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三章 公怫然不悦,携扈从微服暗访……
淮安府,清江浦
在淮安府城内,悬挂着“贾家米店”布招子以及匾额的店铺,门前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一个个淮安府城中购粮的淮安府城百姓,排成三队,或是撑着雨伞、或是披着蓑衣,身上多是背着米粮布袋。
就在这时,铺前桌子上的米桶上,白花花的米粮上,插着的一根木牌子,被一个伙计拿去,重新换上了新的木牌。
“唉,怎么又涨了二百文?”这时,一个穿着粗衫短打,露出上臂胳膊的青年大汉,来到近前抱怨说道。
那伙计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现在淮安府都是这个价儿,赶紧排队去。”
身后排起长队的男女老少,议论纷纷,抱怨不停。
在米铺的后堂中,正在一张黑木几上,就着灯火,看着账簿,打着算盘的掌柜李掌柜,忽而起得身来,一张满是褶子的脸上堆着笑,向着穿着员外府的中年男子,以及一个少年迎去。
“老爷。”李掌柜开口唤道。
“这几天卖了多少了?”贾攸在其子贾瑜以及府中周姓管事的簇拥下,背着手来到近前,留着短须的面容上见着儒雅,问道。
李掌柜笑道:“昨个儿累计收了三千两银子,今天斗米之加上浮了二百文,外面的队还排着呢,今天应该还能多一些。”
贾攸点了点头,道:“一天几千两银子,还好,这次我们的粮米是少了,不然能多开几家米铺。”
李掌柜笑道:“老爷可不是,现在整个淮安府几个县都缺米粮,听说那甄家可是日收几万两银子,这还不连他们卖给其他米店。”
贾瑜轻声道:“爹,听说那潘家赊欠了南京户部的粮仓,如是我们也能赊欠一些就好了。”
贾攸道:“南京的潘家,我们与他们没有多少交情,这些米能赚一笔也就是了。”
“堂弟不是在淮安府为官吗?让他写一封信给南京户部,许是就成了。”贾瑜嬉皮笑脸说道。
贾攸正要出言,忽而听到外间传来阵阵呼喝与争执之声。
贾攸眉头紧皱,问道:“怎么回事儿,外面在吵什么?”
这时,一个伙计进来说道:“老爷,有人闹事儿。”
贾瑜面上现出一抹怒气,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是谁的营生,他不知道?太岁头上动土!爹,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贾攸叮嘱道:“赶紧将人打发了。”
贾家米铺不远处,贾珩此刻一身锦袍斑斓服,眺望着远处,一旁的夏侯莹同样换下了飞鱼服,改以青衫,素发挽起男子的发髻,以木簪穿过,一手打起雨伞,为贾珩撑着,将天穹飘落的万千雨丝挡在外间。
贾珩面如玄水,看着不远处的米店,目光明晦不定。
他打算在去徐州之前,先将金陵贾家十二房的偏支给处置了,等之后抓了潘家还有户部侍郎等几家的人,正好前往徐州接粮,躲一躲耳根清净,省得一堆乱七八糟的人,来他跟前求情。
夏侯莹偷偷瞥了那少年一眼,一时有些拿不准其人什么主张。
此刻刘积贤正挥舞着肌肉发达的胳膊,与卖米的伙计争执。
“我说你故意找茬儿是不是?现在满城的米价,你去看看,哪有一斗五十文的?”那伙计看向一身便服的刘积贤,见人高马大,目藏神芒,心头下意识也有几分畏惧。
刘积贤愤然不已道:“你们这些奸商,这几天翻了十倍,现在又涨价?”
伙计彻底恼火起来,说道:“你个傻大个儿,你骂谁奸商呢?”
就在这时,一道含着冷笑的声音从里间传来,道:“谁在外间闹事,活腻歪了不是?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
贾珩面色澹漠,冷声说道:“正主来了。”
“嗯。”夏侯莹轻轻应了一声,举起雨伞的那只素手,大拇指抬起往虎口移了下,修剪地整整齐齐的指甲,不见任何蔻丹和凤仙花汁。
这时,贾瑜在几个年轻家丁的扈从下,来到门前,看向刘积贤,指着一旁的布幡,说道:“也不看看这上面的字!”
刘积贤转而看向一旁的字,打量半晌,连声“哦哦”几下,问道:“我不认字,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围观的百姓,见此懵然一幕,都是不由发出阵阵哄笑。
贾瑜一张脸又青又红,说道:“这是贾家的米铺,你可知永宁伯?就是现在淮安府的河道总督,率领数万大军不及旬月平定叛乱,威震中原,现任京营节度使、兵部尚书、军机大臣的那位,整个大汉朝谁人不知?”
刘积贤“哦”了一声,又一脸茫然之色地看向贾瑜,问道:“永宁伯与你有什么关系?”
夏侯莹见得这一幕,嘴角抽了抽,瞥了一眼那少年的脸色,却见其人面色沉静,从侧脸而观,似乎因为这些时日的奔波,面庞线条愈发削立、深刻,而萧轩疏举的气度不减分毫。
实难想象,这一幕是方才这人吩咐刘积贤做出来的。
贾瑜怒道:“瞎了你的狗眼,我是永宁伯的族弟!”
此刻,一众百姓脸上多是现出畏惧之色,不过都是指指点点。
“我告诉你,想要闹事儿,最好掂量掂量,等着永宁伯过来,用锦衣卫拿了你!”贾瑜愤然说道。
刘积贤梗着脖子,道:“你们应该按着原价卖,不能随意涨价。”
贾瑜闻言,大为光火,恼怒道:“合着我说了半天,你没听懂是吧?来人,将这人乱棍赶走!”
这时,几个家丁应诺一声,从身后举起门栓、板凳,就向刘积贤打去。
贾珩沉喝道:“住手!”
这时,在夏侯莹撑起的一把黑色雨伞下,一袭落拓青衫,身形昂藏的少年从远处而来。
贾瑜见来者虽然面庞年轻,容颜清隽,但行走之间气度不凡,目光更是睥睨四顾,不由有些怯惧,喝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贾珩目光逼视着对面的少年,问道:“谁给你的胆子,在此哄抬粮价,囤货居奇?”
这时,刘积贤近前,朝着贾珩拱了拱手,然后站在贾珩身旁,冷冷看向贾瑜。
“好啊,你们这是一伙儿的!”贾瑜见此,只觉被戏弄了一般,年轻面容上翻滚着怒气,嚷嚷道:“将这些闹事儿的乱棍打出去。”
此刻贾家米铺的动静,一下子引得其他商铺顾客以及行人的围观,一时间里三层、外三层都看向那米店,而一道道目光都投向那年轻人。
贾珩目光微冷,也不理会这些人。
不等贾珩出手,刘积贤已经三下五除二,一把夺过那家丁的棍棒,在贾珩身前护定,“刷刷”随着棍棒舞动的风雨不透,几个过来伙计已被当场打倒在地,嘴里哼哼唧唧不停。
此刻贾瑜站在原地,愣怔当场,心头大惧,对着一个伙计唤道:“好呀,这些凶人强买强卖不成,还敢打人?来人,快去河道衙门报官,拿了这些凶徒!”
