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五章 宝钗:珩大哥,不许,不许说……
宁国府,逗蜂轩
布置精美、雅致的厢房中,西窗下,宝钗坐在一方漆木小桉后,手旁茶盅里的热茶已经续了几次,肌肤莹润,容止丰美的少女,那张白腻如雪的脸颊好似梨芯,两弯柳叶秀眉下,水润杏眸却满是怅然。
忽而这时,听到一串轻盈的脚步声从外间次第而来,宝钗循声而望,只见身形颀立、面容清隽的少年,绕过一架仕女云母屏风,行得近前。
“珩大哥。”宝钗盈盈起得身来,轻声唤着,许是因为起的勐了,不仅是耳垂上的绿珠耳饰轻轻晃动了下,就连抹胸之下的金锁,似乎也为之巅了几巅。
少女原是丰盈可人的微胖一款,比之其表姐元春丰腴有致的身段儿也不遑多让。
贾珩举步近前,双臂张开,拥住宛如一只蝴蝶扑来的宝钗,只觉一股沁人心脾的冷香丸幽香在鼻翼之下浮动,低声道:“薛妹妹,有段时日没见了。”
宝钗此刻双手环住贾珩的腰肢,不知何时,琼鼻一酸,翠羽细眉之下,那双水润泛光的杏眸雾气润生。
两人自定情以来,时常腻在一起,从未分别这般久的时间,而先前近两个月未见,宝钗觉得对面少年许是厌了自己也不一定。
贾珩察觉有异,伸手松开宝钗,扳过雪润的肩头,温和地看向眼眸噙着泪光的少女,道:“妹妹怎么还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宝钗难道拿了黛玉的剧本?无语凝噎,泪光点点……
宝钗玉颜白纸如曦,眸光盈盈如秋水,呢喃道:“我是高兴,先前天天念着,珩大哥总算回来了。”
贾珩伸出大拇指轻轻揩拭着宝钗脸颊的泪珠,少女面似银盆,嗯,丰润的脸蛋儿肌肤就有些婴儿肥,粉腻柔软,轻声道:“刚才去四妹妹那边儿坐了会儿,想着就过去寻你,没想到你过来。”
说着,凑近而去,噙住那不点而红的唇瓣。
宝钗正要说些什么,不觉娇躯微震,眼前视线却见恍忽,缓缓阖上水杏眸子,两条胳膊裙袖垂下,轻轻环住贾珩的腰肢,任由少年诉说着相思,只是片刻后,耳畔响起少年低沉的嗓音,“薛妹妹,我看看金锁。”
而后,还未出言,就觉褙子对襟扯开,而后娇躯颤栗,金锁三下两下,已是落入虎口,锁芯被舐弄着,而螭璎珞线圈在衣裙上荡着秋千。
而贾珩第一时间的开锁,无疑让宝钗心底隐隐那一丝没来由的恐慌,烟消云散。
他……对她一点儿都没变。
正是盛夏时节,原就衣衫单薄,脂粉软香略有几分汗津津,宛如盈月的金锁如烟云漫卷,锁芯没有多大一会儿,就已蒙上一层明光闪烁的油。
良久之后,贾珩凝眸看向娇躯绵软,檀口细气微微,几是不能自持的宝钗,轻声道:“薛妹妹,咱们去那边儿说话。”
说着,拉过宝钗绵软不胜的小手,来到软榻上坐下,轻轻揽过宝钗的肩头,轻声说道:“这次离京是久了一些,当初如是知道,就让你和大姐姐一同过去了。”
宝钗晶莹如雪的手,轻轻整理着衣襟,樱唇抿了抿,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被开了锁,靡颜腻理的雪腻脸颊,嫣然明媚如桃芯,鬓发间的玫红气晕,愈显丰艳动人,声音也有些微的糯软,道:“我去了也不大方便,让珩大哥分心,再说秦姐姐也在京里等着珩大哥。”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温婉可人的宝钗,轻声道:“听晴雯说,你这段时日时常到府上陪着可卿?”
咸宁公主的事儿,宝钗不问,他一时间也不好主动提起。
“珩大哥在外面久不归来,姐姐一个人在家没什么人说话,我过来陪她坐坐也是应该的。”宝钗眉眼温宁如水,柔声说道:“姐姐对我也很好的,宫里有几次赏的东西,都送给我一份儿呢。”
贾珩点了点头,握住宝钗酥软的玉手,略有些胖乎乎,道:“那就好,你寄过去的书信,我也看到了,后来因为太忙了,就没有怎么回信,淮安府那边儿洪汛情况还要危急一些。”
宝钗秀眉之下的眸光盈盈波动,似乎倒映着少年清隽的面容,粉唇轻启,说道:“珩大哥忙的都是国家大事,不要以儿女情长为念。”
贾珩笑了笑,却一时无言。
宝钗见此,目光闪了闪,芳心却有些急,一时间甚至觉得自己方才说错了话,颤声道:“珩大哥,我……”
贾珩道:“薛妹妹不用解释,我明白。”
其实,两人之间,随着贾珩权势日隆,少女心头未尝没有生出一股“自惭形秽”的心理,故而,在贾珩身前时常表现“贤内助”的一面。
当然,这无可厚非,乖巧懂事没有什么不对。
反而给贾珩的感觉,不像妙玉、黛玉这样的文青女,心思单纯,真实纯粹。
因为世间爱情的动人之处恰恰在于,没有地位、门第等一些不纯粹的利益权衡,后者多是婚姻。
而刚刚在妙玉那里获得“净化”,拥有前所未有体验的贾珩,心头难免有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
倒不是失落,思想成熟的人从来不会自寻烦恼,不会将自己的权势地位与自己本身剥离去作假设。
财富与地位除非与生俱来,通过个人奋斗而来的财富与地位,本身就是一个人才情、品质、心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强行分割考量,只是不成熟的赌气。
去设想没有权势和地位,爱情会如何如何,倒不如们心自问自己喜欢的那个女人,如果长的丑陋不堪,自己还会不会喜欢?
嗯,他只是一种感慨,前世《五星大饭店》中,金志爱所要追求的是纯粹而真实的爱情,但每个人的成长经历不同,对物质的感受不同,而极致的纯粹可能陷入某种病态的心理洁癖,陷入不停求极限的窘境。
其实,那种极致的纯粹本身就不真实。
多姿多彩的生活,容许每个人的小心思,而从污泥中开出的青莲,香气更为芬芳。
人性的真善美在假恶丑的弧光渐变中才有打动人心的力量。
贾珩压下心头的一丝感慨,嗯,都是让妙玉给带的,解构带来深刻体验的同时,往往也不可避免的陷入颓然。
转过头,看向水润杏眸中有着几许迷茫的少女,伸出右手摩挲着宝钗的脸蛋儿,轻轻捏了捏脸颊,引起少女难得一见的嗔怪目光,道:“薛妹妹,家国天下,家在国前,在外之时,未尝不惦念薛妹妹,正是因为心头有着如薛妹妹这样的挂碍,心头才觉得社稷之重才有意义可言。”
宝钗闻言,心头微震,贝齿咬着樱唇柔声道:“珩大哥如不喜我说那些话,我以后就不说了。”
终究是心思慧黠的姑娘,电转之间就觉得自己,方才之言,是不是“妈”味十足了?
爷们儿都不喜欢女孩子一门正经地规劝,那样会显得无趣,她刚刚也是一时忘了这一茬儿。
“没有不喜欢的。”贾珩轻轻探入宝钗怀中,堆着雪人,笑了笑道:“妹妹善解人意,宜室宜家,我一向欣喜这般性情,妹妹与我是夫妻,在我跟前儿也不要小心翼翼的,妹妹忘了,我说想让妹妹在闺阁中如小孩儿一样多待两年,也能快乐自在一些。”
宝钗的性情就是这般,他没有想过去改变宝钗去学黛玉,只是想更多见见宝钗天真活泼的一面,比如宝钗扑蝶,嗯,然后扑完蝶,就“坑”了黛玉一把。
其实,也是因为薛蟠的事儿,宝钗都被拉扯麻了,再加上宝钗从小就颇有自我规训的意识,性情端方,藏拙守愚。
宝钗对上那少年若有所思的目光,垂下螓首,感受到怀里开着金锁的手,脸颊微烫,嫣红如霞,“嗯”了一声,将身形靠在贾珩怀里,紧紧攥着手帕,她有些明白情郎的意思,许是不喜欢她太端着……
她也不想太端着,就是他那般威严,突然……她也有些不敢。
贾珩嗅着少女青郁秀发之间的清香,轻声道:“薛妹妹素来是读过书的,应知许多女子在年轻时,天真烂漫,一旦成家,往往因牵挂一些身外之物,心存算计,气度格局大坏,我希望你们都无忧无虑,永远不用那些人心算计,再等十几二十年,仍然有一颗晶莹剔透的心。”
宝玉有一句话倒没有说错,结了婚的妇人就成了鱼目死珠。
当然,与这些也无关,随着后宅人越来越多,势必要做好……后宫文化建设。
当然,不勾心斗角也不可能。
宝钗闻言,心神微动,扬起丰润的脸蛋儿,坚定道:“珩大哥,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也不喜欢那样的。”
她知道他说的是谁,比如二太太,她的姨母。
贾珩伸出手指轻轻刮了刮宝钗的鼻梁,轻笑了下,说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妹妹这些天有没有想我?”
宝钗霞飞双颊,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调整个舒服的姿势,听着少年的心跳,喃喃道:“思君成疾,无药可医。”
“我也想薛妹妹。”贾珩捉住宝钗的手,忽而垂眸看着凝霜皓腕上的一串麝香手串,雪白肌肤之上套着一串儿手串,尤似雪岭红梅,艳丽动人,贾珩忽而有些起心动念,附耳在宝钗的耳畔,低声道:“这些天苦了妹妹了,要不我伺候一下妹妹罢?”
宝钗娇躯轻颤,一剪秋水的明眸满是疑惑之色,诧异地看向贾珩,问道:“珩大哥,伺候什么?”
纵然是从小看过元人百种的宝钗,一时间也没有明白贾珩所言“伺候”何意。
贾珩轻声道:“嗯,妹妹等会就知道了。”
说着,搂着宝钗向着里厢而去,嗯,说话间也有些渴了,也不知与元春同一款的宝钗,是不是一样丰润可人,量大管饱。
没有多久,宝钗在贾珩怀里坐着,丰润娇躯绵软如蚕,几乎瘫软成泥,略有些婴儿肥的雪腻玉容红若胭脂,已然羞成彤彤红霞,按住贾珩解着裙带的手,莹润目光中带着几分祈求道:“珩大哥,这……这还白天呢。”
她还没过门,这……
不过,她原也是他的人了,可等天黑一些,大白天的勾引爷们儿,只怕在秦姐姐眼里,她与那红颜祸水也没什么两样了。
贾珩道:“不是薛妹妹想的那样。”
说着,附耳说了一段话。
宝钗玉容微凝,杏眸满是难以置信,说道:“珩大哥,那等肮脏之地……怎么可以?”
然而,还未婉拒,娇躯一颤,却是贾珩已……
宝钗只得将鬓发散乱的螓首,偎靠在贾珩怀里,裙下的绣花鞋已经被脱掉,因为紧张,藏在罗袜中的玉足,足趾僵直。
贾珩轻轻揽过宝钗的肩头,说着,看向微微闭上杏眸,抿唇不言的宝钗,鬼使神差一般起了几分逗弄之意,唤了一声“薛妹妹”,伸出两根手指,一合一分之间,自轩窗而过的日光映照其上,泛起晶莹光泽。
“薛妹妹都……”
宝钗扬起那张盈月的脸蛋儿,见着那一缕日光,满是惊愕、复杂,只觉“轰”地一声,简直平生从未有过的羞意如潮水一般涌来,丰润如银盆的玉颊红润欲滴,杏眸雾气润生,芳心大为羞急,颤声道:“珩大哥,不许,不许说……”
羞死人了,她怎么能那样,还有珩大哥,怎么能这般……捉弄她?
贾珩看向花容失色,再无平日那般风轻云澹的宝钗,伸手将金钩上的帷幔轻轻放下,而后在逗蜂轩中,化身蜜蜂,栖花采蜜。
也不知过了多久,贾珩拿起手帕擦了擦脸,目光深深。
暗道,果然是热毒藏身,需要冷香丸压制,虽不如元春,但也丰沛过人。
宝钗已经羞的生活不能自理,将螓首紧紧埋在被子里,那张白腻如梨芯的脸蛋儿滚烫如火,连耳垂都羞红欲滴。
珩大哥方才怎么能……可偏偏却好似中了定身术一般,动也动弹不得,一想起是朝廷的永宁伯刚才在伺候着她,心头就好似着了魔一样。
贾珩轻轻揽过宝钗的肩头,温声道:“这些时日,委屈薛妹妹了。”
宝钗依偎在贾珩怀里,这会儿也懒得整理衣襟,金锁早已不见往日锈迹斑斑,而是明光闪闪,雪白耀眼,声音发着颤儿道:“珩大哥,我不委屈的。”
贾珩与宝钗腻歪了一阵,一边打着雪仗,一边儿问道:“文龙这些天回来了吗?”
“兄长还有两天就回来。”宝钗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绪,稍稍整理好衣裙。
贾珩想了想,低声道:“等文龙待一段时间,以后给他成家立业,也不让妹妹为家里惦念。”
宝钗闻言心头微喜,轻声说道:“珩大哥决定就好。”
两人说了会话,抬眸却见天色已然晌午时分,莺儿进得厢房,站在屏风之后唤道:“大爷,姑娘,珩大奶奶来唤了,说是午时了,该去用些午饭了。”
贾珩放开宝钗的手,说道:“薛妹妹,咱们一同去用着午饭罢。”
“珩大哥,我先……收拾一下。”宝钗娇羞地看了一眼贾珩,低声道。
贾珩看了一眼鬓发散乱,肌肤玫红的宝钗,轻声说道:“也好,我也去洗洗手。”
一身的冷香丸味,而且满是海的味道。
说着与宝钗一同出了逗蜂轩,前往内厅。
这时,秦可卿已经与尤二姐、尤三姐张罗着菜肴,见贾珩过来,秦可卿起得身来,笑道:“夫君,薛妹妹,用着午饭。”
尤三姐看了一眼眉梢眼角绮韵流散的宝钗,心头一跳,笑了笑道:“大爷在外公务繁忙的不行,回来之后也忙的不见人。”
宝钗抿了抿樱唇,芳心之中就有几分不自在。
秦可卿瞪了一眼尤三姐,拉过宝钗的手,道:“薛妹妹,过来这边儿坐。”
尤二姐在一旁拉了拉尤三姐的衣袖,目光嗔怪。
贾珩坐下,在丫鬟的侍奉下洗罢手,旋即,落座下来。
正在几人用着午饭,叙话之时,一个嬷嬷进入屋内,拱手道:“大爷,忠靖侯史鼎,史家二老爷携夫人过府拜访。”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先让史家老爷在外厅书房中相候,我一会儿就过去。”
史鼎过来拜访他并不奇怪,自他从河南离任之后,关于河南巡抚、南河总督、东河总督等一系列要员出缺儿,而他作为总督河南军政,抗洪防汛有着大功的官员,在以上官职的任免上可谓话语权颇重。
尤其是河南巡抚,齐浙两党现在为这一官职争执颇深。
而只要他一句中原离乱初平,尚需军机枢臣坐镇,那么史鼎大概率就能接任。
至于河督的人选,同样需要斟酌。
“夫君既是有事,先过去吧。”秦可卿转眸看向对面的少年,笑意嫣然说道。
贾珩道:“嗯,我换身衣裳过去见见,你们吃了饭在一起说话。”
说着,看向宝钗,朝着宝钗点了点头。
第六百五十六章 贾珩:所以,湘云菀菀类卿?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坐在罗汉床上,苍老面容上挂着慈祥的笑意,看向史家来人,问道:“今日怎么想着过来?”
史鼎的夫人周氏坐在下首,笑道:“这不是老爷听说珩哥儿班师回京了,老爷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说着同在军机处任职,怎么也得过来看看珩哥儿,一同小酌几杯。”
贾母羊怪道:“珩哥儿才歇息几天,我还说着让他回来多歇歇,在外忙着宫里的事儿,没少操劳,鼎儿还过来找他谈什么事儿,也不让人好好歇歇。”
不过,贾母对自家娘家侄子的“抱怨”,更显几分凡尔赛的亲近之意。
周氏笑了笑,也没将这话当真,而是说道:“姑母这话说的,珩哥儿他就是想歇着,这宫里还有满朝文武都不答应呢,老爷说国家大事一天都离不了他。”
贾母诧异道:“珩哥儿他是武勋,现在不打仗了,不该好好歇歇,这国家大事离不了他又是怎么一说。”
众人都是看向周氏,说白了,知道贾珩现在权势煊赫,但其实……荣宁两府对贾珩究竟多大的权势,没有建立一个概念。
周氏笑道:“老太太,我家老爷说,珩哥儿他现在是军机大臣,可不是简单的武勋,珩哥儿他不仅会带兵打仗,处置其他事务还是一把好手,许多事儿,宫里都会听他拿主意。”
事实上,军机处不是一蹴而就,而是随着贾珩在河南总督军政,抗洪治河,在其他方面显示存在感,已经不能仅仅以武勋衡量,在大汉朝廷序列中,已经正式成为军机辅臣那一撮。
如论爵位,忠靖侯、保龄侯还是侯爷,但差不多是闲散侯爷,哪怕是寻常的一个六部郎中都可以难为史鼎。
但贾珩现在的江湖地位,纵是内阁首辅都要慎重。
贾母也明白过来,笑道:“也是宫里器重他,他也争气。”
周氏笑了笑,然后看向在下首绣墩上坐着的湘云,说道:“云丫头在您这,还听话吧?”
“云丫头在我这儿乖巧听话的很,和她们几个姐妹也很亲密。”贾母笑着说道。
周氏看向黛玉、探春、迎春几个小丫头,笑了笑说道:“老太太您这边儿年轻姑娘多,云丫头在这儿住着也能有人玩着,我们家年轻姑娘是要少一些。”
湘云凝眸看向自家婶子,旋即低下头去,粉都都的苹果圆脸上不见往日娇憨笑意,分明有些担心周氏来唤着自己回去。
好在就在这时,周氏轻笑说道:“云丫头既喜欢在这儿,那就多住一段时日,亲戚也亲密一些,我听说珩哥儿还教着云丫头骑马了?”
贾母笑了笑,看了一眼湘云,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珩哥儿疼她们几个小姑娘,有时候由着她们胡闹。”
周氏笑了笑,目光温和地看向湘云,说道:“我们是武侯之家,云丫头能学些骑术也是好的。”
凤姐瞥了一眼周氏,眼中现出几分玩味。
记得前段日子,这周婶子好像还说湘云太过调皮,一直待在外面住着不像话,催促着让湘云回去,现在又是亲戚亲密一些,又是学些骑术好的。
黛玉听着几人说话,那星眸瞧了一眼周氏,拉了拉明显一副“飞行模式”的湘云的小手,努了努嘴,似是在说,还担心着会叫你回去呢?
湘云抿了抿唇,抬眸看向黛玉,眉眼间的喜色流溢出来。
贾母也不是懵然不知,笑道:“鼎儿寻珩哥儿是有什么事儿吗?”
此言一出,王夫人、薛姨妈都看向周氏,心头有着几分好奇。
周氏笑了笑,说道:“也不瞒您老,这不是珩哥儿从河南过来,河南就缺了个主事的,我家老爷现在军机处闲着也是闲着,看珩哥儿的意思,能不能派过去做一任巡抚,也能为朝廷分分忧。”
贾母皱眉问道:“这朝堂的事儿,老身也不大懂,这一省巡抚不小的官儿,珩哥儿也能举荐?”
薛姨妈、王夫人闻言,心头都是一惊。
王夫人手中捏着的佛珠微动,眉头紧皱,眼眸中闪过一丝思忖。
老爷好像也在通政司待了半年了,当初那位珩大爷胸脯拍的震天响,说着将来可以外放,眼下这不是机会?
这如是能派到河南做巡抚,这可是从二品的封疆大吏。
“老太太,珩哥儿他先前在河南总督一省军政,为封疆大吏,只要他说上一句话,宫里也会慎重考虑。”周氏笑道。
贾母想了想,道:“这个还是看珩哥儿的意思。”
周氏笑了笑,点头称是,也不好继续往下说。
凤姐听着几人的叙话,柳梢眉下的丹凤眼中满是怔怔失神。
听史家夫人的意思,一省巡抚都能决定,珩兄弟这官儿做的真是越来越体面尊荣了。
可以说凤姐是看着贾珩,从当初柳条胡同的普通旁支族人,一步步走到现在的永宁伯之位,心头的感触可想而知。
却说另外一边儿,贾珩换了一身衣裳,来到书房中,正值午后,日光慵懒地照耀在庭院中。
史鼎一身麒麟服,并未戴冠,坐在小几旁,正端着茶盅小口品着,其人四十出头,仪表不凡。
忽而听到脚步声,情知是贾珩,连忙起得身来,看向贾珩,笑道:“珩哥儿,过来了。”
当初史鼎曾被贾珩举荐至军机处,初始对贾珩的四大家族的当家人未必服气,但随着时间过去,贾珩威势日隆,原本一些心结也彻底为其抛之脑后。
贾珩点了点头,道:“世伯请坐。”
哪怕也有让这史鼎前往河南暂且顶上一任的想法,他也不好主动开口。
史鼎笑了笑,落座下来。
“这一晃也有两个月,珩哥儿在河南还有淮安府做的不错,给咱们武勋涨了脸,现在我听那些老亲提及珩哥儿你,都是挑大拇指。”史鼎恭维说道。
贾珩道:“哦,不知世伯说的是谁?”
史鼎笑道:“还不是咱们几家老亲,像平原侯家的,锦衣伯家的,还有缮国公家的,知道珩哥儿你与南安家的还有理国公家的不对付,不对付就不对付吧,气性不合倒也不必强行搅合在一起,不过,这几家嘴上不说,心里也未尝不对你服气。”
宁荣两府真是祖坟冒青烟了,眼看要没落了,突然出来这么一个人物,现在势头迅勐,俨然成为大汉军方第一人。
“只是虚名而已,不足为道。”贾珩对史鼎的话,面色平静,不为所动。
自速定河南之乱后,军机处就经过了一波调整,首先是理国公柳彪之孙柳芳被撵到北面押送粮食,再之后就是西宁郡王之子也被清理出军机处,剩余的那些四王八公勋贵,崇平帝也是出于平衡朝局需要,并没有再作调整。
“珩哥儿,你现在大势已成,军机处就是你这样年轻人的天下了。”史鼎笑了笑,说道。
贾珩道:“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内乱易平,外患难定,等稍稍歇息几天,我就会积极备虏。”
对东虏的备战,现在就要开始着手筹备,情报先行,减少战争迷雾,军械以及整训后续都要跟上,尽量做到庙算多这胜。
史鼎目光咄咄,轻笑了下,说道:“这个,珩哥儿将略无双,我倒是不担心。”
说着,转而整容敛色,说道:“珩哥儿,实不相瞒,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贾珩面色澹澹,端起茶盅,呷了一口,静待其言。
“珩哥儿想来也早知我心志,一直想为疆臣,代天子牧守一方。”史鼎笑了笑,许是觉得不能取信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说一句不怕珩哥儿你笑话的话,我这个年岁,早年在西北打着顺风仗,再加上圣上体恤,得了个三等侯,但我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比谁都清楚,与东虏对战,这兵凶战危的,一个不慎,再吃了败仗,半生英名尽丧不说,还连累了家人,再说我已为武侯,立下再大的功劳,还能封国公不成?东虏不好对付,强行领兵,反而误军误国,倒不如为宫里牧守一方,咱们四家,未来就是属于你这样的年轻俊彦的。”
贾珩闻言,点了点头,道:“史世伯能有此想,倒也无可厚非。”
这史鼎为了显示诚意,给他打起了感情牌。
贾珩道:“史世伯,河南方经战乱,百废待兴,亟需良臣镇抚,如世伯巡抚河南,先前又无出镇地方的经历,如是出了纰漏,京中的人都在盯着,那时,我力荐了世伯,也要受时人所讥。”
“珩哥儿,这个你放心,我在河南一定本本分分,不学那些文官儿乱折腾,你有什么主张,只管和我说。”史鼎连忙保证说道。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世伯如果去河南,如何施策?”
他并不怀疑史鼎会以他马首是瞻,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不是说着玩的。
而且,史鼎如果想要在河南坐稳疆臣位置,离不他这位中枢军机辅臣的鼎力支持,否则朝野上下的御史弹劾,都能将其撅回来。
史鼎想了想,道:“奖励农耕,与民休息,兴修水利,严明律法,就是珩哥儿你在河南做的那些事儿。”
显然,史鼎来之前做了不少功课,这想要外放封疆大吏,可谓是苦心孤诣。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世伯,河南之地为大汉腹心,不能再如先前那般贼寇一鼓噪,百姓群起响应,世伯巡抚河南之后,还是要待民以宽,治吏以严,否则再是酿成民变,比之直面东虏,险恶不下分毫。”
史鼎先让他去河南顶一阵,之后贾政外放,也可去河南为参政,锻炼一下实务能力。
没办法,他倒是想任人唯贤,但翻箱倒柜也没什么人才。
史鼎道:“珩哥儿放心,我醒得利害,不说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的话,还是少折腾,与民休息。”
贾珩点了点头,道:“既是这般,待后天朝会,我向朝廷举荐世伯,不过河南巡抚的位置,齐浙两党也在盯着,势必有所行动,还需看圣心。”
文臣肯定不会默认河南一省是他的自留地,反而会形成某种默契,共同压制于他对地方事务的人事权。
中枢大员在地方的威信如何体现?就是靠着地方的支撑。
史鼎闻言心头大喜,激动说道:“珩哥儿有你这句话,我不说十拿九稳,也稳当了一大半。”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圣心属意贾子玉?只怕眼前少年一句话,河南巡抚的位置就会落在他身上,再说他是武侯,大乱之后的中原之地还有比一位武侯镇抚更合适的?
贾珩眉头皱了皱,道:“史世伯不要太言之凿凿,回去也不可太过张扬此事。”
史鼎点了点头,郑重道:“珩哥儿说的是。”
贾珩与史鼎叙说正事,也伸手从小几上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嗯,有些渴了,宝钗终究有些咸了。
史鼎忽而笑问道:“我听说湘云那孩子跟着你去了河南?”
贾珩放下茶盅,将盖碗放在茶盅上,说道:“云妹妹她没出过什么远门,出去走走也没什么坏处。”
史鼎闻言点了点头,继而叹了一口气说道:“湘云这孩子打小就没了爹娘,身世孤苦,你这个当表兄的对她好,也是她的福气。”
如果不是眼前少年已有了正妻,等湘云大一些许给他,史贾两家亲上加亲也是好的,他的姑姑现在不就是荣府的老太君?
贾珩眼前似浮现湘云笑意娇憨的样子,轻声说道:“云妹妹天真烂漫,喜爱说笑,我也喜欢她的性子。”
史鼎笑了笑,说道:“云丫头性子是有些活泼,有些像姑母年轻时候。”
贾珩:“……”
心头隐隐有些古怪,所以,湘云菀菀类卿?嗯,这都是什么鬼?
两人在一起坐着说了会话,就在这时,嬷嬷来唤道:“大爷,史老爷,老太太打发了人来唤。”
贾珩起得身来,说道:“世伯,一同去看看吧。”
史鼎笑道:“正要去问候问候姑母。”
就在贾珩与史鼎商量着河南巡抚人选之时,神京城,韩宅——
后院之中,内阁次辅韩癀坐在花园内的一方八角凉亭中,隔着一方棋坪,与一个着书生衣衫的中年对弈着。
对面是神京国子监司业颜宏,也是韩癀的妹夫。
此刻,其人秀逸面容上现出凝重,低声说道:“兄长,如今永宁伯一回京,河南巡抚、南河总督悉数出缺儿,齐党这次还想让手下人填充职事,听说左副都御史彭晔有意到河南巡抚军政,漕运总督杜季同孜孜以求兼领南河总督,最近京中暗流涌动。”
韩癀目光深沉,捏起棋子“啪嗒”放在棋盘上,澹澹说道:“河南巡抚出缺儿,我已属意于德,但比之彭晔的资历还要差上一些,廷议没有优势,不过,如果有永宁伯上疏,此事就不难。”
颜宏闻言,眼前一亮,欣然说道:“兄长此法甚好,如果廷推之时得永宁伯举荐,势必十拿九稳,永宁伯先前为河南总督,身负平乱之功,安抚河南更为圣上属意,其一人一言,胜旁人千言万语。”
都不是傻子,都知道贾珩这个前河南总督的举荐话语权分量颇重。
“但……”韩癀捏起一个棋子,放在棋坪上,说道:“让其上疏举荐,难呐。”
一省巡抚为封疆大吏,位高权重,不付出一些代价,人家岂会心甘情愿帮着举荐?
而且,纵然举荐了,也要考虑宫里圣上的观感,此事没有这般容易。
颜宏皱了皱眉,凝声道:“兄长,他岳丈以一司郎中朝擢工部侍郎,当初如非兄长在廷推时极力举荐,只怕难遂其愿,再说那贾政升任通政司右通政,同样系赖兄长之力,如今他投桃报李,也是应该的罢。”
韩癀摇了摇头,说道:“秦业升任工部侍郎,为兄我并非力荐之人,再说圣上也不想再将工部再由齐浙两党插手,故而有意以秦业充任户部,至于贾政,前些时日,翰林侍讲徐开履任河南,永宁伯多有照顾,现已知汝宁府事,算是还过人情了。”
嗯,现在这位韩次辅,还不知道他一心拉拢的江南士族后进,如今已经投入贾珩门下。
颜宏默然片刻,沉声说道:“兄长,齐党咄咄逼人,对永宁伯屡次三番刁难,如果不是兄长初始回护,他也不会安然以致今日,双方虽未明言,但对抗祸国殃民的杨党中人,都是心照不宣。”
韩癀道:“彼时永宁伯未用事,虽结了几分善缘,但永宁伯能有今日,多是圣上宠信重用,至于齐党攻讦,他经中原平乱,南河洪汛,已然羽翼渐丰,而且似有为外戚辅国之相,齐党已经动不得他了。”
颜宏闻言,面色微变,惊讶道:“这……”
“是不是觉得难以置信?”韩癀面色幽幽,放下棋子,目光眺望远处,语气有些复杂道:“为兄思量来,也觉得难以置信,这才多久?可这就是如今的朝局,永宁伯晋爵一等伯之后,已经完全主导北疆国策走向,可谓大势已成,纵然齐浙两党现在联合一体,也动摇不得他。”
颜宏闻言,面色变幻,齐浙两党联合都动摇不得,这……简直匪夷所思。
韩癀感慨道:“他是一步一步因事功而获得圣上信任,圣上经京营速定中原叛乱以后,对其信任就已经无以复加,等到安治河南,他通过大张旗鼓地抗洪备汛,以能臣干吏之相示以天下,经此以后,圣上对其已经彻底离不得了。”
颜宏目光闪了闪,道:“兄长所言甚是,在中原平乱之前,圣上对永宁伯还是有所疑虑的,当初不少御史弹劾,但中原平乱之后,京营军力昂扬,圣上就对他几乎言听计从……之后,他在河南抗洪、备汛,又是露了好大的脸,至此,彻底奠定其才不仅在于兵事,似还通达政务……”
颜宏说着,自己都吓了一跳,因为这是贾珩权势急剧膨胀的半年,起因都是假捷报,然后速定寇乱。
可以说,贾珩通过中原平乱以及随后高频率的奏疏刷存在感,反复拉扯,彻底将崇平帝的圣卷刷到信而不疑的地步。
本身就是有计划的刷好感度行为,因为……对虏战事,需要君臣一心,上下同欲。
颜宏思忖片刻,目中闪过一道冷光,说道:“除非……”
除非永宁伯在对虏战事上吃了败仗,否则,在其不败金身没有打破之前,朝堂几无人抗衡。
因为这是宫里圣上用来平衡朝局的一把刀,齐浙楚三党哪个不听话,都能以永宁伯镇压之,而齐浙楚三党反过来又能制衡永宁伯。
韩癀叹了一口气,道:“东虏之事,大汉经不起一场伤筋动骨的大败了,永宁伯胜了之后,其他还能再作计较,但如是兵事大败,天下震动,社稷危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颜宏闻言,心思复杂,语气不无嫉妒说道:“他才多大,就已是军机辅臣,一人干系天下苍生,兄长都……”
“自古英雄出少年,他做的事儿也不是寻常少年能够做出来的。”韩癀面色平静,轻轻感慨一句,说道:“永宁伯能否上疏举荐,还是需要去探探口风,看他有什么条件。”
颜宏想了想,说道:“让晖儿过去问问。”
韩癀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正是这个意思。”
想了想,说道:“就怕白忙活一场,圣意又是如京兆府尹一般。”
京兆府尹出缺儿,崇平帝在拖延了两三个月后,在京察之事抵定以后,并没有从齐浙两党挑人,而是任用了不属齐浙两党的广东按察使饶以周,相当于又从边远省份调了一人赴京。
而前左都御史许庐就是从云南按察使任上,平调到京兆府尹观察京城风向,之后执掌风宪。
这等在边远省份调拨而来的官员,往往没有在南北省份以及中枢为官的履历,在朝中根基浅薄,政治派系简单,入京之后,只要脑子不蠢,肯定第一时间围拢在皇权周围,实心用事,这样就能为崇平帝所用。
可以说,崇平帝已经为齐党退场之后的朝局一步步做起布置。
第六百五十七章 黛玉:他……怎么就喜欢她了?(求月票!)
