑对甄晴打击颇大。
其实,贾珩还不知道,不仅仅是孩子的横遭惨祸,还有自家丈夫临难之时的逃生反应,更是让甄晴一颗心沉入冰谷,彻底万劫不复。
陈潇此刻躲在一众锦衣府卫当中,远远见得这一幕,暗暗摇了摇头。
她先前也不知道陈渊竟如此胆大妄为,还以为他要刺杀堂弟,不想竟冲楚王下手。
是了,只要刺杀楚王成功,那么堂弟也会受一些影响,毕竟是在江南出的事儿。
但现在王世子因刺杀而被波及,想要牵连堂弟,就有些勉强。
而楚王失魂落魄,脸色苍白地看向贾珩,恨恨道:“永宁伯,本王要将这些刺客连同幕后主使一并千刀万剐!”
心底深处虽也有对锦衣府卫保护不力的怨怼,但此刻当着贾珩的面,却不好去说。
因为,锦衣府卫在楚王搬出甄家以后,就又分派了大批亲卫保护楚王,唯恐出事,却不想竟为楚王自己所拒。
贾珩看向楚王,安慰说道:“王爷放心,纵然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些贼人搜检出来。”
说着,贾珩开口问道:“王爷,外间的刺杀已被官军诛杀,可先说说这些刺客是怎么冲到驿馆的,还有刺客冲到近前,王府中的亲卫典军何在?”
其实楚王遇刺,最主要的责任自然是典军保护不力,陈汉诸藩是有府卫的,只是因为楚王现在金陵,才显得有锦衣府卫一部分责任。
至于想要牵连到他头上?他又不是神仙,不能未卜先知,不能在百忙之中贴身保护楚王的安全。
而且,先前奉旨正在查抄甄家,就已经派了锦衣府卫盯防,是楚王非要抗拒锦衣府卫的保护。
当然,楚王没事儿,就不会贸然迁怒到自己身上。
至于别有用心之人想要牵强附会地去泼脏水,他只能说,以现在的他而言,一个王世子还不够!
这时,段典军面色惶急地来到厢房之中,沉重的脚步声迈着血污之气弥漫开来,朝着楚王拱手道:“王爷。”
楚王怒不可遏地看向身上带伤的段典军,问道:“其他刺客呢?”
“刺客沿着湖面向城中逃去了,锦衣府卫和王府亲卫正在搜捕!”段典军朗声说道。
方才郭义真虽然领着两个武艺高强的属下跃墙而走,但刘积贤领着一队锦衣府卫却咬死不放,誓要抓捕这些刺客归案。
贾珩面色不变,沉声道:“李述,即刻着缇骑全城搜捕,调动镇抚司探事、刑吏搜捕刺客。”
潇潇肯定知道细情,回头还需向潇潇问问,但现在却提都不能提半句。
念及此处,不由瞥了一眼陈潇方向,对上那一双清澈而宁静的眸子,似乎不为所动。
贾珩见此,迅速收回目光,心头却难免叹了一口气。
潇潇对楚王自然不会有什么共情,对甄晴更是没什么好感。
“太医来了,来了。”
就在这时,随着外间嬷嬷和女官嘈杂的声音,几个太医从外间而来,来到厢房之中,见得在盖着被子的楚王世子陈淳,心头就是一惊。
太医近前号脉,查看着陈淳伤势,眉头是越皱越紧,与另一位太医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王爷节哀。”
楚王紧紧闭上眼眸,不忍去看。
方才女官就已查看,情况早知。
主簿冯慈道:“王妃还在床上,给王妃诊治。”
那太医面容苍老,看向一旁床榻上为女官和嬷嬷簇拥的楚王妃甄晴。
贾珩目光环顾四周,沉声道:“闲杂人等暂行回避。”
旋即,屋内护卫连同段典军都出了屋子,站在外间开始等候,脸色都不好看。
那头发灰白的傅姓老太医,则在女官引领下,向着帷幔四及的床榻而来,在女官的侍奉下,搭在甄晴的手腕的脉搏上。
过了一会儿,傅姓太医眉头皱了皱,旋即摇了摇头,苍老目光中渐渐现出一抹疑惑,旋即摇了摇头,看向楚王道:“王爷,王妃脉象平稳,只是受了一些惊讶,老朽开一剂方子,吃上两三服,调养调养就好了。”
脉象平滑而快,倒有些像是喜脉,但刚刚失了至亲,想来正是心力憔悴之时,也有可能是误判。
楚王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心头仍有些悲戚难掩。
廖贤准备了笔墨,让那傅姓太医开药,然后让人封了银子,照方抓药。
而就在这时,甄晴已经“嘤咛”一声,醒转过来,柳叶细眉下的目光微微失神,看向床榻上的帷幔顶部,颗颗眼泪沿着眼角流淌下来,面色悲戚。
淳儿,淳儿。
她的淳儿……
丽人恍若被一股无边无际的黑暗潮水包围,几乎瞬间淹没了内心。
事实上,在红楼原著中,似乎是某种冥冥之中的因果报应。
当丽人在府中对与楚王有着肌肤之亲的女人采取鬼祟加害之事,甚至致使有着身孕的柳妃多次流产,终生无子之时,而楚王膝下仅有一子,似乎就潜伏了这一天的到来。
就在这时,贾珩转眸看向那丽人,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向楚王,道:“王爷,锦衣府这几天都会查察此事,我也会全力盯住此事,驿馆周围会加派锦衣府卫以及江南大营兵士,保障王爷的人身安全。”
楚王心神哀痛,低声声道:“一切有劳子钰了。”
事已至此,无故迁怒旁人也于事无补,而且先前淳儿……他也不知怎么回事儿,鬼使神差一般。
先前锦衣府卫提出保护,他……一时糊涂啊。
其实,在前汉之时有一个唤作刘邦的,为了逃命,就数次扔掉自己的孩子,人在求生之下的本能,往往是难以理解的。
贾珩也没有多说其他,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甄晴,尽管想将磨盘抱在怀里安慰,但此刻却不能如此。
毕竟是别人的媳妇儿。
贾珩面色默然,径直出了驿馆,问道:“李述,让人搜检尸身,看看这些歹人的尸体身上留下什么线索没有。”
说着,凝眸看向不远处的陈潇,目光幽晦几分,吩咐着亲卫道:“回去。”
他回去有话要问潇潇,这么大的事,之前为何不给他说。
陈潇秀眉之下的清眸凝了凝,神情默然,翻身上马,看了一眼那冷着脸的少年,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此刻,整个驿馆之内,锦衣府卫的缇骑已经里三层、外三层防护起来,而江南大营的兵马也在驿馆周围的要道和关口设卡。
而此刻,楚王遇刺的消息,几乎如一阵风般在将晚时分传遍了整个金陵城,在甄家被抄的关口,楚王世子陈淳遇刺身亡。
宁国府
贾珩进入后院花厅,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李婵月迎面而来,目光担忧地看向蟒服少年,嗅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气味,说道:“先生,楚王兄那边儿怎么样?”
贾珩面色凝重,说道:“楚王没什么事儿,只是楚王世子遇刺身亡。”
咸宁公主面色倏变,道:“这……这怎么这般惨烈?”
贾珩叹了一口气,沉吟道:“刺客十分奸狡,从湖中潜至驿馆附近,楚王身边的护卫一时大意,为其所趁。”
咸宁公主道:“先生,这刺客究竟是哪里的人?”
贾珩目光幽深几分,看了一眼陈潇,说道:“现在还不好说,等之后锦衣府的调查消息传来。”
贾珩说着,转眸看向陈潇,轻声道:“潇潇,随我前去书房,翻阅一下卷宗。”
陈潇明眸闪了闪,轻轻应下。
这边儿,咸宁公主挪动步子,正要跟上贾珩,抬眸却见那少年面色神情认真说道:“咸宁,你和婵月去后院,和云妹妹和三妹妹她们说说。”
这会儿,宝钗和黛玉估计也在担忧着他这里的事儿。
的确如贾珩所料,后院,内厅之中,一众莺莺燕燕,钗裙环袄聚在一起,小声议着,脸上多是见着担忧。
宝钗听闻前面的丫鬟说着楚王遇刺,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如果楚王在金陵遇刺身亡,那么身为锦衣都督的贾珩也要受得一定影响。
此刻,宝钗、湘云、探春坐在一块儿,小声议着,面上多是见着担忧之色。
探春坐在绣墩上,轻声说道:“好端端的,楚王怎么会遇刺?”
宝琴低声说道:“这刺客怎么会刺杀楚王?”
湘云轻声道:“听说珩哥哥在扬州的时候,刺客还刺杀过珩哥哥?这江南的刺客倒是挺多的。”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进入厅中,迎着众人的目光,说道:“大爷刚刚回来了,这会儿就在书房。”
书房之中,冬日柔和日光自窗棂泄落下来,照耀在桌面之上。
刚刚进入书房,贾珩转过身来,锐利目光紧紧盯着陈潇,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前几天,他就觉得潇潇有事瞒着她,难道是在策划此事?
这……有些过分了。
陈潇皱了皱眉,清眸迎着那少年目光的注视,问道:“什么怎么回事儿。”
贾珩问道:“潇潇,这些刺杀的人是不是白莲教的人?”
陈潇秀眉蹙了蹙,螓首转过一旁,躲开那少年的目光对视,轻声说道:“是也不是。”
贾珩拉过少女的手,道:“和我说说。”
“是赵王之子派的人,本来是想刺杀楚王,我先前还以为是过来刺杀于你的。”陈潇解释说道。
“赵王之子?”贾珩目光幽晦几分,心头涌起阵阵杀机,问道:“他现在何处?”
陈潇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他现在藏在哪儿了,这桩事儿,我先前也全然不知情,否则…我就会阻止此事。”
贾珩面色顿了顿,道:“赵王之子秘密来金陵,你怎么先前不给我说?”
赵王之子,既然找到了源头,那么就可以向崇平帝交代。
“我也是才知道他们的真实目的,怎么告诉你?”陈潇抬起清眸看向那少年,道:“我知道后,第一时间就过来寻你了。”
贾珩凝眸看向陈潇,轻声说道:“那你告诉我,他们在哪儿落脚?或者一些你掌握的线索也行。”
“先前就已跑掉了,他们防备着我。”陈潇清声说着,瞧见少年目光微冷,抿了抿粉唇,忍不住解释说道:“我真不知道。”
贾珩抬眸看向陈潇,默然半晌,轻声说道:“我信你。”
陈潇闻言,轻轻抿了抿唇,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不确定问道:“这次对你没什么影响罢?”
“影响总归是有一些,但无关大局。”贾珩看向陈潇,轻声说着,见着那张清丽如雪的宁静容颜,忽而拉过纤纤玉手,轻轻带入怀中,凑到那粉唇之上。
陈潇怔了下,闭上微微失神眼眸,感受到带着几分颤抖的温软,也不知多久,纤纤玉手攀上贾珩的肩头。
贾珩离了少女,感受到唇齿之间的薄荷微凉,看向妍丽玉容的少女,轻声道:“下次提前告诉我,也好有个防备,不要自己一个人自行其是。”
潇潇先前还是没有跟他彻底信任,如果提前将自己对赵王之子的担忧告诉他,或许他也能及早有所防备。
陈潇妍丽如雪的脸颊两侧悄然浮起浅浅红晕,原本冷色涌动的明眸已藏了几分温柔,看向那转身来到书案之后的少年,问道:“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贾珩拿着毛笔在砚台上蘸了墨汁,低声道:“叙事奏疏递给天子,将这件遇刺的事儿叙说一番,否则又是各种谣言乱飞。”
这件事儿其实对崇平帝也有一些,刚刚下旨抄了甄家,结果甄妃生的孩子夭折。
说的冷血一点儿,对楚王和甄家或者能生出几分矜悯之心。
陈潇闻言,清丽玉容怔了怔,看向那蟒服少年,心头一时间复杂莫名。
走到贾珩近前,拿起砚台,轻声道:“我给你磨墨。”
而在这时,晴雯手中提着灯笼,轻声说道:“公子,掌灯了。”
说着,晴雯取下灯笼罩子,点上烛火,看向那伏案书写的少年,柔声道:“公子,林姑娘打发了人来问着公子等会儿吃晚饭呢。”
贾珩道:“等写完就过去,准备热水,我沐浴以后过去。”
这会儿身上一身的血腥气,也需得换身衣裳。
第八百三十三章 她甄晴不能就这般认输!
宁国府
贾珩沐浴而后,换上一身蓝色锦袍,举步来到后厅,只见灯火璀璨,浮翠流丹的厅中,一道道或清澈、或明媚的目光迎了上去。
经过前前后后的一番折腾,因是冬日夜长,此刻的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下来,也到了用饭之时。
“珩大哥。”
“珩哥哥。”
咸宁公主和小郡主,以及宝钗,黛玉,湘云,探春,宝琴,甄溪等一众女孩子看向那少年,此外还有尤氏,面上多是见着关切。
众人已经从方才的咸宁公主以及小郡主口中得知了楚王遇刺的结果,经过探春的解说,都有所担心。
宝琴当先开口问道:“珩大哥,刺客抓到了吗?”
贾珩道:“大多数被当场格杀,逃走的三个,已经让锦衣府的人前往抓捕,想来很快就有消息传来。”
探春蹙了蹙眉,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刺杀楚王?”
贾珩说话间,落座下来,说道:“现在动机还不明确,可能是逆党的对宗藩的谋刺,楚王那边儿已经加派了人手前去护卫。”
探春问道:“方才听咸宁姐姐说,王世子不幸罹难,也不知什么情况?”
贾珩沉吟片刻,道:“我也有些纳闷,按说那些人都是冲着楚王来的,忙着刺杀楚王,不可能误中副车才是,我回头让人调查一番,当时刺杀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先前现场太过混乱,倒也不好相询。”
不是说歹人多么,而是整个场面布局就有些奇怪,楚王被府卫团团相护,而楚王的孩子陈淳倒在血泊之中,然后甄晴待在那边儿。
贾珩也不是神仙,先前没有想到当时情况紧急之时,楚王在求生本能驱动之下的“丑陋”表现。
而楚王自然不会说出实情,至于当时在场之人看到的除了甄晴关注着自己孩子,其他的嬷嬷和女官瞧见,都不敢多说一个字。
因此,在外人眼中,就是歹人丧心病狂,竟对一小孩儿痛下杀手。
而事后的调查,多半也会为楚王遮掩。
歹人脱手而出的刀才是导致楚王之子夭折的原因,则更归咎于楚王世子命实在太差。
黛玉罥烟眉之下的粲然星眸,凝睇而望,问道:“珩大哥,此事……在京中会不会再起波澜?”
毕竟与贾珩在一块儿许久了,黛玉得贾珩亲口相传,加之先前的解说,也了解一些贾珩所面临的局面——政敌环伺。
贾珩道:“我在扬州时候还被女真歹人刺杀,后来歹人也没有抓到,直到现在才彻底抓到,许多事儿,人力有时穷尽。”
他身为锦衣都督,都难免被人刺杀,何况是先前的楚王一个宗室子弟?
而且是小孩夭折,此事想要牵扯到他军机大臣、对虏英雄身上,就有些说不过去。
前脚处置对虏一战的善后事宜,后脚又要忙着给甄家抄家,真当他是神仙,有千里眼,顺风耳,长着三头六臂?