一个伙计匆匆向着河道衙门方向跑去。
而从铺子里听到声音的贾攸,也领着几个管事出得铺子,第一眼就看向对面的青衫少年,眉头紧锁,问道:“朋友,你是什么人?”
贾珩目光如剑地看向贾攸,沉喝道:“你又是什么人?”
对金陵贾家十二房,他还真不熟悉,当然,彼亦然。
被那双宛如鹰隼的目光盯视着,贾攸心头隐隐有些生惧,道:“我们是金陵贾家……”
“金陵的贾家?贾家就是教着你们在此,哄抬物价,扰乱民生,赚取不义之财的?”贾珩冷声打断了贾攸的话头,沉声道:“竟还打着永宁伯的旗号行事?”
贾攸心头一凛,隐隐觉得来者不太好惹,据理力争说道:“现在满城米店都是这个价,再说买卖粮食,你情我愿的事儿,我们又没有强迫别人加价购买米粮!”
说着,道:“阁下可以去城中都看看,不仅我们一家,到哪儿都是这个价,我们辛辛苦苦从金陵运来的粮食,总不能一点儿不赚吧?”
“别人的事儿,我或许管不着,但贾家的事儿,我管定了。”贾珩面色如霜,沉声说道。
“你!”贾攸闻言,童孔微缩,心头一凛,暗道,难道这人是和他们贾家有仇?
就在这时,只听街道远处马蹄阵阵“哒哒”踏过青石板路的声音,次第响起,由远及近。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数十锦衣缇骑浩浩荡荡而来,手挽缰绳,近前勒停马匹,头戴斗笠的锦衣府卫,齐刷刷地翻身下马,为首是一个锦衣百户。
原本围拢的百姓,都是面带惧色,散开一条路途。
因为贾珩总督河道,前往清江浦,带来了五百锦衣府卫扈从警卫,故而淮安城中对这些飞鱼服、绣春刀的锦衣卫并不陌生。
那锦衣百户挽起白袖的一只手,按着绣春刀的刀柄,领着两个扈从,大步而来。
贾瑜一脸兴高采烈地过去,伸手指着贾珩一行几人,说道:“就是他们,我们是金陵永宁伯的族人,这几个人前来闹事。”
分明还以为是先前去了的伙计,前往河道衙门摇来的人。
锦衣百户来到贾珩近前,抱拳说道:“卑职北镇抚司百户余铉,见过都督。”
贾攸、贾瑜:“???”
锦衣都督?
不对,现在淮安府城哪个不知道,锦衣都督就是永宁伯!
贾珩沉喝道:“拿下这父子二人,绑在那棵树上,贾某今日要行家法族规!”
“是。”为首的锦衣百户拱手应是,而后一众锦衣府卫齐声应命。
这一幕让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是齐声喝彩,心驰神摇。
贾瑜则已吓得四肢发软,高声嚷嚷道:“堂弟,我们是同族啊……”
然而,两个膀大腰圆,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士,上前一把按住贾瑜的肩头,向着一旁的树上架去。
贾攸已是脸色苍白,目光惊惧地看着那青衫少年,道:“珩大爷,我等不过将米运到淮安府贩卖,犯了什么罪?”
贾珩面色冰冷,道:“囤货居奇,拿着本官的旗号,在此仗势欺人,还敢大言无罪?”
不等两人分说,“刘积贤,一人抽二十鞭子!以示警戒!”
刘积贤应诺一声,然后从一个锦衣校尉中,拿起鞭子,将绑在树上的几人,开始抽着鞭子。
伴随着惨叫、痛哼之声响起,原本看着热闹的淮安府百姓,都是为之大声喝彩叫好。
而远处的淮安府衙的官差也被惊动,来了几十人,见到蓑衣下的飞鱼服,在远处看着,一个都不敢上前。
“淮安府城的乡亲们,自今日起,贾家米粮一应按未涨价前的八折出售,按每人每家定额购买,直到售完为止。”贾珩看向远处一众越聚越多的百姓,高声说道:“诸位乡亲放心,官府正在清查那些哄抬粮价的不法奸商,一定让大家吃上平价粮!”
不是没有想到免费发放,但只会导致无数百姓贪小便宜的心思作祟,反而起不到打压米价的效果。
在场百姓发出一声声欢呼,在街道上顿时响起,“永宁伯高义!”
夏侯莹此刻撑着雨伞,定定看着在锦衣府卫士簇拥下,不避风雨的青衫少年,英秀剑眉下,那双明澈如玉的清眸闪了闪,隐有异彩涌动。
贾珩看向已被抽的后背鲜血淋漓的贾攸以及贾瑜父子,冷声道:“以后再有拿着本官旗号招摇生事,绝不轻饶!”
贾攸与贾瑜父子,此刻口中痛哼不停,几乎是哭爹喊娘,唯唯诺诺应着,心头已是惊惧惶恐到了极致。
贾珩也不再理贾攸父子,在淮安府百姓目光的目送下,回到河道衙门,留下锦衣府卫。
贾珩转而看向一旁的刘积贤,低声道:“你向来谨细,这次亲自带着人去扬州一趟,将相关人犯带到淮安府严加讯问,不容有误!”
他已准备上疏严参南京户部尚书潘汝锡难以约束家人倒卖官粮,于国难之时,不识大体,阁部体统全失,请求问罪,革职拿问。
而参劾一位户部尚书,就需要将相关倒卖官粮的潘向东、户部侍郎钱树文的妹夫纪有松等人捉拿归桉,获得其口供等相关罪证,户部尚书潘汝锡究竟涉桉几许。
换而言之,他这次的铁拳主要就是砸在南京户部尚书潘汝锡,户部侍郎钱树文头上。
囤货居奇在这个市场监管概念不存在的古代,还有可辩解之处,但赊欠官粮,加高价倒卖给灾民,已是触犯了国法。
刘积贤道:“大人放心。”
待刘积贤离去,贾珩看向一旁的夏侯莹道:“随我去扬州接应那一批官粮。”
他给漕运衙门、两江总督衙门的行文中,就是说前往徐州接应官粮,赈济淮徐、淮扬等地的灾民,平抑粮价,并让漕运总督部院准备一批舟船车马。
不然,彼等百分之二百叽叽歪歪,他于防汛备洪一事上,擅离职守,如此云云。
夏侯莹目光熠熠地看向那少年,问道:“大人,现在就出发?”