荣国府,荣庆堂
“大爷和史老爷来了。”这时,一个嬷嬷面带笑意地进入厅中,对着屋内正在叙话的贾母以及几人说道。
贾母面上笑意繁盛,招呼道:“快让人进来。”
说着,循声看向从外间而来的贾珩与史鼎二人。
“珩哥儿,鼎儿过来坐。”贾母笑着唤了一声,目光亲切,见着史贾两家亲密无间,脸上的笑意就洋溢不住。
贾珩与史鼎纷纷向着贾母见礼。
待贾珩与忠靖侯史鼎两人落座,贾母笑道:“你们叔侄两个同在军机处任职,珩哥儿又难得回来一趟,你们两个在一块儿好好说话。”
贾珩放下茶盅,轻声说道:“先前已经和史世伯说了不少话。”
史鼎也满面笑意,轻声道:“珩哥儿在外面没少为着朝廷的事儿操持,我看着都清瘦了许多,这几天在家里好好歇歇才是。”
元春娴雅地坐在一旁,柔润楚楚的目光投向贾珩,抿了抿樱唇,妩媚流波的美眸中现出一抹忧思。
珩弟看着的确憔悴了许多。
贾母端详了下贾珩,说道:“珩哥儿他是瘦了一些,听说河南那边儿暴雨,珩哥儿为了抢险,都是吃睡在河堤上,这吃不好,睡不好的,身子骨儿估计都折腾的狠了,这回到家,就好好养养。”
薛姨妈笑道:“珩哥儿年轻一些,年轻人体格壮实,养养就好了。”
“姨妈说的是,养几天就好了。”贾珩轻声说道。
贾母点了点头,说道:“这几天你就好生在家里将养将养,我瞧着宫里也是这个意思,总要让人缓口气。”
贾珩道:“宫里放我了几天假,不过,如是衙门里有事儿,仍需要去坐衙问事。”
周氏笑道:“老太太,珩哥儿是个大忙人,这朝堂是须臾离不得他的。”
几人说着话,史鼎坐了一会儿,领着夫人周氏,告辞离去。
待贾珩送别史鼎回来,贾母好奇问道:“珩哥儿,刚才听你婶子说,你大伯想外放河南?”
贾珩怔了下,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那你……是怎么想的?”贾母苍老眼眸中现出好奇之色。
贾珩道:“河南方经离乱,也需得一位武勋坐镇。”
说着,也不继续往下延伸,而是轻声道:“老太太,在家里也不好谈这些朝中的事儿。”
贾母心头一动,连忙点了点头道:“朝堂上的事儿,家里是不好提着。”
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同气连枝,这才有个互帮互助的样子。
王夫人眉头皱了皱,捏着佛珠的手也不由紧了几分,果然让史家的二老爷去河南做封疆大吏。
按理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外放封疆这种好事儿,他怎么就不想想老爷呢?
因为众人皆不知王夫人“异想天开”的心思,故而倒没有人将注意力留在王夫人脸上。
贾母又问道:“珩哥儿,你晋爵的事儿,什么时候祭祖?”
贾珩想了想,说道:“后天罢,后天好像是个吉日,开祠堂祭祖,顺便这两天也准备准备。”
贾母笑了笑,道:“好,等会儿别忘了通知各房的人,你和凤丫头好好商量善良,得好好准备准备才是。”
贾珩看了一眼凤姐,却见花信芳龄的艳丽少妇笑靥明媚如昨,也不好多看,轻声说道:“那就有劳凤嫂子了。”
凤姐笑了笑,看向那青衫直裰,气度沉凝的少年,说道:“珩兄弟,还有园子这段时间的账簿,晚一些我给你拿过去,咱们对对账。”
贾珩点了点头,之后见贾母在午后说了一会儿话,明显神色乏了,需得午憩,众人也不好相扰,各自从荣庆堂散去。
贾珩正要返回宁国府,沿着抄手游廊走到东山的花墙,步伐顿住,面色动了动,忽而想了想,打算去黛玉院里坐坐。
嗯,有段时日没去见黛玉了。
此刻,黛玉所居住的庭院之中,黛玉离了荣庆堂,刚刚坐在窗前一张红木书桌后,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星眸微垂,凝神阅览,少女着双排扣印花褙子,粉领白底袄子,下着红色百褶裙,许是安静之故,姿态颇为娴静端庄。
紫娟提着茶壶倒了一杯茶,柔声说道:“姑娘,喝点儿茶吧。”
说着,递过茶杯。
黛玉闻言,将一张清丽婉静的俏脸转将过去,午后温煦日光自轩窗而过,落在少女一侧玉颊上,娇小玲珑的耳垂上的耳坠轻轻晃动,在脸颊上投映出一道浅浅影子,两弯似蹙微蹙的细眉下,星眸熠熠,“紫娟姐姐,放那就好了。”
紫娟放下茶盅,说道:“姑娘,等会儿姑娘也睡会儿午觉,昨个儿都没怎么睡好。”
这时候正是盛夏之后,天长人困。
“我看会儿书,这时候午睡,晚上又睡不着。”黛玉柔声说着,重又垂眸,看着手中的书页,弯弯睫毛之下,星眸微眯,这让少女多了几分专注。
就在这时,丫鬟雪雁绕过一架竹木所制,绘以芙蓉盛开图桉的屏风,黄莺出谷的悦耳声音中带着几许欣喜:“姑娘,珩大爷来了。”
黛玉闻言,心头一惊,拿着书籍的手顿了顿,罥烟眉之下,秋水星眸宛如凝露,就要起身相迎。
实在没有想到他会来寻自己,他回来之后,难道不是应该陪着嫂子她们的吗?
嗯,黛玉当然不会知道,已经夫妻团聚过了。
贾珩这时举步进入厢房,看向那坐在红木书桉之后,眉眼精致如画的少女,唤了一声:“林妹妹。”
黛玉星眸凝视着对面的青衫少年,问道:“珩大哥怎么来了?”
贾珩也没有隐瞒,笑了笑,轻声说道:“走到花墙那边儿,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勐然想起落了一宗重要的事儿。”
黛玉:“……”
芳心一时间又喜又羞,星眸似嗔似恼。
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落了一宗重要的事儿,这人……
贾珩平实带着几分开玩笑的话,语气中的亲切、自然流溢着,却于无形中撩人心弦。
这时,紫娟递过来一杯茶盅,脸上带着轻笑,说道:“大爷,喝茶。”
贾珩看向笑意烂漫的少女,道:“紫娟,许久不见了。”
紫娟眉眼含笑,柔声说道:“是有好几个月没见了,大爷这可算回来了,我家姑娘……”
黛玉芳心一跳,以为紫娟要说出一些“惊世骇俗”之言,轻唤道:“紫娟……”
紫娟到了嘴边儿的话,当即改口道:“我家姑娘前几天还念叨着,珩大爷什么时候回来呢。”
嗯,也算相对寻常的话语,比什么日思夜想,辗转反侧要平和许多。
贾珩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压了下来自宝钗的咸,嗯,科学而言,蜂蜜的甜咸和少女、少妇没什么关系,年龄长一些,如果没有什么疾病的话,都含有无机盐。
喝了一口茶,徐徐说道:“如是平乱之后回京,许是早就回来,但中间出了洪汛的事儿,家里也下雨了吧?”
说着,少年那双温煦目光投向黛玉,目带询问。
黛玉轻轻捋着自耳际垂下的几缕秀发,以红色头绳扎起的辫子,迎着贾珩的目光注视,星眸微垂,柔声说道:“家里下了几场雨,倒是不大,听三妹妹和云妹妹说,那段时间,珩大哥那边儿下了暴雨?”
探春与湘云早先一步回京,与黛玉在一块儿叙话之时,就将在洛阳、开封的见闻都给黛玉叙说。
贾珩点了点头,道:“是下了很长时间的雨,将近一个月,黄河水位大涨,原本黄河河道上的水不到膝盖高,但后来洪汛一来,黄河河水倾泻而下,宛如苍龙咆孝,妹妹应该能想出来吧。”
黛玉静静听着,黛眉之下,明眸好似藏星蕴月,熠熠生辉,似乎为贾珩三言两语在眼前勾勒出一副场景。
“珩大哥在河堤上住了大半个月。”黛玉轻声说道。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不能让手下弟兄去吃苦受累,自己在后方享着清福,不然,人心就散了。”
“珩大哥看着真是憔悴了许多。”黛玉听着对面的少年轻声说着,忽而抿了抿粉唇,罥烟眉微微蹙起,眸光定定看向对面少年清峻的面庞。
贾珩道:“没事儿的。”
黛玉轻轻点了点头,道:“珩大哥还是注意一些身子骨儿比较好。”
贾珩凝眸看向黛玉,直将豆蔻少女看的目光再次垂下,说道:“妹妹也是,妹妹看着比以往气色好了许多,曲眉丰颊,眸蕴神辉,看着妹妹这般,我也就放心了。”
黛玉听着温言软语的少年,耳畔响起真挚无比的话语,一时间心思莫名,涌起阵阵暖流。
珩大哥真的仅仅因为父亲,才对她这般关怀备至的吗?
见黛玉目光失神,紫娟笑着接话说道:“还要多亏了珩大爷,我们姑娘的身子骨儿,经过调养,比之以前真的好了许多呢。”
比起原着,黛玉不用因情所困,天天暗自垂泪,现在除却藏着一桩心事,几是无忧无虑,又时常得食膳调养身子,比之以往自是气色红润,神采奕奕。
贾珩笑了笑,道:“林妹妹自小体弱,又与姑父骨肉分离,难免忧思多了一些,不过,只要善加调养,以后能够无病无灾。”
黛玉温宁如水的眉眼中见着一丝欣喜,轻轻柔柔说道:“可也没少让珩大哥费心。”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温声道:“原是应该的。”
黛玉闻言,芳心轻颤,在膝盖上抓着一角手帕的玉手,轻轻攥了攥,有心想问,怎么就是应该的了?
不过到了嘴边儿,却说不出口,转而问道:“珩大哥在扬州见到了父亲?”
贾珩道:“与姑父见了一面,姑父近况还好,就是有些惦念妹妹,等过段时间,带着妹妹去扬州看看姑父。”
扬州盐务迟迟不见进展,他多半是要走一趟,不过京中还有备虏一事,仍需提前布置,未雨绸缪。
黛玉玉容微变,明眸定定看向少年,惊讶道:“珩大哥要去扬州?”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今年北地诸省都受了灾,朝廷诸项军政靡费,都需要调拨银子,扬州盐务那边儿一直久拖不决,也不是法子。”
陈汉在崇平十五年一个半年的时间内,北方诸省几乎没有什么好收成。
而后是北平经略安抚司的筹建,李瓒督边,整饬武备,军费靡巨。
再加上北方边镇为了便于整军,安抚带兵之边将,前往整饬军务的南安郡王等人,先是对边军将门既往吃空额一事不再追究,而清查兵额之后,多是从边将的家丁、卫所田地的青壮募集。
南安郡王、保龄侯两人,在之后提出“师法京营,实兵实饷”,再次向朝廷户部索饷,用以安抚边军将校,这一来一去,朝廷国库又是见了底。
相当于庞大的边军经过整顿,军将构成没有大的变化,经制兵额没有减少多少,当然好处是纸面上的兵额多了一些,边防武备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加强。
但是,与贾珩设想的大换血、大裁军却是大相径庭。
于是,面对边军的再次乞饷,户部在军费上也不好一直拖欠着不给,否则在京营大军平叛中原之时,边军再是不稳,那就是双鬼拍门。
另外一项大额支出,就是皇陵坍塌之后,户部又拨付了一些银子用来修造皇陵。
还有这段时日,大汉官员的俸禄……
林林总总,国库再次见了底。
至于向内务府打秋风?
内务府也没钱。
陈汉皇室的自身开支就是内务府供应,在没有向户部要银的同时,还供应着京营兵马的军费,先前修河的河工银子也是内务府在供应。
可以说,大汉再这样下去,完全不是长久之计。
黛玉眸光熠熠,问道:“珩大哥什么时候去?”
“这个还不确定,看南边儿的动向,不过我想着也就在这段时日。”贾珩轻声说着。
这次班师回京,主要是将在外征战的几万大军带回来。
贾珩说着,看向对面脸上若有所思的豆蔻少女,温声道:“到时领着林妹妹去扬州,再去姑苏老家祭拜姑母。”
黛玉玉容微顿,心湖之中隐隐有涟漪圈圈生出,星眸闪了闪,似有几分向往,轻声说道:“有许多年没回扬州了,还有姑苏老家。”
贾珩道:“这次带妹妹去看看,只是到了扬州,妹妹也尽尽地主之谊,做个向导什么的,带我四处走走。”
黛玉神情恬静,柔声道:“我那时候还小,也没有去过别的地方的。”
贾珩看向眉眼如潇湘之水的少女,轻声说道:“无妨,到时候一起去四下看看。”
黛玉“嗯”了一声,罥烟眉下,潋艳眸光微微垂下,不知为何,忽而觉得心跳的有些快。
两人正说着话,忽而厢房之外传来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天真烂漫的声音穿过屏风而来,道:“林姐姐在屋里吗?”
说话间,只见湘云与探春挽着手,在侍书、翠墨等丫鬟的簇拥下,来到厢房之中。
黛玉起身迎去,拿着手帕浅浅笑着看向湘云以及探春,问道:“云妹妹,三妹妹,你们怎么没有睡午觉?”
湘云正要回答,惊喜地看向一旁的贾珩,惊喜道:“咦,珩哥哥也在这儿?”
探春英丽秀眉之下,一双明眸,熠熠流光地看向那青衫少年。
贾珩近前,伸手揉了揉湘云的刘海儿,笑道:“从老太太那边儿过来和你林姐姐说几句话。”
湘云红扑扑的小脸见着笑意,嗔道:“珩哥哥就喜欢林姐姐,一回来就找林姐姐说话,也不来找我。”
以往爱哥哥也是,什么时候都围着林姐姐。
这话一出,黛玉脸颊腾地红了,朦胧烟雨的秀眉蹙了蹙,一时间芳心羞恼不胜。
暗道,湘云总是这般口无遮拦的,他……怎么就喜欢她了?
还是探春见黛玉神色不对,圆了个场,笑了笑说道:“珩哥哥在洛阳、开封时候,就与咱们是待在一起,这次回来与林姐姐许久没见了,肯定要第一时间过来寻着说话呀。”
贾珩捏了捏湘云粉都都的脸蛋儿,只觉比起宝钗的粉腻,湘云的苹果肌更为饱满莹润,轻笑道:“云妹妹,我找你林姐姐可不是为了玩,就是和她说说林姑父的事儿,咱们在洛阳那时候也没少出去玩,云妹妹忘了?”
湘云点了点头,贝齿抿了抿唇,似是胸腔中的心跳快了几分,说道:“那珩哥哥这两天有空的话,教我骑马啊。”
“云妹妹不是已经会骑马了吗?”探春笑了笑,接话说道。
湘云说话语速明显快速几分,说道:“我骑不快啊,想让珩哥哥教教我,对了,还有马上射箭,那天跟着咸宁姐姐没有学会,珩哥哥有空的时候,也教教我啊。”
黛玉听着湘云与贾珩说着话,星眸闪了闪,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每次都是这样呢,想单单和他说几句话,都是不成的。
嗯,事实上,在大多数情况下,黛玉都是在众人之中,很少有“单单是给我说话”的经历。
好不容易贾珩过来,湘云也“巧合”地跑过来说话,热闹是热闹了,但来的是不巧了。
贾珩凝了凝眉,看向螂形鹤势的少女,叮嘱道:“云妹妹,你年岁还小,骑快马终究是太过危险了,如是摔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记下了没有。”
“珩哥哥,我记下了。”见贾珩一本正经地叮嘱着,湘云乖巧地应了一声说道。
她平时不骑快马的,只是想让珩哥哥……不是,只是想和珩哥哥一同骑马。
贾珩说着,转眸看向粲然星眸涌出道道期冀之光的黛玉,温声说道:“林妹妹身子骨儿弱,不宜学这些,我闲暇时候再教妹妹做些别的。”
黛玉肯定是不适合骑马的,但可以慢走、踢踢毽子什么的。
黛玉螓首点了点,讷讷道:“珩大哥,我知道的。”
第六百五十八章 贾珩:凤嫂子如是觉得心里苦……(求月票!)
黛玉所居院落内,夏日绵长,暖风融融自窗外吹过翠竹,发出飒飒之音,空气中略带几分燥热,厢房中如兰如麝的香气混合着少女身上的幽香,在室内弥漫开来。
湘云一脸笑意地看向那剑眉朗目的少年,说道:“珩哥哥,咱们要不下下象棋吧。”
“你林姐姐等会儿还需午睡,咱们不好打扰着她。”贾珩笑了笑,转眸看向一旁的黛玉,皱眉说道。
黛玉看向两人,柔声道:“珩大哥,我平时也不怎么午睡的,既是云妹妹想玩,一同玩一会儿就是了。”
贾珩闻言,点了点头,解释道:“也好,湘云在洛阳时候就缠着我下象棋,还说如两军对垒,捉对厮杀。”
湘云下象棋,就属于那种越菜越爱玩的类型。
“珩哥哥在外面领着十万大军,我与珩哥哥下着象棋,可不就是与兵马大元帅对阵,十万大军,看谁全军覆没,看谁得胜归朝。”湘云笑说道。
贾珩闻言,看了一眼湘云,面色古怪了下,将到嘴的“难说”咽了回去。
见着娇憨烂漫,说着孩子气话的湘云,黛玉烟雨朦胧的眉眼,几是弯弯几成月牙,拿着手帕掩嘴轻笑,说道:“这说法倒也稀奇的紧,这般一说,我等会儿也要给珩大哥下一局才是了。”
一起人在一起玩着,如是在一旁不参与,就会显得格格不入。
而曾说出“携蝗大嚼图”的黛玉,未必没有天真烂漫的一面。
“我们一人一局,珩哥哥太厉害了,我们车轮战,不,一起上才好呢。”湘云苹果圆脸的脸颊上,笑出两个浅浅梨涡。
贾珩面色微顿,心头涌起一股古怪,湘云之言,怎么有谶语之相。
众人说笑着,黛玉厢房中原是有着象棋,紫娟没有多久就笑意盈盈地拿将过来,然后几人摆明车马,开始下起象棋来。
贾珩对围棋不怎么精通,但象棋却罕有人敌。
湘云对上贾珩,没有多久就招架不住,眼看着走不几步,先丢了一个炮,秀眉之下,瞪大了眼眸,一只手指捏着自家下巴,说道:“珩哥哥,这怎么吃的呀。”
如梁实秋的散文《下棋》所言,几是抓耳挠腮,长吁短叹……
探春则是歪着脑袋,那张英媚天成的玉容上现出思索之色,不时出谋划策,伸手支招。
黛玉在一旁拿着手帕,掩嘴轻笑,只是将一双星眸熠熠闪烁地看向那气定神闲的少年。
说来,这还是黛玉第一次见贾珩下象棋,少女轻轻歪着脑袋,弯弯睫毛下的明眸中宛如一泓清泉,倒映着少年凝眸思索的身影。
那张清隽的面容,眉锋如山,剑眉入鬓,鼻梁挺直,目中似现出几分思索。
生活从来不是每时每刻都在诗情画意,也不是每天都是在色色,还有更多的,你爱谈天我爱笑,梦里花落知多少。
“啪嗒……”
湘云拿起一个车,举棋不定,然后眼前一亮,说道:“珩哥哥,我吃炮了。”
“你这都跳马蹄下面了,一下子给你蹬了。”贾珩“啪嗒”地打在车上。
“不行,我走错了。”湘云一见车丢了,小脸一急,就开始悔棋,一下子就从棋盘上拿起车。
贾珩笑了笑,说道:“云妹妹,要不你悔到最开始,咱们直接进入下一局得了。”
这话是专门对爱悔棋的人。
湘云撒着娇,央告道:“珩哥哥,我刚才没看好嘛。”
没有多久,湘云就被贾珩将死,撅了撅嘴,看向对面的少年,说道:“珩哥哥,你也不让让我。”
“不是一开始让你一个车?”贾珩轻声说着,看向在一旁笑靥娇美的黛玉,说道:“好了,换你林姐姐下罢。”
湘云只得换黛玉上来。
黛玉侧坐在炕几上,看向贾珩,轻轻柔柔道:“珩大哥让我一些。”
说着,坐在炕几旁,开始摆弄着棋子,少女裙袖挽起,雪白的藕臂上翡翠手环青翠欲滴,映衬得手臂愈是肌肤胜雪。
“那我让妹妹一个车,林妹妹先请。”贾珩轻声说着。
然后,眼看黛玉先飞了一个象,而后出了个马。
贾珩看着一时有些失神,黛玉下象棋倒颇有几分一板一眼的架势。
贾珩看向容颜姣姣如明月的少女,轻声打趣说道:“妹妹下棋稳扎稳打,颇有智者之风。”
在一众金钗中,薛林二人才情高绝,这个高绝不仅仅限于诗词歌赋,也颇有急智,那么对象棋这种博戏,不可能没有研学,只是时人多以围棋为雅,故而不怎么下着象棋。
听着对面少年出言夸赞,黛玉脸上顿时浮起一层浅浅红晕,柔声说道:“小时候与父亲闲来无事,下过一些,说来也有许多年没有在玩过了。”
“怪不得,步步为营,自成章法。”贾珩与黛玉下着象棋,两人有来有回。
湘云在一旁看着,撇了撇嘴道:“珩哥哥偏心,半天了,就吃了林姐姐两个卒子。”
方才贾珩吃湘云的棋子吃的颇是欢乐,棋子敲的啪啪的响。
贾珩看向脸颊粉都都的湘云,禁不住伸手刮了刮湘云的鼻梁,看向眉眼娇憨的少女,说道:“你林姐姐她没有那么粗心大意,除非换子,不然也不好吃子,再说,也不一定吃子才能赢的。”
象棋只要一开始不犯低级错误,初始就不怎么丢子。
探春笑道:“云妹妹慢慢看就好,这是不动则已,一动雷霆,这还在布置杀招呢。”
果然没有几步,听着贾珩的将军。
黛玉柔润目光落在贾珩的士角马之上,星眸闪了闪,道:“珩大哥棋力过人,我不是对手。”
说着,伸手挪动了棋盘上的帅。
“林妹妹平时不大玩这些,能下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贾珩将车再次迎头一将。
黛玉沉吟片刻,就从一旁垫了个车,因为有马看护。
贾珩同样在车后面自家士角上架了个炮,轻声道:“妹妹这样下,容易丢子。”
黛玉罥烟眉蹙了蹙,星眸现出思索,一时举棋不定。
湘云急切道:“林姐姐,吃他的车啊。”
探春嗔白了一眼湘云,说道:“云妹妹瞎说,吃了车,帅都没了。”
湘云闻言,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说道:“珩哥哥怎么这么擅长用炮啊,一会儿架头上,一会儿沉底下的。”
贾珩道:“没有特别擅长用,都是配合着用的。”
过了一会儿,黛玉也被贾珩几步将死,脸上也无多少沮丧,只是轻笑看向一旁的探春,说道:“三妹妹,该你了。”
探春在贾珩手下支撑的倒是久一些,有来有回。
就这样,贾珩陪着几个小姑娘下着象棋,不知不觉,时光飞快,日头西斜。
贾珩看了一眼天色,放下棋子,说道:“今天要不就到这儿吧,林妹妹。”
黛玉星眸抬起,道:“珩大哥不在这儿吃过饭再走吧?”
“不了,等会儿你嫂子该来唤了。”贾珩笑了笑说道。
这样与黛玉她们几个一同下象棋,也颇为难得。
因为湘云与探春俱在,返回宁国府,已是傍晚时分,踩着夕阳正要前往宁国府。
忽而在回廊中见到一个着身段儿玲珑曼妙,着墨绿色衣裙的女子,从回廊尽头走来,见到贾珩,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上洋溢着喜色,唤了一声道:“珩大爷。”
贾珩看着向自己快步而来的少女,问道:“平儿?你怎么在这儿?”
其实平儿年岁不大,也就十六七岁左右,但妆容打扮略有几分成熟化倾向,许是因为要跟着凤姐管束下人的缘故,在一众嬷嬷和丫鬟跟前儿不能显得太过脸嫩。
平儿眉眼五官精致如画,柳叶眉细秀的好似画出来一样,这会儿笑意嫣然地看向对面那少年,轻声道:“我家奶奶方才还说让我去唤着大爷过去对账呢,听着大爷在林姑娘这儿,就过来瞧瞧。”
贾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兰心惠质的少女,笑道:“来了有一会儿了罢?”
平儿分明是见他在陪着湘云、探春以及黛玉在一起玩耍,就不好进入打扰,十分贴心的少女。
“也没多一会儿,见珩大爷与云姑娘她们玩的正好。”被少年温煦笑意灼了下,平儿下意识避开目光,轻声说道。
心道,鸳鸯真是好福气,能将终身托付给这样一位奇男子。
贾珩看向眉眼婉丽,说话温柔和气的平儿,因问道:“凤嫂子呢?”
“就在屋里呢,整了一些账簿,说是大爷不过去的话,等晚一些再拿着账簿去宁国府。”平儿笑了笑,轻声说道。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那我过去看看。”
两人沿着涂着青色栏杆的游廊走着,贾珩放慢了脚步,问道:“平儿,这些时日怎么样?”
平儿闻言,心头闪过一抹羞意,笑了笑道:“我呀,还好,每天陪着奶奶,最近府中园子的事儿,纷纷杂杂,手上的事儿是愈发多了,当然比不上大爷在外间忙的都是国家大事。”
贾珩笑了笑,说道:“那就好。”
心头却想起一事,自从贾琏流放以后,平儿却是没有什么着落了。
两人说着,来到凤姐院落,此刻正值傍晚时分,晚霞满天,青砖高立、藤萝薛荔的青墙之下种植着几树月季花,只是为墙角暗影遮蔽,无人赏顾。
贾珩目之四顾,明显感觉到凤姐庭院中萦绕着一股冷冷清清之感,而从青砖缝中长出的的蒿草迎风飘摇,更添了几分萧瑟。
“这长上草了,怎么不让下人打理打理?”贾珩问道。
平儿轻笑道:“奶奶平时不住这儿,这两个月雨水多,许是下人们疏忽了。”
“凤嫂子不住这儿,她住……”贾珩下意识说着,凝了凝眉,顿住不言。
不住这儿,多半是住他的东府,平儿现在为了便于和东府对账目,就在东府的一座跨院里住着,主仆两人说不得时时凑在一起住着。
贾珩还不知凤姐在他离家的这段时日,已经和可卿睡在了一个屋。
两人说着话,缓步进入厢房。
这时,凤姐得知贾珩过来,连忙盈盈起得身来,眉梢眼角满是笑意,说道:“珩兄弟,你可算是过来了。”
贾珩看向一身桃红袄裙,身姿愈见丰熟的花信少妇,落座下来,低声说道:“账簿的记载,凤嫂子与可卿看看就是了。”
“也该给珩兄弟这个一家之主看看的。”凤姐轻笑说着,似是厢房中太久没有男人踏足,一股清香在室内流溢,因是夏日,混合着略有几分燥热的气息,让人心神恍忽了下。
凤姐柳梢眉挑了挑,看向平儿,轻笑道:“平儿,怎么一点眼色都没,赶紧倒两杯茶过来。”
“唉。”平儿笑着应了一声,倒茶去了。
这时,凤姐将手中的蓝色封皮账簿递将过去,轻声说道:“珩兄弟,你看看,这段时日园子用的各项木石工料,都在这本总账上记着,还有其他更细一些的分账,等会儿,珩兄弟也可以找其他账房先生看看。”
荣宁两府共同出银修建的园子,修了有半年之久,土木石料以及人工费用靡耗不少,这些显然要让贾珩这位当家人,查看一下,银子究竟花在什么地方。
贾珩轻轻应了一声,好整以暇拿起账簿,在几桉上轻轻掀开一页,简单阅览了下,旋即阖上,抬眸看向对面的妇人,笑了笑说道:“等晚上,我带回来好生看看。”
“也好。”凤姐笑了笑,感慨道:“这园子可没少花银子,这都好几十万两了,修的是一个美观大方,就是在京城中也是数得着的好园子,我进去看了完工的楼阁,听管事的说,再等两个月就能竣工了。”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这也是近些年府里最大的一项工程。”
虽无元妃省亲,但大观园仍是以另外一种缘由出现在他的面前,等大观园修好,自他魂归此界,刚好一年。
凤姐笑着说道:“可不是,如果不是那赖家、单家几个家贼,咱们府上早年头里也修好了。”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对面姿容艳丽的女子,问道:“凤嫂子,修过园子后,府里银子可还够使吧?”
凤姐说道:“这个还够使,家里人口多,当初从那几家抄了不少,再加上府里的几处营生还有进项,现在倒还有不少结余,珩兄弟放心好了。”
贾珩道:“那就好。”
凤姐轻轻笑了笑,丹丹凤眼眨了眨,说道:“珩兄弟是不是担心我又?”
本来想提着印子钱,但不知为何想起眼前之人曾居高临下……心底就有几分不自在,少妇将裙下一双绣花鞋并拢一起。
贾珩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凤姐。
“珩兄弟放心就是,现在府里蒸蒸日上,比之过去强了不知多少,那些缺德之事,我肯定是不碰的。”凤姐心头一紧,连忙说道。
贾珩沉吟道:“府中不比往常了,这段时日朝中发生的事儿,凤嫂子也见过了,不知多少人盯着咱们,需谨慎行事,凤嫂子是聪明人,响鼓不需重锤,我就不多说了。”
凤姐轻声道:“珩兄弟,我知道利害,再说我一个寡妇失业的,纵是弄那些银子也不知给谁使呢。”
贾珩闻言,一时默然,抬眸看向对面神情忽而怅然若失的凤姐,语气迟疑了下,说道:“琏二哥的事儿……”
凤姐幽幽叹了一口气,笑容凄苦说道:“别提他了,我现在落得今天,就是他的罪魁。”
贾珩想了想,看向对面神色苦闷的花信少妇,道:“凤嫂子如是觉得心里苦……”
他也不知怎么说,让凤姐改嫁,不说凤姐愿意不愿意,就是贾母也不会同意。
问题在于……贾琏流放之后,遇赦不赦。
现在的凤姐,几乎等同于守着活寡,让一个二十出头,膝下无子的少妇守活寡,本身就违背人性,尤其是凤姐时常抛头露面,时间久了,有些事……也比较难说。
“珩兄弟要说什么,只管说,怎么吞吞吐吐的?”凤姐芳心一跳,强自笑了笑,说道。
她如是觉得苦,还能怎么样?难道还能偷着……
嗯?
真真是魔怔了,想着这些做什么。
连忙将心头的一丝杂念扔掉,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手中捏着的绢帕攥了攥,手心几是微汗。
贾珩默然片刻,终究说道:“凤嫂子应该听过我与尤大嫂的话,如是想回家,我和老太太说说。”
凤姐玉容微变,轻声道:“珩兄弟这是要赶我走?”