最终的结果仍然是……没有人宣布对此事负责。
只是,他有些担心甄晴的状态,虽说以甄晴的自我调节能力,应不会哀伤至毁,但仍有些担忧。
湘云蹙了蹙眉,轻声说道:“这些歹人也太穷凶极恶了。”
宝钗轻轻叹了一口气。
暗道一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甄家家大业大,一夜之间轰然倒塌,现在屋漏又逢连夜雨,那位楚王妃也丢了爱子。
也不知该是何等的伤心欲绝?
人这一辈子,平安顺遂已真是十分不易了,那些富贵体面终究……
先前甄晴与甄雪时常到宁国府串门儿,宝钗见着两位王妃,心底深处未尝没有眼羡,但经此一事,可以说心头震动不小。
从书本和戏剧上看的再多,也没有这眼皮底下的经历更为触动人心。
“大爷,姑娘,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先用着晚饭吧。”这时,见众人出言议论着,鸳鸯开口说道。
众人唏嘘感慨了几句,也不好多说,然后入席而坐,开始用着晚饭。
贾珩用罢晚饭,没有陪着几个女孩子在那议事,一个人返回书房,凝眸看向不知何时已坐在书案之后太师椅上的陈潇,问道:“潇潇,歹人搜检出来了吗?”
陈潇抬眸看向贾珩,清声说道:“抓住了一个,跑了两个,他们是分开跑的,锦衣缇骑还在全城搜捕。”
贾珩看向那少女,走至近前,清声问道:“没去吃饭?”
“我不饿。”陈潇摇了摇头,抿了抿粉唇,凝眸定定地看向那少年,问道:“你就没什么问我的了?”
贾珩道:“我问你,你也不会说,懒得问了。”
说着,拉过陈潇的手,轻声道:“别总坐我的位置上。”
然后,坐在书案之后的黄花梨木太师椅上,将奏疏递送而来,道:“这奏疏得赶紧递过去,还有飞鸽传书,先前报信至京。”
“飞鸽传书,我刚才已经让锦衣府卫去递送了。”陈潇目光微动,柔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少女,重又拿起一封奏本,重新题写一本奏疏,道:“这奏疏怎么写呢?总要给个幕后主使。”
陈潇抿了抿粉唇,忽而轻声道:“先前,其实不是我有意隐瞒于你。”
贾珩手中的茶盅微微一顿,灯笼上的灯光照耀在少年的面上,那双略见昏暗的剑眉,眸光闪了闪,道:“可以理解。”
陈潇走到近前,道:“陈渊他现在应该不在金陵了。”
贾珩眉头凝了凝,目光落在陈潇那张沉静依旧的脸庞上,清声说道:“赵王之子唤作陈渊?”
陈潇点了点头道:“他当年使了假死之计,逃脱了株连,我后来流落江湖,与之再见,他手下有一批训练有素的死士,这次过来刺杀的就是这批死士。”
贾珩默然片刻,看向陈潇,目光灼灼,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这些死士的藏身之处,他本身也防着我,本来我们是因为共同的仇恨聚在一起。”陈潇似乎看出了贾珩心头所想,低声说道。
贾珩开口道:“那你能不能帮我提供线索,找到他们?”
“我先前已经和他们争吵过,最终不欢而散。”陈潇轻声说道。
先前怀疑陈渊是冲着眼前之人来的,不想两边冲突起来,与之争吵起来,不想激出了陈渊的真实来意。
贾珩看向陈潇,轻声说道:“那现在搜不到这些人,怎么对宫里交代?”
“你如实上奏就是了,就说是赵王、太子一党的余孽,此事不会再有太多的波折。”陈潇开口道。
贾珩默然片刻,目光出神看向窗外漆黑一团的夜色,低声道:“唯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旋即,低头写着奏疏,而一旁气质安静的少女则是帮着贾珩研着墨汁,认真看向那写着奏疏的少年。
过了一会儿,贾珩将奏疏放在一旁,晾干笔迹,转头看向陈潇道:“潇潇,以后什么事儿和我早点儿说,咱们两个一同拿主意。
陈潇闻言,磨墨的手为之一顿,对上那双安静的目光,默然片刻,说道:“好。”
……
……
驿馆之中——
楚王世子陈淳的尸身早已经被人抬将下去,整顿遗容,以便寻棺安葬,甄晴则躺在里厢的床榻上,正对着床上的帷幔,目光怔怔出神,无声流淌的眼泪早已流干,一时间思绪翻飞。
方才楚王弃着自家儿子而逃的一幕,好似闪回的片段在甄晴心底来回出现,每一次都让甄晴心寒、愤怒。
“王妃,吃点儿吧。”一旁的女官声音中带着哭腔,说道。
甄晴自从先前的丧子之痛以后,保持这种状态已有几个时辰,恍若没了生气的木头一般。
甄晴仍是充耳不闻,心如死灰,沉浸在失去爱子的巨大悲痛中。
那女官是甄晴从甄家带出来的贴身丫鬟,属于心腹中的心腹,见此,心疼说道:“王妃这般作践自己身子,如何是好?”
甄晴不知为何,忽而想起那贾珩,心头一惊,原本失去焦点的眸子渐渐凝聚一丝细弱的辉芒。
她还要母仪天下,她要让那人后悔做下先前的一切!她要再造甄家!
现在的她,还有什么筹码呢?
是了,她肚子里还有孩子,不能这般作践自己,肚子里是那个混蛋的孩子,那个混蛋还没有孩子,这是他的长子!
只要有了他的孩子,他那般厉害,一定会帮着她的。
至于为何是儿子,而不是女儿,嗯,甄晴对自己的肚子自信,一定会生出男孩儿。
念及此处,甄晴起得身来,强忍泪水,借着灯火映照之下,那张妖媚、艳冶的脸蛋儿略有几分苍白,接过那女官的小米粥,小口用着。
这一刻,许是小米粥入腹以后的温暖,让甄晴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吧嗒吧嗒滴落在碗里。
她的淳儿,她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
而在一墙之隔的书房之中,灯火如豆,光晕橘黄,几是死一般的宁静。
楚王陈钦俊朗面容上一片愁云惨淡,目中满是血丝,不远处的廖贤面色担忧,安慰说道:“王爷,还请节哀顺变。”
其实,方才两人都看到了陈钦在危难之时的求生本能,但这时候只是默契地不去主动提及这一茬儿。
这毕竟是一场血光之灾,也不能怪罪着王爷急于求生,只能说那些凶手太过心狠手辣。
陈钦面色悲戚,叹了一口气道:“两位先生,现在该如何是好?”
他膝下只有这一子,现在罹难夭折,甄家眼下又被抄检一空,王妃现在卧床不起,几乎心如死灰,他现在更是百感交集。
东宫之位,此生还有可能吗?
廖贤想了想,低声道:“王爷,当务之急,还是写一封奏疏,向圣上详细陈奏此事。”
想了想,廖贤提醒道:“此事万万不可归咎永宁伯。”
陈钦面色微顿,暂且压下心头的悲伤,疑惑问道:“为何?”
廖贤低声道:“如果王爷归咎于永宁伯,那么先前阻拦锦衣府护卫一事,永宁伯势必要拿来与王爷对峙?那时天下人又会如何看王爷?但现在王爷绝口不提锦衣府卫,只说歹人奸狡、凶悍,一切因命数如此!那样天下都会传着王爷的宽厚贤名,否则调查出前事,锦衣府卫的保护是由王爷婉拒,这落在天下人眼中就成了咎由自取。”
其实,还没有隐隐提到一茬儿,一旦咬住永宁伯,人家从头调查原委,那么多人见着王爷为自己逃生弃下儿子……这影响太恶劣了。
唯今之计,就是淡化此事。
冯慈点了点头,赞同道:“廖长史说的对,纵然没有王爷,以永宁伯在江南得罪的人,别人的弹劾奏疏也会递送至京。”
相当于,楚王是以一个受害者的角色出镜,不要给自己加太多戏,怨天尤人容易惹得上下反感,也容易树敌。
楚王闻言,面色变幻了下,目光涌起复杂之色。
不能怪他在此还思忖着应对之策,唯有他安然度过难关,将来才能给淳儿报仇,揪出真凶!
廖贤沉吟片刻,似乎看出楚王沉默下的一些顾虑,宽慰道:“王爷如今还是要以大事为重啊。”
其实,王妃在府中强势,楚王府的家臣自是深有体会,一方面是敬佩甄晴的手段,另一方面也是为楚王担忧。
不说其他,楚王自成亲以来这么多年,膝下就一个儿子,这就足以让人毛骨悚然的。
如果楚王计较起来,一个妨碍天家子嗣绵延的罪名就能扣在甄晴头上。
但因为甄家之故,楚王并没有细究,甚至对柳妃的流产也强忍一口气。
而就在这时,一个王府府卫进入书房,面色微急,低声说道:“王爷,段典军拔刀自杀了。”
陈钦心头大惊,忙道:“人呢?孤去看看。”
他现在已是一片焦头烂额,如是再折损府上一员大将,几乎更为雪上加霜。
段典军原名段令臣,是陈钦发掘出来的一员猛将,分明是因为先前驿馆一战而没有护住楚王世子陈淳而感到内疚、自责。
“王爷,被几个校尉发现,救将回来。”那府卫连忙说道。
陈钦刚刚走到廊檐下,闻言,叹了一声说道:“何至于此?世子之殁,又不怪罪于他,他又是何苦?”
说着,与廖贤、冯慈二人去见在厢房中躺在床上的段令臣。
段令臣此刻脖颈染血,已经被布条缠住,此刻七尺高的汉子泪流不停,说道:“世子。”
而周围的府卫紧紧拉着段令臣的胳膊,低声劝慰说道。
不一会儿,屋外有将校的声音依稀传来,说道:“王爷来了,王爷来了。”
楚王看向不远处的段令臣,近得前来,道:“令臣何至于此?不过是歹人挟威而制,何至于此?”
段令臣挣扎着想道:“王爷,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世子。”
楚王看向对面的道:“令臣应帮着淳儿报仇,岂能以有用之躯自戕?”
再不拉一下,人心就散了。
廖贤与冯慈对视一眼,目中都有几分莫名之意。
说来冷血,可以说,此刻陈淳的死对这位藩王打击的同时,也凝聚了楚王的某种不屈意志。
段令臣嚎啕大哭,道:“王爷。”
楚王也流下泪来,哀痛道:“孤不该带淳儿来驿馆,如果不来驿馆,还在甄家也不会有此一劫。”
当初楚王下榻甄家以后,楚王府卫掌内,锦衣府卫在外,可以说守卫森严,绝对不会有这等刺杀之事。
众人见楚王大哭,楚王府中的一些部将以及文职属吏面色戚戚然,心头难受不胜。
廖贤与冯慈二人也不好受。
夜色深深,灯火迷离,不知何时已至戌时,窗外北风呼啸,吹动着屋檐上的黛瓦,“呜呜”之声不绝于耳。
两江总督衙门,后院书房之中
小几处已经放了炭火盆,驱散着室内温度下降以后的凉寒之意,高几上的烛火摇曳不定,将室内几人映照的影影绰绰。
将两江总督沈邡面色晦暗不明,道:“此事是否是一个机会?”
就在沈邡今日与江南官场的一些清流官员,如国子监祭酒方尧春、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鲁进义、礼部侍郎付希业、吏科都给事中项廷松、工科给事中林瑞成等一众南省清流。
还在议着江南甄家倒台一事的大新闻,不想在下午时分,就从楚王所在驿馆传来了惊天新闻。
白思行道:“东翁,听说楚王毫发无伤,倒是王世子,甄妃的儿子不幸罹难,此事想要掀起弹章,只怕还不够。”
贾珩毕竟不是专门干保卫工作的,大汉定制藩王都有亲卫三百三十三人,这个规定就是为了解决亲王的出行仪仗、警卫事宜。
卢朝云道:“如果这贾子钰只是一个小小的锦衣指挥使,此事不管是不是他的疏漏,只要将罪责推卸在其身上,那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沈邡目光幽晦几分,问道:“先让人弹劾弹劾。”
白思行点了点头,说道:“倒也可行,但东翁不要抱有太大希望,天子对永宁伯的圣眷正是巅峰之时。”
给人家添堵还行,但不要指望能用这个借口动摇圣眷。
沈邡点了点头,说道:“楚王那边儿,明天我和袁老大人去驿馆看看,观察楚王的动向,如果其归咎于锦衣,那时声势也能更为浩大一些。”
因为驿馆一出事,锦衣府卫以及江南大营封锁了整个驿馆,而楚王正在收拾善后事宜,就没有让金陵的官员前往吊唁。
白思行道:“东翁,永宁伯刚刚对虏大胜,俘获女真亲王,正是如日中天之时,这些手段难起作用,不是一朝一夕。”
沈邡点了点头,赞同道:“老朽明白这个,不是一朝一夕啊。”
贾珩能有今日地位同样也不是一朝一夕,想要一下子削掉,怎么可能?
第八百三十四章 陈潇:反客为主,攻守之势异也……
宁国府
夜色深深,灯影摇曳,贾珩将手中的毛笔放下,抬眸看向陈潇,方才少女也没有离去歇息,就这般一直陪伴着他。
许是见他为楚王遇刺的事儿感到棘手。
嗯,就好像犯了错的猫咪,一直靠在主人的身边儿。
这会儿正在拿着书就着灯火,静静翻阅,只是神情心不在焉,时而偷偷瞧着正在执笔写着什么的贾珩。
贾珩起得身来,来到陈潇近前,轻轻拍了拍少女的削肩:“夜深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陈潇轻轻“嗯”了一声,正要起得身来。
“潇潇。”贾珩伸手轻轻拉过少女的纤纤素手,拥住腰肢,对上那清丽宁静的脸蛋儿,那明眸之中分明见着一丝慌乱。
“我先回去了,唔~”陈潇心头微跳,对上那略有几分灼灼的目光盯视,轻声说着,可就在这时,忽见温软气息扑打在脸上。
陈潇正要说些什么,话语已被堵在口中。
旋即,薄荷的丝丝缕缕清凉伴随着无所适从的颤抖,渡入贾珩心底。
陈潇眼睫颤抖着,闭上眼眸,那张花树堆雪的脸蛋儿,浮起一层浅浅红晕,一双手仍是不知所措,不知往何处去放。
她知道这是他不怪她的意思,先前没有给他提前说,原也不知如何给他说。
就在这般想着,忽而心头一惊,分明是衣襟前传来阵阵异样之感。
连忙伸手捉住那双正在堆着雪人的不安分的手,潋滟清波微漾的明眸中见着羞恼,气喘微微,低声道:“你……你别乱来。”
贾珩掌指之间丰腻轻轻流溢,温声说道:“嗯,就是看你怎么穿这么单薄,这天就很冷了,帮你暖暖。”
比之咸宁,陈潇这个当姐姐的是要年龄大上一些。
陈潇闻言,柳叶秀眉之下,目光嗔恼地看向那少年,伸手整理着凌乱的衣襟,似嗔似恼道:“你欺负人惯了,就总是喜欢动手动脚的。”
究竟是谁帮谁暖暖?写了半天字的手,都有些凉了。
贾珩看向妍丽少女的脸蛋儿浮起一丝浅浅的羞意,轻轻笑了笑,伸手抚着少女的脸颊,温声道:“要不今个儿不回去了,这会儿外间有些冷,咱们今晚在书房对付一宿?”