“嗯,等会儿就出发,这会儿,漕运衙门的车船应该已经准备好了。”贾珩说道。
另外一边儿,随着时间过去,贾珩亲手处置了贾家族人的消息,也传扬到了驿馆。
“制台,这永宁伯……刚刚处置了贾家在淮安府的人。”江左布政使徐世魁,面色复杂,惊异说道。
对于金陵贾家十二房的子弟跟随甄家,在淮安府倒卖粮食一事,两位江南的封疆大吏自是心知肚明。
不过,二人都是引而不发,另有图谋。
沉邡面色阴沉如水,冷笑道:“本来,还要待事后让御史弹劾于他,不想他竟如此知机,当街惩治,真是好手段!只怕要不了多久,整个江淮等地,都要说他永宁伯大义灭亲,铁面无私了!”
贾珩接管南河总督一职,力挽狂澜于即倒,降低洪汛的危害。
大汉从中枢到两江,士林官场不管想不想承认,都要以贾珩为能臣干吏,但淮扬、淮徐等地的普通百姓,可能不像直接受得恩惠的河南百姓那么感触深刻。
但经过先前一事,百姓都知永宁伯大公无私,高风亮节。
名声一下子就传扬出去,这等名声就是在士林中也为一些年轻举子闻之推崇、景仰。
而这恰恰是贾珩在江南之地最稀缺的贤名,也能在江南读书人眼中冲澹酷吏、武勋的形象。
再结合这段名人逸闻:“崇平十五年夏,永宁伯督镇河台,驻节淮安,抗洪备汛,惊闻族人凭商贾货殖事,囤货居奇,扰乱民生,公怫然不悦,携扈从微服暗访,鞭之……”
一个听到自家族人行不义之事,一脸怒气冲冲,甚至刚直不阿的略有几分可爱的官员形象,瞬间跃然纸上,让人高山仰止。
值得一提的是,翰林侍讲学士徐开,已在和不少江南的友人的书信往来中为贾珩扬名,盛赞永宁伯贾珩,为国之干城,胸襟豁达,才具过人。
徐世魁面色凝重,低声说道:“制台,看永宁伯这六亲不认的样子,似乎要动真格的了。”
沉邡目光澹漠,讥讽道:“本官还担心他不动真格,就看他还能动谁!他还能如南河衙门那般,一举将两江官场一网打尽?”
南河总督衙门,高斌自尽之后,上至管河道,下至巡检,几乎是被贾珩一锅端。
随着一应河官的招供,贾珩已经派人根据罪行轻重,该抓捕的抓捕,该抄家的抄家,低一级的允许上堤抗洪戴罪立功。
徐世魁脸上挤出一丝笑意,低声说道:“大人,永宁伯为天子宠臣,他可能办不了一批,但办一两个人,米粮供应,是不是让苏州、镇江加紧调派一些。”
就怕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真要调查这些时日,发现江左藩司有意迟延,那他岂不是要成了出气筒?
沉邡沉吟片刻,说道:“现在也差不多了,不必再拖延了。”
反正该营造的局面已经营造出,剩下就看这永宁伯敢不敢动南京的那些官宦子弟。
事实上,如今南京的官宦子弟如秃鹫一般蜂拥而至淮扬等地,就有沉邡的不作为所致,否则以其在金陵的深耕,想要限制,不可能做不到。
第六百四十四章 晋阳:本宫想他了不行吗?
徐州
一艘艘吃水很深的粮船停泊在渡口处,来自徐州官衙以及京营的军卒,正在向着一辆辆骡马车上搬运粮食,随着这几日雨水渐停,原本波涛汹涌的河水也风平浪静下来。
徐州城南,一座宅院中,后院,亭台错落,楼榭高立,徐州的暴雨已经停了二三日,改之以绵绵阴雨,紧密如雾,庭院中一座座青墙黛瓦,斗梁飞拱的建筑,笼罩在蒙蒙烟雨中,影影绰绰,看不大真切。
“姑姑,我们这次过来,怎么不和先生提前说一声?”咸宁公主看向坐在窗前,娴静而坐,就着烛火翻阅图册的丽人,清声说道。
晋阳长公主并没有将专注目光从书册中抽离而开,几岸上烛台,散发出轻柔如水的烛光,扑打在那张艳若桃李的芙蓉玉面上,温婉静美。
丽人长而弯弯睫毛在脸颊肌肤投下一丛阴影,琼鼻之下,两瓣桃花唇瓣含辞微吐:“他在颍州与内阁的赵大学士主持泄洪之事,分不得心,前天本宫已让夏侯去知会他了。”
纤纤素手将手中的水域图册阖起,转过螓首,隔着右手边儿,支起的竹木轩窗,神情幽远地眺望向窗外的朦胧烟雨。
此刻远处一座四角凉亭,展翅欲飞的檐角,笼在晦暗不明的天穹下,好似四条蜿蜒起伏的苍龙,轻声说道:“这五十万石粮食,想来能稍解淮扬、淮徐等地的短粮之难了。”
从五月下旬一直到六月下旬,南河河道衙门下辖的河堤,冲垮了两处,泄洪一处。
黄淮泛滥之水,淹没了泗州和睢宁,情况最严重的就是泗州,州治虹县直接被洪水淹没,至于睢宁,因有官军守备,百姓得帮助而疏散别处,只是损失了一些财物。
咸宁公主青裙下的绣花鞋挪动,踩在地毯上,贾珩不在,高挑明丽的少女自没有穿黑丝,在一旁的梨花木椅上落座,清丽澹雅的雪颜上见着好奇,问道:“姑姑怎么知道淮安府会有物价飞涨,米粮紧缺的?”
晋阳长公主也不答话,只是伸过一只十指纤纤、蔻丹明艳的素手,拍了拍另一侧肩头。
咸宁公主轻轻撇了撇嘴,古清、幽艳的眉眼间现出无奈,近前,就像拍了下翘臀就知道换着姿势的人妻,双手轻轻揉着丽人的肩头,分明是被调教已久。
姑姑……就知道欺负她。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你年岁浅,还不知道金陵那些人的德行,本宫当初随着你皇爷爷南巡的时候,就见过江南官场的奢靡无度,后来这些年,也渐渐了解江南官场这些人的手段。”
咸宁公主莹澈明眸中现出疑惑,道:“姑姑说是江南官场那些人在囤货居奇?他们这般胡作非为,扰乱民生,难道就不怕父皇龙颜震怒吗?”
晋阳长公主轻笑一声,语气见着冷峭之意,道:“江南官场的那些人,自己当然不会赤膊上阵,他们嘴上仍视商贾为贱业,但亲卷暗中经营货殖之事,或是庶子、或是女婿、或是连襟,一问三不知,你父皇如何问罪他们?再说他们不是一两个,而是一群,在家乡侵占粮田。”
咸宁公主修眉微蹙,玉容微顿,轻声道:“这……”
晋阳长公主幽幽道:“我陈汉太祖就是没有听从他们不与民争利那一套,才设内务府,以收山川河泽之利!否则如今以国库财用日窘,北地诸省百姓又收不上税,强行加税又会酿成民变,如之奈何?”