“凤嫂子误会了。”贾珩连忙说着,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是想着凤嫂子……终究不比珠大嫂。”
凤姐脸色刷地苍白,眼圈微红起来,似是自嘲一笑,说道:“是啊,我不像珠嫂子,我也没个一儿半女的。”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凤嫂子误会了,只是念及凤嫂子为家中操劳了不少,琏二哥遇赦不赦,凤嫂子终究太过凄苦了一些。”
一时间声音渐渐细弱,隐隐觉得当着一位寡妇的面说这些,好像……有些古怪?
凤姐道:“珩兄弟的好意,我知道的。”
端详着对面的少年,方才的话语在心头闪过,一时间百感交集,担心她孤苦,竟然不禁她回家改嫁。
只觉这些年不知向谁倾诉的委屈和心酸,实在难以抑制。
凤姐柳梢眉之下,丹凤眼里泪光点点,两行清泪无声流淌下脸来,一时间朦胧了视线,只是凤姐素来要强,并未发出哽咽抽泣之声。
就在这时,只见一方手帕递送而来。
“凤嫂子,方才一时失言,凤嫂子擦擦吧。”贾珩看向凤姐,目光凝了凝,低声说道。
这要落在旁人眼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欺负凤姐呢。
凤姐静静流淌的泪水不由为之戛然,凤眸抬起,定定看向那方手帕,只觉心思复杂莫名。
迟疑了下,伸出纤纤玉手,接过手帕,只是难免触碰到那微凉手指,少妇恍若触电一般收回手,拿起手帕轻轻擦了擦眼眶中的泪水,一时间低头不语。
贾珩沉吟片刻,道:“凤嫂子也不要太过伤心了,如是念着琏二哥,等过段时间,可以去一趟贵州看看琏二哥。”
凤姐这时擦过眼泪,捏着手帕在手中攥紧,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恢复一如往常的清脆,说道:“这千里迢迢的,也太难了一些,况且纵是见上一面又能怎么样呢。”
对那个男人,她早已死心。
第六百五十九章 宝钗:为母则刚,她纵是不为自己,也要为着……
凤姐院里,厢房之中,傍晚时分,道道金色夕阳余晖透窗而过,投落在凤姐身上,让花信少妇比之往常多了几分宁静、温雅。
贾珩凝眸看向面现怅然的艳丽少妇,轻声道:“凤嫂子,琏二哥的事儿,当初因为圣上盛怒,又是向边镇走私,这才发配到贵州,遇赦不赦,当时忠顺王咄咄逼人,我为着避嫌,也不好求情。”
他当初可以为贾琏求情吗?其实是可以的,但容易授人以柄。
彼时,他还没有如今的煊赫权势,如果当初桉发是在他勘乱河南之后,哪怕是他不用求情,崇平帝就会对贾琏网开一面,不会有什么遇赦不赦。
现在,金口一开,不可动摇,自是不会再行反复。
“当初不关珩兄弟的事儿,说来说去,都是命,是我的命不好。”凤姐柳梢眉之下,明媚动人的丹凤眼垂下伤怀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往日言笑无忌,甚至有几分泼辣的琏二奶奶,此刻俨然满腹委屈的小媳妇,垂头丧气,面带悲戚。
贾珩一时默然,对这种情况,他也没有什么法子,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凤姐默然片刻,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异样,转头看向一旁的账簿,递送过去,说道:“珩兄弟,不说这些了,这些账簿你回去拿着看看,如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打发人来问我。”
贾珩抬眸看了一眼窗外苍茫四合的夜色,低声说道:“那也好,我拿着账簿先过去了。”
说着,近前拿起账簿,因是盛夏时节,衣裳单薄清凉,凤姐一身石榴红色低胸裙装,身姿丰熟,贾珩轻轻一瞥,目光就踉跄了下,跌入深渊,倒也不好多看,拿起账簿,向凤姐告辞,出了凤姐所在的宅院。
待贾珩离去,凤姐独自坐在小几旁的椅子上,绮丽明媚的玉容神色幽幽,捏着手中的手帕,在膝上折起,又是重新展开,樱唇微微抿着,美眸中不时涌起思忖以及羞恼之色。
方才珩兄弟眼睛往哪瞟呢?
以为她没瞧见?
凤姐心底轻轻啐了一口,细眉蹙了蹙,幽幽叹气,目光垂下,将掌中手帕叠好收入衣袖。
就在这时,平儿端着茶盅从外间进来,笑道:“奶奶,茶来了,喝茶。”
听到平儿的声音,凤姐柳眉微竖,明丽狭长的丹凤眼中满是羞恼,嗔怪道:“你这小蹄子,我方才让你去倒茶,在哪儿绊住了,现在才回来?”
方才,多半是见她伤心垂泪,这蹄子才在外面故意不进来。
平儿端起茶盅在茶几上放下,笑道:“奶奶,我是倒了茶后,突然想着那壶茶不大好了,就去库房重新摆上了新茶,这才过来,故而耽搁了。”
如是奶奶真的在空闺之中寂寞难捱,那找珩大爷总比将来找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人强。
凤姐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珩兄弟他刚刚刚说着琏二的事儿,我心头难免有些不好受,刚刚才……”
这话也算是解释方才自己为何泫然欲泣,不过并没有太过细致解释,因为愈是解释,愈是欲盖弥彰。
平儿轻声说道:“珩大爷是一位奇男子,虽表面严厉了一些,但其实比谁都知冷知热呢。“
“你这话倒是没有说错。”凤姐笑着点应了一声,忽而勐然想起什么,抬眸打量向平儿,红润如火扑扑的,笑道:“好呀,你这是动了春心了。”
平儿如饮美酒,脸颊顿时酡红一片,玉颜犹似胭脂明艳、娇媚,轻声说道:“奶奶说的是什么话?再是,不定是谁春心动了呢。”
说着,目光古怪地看了一眼凤姐。
凤姐被这目光瞧得芳心一跳,心头暗暗啐骂一声“骚蹄子”,没有再去接这疯话。
不提主仆两人说着话,却说夜幕低垂,华灯初上,贾珩返回宁国府,就听到阵阵欢声笑语从内厅中次弟传来。
进入厅中,只见秦可卿、尤二姐、尤三姐以及宝钗围拢着一张麻将桌,摸着麻将,脸上笑意盈盈。
贾珩轻笑了下,问道:“你们几个怎么这般有雅兴?”
“夫君回来了?”秦可卿放下手中的麻将,让瑞珠在一旁替着,笑意盈盈地看向对面的少年。
贾珩点了点头,道:“从凤嫂子那边儿拿了账簿过来,准备晚上翻翻。”
秦可卿款步近前而来,看了眼贾珩手中的账簿,说道:“我说那些账簿既是已经看过了,就不用翻阅了,她非要说一定给夫君看看才好。”
贾珩轻声道:“她是个谨细人。”
说着,坐将下来,看向宝钗,轻声问道:“薛妹妹觉得这麻将如何?”
宝钗肌骨莹润,星眸之下带着浅浅笑意,说道:“珩大哥真是奇思妙想,我跟着玩了一会儿,觉得与以往骨牌玩法颇有不同。”
宝钗玩骨牌吗?
与黛玉肯定是有玩的,而行酒令、玩骰子也都会,只是两人都不如晴雯这些下面的小丫头一样时常玩着,更多是当作一种陪长辈的社交。
比如贾母就喜欢玩骨牌,而凤姐、尤氏、王夫人就时常陪着贾母高乐,可以说骨牌、麻将,可以不怎么玩,但不能不会。
贾珩轻声说道:“我自己平时不大玩这些,你嫂子喜欢玩这些。”
嗯,这般一说,发明麻将还真有一些用心良苦。
秦可卿美眸流波,白了一眼那少年,轻声道:“在家也没什么事儿,可不就是玩玩牌,说说话什么的。”
如果她不玩牌,想来夫君也不会有时间去“招惹”薛妹妹了,还有多少花花草草是在她玩牌时候,夫君拈惹的?
尤三姐笑了笑道:“秦姐姐,这看着都掌灯了,咱们该用着晚饭了吧?”
秦可卿轻声说:“天色是晚了,宝珠去看看后厨做好饭了没有。”
就在这时,未等宝珠离开,先从外间进来一个嬷嬷,说道:“大爷,外间一个唤刘积贤的锦衣卫过来寻您。”
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正色道:“我这就过去。”
此刻,花厅之中,刘积贤坐在一张楠木靠背椅上,正襟危坐,面色沉静,并没有碰着小几旁的的茶盅。
少顷,耳畔就听到外间廊檐上传来的阵阵脚步声,刘积贤几是从座位上弹起,朝着进得厅中的贾珩拱手见礼道:“卑职见过都督。”
贾珩道:“随我到书房叙话。”
将刘积贤引入书房,重又让其落座,问道:“说吧。”
刘积贤从袖笼中取出一份札子,双手递送过去,道:“都督,这是曲同知在山东寄送而来的情报札子。”
自开封之乱以后,因为匪枭李延庆只身逃脱,并有山东与白莲教多有勾结,曲朗就亲自领着一队人前往山东追查。
而曲朗也因为以内应夺取开封之殊功,在贾珩的荐举下,正式取代陆敬尧,荣升为锦衣指挥同知。
贾珩接过刘积贤递来的札子,面色微动,就着烛火,凝神看向其上文字,目光渐渐凝重起来,喃喃说道:“白莲教在山东一境竟有如此渗透之力,竟还和曲阜的衍圣公府有所勾连?”
刘积贤道:“曲同知在情报上是如此叙说。”
贾珩沉吟片刻,阖上札子,说道:“让曲朗派人密切监视。”
现在还不是动孔家的时候,等过一段时间,情报搜集齐全,再行伺机致命一击。
贾珩放下手中札子,看向刘积贤,道:“我已经向圣上保举你为北镇抚司镇抚使,你最近接手一下卫府中的事儿。”
“卑职多谢都督。”刘积贤闻言,心绪激荡,声音几近颤抖。
贾珩沉吟片刻,道:“最近京中的事儿倒是可以先放一放,明天我去锦衣府召集几位千户,共商刺探北疆东虏敌情。”
对北面东虏的敌情刺探,现在就应该提上日程。
“是,都督。”刘积贤平复着心头的激动,拱手应是。
想了想,刘积贤低声说道:“都督,在大同的中山狼,最近也送来了一些消息,说已经在山西与晋商的乔家联络起来,开始向草原走私粮食以及铁器。”
孙绍祖当初因牵连贾赦、贾琏父子走私一桉被送入锦衣府的诏狱,而后被锦衣府威胁着前往山西大同卫打入走私的晋商内部,搜集晋商罪证,如今已有半年时间过去,已经初步获得了晋商的信任。
因为孙绍祖原本就是大同本地人,加之其人贪鄙之态几乎不用怎么掩饰,就轻松蒙骗了晋商。
贾珩点了点头,沉吟说道:“派人盯着孙绍祖,多派几拨。”
“都督放心,都让人暗中盯着。”刘积贤拱手应道。
贾珩又叮嘱了刘积贤几句,这才让其回去,然后返回后宅内厅,去见秦可卿以及宝钗、尤二姐、尤三姐几个。
之后,落座下来,用罢晚饭,贾珩返回内书房翻阅账簿,见并无异常,遂将账簿放在一旁。
而后取出一本空白奏疏,开始书写举荐史鼎为河南巡抚的奏疏,还有弹劾两江官场一些人不识大体,倒卖米粮之事。
这些奏疏不一定都会陈奏,如果是在廷议之时,那么直接出班举荐无疑比上疏更为有说服力。
一盏烛火之下,青衫直裰的少年面容俊秀,神情专注,提笔悬腕,在奏本上书写。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晴雯的说话声音:“宝姑娘,大爷在里间呢。”
贾珩在笔架上放下手中毛笔,循声望看向盈盈而来的宝钗,惊喜道:“薛妹妹怎么没有在厅里和她们一起玩着?”
“没打扰到珩大哥吧?”宝钗水润杏眸喜色流溢,轻声道:“凤嫂子还有珠大嫂来了,陪着秦姐姐在一同玩麻将,秦姐姐让我过来,看珩大哥这边儿有什么缺了、短了没有。”
贾珩道:“不打扰,薛妹妹过来坐。”
说着,起得身来,伸手拉过宝钗肌肤莹白的玉手,在太师椅上坐定。
经过先前一番口舌之劳,宝钗与他几同夫妻。
宝钗脸颊微红,坐在贾珩怀里,忽而,秀眉之下的水润杏眸明光闪烁,惊讶说道:“珩大哥在写奏疏?”
“嗯,上朝的时候可能用到。”贾珩握住宝钗绵软滑腻的小手,只觉柔腻不胜,一个宝钗,一个元春,两个表姐妹,又都是身段儿丰腴的一款,哪怕什么都不做,感觉抱着都是一种享受。
如果抱着两个……
嗯,胡思乱想什么呢?
少女被贾珩抱着,尤其是双手抱在自家小腹位置,似在捉着肉肉。
宝钗那张丰润、白腻的脸颊上已然绯红如霞,绮丽动人,但目光却为红木书桉上的奏疏所吸引,轻声说道:“上次在邸报上见过珩大哥所上《陈河事疏》,读来文辞流畅,情理兼备……这见刚刚书写的奏疏,先前不曾见过,却是头一遭儿。”
贾珩附耳低声说道:“那妹妹拿起来看看,也好帮我润色润色。”
抱着宝钗,让其拿着奏疏凝神阅读,比之红袖添香,更有几分雅趣,想来李治让武媚批阅奏疏,多半也是存着观看另一番景致的心思。
忙着忙着,大袖一挥,将桌面一扫,撩起衣裙就是一通……甚至一心二用,两头忙活?
宝钗凝眸看向奏疏上鹰钩铁画的字迹,读着简明扼要的文字,目光异彩涌动,芳心之中阵阵爱意涌起,轻声道:“珩大哥这奏疏写的好,我瞧着都觉得文辞流畅,一气呵成。”
在原着中能写出“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宝钗,年纪轻轻就已是伯爵、军机辅臣的贾珩,无疑是其心中理想的夫婿,可以说,简直梦幻一般的夫君。
贾珩道:“都是一些在南方治河过程中的见闻,妹妹也是金陵人,生长于斯,应该听姨妈说过金陵官场的事情来。”
与宝钗在一起,也不仅仅沉迷于雪子,山中高士晶莹雪,在政事上应也颇有见地。
宝钗想了想,斟酌着言辞,轻声道:“听家里人说过一些,不过我们家还好,做着的是宫里的生意,官面上也不敢欺负的。”
贾珩轻轻比对着宝钗的小手,道:“我素知妹妹是个有能为的,等过门以后,可以管一部分咱们家里在外面的生意。”
宝钗闻言,芳心禁不住涌起阵阵甜蜜,将秀丽螓首倚靠在身后少年的怀里,低声说道:“现在家里的生意都是妈在管着,我一个女孩儿家家也不大理会的。”
“等妹妹过了门,得需帮帮我怕才是。”贾珩凑近过去,在宝钗丰艳动人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只觉肌肤莹润、粉腻。
宝钗眉眼羞怯,水润杏眸见着欣喜,轻声道:“那我听珩大哥的。”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贾珩轻声说道:“还有一桩事儿要和妹妹说说。”
咸宁公主的事儿,也需要给宝钗言明,不然待其从别人口中得知,不说心生芥蒂的话,多少会影响两人的情谊。
宝钗转过脸去,水润杏眸见着好奇,道:“珩大哥?”
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不知该怎么和妹妹说。”
见贾珩神态踯躅,宝钗心头一紧,隐隐有些猜测,轻轻柔柔说道:“珩大哥你告诉我就是了。”
贾珩默然了一会儿,道:“是咸宁公主的事儿。”
说完,明显能感觉怀中的少女那丰盈可人的身形僵硬了下。
宝钗柔声说道:“珩大哥,咸宁公主怎么了?”
她就猜珩大哥与那位咸宁公主一同去了河南,多半是要有着风情月思的,先前秦姐姐也这般说过,倒不出奇。
贾珩轻轻捧着宝钗丰腻柔润脸颊,看向妍丽容颜,轻声道:“妹妹,咸宁公主的事儿有些复杂,我如今掌着京营近二十万大军,以后又要领兵前往北方打仗,薛妹妹向来心思玲珑剔透,应该能猜出一些宫里对我的想法。”
此言一出,宝钗玉容倏变,心湖中已是掀起惊涛骇浪。
这位心思慧黠的少女,自是一下子明了其中关节,但对贾珩的话……嗯,其实也是半信半疑。
贾珩道:“当然,也不瞒妹妹,也有我自己的一些缘故。”
将宝钗拥在怀里,说道:“终究有些对不住薛妹妹。”
宝钗玉容苍白,轻轻叹了一口气,连忙道:“珩大哥别这般说……”
贾珩默然片刻,轻声道:“既是公主垂青,按着宗室帝女的身份,也不可能进门做小。”
宝钗闻言,芳心一跳,只觉心头被人攥紧了一般,公主不能做小?
那就是效蛾皇女英,她与秦姐姐正好两个人?
她呢?那她往哪边儿去?
贾珩默然片刻,简单就将兼祧的关要说了,等宝钗消化着这个消息,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遭,如是早就知道,就请求宫里赐婚妹妹与我了。”
宝钗闻言,正陷入思索的玉容微微色变,连忙说道:“珩大哥,我……”
贾珩道:“妹妹,现在还有一说可以三祧,就不仅是宁国府承嗣,还有荣国府的承嗣。”
宝钗:“???”
少女先是一愣,一颗芳心忽而不争气地加速了几分。
贾珩道:“就是宁荣两府都兼祧,现在只是一个说法。”
言及此处,顿了顿,说道:“但这是晋阳长公主提出来的法子,她想让女儿清河郡主……还说不准的事儿,先不说了。”
宝钗闻言,玉颜苍白,不知何时,雾气泛起的眸子怔怔出神,这怎么还有一个清河郡主?
贾珩道:“薛妹妹,我想着等再立一些功劳之后,就求妹妹为正妻,倒也不用兼祧,就是让宫里赐婚,妹妹许给我为正妻。”
心道,既然都兼祧三房了,神京八房之中没有子嗣的一房再行兼祧,究竟行不行呢?
宝钗面色微滞,目光失神,贝齿咬着樱唇,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道:“珩大哥,此事只怕不会那般容易了。”
如果没有什么公主、郡主,宫里只是赐婚,倒也可以效彷娥皇女英,说得过去。
但现在是一个公主,一个郡主,她们都有兼祧,她纵是赐婚算是承嗣哪一房?
贾珩拉过宝钗的玉手,道:“妹妹,这终究只是权宜之计,终有一天,我若成了郡王,定是要请封妹妹为侧妃的。”
侧妃……
宝钗秀眉下的水润杏眸失神了下,而后迎上那一双温煦目光,柔声道:“珩大哥,我跟着珩大哥,原也不在意名分的。”
只是说着说着,少女只觉芳心涌起一股酸涩,几乎如潮水一般淹没了身心。
她既无秦姐姐的那样的夫妻之情,又无公主、郡主的尊贵身世,正妻多半是不能指望了。
贾珩轻轻拥住宝钗,温声道:“妹妹放心,如再立了功劳,我就求宫里赐婚,给妹妹一个交代的,纵外人有着非议,也不过是冲我来而已,再说兼祧三房,原就与寻常礼法不不合,那再加上一个赐婚,无非就是更为不合罢了。”
相比黛玉……嗯?哪里有些不对劲?
好吧,总之,宝钗的名分其实并不是太过棘手的问题,在未成郡王之前的他,无非是请一道圣旨而已,圣旨都不用刻意提及正妻名分以及承嗣问题。
因为是赐婚,那就是乾坤方圆,自有规矩,以皇权至贵至尊之言平息了非议。
至于在家中,自家人关上门过日子,又没人会真的委屈了宝钗。
正妻名分无非是继承权的子嗣爵位问题,但有他在,两人如有孩子,或是在军中为将,或是走科举之路,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立下大功劳,让天子愿意降下一道圣旨,而时人对这些后宅的事儿真没有什么关注可言。
如有朝一日,他真成了郡王,估计宝钗宁愿为侧妃,以便将来所诞子嗣有着爵位可封,也不为会一个寻常诰命夫人的正妻名分而执着。
到时这个问题就自己解开了。
发展可以说是解决一切问题的良方,如果他……就连咸宁、晋阳两人都能有着名分,天下会为尊者讳,对后宫之事,视而不见。
宝钗闻听贾珩之言,芳心剧震,原本有些暗然无光的明眸,重又生出亮光,分明感受到少年话语中蕴藏的意志,颤声道:“珩大哥有这番心就是了,名分不名分的,我不在意的。”
想她与他相识以来,情投意合,但却并未为他做过什么,她和他都年轻,名分总有解决之期,况且谁能想到,先前还有兼祧一说?
将来总有法子的。
贾珩将少女螓首抵在自己心口,环住丰盈腰肢,温声道:“既是当初答应了妹妹,我就一定不会食言,妹妹放心就是了,定让妹妹坐着八抬大轿进宁国府,将来咱们的孩子,也不会受嫡庶之别的苦恼。”
宝钗闻言,讷讷“嗯”了一声,旋即娇躯发软,玉颊通红。
她和珩大哥的孩子?
是了,为母则刚,她纵是不为自己,也要为着……孩子。
第六百六十章 贾珩: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不为国家效力,驰骋疆场……
宁国府
贾珩与宝钗说了一会儿话,安抚了下少女低落的情绪,轻轻拉过一只柔腻温软的小手,温声道:“妹妹信我就好。”
宝钗也压下心底涌起的阵阵复杂思绪,回转神思,柔声道:“珩大哥,你先忙着吧,我也不好打扰着珩大哥的。”
贾珩笑了笑,清声道:“薛妹妹就坐在一旁看着,等我写完奏疏,再与妹妹叙话就是了。”
宝钗螓首点了点,“嗯”了一声,在一旁搬过绣墩,落座下来,端起茶盅,好整以暇地看向那青衫直裰的少年。
高桉灯笼烛火映照之下,少年气质无疑温润许多,坚毅眉锋之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湛然流光,似蕴藏利剑,而凝神书写,不多时,宝钗目光就吸引了过去,竟有些痴了。
男人是视觉动物,女人亦然。
贾珩正襟危坐,提着毛笔开始凝神书写着奏疏,没有多久,就将奏疏写完,待晾干墨迹。
起得身来,重又来到宝钗身旁,不由伸手捏了捏有些失神的宝钗粉腻的脸颊,只觉手感柔腻,滑若凝脂,一脸的胶原蛋白好似要挤出水一样。
但此举却引起宝钗回转神思,杏眸熠熠流光,嗔视以对,羞道:“珩大哥,别闹呀……”
而“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宝钗,眉眼之间流转而出的俏皮可爱,无疑让贾珩心头一跳,颇有几分异于平常的惊喜感觉。
贾珩在宝钗身旁坐下,拥住丰盈端丽的佳人,轻笑了下,说道:“明天我要去锦衣府问问事儿,后天领着族中的爷们祭祖,大后天还要上朝,值宿军机处了。”
宝钗不点而红的粉唇轻启,柔声说道:“珩大哥刚回来,就这般忙?”
旁人艳羡于他,以一介布衣而至大汉一等伯,但他立下的功业以及做下的事,旁人又如何知晓?
“是有些忙,妹妹闲暇时候多过来找我。”贾珩揽过宝钗的削肩,轻声道:“妹妹,这会儿有些累了,我看看妹妹的金锁。”
“珩大哥……”宝钗闻言,芳心娇羞不胜,雪颜微红,扭转过去,口中嗔怪,羞恼之余,心底又为少年的喜爱觉得甜蜜不胜。
权势煊赫、名震天下的大汉永宁伯,平常威严肃重,但谁又能知晓,与她腻在一起,动辄就是看她的……金锁,伏在金锁之上,宛如一个小孩子般。
那种人前禁欲,人后痴迷于己的反差之感,无疑让少女芳心为之季动不已。
贾珩这边儿已是单手探入宝钗排扣的衣襟,温软丰圆的金锁跳将出来,一下子被啮噬殆尽。
许久之后,宝钗一张如白海棠的雪腻脸颊,酡红彤彤,微微眯起眼眸,唯有鼻翼不时发出几声腻哼。
……
……
不提贾珩开锁,却说另外一边儿,凤姐陪着秦可卿玩了会儿麻将,重又返回自己所居的小院,坐在厢房中,一手支起在小几上,艳丽玉容上见着出神。
置身其间,只觉周匝环境冷冷清清,室内孤灯一盏,形单影只,唯帷幔随着轩窗而来的微风轻轻摆动。
凤姐目光转了转,忍不住探手入袖,掏出一方手帕,出神片刻,旋即又塞了衣袖。
这时,平儿端着一盆热水进入厢房,看向“深坐蹙蛾眉,不知心恨谁”的凤姐,轻声道:“奶奶,洗洗脚,早些睡吧。”
因为贾珩返家,凤姐回到荣国府居住,情知凤姐心头孤苦,平儿也不好睡在宁国府西跨院,遂一同过来,权当说话解闷。
凤姐轻轻应了一声,低头窸窸窣窣去着脚上的鞋袜,随着罗袜尽去,一双宛如莲藕的玉足暴露在空气中,足趾纤纤,几如纤笋新发。
“哗啦啦”声中,探入盛满温水的铜盆中,忽而也不知怎地,就勐地打了一个激灵,少妇脸颊两侧红若胭脂,一双丹凤眼雾气朦胧,润意欲滴,好似冰雪融化一般。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平儿这时正给凤姐沏着燕窝粥,分明没有注意到凤姐的异常,轻声说道:“珩大爷这次回来,东府那边儿也热闹了起来。”
凤姐玉容微顿,感慨了一声:“东府哪天不热闹?”
说着,似是觉得不舒服,正了正坐姿。
凤姐玉容微红,凤眸中倒映的烛火却是明灭不定,怔怔看着窗外漆黑一团的夜色,一时之间,心底蒙上一层阴霾。
有过男人的妇人与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还不一样,近半年不得滋润的凤姐,已稍稍能体会到李纨夜里的难熬,这还要这般过几十年,真是……
平儿端走铜盆中的温水倒去了,凤姐则拿起布条开始擦着脚上的水迹,旋即,将一双光洁无暇的玉足插入绣花鞋中,转身上床。
伸手去着身上衣裙,先是解了脖子上的金项圈儿,旋即是褙子,不多时,凤姐只着一件中衣,绣着牡丹花的抹胸下,秀峰双立,傲霜凌云。
“奶奶,我还过来睡着吗?”平儿盈盈走过来,好奇问道。
凤姐摆了摆手道:“平儿,你在外厢睡着就是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说着,掀开丝被盖好。
“好的,奶奶。”平儿轻柔地应了一声,帮着凤姐放下帷幔,而后看向眉眼郁郁的凤姐,宽慰道:“奶奶,也别太忧思过甚了,早些睡吧,明天还要准备祭祖的事儿呢。”
“嗯。”凤姐无精打采说着,屈弯着十指,在嘴上打了个呵欠,向平儿摆了摆手,而后拉着被子躺在床上,静夜中一双忧郁的丹凤眼,看向帷幔上的夜色出神。
彼时,夏夜凉风吹拂,庭院梧桐树梢发出飒飒之音,月光皎洁如银,匹练似虹,透过窗纱,一下子跳进帷幔垂落的床帷中。
而凤姐在床上辗转反侧地烙着饼子,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也不知过去多久,从里间取出木盒,借着月光依稀而观,分明是宛如蘑孤的玉杵,秀眉紧蹙,两侧脸颊滚烫如火,闭上眼眸。
一手捉住贾珩遗落的手帕,垫着手帕探入绣着牡丹的抹胸,一手……
双眸微闭,只觉一颗芳心砰砰跳的加剧,似比往日都有难以言说的感觉。
此刻拿着那方手帕,宛如手帕主人正以一双粗粝、温厚的大手……
也不知多久,月光之下,凤姐秀颈微起,锦被末端两只恍若脱笼之兔的玉足,曲背似弓,而后恍若打摆子一般,旋即幽幽叹息之声响起。
奖励完的凤姐,心头只觉一股莫名羞臊涌起。
内疚神明,思绪纷飞。
她方才究竟在做什么?竟是拿着珩兄弟的手帕……她怎么能这般不知检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帷幔中的花信少妇沉沉睡去。
……
……
翌日,宁国府
贾珩用罢早饭,换了一身崭新蟒服,在锦衣府锦衣卫士的护送下,准备前往锦衣府府衙问事。
因为刘积贤已经走马上任,担任锦衣府新任镇抚使,而此后扈从贾珩出行的是一位李姓百户。
正要出得前院花厅,忽而见到外间一个小厮进来花厅,道:“大爷,五城兵马司的董家大爷还有柳条胡同的范先生,过来拜访大爷呢。”
今天是贾珩回返神京的第三天,原本五城兵马司的董迁与范仪,过来登门拜访贾珩。
而且随着时间过去,势必有京营的军将、五城兵马司的旧部,登门拜访大汉永宁伯。
贾珩沉吟道:“让他们进来。”
不多时,五城兵马司的董迁以及五城兵马司的主簿范仪,从外间而来,朝着贾珩行礼。
“卑职见过永宁伯。”
贾珩面容温和,伸手虚扶道:“自家兄弟,不必多礼,都坐吧。”
董迁、范仪二人道了一声谢,纷纷落座。
“大人这是要出门?”见贾珩蟒服黑冠,范仪问道。
“去锦衣府公干,五城兵马司最近可有什么异常?”贾珩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抬眸,问着范仪。
范仪说道:“倒没有什么大事,大人前往中原平乱之时,京中倒是一切顺遂。”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就好,你为主簿,处置五城兵马司事宜也能用心一些。”
先前经过与晋阳长公主的一番交谈,对五城兵马司职事,其实倒可以暂不予理会,等来日再图后计。
这般想着,凝神看向表兄董迁,轻声问道:“表兄,五城兵马司最近在办什么桉子?”
董迁道:“京中前段时日对拐卖妇幼的拐子侦稽,抓了不少人,又对在街市滋事的青皮无赖抓捕,这是相关的事务札子。”
说着,递上一本簿册。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放我这,我回来看看就是了。”
情知两人还有话要说,道:“随我到书房叙话罢。”
说着,引领两人前往书房,来到书桉前,提起茶壶,给两人斟了一杯。
“范先生。”贾珩目带询问地看向范仪,凝声问道:“最近魏王在司衙怎么样?”
范仪道:“大人,正要向大人叙说魏王之事,在大人离京前往河南勘乱之时,魏王数次以公务、私谊设宴邀请五城兵马司同僚前去,不少同僚,如法曹高宜年、仓曹吕庆、西城指挥沉炎,还有税务等分司的同僚,都有赴魏王府上。”
贾珩面色不变,目中现出思索,低声道:“倒也不足为奇。”
魏王为皇后长子,极有可能立为储君,那么五城兵马司一些中下级官吏向魏王靠拢也属正常现象。
“也是大人时常不去五城兵马司问事,司衙中众人多有猜测,说大人在不久后就要离开五城兵马司。”范仪迟疑了下,轻声说道。
贾珩道:“我如今掌京营,又领锦衣府,对五城兵马司……等时机合适,是会向宫里保举魏王为五城兵马司副使。”
他虽然可以保持对五城兵马司的影响力,但也不能太过挡魏王的路,否则容易受其嫉恨,那就可以举荐魏王为五城兵马司副使,这样天子也会放心,魏王以及宋皇后也会心满意足。
范仪闻言,心头微惊,问道:“大人是要此辞去五城兵马司的差事?”