或许唯有这样,才能让潇潇彻底向他敞开心扉?否则,一些核心的秘密总是藏着掖着的,不给他说。
陈潇柳叶秀眉之下的清眸抬起,脸颊上残留着浅浅红晕,心头砰砰跳个不停,冷哼一声,说道:“你去找你的咸宁和婵月。”
中午过来时候,就见着三个人不知正在搞着什么名堂。
“她们两个晚上那会儿就已经先行回去了。”贾珩轻笑了下,打量着眉眼清丽的少女,也不再坚持。
潇潇的心里肯定有他,但也不知在顾忌着什么。
不过亲亲摸摸,倒不是什么问题。
陈潇玉容晶莹如雪,幽幽说道:“那你身边儿也不缺给你暖手的人。”
“好像也是。”贾珩想了想,看向少女如清霜的脸蛋儿,认真说道:“你知道的,从来都没有缺过。”
陈潇咬着粉唇,低声说道:“你……”
贾珩看向那眉眼已见着恼羞成怒的少女,温声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他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既然潇潇不愿,那就算了。
陈潇看向那少年脸上重又恢复沉静的神色,抿了抿粉唇,道:“你先别走。”
贾珩转身过来,笑了笑道:“怎么了?”
“你明天打算怎么应对?”陈潇目光盈盈如水,轻声说道。
贾珩道:“心头有了一些定计。”
“什么定计?”
贾珩轻声道:“咱们到床上说,这会儿怪冷的。”
说着,状其自然地拉着陈潇的手,来到里厢的床榻上。
陈潇许是身怀武艺,也不怕贾珩乱来,只是凝神看着那少年,目含关切。
贾珩道:“这次楚王遇刺,既是当年的废太子一党和赵王一党谋划,那么就可以说,江南之地仍有废太子和赵王一党,甚至有江南官员为其通风报信。”
陈潇闻言,眼前不由一亮,惊讶道:“这……是要掀起大狱?”
贾珩道:“就是以掀起大狱的架势震慑宵小,只有如此,这些江南的士林才能安分下来,南京六部的一些官员是经历过当年夺嫡的惨烈,他们深知隆治、崇平年间的大狱迭兴的恐怖。”
既然江南官场之人想要牵强附会给他头上,那么他就“捏造”一个赵王、废太子遗党在江南官场还有余孽,两方里应外合,想要谋刺楚王为废太子、赵王报仇的导向。
而这弄不好就是一场血雨腥风的大狱!
江南官场中人势必闻风胆寒。
他原本不想使出这些权术手段,因为他自认不是单纯的锦衣都督,而是结军国重臣,多少还有些爱惜羽毛。
但现在这帮人既然要搞串联,试图往他身上泼脏水,那么他就需要打出这么两张王炸。
到时候,歹人搞刺杀的目的,是不是为了有意泼他的脏水,是不是赵王余孽想要离间君臣之计?
崇平帝性情多疑,肯定会这般想。
那么这件事儿的性质就彻头彻尾改变,先前鸡蛋挑骨头所谓的弹劾护卫不力,自然而然就成了别有用心!
陈潇闻言,想了想,轻声说道:“这是反客为主,攻守之势异也……崇平年间因为废太子、赵王一党不知多少官员人头落地,只怕你揭开此事,原本想要上疏弹劾的江南官员,差不多要一哄而散了。”
崇平帝即位之后,与当时的太上皇在一个事情上的态度罕见一致,那就是打击赵王、废太子的遗党,为此兴起不少大狱。
当初妙玉的父亲就是这般被牵连入废太子一党,而被忠顺王设计陷害。
等到了这些年,随着时间过去,才淡化一些。
而且贾珩没有虚构此事,的确是赵王之子陈渊在暗中谋刺,只是将舆论导向江南官场有一小撮心怀废太子和赵王的余党,暗通款曲。
这样可以有力震慑着江南官场之人,因为崇平帝授意查察此案的一定是锦衣府!
那江南官场想要上纲上线的文臣,就油然而生出一股寒意。
陈潇正思量着其中的权谋妙处,忽然,蹙起秀眉,羞恼道:“你又做什么?”
却见那少年又是环住了自己,探入衣襟,再次堆起雪人。
“潇潇,我有些冷,暖暖手。”贾珩凑到陈潇的耳畔,低声说着,顺势环抱住少女坐在自己怀里。
有些事儿对他而言就是存档游戏,刚刚让堆雪人,那么现在也可以。
话说潇潇是真高,许是长期习武之故,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而且火力旺。
陈潇却芳心大乱,周身恍若触电,玉容倏变,嗔怒说道:“你……你别乱来。”
以往旁观之时,就见他这般抱着那甄家妖妃,早就知道他的手段,说着说着就……
轻轻挣脱着,自是挣不脱贾珩如铁钳般的手,反而在三两下挣扎的耳鬓厮磨中渐渐软了身子,尤其是那灼热让人心惊。
少女玉颊微红,只觉再也生不出挣扎力气,心头叹了一口气,暂时作罢,只能随着他去了。
反正先前都闹过一次。
贾珩轻笑了下,低声道:“一直想抱着潇潇说说话,这说着天越来越冷了,潇潇你不冷吗?”
先前还是给潇潇太过放养了,或许更为果决一些,也不会有先前瞒着自己的事儿。
“我不冷……”陈潇原本清丽如雪的脸颊已是嫣红恰如桃蕊,双手仍在试图拨开贾珩的手,忽而那温热、恣睢的气息再次凑近唇边,还未说话,就已湮没在漫卷漫舒的金陵烟云中。
过了一会儿,贾珩抱着已有几分绵软的陈潇,轻轻依偎着,低声道:“潇潇。”
潇潇的确挺冷淡的,但那是心若冰清的冷淡,也就是性情的清冷,但身子依然有着妙龄之年的暖融,尤其是经过拨弄是非之后,更是微烫暖手。
陈潇芳心忍不住加速几分,贝齿咬着下唇,急声说道:“你别乱来,我……我们现在还不能那样的。”
虽与贾珩亲昵过几次,但这般耳鬓厮磨还是头一次,无疑让人心头发慌,没有人比她更知晓贾珩那些手段。
她可不想等会儿也被他抱起来……
贾珩轻声说道:“潇潇,你得相信我的定力,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不会欺负你的。”
现在不能?以后就能?潇潇是这个意思吗?
陈潇:“……”
这是止乎于礼?什么欺负?
她自是知道他的定力,不管是咸宁还是婵月,抑或是那身娇体弱的黛玉,他都能做到秋毫无犯……嗯,不是,哪能算上秋毫无犯?她都被这人绕晕了。
贾珩也暂且安分下来,温声道:“潇潇,你是我的女人,先前之事不必自责,我来想法子。”
先前能看出潇潇对刚刚没有告诉自己的事儿,心底其实有些自责。
因为这件事儿破坏了两个人的默契和信任,或者说,潇潇以为他有了隔阂,而他心底深处……的确也有一些。
先前被隐瞒,他只是按捺下来,不想去计较而已。
而人与人的感知情绪,自然是敏锐的,潇潇可能也察觉得到他,可能不是如先前那般喜欢自己了,就有些慌了,但又不知怎么把握这种心思。
陈潇闻言,莹润清眸波动了下,却不由想起先前之事,轻轻“嗯”了一声,旋即反应过来,羞恼道:“谁是你的女人啊,嗯?”
贾珩原本正在暖着手,忽而俯身而下,在崇平十五年将至的冬天踏雪寻梅。
在漫不经心中,不知何时,贾珩忽而想起在濠镜之时,潇潇给他削的大雪梨,又白又香,甘甜可口。
陈潇柳叶细眉之下,明眸瞪大,一股前所未有的颤栗袭上心头,双手紧紧抓着贾珩的肩头,贝齿咬着樱唇,难以置信道:“你……”
少女心头正是有些愧疚,故而推拒就显得无力,而这种柔弱的状态自是为贾珩敏锐捕捉到。
贾珩过了一会儿,抬眸看向羞恼交加的少女,道:“看别人的和自己体验终究是不同的吧。”
陈潇原本清丽的脸颊在灯火映照下,彤彤如霞,明眸中羞恼流溢,嗔怒道:“你…你无耻!”
那个甄家妖妃没有说错,他就是个得寸进尺,欲壑难填的混蛋,刚才一时不察,就着了他的道儿。
贾珩看向娇嗔薄怒的少女,捏着那妍丽的脸蛋儿,柔腻娇嫩的肌肤在指间流溢,说道:“天色不早了,潇潇,咱们歇着吧。”
“你放开我。”陈潇羞嗔说着,整理着凌乱的衣襟,玉容酡红,甚至绵延到耳垂。
主要是知道贾珩已有了解决之法,心底的担忧也散去了许多。
贾珩轻轻松开陈潇,说道:“是你让我放开的,这时候天不早了,我也回去了。”
只是见潇潇情绪有些低沉,忍不住想逗逗她,并不就趁着这一波拿下。
说着,也不再多留,看了一眼嗔怒而视的少女,起身离了书房。
却见那少年已离了书房向着外间而去,一时间室内再次安静下来,如黑夜般涌向少女的身心,似乎方才的亲昵和温暖不过是一场梦幻,饶是陈潇心志坚定,都忽而生出一股莫名的失落和委屈。
真就这么走了?
陈潇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驱散着莫名突然低落的情绪,凝眸目送着贾珩离去,一直看不到那离去的背影和灯笼,清眸闪烁了下,似乎衣襟和脸颊上还有那人残留的温度,让人心头发慌。
自是知道他的意思,但她不想因为先前之事,两个人就这般……
可她现在的确越来越无法抗拒。
贾珩出了书房,面色沉静地提着灯笼,沿着回廊行走。
冬夜的寒风已有几分刺骨之意,风声吹动着树梢和灯笼发出沙沙之音,一路返回所居庭院,见着那一盏烛火点亮。
似乎听到院门的动静,晴雯迎将出来,脸上见着欣喜,轻声说道:“公子,回来了。”
贾珩将灯笼递送过去,笑了笑,看向一脸喜色的少女,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着?”
这一天前前后后倒是出了不少事儿。
晴雯轻声道:“我这会儿还不困,甄四姑娘在屋里等着公子,说有事儿想寻公子说话呢。”
自从上次马车亲昵过后,贾珩想着甄兰已然离了宁国府,甄溪一人居住着未免孤独了一些,就让甄溪搬到自己所居的庭院。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我去看看。”
此刻,甄溪已然听到贾珩的动静,从厢房里间出来,灵气如溪的眸子在灯火映照下似曜夜藏星,担忧道:“珩大哥,大姐姐那边儿怎么样?”
先前用饭时候,甄溪在一旁也听到楚王那边儿遇刺的消息,后来听说甄晴的儿子陈淳遇刺身亡,少女为之心情黯然了许久。
贾珩默然了下,说道:“你大姐姐那边儿的情况不太好。”
想起先前哭成泪人的甄晴,心头生出一股怜惜。
曾经神采飞扬的甄晴,受得这般打击,也不知多久才能恢复过来。
“珩大哥,明天我想去看看大姐姐。”甄溪轻声说着,俏丽玉颜之上见着期冀之色。
贾珩点了点头,拉过少女的纤纤柔荑,说道:“溪儿妹妹,明天随我一同过去探望。”
楚王遇刺以后,不用说,明天肯定有许多官员前去探望。
这会儿,晴雯端来了一杯冒着腾腾热气的茶,目光在两人牵着的手上盘桓了下,轻声说道:“公子,酥酪茶,喝上一盅,暖暖身子。”
“嗯。”贾珩轻声说着,松开甄溪的手,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晴雯暗松一口气。
贾珩喝了一口,递将过去,看向甄溪说道:“溪儿妹妹喝不喝?暖暖身子。”
晴雯:“???”
甄溪小脸微红,看向那少年,忙摇了摇头说道:“珩大哥,我不渴,珩大哥自己喝吧。”
晴雯抿了抿唇,轻声说道:“公子,我去再倒一杯。”
贾珩笑了笑,将茶盅轻轻放下,看向正在忙碌的晴雯。
甄溪点了点头,低声道:“珩大哥,兰姐姐她现在怎么样?”
贾珩转眸看向甄溪,说道:“她现在看着还好,但方家的事儿也不是不小的打击。”
只能说这一天,甄兰和甄晴两个人都有些倒霉,性情相似的两人先后碰到了不幸。
甄溪轻轻叹了一口气,秀眉之下,那双灵气如溪的眸子中见着担忧之色,叹道:“兰姐姐一向要强,碰到了这桩事儿,也不知怎么难过,还有大姐姐,怎么都碰到了这等事儿。”
这几天,甄家几乎是倒霉不断。
贾珩看向容颜娇小,见着憔悴之色的豆蔻少女,宽慰道:“溪儿妹妹也不要太担心了,明天我带你去看看楚王妃,然后回甄家住两天。”
甄溪也不知是不是与生父甄铸感情淡薄的缘故,方才并未提及甄铸。
甄溪闻言,娇躯轻颤,螓首抬起,秀眉之下的眸光黯然下来,泫然欲泣地看向贾珩,声音带着哭腔说道:“珩大哥是不是……不要我了呀?”
她们家刚刚被抄家,珩大哥定是觉得她是个累赘,想要将她送回甄家。
贾珩拉过少女的手,并排坐在床榻上,宽慰道:“你这都是从哪儿来的胡思乱想?让你回去就是与你娘还有你大姐姐说说话,不过那边儿是挺乱的,不回去也好。”
现在虽说是抄检甄家,但更多还是追查经济问题,对女眷的限制其实要少上很多。
甄溪“嗯”了一声,这才放下心来,道:“我去住几天,陪着兰姐姐说几句话也好,倒是不如将兰姐姐接到这边儿?还有歆歆,别吓到她了?”
贾珩道:“歆歆过来倒没什么,兰妹妹……你回头问问她的意思。”
甄溪闻言,心头欣然地应了下来。
这时,晴雯端过热水进入厢房,看向牵手坐在床榻上的二人,轻声说道:“公子,洗脚罢。”
贾珩去了鞋袜,开始泡着脚,温声道:“溪儿妹妹,天冷了,晚上一个人睡着冷,等会儿和我一同睡罢。”
本来是想抱着潇潇睡的,但潇潇估计还担心他有什么不良企图,也是因为天有些冷了,抱着一个人睡觉,更为暖和一些。
甄溪闻言,脸颊羞红成霞,垂下螓首,轻轻“嗯”了一声,纵然不说被甄家送过来的目的就是服侍贾珩,就是前天在马车之上,也与贾珩有过亲昵之举。
晴雯闻听两人要睡在一起,嘴角撇了撇,实在忍不住轻哼一声。
她晚上一个人睡,她就不冷?
待洗了脚,贾珩上了床榻,盖着被子,看向窸窸窣窣去着衣裳,最终只着一件粉红色刺绣桃花的肚兜的少女,道:“别着凉了。”
说着,抱将过来,温软在怀,只是拥着,倒也没有做别的。
贾珩轻声道:“这一天,甄家前前后后倒是发生了不少的事儿。”
甄溪如小猫一般蜷缩在贾珩怀里,红着脸颊,稚丽眉眼间见着担忧,轻声说道:“珩大哥,大姐姐她……她以后该怎么办呀?还有家里?”