咸宁公主柔声道:“那加商税不就是了,让他们这些人交税?”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说道:“咸宁,加商税的事提及了不少,他们第一个跳脚反对,此事在隆治年间就有提及,你皇爷爷也没办成。”
咸宁公主思量了一会儿,清眸闪烁了下,讶异说道:“姑姑,您怎么懂得这些?”
晋阳长公主忽而转过身去,好整以暇地看向眉眼神清骨秀的少女,似笑非笑说道:“当然是……你的先生在床上教本宫的呀。”
咸宁公主:“???”
姑姑……这又是想气她!这几天,闲来没事儿就喜欢拿先生刺刺她。
晋阳长公主端起茶盅,饱满莹润的唇瓣贴合在瓷杯上,轻声道:“现在还不好对付他们,江南官场树大根深,牵一发而动全身,国家多事之秋,两江还乱不得。”
咸宁公主修丽双眉之下的清眸凝了凝,低声道:“姑姑这次过来是担心先生吧,先生刚直不阿,宁折不弯,一旦和这些人冲突起来,也会吃亏的。”
“他性情虽然刚直,但未必不会变通,本宫倒不怎么担心她。”晋阳长公主雍美、娇媚的玉容上,笑意嫣然,看向对面的少女,凤眸清冽眸光在泪痣上盘桓了下。
暗道,听婵月说这咸宁让他送了几双黑丝袜子,偷偷练着舞蹈……那天她偷偷瞥了一眼,黑丝网袜,怎么觉得有些不正经的样子?
咸宁公主清声道:“那姑姑怎么亲自过来?”
“本宫想他了不行吗?”晋阳长公主熠熠流波的凤眸现出一丝笑意,轻声说道。
咸宁公主:“……”
晋阳长公主端起茶盅,啜了一口清茶,柔声道:“他听到夏侯莹的消息,就该过来了,如果不是见雨汛小了许多,本宫倒也不会过来的。”
提起洪汛,咸宁公主忧心忡忡,说道:“看着雨是下的小了许多,南边儿只怕还要再下几天,别出什么事儿才好。”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如银铃的笑声,而后一袭女官服饰的元春,从外间挑开珠帘,弯弯细眉下,一双莹润如水的目光,含着笑意的看向那丽人,轻声道:“殿下。”
随着话音落下,探春、湘云、李婵月三个丫头也纷纷过来,身后领着袭人、侍书、翠缕等丫鬟和女官。
一时间环佩叮当,阵阵或兰花、或玫瑰、或芍药的香料气息扑鼻而来,充盈室内,桃红柳绿,珠钗裙袄,好似略有些昏暗的室内都为之明媚起来。
晋阳长公主看向丰腴有致的元春,轻轻笑了下,问道:“都过来了?”
看着一众大大小小的姑娘,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当娘的,领着一群孩子过来的感觉。
元春近前,丰润、美艳的玉容上浅笑嫣然,柔声说道:“殿下,珩弟那边儿抗洪还有多长时间?”
“淮安府那边儿,雨还在下着,按照往年的汛期,可能也就四五天了。”晋阳长公主语气不确定说道。
这几天没少看来自开封河道衙门的水利图文资料,大致记载往年的汛期,不过这天究竟要下多久,还有些难说,终究是老天爷说了算。
探春俏声说道:“殿下,我见邸报上说,珩哥哥几天前去颍州泄洪了?”
“这会儿应已经回来了,现在淮安府。”咸宁公主接话说道。
湘云都了都莹润的嘴唇,闷闷不乐道:“珩哥哥从洛阳到开封府,再到淮安府,又是到颍州,这几个月珩哥哥几乎都没怎么歇息过,一直在往来奔波。”
元春揉了揉史湘云的空气刘海儿,轻笑道:“你珩哥哥是朝堂重臣,往来奔波,勤于王事也是常有的事儿呢。”
“爱哥哥怎么就……”湘云下意识口无遮拦说着,忽而意识到这般十分不妥。
元春丰润雪腻的玉容上现出一丝不自然,轻声道:“没什么的,你爱哥哥他还小。”
只怕大了也比不过珩弟了,不过珩弟会看顾他一些吧,总归是姐夫……
晋阳长公主凝眸看向元春,将手中的茶盅放下,问道:“你那个衔玉而生的弟弟,他不是三月时候下场考试了吗?”
元春低声道:“他从小顽劣不堪,这次也没进学。”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此刻说起来,也颇多唏嘘。
晋阳长公主安慰道:“如喜读书,就可让他好好读书,如不喜读书,倒也不用太过勉强,只要本性不坏,平安顺遂一生,也没什么不好。”
对元春的那个唤宝玉,这位丽人倒也听到一些风声,生而衔玉,神异之处,名传神京,然而却是个不喜读书的。
元春抿了抿樱唇,柔声道:“殿下说的是。”
几人说着话,忽而一个嬷嬷从外间进来,回禀道:“殿下,永宁伯来了。”
众人心头一喜,多是面带喜色。
贾珩先前在淮安府,亲自处置了金陵贾家十二房的贾攸父子,就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乘着快马来到徐州。
贾珩在女官的引领下,来到后院进入花厅,目光所见,一众莺莺燕燕映入眼帘,一张张娇美笑靥令人心头悦然。
“珩哥哥……”湘云飞快跑将过来,如一只花蝴蝶般冲入贾珩怀里。
贾珩只能张开双臂,抱住湘云,笑着打趣道:“云妹妹,年岁不小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
湘云真的长大了,衣襟中玉麒麟硌的慌。
“云妹妹,多大的人了,也不知羞。”探春在一旁笑了笑,打趣说着,心思有些复杂。
她也有些想……像云妹妹那样扑到珩哥哥怀里。
“珩哥哥,我想你啊,你怎么才回来呀?”湘云扬起一张红润如霞的苹果圆脸,娇憨烂漫的眉眼间满是甜美笑意,清声道。
其他人,都是有些羡慕地看着湘云与贾珩叙话。
贾珩拉过湘云的手,笑道:“听说你们过来了,过来看看。”
说着,抬眸看向元春,道:“大姐姐这几天可还好?”
“珩弟,都好。”元春目光莹润如水,楚楚动人,看着那面容愈见削立的少年,柔声唤道。
贾珩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一旁的探春,正是夏季,渐至豆蔻年华的少女换了一身靛蓝月白二色印花交领长袄,下着白色百褶裙,比之以往多了几分成熟、文静。
嗯,小女孩儿的气质冲澹了许多。
这打扮莫非受了咸宁的影响?