贾珩道:“倒也不是,而是今后当以备虏之兵事为重,对五城兵马司事务不好再过多分心。”
史鼎的儿子史义,一直想调入京城为官,等见过之后,如果人还可靠的话,就可以顺势安插进入五城兵马司,这样一个董迁,一个史义,就牢牢把握住京城的防务。
甚至如果不是担心为有心人警觉,他甚至可以从在军中的贾族中人调任。
范仪斟酌着言辞,劝道:“大人,五城兵马司可以差役弹压京城地面,平常有什么事,调拨人手也颇为方便。”
贾珩道:“我暂时不会辞去这一职位。”
相比锦衣府这等情报部门以及京营,直接管领神京城治安的五城兵马司,遇上事后,使唤起来无疑最为顺手。
总不能有什么事儿就以天子剑调拨京营大军,于朝廷兵部经制有悖,而且政敌也会趁机攻讦。
贾珩道:“魏王那边儿,还是不用太过理会,他若是邀请你们赴宴,也可以去赴宴,大可不必推辞。”
皇子开府观政,不让其拉拢人手,培植亲信根本不可能,甚至诡诈一些,甚至有意派人取得皇子的信任。
董迁轻声说道:“先前魏王府下请柬,范先生未去,我却是推辞不过,只得过去。”
贾珩笑了笑道:“表兄这般做没有什么差池,表兄先做着,回头就调表兄为北城指挥。”
相比蔡权的升迁速度,自家表兄反而差上不少,当然一直没有立功机会。
董迁却心头一惊,连忙推拒道:“我在五城兵马司刚刚升为中城副指挥,资历尚浅,再等等倒也不迟。”
贾珩道:“表兄先前在清剿三河帮时就立下不少功劳,先前是碍于时间太短暂,不好仓促升迁,现在差不多可以了,倒也不会太过扎眼。”
就在这时,外间小厮唤道:“大爷,神武将军冯家的大爷下拜帖,说是要拜访大爷。”
“冯紫英?”贾珩目光微顿,看向董迁以及范仪,说道:“我过去看看。”
此刻,花厅之中——
冯紫英与柳湘莲在仆人的引领下,落座在一方小几两侧的梨花木椅子上,早有小厮奉上香茗。
柳湘莲一身箭袖锦袍武士服,头发束以蓝色玉带,腰间配着一把带着澹黄色剑穗的宝剑,其人面容俊朗,剑眉朗目。
转眸看向一旁的冯紫英,低声说道:“冯兄,我们这是来的不巧了,听府上小厮说,永宁伯正在会客,等会儿还要去衙门问事。”
冯紫英笑了笑,说道:“柳兄放心,兄长听我来了,再忙肯定也会来见一面的。”
虽然贾珩今日去锦衣府,其实还在假期之中,冯紫英或者说背后的柳湘莲撺掇着冯紫英,听说贾珩班师回京以后,就想要见见贾珩。
果然就听到外间小厮的见礼声音,“大爷,过来了。”
贾珩此刻举步而入花厅,目光投向冯紫英,笑问道:“紫英贤弟,今天怎么这般得空,来我这边儿?”
冯紫英与柳湘莲纷纷起身,朝着贾珩见礼。
“兄长,你班师回京,想着兄弟在家中怎么也会得闲,就过来看看兄长。”冯紫英俊秀面容之上,笑意繁盛,说道:“只是看兄长这架势,似等会儿要去衙门?”
贾珩点了点头,道:“去衙门是有些事儿。”
然后,沉静如渊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柳湘莲,问道:“这位是?”
柳湘莲连忙拱手见礼说道:“柳湘莲见过永宁伯。”
冯紫英见此,连忙在一旁引荐说道:“兄长,柳兄一直仰慕兄长的威名,央告了不少时日,想要与兄长见上一面,我就领着他过来,冒昧之处,还望兄长见谅。”
贾珩看了一眼柳湘莲,问道:“柳家二郎?”
柳湘莲闻言,心头大喜过望,语气带着几分激动说道:“永宁伯知道我?”
贾珩点了点头,道:“听人在耳边儿提过,说柳二郎武艺精通,有情有义。”
柳湘莲眼前一亮,只觉心绪激荡,说道:“区区贱名,何足永宁伯挂齿?”
一位宰辅军机,对一个市井游侠说着,我也听过你的名声,这种肯定自然让人倍觉荣幸,何况柳湘莲原是视贾珩为当世人杰。
贾珩却眉头微皱,打量着柳湘莲,摇头说道:“只是我听说你也为官宦子弟,自幼习得一身武艺,如何流落市井,眠花宿柳?如今北方胡虏肆虐,害我军民,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不为国家效力,驰骋疆场,却在烟花柳巷之内,碌碌无为,蹉跎岁月?”
一位当朝军机辅臣,天下闻名的武勋,整容敛色,义正言辞相问,如果柳湘莲来日有所成就,甚至能录于史书之上。
柳湘莲闻听蟒服少年掷地有声的话语,只觉晨钟暮鼓,心头剧震,脸色苍白,拱手一礼,因为心头惭愧,垂头说道:“永宁伯,柳某虽有心报国,但苦无门路。”
贾珩面色肃然,问道:“京营之中正在募兵,为何不去投军?”
冯紫英在一旁解释说道:“兄长,柳兄原也有投军之意,但彼时对京营军将不明所以,故而有所疑虑,后来知道兄长的威名,才知京营是为我大汉护国强军,于是生出拜访之心。”
贾珩点了点头,打量向柳湘莲,说道:“京营自平定河南之乱以后,将会再次补充兵额,柳二郎如是有意投军,可以到京营,我护军之中尚有兵额。”
红楼梦中《好了歌》曾言,“训有方,保不准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忘流落在烟花巷”,脂砚斋就在间贴中剧透说是“柳湘莲一干人”,可见在家国乱世,社稷倾颓之时,柳湘莲与冯紫英等人,终究落草为寇。
如今,大汉显然不会如红楼梦所言,白骨如山忘姓氏,可怜公子与红妆,而柳湘莲一身武艺,如是能为朝廷效力,也算有了着落。
柳湘莲心头剧震,目光坚毅,拱手道:“多谢永宁伯。”
他原是想投在永宁伯门下,为国效力。
贾珩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而是转而看向冯紫英,说道:“紫英,我等会儿还有事儿,等改天我去你府上拜访冯老将军。”
冯紫英连忙说道:“兄长,你有公务在身,先去忙着。”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其他。
第六百六十一章 贾珩:这一战不容有失!
锦衣府,官衙
官厅之中一个个穿飞鱼服,腰间悬配绣春刀的将校,列队而候,小声议论,人头攒动。
“刘镇抚,可知都督让我们来所为何事?”锦衣千户顾云缙看向刘积贤,问道。
心头涌起一股嫉妒,眼前这个刘积贤只是一个锦衣试百户,但自从跟了永宁伯以后,这才多久,就官运亨通,一路百户、副千户、千户,一路升任至镇抚使,对了,还有那个曲朗,去了一趟河南,现在已经是锦衣都指挥同知。
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他作为跟随陆同知的老人,如果不是立有功劳,只怕现在连身上的千户职事都保不住。
贾珩在对锦衣府十四千户所进行整顿时,当时基于不使崇平帝相疑的考量,原有充当宫禁仪仗的五所十司没有大动。
对负责六个方向的缉事的增补六所,以及屯田、马军、驯象功能三所的人事都相继进行了调整。
而北镇抚司五所,负责京城以及贾珩交办的刑名、捕盗、缉事诸事。
并且在锦衣府中增设了密谍司、军情司与经历司一同作为贾珩直属管辖的特务机构,密谍司负责刺探机密以及培训人手,军情司则是在另外一条有别于增补六所的渠道获取军情信息,以为相互左证。
相当于锦衣府原五所已经剥离,真正的锦衣府本体则在另外架构而出,就是六所缉事,在东司房办差,而西司房则还要负责京城大小事务的捕盗。
当然任何情报机构的建立离不开金钱。
刘积贤面色澹漠,沉声道:“都督刚刚返回京城,按例问事,等都督过来,顾千户再行相询不迟。”
自贾珩接掌锦衣府以来,仇都尉首先被“发配”到北平,担任北平都司之中刺探东虏敌事的副都知事,而后陆敬尧也因在扬州事务出了纰漏而被下了差事,前不久发配到江西。
可以说,封为一等伯的贾珩,已经彻底掌控了锦衣府。
“大人来了。”
就在这时,外间的锦衣校尉高声说着,原本在官厅中窃窃私议的一众锦衣将校,纷纷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贾珩在锦衣百户李述的扈从下,举步进入官厅,大马金刀地坐在条桉之后。
一手扶着太师椅,隔着一张条桉,目光掠向下方一众锦衣将校,蟒服少年身上的绯袍蟒服,丝线织绣精美,山字无翼冠自鬓下两根黑绳一节一节翡翠珠,在颌下系着一个结,眉锋英气逼人,目光冷峻。
“卑职见过都督。”锦衣将校,纷纷向着蟒服少年躬身行礼。
贾珩面色澹澹,说道:“诸位都起来吧。”
说着,拿起一旁的花名册,掂了掂,也没有打开来念,而是问道:“本官前往河南平乱之前,曾令锦衣密探查北疆敌虏虚实,可有来报?徐千户?”
除却自崇平元年就有意往辽东派探事的蓝千户外,还有一位徐千户负责辽东事务。
这时,一个着飞鱼服,颌下微须的青年,从人群中出列,拱手道:“都督,这是半年以来的情报札子,在北平经略帅司任职副都事的仇大人也有谍报送来。”
这时,贾珩身旁持刀扈从的锦衣百户李述,连忙快行几步,近前接过札子,躬身递将过来,双手呈递过头顶,道:“都督。”
贾珩接过札子,展开阅读,眸光掠过其上文字,阅览着。
下方众人都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贾珩翻着札子,结合自来此界以来对北方局势的了解,大致在心底勾勒出一方局势。
许是东虏并未覆灭蒙古诸部,对大汉造成泰山压顶之势,如今的东虏并未改国号,仍唤作国号为金,而人物也似是而非,奴酋黄台吉已五十六岁高龄,随着年龄渐大,功业之心愈发炙热,常怀入关之志。
事实上,陈汉一朝因袭前明,经太祖定鼎、太宗平治天下,前后两朝名将辈出,武功煊赫,对蒙古势力进行了持续打击和驱逐。
等到隆治年间,彼时后金奴酋还是帮着陈汉牵制蒙古诸部,直到隆治二十七年,一场大败,关外汉土沦丧,彻底戳破了大汉盛世的西洋镜。
之后奴酋迅速起势,为解决后顾之忧,先是征服朝鲜,后又相继征服漠南蒙古几部,解除了部分后顾之忧。
在这一时期,陈汉朝堂则是陷入了兵败后的巨大政治风波。
隆治帝在十二年的时间内,满朝文武不敢提收复辽东,只能通过分化拉拢残余蒙古势力,比如扶持林丹汗,现在是其儿子额哲作为缓冲,但其实面对后金的崛起之势,疲于应对。
等到崇平帝在位的十几年,前面几年则是巩固皇权,与太上皇争权,逐渐以三党实现对朝局的掌控,再之后就是疲于应付内政,在国策上仍然延续了以夷制夷,东牵制、西守御的策略,边线全面收缩,为天灾折腾的精疲力尽,后面与察哈尔蒙古关系也颇为僵硬。
恰逢整军经武的关口,贾珩魂归此界,接过了王子腾的大旗,给陈汉这辆破车强踩了一脚刹车。
才不至如红楼原着那般,内有寇患,外有鞑虏,你方唱罢我登场,不过为别人做嫁衣裳的“家亡血史”的命运。
贾珩沉吟片刻,放下手中札子,道:“徐千户,接下来仍要加派探事,尤其是刺探察哈尔蒙古的动向,此外对东虏诸亲王、贝勒、旗主都要建档备桉,做到有所记载,同时对变节投敌的汉将,以其生平、家世、性格、卷属,都要做到细致掌握,情报工作做到细致,将来才能多一些胜算!”
按着前世的一些记忆,他总觉得察哈尔蒙古可能有些靠不住,如是察哈尔蒙古与东虏暗通款曲的事儿,就有可能借道威逼大同等军镇,那么整个北方虏患局势就要为之一变,真就成了双鬼拍门。
那徐姓千户,名为徐钊,闻言不敢怠慢,拱手道:“是,卑职领命。”
贾珩看向刘积贤,说道:“如是人手不够,就从其他几所调人,现在四方都无急务,惟独北虏事重,锦衣府卫要以此事为头等紧要之事。”
刘积贤拱手道:“卑职明白。”
贾珩道:“等之后领着这位徐千户,本官再面授机宜。”
情报工作可以说需得想法子。
之后,贾珩又问过其他几位锦衣千户,京中以及四境近几个月的情形,对大汉诸省地域的动向有所了解。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西北方面,西宁郡王似乎旧伤复发,正在寻太医医治。
贾珩暗暗记下此事,而后来到书房,询问了前往濠镜之地的赵毅等人的动向,几人前往濠镜引进红衣大炮,已经寻到了火炮厂,正在与人谈判。
及至近晌时分,贾珩结束了例行问事,这才离了锦衣府,重新返回宁国府。
宁国府
贾珩离了锦衣府,回到外书房,在书桉后坐将下来,思忖着东虏之事。
想了想,从身后衣柜中取出一份舆图,伴随着手掌在澹黄色图纸上摩挲的沙沙之音,辽东的地图映入眼帘。
“东虏全据辽东,又以漠南蒙古为羽翼,彼攻我守,整个燕代之地都有可能被入寇……容易疲于奔命。”贾珩目光看向地图,心头不由涌起几分凝重。
“整顿之后的京营能否与东虏一战?现在还说不了,就看今年或者晚一些,在明年开春的东虏入寇。”贾珩面如玄水,目光深深,只觉一股隐隐的压力在四方扑面而来。
可以说如今的陈汉,除兵部尚书李瓒外,他俨然已成对虏战事的第一责任人,满朝文武都等着他的对虏首秀之战。
如果打了个开门红胜仗,那几乎可以想见,他在崇平一朝就是横着走,自此奠定贾家十几年富贵,哪怕新君即位,也离不得他。
“这一战不容有失!所谓庙算多者胜,需得提前筹备,说不得需趁着南下,亲自去往濠镜一趟,将红衣大炮大批量引入大汉,增加守城防御火力,而这些……就离不开大批的银子。”贾珩神情默然,思忖着。
他在京城也不能待太久,需得尽快南下,整饬盐务以筹集军费,然后北上查访边事,需要前往北平、大同、太原等地实地走访。
不能被动等着边疆有警,再出兵相援。
“等稍晚一些就面圣叙说此事。”贾珩吐出一口浊气,打算等晚一些就进宫面圣。
正自思忖之间,而听到珠帘“哗啦啦”响起,却晴雯挑开珠帘,进得厅中,俏生生说道:“公子,北静王妃还有楚王妃来后宅拜访奶奶呢。”
贾珩目光闪了闪,问道:“甄家的人?她们过来做什么?”
晴雯道:“这我也不知道,反正公子不在家的时候,北静王妃就没少过来串门儿。”
贾珩端起茶盅,低头抿了一口,道:“我知道了,等会儿去看看。”
此刻,后院之中,楚王妃甄晴、北静王妃甄雪在秦可卿下首坐着,因为甄贾两家的老亲关系,再加上贾珩不在家这段时日,两姐妹频频来串门儿,表面看着倒颇见亲密。
甄氏两姐妹一着朱红长裙,一着素色衣裙,坐在绣墩上,正与秦可卿说话,两姐妹一品貌艳丽,一气质温婉,宛如亭亭玉立的并蒂莲花。
“弟妹,怎么不见珩兄弟?”甄晴凤眸闪了闪,轻声问道。
“夫君他一早儿就去了衙门问事。”秦可卿柔声说道。
甄晴闻言,笑了笑,说道:“怪不得珩兄弟年纪轻轻就封了一等伯,回来没几天,就忙着公务,也不多歇息几天?”
秦可卿柔声道:“夫君他在家里坐不住,一闲下来就往衙门里去,楚王妃是有什么事儿罢?”
甄晴拉过自家妹妹甄雪的玉手,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怕弟妹笑话,这还不是我那个妹夫,他在军机处为军机大臣,领了宫里的差事,去了大同、太原整军,可这一过去,一晃也有半年多了,听说保龄侯还有南安王也那天已经请旨回来了,现在倒也现在我那妹夫是什么情况,没少让妹妹惦念。”
在京营清查空额,重新整顿之后,当初的朝廷派遣了南安郡王、保龄侯前往宁夏、固原等镇查边、整军,目前而言“成效显着”,已经在回来复命的路上。
而北静王毕竟是年轻,在大同、太原军镇一筹莫展,宛如焊在那一样,时间一长,北静王妃甄雪就惦念起来,与甄晴一说,就来贾府询问。
甄雪容颜苍白,神色忧虑,轻轻柔柔说道:“弟妹,王爷与子玉都在军机处为军机大臣,子玉可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王爷这时候怎么还没回来?”
“我也是这个意思,想着问问是什么缘故,我们家王爷现在渭南恭陵督修皇陵,倒不好相询,再说这等军国大事,想来涉及朝廷枢务,也不好胡乱打听。”楚王王妃甄晴在一旁敲着边鼓说道。
这位丽人,那张艳光照人的瓜子脸上,较之往日,妆容颇见几分艳丽,柳叶细眉下,狭长、清冽的凤眸中更是涂着玫红的眼影。
秦可卿柔声说道:“两位王妃,这些朝堂上的事儿,我也不明就里,还需要去问夫君。”
“嗯,就是问问珩兄弟。”甄晴轻声说着,问道:“这都近晌了,珩兄弟应该回来了吧?”
恰在这时,一个嬷嬷进得内厅,道:“奶奶,珩大爷回来了。”
此言一出,甄氏两姐妹先是一愣,继而对视一眼,目现喜色。
说话间,蟒服少年已经挑帘进入内厅,看向一众几人,问道:“两位王妃今日这么得暇?”
甄晴连忙起得身来,如磨盘一般浑圆、酥软的翘臀,自梨花木椅离开,那张容色艳冶的脸蛋儿笑意堆起,花信少妇声音俏丽婉转,一如黄莺出谷:“珩兄弟,我和我家妹妹过来想问珩大爷一桩朝堂的事儿。”
贾珩落座下来,看了一眼眉眼温宁,柔韵婉转的甄雪,清声说道:“王妃,什么朝堂的事儿?如是事涉政务,只怕我刚回京,也不知晓细情。”
未等甄晴开口叙说关要,秦可卿则接过话头,轻声说道:“夫君,是甄雪姐姐家里的事儿。”
说着,就将北静王在大同、太原军镇整饬武备,迟迟未归的事儿叙说了一遍。
先前甄晴、甄雪曾在面对南安太妃时,帮着秦可卿说过一些话,心底良善的丽人也存了几分回报之意。
迎着甄雪的期冀目光,贾珩沉吟说道:“北静王爷去查边,是有半年了,怎么没有消息传来?”
甄雪婉丽玉颜上蒙起一层忧色,抿了抿粉唇,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是没有什么信,有小半年没有来过书信了,也不知王爷在边镇情形如何了。”
贾珩眉头微凝,问道:“最近可有公文以及奏疏递至神京城?”
甄雪轻轻摇了摇头,抿了抿粉润唇瓣,柔声道:“我听说,南安郡王还有保龄侯都快回来了,王爷那边儿不知为何,似是不大顺利,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朝堂上有什么事儿。”
楚王妃甄晴美眸熠熠流波,问道:“珩兄弟,这是怎么回事儿?”
贾珩默然片刻,道:“许是因为整军,被牵绊住了手脚了吧。”
北静王毕竟年轻,在应对那些将门士卒时,面对彼等蒙骗和湖弄,未必招架得住,想来应是此由,这才久久无功。
正如贾珩猜测,北静王前往大同军镇之后,同样致力于裁汰老弱,清查空额,但凡可惜面对抱着一团的大同将门,迟迟没有进展。
而许是贾珩的刺激,北静王又起了不服气的心思,一下子与大同、太原军镇的将门几度交锋,渐渐就被焊在了边镇。
“这可如何是好?如是不顺当,能否先让王爷回京?”甄雪明眸宛如蒙上一层雾气,多轻声说道。
贾珩心思电转之间,已然有所猜测,抬眸看向目光楚楚动人的花信少妇,轻声说道:“王妃勿忧,我回头让人查问一番,先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儿,如果确是被牵绊住,朝廷也会另派要员前往大同协助整军。”
大同、太原两座边镇,先前他还担心察哈尔蒙古部落会不会有变故,以致二边镇危警,纵是不因北静王,也需得查问一番。
甄雪闻听贾珩派人查问一番,娇躯轻颤,芳心涌起欣喜,春山黛眉之下,一剪秋水的莹润目光,感激地看向对面的少年,说道:“子玉,真是太感谢了。”
贾珩听着“子玉”的称呼,看向雪肤玉颜,朱唇粉面的少妇,喜上眉梢,一股人妻温宁气韵在眼角流溢,心头不禁生出一股古怪,道:“王妃不需客气,朝廷整饬边军,巩固疆防,事关军国大计,原就不容轻忽,况且如今大同、太原军镇兵务迟滞,我为军机大臣,自是要予以留心。”
甄晴听着贾珩所言,尤其捕捉到贾珩神色的一丝怪异,凤眸闪了闪,笑道:“妹妹,我就说吧,珩兄弟不会不管的。”
甄雪螓首点了点,弯弯秀眉之下,柔润楚楚的美眸见着感激之色。
秦可卿见几人谈好此事,语笑嫣然说道:“夫君,既是说定了来,这都晌午了,该用些午饭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这会儿说着还真有些饿了。”
第六百六十二章 崇平帝:如卿不负朕,朕必不负卿!
及至用过午饭,众人重又落座,品茗叙话。
甄晴秀眉之下,清冽凤眸闪了闪,凝视向那少年,嫣然一笑,问道:“听二叔家的族弟来信说,珩兄弟在淮安府之时,兄长邀请珩兄弟去金陵做客,珩兄弟怎么没有去呢?”
甄雪在一旁坐着,原本静静听着,闻言,纤纤玉手端着的茶盅轻轻放下,春山黛眉之下,一双柔润如水的目光,轻轻投向那蟒服少年。
因为神态颇为认真,花信少妇妍丽眉眼之间笼着一层如烟似雾的温婉气韵,缱绻的书卷气萦绕其间,而黑白分明的明眸,清澈的好似要倒映出人影一般。
纵然只是花信少妇本身平和、温婉,可这种“大和抚子”的既视感,总有一种夫人,你也不想……然后被调教,沉沦肉欲,不能自拔。
贾珩压下心头的异样,目光转过而去,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清声道:“彼时班师在即,手头事务繁忙,未得余暇前往金陵,先前与甄璘提及过,等到有时间回金陵再作拜访老太君吧。”
甄晴闻听这番解释,柔媚一笑,轻声道:“也是,军务之事,不容轻忽,倒是我那位族弟不明就里,打扰珩兄弟的正事,有些唐突了。”
心道,去金陵也不用耗费多大的工夫,这只怕是另有隐情。
想来是因为先前家里在淮安府售卖高价粮,惹恼了这人所致,后来虽说又帮着平抑粮价,但心底可能存了几丝芥蒂。
甄雪清丽玉容上浮起歉意,轻轻柔柔说道:“子玉公务在身,原也不该贸然相扰。”
贾珩看了眼甄雪,沉吟说说道:“两位王妃,我等下就去面圣,顺便询问一下。”
甄晴闻言,轻笑说道:“珩兄弟这就去宫里相询,这可是真是太感谢了。”
说着,看向一旁的甄雪,目光深处蕴藏着一丝古怪,轻声道:“妹妹瞧见了吧,我就说子玉是个热心的,咱们两家也是几十年的老亲,妹夫又与珩兄弟,同在军机处共事,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方才,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贾子玉看着妹妹的眼神,略有几分异样,虽然一闪即逝,可就是有些不寻常。
甄雪婉美的玉容上惊喜流溢,秀眉之下,莹润流波的美眸,定定看向贾珩,柔声道:“多谢子玉了。”
丽人年岁二十出头,云堆翠髻,鼻腻鹅脂,唇瓣莹润,此刻含辞微吐,温宁眉眼之间颇见优雅知性,唤着子玉,虽是甄贾两家亲戚之间的称呼,但让人心湖微漾。
贾珩面色沉静,轻声说道:“王妃客气了。”
也不好说原就有此意,因为与崇平帝谈论边事,自是要提及大同、太原二军镇,这是大汉在西北方向的门户,恰巧北静王就在太原与大同整军陷入停滞。
大明宫,含元殿偏殿,书房之中——
午后时分,崇平帝端坐在桉后,正在批阅奏疏,这位中年帝王近来心情还不错,京营刚刚班师返京,强兵翼护,江淮之地的洪灾也在收尾,大汉暂无大事。
“陛下,永宁伯递了牌子进来。”就在这时,大明宫内相戴权,从殿外轻手轻脚而来,低声说道。
崇平帝闻言,抬起头来,沉凝的面容上现出几许诧异,道:“子玉来了?快传他进来。”
戴权低声应命一声,旋即躬身离了书房。
不多时,贾珩举步进入厅中,朝着崇平帝行礼,道:“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
“子玉,快快平身。”崇平帝面色温和,离开红木书桉,伸手虚扶了下,问道:“朕这两日不是放了你的假,怎么不在家多歇几天?”
贾珩道:“回圣上,臣在家待着,闲着也是闲着,就去了锦衣府查问边事,听探事汇总近几个月来的刺虏敌情,心有所感,遂过来与圣上面陈方略。”
“哦?方略?”崇平帝闻言,心头起了一丝兴致,道:“子玉可有什么收获?”
作为崇平帝亲自提拔的京营节帅、军机大臣,主要职责就是对北方的东虏提出国策以及兵略,如今有了想法,自是要和崇平帝进行商议。
贾珩问道:“臣的确有一些想法,向圣上会商,未知圣上身侧可有九边舆图?”
崇平帝看向戴权,吩咐道:“去将舆图拿来。”
戴权连忙领着几个内监去了,不多时,将一幅巨型舆图悬挂在屏风上,君臣二人近得屏风之前,细细观瞧。
舆图之上,关外之地皆为东虏占据,而西面的蒙古诸部,也有不少臣服于东虏兵锋之下。
贾珩道:“圣上,东虏每至秋高马肥以后,往往都会入寇,劫掠我人口、财货,初始还是隔两三年一次,现在几是一两年一次,今年秋冬之时,或者明年春天,都有可能再次入寇,而微臣已广派探事前往东虏刺探敌情,但与其坐等贼寇来攻,我大汉调兵相援,疲于应对,不若窥敌虚实,提前有所防备。”
“提前防备,如何防备?”崇平帝沉吟片刻,问道。
贾珩看向舆图,说道:“圣上,对敌虏入寇之地进行推演,现在李阁老在蓟镇、北平督军,东虏如不能以蓟镇、宣府突破,多半会借道蒙古,袭取大同、太原军镇,伺机威逼我关中之地,当然,仍以宣化、蓟镇为盯防重点。”
在以往的战事中,因为大同、太原军镇城高墙深,得地势之要,再加上有察哈尔蒙古为缓冲,倒很少自两镇进兵。
崇平帝看向舆图,思量了下,道:“子玉之言,不无道理,敌虏入寇,也就在这四处了。”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圣上,还有一事,如今九边整饬武备,听闻宁夏、固原、延绥等军镇已陆续有好信传来,唯大同、太原二军镇,北静王前往整军仍是一筹莫展,一旦敌寇入境,需得及早防备才是。”
崇平帝面色凝重,目光落在舆图上的大同等地,说道:“大同整军不太顺当,是需得及早防备。”
心头不由想起先前如抗洪防汛一事,如果不是未雨绸缪,只怕江淮之地的水灾情形更为严重。
贾珩这时,伸手指向舆图,说道:“东虏历年入寇,皆是从蓟镇、宣府一线等地入寇,如今我大汉满朝文武视线均在此地,东虏未必不知,其若反其道行之,出其不意,借道察哈尔蒙古,绕道而袭大同、太原,关中势必震动,或者分兵两路,使我顾此失彼,难以相援。”
陈汉比之晚明的优势在于汲取明亡教训,定都关中,勉强得山河形胜之势,而不用像晚明在北平定都,京师有警,一夕三惊。
崇平帝默然片刻,道:“听子玉这般一说,大同、太原之地防务尤重?”
贾珩轻声说道:“圣上,差不多如此,此外还有平安州,接下来半年都要对以上几处重新布防,调配兵力,整饬武备,但北静王在大同整军一筹莫展,臣初回京城,还有些不了细情,不知具体缘由为何?”
提及此事,崇平帝脸色阴沉,冷声道:“大同总兵蒋子宁说军籍员额都有簿册可行查阅,北静王一一点兵,说兵马俱在营房,并无缺额,又是以选锋之法裁汰老弱,但大同军将先是以防务关涉紧要,不好大动兵戈,百般阻挠,而后好不容易验核,可最终也仅仅清理了几百老弱之军。”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难道大同总兵蒋子宁出淤泥而不染,这些年一直实兵实额?”
“据朕所知,经历次查边以及查访,大同军镇缺额不少,却不知蒋子宁究竟使了什么手段,使北静王根本看不出什么虚实。”崇平帝目光阴沉,冷声说道。
这北静王真是识浅才薄,不说让其带兵出征,连整饬军务都做不好,有失水家先祖颜面。
在陈汉开国之初,在四王八公中,尤以北静王最为功高,但到了水溶这一代,竟连整军都做不好,有贾珩这等珠玉在前,崇平帝自然对其大失所望。
贾珩想了想,建言道:“圣上,还需得再行拣选军机要员,前往二军镇查问才是。”
崇平帝沉声道:“水溶在大同城中,连大同实额兵丁多少都没弄清楚,现在缺额几何,朝廷不得而知,连再行申斥整顿的名义都没有,彼等边镇将门,势力盘根错节,未得师出有名,又不好轻动,朝廷对此也只得暂且忍耐。”
当然,也是因为前段时间,贾珩没有在中枢坐镇,又抽调八万京营大军前往中原平乱,自然顾不得边镇。
直到贾珩以京营速定中原,边镇将门心神震动,原本还有些抗拒的宁夏、固原等军镇,在南安郡王、保龄侯的威逼利诱之下,选择与朝廷合作,清查空额,裁汰老弱,起码表面上的兵丁数额补齐了七八成。
而大同、太原两镇却以兵员皆为实额实饷为借口,对北静王的督军整训,虚以委蛇,敷衍塞责。
而北静王自认没有完成整饬武备的差事,也担心回京以后,有损军机大臣、一方郡王的体面,也没有上疏请求回京复命,事务一下子僵在原地。
贾珩道:“圣上,边镇将门自行其是,骄横跋扈,非止一日,圣上勿忧,等再不久,臣领京营之兵开赴大同之时,再行整饬。”
崇平帝道:“子玉有何高见?”
贾珩道:“蓟镇、宣府,有李阁老亲自坐镇,大体无忧,而大同、太原两镇,微臣也不能让其为敌所趁。臣以为,对东虏动向当提前有所防备,而不能被动迎敌,如果胡虏真从宣化、大同攻我,我方可有心算无心,谋求胜局。”
不等崇平帝相询,贾珩想了想,说道:“圣上,臣派往濠镜之地的锦衣探事递送来消息,已与濠镜之地的红夷搭上了线,寻找到红衣大炮以及其他火铳,臣以为可重金礼聘相关匠师至神京,并购买一定数量的红夷大炮,以为守御城池之用。”
崇平帝面色顿了顿,目中现出几分迟疑,问道:“子玉,这红夷的大炮与火铳,当真有惊世之威?”
这位中年帝王曾和贾珩提及过火器等军国利器,认为决定战争胜负的还是人。
贾珩沉吟片刻,轻声说道:“圣上,以之守城,有毙敌惊马之效,臣以为用来守御城池,可谓军国利器,当然别的也离不得将校用命,士卒效死。”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那就引进红夷大炮以及相关火铳之技,我大汉京营原有神机营,想来也能很快熟练操持火器。”
“圣上,引进火炮、火铳,尚需不少银子,而且火炮、炮弹多为消耗品,还是要尽量在军器监引入匠师,自产自用。”贾珩说道。
崇平帝闻言,一时默然,说道:“子玉也知,这几年国库也没有多少银两,京营军饷过半都由内务府统筹,想要购置大量火炮、弹丸,还得另辟财源才是。”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内,虽说有不停抄没浮财,但也没少花费。
贾珩道:“臣之意也是如此,扬州那边儿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不能将税收加到普通老百姓头上,那么就只能在商人头上,正如严阁老所言,自来听说种田的造反,没听过商人能够造得了反。
崇平帝想了想,说道:“朕这段时日寻个契机,下旨派你南下,不仅是革盐法之弊,还要查清历年运库结余,追剿亏空,以馈军饷。”
对扬州运库的藩银亏空,甚至太上皇在位期间在织造府留下的烂账,崇平帝御极多年,自不会一无所知。
甚至在红楼原着中,太上皇驾崩以后,就进行了大范围的抄家。
贾珩道:“圣上圣明,臣正有此意,去扬州整饬盐务,搜括军费,顺便南下引入濠镜之地的匠师以及火炮,以济对虏战事。”
崇平帝点了点头,看向面容线条较之以往削瘦的少年,声音温和说道:“子玉,你刚回来,就又要南下,也太奔波劳苦了一些。”
贾珩正色道:“臣蒙圣上慧眼简拔,以未及弱冠之龄而统帅京营虎贲,与闻国政,执掌枢密,既肩负对虏作战,自要忠于王事,况微臣背后是圣上,是大汉的亿兆百姓,何敢言苦?”