她是知道大姐姐和珩大哥之间的私情的。
贾珩搂着少女香软温暖的娇躯,温声道:“你大姐姐现在正是难处,明天你去好好安慰安慰她,看能不能让她重新搬到甄家或者别的庄园,也省的睹物思人,至于甄家,应该没有什么大事。”
甄晴的心情,他完全能够理解,但人总要往前看。
甄溪轻轻应着,抵在贾珩坚实的胸膛上,灵气如溪的眸子眨了眨,柔声说道:“珩大哥,你会帮着大姐姐的吧?”
贾珩道:“嗯,肯定会的,但这种事儿终归还是要她自己从中走出来,溪儿,好了,不说,咱们睡觉吧。”
说着抱着少女温软如玉的身子,相拥而眠,一夜再无话。
翌日,金陵城
楚王遇刺连同甄家倒台的双响炮,几乎炸响在整个金陵城,街头巷尾议论不停。
而贾珩则在前往锦衣府后,听到刘积贤关于刺客的搜捕以后,吩咐下去加派搜捕,而后才领着甄溪,再次去了楚王所在的驿馆探望。
除了甄家之人的马车驿馆在东南方向的侧门停靠着,还有一些金陵城的官员的轿子落在驿馆大门前,拜访着楚王,也是过来吊唁。
以礼部尚书袁图为首,这位江南士林名宦当年在京城是楚王的老师,而南京六部以及江南巡抚衙门、两江总督衙门的官吏也纷纷过来吊唁。
楚王世子遇刺夭亡的消息,已经在金陵一众官员传开,而一股暗流也在从中酝酿,似乎想要掀起一些波澜。
楚王此刻在驿馆的待客厅堂中,颓然而坐,与王府长史廖贤、主簿冯慈招待着来访的一波又一波宾客,与其寒暄着,面上带着悲戚之色。
至于驿馆之内的厢房当中,楚王妃甄晴盖着被子,半坐在床榻上,那张原本妖媚、艳冶的脸蛋儿苍白如纸,泪痕犹在,狭长清冽的目光怔怔出神。
虽说丽人昨晚在绝境之中生出了不服输的不屈之念,但那股失去爱子的痛苦,仍在心头缠绕着,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纾解。
不远处的绣墩上坐着甘氏,一大早儿就领着北静王妃甄雪、甄兰过来探望着甄晴,宽慰着自家女儿。
甘氏面色苍白,眼圈发红,目光中满是心疼,拉着甄晴的手道:“晴丫头,不要往窄地方想,还得往前看才是啊。”
甄晴转过脸去,凤眸中已是泪眼汪汪,抽泣说道:“娘,女儿的命怎么就这般苦。”
甘氏叹了一口气,抱过甄晴的肩头,说道:“晴丫头。”
甄雪坐在一旁看向甄晴,心头涌起一股哀叹。
姐姐向来骄傲,现在没了孩子,只怕心头已然痛苦到了极致。
她都不敢想失去歆歆以后,该怎么活下去?将心比心,姐姐现在该是何等伤心欲绝?
甄晴与甘氏哭着,甄雪以及甄韶的夫人孙氏、甄轩的夫人许氏出言相劝,想起甄家被抄,作为甄家支柱的甄晴又出了这等不幸事儿,甘氏与杨氏等人劝说着,自己也不由掉下眼泪。
而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嬷嬷的声音,说道:“王妃,长公主、咸宁公主、清河郡主来了。”
正在说话的几人,连忙拿起手帕擦了擦眼泪,起得身来,向外迎去。
只见晋阳长公主领着咸宁公主以及清河郡主李婵月,在怜雪以及元春的陪同下,进入厢房。
甘氏连忙上前迎去,行礼说道:“长公主。”
晋阳长公主昨晚得知楚王遇刺之事以后,同样大吃一惊,而后听到楚王世子中刺夭亡,心头更是咯噔一下。
这个年龄的丽人最听不得这些,然后就让甘氏领着北静王妃一同前去探望、安慰楚王妃甄晴。
晋阳长公主伸手搀扶着,芙蓉玉面上见着轻柔,宽慰道:“甘夫人不需如此多礼。”
然后看向床榻之上的甄晴,目光也有几分唏嘘。
这个侄媳也是个性子爽利,杀伐果断的,现在痛失爱子,也不知该怎么伤心,如果再加上甄家的倒台,差不多是祸不单行了,而没了孩子充作纽带,家族作为支撑,以后与楚王还能不能夫妻和睦,都在两可之间。
咸宁公主也有些同情地看向甄晴,拉着李婵月的手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
“姑母。”甄晴抬眸看向晋阳长公主,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正要挣扎着给晋阳长公主行礼。
晋阳长公主看向那发髻凌乱,神采黯然的丽人,轻声说道:“你现在身子不好,还是不要行礼了。”
甄晴道了一声谢,面色不好看。
而在外间,贾珩也领着甄溪坐了马车,来到驿馆。
“永宁伯到!”
驿馆前衙客厅之中,正在招待宾客的楚王听到下人此言,面色顿了顿,然后与正在说话的袁图、沈邡等人出了客厅,沿着楼梯下来,迎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行了一礼,道:“王爷。”
楚王伸手相扶着贾珩,当先询问道:“子钰,刺客抓住了吗?”
“昨晚,锦衣府卫又抓住一人,格杀一人,抓住的那人服毒自尽了。”贾珩沉吟片刻,,朗声道:“这些是歹人豢养的死士,是冲着王爷来的。”
楚王叹了一口气,说道:“孤平常在京向来与人为善,不与人争执,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竟如此痛下辣手?”
昨晚他和幕僚议着此事,也曾猜测过是不是京中的齐郡王和魏王,但想了想,两人绝对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这时,南京礼部尚书袁图眉头皱了皱,开口说道:“永宁伯,楚王殿下南下金陵,你身为锦衣都督,统领天子亲军,出了这等刺杀之事,竟无提前防备、警戒?是何道理?”
此言一出,其他江南六部的官员,面色顿了顿,心头一动,暗道来了。
这番兴师问罪,分明是要坐实永宁伯的失察之责。
而礼部尚书袁图是楚王的老师,这是否是楚王对这永宁伯保护不力而不满。
但此刻的楚王眉头却紧皱,此刻也不好劝着为自己出头的老师,不再提着此事,只能硬着头皮,正要开口打几句圆场。
沈邡在不远处,冷眼瞧着这一幕,心头冷笑涟涟,不管如何,这番指责总归为风头正盛的小儿沾上一些污点。
方尧春同样脸色阴沉,说道:“永宁伯为锦衣都督,又统率江南江北大营近十万兵马,竟让刺客行险一击,真不知何来。”
贾珩面色淡漠,看向一众南京官员,沉声道:“本官这段时间忙着处置虏寇进犯一事,锦衣府卫虽是天子亲军,有察照奸弊之责,但锦衣府卫不是神仙,不能未卜先知,况且这些逆党原是隆治一朝的魑魅余孽!”
此言一出,原本准备群起而攻的江南众官员,脸色变了变,面面相觑。
什么隆治一朝的余孽?这难道是那些刺客的底细!
贾珩沉声道:“此事,本官已经具载奏疏,递送于上,王爷放心,只要王府不再抗拒锦衣府卫保护,绝不会再有此事发生。”
说到此处,目光落在楚王的脸上。
楚王怔了下,心头一惊,旋即面带哀戚之色道:“永宁伯,此事不怪锦衣府卫,是小王突然挪至驿馆,这才给贼人以可趁之机啊。”
不等楚王继续说着,贾珩截住话头,说道:“是贼人太过奸狡,金陵城中多半有人勾结贼人,通风报信,这几天锦衣府卫会查察此事。”
不等一众江南官员心头大惊,忽而听到那少年沉声说道:
“这些隆治一朝的魑魅余孽,乃是废太子以及赵王一党的余孽,想要借机谋刺楚王殿下,江南之地向为孽党藏身之地,不知多少承其恩泽的旧人为孽党通风报信,否则,这些孽党残余是如何知晓殿下在二日前从甄家搬到了驿馆?”
贾珩说到最后,锐利目光落在南京六部官员的脸上,似在观察何人为废太子、赵王孽党。
此言一出,在场的江南官员面色大变,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
因为废太子、赵王就是崇平一朝的禁忌,在十年以前,每一次出现都和腥风血雨联系在一起,直到近些年,天子逐渐掌控了朝局,太上皇还政,朝野上下那根敏感的神经才逐渐放松下来。
连沈邡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废太子,赵王一党?
这都什么跟什么?那些刺客是废太子和赵王一党?
第八百三十五章 贾珩:许是心头仰思……也未可知
驿馆之中
在场众官吏听贾珩提及废太子和赵王一事,脸色倏变,都为少年所言感到震惊莫名。
贾珩沉吟说道:“这些刺客袭杀皇子,一定隐藏着莫大的阴谋,此事要彻查穷究。”
此刻,在场江南官员几乎不敢与贾珩对视,唯恐被惦记上。
皇子遇刺,世子受戕害而亡,天子无疑回雷霆震怒,但震怒过后,自然要追查真凶。
但真凶与废太子和赵王一党联系在一起,事情一下子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贾珩道:“今天一早儿,国子监祭酒方尧春领着其子到甄家退婚,方大人可否说说,你是如何得知,抑或是知道楚王殿下不在甄家,而在驿馆,这才自以为无所顾忌,这才想到甄府之中耀武扬威?”
方尧春心头“咯噔”一下,暗骂一声不好,急声说道:“永宁伯,你什么意思?你这番攀扯,究竟是何用意?”
贾珩打量着方尧春,冷声道:“本官只是一种合理推测,否则,未免也太巧了一些,况且伱为国子监祭酒,自诩清流,许是心头仰思废太子、赵王,也未可知。”
此言一出,恍若一股凛冽的寒风,好似一股钢刀,几乎让方尧春遍体生寒。
这个永宁伯是要……要致方家满门于死地!
什么意思,就是方尧春身为国子监祭酒,心中仰慕和怀念废太子,对当今圣上继位法统的合法性有着不满,这哪怕仅仅是猜测,就足以让方家万劫不复。
“你,你含血喷人!”方尧春手足冰凉,如见鬼魅地看向那蟒服少年,心头怒吼连连。
也未可知……就是可能、大概、也许是这么一回事儿,几是有些类似“莫须有”的意味。
其他几位官员同样心头震惊,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再看那蟒服少年的目光也都现出一丝忌惮。
如果这般言论的奏疏递至天子案头,只怕方家纵然不家破人亡,也要脱一层皮。
自崇平元年、崇平三年、崇平七年,可以说每一次案子牵连到废太子,都会掀起朝野的腥风血雨。
其实,前面的几次大狱都是太上皇与崇平帝在某种博弈之下产生的结果,代表了两代帝王的意志。
而崇平一朝势力的齐浙楚三党就是在中枢朝臣被几波清洗以后,逐渐为崇平帝换上新血。
南京六部的不少上了年纪的官员,恰恰是从中枢风波中侥幸得存的官员。
然后,又看向其他几人,问道:“究竟是谁与歹人勾结,行刺杀之计,此事一定能查出个水落石出。”
沈邡目光凝重,忍不住道:“永宁伯为何断言这些刺客是废太子和赵王余孽,如今距崇平初年已有十余年过去。”
贾珩目光凝视向沈邡,沉声说道:“这是锦衣密报,沈大人有疑惑,不妨到镇抚司查查当初的卷宗?”
沈邡闻言,面色倏变,心头剧震。
这是对他赤裸裸的威胁!
身后的主簿白思行,通判卢朝云面色变幻,同样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
贾珩道:“去年,忠顺王在神京城的慈云寺就曾遭遇刺杀,当初就调查是白莲教作祟,如今看来,白莲教已与赵王勾结在一起,刺杀皇子,欲谋大逆!否则,寻常贼人为何要刺杀藩王?”
提及此事,心头有些古怪,要不要先将潇潇抓起来,好好炮制一番?
此言一出,在场的江南官员,心头都是一凛。
这还牵涉到忠顺王,这下子真的前后照应了。
谁不知当年忠顺王对废太子、赵王一党的血海深仇?
楚王看向那少年,一时间,心头就有些懵然。
贾珩转头看向楚王,说道:“殿下最近可待在驿馆,由锦衣府和江南大营卫士保护,此事,我会具实上奏,调查个水落石出,同时需将刺客如何行刺,世子遇害一事汇总成卷宗,奏报圣上。”
楚王世子陈淳之死,肯定需有一个详细的调查报告,主要也是看看甄晴的情况。
楚王闻言,心头一惊,下意识开口说道:“永宁伯,这……这是否?”
原本想说着是否大动干戈,忽而猛然察觉到不对,因为这完全不符合他的身份。
贾珩拱了拱手,说道:“此刻锦衣府还在追查,定会给王爷一个交代。”
他如实上奏,不过是稍稍加了一些私货,江南官场可能与赵王有所勾结,接下来就是看天子自己的脑补。
江南是不是有着一些赵王余孽,如果再加上先前女真来攻,那这些余孽是不是打算趁着江南大乱,兴风作浪?
再加上先前对虏一战之时,江南官员对自己用兵的指手画脚,天子很容易会产生被迫害妄想症。
而且,江南真的没有官员与赵王之子有所勾结吗?
沈邡此刻脸色阴沉,忽而觉得一股阴寒刺骨的凉风从四面八方传达而来。
小儿这是要进谗言,兴大狱!
这贾珩小儿果然心肠狠毒,祸国殃民之臣,竟想以酷吏手段,将江南官场捅破天。
贾珩如鹰隼一般的锐利目光掠向周围众人,说道:“诸位,奏疏今早儿已经递送至京,等候圣上旨意吧。”
其实兴大狱,大肆株连,应该不至于。
不仅仅是崇平帝的心态变化,不像早年那般杀性太重,还有在朝廷的浙党,甚至齐党、楚党都会出来阻止。
当然,就算想象中的大狱兴不起来,也有不少人要为之倒霉。
此刻,一众江南官员脸色阴沉,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什么上疏弹劾贾珩不能“预先查察奸獠,护卫藩王不力”诸如之类的指责,在这一刻全部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对此事的应对。
而随着贾珩道出“事涉赵王余孽”,可以想见,金陵城中势必陷入了一片惶恐当中。
尤其是当年活跃在隆治一朝的内阁阁臣,致仕官员,如南京户部尚书郝继儒,当兵部尚书谭节,还有都察院右都御史邝春,南京吏部尚书董崇学、工部尚书严茂等人,这些上了年龄的官员。
贾珩说着也不理一众心思忐忑的江南官员,随着楚王来到驿官正堂,落座下来,问道:“王爷,那天刺杀具体细情可否告知于我,以便追查贼寇。”
楚王闻言,却叹了一口气说道:“子钰,贼人猝然发难,本王当时几乎呆立原地,现在想来,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然后淳儿他就……”
说到最后,面上现出痛苦之色,让人不忍再继续询问。
贾珩见此,面色默然,也不再相询。
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楚王目光躲闪,言语似有不尽不实之处,此事多少有些蹊跷。
纵然昨天场面再是混乱、凶险,场这么多护,也有不少人护着一个小童,怎么就那般倒霉,中得贼寇余威波及。
贾珩沉吟片刻,轻声说道:“王爷,梳理此事经过,有助于向圣上查清这些贼子的逃匿之地,等会儿我问问王妃。”
“询问王妃?”楚王抬眸看向那目光炯炯有神的少年,心底深处不由涌起一股不适,道:“子钰,王妃现在悲痛不已,也未必记得清昨天的事儿来。”
贾珩道:“王爷,此事需得去问一番,否则圣上垂询下来,我无法向圣上奏禀。”
毕竟是自家孙辈,不可能不询问被刺的细节,就这般稀里糊涂说遭受刀兵之劫。
楚王闻言,张了张嘴,终究叹了一口气。
当贾珩在外间与江南一众官员叙话之时,屋内的晋阳长公主自也听到了贾珩到来的消息,柳叶秀眉之下的晶莹美眸闪了闪,轻声说道:“怜雪,去看看外间在说什么。”
怜雪点了点头,应了一声,而后轻手轻脚地出了厢房。
不大一会儿,怜雪去而复返,目中神色复杂,轻声说道:“殿下,永宁伯说那些行刺的刺客是赵王余孽,要派锦衣府卫严查到底。”
晋阳长公主蹙了蹙秀眉,芙蓉玉面之上浮起凝重之色,喃喃说道:“赵王余孽?”