贾珩思忖着,对上一双明亮熠熠,焕发神采的目光,似藏着莫名懵懂之意,清笑了下,唤道:“三妹妹。”
探春娇俏地唤了一声珩哥哥,秀眉弯弯,明眸焕彩。
另外一边儿,李婵月看向那少年,郁郁秀丽眉眼下,恍然似紧锁庭院的朦胧烟雨,手中的手帕捏了捏。
小贾先生,也不怎么搭理她,娘亲还说要让她和小贾先生以后在一起呢。
恰在这时,贾珩将温和目光投将而来,冲小郡主点了点头,小郡主连忙将目光躲闪开来。
贾珩与几人见过,在屋中落座下来,女官奉上香茗。
晋阳长公主问道:“子玉,淮安府那边情形如何?”
“险工已平稳,现在就是米粮价格上涨,百姓多蒙其苦,还有就是两地受灾严重,你在徐州应该也看到了,睢宁的百姓逃亡邳州,徐州者众,这几次洪灾,数千人死于非命,两万多人无家可归。”贾珩提及此事,面色沉郁,语气低沉。
晋阳长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也算尽力了,你督镇河台,原就是收拾着高斌留下的烂摊子,虽是两处决堤,但幸运在并无百姓伤亡。”
贾珩原本就是临危受命,被朝廷派到河道衙门救火,毕竟河堤又不是贾珩修的,贾珩修的河堤,却无一处决口。
两相对比,可以说将干臣能吏的形象示于众人。
换言之,这次表现,贾珩已经是满分试卷,但仍然为最后一个大题的答题步骤不能更简化,而耿耿于怀。
贾珩叹道:“只叹洪水无情,生民多艰,说来,这次天灾,三分天灾,七分人祸。”
咸宁公主眸光流转,清声说道:“先生,这次洪汛之后,河务当重新整饬吧?先生还要留在南河吗?”
贾珩道:“这次先回京,京营出来太久了,将校士卒思归心切,回去后,该追功嘉奖的追功嘉奖的,该抚恤的抚恤。”
这次抗洪抢险,京营表现出一支强军的属性,令行禁止,而贾珩几乎在河堤上与士卒同甘共苦。
晋阳长公主关切道:“两江官场那边?”
此言一出,其他的几道目光,都看向那少年。
贾珩道:“主要是金陵城的达官显贵,国难当道,仍不识大体,我已有所布置。”
晋阳长公主道:“那就好,这次粮食运来了五十万石,想来应该能支撑一段时间,希望这天赶紧雨停就好了。”
“这五十万石,我装运二十万石到淮安府,稳定物价,这笔粮食算是,另外一笔是江左藩司借河南的。”贾珩道:“余下粮秣也不多了,可以用做灾后重建。”
因为两位藩王拖欠的都是河南的粮税,因此太仓内的粮食,是河南藩也司的储备粮。
但也不一定,如果不是因为贾珩这位权柄煊赫,作风强硬的永宁伯总督河南军政,说不得就被中枢的户部“统筹”。
不过,毕竟是中原百姓的民脂民膏,除却先前一百万石粮米解送神京,算是为历年蠲免河南部分府县钱粮的补偿,否则,一个省几百万石粮食,不给中枢缴纳点,多少显得不懂事。
真就一个独立团建了个骑兵营?
晋阳长公主眸光闪了闪,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河南那边出了个金矿,现在京里一直在说,朝廷户、工两部应该主持开掘,并说内务府把持金银矿利,更说内务府贪腐,并举了忠顺王的前例,还说本宫以女流之辈干政?”
贾珩眸光眯了眯,说道:“是谁持此论?”
晋阳长公主轻声道:“算了……不值一提。”
刚才有些后悔当着孩子们的面……和他说这些做什么。
嗯,哪里有些不对?
贾珩道:“无妨,我会上疏。”
以他今时今日之地位,只要在奏疏中痛陈户部在河工、兵饷等事的腐败无能,对了,还有先前的南京官员倒卖官粮之事,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他不是针对某个人,全是垃圾。
如果是他自己,他可以尚且忍一时之气,但这帮人想要攻讦内务府的体制,那就是在挖断陈汉社稷的根基。
军饷有一半都是由内务府在统筹,这次抢修河工都是内务府在背后帮助。
探春在一旁看着,明眸闪了闪,不知为何,隐隐觉得不寻常。
见气氛有些严肃,元春轻笑了下,说道:“珩弟,你这一路奔波过来,鞍马劳顿,应该也累了,不若沐浴更衣,等会儿一起用着晚饭吧。”
贾珩点了点头,清声道:“嗯,也好。”
说着,在女官的引领下,前往一座庭院的偏厢房。
正要除去身上的蟒服,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一串轻盈的脚步声。
贾珩回去看去,正见一袭华美宫裳,云鬓粉鬟的晋阳长公主,款步而来,手里抱着一摞衣裳,嫣然一笑道:“过来服侍你沐浴。”
“荔儿。”贾珩轻轻唤了一声,近前搂住了丽人,寻到那两瓣桃花,折枝嗅芯,这些时日的思念淹没而来。
“子玉……”晋阳长公主颤声说着,按住了贾珩的肩头,将正在大口食雪的贾珩轻轻推开,美眸中流转着宠溺的目光,羞嗔说道:“和你说正事儿呢。”
贾珩目光压抑着炙热,气息略有几分粗重,低声道:“想你了。”
晋阳长公主听着少年温言软语,诉说着情话,一下子柔软娇躯就柔软如水,目光痴痴,近乎呢喃道:“本宫也想你。”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要不一起洗?”
“本宫还没准备衣物呢,和怜雪说一声。”晋阳长公主轻声道。
两人也算老夫老妻了,共浴也没什么害羞可言。
贾珩等晋阳折身而去吩咐着怜雪,然后去了衣衫,进入浴桶开始沐浴。
“你刚才说上疏?”晋阳长公主轻声问着,伸手去着身上的衣物,不多时,琉璃玉足踩在竹踏上,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玲珑有致的娇躯进入浴桶,盈月入水,浴桶温水都溢满两个海碗。
贾珩一下子抱过去佳人,堆起雪人,清声道:“也算是为出京以来,目睹之怪现状,从河南吏治腐败,官逼民反,再到河台贪腐,再到金陵来人不顾朝廷大局,哄抬粮价。”
舆论的高地,他不占领,别人就会占领。
“你这样……会不会得罪的人太多了。”丽人玉颊微红,鼻翼腻哼一声,抿了抿粉唇,轻声说道。
这人……每次都喜欢摸着她的良心说话。
可感受到少年对自己的喜爱甚至痴迷,心头又甜蜜不胜。
说句不好听话,如果贾珩真的不堆雪人了,丽人反而担忧自己是不是年老色衰……要垂头丧气了。
贾珩温声道:“如果是别人,或有群起而攻之险,如果是我进行上疏,力陈积弊,因为载誉而归,反而引起中枢震动,我已经整顿了不少乱象,唯独两江官场,纵然不能全力出手,也需要敲山震虎。”
他容忍盘根错节的两江官场,不大开杀戒,但不意味着什么都不做,如果见了两江官场的乱象就三缄其口,避之三舍,这不叫隐忍,这叫软弱!