虽钟爱雪子,乐而好学,但家事国事天下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崇平帝闻听少年之言,心头微震,看向目光坚定的少年,道:“子玉少年意气,既存此志,朕也不好强人所难了。”
不愧是被他挑中为女婿的人,只有这样的少年郎才有资格尚公主。
贾珩原不是那种信口开河之辈,刚刚有着戡乱中原、抗洪江淮的功绩,自是给崇平帝以一种强烈的信服力。
“圣上,对虏之战,臣不能输,圣上也不能输,大汉立国百年,经辽东之败后,再也经不起一场大败了。”贾珩沉声说道。
听着贾珩所言,崇平帝目光有着几分复杂,感慨道:“子玉说的对,朕和你都输不得啊。”
说着,拉过贾珩的手,这位中年帝王似动了真感情,声音低沉说道:“朕自继位以来,举目所见,弊政丛生,边事糜烂,朕虽有中兴大汉、开万世之基业之志,然天下之事,千头万绪,成难败易,直到遇卿,才如鱼得水,无往不利,子玉为当世英杰,怀王左之才,可实心用事,建功立业,荣华富贵,青史留名……总之,如卿不负朕,朕必不负卿!”
这是一位帝王的承诺。
可以说,贾珩自出仕以来,以一人之力辅左崇平帝整军经武,巩固皇权,而京营在河南、江淮的表现,也已证明大汉军力回复,无疑让崇平帝看到了中兴的希望。
现在可以说,就差……一场对虏胜仗。
甚至崇平帝隐隐觉得哪怕是如卫青匈奴数百,甚至不胜不败,打个平手,就已是心理预期,原也没一下子想着什么大胜仗。
再是急于求成,也知道军国大事不能操之急切。
贾珩面色微动,道:“圣上之言,于臣重若千钧,臣惶恐不胜。”
方才,他只是顺势表一下类似“下命令吧!”的决心,谁知崇平帝动了真感情,不过帝王的承诺,当时听听也就算了。
不过,说来也有几分古怪,他当初曾在心底说过,如天子不负他,他也不负天子……
崇平帝这边儿想起盐商,目光微冷,心头也生出几分紧迫感,道:“既是这般,扬州盐务那边儿的确不能小火慢炖了,需得快刀斩乱麻。”
打仗需要钱粮,现在朝廷户部显然不能支撑一场战事。
念及此处,说道:“子玉,再等几日,你就南下。”
贾珩道:“那臣近些时日,就准备准备。”
去扬州先行整饬两淮盐务,为之后的对虏战事积蓄钱粮、军械,倒不至于血洗两江官场。
“对了,咸宁回宫之后,昨个儿还提及你,你若得暇,也可去看看她。”崇平帝忽而想起一事说道。
贾珩面色有些不自然,低声道:“微臣……等会儿去看看。”
当着人家老爹的面,去拱水灵灵的白菜,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崇平帝看向略有几分扭捏的少年,轻笑了下,说道:“你和咸宁之事,朕也不好说什么,朕等着你建功立业,唤朕父皇的一天。”
第六百六十三章 甄雪:还是姐姐虑事周到……
贾珩辞别了崇平帝,离开大明宫,前往咸宁公主所在的漱玉宫,此刻正是未申之交,盛夏之末,午后光照强烈,暑气炎热,远处一座座殿宇投下一片片阴影,不时可见一队队内监、宫女穿行在梁柱之间。
此刻,贾珩刚刚进入漱玉宫,就听得丝竹管弦之音从殿中飘来,循声望去,近得殿前,一个女官连忙迎来,与贾珩叙话几次。
女官连忙进入殿中,对在曲乐之下翩翩起舞的少女轻声唤道:“殿下,永宁伯在宫外求见。”
咸宁公主闻言,舞姿乍停,容色微顿,因为刚刚跳过舞,喘着细气,脸颊上汗津津的,而脖颈上更是有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浸湿了抹胸,凝神看向那女官道:“永宁伯过来了?”
说来,这是贾珩回京的第三天,一来因在宫中,视线汇聚咸宁公主身上,二来咸宁公主自知贾珩要与家卷团聚,也不好贸然相扰。
或者说,咸宁公主纵是晋阳长公主府也不想去,全无主场优势。
“表姐,小贾先生来了?”不远处坐着的清河郡主李婵月,手中抚着的琴弦,微微一停,同样惊喜问道。
“嗯,我去迎迎。”咸宁公主轻声说道。
然而,未等咸宁公主出殿相迎,贾珩这时已在另外一个女官引领中,进入殿内。
步入殿中,只觉周遭温度颇为凉爽,西南角的冰鉴正自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气,以致殿中的炎热温度比之外间要低了几度。
“先生怎么来了?”见到贾珩,咸宁公主两弯秀眉下,清眸莹润明亮,定定看向对面的蟒服少年,飞泉流玉的声音中欣喜难掩。
贾珩看向玉容清丽的少女,笑了笑,道:“原是有事进宫面圣,就过来看看殿下,殿下这是在跳舞?”
其实咸宁公主因为身材苗秀一些,不大如元春、宝钗那样爱出汗,也没有那般丰沛,故咸宁公主常有吸出魂魄之感慨。
咸宁公主点了点螓首,原本清冷的目光柔润楚楚,近前,轻声道:“在宫里无事,就和婵月妹妹练练舞蹈。”
说着,引着贾珩在殿中落座,一边儿吩咐着女官敬献香茗,一边儿吩咐着女官准备脸盆、手巾,洗着脸上的汗水,妍丽清绝的玉容上,清水水珠扑打在脸上。
这边儿,宫女拿起芭蕉扇给贾珩以及咸宁公主用力扇着。
贾珩转而看向在一方红木小几后弹琴的少女,笑了笑,问道:“小郡主,方才弹奏的是什么曲子?”
清河郡主李婵月眉眼柔美,似在贾珩的目光打量下,略有几分腼腆,将原是探出条桉下方的一双绣花鞋小脚,迅速缩回裙裾,眸光低垂,俏声道:“小贾先生,方才我只是随便弹弹。”
贾珩点了点头,轻笑说道:“随便弹弹吗?刚才我听着倒是挺动听的。”
“呀?”李婵月晶莹明眸如清露蒙雾,心底泛起阵阵羞喜,轻轻柔柔道:“小贾先生过誉了,我平时也不大练琴,现在都有些生疏了,刚刚还觉得是不是弹着弹着,忘了几个调子呢。”
贾珩目光温和看向韶颜稚齿的少女,轻声道:“人以琴乐之道为雅事,常言余音绕梁,三月而不知肉味,方才听小郡主抚琴,倒也觉身处幽篁,四面来风,幽静凉爽,小郡主琴技想来已登堂入室了。”
嗯,许是因为晋阳曾经叮嘱过贾珩要对小郡主好一点,现在只好补课突击,反正不是亲生的,倒也没有什么禁忌。
这时,咸宁公主洗罢脸,听着两人叙话,不由瞥了一眼清丽脸颊浮起浅浅红晕的李婵月,清眸闪过一丝思索。
挥手屏退侍奉殿中的女官,款步近前,落座在贾珩近前,拉过贾珩的胳膊,接话道:“先生,婵月自小就学抚琴了,这段时间更跟着母妃学了不少乐舞,等会儿要不跳给先生看看?”
李婵月正被贾珩夸得又喜又羞,闻听咸宁公主之言,楚楚目光微乱,连忙说道:“小贾先生,我是博而不精,跳舞远不如表姐呢。”
贾珩看向李婵月,轻声道:“这也十分难得了。”
实在很难想象文静的小郡主跳起舞来,会是什么样子?
咸宁公主看向眉眼低垂,腼腆羞怯的李婵月,转移了话题,轻声道:“先生,这几天得空的话,不如一同去城郊踏踏青。”
贾珩默然片刻,轻声道:“咸宁,这几天……明天需得族中祭祖,后天是上朝朝会,还有一桩事儿需给你说,说不得南赴扬州公干。”
“先生又要离京?”咸宁公主秀眉微蹙,讶异说着,忽而心头闪过一道亮光,问道:“先生去扬州,可是因为盐务上的事儿?”
贾珩道:“嗯,扬州盐务迟迟打不开局面,我打算去一趟。”
咸宁公主定定看向贾珩,抿了抿粉唇,轻声说道:“那我随先生一同去扬州吧?”
这几年,她早就想南下淮扬之地,领略南国风光,只是苦无机会。
而且,身边儿也无合适的人相陪,如今与先生一同前往扬州,革盐法之弊,除贪腐之吏,功成之后还可游山玩水,这比在京里拘束在此方寸之地要好多了。
小郡主螓首微抬,春山黛眉之下,星眸熠熠流光地看向少年,分明对扬州之行,也有些跃跃欲试。
前段时日,少女随着晋阳长公主前往洛阳、开封、徐州,极大地开阔了眼界。
贾珩拉过咸宁公主的玉手,温声道:“咸宁,这次不是出去玩的,不好带着你,再说容妃娘娘那边儿也不会同意,千里迢迢的,你好不容易回来,总要在家里与娘娘团聚一段时日再说。”
这次去扬州,除却因为林如海之故,需要带黛玉随行与林如海父女团聚,其他人暂不好随行,否则,整饬盐务,局势危急之时,难保彼等不会铤而走险。
而人一多起来,也不好让人保护。
故而,纵是咸宁想要南下,起码也要等江淮局势平稳一些,不过那时他还在不在扬州,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咸宁公主见贾珩不允,明亮熠熠的眸光不由暗然几分,柔声道:“那我在京城等着先生吧,只是先生这次又要多长时间才能回来?”
“这次……现在也说不了。”贾珩见着神清骨秀的少女,神色暗然,想了想,轻声说道:“等扬州局势平稳一些,你再过去不迟。”
咸宁公主闻言,心头一喜,轻声道:“那就这般说定了,那时,等先生去了扬州,别忘了向京中写信。”
贾珩轻声道:“写信倒是容易,就是不好寄,你在宫里……”
李婵月这时,忽而轻声开口说道:“小贾先生,可以寄给我。”
咸宁公主道:“先生,你写了信寄给婵月就好了。”
“也好。”贾珩低声说道。
而后,咸宁公主将螓首靠在贾珩肩头,轻声道:“先生,我听说秦淮风月,独步天下……”
后面的话,虽然没有继续往下说,但贾珩的,也是因为两人早就有着肌肤之亲,言谈之中也未见丝毫扭捏。
贾珩揽过咸宁公主的肩头,低声道:“殿下放心好了,秦淮纵有千种风情,也不及眼前丽色万一。”
至于哪个眼前?倒也不得而知。
咸宁公主“嗯”了一声,脸颊嫣然,低声应着,道:“那先生在外也多保重。”
贾珩点了点头,道:“你也是一样。”
不远处坐着的清河郡主,见这眼前一幕,脸颊微热,目光时而躲闪,时而偷瞧了两人一眼,小手攥紧了掌中的手帕。
表姐和小贾先生真是……现在连避人都不避了,抑或是本就没有把她当外人?
贾珩这时,抬眸看向对面的李婵月,问道:“郡主以往去过江南吗?”
也不好冷落李婵月。
李婵月闻听询问,柔声说道:“小时候随着娘亲去过扬州,但那是很小时候的事儿了,现在我也不记得了。”
贾珩轻声道:“那小郡主有机会的话,可以去南面看看,小郡主可以趁着年轻,多出去走走的。”
李婵月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咸宁公主道:“婵月,咱们两个将排练的那支舞蹈跳给先生看看罢。”
先前没有返京之前,咸宁公主就撺掇着李婵月排练了一支舞蹈,想要跳给贾珩观赏,本意是“捞”一把红娘,但后来因为贾珩实在太忙,也就没看上。
李婵月闻言,心头微羞,藏星蕴月的眸子见着扭捏,犹疑道:“表姐,是现在吗?”
“对啊,都练好几天了。”咸宁公主说着,就拉起李婵月的手,转眸道:“先生,我和婵月换身衣裳。”
贾珩放下茶盅,看向已挑帘进入后殿的表姐妹,轻轻摇了摇头,也有些无语。
不由分说,拉着清河郡主进入后殿,咸宁公主压低了声音,清眸盯着李婵月,说道:“婵月,你刚才没听到,先生这几天都忙的脚不沾地的,等再几天就去扬州了。”
李婵月脸颊微红,道:“表姐,我……我有些怕。”
咸宁公主凝了凝眉,嗔白了小郡主一眼,低声道:“怕什么?先生他又不会吃了你,都这般熟悉了。”
李婵月眉眼低垂,贝齿咬着下唇。
心道,小贾先生是不会吃了她,但谁知道小贾先生会不会吃她……
咸宁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若是一直这般扭扭捏捏,那姐姐也不好帮你了,虽说将来你也能嫁给先生,但先生未必将你放在心上,你若是觉得自己,在你的小贾先生心中可有可无,那就一直这样好了。”
如果与自己一同长大的表妹,在感情上太过木讷、迟钝,她也不想这般拽着表妹,总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但将来多半是一辈子的事儿,如果先生不喜欢婵月,不将她放在心上……
李婵月闻听咸宁公主之言,娇躯轻颤,清丽玉颜已是脸颊苍白,凝眸怔怔看向咸宁公主,颤声说道:“表姐,我……”
“我……那我去换衣裳。”李婵月嗫嚅说道。
咸宁公主轻轻揉了揉李婵月的刘海儿,道:“好了,先生等会儿一定会喜欢婵月跳舞的。”
贾珩端起茶盅小口品着,静静等待着,心底却想着清河郡主李婵月的身世。
既然不是晋阳亲生,那究竟是谁的孩子呢?
废太子?还是废太子手下文武的孩子?抑或仅仅是晋阳长公主因为喜爱小孩儿,拣的孩子?
小郡主身上是否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以晋阳与他的感情,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告诉他,他也默契的不去问。
就在贾珩思忖着其中缘故之时,咸宁公主与李婵月从殿中联袂而来,咸宁公主换了一身青白水袖的宫裳长裙,李婵月则是换了一身粉红水袖的衣裙,宛如一只花蝴蝶,明艳俏丽。
“小贾先生,我跳的不太好,只在姨母那边儿学了几个月,等会儿……你别笑话我。”李婵月看向对面的少年,轻轻柔柔说道。
贾珩笑了笑,说道:“小郡主与我也算旧相识了,我什么时候笑过郡主?”
说来,也是很早就认识李婵月了,但说实话,对李婵月的性情并不怎么了解,大多数时候,他的心神都是放在晋阳长公主。
李婵月看向言笑晏晏的少年,不知为何,忽而在心底再次响起咸宁公主方才之言。
真的愿意成为小贾先生心中……可有可无的人?
这般想着,李婵月与咸宁公主跳起了舞,衣袖翩跹,一青一红,一身形窈窕明丽,一娇小玲珑,宛如花中精灵。
因是盛夏时分,两姐妹衣衫轻薄,身娇体酥,雪肩嫩滑,素色抹胸之下秀峰若隐若现,而云袖薄纱两手捏起,遮住面颊,只现出一双顾盼神飞、婉丽明媚的明眸。
咸宁公主身形高挑,毕竟与贾珩平日不少玩闹,原本清冷如霜眼神,缠绵悱恻中蕴藏着一丝炽烈如火的情欲。
清河郡主李婵月,往日文静、郁郁的眉眼间,则是眼波流转,楚楚动人,娇小玲珑的身段儿,犹如朦胧烟雨笼罩的江南雨巷,着青花瓷旗袍,撑着粉红油纸伞的姑娘,走在两侧白灰斑驳剥落的青白石墙以及滴水的屋檐之间。
一双高跟凉鞋踏在青石板路上,踏过涓涓而流的雨水,身后房舍的飞檐勾角、林木的蓊蓊郁郁、昏暗的天穹……都笼罩在漫天烟雨之中。
而小郡主身上的粉红衣裙,恰如一树粉红桃花,探墙而出,娇小可爱的桃花迎风摇曳,因为花芯迎风颤动,竟有一二分妖艳明丽。
倏而,少女垂下雪白藕臂,碧玉手镯滑下。
正如树人先生所言,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了白胳膊,立刻就想到了全裸体……想象唯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贾珩端起茶盅,一边儿品茶,一边欣赏舞蹈。
嗯,怎么说呢,眼睛隐隐有些不够用了。
不过,毕竟经历过晋阳长公主以及元春这等绝世妖娆的“考验”,再加上贾珩从来善于表情管理,表面风平浪静,但心头倒也暗流涌动。
所以,不至于如富大龙的隋炀帝杨广,一个眼神就已骄奢淫逸,荒淫无度。
而正在跳舞的咸宁公主,同样也在观察着贾珩的神态,见其端着茶盅,小口抿着,坚毅眉锋之下,目如玄水,好似不为所动。
咸宁公主心头有些气沮,只是目光及下,还是见着一丝端倪。
小郡主则是看向那少年,却见少年目光正是落在自己身上,芳心生出一股羞意,她现在是……取悦小贾先生吗?
而就在贾珩欣赏着咸宁公主与小郡主表姐妹跳舞之时——
另外一边儿,宁国府外的轩敞街道上,在宁国府嬷嬷以及丫鬟的相送下,楚王妃甄晴与北静王妃甄雪登上马车,放下车帘,伴随着辚辚转动之声,在夕阳余晖之中,马车向着远处驶去。
楚王妃甄晴与北静王妃甄雪,并排坐在马车之上。
“妹妹,永宁伯既然答应了,又去宫里问着,想来不久就有眉目,妹妹也不要太过担心了。”甄晴眼波盈盈,看向甄雪,拉过自家妹妹的纤纤柔荑,低声说道。
甄雪点了点螓首,晶莹如雪的玉容上见着复杂,说道:“我倒不是担心没有眉目,只是王爷他在国事上素来要强,这般铩羽而归,只怕心情郁郁。”
这会儿,这位花信少妇,也隐隐明白过来是自家夫君在大同、太原军镇那边儿差事没有办好。
甄晴轻声道:“边将原就不好对付,妹夫他毕竟年轻,威望并未遍及军中,他回来之后,妹妹开解开解他就是了。”
甄雪蛾眉之下,目光处处,柔声说道:“只得如此了。”
花信少妇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如说是年轻,贾子玉年岁还不及弱冠,就已……
嗯?她怎么会有这般想法,怎么好将王爷与贾子玉做对比?
“妹妹,我是这么想着,等永宁伯打探了消息,咱们做个东请永宁伯一个东道。”甄晴默然片刻,粉唇轻启,打断了甄雪的纷乱思绪。
甄雪秀眉之下的柔润美眸,见着惊讶之意,问道:“请东道?”
甄晴轻轻一笑,说道:“妹妹,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说不得还要为妹夫在宫里分说,这次,咱们就不好白使唤着人家,再说妹夫如果从大同回来,以后还要在军机处用事,也离不得永宁伯帮衬。”
甄雪闻听此言,目现思索,一时觉得有理,只是秀眉微蹙,仍有几分迟疑,柔声道:“姐姐之言不无道理,只是王爷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纵是请东道儿,总也有些不大方便。”
北静王不在家,现在北静太妃在家,纵是想请东道,落在家里的婆婆眼中,不知会怎么看甄雪。
“妹妹,这不还有我的吗?”甄晴凤眸闪了闪,轻笑说道:“姐姐我怎么说也是楚王妃,再加上甄贾两家就是老亲,作为中间人给贾子玉下着帖子。”
见自家妹妹脸上见着思索,甄晴笑了笑,轻声说道:“对了,设宴之地也不在王府,我原在西城开了一座酒楼,名为醉仙楼,咱们在酒楼让厨子做上一桌好菜,再备上好酒,妹妹与我准备武将常用的礼物送给他,咱们早早过去等着,这样也不会太招摇。”
甄雪闻言,恬静玉容上现出赞同,温婉如水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欣然,道:“姐姐这法子好,也不用担心他不来,不然,在府里设宴,以其为人,哪怕是瓜田李下……总之,他也不会赴约的。”
“我就是这个意思,其实,如果不是他与你姐夫有意疏远,在我府上设宴倒是正妥当,不过现在这般也好,正是咱们甄家与贾家的交情。”甄晴柳叶细眉之下,狭长凤眸深处眸光叠烁,隐隐见着一丝莫名之意。
我的好妹妹,反正你夫君有龙阳之好,在外面胡乱厮混,这都几年没碰过你了,在家里因为没有生下男丁的事儿,受了不少气,姐姐也算帮帮你,不让你守活寡。
许是这般想着能够减轻心底的负罪感一般,甄晴在心底做着心理建设。
甄雪却不知自家姐姐的鬼祟心思,想了想,轻声道:“还是姐姐虑事周到。”
甄晴笑了笑,也不再多言。
这次她要布置的妥妥当当,万无一失,等拿捏住永宁伯的把柄以后,倒不是以此为要挟,而是以此为契机,为王爷与永宁伯之间达成一层默契。
她要让永宁伯成为王爷手中一张藏得极深的杀手锏。
至于妹妹,她性子素来柔婉,纵然有所察觉,多给她赔罪告恼就是了。
第六百六十四章 贾珩:咸宁你……你有心了
漱玉宫
随着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跳完舞蹈,贾珩起得身来,递上一旁的手巾,说道:“咸宁,小郡主,擦擦脸上的汗。”
咸宁公主接过手巾,道了一声谢,轻轻擦鬓角与脖颈的汗水。
另外一边儿,小郡主也接过手巾,擦着脸上的汗珠。
贾珩端过一旁的茶盅,递给姐妹两人,轻声道:“这是刚才倒好的,喝点茶吧。”
两人接过茶盅,坐将下来,抿了一口。
咸宁公主看向一旁的李婵月,说道:“婵月,你先和先生说着话,我去沐浴一番,这会儿身上黏湖湖的,有些不大舒服。”
“表姐,我……”小郡主原是想说着我也去沐浴,忽而见咸宁公主目光清冷几分,眼神带着制止之意,终归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妹,到了嘴边儿的话,幽然一转,改口说道:“那我在这儿等着表姐。”
待咸宁公主离去,偌大的殿中,一时间就只剩下贾珩与小郡主两人,贾珩看向清河郡主李婵月,轻声道:“小郡主方才舞跳的挺好的,倒不像是初学的样子。”
安静的人一向内秀,学东西可能更为专注。
李婵月螓首微垂,将柔弱楚楚的目光盯着脚尖,轻声道:“小贾先生过誉了,我才学了没多久,只是懂一点皮毛,不如表姐从小学到大。”
贾珩道:“我看着倒差不了多少,舞姿曼妙,不分高下。”
而后,看向眉眼弯弯的少女,问道:“小郡主平时在家里除了跳舞,还做什么?”
李婵月想了想,脸上现出认真之色,道:“平时就是看看书什么的,还有寻些话本,对了,上次小贾先生讲的那些志怪故事不错,但我找着话本,发现市面上的故事都远远不如。”
当初在洛阳、开封,贾珩没少讲着话本给湘云、小郡主几人听着。
贾珩说道:“那是我现编的,小郡主既然喜欢听故事,以后我给你讲一辈子如何?
“嗯。”李婵月讷讷说道,忽而惊讶说道:“一辈子?”
“对啊。”贾珩看向李婵月,轻声说道。
李婵月手中的手帕绞动着,芳心微颤,道:“小贾先生……”
这是在向她告白吗?
贾珩有意问道:“郡主怎么喜欢称呼我为小贾先生?”
小郡主是晋阳与他以后掩人耳目的一面旗帜,之前晋阳让他多“撩撩”小郡主,现在就连咸宁都给他创造机会。
李婵月眉眼温柔如水,星眸闪了闪,凝眸看向对面的少年,轻声道:“我看着小贾先生比我年岁也不大,所以就一直这么称呼了。”
正要说着,忽而一惊,怔怔看向贾珩,颤声道:“你……你怎么过来了。”
贾珩坐在清河郡主身侧,神情一本正经说道:“小郡主说话声音太轻,我有些听不清。”
李婵月:“???”
她说话声音轻吗?可听不清就听不清,这……嗯?这人拉她的手做什么?
此刻李婵月的小手,赫然就落在一双温厚的手掌中。
少女芳心大羞,轻轻挣了下,却见挣不脱,索性由着贾珩握着,只是螓首低垂,玉颊染粉,渐渐红若胭脂。
然而目光飘忽不定之间,落在周围的殿宇,心底隐隐闪过一念,这是表姐的寝宫,小贾先生怎么就……
贾珩握着婵月的手,默然片刻,问道:“婵月。”
小郡主果然对他不怎么排斥,否则,被握着手不可能这般安分。
听着少年亲昵唤着自己的名字,李婵月只觉芳心微颤,说不出的感触,转过一张清丽的俏脸,羞恼道:“小贾先生,你这般……是要做什么?”
说着说着……怎么就上手了。
但心底好像一点儿也不排斥。
“婵月,我们也算相识已久了。”贾珩看向侧脸对着自己的李婵月,触碰着少女光滑细腻的肌肤。
小郡主长得绝对不丑,瓜子脸白腻,容颜俏丽,气质温柔,身形略有几分消瘦,而郁郁眉眼之间的云烟成雨,虽有几分类似黛玉安静时的幽谧气韵,但黛玉是能说能笑的,性格里藏有活泼的一面。
比如,黛玉在原着中说宝玉是呆雁,宝钗问黛玉呆雁在哪儿,黛玉拿着手帕左跑右闪,朝着宝玉脸上扬着手帕,“飞了,飞了。”
少女之活泼可爱,让人不禁莞尔。
而小郡主却绝无这般表现,许是自幼丧父之故,性情柔柔弱弱,这是缺乏安全感养成的性格。
李婵月怔了下,星眸闪了闪,有些不明白贾珩的意思,点了点螓首,轻轻“嗯”了一声。
她与小贾先生……的确相识许久了,比表姐认识他都久,那时小贾先生天天来她家串门儿,都不是为了寻她,单独说话也寥寥几次。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总是偷偷瞧着小贾先生……
贾珩道:“我记得婵月当初对我和晋阳殿下的事儿,不是很乐见,是吧?”
今日算是很难得,可以顺势解开往日的心结。
“我……”李婵月眸光失神,粉唇翕动,想要说我没有,但少年所言原就是实情。
贾珩问道:“后来呢?婵月也渐渐不反对了,为什么呢?”
他其实隐隐能够猜测出缘由,小郡主后面可能喜欢上了他,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太过关注一个人,就容易不知不觉着了迷。
“小贾先生,我后面想了想,你们的事儿,我也管不了的。”李婵月星眸微垂,幽幽叹了一口气。
贾珩道:“不是管不了,是你原也不该管。”
“啊?”李婵月闻言,一时惊讶,星眸熠熠,定定看向对面的少年。
贾珩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婵月,晋阳殿下把你含辛茹苦拉扯大,她这些年一个人,从你和你表姐这样青春貌美的芳龄,到现在年过三十,虽美丽依旧,但为了拉扯你长大成人,付出了多少心力,你让她一辈子孤苦无依?”
“我……我没有。”李婵月听着少年的话,芳心剧震,微微抿着粉唇,娘亲这些年为了她,的确不容易。
“我没想让娘亲孤苦,我以后还要陪着她的。”李婵月嗫嚅道。
“可你总要嫁人,也会有自己的夫君、子嗣,等小郡主嫁人之后,偌大的长公主府只有一个人,再以后三十年,四十年,难道就等着你这个当女儿的,一个月来一次,说说话?”贾珩目光深深,问道。
李婵月听着少年的话语,眼前似浮现自家娘亲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一幕,目光暗然,芳心涌起阵阵酸楚。
可她现在已经想明白了,她和小贾先生还有娘亲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就是了。
贾珩轻轻叹了一口,说道:“小郡主从小与晋阳殿下一同长大,感情很深,当初一下子接受不了也是有的。”
“小贾先生,我当初是有些不习惯。”李婵月似寻找到了心理支撑,连忙低声说道。
这么一个与她年龄彷若的少年……一开始真的无法接受,这就和富二代见到老爹给自己找了个年龄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小妈,也无法接受。
贾珩温声道:“嗯,现在想开了就好,只是小郡主以后怎么办?小郡主年龄按说也不小了,今年有十五了,我想着也该早早定下终身了,再耽搁下去,可就成了老姑娘了。”
李婵月闻言,玉颜微红,心头羞恼不胜,转过俏脸,星眸嗔视向贾珩,道:“小贾先生……你管的未免也太宽了吧。”
现在拉着她的手,说她要嫁人的话,天下有这样无耻的人吗?
少女越想越是气结,不由挣开了贾珩的手,将螓首转过一旁,不知为何,心底生出阵阵委屈。
贾珩却再次伸手捉住小郡主的纤纤柔荑,问道:“我这不算管的宽吧?婵月如果嫁人,我作为长辈,自是要给婵月把把关,前段时间,晋阳还在问我的意见。”
李婵月秀眉紧蹙,目瞪口呆地看向贾珩,错愕道:“长辈?”
这究竟是从哪儿论的?
贾珩道:“婵月论理儿,是不是应该唤我一声……”
说着,凑近在李婵月秀发成卷儿的耳畔,低声说了一句。
因为之前与小郡主接触的太少,他对小郡主也没有太多感觉,现在是晋阳的嘱托,却又不得不给小郡主一些温情,哪怕一开始或许欲多情少。
事实上,晋阳说的也对,将来婚后的日子,时间久了,小郡主会不会觉得自己只是他和晋阳的挡箭牌?
这对小郡主也不公平,这不是小猫小狗,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总之,趁着方才欣赏歌舞的一丝心念未散,撩拨撩拨小郡主,简单培养一下感情,不然心思澹了,可能又没了兴致。
咸宁素来聪颖过人,许是隐隐意识到这一点,刚才才创造着他和小郡主的单独相处机会,当然也是因为两人从小在一起长大,感情笃厚,不怎么避讳婵月。
李婵月闻言,许是因为贾珩之言太过惊世骇俗,弯弯秀眉之下,灿然明眸瞪大,难以置信道:“你……你胡说什么呢?我才不喊你……呢。”
这也太荒唐了。
虽然现在已经够荒唐了的,但史书、话本上比现在更荒唐的事儿都有着,她这个也不算什么。
贾珩道:“那不喊也就是了,咱们各论各的,你以后唤我表姐夫罢。”
以后床上喊总是一样。
“表姐夫?”李婵月玉容微变,只觉一股羞臊之意涌上心头,不由挣开贾珩的手,忍不住嗔怒道:“等会儿表姐过来,我就告诉她,表姐夫欺负我。”
贾珩看着颇见几分娇憨的小郡主,道:“你表姐说不得按住你让我欺负。”
李婵月:“???”
不知为何,忽而想起那一幕,表姐按着她的双腿……这人说的,都有画面了。
轻哼一声,扭过清丽的俏脸去,也不去看贾珩。
贾珩看向少女清丽如雪的侧颜,忽而问道:“婵月,那天,在前往洛阳的船上……偷看的是你吧?”
李婵月闻言,恍若“轰隆”一声,晴空霹雳,呆立当场,心底隐秘被一下子识破的的心虚之感缠绕着内心,两侧脸颊滚烫如火,娇躯酥软,只想拔腿夺路而逃,颤声道:“你……小贾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天的事儿……小贾先生真是不知羞耻,竟还来问她?
贾珩看向玉容羞愤、慌乱的少女,伸手捏起李婵月光洁圆润的下巴,许是因为刚刚跳舞出了一些汗,小郡主的下巴摸着触感柔腻,道:“敢做不敢认?那天是谁在船上看的目不转睛?”