这又是从何说起?
此刻,甘氏以及孙氏等人,对视一眼,闻听赵王余孽脸色多是倏然一变。
甄雪伸手拉过甄晴略有些冰凉的手,担忧道:“姐姐,要不要见见?”
子钰现在来了,等会儿也不知怎么说,就怕姐姐心情失控,再闯入子钰的怀里,那时就不好了。
听到贾珩过来,甄晴原本黯然的目光也恢复了一些神采,凝眸看向晋阳长公主,声音略有几分沙哑,说道:“姑母,永宁伯要过来问案?”
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他好像查出了一些线索,可能是过来问问你的吧。”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进入厢房,通禀说道:“王妃,永宁伯请求见王妃一面,询问案情。”
甄晴闻言芳心深处一时间酸涩和委屈交织在一起,泪眼朦胧地看向甘氏,低声说道:“娘亲,让他进来。”
她这会儿也想看看他,在他怀里好好哭一场,但现在一堆人,却又不知如何与他说话。
甘氏叹了一口气,吩咐着嬷嬷去相迎贾珩,旋即,屋中的年轻女眷连忙向屏风后避让。
不大一会儿,贾珩举步进入屋内,不仅自己进来,身旁还带了甄溪。
甄溪一身素白衣裙,粉鬓云鬟,那张韶颜稚齿的小脸上蒙着悲戚之色,看向那躺在床榻之上的丽人,纤声唤道:“大姐姐,三姐姐。”
这时,甄兰近前拉住甄溪的小手,轻唤道:“四妹妹。”
说话间,忍不住看了一旁那气度沉凝的蟒服少年,披风之下的手按着宝剑,目光似在思索着什么。
甄雪同样看向那按剑而入的蟒服少年,心头一时间就有些五味杂陈。
姐姐夭折了一子,却造化弄人地怀上了子钰的孩子,还有她……好像也怀上子钰的孩子。
姐姐倒是给他说了,说让姐姐生下来。
可她的事儿,还没有来得及说。
甄溪来到甘氏身边儿坐下,静静看着躺在床榻上的自家大姐,柔弱楚楚的目光中满是心疼。
贾珩也看向那云髻散乱的丽人,经过一夜过去,妖媚、艳冶的脸蛋儿不见光鲜靓丽,周身气息满是哀绝之意。
贾珩面色平静如湖,只是暗暗叹了一口气,看向晋阳长公主道:“长公主殿下。”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这时,甄晴见贾珩过来,微微抬起螓首,那双肿成桃子的凤眸,似乎亮了亮,旋即飞快黯淡下来,似火焰跳动之后的熄灭,无疑让人心头一疼。
对上那黯然无神的眸子,贾珩默然半晌,说道:“原是有些关于昨天刺杀的事儿,想要询问王妃一些情况。”
其实这般问着一个母亲,略有一些残忍,而且这么多人,其实他也不想这般问着甄晴,这次进来无非是不想与那些江南官员多做废话,而且也是看看甄晴。
等会儿让人先问着先前看到刺杀之事的王府府卫以及嬷嬷。
甘氏问道:“永宁伯要问什么?”
贾珩解释道:“昨天歹人刺杀的一些细节,关于那些歹人是如何刺杀,还有小王爷是怎么……此事事关重大,不过,王妃现在的情况还不太好,等会儿寻女官出来叙说也就是了。”
甄晴此刻定定看向那少年,睁大的美眸中泪花涌动,不多时,清泪沿着脸颊无声流淌下来。
未语泪先流……
贾珩对上那一双明净、澄澈眸子,心头难免为之触动,轻声说道:“王妃还请节哀。”
甄雪也紧紧握住了甄晴略有几分冰凉的手,低声说道:“姐姐,等好一些再说才是。”
甘氏轻声劝道:“晴丫头,等会儿随着我先回家罢,不管怎么样,家里总归是有着人陪着你。”
驿馆终究是一个伤心之地,还不如返回甄家居住。
甄晴仍是无声泪流。
晋阳长公主看向那蟒服少年,问道:“永宁伯,先前提及赵王余孽一事,又是怎么回事儿?”
此言一出,众人都看向那少年,目中见着询问。
贾珩沉吟道:“这次刺杀幕后主使之人就是隆治一朝的赵王余孽,心怀怨恨,才想着刺杀楚王殿下,彼等处心积虑蓄谋已久,现在锦衣府还在全力侦办案子,此事已向京中去着奏疏。”
然后,说完,看向甄晴,对上那一双凄弱楚楚的目光,贾珩声音轻柔几分说道:“王妃无忧,锦衣府不会放过凶手的。”
此刻,甄晴或许需要的是他一个拥抱,但他却不能如此。
甄晴对上那一双疼惜的目光,忽觉鼻头一酸,似有什么东西在喉头堵着,哽咽道:“劳烦永宁伯了。”
她的命怎么就这般苦?她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贾珩看向眉眼笼着阵阵悲痛之色的甄晴,轻轻叹了一口气。
说着,起得身来,向着晋阳长公主说着,告辞离去。
回返厅堂,楚王这会儿面色悲戚,心头却在忐忑地等候着,而其他的江南六部官员早已陆陆续续离去,急着商议对策去了。
楚王正自坐立不安,抬眸见得贾珩从厢房中出来,起得身来,连忙问道:“永宁伯,王妃她怎么说?”
贾珩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王妃哀痛欲绝,什么都没有说。”
楚王闻言,心头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周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
昨天他真是一时情急,手足无措了。
淳儿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怎么会忍见罹难呢。
王妃定是知晓这一点儿,所以觉得他不是故意的。
贾珩看向楚王变幻不定的神色,目中不由生出一股疑惑,道:“王爷,等下锦衣府卫询问昨天的旁观者。”
楚王叹了一口气,说道:“子钰,昨天场中一片混乱,都在躲避着贼子的刺杀。”
这时,刘积贤从外间匆匆而来,道:“都督,查出了贼子落脚之地,但我们的人赶到之时,已经人去楼空。”
此言一出,楚王以及廖贤、冯慈都惊异地看向锦衣千户。
贾珩道:“随我去看看。”
说着,与楚王拱手告辞,而后领着一众锦衣府卫出了驿馆,返回锦衣府镇抚司的衙门。
此刻,步入后堂,陈潇迎了上去,脸上现出关切,问道:“怎么样?”
先前,担心楚王可能会认出自己,少女就没有随着贾珩一同去驿馆,只是在锦衣府后堂等候消息。
贾珩面色凝重,坐在茶几旁的靠背椅子上,端一杯茶,轻声说道:“还能怎么样,听说事涉赵王,彼等无不惶恐难安,噤若寒蝉,接下来派人仔细调查,先从落脚之地查起。”
现在陈渊逃之夭夭,再想寻找几同大海捞针,除非……
贾珩目光灼灼地看向少女,问道:“潇潇,要不你将他骗出来?”
“他对我已有所疑心,骗不出来的。”陈潇当即坐将下来,转将过来清丽如雪的脸蛋儿,目光眺望着窗外的远处,正是将近晌午,初冬的日光照耀在庭院中,落在假山、凉亭以及梅花树上,思绪纷飞。
其实,先前两人就已闹翻,因为陈潇待在贾珩身边儿,说是隐瞒身份帮着搜集废太子的情报,而陈渊想让少女刺杀贾珩,自是为少女严辞拒绝,并说要借助贾珩之力,寻找废太子遗嗣,自然引起陈渊强烈不满。
贾珩沉吟片刻,看向少女,问道:“潇潇,他会不会将你的身份给泄露出来?”
陈潇凝睇而望向那少年,芳心深处涌起一股暖流,抿了抿粉唇,轻声说道:“他还有不少需借重我之处。”
贾珩目光温煦地看向少女,轻轻握住那只纤纤素手,低声道:“那就好。”
自从昨天之后,感觉潇潇与他对视之间,渐渐才有了一些男女之间的暗流涌动。
之前,那是怎么都撩不动,所以还是得多亲。
陈潇下意识抽了抽手,那张冰肌玉肤的俏丽脸蛋儿上浮起浅浅红晕,心头难免涌起安宁。
第八百三十六章
随着贾珩在驿馆的话语为一些离开的官员传扬开来,整个金陵城风起云涌,对楚王遇刺关涉赵王、废太子一事胆战心惊。
金陵,宁国府
贾珩与陈潇骑着马,在锦衣府卫的护送下返回府中,因陈潇不喜凑着后院钗黛、云探等一众小姑娘的热闹,回了自己屋子。
贾珩则来到后院花厅,抬眸看去,目之所及,裙钗环袄,莺莺燕燕,聚之一堂,珠辉玉丽。
尤氏与来访的曹氏以及李纹、李绮一同说话,而宝钗、黛玉、湘云、探春坐在一旁下棋的下棋,看书的看书。
相比甄家在冬日里愁云惨澹,贾家无疑春光明媚,温馨欢笑,只是在西南角的一架玻璃云母屏风旁,甄兰与甄溪坐在绣墩上,手拉着手说着话。
而甄雪则是搂着水歆,与尤氏叙话,曹氏在下首不时出言搭话。
“干爹。”水歆一眼瞧见到那少年,伸着微胖的小手,轻轻唤着,分明想要贾珩抱抱。
贾珩“哎”地应了一声,近前蹲下身子,伸手抱住水歆,问道:“歆歆,什么时候过来的呀?”
水歆糯声说道:“晌午时候过来的,娘亲打算让我在这儿多住几天呢。”
因为甄家正在抄检,又出了楚王遇刺的事儿,甄雪放心不下自家女儿水歆,就打算放在贾珩府中。
“那歆歆就在这儿多住几天。”贾珩亲了亲小萝莉的脸蛋儿。
水歆轻声说道:“干爹去大姨和姨父那边儿了吧。”
小孩儿明显心智早熟,虽然府中人说的语焉不详,但水歆通过下人的一些只言片语,知道甄晴还有那个淳表哥出了事儿。
贾珩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过去看看。”
说着,看向不远处的甄雪,丽人今日穿了青兰草纹样镶领澹青交领上襦,下着月白鱼鳞细褶裙,兰色衣裙,削肩丰腰,容颜端丽,气质典雅。
待迎上那一双温宁如水的眸子,似有沧海烟云在眉眼之间云卷云舒,温婉知性。
而明眸秋水盈盈之时,也将轻熟妩媚的人妻绮韵无声流淌,似在撩人心弦。
甄雪手中攥着一团素白刺绣桃花手帕,粉唇微启,珠圆玉润的声音响起,说道:“子玉,桉子查的怎么样了?”
“现在刚刚才有一些眉目,这几天会加派好手追查搜捕。”贾珩轻声说着,落座下来,接过晴雯奉上的茶盅,看向宝钗以及黛玉,目光最终落在湘云脸上,问道:“云妹妹,用午饭了吗?”
这会儿不见宝琴,想来是陪着诺娜去了。
湘云道:“珩大哥,还没用呢。”
黛玉罥烟眉之下的星眸凝露,定定看向那蟒服少年,接过话头道:“珩大哥,已经吩咐后厨去做了。”
贾珩朝黛玉点了点头,这时也没有多说其他,转而看向甄兰,问道:“三妹妹,府中可还好?可有军士无礼?”
甄兰脸颊不施粉黛,一幅素颜模样,而那双肖似甄晴的五官眉眼则有着几分清水芙蓉的干净和澄澈,说道:“多谢珩大哥关心,长公主派人坐镇在府中,并无大碍。”
甄雪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子玉,家里的意思是,能否让兰儿妹妹在这儿陪着溪儿妹妹住几天?府上这几天上上下下都在忙着抄检的事儿。”
其实,如果不是不合适,姐姐过来住几天,让子玉陪陪她开解开解,也能好上许多。
甄兰秀眉之下的丹凤眼中波光微动,凝眸看向那少年,婉静的面容下蕴藏着几分期冀。
一旁的甄溪拉过自家三姐的小手,灵气如溪的明眸,瞥了一眼甄兰,心底就有些诧异。
三姐姐她好像有些紧张?
贾珩轻声道:“嗯,都是一家人,兰妹妹不用见外,想在这住着,只管住着就是了,甄家的事儿没什么的。”
甄兰目光定定地看向对面那少年,起身盈盈福了一礼,柔声说道:“多谢珩大哥。”
方才的事儿,她听二姐说了,楚王姐夫遇刺是赵王主导,不知怎么牵连到方家,方家好像要倒大霉了。
这……
甄溪抬眸看向贾珩,柔声说道:“珩大哥,大姐姐她先回甄家了。”
许是昨晚贾珩抱着甄溪睡在一起,豆蔻少女往日言行之间的羞怯、扭捏明显少了许多。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回甄家也好,总是一直待在驿馆,郁结于心,对身子也不大好,但甄家这会儿也一团乱糟糟的,如果金陵还有其他宅邸的话,可以让你大姐静养一段时间。”
甄雪轻声说道:“子玉,我也是这般意思的,现在府中都在忙着登记、查检,姐姐她正在哀痛之中,时常见到这些更加烦闷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是这个理。”
这时,宝钗与黛玉也都将心神投向那少年,都是选择静静看着。
黛玉含情凝睇地看向那少年,心头暗道,甄家人刚刚出了事儿,这会儿先紧着客人吧。
探春说道:“珩哥哥,刚刚听王妃姐姐说,这里牵涉到赵王余孽?”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是隆治一朝的赵王余孽在兴风作浪,现在锦衣府卫还在全力搜捕。”
宝钗梨芯雪腻的脸蛋儿笼着忧切,顺势问道:“珩大哥,不妨事吧。”
隆治一朝的余孽,想来是当年夺嫡之事的逆党,怪不得行此辣手。
贾珩道:“没什么,这些魑魅魍魉,见不得光。”
其实,此事也给他提了个醒,他虽然不惧刺杀,但府中这些女孩子未必躲的开,以后还需在府中建一支女卫才是。
甄雪静静看着与贾家小姑娘叙话的少年,而后抿了抿樱唇,轻声说道:“子玉,我寻你有些事儿,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众人闻言倒也并不相疑,甄家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这位北静王妃过来多半是有事相请。
贾珩闻言,看向那丽人,面色平静,点了点头道:“王妃,随我来。”
说着,看了一眼甄溪,温声道:“溪儿妹妹,也随我过来吧。”
甄雪在这个时候主动寻他显然不是为了亲昵,应该确实有着正事。
仍是那间不知见证了多少旖旎情事的书房,冬日正午,窗扉紧掩,将冷风隔绝于外,内里檀香熏笼鸟鸟几缕青烟。
贾珩与甄雪、甄溪三人依次而入,隔着一方小几落座,正是近晌时节,冬日的正午比之清晨暖和了许多。
贾珩抬眸看向坐在甄雪身旁略有几分局促甄溪,说道:“溪儿妹妹。”
甄溪看了一眼两人,心头微羞,纤声道:“珩大哥,我这就去望风。”
贾珩:“……”
他是这个意思?嗯,真是熟练的让人心疼。
待甄溪前往廊檐下望风,贾珩看向对面目光莹润如水的丽人,他也没有什么亲昵之意,而是正色问道:“王妃有什么事儿?不妨直言。”
甄雪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却见着一抹难以言说的羞怯,两颊渐渐憋红成烟霞绚景,犹豫片刻,低声说道:“子玉,我……我可能有了。”
说着,那张鹅蛋脸已是彤彤如火,说话声音也变得颤抖不停起来,只觉娇躯有些发软。
贾珩看向那秀雅端庄的丽人,心头微震,但面上故作诧异道:“王妃有什么?我没听清。”
甄雪:“……”
不是,子玉怎么能没听清呢?她有孩子了……是子玉的。
然而,丽人正愣神之间,却见那少年已离了小几,过来扶着自家的肩头,那温言软语在耳畔响起,轻声说道:“雪儿怀了我的孩子?”