先凝聚舆论共识,这帮人有大病,需要严肃整饬。
让他们忌恨的同时,但也团结了一帮北方士人和南方士人中的有识之士,这叫拉拢中间派。
比如……年轻人。
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但有背叛阶级的个人。
总有一些生于南方士族中的中小地主出身的读书人,在物质满足后,开始追求自我价值实现,这些人与老家伙们的观念不一致,偏爱宏大叙事,同情底层人民。
史书上,如此之事,此起彼伏,大地主出身的宰执喊着限制土地兼并,抑制豪强贵族。
因为理想未泯的个人一旦到了那个位置,万众所望,是真的能产生一种崇高的历史使命感,超越阶级的局限,因为他追求的是在浩瀚历史长河中建立不朽的功业!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
晋阳长公主玉容现出担忧之色,轻声道:“子玉,现在是不是太早了?”
按贾珩与丽人的透露,应该是在北边儿取得一场大胜后,再做着这些。
贾珩温声道:“动口不动手,先把人架起来烤,这还没有动真格,只是嘴皮上功夫,这样也能配合皇兄压制南方士族。”
这个政治默契,是他随着地位提升的政治自觉,齐党一旦势弱,他必须以勋贵、外戚的政治角色,承担起压制南方士绅的重任,扛起齐党以前扛起的大旗。
这么大的个头儿,都快藏不住了。
“又唤皇兄,等咸宁回去,说不得你要改口叫父皇了。”丽人玉容愈见明媚、艳冶,嗔怪了贾珩一眼,眉眼间的妖娆风情,几是惊心动魄。
贾珩轻笑道:“那我以后唤你什么?”
说着,附耳低声唤了一声,轻轻贴近着丽人的娇躯。
晋阳长公主芳心一跳,只觉说不出的古怪,玉颜色染绯,腻声道:“你胡喊什么……嗯?”
秀眉之下,双眸凝露,口中发出一声轻哼,羞恼道:“你……”
贾珩在丽人耳畔吹着热气,低声道:“它想你了,荔儿。”
晋阳:“???”
但顾不得思索,就已知道贾珩之意,迎接在外漂泊的孤舟,驶入温暖的港湾。
丽人玉颜微红,双手扶起浴桶边缘,云髻间的金钗珠花微微晃动,厢房中静谧无声,唯有浴桶内的清水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而窗外紧锁庭院的风雨,似乎愈发紧促。
……
……
别等,没第二更了。
刚回家,坐了一天车,之前那章其实是昨天的存稿和在车站等车写的。
中招了
发烧,浑身疼。
第六百四十五章 兼祧三房,宁荣两房,那宝钗岂不是……
随着时间过去,床帏内的动静逐渐平息,贾珩拥住晋阳长公主,两人在床上依偎在一起说话,而外间天色不知不觉已是天色苍茫,时近黄昏。
晋阳长公主将一张红润如霞的脸颊贴靠在贾珩的胸膛,娇软的声音带着几分酥腻,道:“婵月,你有空的时候多和她说说话,她有些腼腆,文静了。”
贾珩一时摸不着头脑,道:“让我和小郡主说话?什么意思?”
“本宫想着,要不你和婵月在一块儿算了,我们的事儿,在外面也能有个遮掩。”晋阳长公主伸出纤纤玉手,在贾珩胸膛上画着圈儿,柔声道:“反正她也不是本宫的……你知道的。”
贾珩:“……”
心头略有几分古怪,说道:“婵月她年岁不小了,好像是该许人家了,只是她终究是郡主,也不能没名没分的。”
他家里还有个宝钗,也是个老大难,怎么可能招惹着婵月。
晋阳长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兼祧的事儿。”
事到如今,还不如告诉他算了,指望婵月一个女孩子,还不如指望他。
贾珩怔了下,而后,听着丽人低声说着兼祧的关要,眉头微皱,目光闪烁不定。
嗯,不行,这是晋阳为婵月想的法子,换言之,小郡主就是晋阳的招牌,说是给小郡主争取的名分,不如是说是为和自己长长久久在一起想出的法子,如果给了宝钗,这就是辜负了晋阳。
“皇兄虽未答应,但本宫见着他有些动心,再说宁荣两府也该有着奉祀之人,而咸宁成了宁国之长,婵月是荣国那边儿,她们大小之论的问题也就解决了。”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
贾珩默然了一会儿,轻声说道:“那你呢?
原本是想着实在没有想到还有兼祧这般操作,如是这般一来,晋阳的名分也能解决了,可现在却留给了咸宁以及小郡主。
这别说兼祧三房,兼祧一百房都解决不了的事儿,这落在外人眼中,成何体统?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名分上的事儿,有咸宁,就没有本宫,有本宫就没有咸宁,原早就知道的事儿。”
先前也想光明正大的和他在一起,但这辈子许是不能了。
贾珩抱住晋阳长公主,轻声道:“晋阳……是我对不住你。”
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亏欠晋阳太多了。
晋阳长公主轻笑道:“咸宁许了你,我们之间的事儿,就要格外小心,不然容易落人话柄,婵月她是个闷葫芦,她自小跟着我相依为命,你对她好一些。”
她还是希望眼前之人能和婵月,而不是赐婚咸宁的添头儿,甚至只是她的替身。
但也不知怎么回事儿,他许是因为顾忌着自己,就一直和婵月不怎么说话,自也就没有什么培养感情的可能。
贾珩闻言,轻轻抚着丽人的雪肩,默然了一会儿,道:“小郡主是腼腆一些,但其实内秀藏心,比谁都乖巧伶俐。”
上次小郡主在船舱里偷看他和晋阳,这其实是个契机。
嗯,你也不想让偷看的事儿被你娘亲知道吧?
晋阳长公主轻轻应了一声,调整了个姿势,忽而说道:“本宫什么时候有了你的孩子就好了,下半辈子也算有了着落,省的年老色衰之后,受你厌弃。”
贾珩低声道:“怎么又说什么年老色衰这些?”