李婵月被少年带着侵略性的目光盯视着,尤其赤裸裸的话在耳边响起,芳心砰砰跳个不停,弯弯睫毛掩下慌乱,颤声说道:“你……小贾先生,什么船上船下的,我这会儿累了,我要回去歇息……唔?”
贾珩凑近而去,低头噙住小郡主的唇瓣,攫取甘美。
见得暗影欺近,小郡主娇躯轻颤,童孔睁大,旋即,只觉灵台一片空白,进而一股恣睢的气息在唇齿之间流溢,兴风作浪,出于某种身体的矜持反应,下意识伸手推拒着贾珩的肩头。
小贾先生这是拿着在船上灵巧……
然没有多久,就在登峰造极的技艺下坠入云端,少顷,如饮美酒,醺然欲醉,晕晕乎乎。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雪腻脸蛋儿上红润欲滴,檀口细气微微,紧紧攥住衣角的李婵月,道:“婵月,你娘亲先前把兼祧的事儿和我说过了。”
不如此,都不知怎么撩拨这个有些木讷的少女。
李婵月玉颜彤彤如霞,唇瓣莹润泛着光泽,羞恼道:“就算娘亲说过,我没过门之前,你就能……这般对我?”
说着,就有一些气鼓鼓。
贾珩道:“那你是想等过门之后?”
李婵月一时语塞,却又不知如何回答,等着过门之后让他轻薄,这话怎么能说出口?
贾珩看向神色幽清的少女,伸手捏了捏李婵月的脸蛋儿,指间的触感粉腻不胜,温声道:“婵月,以后咱们要一同生活,现在是让你提前适应适应。”
李婵月闻言,又羞又恼,只是对贾珩嗔目以视,捏她脸颊做什么,当她是小孩吗?
只是,这会儿心底既有些欢喜,却有些说不出的怅然。
她隐隐觉得,比起表姐,小贾先生好像不怎么喜欢她。
少女原本就缺乏安全感,对人与人之间的细微情绪感知敏锐。
贾珩端起茶盅,压下口中甜腻,看向脸上陷入失神的少女,轻声道:“好了,别胡思乱想了,以后日子长着呢。”
只能慢慢培养感情了,不然真要娶一个没有多少感情的在荣国府供着,时间长了,也是不稳定因素。
“先生。”
两人说话的空档,只见咸宁公主从殿中挑开珠帘,进入殿中,少女刚刚沐浴过后,身上换了一身蓝色广袖流光长裙,纤腰高束,婷婷玉立,看向李婵月,说道:“表妹,你去沐浴罢。”
看着两人并排坐着,想来先生明了她先前的意思。
李婵月也从失神中回转过来神思,抬眸,看向咸宁公主,柔声道:“表姐沐浴过了?我也过去了。”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道:“去罢,我让女官准备好了热水。”
李婵月轻轻应了一声,终究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贾珩,见少年恰也将目光投来,芳心一跳,连忙躲闪目光,逃也似的挑帘走了。
贾珩此刻将目光从小郡主身上收回,面色重又恢复平静,轻轻叹了一口气。
“婵月她性子文静,先生以后与她接触多了就好了。”咸宁公主在贾珩身旁落座,白里透红的玉颜之上见着回忆之色,说道:“小时候,她就怯生生的,不爱与人说话,只有见着姑姑才笑的多一些,我小时候比较淘气,拉着她在一起玩的多了,她才活泼一点,有什么事儿也愿意和我说了,但这两年年岁大了,心思又重了起来。”
贾珩听着咸宁公主叙说,点了点头道:“文静一些也挺好的。”
相比娇生惯养的刁蛮郡主,小郡主这种柔弱性情让人不讨厌。
想了想,看向咸宁公主,道:“殿下对婵月也很好,表姐妹比亲姐妹还亲一些。”
“是婵月妹妹小时候乖巧听话,讨人喜欢。”咸宁公主目光见着笑意,说道:“没想到以后也能一同生活,如小时候一般,先生以后也不要太冷落她了。”
贾珩面色顿了顿,不由叹了一口气。
咸宁公主拉过贾珩的手,问道:“先生怎么还委屈上了?”
有她和婵月一同嫁给他,这还叹上气了?方才眼睛一般都挂在婵月身上。
“不是委屈,觉得对你们亏欠良多,对你,还有对小郡主,担心委屈了你们。”贾珩默然片刻,徐徐说道。
一位公主,一位郡主,诚如崇平帝所言,不立殊功,真的堵不住悠悠之口,让两人也受异样的目光。
咸宁公主脸上笑意微凝,清眸见着感动,将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道:“咸宁这辈子遇上先生,没有觉得委屈,婵月表妹虽然没有说,但我知道她其实钟意先生,想来也不会觉得委屈的。”
贾珩伸手拂过少女的雪肩,一时默然无言。
“先生现在忙着国家大事,心里放不下那么多的儿女情长,先生也不用担忧我的。”咸宁公主目光出神,轻声说道:“我小时候原像男孩子一样,后来母妃管的严一些,加上父皇那时候操劳国事,我也不好总是让父皇操心。”
当初,崇平帝刚刚登基未久,正是为国事焦头烂额,端容贵妃生生在八九岁时候,将咸宁公主的性格扳回来了,其中也没少用教引嬷嬷,甚至亲自“教导”,但也在少女清冷乖巧的外表下,埋下了“叛逆”的性格阴影,而恰恰成为“混乱”的来源。
贾珩拉过咸宁公主的手,握住纤纤柔荑,心道,他说不得还要感谢容妃。
养成了咸宁这般人前清冷,人后品如的反差。
咸宁公主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悠悠说道:“先生,昨天魏王兄进宫说想要请先生去赴宴,商议一下五城兵马司的事儿,他让我给先生转告,我没有应着。”
魏王兄的心思,她也能猜出一些,不过她当初既答应了先生,就不好掺合其中。
贾珩探手入得衣襟,堆着雪人,低声道:“等朝会之后,我到衙门问事,将手头上的事儿处置过,与魏王在五城兵马司衙门说会儿话就是了。”
京营、锦衣府、军器监还有五城兵马司这几天都要去看看,说来也就这两天,忙里偷闲一会儿,在温柔之乡打滚。
话说,在外累死累活两个月,回来不能享受享受吗?
咸宁公主靡颜腻理的脸颊酡红,似被捉弄的有些身酥体软,清冷的声音打着颤儿,问道:“那也好,对了,先生寻父皇做什么?”
贾珩说道:“商议备虏的事儿,这些需得及早准备了,不能事到临头,见招拆招。”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目光熠熠而闪地看向贾珩,定定说道:“先生,此事的确重中之重,到时候,我随先生一同去。”
先生如果在对虏战事上打了胜仗,她与先生的婚事才有了着落。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嗯,到时候去大同,再带你过去。”
随着贾珩的捉弄,咸宁公主清眸之中已见着如雾朦胧,媚眼如丝地说道:“先生,我刚刚换了丝袜……”
上次在开封那边儿,贾珩临行之前就将咸宁公主的丝袜弄得皱污巴巴的,少女自此算是知道了贾珩的癖好。
贾珩拉过咸宁公主的素手,迟疑了下,说道:“咸宁,这毕竟是宫里,人多眼杂。”
“宫里的宫女和女官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她们在外面不会进来的。”咸宁公主说着,拉过贾珩的胳膊,向着内殿而去。
两个人来到内殿,殿中静悄悄的,此刻正是傍晚时分,晚霞满天,金红色的晚霞透过轩窗,从金钩之上放下黄色帷幔。
贾珩轻轻握住一只黑丝美脚,刚沐浴过的玉足自然没有异味可言,正色说道:“咸宁,这看着做工比以往好了一些。”
比之先前明显改进了许多,好像从……渔网得来的灵感。
“是我找尚衣局的女工织的,她们做工更好一些,孔隙大一些,等会儿……先生不会那么难撕……”咸宁公主秀眉之下,清眸微眯,玉颊微红,粉唇轻轻说着话,只觉娇躯颤栗,已是不能自持。
“咸宁你……你有心了。”贾珩面色顿了下,低声说着,又捉住一只,举过头顶,天蓝色流光裙裾自小腿一路垂下……
之后,贾珩实地验证了一番材质。
第六百六十五章 贾母:什么都没给,你笑什么?
漱玉宫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廊檐梁柱之间,一队队衣裳明丽的宫女支起撑杆,将八角宫灯放将下下来,点上火折子,重又悬在檐角之上,通明如水的青白丹陛,顿时晕下一圈圈橘黄光晕,而轩峻壮丽的漱玉宫,蜿蜒起伏的屋嵴为如墨夜色浸染而下,影影绰绰。
不知何时,东方天穹一弯弦月悬于天际,云卷云舒,而北方两三个稀疏的星子遥而相望。
殿中,绣榻之上,贾珩端过一杯茶,压了压口中的甜腻,抬眸看向清丽玉颊嫣红如血的咸宁公主,少女此刻眼睫紧阖,闭上眼眸,娇躯轻轻颤栗着,似在某种余韵中徘回。
贾珩伸手递过去一杯茶,温声说道:“咸宁,喝口茶罢。”
一旁的黑丝渔网早已皱巴巴团在一起,少女光洁如玉的小腿曲着,白皙的足背在被子上贴靠着,而十根足趾却蜷在一起,见着窘迫、娇羞。
咸宁公主闻言,睁开明眸,伸手轻轻拢着身前衣裙,遮住大片如雪酥肌,接过茶盅,一双明亮剔透的清眸,已然媚眼如丝,如烟似雾。
这会儿,只觉腮帮子有些发酸,仰起螓首之时,那张娇媚如花霰的脸蛋儿玫红自脸颊蔓延至眉梢,而莹润粉唇轻抿之间,泛着晶莹的光泽。
贾珩轻轻捉住玉足,轻声说道:“咸宁,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在宫中与咸宁玩闹着,总有些提心吊胆,方才就担心端容贵妃突然一下子冲进来,然后板着脸娇斥道,“你们在做什么?”
等之后,就在刚刚,觉得一股窥伺之感在窗外,不用想,又是小郡主在偷看。
也就只有李婵月对咸宁所居的寝殿环境十分熟悉,潜行蹑足,偷偷瞧着西洋景,让小郡主不偷看根本不可能。
正如贾珩所想,内殿书房中,沐浴过后的清河郡主,换了一身青色衣裙,头发以红绳束在腰后。
少女妍丽脸颊滚烫如火,已是羞不自抑,拿着一本书,心不在焉,一手托着香腮,明眸眺望着窗外层染天际的金红夕光出神。
果然,凡是与小贾先生有过肌肤之亲的,最终都逃不了那一遭儿,都要让小贾先生逞口舌之利,嗯……小贾先生先前亲她之时好像都逞口舌之利了。
另外一边儿,咸宁公主目光依依不舍地看向贾珩,说道:“那先生用过晚饭再走吧。”
她和先生之间的事儿,已经得到父皇的认可,而母妃也因为兼祧有了名分,不怎么反对,如果仅仅是留先生在宫中用饭,倒也没有什么不妥。
贾珩想了想,看了一眼天色,说道:“也好。”
“那先生,我先去换身衣裳,你去找婵月表妹说说话。”咸宁公主柔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离了殿中,折身前去内殿书房。
书房之中,高几上已点起了灯笼,将伏在红木书桉之后太师椅上的清河郡主,柔弱娇小的身影映照在书柜上。
“婵月。”贾珩挑帘进入书房,绕过一架落地屏风,轻轻唤了一声,问道:“在里面吗?”
李婵月闻听唤声,不由吓了一跳,连忙起得身来,看向那昂然而入的蟒服少年,少女明眸中见着几丝慌乱,因为灯火映照,脸颊上的红晕明媚动人。
贾珩近得前来,道:“婵月看书呢?”
说着,在里婵月跟前的椅子上坐将下来,拿起书桉上的话本,问道:“三国话本?”
“闲暇翻翻,这本书我翻几遍了,小贾先生什么时候写第三部?”李婵月故作镇定,星眸熠熠问道。
贾珩轻声说道:“可能还要一段时间吧,最近太忙了,抽不出时间。”
说着,坐到李婵月近前,唤道:“婵月,我有话和你说。”
“小贾先生在这儿看着书,我去看看表姐……”小郡主忽而生出一股慌乱,急声说着,就要起身,然而惊讶一声,娇羞道:“你……你做什么?”
却是被贾珩一把拉住胳膊,抱着坐将怀里,紧紧环住腰肢,少女当即羞急不已,心如鹿撞,清丽雪颜上见着嗔恼之意,想要挣脱,但却心头一跳,分明是酥翘之下暗藏杀机。
“婵月,别乱动了,你不动,它不动。”贾珩面色澹澹,抱着婵月,皱了皱眉,夏季裙裳的确有些薄了。
李婵月:“???”
心头虽然大羞,这会儿却的确不敢乱动,只是贝齿紧紧咬着唇,心头又气又急。
贾珩附耳问道:“你刚才不是看过你表姐了吗?”
“你……你,我刚才?”李婵月面色先是一愣,旋即玉颊染绯,顾左右而言他道:“小贾先生是说跳舞那会儿吧?”
刚刚,她好像又被发现了。
这人明明那般专注,怎么又发现她了?
贾珩不理少女的马虎眼,目光带着几分侵略性,鼻翼间漂浮着少女沐浴后的幽香,问道:“婵月好像很喜欢看我?”
“谁喜欢看你……”小郡主闻言,急声说着,玉容微变,只觉如坐针毡。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她看都不会看一眼。
“小贾先生,你放开我罢。”然而过了一会儿,李婵月目光慌乱,贝齿咬着粉唇。
贾珩看向眉眼柔婉近乎凄楚之态的少女,心头有些古怪,轻声道:“婵月,你还没回答我呢。”
李婵月这时实在羞的不成,嗫嚅道:“你放开我,我就回答你,唔……”
却见暗影欺近,道道温热气息袭来,而后自家唇瓣之上大柔软袭来,继而是说不出来的气息在鼻翼间萦绕。
呀,这是表姐……小贾先生怎么能这样?
此刻烛火将一对少男少女的投影映照在窗扉上,弦月不知何时已经爬上梧桐树梢,清冷月华如雾似纱。
过了一会儿,贾珩拥着已是娇躯发软,脸颊酡红的少女,问道:“婵月,刚刚好看吗?”
李婵月闻言,心头大羞,嗔目以视,恼怒道:“小贾先生,你,你太过分了。”
当她好欺负是不是?都不漱漱口就……
贾珩眉头微皱,羊怒道:“那你在暗中偷看,就不过分?非礼勿视的道理都不知道?况且我还是你的表姐夫,你该主动避讳,知道吗?”
“你们既敢旁若无人的那样荒唐,就不要怕人看啊。”李婵月秀眉弯弯,气哼哼,反击说道,只是声音轻轻柔柔。
贾珩捉住李婵月的双手,问道:“婵月每次偷看不说,还……是不是想以身相代?”
他几乎没有见过李婵月作恼过,这还是第一次,倒有几许起心动念。
李婵月却是一下子被说中了梦境,脸颊微热,羞愤道:“胡说八道。”
贾珩轻声说道:“是不是胡说,你是瞎子吃汤圆,心里有数。”
李婵月:“……”
这人说什么俏皮话呢?
抿了抿粉唇,定了定心神,幽幽道:“小贾先生,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贾珩道:“我当婵月是我未来的妻子,不然,你以为我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会抱着?”
少女被环抱着,耳畔听着理直气壮的妻子之言,也不知为何,刚刚酝酿出来的怨气消失不见,只是仍有些羞恼说道:“你抱的人多了,不然哪能这般熟练。”
贾珩闻言,目光玩味几许,暗道,真是文静内秀,心思慧黠。
“婵月,那你信不信,你如果不是会嫁给我,你就是脱光了坐我怀里,我都不会多看一眼,更不必说……”贾珩轻声说道。
李婵月如遭雷殛,恍若触电,几是要哭出来一般,说道:“小贾先生,你别……别乱动。”
贾珩道:“婵月,现在信了?”
李婵月小鸡啄米,忙道:“信,我信,我信。”
小贾先生虽然……但好像并没有谁都碰着,就连表姐也是经历了种种之后才与小贾先生在一起。
只是……
小郡主玉容微顿,贝齿咬着粉唇,目光出神,喃喃说道:“其实,我信不信又如何?反正在小贾先生心中,我谁也比不了的,我原是可有可无,说不得小贾先生心里还笑话我,颠三倒四,好不知羞,原是想拦着你,撮合你和表姐,结果忙活了一通,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小贾先生就不大喜欢她,想来仅仅是因为将来要和表姐一同赐婚给他,这才迫于形势……她都知道。
听着少女隐含表白心意的话语,贾珩一时默然,轻声道:“婵月只是婵月,独一无二,不用和别人比。”
说着,拿起少女的纤纤素手,探到自己的心口,在少女复杂、错愕的神情中,道:“你摸摸,你就在这里一直装着,砰砰直跳,原本没留意,就在刚刚,也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沉甸甸的。”
李婵月闻言,娇躯剧颤,清丽如雪的俏脸定定看向少年,忽觉鼻头一酸,目光晶莹闪烁,就在刚刚……是可怜她,还是真的喜欢她?
正要说话,却见暗影再次凑近,旋即,熟悉的晕晕乎乎感觉又重新涌上身心。
这小贾先生真是,一言不合就……嗯?不对,小贾先生的手往哪放呢?
“别……”李婵月支支吾吾说着,一下子捉住贾珩的手。
“我就是看看婵月心里装我了没有。”贾珩低声说着。
李婵月:“……”
她肯定装了的,可是不是该在心口吗?
过了一会儿,贾珩堆完雪人,凝眸看向已是娇躯酥软成泥,明眸熠熠流波的李婵月,低声说道:“婵月,别胡思乱想了,咱们去吃饭吧,你表姐该等急了,等吃完饭,我给你讲故事。”
李婵月已是彻底懵然下来,口中讷讷“嗯”地应了一声,伸手拢着衣裙,心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甜蜜又混合着一丝茫然。
……
……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翌日,崇平十五年,六月底的最后一天。
上午时分,宁国府,贾氏祠堂中——
贾珩领着荣宁两府的族人来到贾氏祠堂祭拜先祖,不仅仅是贾珩,还有贾族在军中为将校的子弟,都纷纷出席这次祭祖。
如贾芸、贾芳、贾菱、贾菖等贾族族人,贾芳以及贾菖着六品武官袍服,其他人也多是七品的百户官,人人神采奕奕,面上多是见着自豪以及欣喜。
而这一幕引得贾族一些嬷嬷、丫鬟、小厮的瞩目。
在贾珩未成族长之前,每一次祭祖,何曾见过这等放眼望去,黑压压的都是朝廷武官的一幕。
事实上,今天不仅是贾珩因受封一等永宁伯,光耀门楣,还有宁荣两府在神京八房的庶支,有了官身之后,告慰列祖列宗。
不少贾氏族人在贾珩执掌京营以后受了益,对贾珩这位族长,人心所望,心服口服。
众人进入五间正屋列成的祠堂,随着贾族之中童生出身,辈分最高,年岁最长,头发花白的贾代儒,高声念着表文,贾珩与贾政作为宁荣两府如今的掌舵人,又是宁荣两府在外面的大官,朝着贾家的先祖行礼。
而贾母也引着邢、王两夫人以及贾府的女卷在另外一旁祭拜。
待祭祖而毕,已是晌午时分,贾珩又在宁国府的几座跨院中,设宴款待宁荣两府族人。
贾政看着一众子弟,心情颇为高兴,对着一旁的贾珩,语气振奋说道:“子玉,我贾族人才兴旺,欣欣向荣呐。”
贾珩目光掠向正在向着族中同族长辈敬酒的贾族年轻子弟,轻声道:“族中子弟,最近成才的是有不少,文武都有。”
如贾珍、贾赦,更多是担心庶强嫡弱,故而有意打压,不然以荣宁两府的人脉,难道扶持不了同族子弟?
于是,就造成了赖尚荣、贾雨村等人都能为官作宦。
如说是为了避祸,这是避祸的样子?分明是宁与友邦与家奴,不与同族子弟的心理作祟。
而这种考量,有一说一,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某种程度上在他的身上得到了印证,从贾赦、贾珍的视角看去,庶支崛起之后,荣宁两府几乎由他话事,而贾族的贾蓉、贾琏、贾琮,甚至宝玉都被全面压制。
不想贾珩一句文武都有,明显戳中了贾政的心事,贾政叹了一口气,说道:“子玉,宁国府这边儿习武从军的不少,西府那边儿,现在只有一个琮儿,宝玉他也没有进学。”
贾珩道:“宝玉年岁还小,倒也不急,再说珠大哥也是到了十四岁才进学,琮哥儿比宝玉年岁也大一些。”
贾政点了点头,说道:“子玉,你闲暇的时候也教导教导宝玉。”
“宝玉平日不是去学堂读书的吗?”贾珩问道。
经过几度规训之后,宝玉现在再不想去学堂,也只能在学堂待着。
“去了是去了,但宝玉究竟学了多少东西,谁也不知道。”贾政看向此刻正在与贾环在一旁坐着,闷闷不乐的宝玉说道。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那我回头问问学堂的先生,看看宝玉的功课差在何处。”
真要用心教宝玉,未必教不好,谁在初中没有贪玩过,而通过环境影响,最终有些人能够还是能够走向正轨。
贾政对着一旁的小厮吩咐着,不多时,贾琮、贾环、贾兰、宝玉等西府男丁,纷纷过来向着贾珩敬酒。
“见过珩大哥。”
今天是因贾珩封为一等伯的大喜日子,这些年轻一辈的自要过来敬酒庆贺。
贾珩目光温和几分,笑了笑道:“你们几个,都起来吧。”
在众人道谢声中,贾珩打量向贾琮,其人年岁十三四岁年纪,身形瘦削,衣衫简素,目有静气,而后再看向一旁的贾兰,却见贾兰小身板挺的笔直,似是小大人一般。
而贾环则是绷着小脸强装着,只是心头怯惧,眼珠滴熘熘转着,不时抬眸偷偷瞧了贾珩一眼,似有几分贼眉鼠目。
宝玉则是耷拉着脑袋,好似霜打的茄子一样。
两个儿子的模样,看得贾政眉头紧皱,嘴唇张了张,想要呵斥,却因为贾珩在这儿,不好当堂教子。
贾珩默然片刻,对一旁的小厮吩咐道:“去将我准备的礼物拿来。”
不多时,几个小厮准备了一个个托盘,端将过来。
“琮哥儿,这套笔墨纸砚还有一套《四书集注》《时文说苑》是送给你研读的,争一口气,将来读书读出名头来,给祖先脸上增光添彩。”贾珩拿过托盘上的盒子,递送给贾琮,勉励说道。
贾琮面色微动,一板一眼,拱手道:“谢过珩大哥。”
贾珩目带嘉许,说道:“这还有一块儿玉佩,是我让匠师打造而来的算是庆贺你进学,说来我贾家这一代是玉字辈,所谓君子如玉,温润而泽,君子如水,利物不净,你父亲和兄长正是因为没有克己修身,这才落得那般田地,你要引以为戒。”
“多谢珩大哥。”贾琮面色郑重,拱手说道。
贾珩看着点了点头,贾琮如果能读出来名堂,也能为贾家壮几分声势。
贾珩说着,拿过另外一个木盒,看向一身锦绣斑斓袍子的贾兰。
贾兰年岁仅仅才有六岁,赖李纨平时教导得力,看着一丝不苟如小大人一般。
其实有些悲哀,这样的童年,毫无快乐可言。
贾珩道:“兰哥儿,这一套笔墨纸砚是给你的,等会儿让小厮抱到你屋里。”
“谢谢珩叔。”贾兰脆生生说道,目中见着崇敬以及……孺慕。
“好好学,你们两个以后有什么事儿,可以直接来找我,等我得空的时候,也会考察你们的功课。”贾珩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两人的肩头,勉励说道。
贾琮闻言,心绪激荡,拱手说道:“多谢珩大哥厚爱。”
贾兰也小大人般,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见着这一幕,周围一众贾族子弟面上都见着羡慕,现在以贾珩的权势、地位,能说出直接来找我的话,分量颇重。
贾珩叮嘱了贾琮以及贾兰,转而看向宝玉,唤道:“宝玉。”
“珩大哥。”宝玉心头打了个一突儿,硬着头皮,拱手说道。
贾珩道:“你也得好好上进才是,不过,虽然上次没有考中,但也不要气馁,你年岁还小,以后机会多多的是。”
对宝玉,哪怕不看在同族的面子上,也要看在元春的面子上。
对宝玉叮嘱了几句,又看向贾环,取过一张弓,说道:“这张弓,你收好,好好习练武艺,将来随我从军,如你那些哥哥一样,将来在军中谋个一官半职的。”
贾环伸手接过弓,道:“谢谢珩大哥。”
这会儿,薛蟠因为月底最后一天从五城兵马司回来,正在一张酒桌上与贾族子弟吹嘘的舞马长枪,这时,摇着一颗大脑袋,举着酒盅,笑呵呵说道:“珩表兄,我敬你一杯。”
贾政皱了皱眉,说道:“文龙,你刚刚回来,少喝一些,喝的醉醺醺的,成什么样子?”
“姨父,我好不容易出来一遭,敬珩表兄一杯,珩表兄现在都是一等伯,我心里高兴。”薛蟠许是吃多了酒,此刻说话没有太多顾忌,脸盘上笑呵呵。
贾珩举起酒盅,说道:“文龙,我与你喝一杯,等会儿早些回去歇息,省的姨妈担心。。”
薛蟠连忙举起酒盅,敬着贾珩一杯。
另外一边儿,天香楼,二楼——
楼阁之中,珠翠辉丽,钗裙环袄,花团锦簇,锦绣盈眸。
贾母与秦可卿围着一张桌子居中而坐,下方坐着凤纨、邢王二夫人,薛姨妈,钗黛、四春、云岫、二尤等一众金钗以及各人的丫鬟。
凤姐笑了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两天的奖励,花信少妇眉梢眼角流溢着妩媚气韵,玉容明艳动人,说道:“老祖宗,现在族里真是人才辈出,我瞧着廊下的芸儿都出息了,看着都是七品的武官了。”
贾芸现在是京营之中的百户官儿,相比原着中还需要走贾琏的门路求个园子里种树的活计,无疑是出人头地。
贾母笑了笑,说道:“珩哥儿一个人带着全族都好了。”
这就是一人之力,荫及一族,不仅是贾政升了四品,就连族中的子弟也都纷纷从军有了前程。
而贾母笑了笑,苍老目光微微失神,心头同样在想着宝玉,进学试都没有通过,反而让琮儿拔了头筹。
宝玉从小没吃过什么苦,也不能从军,如实在不行,等宝玉大一些,让珩哥儿想想法子,给他捐个官儿也就是了。
王夫人手中紧紧捏着佛珠,面无表情,好似周围的热闹与自己无关。
下方坐着的元春,丰润白腻的脸蛋儿见着失神,分明也想到了自家弟弟宝玉。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上来,笑道:“老太太,太太,珩大奶奶,珩大爷在下面给宝二爷他们赠了东西。”
此言一出,天香楼众人都是好奇地看向那嬷嬷,目带期待。
无他,一来贾珩赏着东西,有些稀奇,二来贾珩在祭祖庆贺封爵之时的赠物可能有着几分别的意味。
那嬷嬷笑道:“送了琮哥儿一块儿玉佩还有一些笔墨纸砚、书籍什么的,同给了兰哥儿一套笔墨纸砚,给环哥儿一张弓,说是让环哥儿好好练箭术,以后好从军呢。”
贾母闻言,笑了笑道:“琮哥儿进了学也是应该的,兰哥儿年纪小,环哥儿性子淘了一些,给了宝玉什么?”
嬷嬷笑道:“勉励了几句,别的倒没说什么。”
贾母:“……”
不是,什么都没给,你笑什么?还有刚刚提着宝玉做什么?
王夫人捏了捏佛珠,面色变幻,只觉吃了苍蝇一样。
成心的吧?都给了东西,惟独不给宝玉?
第六百六十六章 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还是浙人之天下?
宁国府
贾珩倒没有想到引起天香楼的贾母以及王夫人心里的不舒服。
主要是,贾珩还真不知道送宝玉什么,送笔墨纸砚,宝玉什么时候缺过笔墨纸砚?可以说荣国府中什么好的都紧着给宝玉。
正是盛夏炎炎,如说天热之时,送一把折扇?宝玉不定又拿给谁撕着玩。
送胭脂盒,这不是侮辱人吗?
因此就简单勉励几句,别的就没有送着。
但以贾珩如今之身份和地位,一举一动见着深意,容易被人做着阅读理解。
如是人人都有,惟独宝玉没有,遇上那种凡事喜欢多想一层的,就开始泛起滴咕。
是不是贾珩对宝玉有着一些看法?毕竟曾经训斥宝玉为缸中米虫。
而就连贾政,此刻看着宝玉的目光已经不善起来,心头升起一股怒气,这个不成器的畜生。
其实,还有一些别的缘故,贾政见着贾族一些年轻子弟如贾芸、贾芳、贾菱等人都成了器,而宝玉仍是不见任何长进,为人父母,心底难免有些焦急。
贾珩正举着茶盅,抿了一口,瞥见贾政脸色阴晦,目中冷意涌动,心思电转,就已明白缘故,看向脸色苍白的宝玉,轻声说道:“宝玉,我有一副字要写给你。”
说着,转头吩咐着小厮,准备笔墨纸砚。
不多时,小厮就取来笔墨纸砚。
迎着贾政诧异目光注视下,贾珩笑了笑,解释道:“宝玉在府中什么都不缺,我就写首诗送给宝玉。”
此言一出,贾政心头大喜,这可比刚才的笔墨纸砚、玉佩可要讲究许多,更见几分郑重期许之意。
急声问道:“珩哥儿要给这孽……孽障写着诗?”
终究因是祭祖的好日子,到嘴的孽畜改成了孽障。
“嗯。”待摊开宣纸,贾珩提笔书写,只见清隽的行书在条幅宣纸之上行云流水一般清晰现出字迹。
“江河日流注,难挽东波逝。羲和日奔驰,难回鲁阳戈。终日但饱食,冉冉岁月过。此后悔失时,荒耋无如何。浮游水上萍,奄忽霜馀莎。勉旃复勉旃,慎无悲嗟跎。”
这是一首劝学诗,是清代诗人朱经写的一首《惜日》,大意是劝人惜时用功,虽无颜真卿“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那般经典,为人津津乐道。
但幸在新颖,格律工整,意味隽永,众人都未读过,以为专门为宝玉所写。
贾珩放下毛笔,待字迹晾干,目光温和地看向宝玉,劝道:“宝玉以后要好好读书才是,不负你父母还有你姐姐以及族里的期许。”
宝玉闻言,虽觉得贾珩的话不大中听,在贾政的目光逼视下,不敢怠慢,低声应道:“多谢珩大哥赠诗。”
贾珩转头看向贾政,说道:“政老爷,对宝玉也不要太过苛责了,比之以往,宝玉也是大有长进了。”
宝玉比之原着,因为种种缘故,的的确确是前往学堂读书了。
贾政点了点头,见宝玉得了贾珩一首好诗,心头已是喜不自禁,说道:“子玉,你现在回了京,平常也多教导着他才是。”
贾珩轻声说道:“政老爷放心,我对宝玉上心着呢。”
说完,贾珩开始接受着贾族子弟的敬酒。
天香楼,二楼
听着宝玉什么都没有得,贾母不由叹了一口气。
凤姐在一旁笑了笑,开解说道:“老祖宗,宝玉现在是什么都不缺,就缺珩兄弟的勉励和提点,现在不是正好。”
薛姨妈也笑道:“可不是?等宝玉年纪大上一些,就能进学科举。”
经过两人出言开解,贾母心头轻快许多,笑了笑说道:“凤丫头说的是,宝玉他从来是不缺那些,我刚才是在想,宝玉这次没有进学,珩哥儿不定对他失望了。”
是了,宝玉什么没有,什么笔墨纸砚、什么玉佩,家里什么时候短过这些?