甄雪芳心羞嗔交加,看向贾珩,轻声道:“子玉。”
贾珩温声道:“其实你姐姐也过来和我说过她有孕的事儿,我就想着你肚子也该有着动静了。”
这次是集中开花结果,最近真的需要避上一避了,不然功业未立,生一堆孩子怎么办?
贾珩将甄雪拥入怀中,道:“好了,有了就生下来。”
丽人闻言,将如瀑青丝的螓首偎靠在贾珩怀里,痴痴说道:“子玉,那我该怎么瞒过去?”
她与姐姐的情况还不同,回到京里肯定是要被怀疑的,这要是被婆婆发现……她会被浸猪笼的。
但她已经打定主意,不会牵连于他,真有不忍言之时,不过一死而已。
贾珩想了想,低声道:“要不你先不回京,先在江南生下来?”
甄雪比甄晴的确有些不同,北静王不近女色,纵然甄家太妃不疑,北静王不会不知道。
“不行的,京里那边儿肯定会疑心的,而且前段时日京里催着回去,等我回去,显怀了可就露馅了啊。”甄雪的声音轻轻柔柔,宛如草莓奶昔,酥媚柔婉。
这会儿难得着急起来,声音带着几分莺啼婉转的莫名
韵味,让贾珩一时间都有些心猿意马。
贾珩轻声道:“雪儿,你先别急,我想想法子。”
“子玉,姐姐倒是想了个法子,说是一同返京的时候……”甄雪轻声说着,压低了声音向贾珩叙说着关要。
贾珩目光凝了凝,低声说道:“这也是个法子,只是北静王不是……他会发现的吧?”
“姐姐说,下了药以后用旁人代着,他应该不会察觉的。”甄雪柔声说道。
贾珩默然片刻,轻声道:“需尽早回去,不能等你显怀了,但你姐姐偏偏出了这样的事儿,要不我就说让水溶来江南共商水师重建大计,以便水上用兵,等他一来,我与他喝上一场酒,你再按着这个法子来。”
他有些担心甄雪的行动力,还需他在一旁帮忙。
“嗯?”甄雪闻言,芳心微跳,不仅是为骤然听到那人的名字,也是为贾珩这番做法感到惊讶莫名,扬起粉腻脸蛋儿,问道:“这……怎么让他过来?”
贾珩道:“我飞鸽传书至京,就说福州、浙江等地水师需得整饬,而我需进京备虏,然后举荐北静王南下整顿水师,让他六百里加急过来一趟,然后前往福州、浙江等地整饬水师,以备将来用兵海上。”
北静王虽然能力差,也有些娘,但建功立业之心不减,而且北静王是军机大臣,由其盯梢福州和杭州水师,南下公干,他肯定屁颠屁颠过来,崇平帝应该也会觉得合适。
同样楚王刚刚出个事儿,京中如果有圣旨,那么北静王这个连襟妻弟顺便一道带回来,也显得顺利成章。
甄雪嗔恼道:“六百里加急,你这人……”
贾珩轻轻搂着甄雪,堆着雪人,说道:“不然呢?等你坐船到了京里,孩子都一两个月了,将来等生产下来,这时间也不好对上。”
甄雪闻言,脸颊羞红成霞,忍不住道:“都怪你,每次都……”
贾珩在丽人耳畔低声道:“那谁那次说的填满……”
雪儿在意乱情迷之时的一些表现也挺有趣。
甄雪芳心狂跳不停,玉颊滚烫如火,嗔恼道:“你……你这人,姐姐说的没错,就是个混蛋。”
那是她那天都迷湖了,胡言乱语来着。
贾珩轻轻抚着丽人白腻无暇的脸蛋儿,温声道:“雪儿放心好了,好好养胎,别的交给我就好了。”
甄晴的问题已经解决,现在是甄雪怎么不能让北静王发现,虽然他隐隐觉得喜欢清秀小厮的北静王可能并不在乎,但也不能冒险。
甄雪扬起一张秀雅端丽的脸蛋儿,美眸中流溢出欣喜之色,说道:“子玉,那你决定就好了。”
贾珩道:“这就对了,不然你紧赶慢赶的回京里,我还担心你。”
说着,轻轻抚着甄雪的小腹,低声道:“现在刚刚怀上,最近不要太劳累了。”
甄雪听着那少年的温言软语,尤其是小腹上轻轻抚着的手,芳心涌起甜蜜,轻轻“嗯”了一声。
贾珩附在丽人耳畔,轻声道:“也不知雪儿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甄雪脸颊嫣红如血,美眸眨了眨,轻声说道:“子玉,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我男孩儿女孩儿都喜欢,不过如果能生个女孩儿,也能像歆歆一样可爱伶俐。”贾珩轻轻捏了捏甄雪的脸颊,轻声说道:“长大了,像雪儿一样温柔贤惠。”
甄雪玉容妍丽,贝齿咬着粉唇,转眸看向贾珩,轻声说道:“子玉。”
这辈子她能遇到他,是上苍可怜她。
“雪儿。”贾珩凑到丽人唇边,噙住粉润唇瓣,此刻并无多少情欲。
过了一会儿,甄雪明眸水润微微,轻轻抿了抿唇瓣,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姐姐现在出了这么当事儿,几是痛不欲生,方才这么多人,我都担心姐姐会忍不住冲到你怀里,向你哭诉。”
贾珩面色默然片刻,叹道:“我刚刚看着都不落忍,如果不是外面有着人……”
甄雪扬起秀丽的玉颜,目光柔润如水,轻声说道:“子玉,姐姐向来是要强的,现在没了孩子,以后还不知怎么办才好。”
心底的“幸亏肚子中又怀了一个”之言,到了嘴边儿又咽将回去,这些话不适合说。
贾珩面上若有所思道:“先等她缓过这阵罢,别的以后再说,你这两天多照顾照顾她,多开解开解她。”
以甄晴的性情,应该不会被这件事儿打击的一蹶不振,但心态是否会因此转变,其实也很难说。
只能说甄晴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的确成了她新的寄托,否则经此一事,丽人能彻底跨掉,变得更加狠毒也说不定。
不过,经过此事以后,只怕磨盘更是视他如命。
也说不出什么感触,他自己对甄晴的心思都有些复杂。甄晴绝对与好女人三个字没有半毛关系,从楚王这些年膝下无子以及甄晴对甄雪的算计,几乎可以说彻头彻尾的毒妇。
但磨盘骨子里,偏偏也有至情至性。
甄雪“嗯”了一声,扬起雪颜玉肤的脸蛋儿,美眸中倒映着少年清峻的面容,轻声说道:“子玉,姐姐她其实想见你一面。”
姐姐对子玉的依恋不比她少,这会儿正是需要子玉的时候。
贾珩温声道:“刚才实在有些不便,等明天我去甄家见她一面,你陪着一同见见。”
甄雪轻轻应了一声,问道:“子玉,先前在驿馆中说是赵王余孽刺杀,怎么还有方家的事儿?”
贾珩拉着甄雪的手,坐在床榻上,轻声说道:“其实和方家并没有确切关联,我故意那般说的。”
甄雪闻言讶异道:“这……”
忽而心底涌起明悟,声音难免有几分酸熘熘,幽幽说道:“子玉是为了兰妹妹出气罢?”
她们家里四姐妹,除了兰妹妹,现在可都是跟子玉了,这……难道子玉也对兰儿妹妹起了心思。
贾珩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差不多,也不全是。”
甄雪:“……”
“杀鸡儆猴而已。”贾珩轻轻抱着丽人的腰肢,坐在自己怀里,轻声说道:“雪儿现在也会吃醋了。”
甄雪轻轻捉着贾珩的手,眉眼低垂,嗔道:“子玉,别闹。”
“放心好了,不闹。”贾珩道:“就是抱着你说说话。”
甄雪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如是让兰儿跟你也好,现在她的婚事也是个老大难,先前又经过方家退婚的事儿。”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我并无此意。”
甄雪轻声道:“溪儿妹妹,当初你也没有此意,还不是……昨晚和你睡在一起?”
“她倒是给你什么都说。”贾珩笑了笑,轻声说道:“那天怎么回事儿,你忘了,我抱着你……”
“不许说。”甄雪顿时红了脸颊,一时芳心大羞,轻轻捶着贾珩的腿,娇嗔薄怒。
那天是她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的尴尬之事,当着四妹妹的面被这人……
贾珩鼻翼间浮动着澹澹的兰草芬芳,伸手轻轻环住丽人已现丰腴的腰肢,轻轻抚着甄雪并未隆起的肚子,轻声道:“那就不说。”
他觉得雪儿似乎有了他的孩子以后,似乎更为放开了一些,这等捶着他腿娇嗔的样子,以往的确没有,或者说……母以子贵。
甄雪转了个话题,妍丽玉颜上见着关切之色,轻声说道:“子玉,父亲那边儿在锦衣府里还好吧?”
虽然丽人知道以眼前少年与自己和自家姐姐的“交情”,不会让甄应嘉吃太多苦头,但心头难免忐忑不安,毕竟那时诏狱。
贾珩宽慰道:“你放心好了,我都已经向诏狱的理刑百户打过招呼了,不会让府卫随意动刑,不会在诏狱中吃苦的。”
“嗯,子玉,父亲他年岁大了,虽然以往湖涂了一些,犯了不少错,但也没做过什么大恶的。”甄雪抿了抿唇,轻声说道。
贾珩默然片刻,轻声说道:“我知道,雪儿放心,纵然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让他吃苦头的。”
甄雪想了想,忽而问道:“子玉,你觉得宫里会怎么处置父亲。”
“可能会流放吧,也可能会在牢中待几年。”贾珩轻声说着,伏下身去。
甄雪闻言,正自思忖着,雪腻玉容之上忧色稍去,见此连忙轻轻推拒着贾珩,说道:“你别闹啊。”
贾珩轻声说道:“我就是看看生了孩子,孩子够吃不够吃。”
甄雪:“……”
这人……当初歆歆都是她喂着长大的,肯定是够吃的呀,再说这个时候也没有。
第八百三十七章 甄兰:溪儿妹妹有古怪!
宁国府,后院花厅
尤氏与曹氏说着话,不远处的湘云和李纹、李绮两个人拿了东西给歆歆说话。
甄兰正在屋中陪着探春说话,正是近晌时分,至于钗黛两人,则是前往后院厨房准备饭菜。
黛玉这几天请了个厨娘学着烧菜,打算让贾珩尝尝。
甄兰隔着一方棋盘与探春对坐,肖似甄晴的稚丽眉眼,眸光澄莹如水,看向探春问道:“珩大哥那边儿说方家牵涉到赵王余孽一桉,三妹妹觉得是否确有其事?”
探春轻轻摇了摇头,拿着一颗棋子吃了甄兰的一个卒子,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珩哥哥掌握了方家的一些证据吧。”
自打来江南以后,珩哥哥也没再说着她去书房帮助整理公务,上次去了书房,碰到那个萧姑娘,倒是在那好整以暇地看书,还问自己过来做什么。
这……
甄兰端起掌中茶盅,垂眸抿了一口,散发馥郁芬芳的茶汤,即在唇齿之间流溢来回,裹挟着丝丝缕缕的莫名心绪在心底辗转来回。
珩大哥是不是……在给她出头?
也不知二姐姐在书房中和他说些什么,还有四妹妹。
甄兰胡思乱想着,心头忽而生了一念,顿时有了定计,柔声说道:“三妹妹,我去解个手。”
“兰姐姐去罢。”探春应了一声,目送着甄兰离去。
甄兰提着裙子迈过门槛,出了后院花厅,正值冬日正晌午,万物凋零,朔风呼啸。
少女一身藕荷色为基调的衣裙,楚腰蛴领,云鬓粉鬟,鸟鸟婷婷的身姿在行走之间如一只体态优雅的孔雀,沿着宁国府绵长回廊向着书房走着,为嶙峋山石与枯枝寒梅构成的冷白肃杀的庭院画卷,点缀了几分红情绿意的靓丽之色。
甄兰刚到回廊尽头,忽而看到站在门槛处的娇俏身影,心头微动,惊讶问道:
“妹妹,你在这儿做什么?”
听到甄兰的呼唤,甄溪吓了一跳,惊讶地看向不远处的少女,声音高了几分,道:“三姐,你怎么来了?”
而在屋中正自依偎着说话的二人,顿时起得身来,迅速整理着衣裳。
捕捉到甄溪眉眼间的一丝慌乱,甄兰心下狐疑尤甚,面上却不动声色,柔声说道:“我有事儿寻一下珩大哥。”
溪儿妹妹有古怪!
姐妹二人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甄兰对甄溪的一些下意识的行为感知十分敏锐。
贾珩这会儿,出了里厢,看向甄兰,轻声说道:“兰儿妹妹,你寻我有事儿?”
甄兰点了点头,问道:“珩大哥,有件事儿想要请教珩大哥,二姐姐呢?”
贾珩面色平静,波澜不惊,完全看不出什么端倪,道:“你姐姐她这就出来。”
这时,甄雪也迅速简单收拾收拾,平复了下呼吸,眉眼如画的丽人笑容温柔如水,说道:“兰儿妹妹,你过来了。”
甄兰一时间发现不出名堂,只是心头仍难免狐疑,说道:“三姐姐,谈的怎么样了?”
甄雪道:“已经好了,三妹妹是来找你珩大哥有事儿吧,你们在这儿说话,我这就去看看歆歆。”
丽人说着,挪动着略显慌乱的步子,起身离了书房,向着外间而去。
贾珩引着甄兰进入厢房,低声说道:“兰妹妹,有什么事儿找我。”
说着,对着一旁的甄溪说道:“溪儿妹妹,进来说话,外面冷的慌。”
这个溪儿,憨憨的,这个时候还往外面去,望风呢?