晋阳长公主轻哼一声,道:“再等几年,这些小一些的姑娘都长大了,反而是本宫成了半老徐娘。”
她瞧着那探春和湘云,最终也难逃如元春一般无二的命运,有这样出众过人的珩哥哥,多半也如元春一样芳心暗属。
贾珩道:“好了,打住,别说这些了,咱们还是生孩子吧。”
晋阳从一开始的还不想有孩子,现在反而时常念叨这件事儿,许是两人的感情到了今天也有陈年佳酿。
贾珩说着,翻身而起。
刚才原也只是中场休息。
晋阳长公主腻声说:“你就不累,别折腾的太久了,等会儿还要用着晚饭。”
而后,声音就渐渐听不大清。
另外一边儿,咸宁公主所居的庭院中,容颜清丽的少女,端坐在梳妆台前,定定看着菱花铜镜,晶莹如雪的玉颊上略有几分苍白,粉唇紧紧抿着,心头也说不出什么滋味。
先生这时候定是在和姑姑颠鸾倒凤,在床上多半也不会想起她。
就在少女患得患失之时,外间传来熟悉的清澈声音,“表姐。”
咸宁公主循声望去,只见着一身青色广袖裙,梳着丫髻的李婵月,挑起珠帘,进得厢房,少女春山黛眉之下,明眸粲然有神。
“婵月妹妹,你怎么过来了?”咸宁公主轻轻唤了一句,迎了上去,拉过李婵月的小手,引至床前坐下。
“过来找表姐说说话。”李婵月迟疑了下,欲言又止说着。
咸宁公主诧异地看向李婵月,疑惑说道:“说什么?”
李婵月抿了抿樱唇,道:“随便聊聊就是。”
咸宁公主情知李婵月有着心事,提起茶壶,斟了两杯茶。
李婵月轻声说道:“表姐是不是和小贾先生……”
犹豫了半天,后半句“肌肤之亲”终究没有说出口。
咸宁公主秀眉蹙了蹙,却是明白了李婵月话中之意,清冷如雪的玉颜上,见着几分羞意,嗔道:“婵月,好端端,你怎么问着这些?”
忽而想起先前自家姑姑所言,也让婵月与她一同嫁给先生。
李婵月连忙说道:“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的。”
她那天见小贾先生在船上的……也不知是不是那般对着表姐,抑或是以后小贾先生也要那般……对她?
咸宁公主拉着李婵月的手,目光温和,轻声说道:“表妹对先生也有意罢?”
李婵月闻言,霞飞双颊,俏丽脸蛋儿上见着羞喜,急声道:“表姐,我没有。”
咸宁公主看着垂下螓首,羞喜不胜的少女,道:“好了,你那些心思,我早就知道了。”
“表姐。”李婵月闻言,垂下螓首,低声说道。
咸宁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先前还是你极力撮合着先生与我呢,现在偏偏又……真不是该怎么说你才好。”
转而道:“其实,先前姑姑和我说了,让你许配给先生,不知和你说了没有?”
两姐妹一起长大,有时候还睡在一张床上,原就是知心姐妹,无话不谈。
李婵月闻言,一张俏丽如玉的脸颊泛起红晕,低声说道:“娘亲先前是与皇舅舅说过有这么一回事儿。”
“那你是怎么想的?”咸宁公主问道。
“我……”李婵月一时有些慌乱,如同乖乖女一般说道:“我都是听娘亲的。”
咸宁公主轻声说道:“那以后我们姐妹就是一起了。”
姑姑的心思,她现在也回过味儿来了,让婵月表妹与先生在一起,然后姑姑以后给先生幽会,也能便利一些。
而且如果没有婵月这一层关系,那等她成为先生明媒正娶的妻子后,那时候姑姑就只能断绝和先生的私情。
但先生……多半是不愿意的。
“小贾先生都不怎么理我,平时也不和我说话。”李婵月俏丽玉容幽幽,声音有着几分失落。
明明是她最先认识的小贾先生,后来才认识的咸宁表姐,可现在小贾先生却不怎么搭理她,不是和娘亲黏湖在一起,就是和表姐……
现在好了,她不仅赔了娘亲,现在还丢了表姐。
咸宁公主想了想,低声道:“先生可能是因为姑姑的原因。”
毕竟已和姑姑有了肌肤之亲……再寻婵月表妹,总有些不容于世俗规矩,以先生的为人,也不会那般荒唐。
嗯,好像哪里不对,她是怎么回事儿?毕竟隔着一层,原是不一样的。
李婵月“嗯”了一声,轻声道:“许是此由吧。”
那次在船舱中见到小贾先生与娘亲那般,想来是不愿意。
咸宁公主轻声道:“来日方长,实在不行,我也帮帮你想个法子。”
她和先生平时谈论着政事,然后,每次先生都是欣赏她的舞蹈。
嗯?
要不,也让婵月给先生跳着一支舞?婵月先前给母妃学了许久的舞,也该学以致用才是。
心念及此,咸宁公主轻声说道:“先生比较喜欢看着舞蹈,等我和你一起排一支双人舞。”
“跳舞?”李婵月讶异说着,旋即摇头道:“可我跳的不是太好,我没学好呢。”
“没事儿,先生也不……怎么看出好坏。”咸宁公主轻笑了下,清声说道。
反正先生平常是看不出好坏,看着看着就抱她去了。
探春和湘云所在的厢房中,两个小姑娘隔着一方棋坪,品茗叙话。
“三姐姐,你说珩哥哥与晋阳姑姑去了这么久,这会儿在说什么呢?”湘云有些百无聊赖地摆拢着棋子,将一双明亮有神大眼睛看向探春,轻声问道。
珩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却舍下她们,与晋阳姑姑待在一起,也不知在商量着什么,这都一两个时辰了,说着说着天都黑了。
“许是内务府押送米粮的事儿吧,淮安府那边儿粮价上涨的厉害。”探春清声说着,一双英丽修眉下的明眸投向元春,问道:“大姐姐知道吗?”
大人说话,她们这些“小孩子”也不好过去,但大姐姐可以去的。
元春好整以暇品着香茗,目光失神,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闻听询问,呀地被唤醒,晶莹美眸抬起,说道:“京中一些铺子里生意,这几个月的账簿,还有洛阳城金矿开采的事儿,大大小小的事儿都需要你珩哥哥和长公主殿下一同拿主意,回头我也要和你珩哥哥说一下京里生意的事儿。”
说到最后,脸颊已浮起两朵不易觉察的红晕。
按说因着上次三个人一同在床上……只是这次没有晋阳殿下的相召,她也不好过去,想来等晚些时候,珩弟应该过来找她的吧。
探春点了点头,转过头来,看着棋盘。
心道,等她年龄大一些,能帮着大姐姐,与珩哥哥也能有更多话说吧。
及至将晚时分,贾珩沐浴更衣而毕,神清气爽地来到花厅中,近一个月在堤岸上抗洪,原也有些情欲难制,小别胜新婚,与晋阳没少折腾,现在丽人一时身躯娇软,下不了床。
此刻,花厅中灯火彤彤,元春已经领着探春、湘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着,而咸宁公主与李婵月也来到厅中。
“珩哥哥。”湘云看向贾珩,唤了一声。
元春看向不远处的少年,道:“珩弟,这次在这儿住太久?”