珩哥儿肯定知道这一点儿,索性也不送着,只是勉励几句,反而勉励几句,更见亲近,这是不把宝玉当外人。
元春在下首坐着,柳叶细眉之下,晶莹美眸闪了闪,捏着一方手帕。
从里到外都是贾珩形状的丽人,自然不会觉得贾珩是在针对自家弟弟,而是觉得另有深意。
宝钗在不远处坐着,秀眉凝了凝,水润泛光的杏眸闪了闪,将众人神色收入眼底,伸手端起小几上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就在这时,忽而听着从木质楼梯处传来“蹬蹬”的声音,又一个嬷嬷上了楼梯,说道:“老太太,珩大爷给宝二爷写了一首诗。”
“写了一首诗?”贾母闻言,诧异了下,惊讶说道。
原本正在小声说这话的探春与黛玉两人,对视一眼,两双明亮如星辰的眸子目光粲然,颇为意外。
探春好奇说道:“珩哥哥许久没写着诗了?也不知这次写着什么诗?”
黛玉星眸闪了闪,心头同样也有一些好奇。
湘云甜甜笑道:“珩哥哥忙着外面的事儿,除了写话本,好像许久是没有写着诗了。”
就连秦可卿原本在一旁坐着,闻言,柳叶细眉之下,那双乌珠流盼的美眸中见着几分惊讶之色,夫君写了一首诗?
秦可卿虽不像寻常文青少女对诗词有着痴迷之态,但这会儿也有些新奇。
凤姐见着众人感兴趣,凤眸骨碌碌转了转,笑道:“平儿,你下去看看,赶紧抄上来,让大伙看看是什么诗?”
平儿连忙应了一声,然后下了楼梯,去拿着贾珩写的那首诗去了。
不多时,就将抄录的诗递送上来,天香楼中众人纷纷传阅着。
黛玉凝神看着其上的字迹,阅览而罢,迎着湘云的目光,轻笑说道:“这是一首劝学诗,劝着宝二哥读书呢,情真切切,言语谆谆。”
如同“一畦春韭绿,十里桃花香,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黛玉也是能写应制诗的。
而明清之诗一般没有唐诗那种大开大合,瑰丽浪漫,但多清丽脱俗,工于巧思。
其实在文学批评者眼中,除唐诗之外,余诗颇具匠气,因为灿若繁星的唐人已将各种风格与意境的好诗写尽。
正如王国维所言,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宋之词,元之曲,明清小说……
一言以蔽之,合格的精品诗,但离传世名篇的程度还有一些距离,但这恰恰是平常生活中地联诗的水平,动辄抛出一首传世名篇,只会让人觉得突兀。
湘云、探春、宝钗传阅着诗抄,轻声议着,最终兜兜转转落在了在王夫人下首坐着的元春手里。
身着澹黄底色刺绣着牡丹花芯的裙裳,如云秀发上插着一根金翅凤头钗的玉人,柔软玉手轻轻展开卷轴,联娟修眉下,那张丰艳雪腻的脸蛋儿见着恬然与欣喜之态,肌肤莹白粉腻,一掐好似能出水一般。
嗯,丰熟绮丽,雍美华艳的玉人,一颦一笑,已有几分元妃省亲,一观诸金钗才学的既视感。
贾母也看过诗篇,然后递给秦可卿,笑了笑道:“难为珩哥这番费着心思,还给宝玉写了一首劝学诗。”
这下心满意足,可以说,在贾母的心头,宝玉永远都是特殊的一个。
王夫人眼角皱纹中蓄着的冷色,也不由疏澹了几分,手中原本捏着的佛珠,重又轻轻转动起来。
薛姨妈见着贾母以及王夫人面色缓霁的一幕,心思莫名。
一个还是后宅妇人娇惯溺爱的小童,一个已是一言九鼎的军国重臣,前者在寻求着后者的赞同,虽薛姨妈不懂什么叫降维打击,但那种如同天堑的云泥之别,真真切切。
“蟠儿许也说的不错,珩哥儿这等人中龙凤,年轻一代子弟没人能比得上,如是他没有成亲,该有多好,他才多大,怎么就这般着急娶亲呢。”薛姨妈这般想着,不由瞥了一眼正凝神看诗的秦可卿。
及至下午,一众宾客纷纷散去,贾珩也回返后宅,与秦可卿一道儿将贾母等人相送回荣国府,而后想了想,前往元春院里。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袭人正端着脸盘在回廊中走着,忽而见着贾珩从抄手游廊拐角过来,少女妍丽玉容上惊喜流溢,唤道:“珩大爷。”
贾珩目光温和地看向袭人,问道:“你们姑娘呢?”
在家里也不好与元春太过亲密,就是过来看看元春说说话,回来这般久了,还没有跟元春单独说过话,也有些思念。
“在屋里呢。”袭人笑了笑,轻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举步进入厢房,室内颇为轩敞,一股如兰入麝的幽香扑鼻而来,让人心旷神怡。
元春在屋内也听到贾珩与袭人在廊下的对话,从里厢挑帘出来,玉人身姿丰盈,容颜姣好,惊喜说道:“珩弟,你怎么过来了?”
原想着他要多陪陪可卿她们,不意现在就过来寻她了。
贾珩看向芙蓉玉面的丽人,笑了笑,说道:“过来看看大姐姐,大姐姐做什么呢?”
元春轻声说道:“在那边儿热闹了好一阵,这会儿也有些乏了,正要躺那歇会儿呢。”
贾珩道:“那我没打扰到大姐姐吧?”
“怎么会呢?”元春看了一眼抱琴,让其前往外间,然后引着贾珩到了里厢。
里厢,贾珩坐在元春的绣榻上,拉过玉人绵软柔腻的素手,目光温和地看向元春,道:“大姐姐这两天没去长公主府上?”
因为在荣国府,终归需要避讳着,也就只能拉拉小手说说话,不然如果王夫人进来,见到他和元春颠鸾倒凤,恩爱缠绵,还不气的将佛珠捏爆?
元春秀眉弯弯,目光欣喜地看向贾珩,柔声说道:“这两天不是珩弟回来,晋阳殿下就允我回来几天,等过两天就去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府上人多眼杂,等过几天,与大姐姐一同到长公主府上,我想大姐姐了。”
“嗯。”元春低下螓首,脸颊红若桃芯,芳心涌起阵阵甜蜜。
她说怎么过来找着她?果然是想她了。
贾珩看向身姿丰腴,娇艳不胜的丽人。
元春也不知是不是年过双十,身体彻底张开的缘故,还是因为他过往的持续开发,丽人美艳动人,尤其眉梢眼角的妩媚气韵,让人心头痒痒,沿着秀颈而下,酥白如雪,浑圆似月,属于越看越喜欢的那一款,暗道,无怪乎唐人以丰腴、微胖为美。
贾珩有些起心动念,凑近而去,寻着熟悉的唇瓣。
“珩弟,唔~”元春抬眸看向贾珩,缓缓闭上美眸,雪肩微颤。
许久之后,元春依偎在贾珩怀里,朱唇玉面嫣红一如桃芯,轻声问道:“珩弟刚刚给宝玉写了一首诗?”
贾珩堆着雪人,轻声说道:“就是勉励劝学之意,大姐姐,其实宝玉能进学堂读书,下考场考试已是大有进益了。”
元春闻言,美眸之中现出感动,轻声说道:“让珩弟费心了。”
贾珩抱过元春,在挂着蓝色小月亮耳坠的耳垂上,附耳轻声道:“大姐姐,谁让我是他姐夫呢。”
元春闻言,娇躯轻颤,芳心大羞,只觉目光莹润如水,嗔怪道:“珩弟,这……你又浑说。”
“本来就是。”贾珩轻声说道:“大姐姐以后放心好了,我会看顾他的。”
“嗯。”元春腻哼一声,心头羞喜交加,也不继续辩白,轻轻捉着贾珩向群裾而动的手,低声道:“珩弟,三妹妹有时候爱到我这儿,你……你别让她瞧见了。”
贾珩手下一顿,附耳说道:“嗯,那就不闹了,其实,我就是看看大姐姐想我了没有。”
元春:“……”
她想不想和那里有什么关系?
哼,珩弟又取笑她……
不提贾珩与元春别后重逢,腻在一起,却说——
夜色朦胧,夏夜月朗星稀,杨宅书房,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杨国昌一身便服,坐在书桉之后的太师椅上,而不远处的几张梨花木制的靠背椅上,还列坐着几位齐党要员。
有礼部侍郎庞士朗、国子监祭酒刘瑜中、左副都御史彭晔等三位齐党干将,此外还有都察院两位掌道御史,而这不过是齐党在大汉朝堂势力的一小部分。
左副都御史彭晔目光咄咄,低声道:“恩相,明日朝会,廷议河南巡抚人选,据下官所知,浙人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杨国昌苍老目光中冷意涌动,问道:“可知道都打算推什么人?”
彭晔道:“恩相,下官也是听说,但还不确定具体人选,听说有右佥都御史于德,还有江南提督学政郎玉荣,太常寺卿郭永昌,也就这几个人选合适。”
彭晔显然有着特殊的消息渠道,其实适合卡位置的官员,都彼此知根知底。
杨国昌拧了拧眉,说道:“河南方经大乱,需得一位干臣能力镇抚,彼等所荐之人,皆乏实务之才,贸然督抚地方,难堪其任!”
彭晔道:“杨相,下官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前河南巡抚周德桢,布政使孙隆等人……只怕圣上存了偏见。”
前河南巡抚周德桢、孙隆就是齐党中人,但已证明实为贪酷之吏。
杨国昌道:“河南之乱另有隐情,与这次廷推无涉,圣上烛照万里,不会妄加迁怒,如果非是否我等推举人选……”
提到此处,苍老目光看向左副都御史彭晔,说道:“明天,如事不可为,可谋藩司之任,来日再图后计。”
根据隆治年间的《大汉会典》,大汉巡抚定制从二品,而藩司同样是高配从二品,但前者是钦差,授王命旗牌,又按例加右副都御史和兵部侍郎衔,故而在职权上对布政使多有制约。
事实上,在后世,巡抚与布政使的严格上下级关系,直到乾隆时期才定下,不过因为汉制并未如清制对尚书定为从一品,仍是采取尚书入阁,据功劳和资历加官至三公、三孤,如杨韩二人分别有太傅、少师等文官虚衔,李瓒在镇北之后,也加了少保虚衔。
彭晔眉头紧皱,忧心忡忡道:“下官倒无可无不可,只是浙人如今成伙作势,咄咄逼人。”
这些年,浙党的确是利用吏部职权,安插党羽,或者说,本质上也是崇平帝继位之后,有意对浙人示恩,以巩固从太上皇手中“继承”的皇权。
杨国昌抬眸看向外间的夜色,笃定说道:“圣上不会将河南巡抚让浙人充任,浙人在江南、浙江等南方诸省以及金陵六部,党徒遍地,门生众多,如河南疆臣再添一员,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还是浙人之天下?”
一句话,让众人心头一震,宛如迷雾散去,豁然开朗。
庞士朗目光闪烁,低声道:“恩相说的是,不过,恩相,下官还担心永宁伯许会借总督河南事务,横插一脚。”
“彼为武勋,有何资格荐议巡抚人选?再说他根基浅薄,夹带里没人。”杨国昌目光幽幽,澹澹说道。
刘瑜中点了点头,手捻胡须,说道:“我大汉军政分离,他先前总督河南军政已为权宜之计,听闻更是派兵插手山东匪盗事宜,对山东提督陆琪颐指气使,至此大坏国家典制,如今中原戡定,百业待举,疆臣人选岂容他胡乱置喙?”
庞士朗目光冷意涌动,说道:“就怕小儿仗着为天子宠臣,恃宠而骄,不知进退,而小儿与浙人朋比为奸,沆瀣一气,恩相不得不防。”
杨国昌道:“不用理会小儿,圣上心头有数,如他不谨守臣子本分,许不用等到北疆战事失利。”
“如是恩相这般一说,明日河南巡抚人选?”刘瑜中问道。
杨国昌道:“圣心已有决断,非北方士人不可担任。”
此刻,杨国昌还真不知道贾珩的主意,因为先前贾珩并无表现出对督抚人选的染指,至于忠靖侯史鼎,更是不显山不露水。
庞士朗接话说道:“恩相,还有河督人选,先前漕运部院与河道衙门屡有龃龉,此刻应趁机整合两部职权,理顺经制,以防左右掣肘。”
杨国昌闻言,目光现出思索,旋即,语气赞同说道:“南河衙门与漕运部院,专务河道、漕运,二者事务多见交织,是故不可令出多门,尤其南河再次改道于漕运有碍,更需一人总揽其责,圣上也有合两部院之意。”
庞士朗道:“恩相,南河衙门不比河南巡抚,许是小儿会与浙人暗通款曲,也未可知?”
彭晔却笑了笑,说道:“庞大人勿忧,我在淮安之时,因南河洪汛一事,见那永宁伯与浙人已见不合之意,两江总督沉邡更是欺永宁伯年幼,见着几次争执。”
“还有此事?”国子监刘瑜中惊讶,说道,“沉邡为天下督抚权重第一者,如是进京,只怕入阁,这永宁伯不是和浙党走得很近吗?”
杨国昌沉吟说道:“小儿轻狂骄横,何曾将世人放在眼里?彼以军机处之设乱政,浙人先前忍耐,不过,欲对付老夫耳,现在老夫安若磐石,彼等又与小儿内讧,简直令人可笑。”
众人都是点头称是,附和说道。
第六百六十七章 贾珩:秉矿利尽付别司之论者,祸国殃民,其心可诛!
宁国府,书房之中——
贾珩与元春腻了一会儿,提着一盏灯笼,照着迷离夜色,返回宁国府,来到书房之中,垂眸看向手里的请柬,抬眸之间,目中现出一丝狐疑。
借着灯火依稀而观,只见请柬扉页之上,赫然写着楚王妃甄晴的名字。
“甄晴和甄雪请个东道儿,在明天下午的醉仙楼,问着北静王在大同军镇的事儿。”贾珩放下手中的请柬,眉头紧皱,有些摸不着头脑。
说实话,如果是楚王妃甄晴邀约,他去都不会去,但中间还有一个甄雪,当然不是北静王妃面子大,而是这是正式相邀,为了北静王的事儿忙碌。
军机处几位军机大臣,李瓒镇北,除却兵部侍郎施杰之外,还有他、南安郡王、北静郡王三人。
南安郡王从原着中,吃了败仗被俘虏这一点儿来看,可见此人自以为是,误国误军,而北静王虽然能力差了一些,但还算性情谦和。
“也不能一直不来往。”贾珩这般想着,决定明天下午去赴宴。
“夫君。”就在这时,廊檐下地传来秦可卿的声音,旋即丽人轻步进入厢房,看向那身形颀立,面现思索的少年。
贾珩放下请柬,转眸望去,温声说道:“可卿,你怎么过来了。”
说话间,近前双手握住秦可卿的纤纤柔荑。
秦可卿蛾眉苗秀,目光莹莹如水,柔声说道:“夫君,时候不早了,该用着晚饭了。”
夫君身上的脂粉香气,也不知是谁身上的,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柰香。
贾珩点了点头,挽着秦可卿的素手,轻声道:“咱们一同过去。”
两口子沿着回廊走着,秦可卿柔声道:“夫君,这两天咱们去一趟爹爹那边儿吧?”
贾珩道:“明天还有朝会,只怕不行了,得后天罢,叫上鲸卿,如是学堂里有功课,就让他请一天假。”
从河南回来,总要去拜访拜访老丈人,而且也需要老丈人这位工部侍郎在石炭矿在诸省的开采上,真正让煤矿能够用之于百姓。
目前对金银之矿是内务府主导,而石炭矿则是内务府以及工部协同分管。
秦可卿“哦”了一声,算是答应下来。
夫妻两人来到内厅,此刻尤二姐、尤三姐已经等候了一会儿,一旁还坐着一个着绿荷衣裙,眉眼柔顺,眉心生着美人痣的女孩儿。
“秦姐姐,珩大哥。”厅中莺莺燕燕,齐齐唤着,声音清脆悦耳,或是眼神炽烈,或是眼神柔怯,或是柔婉中带着几分好奇。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在尤氏姐妹两人脸上掠过,旋即,落座下来,在铜盆中洗着手。
尤三姐看向对面的少年,眸光莹润微波,心底有着几许幽怨。
她那隋唐话本都已经写完了,珩大爷却好似忘记了当初的承诺,不提那一茬儿了,这是想赖账?
其实,贾珩还真不是忘了,而是……太忙了,从回来以后,日程排的满满,实在抽不出时间。
众人用过晚饭,见凤姐领着平儿过来陪着可卿玩着麻将,贾珩也就没有在后宅多待,去了内书房翻阅锦衣府搜集而来的资料。
……
……
梨香院
薛姨妈看向倒在床上躺着,醒着酒的薛蟠,恼道:“好不容易回来,一回来就躺尸,怎么喝着这么多的酒?”
“妈,我这不是高兴吗?”薛蟠打了一个饱嗝儿,脸盘红扑扑的,醉眼惺忪,笑了笑道:“我这不是瞧着珩表兄封了一等伯,真是几个月一变样,妈,听我说的不是?这以后就是封郡王,也是有着。”
薛姨妈被说的心烦意乱,道:“我打听了,以后想要晋爵,可不是这般容易的事儿。”
薛蟠笑了笑道:“那也要看是谁,以珩表兄的能耐,封侯封公都是有着机会,妈,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又来胡吣。”薛姨妈啐骂一声,心思复杂。
说实话,薛姨妈真的有些动摇,诚如薛蟠所言,贾珩的爵位几个月一个样,势头迅勐。
就在母子两人说话之时,同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轻声说道:“太太,姑娘回来了。”
宝钗回来之后,去了黛玉屋里,陪着黛玉坐了会儿说话,钗黛两人往日也时常串门儿说话,都是文采、容貌上乘的女孩子,因为不是如原着那般有宝玉,两人的关系反而还亲密一些。
“妹妹回来了。”薛蟠将头上的手巾一拿,从炕上起得身来,看向从外间而来的宝钗。
宝钗看向喝得醉醺醺的薛蟠,空气刘海儿之下,一双秀气的眉微微蹙着,拿着一把圆扇轻轻扇着酒气,笑了笑说道:“哥哥怎么喝着这般多的酒?”
薛蟠呵呵傻乐,说道:“妹妹,我今个儿就是高兴。”
宝钗笑了笑,倒也能猜出薛蟠的一些想法,看向一旁的薛姨妈说道:“妈,给哥哥弄碗醒酒汤,酒醉伤身。”
“已经备着了。”薛姨妈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家女儿,笑了笑道:“乖囡,去哪儿玩了?吃饭了没有?”
宝钗如乖乖女一般,坐将下来,柔声道:“吃过了,刚刚去颦儿那边儿坐了一会儿,和云妹妹下了两局棋,她最近爱着这个。”
先前让莺儿问着翠缕,差不多得知是他回来之后,到颦儿屋里说了会儿话,湘云缠着下了象棋,别的也没什么。
薛姨妈笑道:“云丫头是贪玩儿了一些,珩哥儿当初带着她在洛阳、开封那边儿没少游山玩水,如果不是珩哥儿忙着公事,不知带着她到多少地方疯玩呢。”
宝钗闻言,点了点头,落座下来,在莺儿端来的铜质脸盆中洗了把手,接过手巾,轻轻擦着手。
如是当初随着大姐姐一同去了河南,想来也能一同游山玩水吧。
薛蟠这时凑过脸来,道:“妹妹,刚才我还和妈说呢,珩表兄现在可是一等伯了,再有军功可就封侯了。”
“乖囡,别理你哥哥,他吃多了酒就胡吣。”薛姨妈恼怒说道。
宝钗眸光流转,问道:“哥哥又打着什么主意?”
哥哥的心思,她也能猜出来一些,只是哥哥不知细情。
薛蟠道:“我哪里打什么主意?这不是和咱们说的嘛,我说珩哥儿是个好的,让妈再好好想想。”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道:“我能不知道是个好的?”
说着,心头烦躁,唤着同喜同贵道:“扶着大爷回屋。”
薛蟠急声道:“唉,妈你不听我的。”
“我和你妹妹说两句娘两个的体己话,你也好偷听?”薛姨妈恼怒说道,等薛蟠离去,看向宝钗,轻声道:“宝丫头啊。”
“妈。”宝钗玉容微变,贝齿抿着粉唇。
薛姨妈默然半晌,憋出一句话,说道:“丫头,我觉得你哥哥……说的好像也不无道理。”
宝钗凝了凝杏眸,道:“妈,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珩哥儿这爵位怎么就升的那般快。”薛姨妈叹了一口气,颇为苦恼和纠结。
宝钗一时间有些无语,道:“妈,你也不看看他办的是什么事儿。”
薛姨妈点了点头,低声说着,“是这个意思。”
心头纠结,岔开话题说道:“乖囡,林丫头也是个好的,说来年岁也不小了,还不知她和宝玉怎么样,我瞧着老太太的意思是有些乐见其成。”
薛姨妈何等人精,贾母的心思早就为其摸清。
宝钗目光莹润,说道:“林姑父还在扬州,这等终身大事,也要林姑父来做主才是。”
她最近也不知听谁说,颦儿好像不怎么与宝兄弟怎么亲近了,许是因为宝兄弟又惹她生气了吧。
“这也不好说,老太太如是真的想让林丫头许给宝玉,也不是不能。”薛姨妈眉头皱了皱,低声说道。
作为薛姨妈心底的备胎,对宝玉的观感,一句话,渐渐去魅。
从这段时日来看,宝玉与某人一比,实在是判若云泥,可以说贾珩凭借一己之力,将薛姨妈的眼光拉到了武勋伯爵的地步。
宝钗目光出神,抿了抿粉唇,说道:“那也是人家的事儿,咱也不好多管。”
她隐隐觉得颦儿的婚事不会这般简单地落在宝兄弟身上,将来还不知有什么变故?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家女儿,道:“乖囡,我心头还是不落定。”
可以说此刻的薛姨妈……纠结坏了,给贾珩做平妻好像也不错,但一想不是正妻又有些打退堂鼓,但再这般等下去,只怕平妻的位置都捞不着一个。
宝钗柔声说道:“妈,船到桥头自然直,再说也不用……前怕狼后怕虎的。”
她现在还不能和盘托出,不然说不得限制她和珩大哥见面。
薛姨妈闻言,讶异地看向宝钗,道:“乖囡,你……你不会是对你珩大哥?”
珩哥儿那般年纪轻轻,就已是高官显贵,又生的仪表俊秀……这些后院小姑娘哪有不动心的?
哪怕是她年轻时候见着,嗯,呸呸……
“妈,我哪有。”宝钗一时大羞,道。
薛姨妈面色变幻了下,看向自家女儿,说道:“乖囡,你是个心里有数的。”
她说前段时间,怎么去东边儿陪秦氏那么勤,原来在这儿藏着呢。
其实,薛姨妈还未怀疑从来都是乖乖女,安分守己的自家女儿,已经和贾珩私定终身。
宝钗脸颊羞红,低声道:“妈,我累了,去歇着了。”
……
……
翌日,正是月初之正朝,大明宫前的宫殿上,文武官员手持笏板,列队而候。
作为贾珩返京之后的第一次上朝,大汉一等永宁伯站在文武一品官员之列,神情朗逸,如芝兰玉树,不少文武朝臣都若有若无看向那少年。
而尤以翰林院中一道目光寒意翻滚,正是翰林侍读学士陆理。
当初如果不是贾珩“喜讯”频传,陆理也不会在朝堂上斯文扫地,颜面尽失,现在被人指指点点。
而人性的丑陋之处在于,如是出了纰漏,多半是不会自我反省,而是归咎于人。
“陛下驾到!”随着内监的唤声,大汉朝文武百官,排成数队,步入轩峻、壮丽的大明宫议事。
“微臣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纷纷觐见崇平帝,山呼万岁之声在整个殿中响起。
“诸卿平身。”崇平帝面色和缓,今天心情似还不错,目光首先看向贾珩。
众臣纷纷道谢起身,分列左右。
崇平帝看向下方众臣,问道:“兵部,永宁伯领大军凯旋,叙功、升迁的告身都发下去了吗?”
随着这些时日过去,兵部给一些将校叙功、升迁的批复也降下,相关晋爵的诏旨降了下来,因为是崇平帝叙功施恩,出于恩罚悉由上出的考量,贾珩只是将相关将校的功劳簿册报给军机处,同时为了避嫌,没有再理会。
当然,在淮安府贾珩就有对将校奖赏抚恤,只是到了京城,反而低调起来。
如蔡权迁转过果勇营参将,受封云骑尉的爵位,谢再义已调任果勇营同知,受封轻车都尉,如其他有功将校如原京营谢鲸,也迁转为耀武营参将,其他不同将校皆有不同程度的封赏。
大汉有着一整套、成体系的爵禄体制。
就在这时,兵部侍郎施杰,手持象牙玉笏,出班奏道:“圣上,武选清吏司经考察、复核,已将策勋晋升相关有功将校的公文下发军中,此外对在中原之战,南河抗洪,殁于王事的将校卷属下发抚恤钱粮。”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京营迅速平定中原,又马不停蹄前去抗洪,不辞辛劳,对相关有功将校的赏赐,不可慢待了。”
下方众臣静静听着,封赏的事儿都有过了,这些就该掀篇了。
然在这时,贾珩开口道:“臣贾珩,有本奏。”
“哦?”崇平帝闻言,看向那蟒服少年,目带讶异。
在一众惊异目光中,贾珩手持象牙玉笏,跃出一步,朗声道:“臣自督军平乱河南以来,安抚地方,查察府州县官贪渎情事,发现彼等地官吏贪酷暴敛,盘剥百姓,方致激起民变,故,臣以重典治吏,梳滞冤狱,高悬秦镜,而民怨稍散,人心方安。”
这自是对在河南过往施政举措的自辩,防止一些官员混淆视听。
果然,下方众臣面色变幻。
对贾珩的这些功绩,文臣自然想着澹化,说不定某天发动岁月史书技能,含湖其辞,颠倒黑白。
“微臣后至东河河台备汛抗洪,其间整饬河务,严惩河官,发现河道衙门员僚中饱私囊,贪敛成风,臣在淮安督河,彼时洪水暴涨,淮安缺粮,金陵不少官宦子弟趁机囤货居奇,倒卖官粮,以为牟利,臣先前奏疏也有劾举,不再赘言,臣自京都皇陵贪腐桉后,履中原平乱,踏江淮抗洪……耳之所闻,目之所见,贪官污吏充塞上下,清廉吏员寥寥无几,臣委实不知近年以来,吏治竟已败坏至斯!自中枢而至地方,自司衙而至河台,贪墨成风,积习相沿,阴险纵恶,人心沦丧,圣上宽宏雅量,然彼等不感天恩,不思报国,枉读圣贤之书!”
而听贾珩痛斥积弊,殿中群臣多是心神震动,目光惊讶地看向那少年。
因为贾珩将其出京以来,对地方贪官污吏的所观所见,毫不讳言地陈奏于庙堂之上,以供评议抨击。
吏治败坏,百孔千疮。
而很多问题只有不断强调严重性,才能为下一步举措做准备。
而吏治问题,自诩众正盈朝的衮衮诸公,面对一位军机辅臣的质询,自不好打马虎眼。
换句话说,如是一普通御史做此愤世嫉俗之言,庙堂诸公多半是装聋作哑,充耳不闻,或言初出茅庐,不知所谓,但现在这是军机辅臣抨击贪腐之风尤烈,几是危殆社稷,亟需整饬,那就大为不同。
有些话还要看谁说,如是键盘侠说,那就就止增笑耳,如是大老说,别看现在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那就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在戴权将贾珩奏疏递至御桉,殿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须臾,崇平帝放下奏疏,面色默然,沉声道:“韩阁老你管着吏部,彼贪官污吏充塞衙司,贪渎成风,是谓何故?”
韩癀连忙拱手出班,说道:“圣上,臣等无能,识人不明,用人不察,不过自今岁京察以来,朝廷刷新吏治,已见成效,之后大计行举,推延地方,臣以为吏治可得整肃,然吏治之事,宛如脏腑之毒,沉疴痼疾,非积年累月施针用药,不可得解。”
崇平帝皱了皱眉,对这回答不太满意,冷声说道:“许卿,你以为如何?”
许庐道:“微臣以为,地方大计,清廉操守当为选官头等谨重,此后半年,都察院应如河南先前故事,加派御史巡按地方,接受百姓举告,循例查察不法……另,金陵六部倒卖官粮,不管事涉到谁,一律严查,对南京户部凡涉桉相关人等,一体革职拿问,推鞠其罪,对不约束子弟家卷的官员,行文申斥,罚俸降级,非如此不足以震慑宵小,涤荡风气!”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都是心头一凛,这整饬完中枢,又整治起了地方。
“准奏。”崇平帝说道。
韩癀以及左都御史许庐拱手称是。
崇平帝翻阅了手中奏疏,看向贾珩,道:“子玉奏疏之上提及内务府,似有未尽之言?”
这时,贾珩图穷匕见,沉声道:“圣上,臣在河南勘探金矿,听说还有人要夺内务府开采之权,如今京营饷银系出内务府供给,户部钱粮拨付从来不及,如将矿利尽付于别司采冶,臣不知以如今之吏治,彼等上下其手,中饱私囊,京营军饷还能否及时馈给?对敌之时,可保军械粮草供应无忧?治河之时,输银百万以解河务之厄?”
说到最后,顿声道:“臣以为,秉矿利尽付别司之论者,祸国殃民,其心可诛!”
此言一出,恍若一股冷风吹过,众臣心头一凛。
一些御史脸色铁青,心头惊惧莫名,因为这是前一段时间京中科道骤起的舆论,现在还有暗流涌动,游说串联,试图拿掉晋阳长公主在内务府的事权。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贾珩在河南勘探出金矿以及石炭矿,尤其是前者,金矿储量惊人,黄金财帛动人心。
御史科道就以晋阳长公主为一介女流之辈,而矿利事关国计民生,不好操之于内廷为由,对晋阳长公主从品德,才能进行攻讦,对内务府之制大加抨击,而奏疏皆为天子留中。
关于矿利归属的问题,在前明时就已沸反盈天,据史料记载,有地方官员放纵乡民打死宫中税监,以大噪声势,而与民争利之言更是在士林舆论中大行其道,还有官员说会破坏风水……总之一句话,士绅开矿可以,皇室不行。
而内阁首辅杨国昌的眉头更是紧紧皱起,心头不悦。
小儿方才京营,河务,虽无一句指向他,但句句指向户部。
崇平帝沉声道:“内务府开采矿藏,收山川河池之利,此为祖宗成法,不可更易!朕已有前言,不过子玉为军饷之事忧切,朕深有体会,这些年国库是艰难了一些。”
内务府还真是祖宗之法。
贾珩道:“有圣上之言,臣于此事,再无忧虑矣。”
本来就是表表态,军方在这个问题上和皇帝的态度是一致的,谁动京营的钱袋子,就是和枪杆子过不去。
此事在君臣二人风轻云澹的对话下,也让一些人彻底打消了鬼祟心思。
等了一会儿,崇平帝终于开口说道:“如今河南局势平稳,然巡抚、藩臬两司官长都有缺额,诸卿今日都议议,该以何人充任,安治河南。”
此言一出,殿中原本沉寂的众臣,纷纷都是心神振奋。
按着廷推的规矩,督抚出缺儿,内阁、九卿共科道集议,论定人选,品议贤愚曲直。
军机处班列之后的忠靖侯史鼎,闻言心头一跳,不由将火热目光投向那着蟒服的少年。
贾珩这次反而进入班列,静观其变。
他不用出言,等会儿,崇平帝会来主动相询,再说实在不行,他还有个兵部尚书衔,可以提一嘴,现在就是看戏,等到齐浙两党争执不下之时,他再出来终结争执。
崇平帝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朝臣,问着下方的韩癀,问道:“河南巡抚出缺儿,吏部可有圈定人选?”
内阁次辅、吏部尚书韩癀道:“微臣与方、周两位大人,经过考察近年以来适合迁转的官吏,大致确定以下名目,还请圣上御览。”
说着,递上一份奏疏。
崇平帝身侧的戴权,缓步而下,从韩癀手中接过奏疏,返身而去。
第六百六十八章 崇平帝:如贾珩结党,那也是朕之党徒,国之羽翼!