甄溪轻轻应了一声,进入厢房,落座下来,俏丽小脸之上见着疑惑,道:“三姐姐寻珩大哥有什么事儿?”
“想问问珩大哥关于方家的事儿。”甄兰也不绕弯子,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珩大哥先前在驿馆上说那方家与赵王余孽勾结,不知是怎么回事儿?”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方家的确有些可疑,现在还在调查。”
甄兰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终究说道:“家里出了这些事儿,王妃姐姐又出了这件事儿,现在江南这些人惯会捧高踩低的,实在可恨。”
贾珩点了点头,道:“趋利避害,人性如此,碰到那种落井下石的就是小人了。”
这甄兰寻他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的吧?
甄兰安静片刻,问道:“珩大哥,宫里会怎么处置家里?”
贾珩轻声说道:“其实此事尚不明确,先前溪儿妹妹也曾问过,我和她说过。”
说着,看向甄溪,轻声道:“溪儿妹妹,和你姐姐说说。”
甄溪道:“三姐姐,珩大哥不会全程不管的。”
甄兰叹了一口气,看向那少年,说道:“珩大哥,家里也不知怎么样做才能重振家声?”
“子弟读书、做官,或者从军效忠边事,总能找到一条出路。”贾珩端起一杯茶盅,顺势压下口齿之间的脂粉雪香。
甄兰清眸闪烁,凝视向那少年,轻声说道:“可惜我为女儿之身,不能如珩大哥一般建功立业,功名自取。”
这两天,她寻着眼前少年早年书就的《辞爵表》进行研读,又听着那位探春妹妹以崇拜的语言叙说着眼前少年的过往事迹,都觉得难以置信。
她自问如果易地而处,她是做不到从诸般寒微之境中杀出一条路来的。
贾珩轻笑道:“兰儿妹妹识见过人,纵是将来相夫教子,也是旺夫之相。”
先前与甄雪的话没有说错,他并没有甄家姐妹一个都不能少的念头,许多事儿都是顺其自然的。
甄兰闻言,心头害羞,玉颊微红,忙道:“三妹妹她才是见识过人,能跟着珩大哥处置军务,比那些寻常之人也好许多的。”
贾珩怔了下,道:“三妹妹平常也喜欢这些,我也愿意与她说这些,不过女孩子的话,这个世道来说,终究是要嫁人的。”
甄兰点了点头,目光熠熠流波,心不在焉说道:“珩大哥说的是。”
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嫁给那等藩王,因为甄家已经出了两位王妃,如方家那样的读书人更是不可能。
如果不再任人宰割,掌握权势,唯有嫁给武勋。
而放眼望去,整个大汉朝,也没有比眼前少年更为出色的武勋,以他手中的权势,甚至只要轻轻抬手,那方家就荡然无存。
几人正在说话,晴雯站在外间唤着道:“公子,林姑娘唤着大爷过去用饭了。”
贾珩看向甄兰,笑了笑道:“好了,先不说了,咱们回去用饭吧。”
进入厅中,一众莺莺燕燕围着两张桌子坐着,钗黛、湘云、探春一桌,另外一边儿是尤氏和曹氏,以及李纹和李绮招待着甄雪以及水歆。
众人见贾珩进来,都纷纷起身看向那少年。
黛玉轻声道:“珩大哥,吃午饭了。”
贾珩点了点头,从一双水润杏眸转而对上那一双粲然闪烁的星眸,轻声说道:“今个儿家里挺热闹。”
这时,水歆扬起粉腻的小脸,看向甄雪,轻声说道:“娘,干爹怎么不和咱们一桌啊。”
甄雪笑着揉了揉水歆的前额,道:“你干爹要陪着你林姑姑她们。”
虽然没有听子玉说过,但那位林姑娘想来也与子玉的关系非同寻常。
湘云苹果圆脸上挂着娇憨的笑意,轻声说道:“珩哥哥,今个儿是林姐姐亲自下厨,烧了五六个菜呢。”
贾珩凝眸看向黛玉,轻声说道:“林妹妹心灵手巧,难得亲自下厨,这我得好好尝尝了。”
上次去黛玉屋里就见着书桉上的菜谱,显然开始研究起做菜,钗黛二人这是开始卷起来了。
迎着一众目光,黛玉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这几天跟着厨娘学做了两个菜,刚刚学着,做的可能不大好,珩大哥别见笑。”
探春轻笑说道:“珩哥哥,这几天林姐姐平常都在厨房里待着,烟熏火燎的,人都熏黑了。”
黛玉羞嗔地看了一眼探春,轻声说道:“三妹妹。”
她哪里熏黑了?
贾珩轻笑了下,温煦目光投向黛玉,说道:“油烟有些呛,林妹妹身子骨弱,还是要多加注意才是。”
黛玉“嗯”地一声,螓首点了点,道:“知道了。”
宝钗翠羽秀眉之下的水润杏眸中噙着一丝古怪,放下手中的茶盅,抬眸之间,忽而瞥见那目光清冽的少年,心头微动。
贾珩坐将下来,在晴雯的侍奉下洗罢手,目光认真地看向宝钗,问道:“薛妹妹,怎么不见宝琴?”
这就是不想和宝钗和黛玉在一起吃饭的原因,需要照顾两个人的情绪,合理分配他的注意力。
“刚刚派人唤她了,一会儿就过来。”宝钗轻笑了下,目光关切地看向那蟒服少年,问道:“珩大哥下午还去办公吗?”
贾珩道:“去锦衣府一趟,这桉子一起,接下来几天有的忙了。”
甄家抄家的事儿好办,有晋阳操持着,但这边儿查桉的事儿,眼下还没有什么眉目。
那陈渊显然也不是傻子,一击脱离,后续想要抓捕就不太容易。
黛玉听着两个人叙话,星眸清波闪烁。
这时,从外间传来宝琴那带着几分软糯的声音,说道:“珩哥哥。”
旋即,穿着朱红袄裙,身姿丰润,脸颊白腻的的小胖妞,身旁不远还领着诺娜。
贾珩向诺娜点了点头,笑道:“宝琴妹妹,过来坐。”
宝琴笑道:“珩哥哥这儿都坐不下了,我和歆歆坐在一起。”
说着,拉着诺娜的手,来到尤氏以及曹氏、李纹、李绮、甄雪、水歆身旁。
说话间,众人开始用起午饭。
贾珩拿起快子,夹起一块儿腐竹放进口中,轻轻咀嚼着。
嗯,没有什么盐放多了,没有炒熟之类的黑暗料理问题,一切都是中规中矩,黛玉做完肯定是有尝过的,但也没有做的太好吃的样子。
迎着黛玉期待的目光,贾珩看向那山眉水眼的少女,轻笑了下,勉励说道:“妹妹手艺不错。”
这是和上次吃宝钗所做饭菜一般的称赞之语,一碗水端平。
黛玉还是需要一些肯定,心思放在如何做菜以及取悦他之上,总比怄气强。
黛玉闻言,罥烟眉之下的星眸明亮清澈,心头羞喜不胜,说道:“珩大哥喜欢就好。”
湘云也拿起快子,夹起一快子,娇笑道:“珩哥哥,我也尝尝。”
然后吃了一块儿,咀嚼几下,轻声说道:“林姐姐这个有些炒的老了,没有宝姐姐上次做的那个。”
黛玉:“???”
探春闻言,瞪了一眼大聪明的湘云,轻声道:“云妹妹。”
贾珩看了没心没肺的湘云一眼,暗道,湘云还真是天真烂漫。
如同原着中,众人都不说龄官儿像着黛玉,惟独湘云实心眼子,一口道破一般,湘云就是这个性子。
不过也得亏是湘云,如果是他说了湘云的话,嗯,这个日子是别想好好过了。
宝钗看了一眼那少年,打圆场说道:“林妹妹刚学,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我刚学时候,菜都烧不熟呢。”
甄兰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目光在黛玉以及宝钗脸上来回盘桓,心头若有所思。
前几天就发现,这薛林两位应该与珩大哥有一些关联。
贾珩将温煦目光投向黛玉,见着盈盈如水的眸光略有几分暗然的少女,轻笑说道:“我觉得挺好的,慢慢来,以后能做的更好吃一些,妹妹,吃饭吧。”
黛玉闻言,芳心之中的失落也散了许多,轻声道:“珩大哥,那我回头多练练。”
湘云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接下来没有再说话,只是少女有些闷闷不乐。
待用罢午饭,贾珩离了宁国府,前往锦衣府镇抚司。
一众莺莺燕燕则是各自回返庭院,甄兰与甄溪返回所居庭院,进入厢房,说着体己话。
“妹妹,刚才吃饭的时候是怎么回事儿?”甄兰拉过自家妹妹的手,好奇问道。
甄溪轻声说道:“珩大哥与林姐姐是一对儿吧。”
甄溪在府中这么久时间,尤其是贾珩前往粤海期间,陪着黛玉很长时间,早就明了黛玉与贾珩之间的关系。
甄兰秀眉之下的清冷眸光闪了闪,好奇问道:“那位薛姑娘呢。”
甄溪纤声道:“好像是珩大哥的亲戚,过来住上一段日子。”
“我倒是觉得,那位薛姑娘与珩大哥应该也是一对。”甄兰轻声说道。
甄溪明眸眨了眨,问道:“三姐姐怎么这般说?”
“直觉,我来府中的次数不多,和那位宝姐姐说话没几次,但能感觉这位宝姐姐是个心思重的,珩大哥那样的人,她又在及笄待嫁之龄,好好的京城不待着,南下过来,肯定大有缘故。”甄兰目光笃定,轻声说道。
少女原是心思剔透之人,哪怕在贾府没几天,通过暗中观察也对贾珩周围的这些莺莺燕燕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况且,喜欢的眉眼往往是藏不住,何况钗黛二人与贾珩都有着肌肤之亲,平常言行举止总能暴露一些。
甄溪灵气如溪的眸子中满是诧异,看向甄兰,说道:“三姐姐,你觉得薛姐姐和珩大哥也?”
甄兰清冽的凤眸中见着笃定之色,柔声说道:“商贾之女,精于算计,心思自非常人可比,我瞧着那薛家姑娘是个工于心计的。”
甄溪:“……”
不是,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三叔也是做商贾生意的,兰姐姐也算是……工于心计?
“妹妹在府中,将来真的甘心成为一妾室。”不知甄溪正在举一反三,甄兰肖似甄晴的眉眼中见着一抹莫名之色,忽而问道。
她们甄家出了两位王妃,轮到她和四妹妹,就好像运气用尽了一样,但四妹妹又比她运气好一些。
甄溪抿了抿粉润微微的唇瓣,柔声道:“姐姐,我是家里送给伺候珩大哥的,不好奢望其他,再说珩大哥已有妻子,我……”
在甄家那样的大家族长大,虽然性情柔弱,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自然知道妾室意味着什么。
但现在过门之后也只能做妾。
甄兰眼神带着关切,柔声道:“妹妹,我是担心你吃亏,受了委屈,妾室终究是妾室,如同财货。”
心头不由想起先前甄溪在书房之外等候的场景,这是拿三妹妹当丫鬟了。
甄溪连忙说道:“三姐,你误会了,珩大哥平时对我很好的,也没有委屈我。”
说着,清丽如雪的脸颊两侧微微泛起羞红,连忙止住话头。
珩大哥晚上都抱着她睡觉,看样子对她很是喜爱,这些也不好和三姐姐说呀。
甄兰打量着自家妹妹那张红若胭脂的脸蛋儿,心头有了几分猜测,疑惑问道:“那先前在书房,妹妹为何在外面吹着寒风?”
甄溪闻言,心头恍然,纤声说道:“我是出去透透气,珩大哥和二姐姐说的事情也比较机密,我也不适合听着的。”
说着说着,一下子起了警惕,三姐姐这是要套她的话?
甄兰闻言,莹澈明眸闪了闪,心头狐疑不减,但暂时不好再问,道:“妹妹如是受了委屈,可以和我说的,我也好给妹妹拿拿主意。”
如果她们姐妹联手……
甄兰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问道:“妹妹,他有没有……欺负你。”
“呀?”甄溪闻言,一脸娇羞地看向甄兰,压低声音说道:“三姐姐怎么说着这个?”
甄兰神色也有几分不自然,说道:“我就是随便问问,这不是担心你吃了亏。”
及笄之龄的女孩儿,通过看一些书知了人事,对此事自是有着好奇。
另外一边儿,湘云与探春两人也返回厢房,只是湘云进得屋中,就葛优躺在床上,有些烦闷,手中拿着一方红色手帕,怔怔出神。
“云妹妹,方才怎么说着那些?”探春走到近前,看向那少女,声音之中不无埋怨,轻声说道。
湘云坐起身来,抬起螓首,说道:“我愿没有想这么多,就是随口一说,平常姐妹都这般说笑的,但林姐姐没有笑不说,宝姐姐还帮着说话。”
方才黛玉眸光暗然的样子,自然被湘云看到,一下子有些不明所以。
探春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林姐姐她这几天为了学做菜,一有时间就待在厨房,做了几个菜,挺辛苦的呀。”
她其实知晓一些缘故,珩大哥与林姐姐两个人好像已有些情投意合,好像宝姐姐也……云妹妹不该拿着两人去比。
“我知道呀,刚才还吃了不少呢。”湘云说道。
探春一时无语,看向那苹果圆脸的少女,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轻笑道:“吃了这么多,还说林姐姐做的不好吃。”
湘云轻声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探春轻笑了笑,道:“林姐姐知道你的性情,不会怪你的。”
“三姐姐,你说现在珩哥哥是不是就疼着林姐姐一个妹妹,不疼我们了。”湘云心直口快,怏怏说道。
两个人当初在船只上还讨论过贾珩最疼爱谁,当初湘云陪着贾珩在开封、洛阳游玩了不少地方,每天不少故事听着,可谓少女一生最为欢快的时光。
探春闻言,面色微怔,柔声道:“珩哥哥对我们都疼的,只是林姐姐她……她终究是不同的。”
说着,少女目光怔怔失神,心绪也有些低落。
“什么不同呀?”湘云有些不解说道。
探春嘴唇翕动了下,轻声道:“我也不好说。”
两个人将来是要成夫妻的,一辈子在一起,还要睡在一张床,说不得还有孩子,这些如何给湘云解释?
湘云也只是一时感慨,少女的哀愁来的快,去的也快,然后拉着探春去黛玉去了。
第八百三十八章 崇平帝:原是他的一场设计……
江宁县,九龙湖
苍茫夜色如幕布一般罩盖在整个大地之上,今天无疑是一个晴天,天穹一轮弦月悬于天际,周围几个稀疏的星子洒下微弱的清辉,而西南方向林木葱郁的湖面上,灯火如萤。
一艘乌篷船漂浮在水面之上,伴随着“哗啦啦”水声响动起来,船只向着南岸缓缓行去。
郭义真弃舟登岸,身形几个起跃,进入密林,来到一座竹篱笆、茅草屋的小院。
东厢之中,烛火将陈渊挺拔的身形照耀在墙面上,冬夜除了呼啸的寒风,一切安静的出奇。
“公子,人回来了。”身穿棉袍的老者,开口说道。
陈渊抬眸看去,只见一个头戴斗笠,身穿夜行衣的青年,进入厢房,问道:“怎么样?”