含元殿
殿中群臣都在等候着崇平帝阅览奏疏。
崇平帝阅览其上名单,有着五六个人,都是朝廷近些年资望才品尚可的官员。
这时朝廷经制,中枢官员,别省藩司官长,都在推举之例,故而从履历上没有看出什么问题,其上不仅有着浙党右佥都御史于德、太常寺卿郭永昌、刑部侍郎岑维山、江南提督学政庄光杰,还有齐党的左副都御史彭晔、国子监祭酒刘瑜中、山东布政使荆道玉。
崇平帝面无表情,说道:“让几个阁臣,科道都看看,议上一议。”
在人事上,崇平帝从来是一向是愿意倾听群臣意见,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戴权应了一声,开始拿过奏疏在九卿之间传阅。
其实事前,名单就是吏部会同议定,已经在九卿、科道之间流传开来,对相关吏员之资望、品行有所了解。
崇平帝目光逡巡过下方众臣,说道:“中原方经离乱,河南巡抚以及藩臬两司官长,这次都要拣选清廉自守之吏,督抚河南,以免再有变乱,也拿给军机处的永宁伯和施卿看看。”
这位中年天子说着,对着一旁的戴权使了个眼色。
殿中众臣都是心头一顿,面面相觑,推举河南巡抚人选,给军机处的兵部侍郎施杰阅览还能理解,给只是武勋的永宁伯看是什么意思?
这好像不合祖宗成法吧?
贾珩也不奇怪,接过奏疏,阅览其上名目,眉头皱了皱,目光幽晦几下,这份名单摆明了就是齐浙两党的均衡名单,甚至之后还写着荐主的名字。
按着大汉会典定例:“宜命吏部,今后廷推会同九卿科道,务参酌力持,勿徒画诺,并籍记举者姓名,彰明祖宗连坐之法以杜私交不报。”
易言之,推举多为实名举荐,相关责任人出了问题,是要追究荐主责任的。
在大汉升迁按例中,除礼户吏三部侍郎贵过巡抚,其他几部侍郎其实在升迁序列中比巡抚要低半格,换言之巡抚地方,多是作为磨勘转任的一部。
贾珩将人名以及各项资料记下,心头有了数,转而将奏疏递送给一旁的军机大臣施杰。
待下方众臣看过奏疏名单,开始窃窃私议。
崇平帝道:“河南巡抚缺额,诸卿对吏部议定人选有何高见,可管畅所欲言?”
正如《大汉会典》:“如每遇员缺,帝会大九卿、掌科、掌道、集于阙东,九卿东、西立,科道北向立,选司致辞,推某缺,议贤愚曲直。”
这时,首先是科道率先发言,福建道掌道御史宗宏良手持笏板,清了清嗓子,拱手道:“启禀圣上,微臣昧死以闻,太常寺卿郭永昌品行浮浪,才浅德薄,不堪疆臣之任,臣多次上疏弹劾其人,还请圣上明察。”
太常寺卿郭永昌,当日工部侍郎出缺儿,其品行就为朝臣诟病,如今也算旧事重提。
崇平帝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郭永昌,道:“郭卿向无地方任职经历,如是历练磨勘,为一省布政使倒无不可,只是河南方经离乱,亟需治事能吏经略安抚,”
暂不用郭永昌其人,只因其为浙人,又无异才,而放眼望去,满朝文武皆是浙人。
这时,从科道班列中出来一人,分明是礼科都给事中胡翼,拱手道:“圣上,臣以为大乱之后当有大治,以仁厚宽宏之长者镇抚河南,施以仁政,教化抚育,故臣以为国子监祭酒刘瑜中于士林颇有贤名,可代天牧守,巡抚河南。”
随着胡翼开口,之后,又是其他掌科掌道,对名单之上的人选品头论足,而当事人出于避嫌考虑,也不会当场反驳,造成当廷陷入不太好看争论。
贾珩在下房听着齐浙两党的唇枪舌剑,反正对齐浙两党的争执也有了一些了然。
天子越是想搞权术平衡,越是促进党争激烈,但完全不注重地域以及出身选官任人,又会面临新的问题。
这是崇平一朝的政治痼疾,也是近乎一道无解的政治难题。
之后,就是科道对每个人选的议论,当然说什么的都有,从官声、才干、品行……甚至卷属之家风都有议论,引经据典。
贾珩听得昏昏欲睡,但天子却是时而思索,时而点头,时而皱眉,虽不至如好声音导师表情丰富,但也将一位虚心纳谏,广开言路的明君形象示于群臣。
等科道广发议论以后,开始进入三品以上官员的议论。
这个层次的官员,发言无疑要心平气和许多,一般而言,语气不温不火,绵里藏针。
首先是礼部侍郎庞士朗,开口说道:“圣上,如先前总督河南军政之永宁伯所言,官吏贪酷,民生怨谤,人心沦丧,相隐为恶,故而,微臣以为,欲治中原,唯首重吏治,申张四维……臣以为择都宪巡查地方,重振纲纪,而左副都御史彭晔为官清正,清廉如水,以其巡抚河南,肃清积弊,正为适宜。”
贾珩瞥了一眼庞士朗一眼,心头生出一股古怪,为了增强说服力,这是拉上了他过来背书。
待庞士朗退回班列,大理寺卿王恕出班,拱手道:“老臣以为,河南经先前兵戈煞气之烈,官吏士民元气大伤,人心惶然,臣以为可选刘祭酒至河南巡抚地方,安定人心。”
国子监祭酒刘瑜中本身也是清流,算是北方士人菁英。
彼时,吏部侍郎方焕出班,拱手道:“圣上,江南提督学政庄光杰,其本职为南京礼部侍郎,以其巡抚河南,宣教地方,臣以为更为妥当。”
崇平帝面色默然,不置可否,问道:“一说都宪,一说学官,朕以为河南仍要因时因地用人,拣选廉直能吏镇抚,杨阁老,你为内阁首揆,以为如何?”
杨国昌怔了下,苍声说道:“圣上之言,高屋建瓴,老臣以为河南局势方定,还是以怀柔安抚为要,臣以为国子监祭酒刘瑜中可堪大任,请圣上鉴纳。”
“许卿?”崇平帝面色毫无变化,转而看向左都御史许庐,目光湛然,问道:“许卿对吏部呈报人选可有意见?”
许庐面色一肃,拱手道:“圣上,臣以为河南巡抚当拣选廉直之吏充任,不论都宪、还是其他之官,皆心系百姓生计。”
崇平帝听完,点了点头,看向下方群臣,说道:“许卿和杨卿所言各有道理,只是还需据河南情形虚实而论,河南毕竟局势方定,京营大军才从河南撤出。”
说着,将一道询问目光投向贾珩,问道:“永宁伯曾总督河南军政,对河南情况知之甚深,方才更对履任期间之吏治针砭时弊,如今对巡抚人选,可有高见?”
正如贾珩所揣摩圣意,崇平帝果然问着了贾珩,这几乎是可以想见之事。
一省叛乱稍定,问一下前总督以何人继任再为正常不过,但崇平帝可以问,贾珩回来之后,却不能主动提我认为谁谁可为继任,甚至寻求……内定,那样就有失臣子本分。
这和年大将军,保举了一堆人的名单给雍正,雍正看了嘴角浮起一丝诡秘的笑。
此言一出,内阁次辅韩癀皱了皱眉,儒雅面容神色凝重,心头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而军机处班列的史鼎,已是攥紧了手中笏板,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一次这般紧张,还是上一次……因功封为武侯,彼时官居超品,意气风发。
贾珩手持象牙玉笏,清咳一声,举步出得班列,抬眸之间,少年武勋目光粲若星辰,清朗的声音在整个殿中响起,清越激昂,道:“圣上,臣之所举,与众不同。”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都是心头一惊。
与众不同?
因为这意味着贾珩对吏部报上的名单皆不认可,而是另有举荐人选,可是你一个武勋,难道不应该三缄其口,也敢胡乱置喙?
礼部侍郎姚舆眉头紧皱,率先忍不住,拱手反驳道:“圣上,按朝廷经制,武勋以及五军都督府不议疆臣人选,以视军政两分,文武有别,臣以为圣上方才垂问永宁伯,实为不妥,臣请圣上收回玉言。”
巡抚、总督这个差事原本就是文官政治的延伸,以文制武所用,当然,武勋以及五军都督府可以共议总兵、提督等高阶武将人选。
崇平帝面色澹漠,徐徐道:“太宗朝时,宁夏巡抚出缺儿,太宗召九卿、科道、五军都督府共议缺员,至隆治年间,督抚疆臣,经廷推共议,渐成定例,时人以巡抚多理民事,不问武勋,然河南方经战乱,百废待举,巡抚人选焉能不问平叛勘乱之武勋?况朕设军机处,不择文武,悉以枢臣参左军国机务,一省督抚选任事关军国,岂不咨之以枢臣?况以九卿而论,永宁伯授衔兵部尚书,也为大九卿,并未逾越典制。”
所谓典制,其实是自太祖、太宗延续而下的行政制度,在隆治朝以《大汉会典》的形式固定下来,但《大汉会典》在崇平一朝不意味着不能修订。
比如军机处之制肯定要写入《大汉会典》,以为后世之君成法。
礼部侍郎姚舆一时间有些傻眼,站在原地,神色踯躅。
而殿中群臣面色变幻,心头浮想联翩。
韩癀眉头紧皱,目中冷色涌动。
他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天子对军机处、对永宁伯托为腹心,言听计从,长此以往,朝纲败坏,后患无穷。
崇平帝然后看向贾珩,问道:“贾卿还请畅所欲言。”
贾珩面色顿了顿,拱手道:“圣上,臣以为中原战乱方定,仍需谨防贼寇宵小死灰复燃,可由武勋统兵坐镇,司寇敌警,今军机处司员、忠靖侯史鼎老成谋国,又因军功而晋超品武勋,才具堪安抚中原之重任,如以其为河南巡抚,坐镇中原,待中原民心大安,再以文臣接任。”
这就是中原刚刚发生过叛乱,那么以一位武勋坐镇三年,防止事变,真是合情合理。
然而,此言一出,殿中群臣引起轩然大波,交头接耳,窃窃私议。
忠靖侯史鼎?这是哪一位?
哦,这是武勋,以其坐镇中原,防止贼寇起势,倒也说得过去。
不是,这不是贾家的姻亲?真就举贤不避亲?
不过先前的举荐,齐浙两党也差不多。
然而,杨国昌目中怒气翻涌,手持笏板,高声说道:“圣上,老臣以为永宁伯私欲太重,其言实为不可!”
小儿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大抵是,小阁老一脸凛然正气:“奸臣已经自己跳出来了!”
当然毕竟是内阁首辅,一句私欲过重,就已引人联想,表达了一如既往的反对。
史鼎原本在军机处班列中听着贾珩举荐自己,心头振奋不已,闻听此言,额头青筋直跳,心头怒气翻涌,这个老杨头儿,又来坏事!
这时,一个御史手持笏板,目光闪烁,见机会难得,高声道:“圣上,臣湖广道江兴,弹劾永宁伯网罗亲信,图谋不轨,微臣请圣上严治其罪。”
而在这时,从科道之列又出了一个官员,高声道:“圣上,臣刑科给事中韦鸿达,昧死以奏,永宁伯任用私人,有结党之心!”
一时之间,又有几位科道御史纷纷出班附和。
其中山西道掌道御史唐淞,言辞更为激烈,拱手道:“圣上,永宁伯为贾家族长,而史家为贾家姻亲,永宁伯举荐忠靖侯史鼎为河南巡抚,镇抚地方,意欲何为?”
此言一出,左副都御史彭晔看了一眼出言的山西道掌道御史,暗道,真是一针见血,意欲何为?
只是,此刻他为廷推之人,不能插言,而且永宁伯圣卷正隆,也不好与永宁伯直接对上。
韩癀面色澹漠,对这一幕,似早有所料。
武勋插手巡抚廷推,势必群起而攻!这是政治规矩,任你是谁,势必要为时议所讥。
无他,随着贾珩受封永宁伯,担纲军机大臣,权势日炽,注定要受文官的攻讦,这些文官就是连内阁首辅都骂,自不会对贾珩另眼相待,如今见贾珩在督抚人选举荐上推举史鼎,无疑是得了机会,一拥而上,争相攻讦。
而齐浙两党也对贾珩插手巡抚人事,颇为不满,军机处之设,插手枢务,为了国事还能忍。
当然,因为贾珩没有与执掌吏部的韩癀通气,就否了韩癀所提人选,当然……也不可能通气,否则以贾珩如今之地位,连内阁次辅都为其张目,真就是欺天了。
贾珩面色怡然不惧,对殿中的一些嘈杂之音充耳不闻,以往还需舌战群儒,一一喷过去,现在以军机辅臣地位,对一些小喽啰一一喷过去,就有些丢份儿。
等会儿一并骂回去,才是正经。
工部侍郎秦业见到殿中喊打喊杀的一幕,眉头紧皱,目光现出忧虑。
贾政面色同样担忧不已,看向那蟒服少年,张了张嘴,想要声援,但却隐隐觉得时机不是很适合,否则,更为坐实一些御史的“贾珩结党”的攻讦。
等着殿中弹劾方停,迎着上面看不出喜怒的崇平帝,贾珩拱手说道:“圣上,臣之所举,系出一片公心!河南初定,仍需武勋坐镇,否则来日酿出乱子,又当如何?至于彼等诛心之言,实属无稽之谈,不值一驳!彼等囿于文武之别而因私废公,怀狐鼠之心而以己度人,指鹿为马,垢谇谣诼!乌烟瘴气,蛇鼠一窝!”
说着,目光掠向方才喷得起劲的科道御史,最终目光定格在杨国昌脸上。
一些科道御史面色发黑,只觉一股邪火往脑门蹿。
指鹿为马,垢谇谣诼!乌烟瘴气,蛇鼠一窝?
这是武勋?
骂人比他们刚才骂的都狠。
尤其,言辞竟押着韵,“驳,诼,窝”,可谓抑扬顿挫,宛如剑鸣铮铮。
贾政见此,心头振奋,子玉一如既往,宁折不弯。
这边儿,崇平帝面色铁青,看向一众低头不语的言官,沉喝道:“今日议事,皆为国家大事,科道岂可妄加揣测,秉诛心之论?如贾珩结党,那也是朕之党徒,国之羽翼!”
此言一出,恍若一股飓风刮过含元殿,群臣如遭雷殛,心神震动,都是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少年以及崇平帝。
朕之党徒,国之羽翼!这样的话,简直古之未闻,只怕将来都要记载于史书之上,成为一段君臣相得,风云际会的佳话。
而他们岂不是成了丑角?
嗯,这个?
左都御史许庐同样面色复杂,瞥了一眼那剑眉朗目,昂然而立的蟒服少年。
天子其实有一句话没有说错,皆为帝党。
韩癀却目光微微眯起,心头蒙起厚厚阴霾,天子对永宁伯这等推心置腹,如之奈何?
贾珩也是面色一震,看向坐在金銮椅上的崇平帝,面颊适时现出潮红之色,心绪激荡。
这句话几是如雍正对同样做过河南总督的田文镜所言,“朕就是这样汉子,这样秉性,就是这样皇帝……”
贾珩面色一震,行着大礼,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说道:“圣上恩遇之隆,千古未有,臣惶恐不胜,感激涕零,不知所言。”
崇平帝见着下方群臣以及那少年的反应,摆了摆手,听着那哽咽的声音,心头微动,对方才之言也有几分自得,目光不由温和几分,说道:“起来吧,永宁伯实心用事即可,不要顾忌一些闲言碎语。”
忠靖侯史鼎原为超品武勋,先前担任军机处司员,原就有些屈才,如今任用其为一省巡抚,戡镇民乱之后的河南,倒无不妥。
至于子玉结党,更是恶毒的攻讦之言,如是将忠靖侯史鼎安插进京营等要害部门,还要泛起滴咕,但现在调任河南,大汉疆臣哪里是好做的?地方官从上到下可都是文臣。
而且子玉从来都是谨守臣子本分,不说凯旋之后的驾车,就说当初锦衣府,说因对虏战事而用,就未动锦衣府五千户之制。
何况,这是自家女婿……
贾珩面色微震,拱手道:“圣上,山东白莲潜行匿迹,扇动百姓作乱,山东仍有匪盗为祸,如不以武勋坐镇,臣恐有死灰复燃之险,臣方以知兵之武勋坐镇,如圣上另有合适武勋人选,也可更易。”
如今,其实并没有如史鼎这般合适的人选,他这个举荐人选,真不是胡乱举荐。
因为,稍微观察一下,不管是资历还是年龄,军机处的一应要员,还真没有史鼎这般合适。
史鼎年岁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又是因功封侯的武勋,先前在军机处历练目的就是起复,哪怕他不出手,史鼎也会投效天子。
当然,还有一个保龄侯史鼐也算合适,现在正在回京途中。
甚至,他认为崇平帝未必没有用史家兄弟的念头,毕竟这两人最终的确是外放了封疆大吏,虽有元春封妃,王子腾掌军的缘故,但也足以说明史家兄弟的确要有所大用。
崇平帝思忖着贾珩之言,默然片刻,说道:“忠靖侯史鼎曾在西北战事中因功封侯,才具堪是将帅之英,以之镇抚河南,靖绥地方,的确合适不过,忠靖侯史鼎何在?”
比起一些不通兵事的文官,忠靖侯史鼎的确是“才干过人”了,因为其人是以军功封侯。
“微臣在。”史鼎面色振奋,出班而道,按捺住心头激动的情绪,毕竟是国朝武侯,这点儿定力还是有着。
“忠靖侯是国朝武勋,先前并无牧守地方经验,如是为一任河南巡抚,当如何安治地方?”崇平帝目光紧紧盯着史鼎,沉声问道。
第六百六十九章 贾珩:至此,加上这两句……才是满分答案
含元殿
随着崇平帝出言垂询,下方的忠靖侯史鼎,就是一愣,越众出班,回想着前日与贾珩讨论,整理着言辞,高声道:“圣上,臣以为河南局势方定,民心思安,微臣履任之后,倍加注重百姓生计,循法而治,不使民怀谤怨,兴修水利,劝课农桑,与民休养生息,是谓待民以宽,对吏以严,而贼寇宵小,臣则示之以弓弩刀剑。”
在这等场合,史鼎自然不会说,微臣对贾珩萧规曹随、亦步亦趋,那就恰恰恰坐实了先前的党徒之言。
但具体展开部分,几是借自己之口,表述着贾珩前日对自己所言,对贾珩先前所言原文引用的前提下,最后福灵心至,收尾还加了一句,对敌寇宵小示之以刀剑,颇有几分武勋意味。
果然随着忠靖侯史鼎叙说镇抚河南的策略,殿中群臣都是眉头紧皱,目光闪过一抹思索。
这忠靖侯……有点儿东西啊。
也是,毕竟是一位武勋,再加上在军机处行走,耳濡目染,也是有的。
至于一些心思慧黠的阁臣,如杨国昌眉头紧皱,隐隐觉得史鼎说话的口吻和风格有些熟悉。
说白了,味儿有些冲。
作为熟悉贾珩风格的杨国昌,眉头紧皱,心头冷哂,果然是永宁伯暗相授使!
崇平帝闻言,倒不相疑,也有几分惊讶,目光温和几分,看向下方的史鼎,点了点头说道:“好一个待民以宽,对吏以严……忠靖侯史鼎心有丘壑,可牧守一方,督抚河南。”
史鼎闻言,心绪激荡不已,连忙拱手行礼道:“臣一得之见,不敢当圣上夸赞。”
暗道,珩哥儿那两句果然得了口彩,他后面补充的那一句,圣上连提都没提。
贾珩瞥了一眼背了参考答桉的史鼎,面色澹漠,心头也有几分古怪。
暗道,不教不会,史鼎终究遗漏了一个答题要点,廉洁奉公,明镜高悬。
嗯,是他之前不好提,等事成之后还是要特意告戒几分史鼎。
河南大乱方平,百姓生计唯艰,而史鼎督抚河南除了保障民生,梳滞冤狱之外,还有最紧要的一条就是廉洁奉公,如果不能持身以正,就很容易成为地方官员围猎的对象。
所谓,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至此,加上这两句……才是满分答桉。
不过他在中枢坐镇之余,会留一些耳目在河南观察着史鼎,而史鼎想在河南坐稳疆臣,也只能仰仗于他。
崇平帝沉吟片刻,吩咐道:“内阁拟旨,加忠靖侯史鼎为右副都御史衔,为河南巡抚,驻节开封,提督军务兼理粮饷,择日赴任。”
杨国昌与韩癀二人,面无表情,手持象牙玉笏,纷纷出班,拱手说道:“微臣遵旨。”
至此,河南巡抚人选尘埃落定。
忠靖侯史鼎再次谢恩,心头振奋,退回班列,暗道,珩哥儿真是天子宠臣,一言可荐。
崇平帝想了想,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神色不一的群臣,沉吟说道:“河南藩司布政使人选,今日也应一同议定,诸卿论议人选,朕思量再三,大抵有定。”
布政使的名额在大汉相对固定,因为建藩司的省份就是那么几个,反而是巡抚属于临时差遣,有时候不严格对应省份,故而布政使官品定了从二品。
崇平帝看向下方心思各异的群臣,沉声说道:“河南之地,先前民乱,除却贼寇扇动,也有地方官员贪酷残民,故朕欲派遣一位都宪之官以为藩台官长,而方才诸臣集议,左副都御史彭晔资望、品才皆有可称之处,朕意着其调任河南藩司,内阁拟旨,迁左副都御史彭晔为河南布政使。”
彭晔面色一振,心头也有几分激动,出班而奏,拱手道:“臣谢圣上信重,必不负圣上所托,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杨国昌同样心神微震,心思莫名。
原本还以为要经过一番主动争取,不想圣上金口玉言,直接借方才之争论,派彭晔为藩司官长。
崇平帝戒勉道:“河南之地,方经民乱,方才忠靖侯史鼎之言,劝课农桑,兴修水利,此为治政良言。”
贾珩看着这一幕,面色默然,早有所料。
一来,按照政治默契,巡抚和布政使也不可能同归一派,所谓异论相搅,大小相制。
二来,他根基尚浅,羽翼未满之故,也是崇平帝为何对所谓结党之言不以为然。
而且,他原就不可能将河南巡抚、布政使都换成他的人,这种视河南为自留地,真就是贾子玉之心,路人皆知。
洛阳、开封行宫俱在的河南,势力原就盘根错节,现在只能在河南这块儿蛋糕上切割走最大一块儿,如河南巡抚以及河南都司已经落在他手中,剩下的只能缓缓图之。
至于彭晔在河南掺沙子,往好点儿想,算是制衡一下忠靖侯史鼎,否则难免史家镇抚地方,毫无顾忌。
现在有彭晔瞪大了眼睛盯着,忠靖侯史鼎势必要事事以他为依仗,可以预见,双方可能会有一些明争暗斗。
见巡抚、布政使已花落别家,吏部侍郎方焕、太常寺卿郭永昌多是面色阴沉,心头凝重。
而浙党只能将目光放在了河南按察使一职,如果按着常例,显然右佥都御史于德可得迁调河南。
但不是必须,因为按察使为三品官,地方本土官员升任的也为数不少。
这时,见崇平帝默然,吏部侍郎方焕拱手出班,高声道:“圣上,河南藩司参政、臬司按察使尚有员缺,还请圣上圈定人选。”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河南按察使缺员,待河南巡抚履任地方后,自藩臬两司员僚之中择选廉直能吏,再向朝廷举荐,至于河南藩司参政,朕听说河南参议冯廉协助永宁伯抗洪备汛,劳苦功告,内阁拟旨,酬功擢升为河南藩司右参政。”
冯廉是太后的侄子,这就是外戚,如今以其为参政,借助其身份转圜、协调史、彭两人以后可能会有的争执,以免贻误国家正事。
贾珩在下方听着,面色微顿,思索着崇平帝的用意。
先前于德在南河巡河,终究失了分,现在仕途就受了影响。
至于按察司使,既是方才提到了刑名,那就以刑名之权付之史鼎,算是为巡抚立定威信,在政务上压制藩司,如遇民政那就由冯廉这位面子大的外戚搭桥。
天子这一手权术,几近炉火纯青,既要能办事,又要搞制衡,不致一家独大。
韩癀面色一肃,拱手应是,只觉心头一片冰凉,对他以及吏部提出的人选,天子根本就不予考虑。
崇平帝看向下方的众臣,转而提到一事,沉吟说道:“彭晔离任之后,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出缺儿,宁缺母滥,暂不补额,由许卿考察咨访都察院御史,以及地方臬台法吏,遴选品才优良者,递送给朕,再作定夺。”
许庐闻言,心思电转,明了崇平帝的用意,越班而出,拱手称是说道:“微臣谨遵圣谕。”
贾珩听着崇平帝几乎雷厉风行的任命,继续揣测圣心。
这一次,可以说浙党两手空空,几乎什么都没有捞着。
而齐党这一下子,又在都察院腾出一个位置,为许庐彻底接掌都察院扫清最后一块儿绊脚石。
因为之前齐浙两党在都察院中安插了人手,对都察院渗透的厉害,导致风宪衙司不能对贪官污吏甚至内阁几位阁臣起到监督、制约作用,科道俨然成了党争利器。
而现在彭晔一走,左右副都御史都是许庐拣选的人,这样都察院更为独立,对两党的监督约束也就更强。
果然天子对河南官员的任命以及朝局的后续安排,早就有数,那么对史鼎派往河南,天子也是顺水推舟,整体没有违背其心意,这才应允。
如果没有史鼎,那么就是左副都御史彭晔或者山东布政使荆道玉,二人之间选择一人任河南巡抚,然后再搭配一个浙党为布政使,这样在河南又造成一种平衡,当然也可能是别的配置,但限制浙党的进逼之势的大方向不会变。
“只是这样,浙党是否会心怀怨望,对天子生出别样的心思?其实,用一句话说,就是看出来又能如何?还能一拍两散不成?”贾珩目光幽深莫名,心头冷哂。
浙人在中枢、金陵、江南党徒遍地,势大难制,其对河南巡抚的人事任命插手,也像是一种借机试探。
根本不可能放弃大好局面,因一时失败而生出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其实,江南士人势力已经进入了一个瓶颈,除非……韩癀上位首辅。
崇平帝看向下方史、彭两人,沉声道:“人选既已议定,唯愿诸卿戮力同心,抚治中原。”
忠靖侯史鼎闻言,出班奏道:“微臣谢圣上器重,定不负圣上殷切嘱托。”
彭晔也出班谢恩,虽未出任一省封疆,但先为藩司,也算踏出了坚实的一步。
待议定好河南巡抚以及河南藩司的人选,崇平帝看向下方面色各异的众臣,沉声说道:“高斌抚镇南河期间,欺上瞒下,中饱私囊,靡费国家河帑不知凡巨,更致泗州等地百姓罹受水灾,如无永宁伯临危受命,后果几是不堪设想,今永宁伯督河功返,河督缺员,诸卿可有南河总督人选举荐,报定上来,以为群臣共议。”
贾珩这次回京,可以说留了不少的官位,不仅是河南巡抚,还有一个肥差,河道总督。
就在这时,礼部侍郎姚舆手持象牙玉笏,朗声道:“圣上,河道总督专务疏浚河运,提防洪汛,臣以为当汲取先前之贪墨教训,拣选操守清正之官充任,使其不致如泗徐之事重现。”
刑部侍郎岑惟山出得班列,开口说道:“圣上,微臣以为两江总督部院,驻节金陵,可就近便宜兼管南河,此次南河出现险工,微臣听闻两江总督衙门早有预备物资,及时馈给河台,纾解民困,由其兼管河道,再是合适不过。”
此言一出,不少掌科、掌道纷纷出言附和。
如江南道掌道御史陈端,出班陈奏说道:“圣上,由两江总督部院就近梳理河道,也能调拨两江钱粮馈给堤堰营造事宜,微臣以为利国利民,事半功倍。”
事实上,在后世清时,两江总督事权逐渐扩大,不仅兼管河道、还综理盐务,而就河务一项,常以总督兼领,比如直隶总督李卫就曾兼领北河河务。
一项制度往往就是这般,都有诞生尹始,发展以及定型的嬗变历程,几经反复,最终定型。
这时,从都察院中出班一人,苍声说道:“据臣所知,两江总督衙门括备抗洪物资,是因永宁伯多次给两江总督衙门行文以及书信沟通,圣上三番五次督问。”
此言一出,众人心思古怪,看向那出言之人,分明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张治。
崇平帝点了点头,高声道:“朕记得是有此事,彼时,两江总督衙门部院也并无怠忽,朕还以内阁行文嘉奖过。”
只是,崇平帝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两江总督部院以及江左藩司准备好粮秣,却不知先前金陵官宦子弟何以倒卖官粮,囤货居奇,以牟私利?”
此言一出,下方的科道御史有些傻眼。
对于此事,两江总督衙门以及江左藩司还真有责任。
这时,从科道之中出列一人,手持笏板,高声说道:“据微臣所知,南河总督高斌与两江总督沉邡过从甚密,以为姻亲,臣认为不宜由其兼领河道。”
贾珩看了一眼那御史,暗道,这是齐党的人罢?
不过,此事一旦摆上台面上,的确可以造成暴击。
果然,一些掌科言官,开始出班附和。
浙党几位要员脸色难看,心头冷哂,捕风捉影,凭空猜测,诛心之论!
就在这时,礼部侍郎庞士朗出班,高声说道:“圣上,臣以为河道通畅关乎漕运安危,据臣所知,漕运总督杜季同在漕运衙门为朝廷解送漕粮,经年有日,每年都有上疏提及运河壅塞,河道衙门疏浚不力,于漕粮交割有碍,微臣以为可由漕运部院兼领河道总督,以左漕粮北输。”
此言一出,殿中一些臣子面色微变,交流着眼色,果是图穷匕见。
不过,这个理由其实还算很正当,因为南河河运之设,原就是为保漕输粮。
但浙党官员如韩癀、周廷机,方焕等人心头冷嗤,面上多见不虞之色,因为南河总督一直是江南士人的势力范围。
可前河督高斌捅出一个大篓子,而沉邡与高斌的姻亲关系也需要避嫌,浙党此刻说话也有底气不足。
而这时,从科道御史纷纷出班附和礼部侍郎庞士朗所言,一下子就有十几人。
待众臣议完,崇平帝默然片刻,问道:“永宁伯,你先前督镇河台,领兵抗洪,想来对河务知之甚深,可有适宜人选推举?”
东河河道总督是齐党举荐上来,而南河是浙党举荐,如今两河河督尽数贪腐,现在这位天子已是不想再用两党接管河务。
而殿中众臣见此,闻言,心头一惊,这又是问着永宁伯!
可贾珩督河抗洪载誉而归,的确对河务有着发言权。
贾珩道:“圣上,臣以为拣选河督,一在清廉自守,二在精通水利,臣在开封府时识得一人,其原为东河河台河官,因不与前河督同流合污,为臣与其交谈,发现其人颇通水利,多有妙论,臣任命其为管河道,依其言抢修南河河堤诸险工,成效斐然。”
因为冯廉直接为天子任命为河南参政,南河总督自是不能再行举荐,再说纵使不为参政,以冯廉功劳、资历,也差上许多。
但关守方起步太低,以如今从四品升迁正三品的东河河督,倒是差不多,南河总督就差点儿意思。
崇平帝闻言,点了点头道:“此人,朕先前在奏疏中看过,有些印象,子玉说他以记录天象簿册,首言北方将有大雨,倒也是个人才。”
只是尚为管河道,这样的官职有些太低了,不足以为从二品的河道总督,尤其是南河河督要与两江官员打交道,还要与漕运总督部院对接,非积年老吏不可。
杨国昌听着贾珩与崇平帝对话,眉头紧皱,加珩小儿推举了史鼎尤嫌不足,却又要推举自己的党羽插手河务?
崇平帝沉吟了下,说道:“既为东河河台出身,就以其为东河副河,督问河务,至于南河总督……”
贾珩闻言,拱了拱手,听着崇平帝沉吟不语,心头也为天子觉得作难。
放眼望去,满朝文武不是齐党就是浙党,不用齐党就要用浙党,第三选项是楚党,但楚党也没有太合适的人选推荐。
崇平帝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如永宁伯所言,南河总督需由精通水利,清廉之官为选,非一时可定,由吏部、工部考察天下督抚藩司之中擅修水利者,任为河督。”
下方的杨国昌心头叹了一口气,天子这是使出了个拖字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