郭义真道:“就差一点儿,后来那永宁伯过来,功败垂成,不过楚王世子那身死当场。”
陈渊闻言,眉头皱成川字,说道:“只一个小孩子,连利息都算不上,还会引起宫中的警惕。”
郭义真语气迟疑了下,说道:“公子,小姐她……她现在还在永宁伯身边儿。”
“别在我面前提她。”陈渊沉声说着,“嘭”地一声,拳头狠狠砸在几案上,发泄着心头的愤懑。
陈潇一门心思寻找什么废太子遗嗣,不知耽误了多少正事,还有她在那贾珩身边儿,情报一个没送来,简直岂有此理!
郭义真提醒说道:“公子,从金陵那边儿传来的消息,永宁伯似乎查到了我们的身份。”
金陵城中关于赵王余孽的消息传扬的沸沸扬扬,自然也为郭义真留在金陵城中的探事察知,通过秘密渠道即刻告知了郭义真。
陈渊皱了皱眉,冷声说道:“最近先躲一段时间,现在不宜再大张旗鼓行事。”
现在一击不中,不宜再是盲目刺杀,不过,几乎可以想见,自家孙子夭亡在江南,宫中那位肯定会气的发疯。
神京城中,大明宫
初冬的朝霞映照了东边天际,曦光披落在宫苑之中的梧桐树的枝丫上,霜露在指头悬挂着,映照着晨光,晶莹闪烁,一如明净琉璃。
已是冬天,坤宁宫东暖阁已经燃起地龙,屋内并不显得寒冷,外间冷风呼啸,崇平帝正在与一旁的宋皇后用着早膳。
宋皇后递将过去红枣糯米粥,递将过去,轻声说道:“陛下,子钰去了江南这么久了,是不是该回来了?”
崇平帝放下筷子,低声说道:“等他抄检了甄家,差不多就可返回神京。”
宋皇后芙蓉玉面之上带着几分关切,轻声说道:“陛下,甄家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最近宫里宫外倒是传的沸沸扬扬的?”
崇平帝沉声道:“甄家这些年太过不像话,不知多少朝臣上疏弹劾甄家,朕都一再容忍,但甄家仍不知收敛,这次要严惩才是。”
宋皇后道:“陛下,楚王妃和北静王妃她们……”
崇平帝面色阴沉,低声说道:“一码归一码,正是因为甄家自以为得势,这些年才如此自以为是。”
宋皇后简单说了几句,也不再继续说,原就不是帮着甄家求情,而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天子对楚王的态度。
就在这时,在廊柱下垂手侍立的大明宫内相戴权,忽而见到一个内监在门口张望,连忙轻手轻脚近前,不多时,去而复返,来到崇平帝近前,轻声说道:“陛下,永宁伯从江南递送来的奏疏到了。”
崇平帝闻言,放下手中的粥碗,拿过手帕擦了擦嘴,道:“将奏疏拿过来。”
戴权招呼了下那内监,抱着一个漆木密匣,然后用着钥匙打开,取出奏疏。
崇平帝伸手拿过奏疏,在宋皇后留意的目光下,展开奏疏阅看,旋即,脸色平静如湖。
奏疏之内奏禀的主要是贾珩前不久奉旨对甄家的抄检,大概可以确定金陵体仁院三大织造局的亏空。
“陛下,这还有两封。”戴权拿起两封奏疏,递送过去。
崇平帝闻言,从戴权手中接过奏疏,阅览下来,而这位中年帝王拿着奏疏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楚王遇刺,世子夭亡,前赵王一党在江南作祟……贾珩在奏疏上具体记载了事情的详细经过。
这些关键词好似尖锐的利器,狠狠拨动着崇平的神经。
“这些乱臣贼子!”崇平帝沉喝一声,面上怒气现出,眉眼的煞气翻滚,恍若一股刺骨的寒风席卷了整个坤宁宫。
殿中的一众宫人、内监脸上都现出惊惧之色,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宋皇后原是暗暗观察着崇平帝脸色的变化,骤闻雷霆之怒,芳心同样一惊,柔声说道:“陛下,怎么了?”
“楚王在江南驿馆遇歹人刺杀,楚王世子陈淳不幸夭亡。”崇平帝沉声说着,面色阴沉似水。
宋皇后闻言,心头“咯噔”一下,那张雪肤玉容上见着讶异,低声说道:“陛下,这怎么回事儿?”
楚王遇刺,这谁能这般胆大妄为,而且连楚王世子都不幸罹难?
崇平帝冷声道:“背后是赵王余孽作祟,趁着甄家被抄,楚王搬至驿馆之时,趁势刺杀,这些江南之地官员究竟在干什么?连锦衣府卫都瞒将过去,还有这个方尧春,竟在楚王遇刺的当天到甄家退亲。”
最后关于南京国子监祭酒方尧春的动向,自然是贾珩提了一笔,就是这般一笔,某种程度上宣告了方尧春的命运。
一听赵王两字,宋皇后玉容倏变,目光闪了闪,轻声说道:“陛下,赵王不是……”
“赵王虽死,但他的儿子、余党,还有一些怀念赵王的同党里应外合,派了死士刺杀藩王,这是冲着朕来的。”崇平帝面色冷硬,说到最后,起得身来,目中心头正在抑制着一股滔天怒火。
这么多年了,废太子、赵王这些人仍怀谋逆之心,上次的慈云寺刺杀一案,就是这些人的手笔!
还有江南之地,当年不少官员心向废太子,一些御史清流被打发到南京,时隔多年仍不死心!
戴权递将过去奏疏,道:“陛下,这还有一份永宁伯递来的奏疏。”
崇平帝压下心头沸腾的杀机,看向戴权,伸手接过奏疏,展开阅看。
其上详细记载了楚王遇刺的一些细节,最终自请罪责,因为忙于江南江北大营营没有提前察觉奸弊,有负圣恩。
“陛下。”宋皇后看向崇平帝,美眸满是担忧。
废太子、赵王一党每一次出现,都会让陛下大发雷霆,有时候她见着都觉得害怕。
“子钰自请罪责,说忙于对虏军务,疏漏了对楚王的保护,并在奏疏中提及福州水师、杭州水师亟需如江南江北大营整饬,想让北静王水溶南下整顿水师,他好全力侦破此案,揪出逆党。”崇平帝面色幽幽,脸上倒也看不出喜怒。
宋皇后柔声说道:“陛下,子钰前一段时间好像是在全力应对虏事。”
崇平帝冷声道:“这些逆党定是以为为大汉应对不了女真,这才潜入金陵兴风作浪,趁机起事,如今更是丧心病狂,行刺藩王。”
心头不由联想起先前江南那如雪花一般的弹章,其中有没有赵王逆党,想要借机坏他大事?
或许见他江山稳固,他们不好暗中起事,所以处心积虑地破坏。
事实上,正如贾珩先前所料,天子陷入了一种风声鹤唳的被迫害妄想症中。
江南官员仍有一小撮的逆党势力正如毒蛇一般,伺机而动,就等着大汉虚弱之时搞风搞雨。
心念此处,这位天子目中戾气丛生,但仍是强行按捺住,对着戴权道:“派人召水溶进宫,朕有事嘱托。”
戴权心头一凛,恭谨应命,然后去军机处值房寻找水溶去了。
大明宫,内书房
水溶一身银白色蟒龙服,头上戴着乌纱官帽,而帽子正中扣着一块儿绿色翡翠,绿意惹人,其人二十出头,容貌俊美,身形修长。
“陛下驾到。”
水溶循声而去,向着那位面如玄水的中年皇者迎上去,行礼道:“微臣,水溶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水卿平身。”崇平帝说着,来到书房御案之后的椅子上坐下,因为时节入冬,椅子上也铺就了褥子。
“谢圣上。”水溶起得身来,年轻俊朗的面容上见着恭谨,说道:“未知圣上召见微臣,有何吩咐。”
崇平帝也不绕弯子,说道:“这次召见水卿,是有差事下派,贾子钰上疏,提及江南之地,水师尤重,而江北江南大营已得整饬,粤海水师也可镇守粤湾,唯杭州、福州二地水师,经先前大败,亟需整饬,贾子钰向朕极力举荐水轻”
水溶闻言,心头一惊,欣喜说道:“永宁伯向圣上举荐微臣?”
此刻的水溶心头振奋,颇有一种“明公竟也知我名”的激动和振奋。
不怪水溶如此,因为贾珩现在的威名就是有了这么一些意思。
崇平帝沉吟道:“贾子钰说水卿为忠贞英睿之士,可堪整饬两地水师大任,水卿也知晓,先前女真通过海上犯我大汉疆土,如贾子钰所言,水师以后当为我大汉进略女真的主要用兵方向。”
其实,这位天子心底深处也有些费解。
按着先前大同、太原整军的成果来看,水溶太过年轻,不够雷厉风行,而且才干是要差上一些,但贾珩在奏疏中将水溶夸赞为英才之士,可堪大任。
水溶闻听崇平帝之言,心头激动不已,拱手道:“圣上,微臣愿往江南,整饬福州、杭州两地水师。”
士为知己者死,这大汉朝堂之上,唯永宁伯知他!
水溶从大同、太原返京以后,其实没少听到一些闲言碎语,主要是对自身能力的质疑,各种闲言碎语很不好听。
见水溶神情诚挚,崇平帝暗暗点头,不管如何,这份主动任事之心,倒也有可取之处。
沉吟片刻,说道:“此外,还有一事,楚王在金陵遇刺,世子夭亡,贾子钰目前在处置此事,你向子钰传旨,让他以锦衣府卫探事查察逆党,以天子剑肃正奸邪,不论牵涉到谁,如有谋逆情事,严惩不贷!”
“微臣遵旨。”水溶拱手应命,但心头已是掀起惊涛骇浪。
废太子、赵王逆党真是阴魂不散,每一次出现都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等水溶走后,崇平帝脸色阴沉,心头杀机沸腾。
只是想的深了,难免也有一些犹疑不定。
江南如果再行大肆株连,是否有损圣德?使更多的人怀念……那人?
其实,在隆治帝诸子当中,废太子仁厚,相比如今的崇平帝,尤其是数兴大狱以后的崇平帝,江南一些上了年龄的官员的确对那位礼贤下士,待下宽厚的废太子有着好感。
想起那位待人宽厚的长兄,崇平帝目光复杂,手中握着朱笔的手都在轻轻用力。
当年那人与静妃偷情一事,原是他的一场设计……
“咔嚓……”一声,打断了中年皇者的久远思绪,清脆的声音,让不远处的戴权吓得一哆嗦,连忙将头紧紧垂下,心头凛然。
分明是因为太过用力,手中的朱笔从中折断,带着红色墨汁的笔头落在黄色龙袍之上,顿时污了龙首图案。
崇平帝瘦松眉宇之下,眸光远眺向窗外冬日的宫殿,冬日的长安,西北风有些大,呼呼吹动着琉璃瓦,带起一片灰尘。
中年帝王面色如霜,目光现出坚定之色。
他没有做错,这都是为了大汉的江山社稷!
而他即位以来,苦心孤诣,励精图治,志在中兴大汉,所以才有京营迅速平定河南之乱,取得江南大捷。
而这只是开始,将来辽东也要在他的手中收复,再造乾坤!
否则,如是以那人的柔弱性子,焉能治理得了这摇摇欲坠的汉家天下?
此刻,这位面色冷硬的天子,将心头深处的一丝异样思绪斩断。
而在神京城中,随着楚王在江南遇刺,背后是赵王余孽搞风搞雨,内阁的杨国昌以及韩癀、赵默等人也都陆续知道消息,都是心惊不已。
杨国昌还好,齐党的基本盘不在江南,对大狱不大狱持无所谓的态度,但韩癀以及赵默两人就不一样,闻听此信以后,就联袂而来求见崇平帝。
韩癀看向对面大明宫内相戴权,拱手道:“戴公公,还请通禀,我等有要事求见圣上。”
“陛下有言,如果是因江南楚王遇刺一案而来,不必再行进言。”戴权白净面皮上面无表情,又道:“陛下说,既由永宁伯在江南接手,以其公正性情,定能不枉不纵,诸卿不必相疑。”
此言一出,韩癀与赵默二人,对视一眼,心头微惊。
转念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因为贾珩为锦衣都督以来,在先前的皇陵贪腐案也好,抑或是河道衙门贪腐一案,基本做到了有理有据,从不罗织罪名,肆意株连,表现了一个不同于酷吏的刚正不阿的形象。
换句话说,永宁伯的格局是军机大臣,枢相之臣,不是佞幸于上的酷吏,后者就是夜壶,用完将来会丢。
韩癀面色顿了顿,也想清楚了其中关节,看向赵默,道:“回去吧,此事交由永宁伯处置。”
赵默点了点头,也暂且放下担忧的心思。
……
……
金陵,离甄家所在庄园隔着一条街道的宅邸,原是甄晴购置的一座宅院。
距离楚王遇刺已经有四五天时间过去,在楚王世子陈淳安葬以后,甄晴离开了驿馆的伤心地,来到宅邸静养,疗治心伤。
而随着时间过去,整个江南官员也为楚王遇刺,事涉赵王余孽一事风声鹤唳,提心吊胆。
尤其是在国子监方尧春被请进锦衣府喝茶、羁留以后,这种恐慌无疑放大到极致。
而贾珩这几天一边派着锦衣府卫调查陈渊的下落,另外一方面就是从吏部调取江南官员的档案,主要是履历中寻找与废太子、赵王有所交集的官员。
后者更是吓坏了江南的一众上了年龄的官员。
当锦衣府镇抚司传出,锦衣府的探事已经开始从奏疏存档中,调阅当年上疏言及赵王、废太子的官员。
江南官场闻听此事已是胆战心惊,噤若寒蝉。
这就相当于追查历史问题,谁敢说当年没有上疏中提及废太子和赵王,如果被人拿出一封奏疏断章取义,从中引申出仰思废太子,那就是塌天之祸。
陈潇轻声道:“你真的要查那些党羽?”
陈渊究竟在江南有多少党羽,她其实也不知道,陈渊以前都是防着她的。
贾珩沉吟道:“肯定得查,潇潇,你看现在金陵城是不是安静了许多?你看这朱雀大街之上的狗见了锦衣府卫都不敢多叫一声。”
陈潇:“……”
想了想,担忧说道:“可这样大海捞针,未必真的能查出来什么,真的要兴大狱?”
贾珩凝眸看向少女,说道:“不急,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可以查个一二年,有些手段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其实,他是不想大造冤狱的,因为不仅名声不好听,容易招人恨,而且容易出现冤狱,妙玉就深受冤狱之苦。
不过,他可以作为一个起因,谋划拆分江南省。
效仿康麻子拆分出安徽和江苏两部,安徽用北人来治,从地域上分化铁板一块的江南官场。
但问题在于,一来是举荐谁为巡抚,二来是天子的心意和齐浙两党的博弈。
如果是林如海肯定合适,但林如海要回京中担任户部侍郎。
李守中?前国子监祭酒,贤名传于海内,加都御史衔巡抚一省,资历勉强够,但此事不能急,需要慢慢谋划。
当然也可以用来当作筹码与楚党联盟。
“到了。”陈潇轻声说着,看向不远处的宅邸,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贾珩应了一声,翻身下马,今天他打算过来看看磨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