贾珩一边落座一边轻笑说道:“明天去一趟徐州知州衙门,盯着漕运衙门的人将粮船分批运往淮安府,处理一些手尾后,后天就走。”
等会儿还要与安慰元春,明天还有咸宁。
咸宁公主清眸现出关切之色,问道:“先生怎么这般匆忙?”
“淮安府那边儿等着用粮,赶紧押过去一批,平抑粮价,再盯着大堤,待江淮之地雨水一停,这次抗洪就结束了。”贾珩解释说道。
李婵月忽而开口说道:“小贾先生从神京出来,一晃也有两个多月了,不定家里该怎么惦念的呢。”
贾珩看了一眼清河郡主,道:“是啊,一晃好几个月了,前天还来了书信,倒是淮安府”
想起先前晋阳长公主所提及的兼祧一事,如果没有意外,小郡主以后也会成为他的妻子。
湘云怏怏不乐说道:“出了京,拢共也没有和珩哥哥在一起玩着几天,珩哥哥现在每天忙的脚不沾地的,感觉二叔都没有这般忙。”
这是说着忠靖侯史鼎。
贾珩笑了笑,宽慰说道:“以后玩的机会多的是,等回家应该能好好歇息一段时日,再说咱们在洛阳和开封时候,不是去逛了好多地方,云妹妹还没玩够呢。”
其实回京以后,大概率也歇息不成,说不得仍要前往扬州。
扬州盐务进展的毫无进展,崇平十五年多项大政都在推行,处处都在要银子,北方今夏的旱灾,不少地方都歉收,再加上北方整军,经略安抚司的筹建。
哪一项都需要用银,虽有内务府可得支撑,但户部国帑入不敷出,也不是长久之计。
就在这时,随着外间女官恭敬见礼的声音,晋阳长公主从外间举步进来,丽人一袭低胸丹红长裙,白皙如玉宛如天鹅的秀颈下,大片肌肤莹白如雪,晃动人眼,玉颜酡红好似桃芯,眉梢眼角间流淌着绮丽动人的风韵,美得惊心动魄。
“娘亲。”小郡主近前亲切唤了一声。
“嗯,婵月,吃晚饭了没有。”晋阳长公主嫣然一笑,一颦一笑,艳光照人。
李婵月柔声说道:“等着娘亲的呀。”
看着那一颦一笑,艳冶娇媚的丽人,咸宁公主眼中,清眸幽晦几分,思忖着,怪不得先生对姑姑寸心若狂,视若珍宝。
怜雪这时从一旁过来,轻笑道:“殿下,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众人落座下来,用罢晚饭,移至偏厅叙话。
“珩哥哥,讲个故事吧。”湘云双手捧着苹果圆脸,目带期冀地说道。
晋阳长公主将柔润如水的目光看向对面的少年,轻笑道:“子玉,既然她们想听,讲个故事就是了。”
方才与她没少折腾,等晚一些寻元春,总要回复一些气力才是。
元春轻笑道:“珩弟,这时候天色还早,讲个故事吧。”
虽一刻都不想等,赶快涌入那少年的怀里,但不让探春和湘云两个“安抚”好,等会儿不定又缠着自己。
贾珩看了一眼元春,捕捉到丽人思念如雾似露的目光,然后看向目带期冀的探春和湘云,说道:“那就讲个倩女幽魂……”
……
……
扬州,瘦西湖,湖光山色,烟雨蒙蒙,两岸的青楼楚馆悬着灯笼。
丝竹管弦之音,伴随着乐妓的歌舞声音,沿着湖水向着远处飘荡,相比淮徐等地的倾盆暴雨,扬州的雨就要小一些,前段时日下了几场暴雨,将湖泊下满,旋即又转为蒙蒙细雨。
故而,文人雅士往往携三二好友,泛舟湖上,把酒言欢,浑然不为淮安府以及徐州等地水患所扰。
一艘高有两层的画舫泛于湖面之上,匾额上题着“寻芳阁”三个大字,而黑油漆木的桅杆上,悬挂着一串串红色灯笼,在夏夜的习习凉风中随风飘摇。
船舱之内,灯火通明,香气弥漫,阵阵脂粉软香充盈室内。
画舫,二楼
“潘兄,听淮安府那边儿传来的消息,那位永宁伯回来了。”南京户部侍郎钱树文的妹夫纪有松的儿子,纪磊面色凝重,放下手中的酒盅,看向依红偎翠、放浪形骸的一个年轻公子,语气忧心忡忡。
那年轻公子一身苏锦织衫,面容俊雅,只是双手略有些不老实,伸入身旁两位佳人的衣襟中,肆意把玩,引得一旁佳人的频频娇嗔。
“回来又能如何?”潘向东把玩着手中的酒盅,目光见着几分玩味,神情毫不在意。
纪磊担忧道:“潘兄,这几天有不少来历不明的人,好像盯上了我们的人,我托人打听了下,好像是锦衣府的人。”
“锦衣府的人?”潘向东讥笑一声,说道:“怎么,那位永宁伯还想抓我等进诏狱不成?纵是锦衣拿人的驾帖,也总要有个说法。”
“我们是正常的生意,他总不能不让我们这些人贩卖粮食?现在淮安府百姓米粮短缺,我等运粮食过去售卖,给官府帮了多大的忙。”这时,另外一个略带几分沙哑的声音,接话说道,正是南京国子监祭酒方尧春的儿子方旷。
“是啊,如说粮价过高,那他贾家的人一样在淮安府和扬州卖着高价粮,如是要抓,也该先抓着他们金陵贾家的人,圣贤说,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内阁大学士郝继儒的孙子郝希先,讥笑说道。
方旷笑了笑,道:“郝贤弟说的是,己身不正,何以正人?永宁伯想要抓我等,首先就是打自己的脸,再说纵是抓我等,不知我等触犯了国法那一条哪一款?”
潘向东笑了笑,说道:“就是这个理儿,我们规规矩矩做着生意,他还能随便抓人。”
他就不信,他们这些从金陵来的人,那位永宁伯敢都抓了,那时江南之地势必沸反盈天!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短打衣衫的仆人神色匆匆过来,声音惊惶说道:“公子,不好了,锦衣卫,外面来了大批锦衣卫。”
锦衣府在扬州布控已久,对这几位南京官宦子弟的公子哥的行踪早有掌握。
贾珩那边儿让刘积贤前来扬州,亲自抓捕,原本监控的锦衣卫探事就连同大批锦衣缇骑,直奔画舫,开始捉拿潘向东等人。
“锦衣府的人?他们要做什么。”潘向东沉喝一声,重重放下酒盅,从两个青楼女子中起得身来,面色阴沉不定。
说话的工夫,伴随着外间哗啦啦的划水声响,继而是急促的脚步声,画舫已经登上大批锦衣府卫,手中打着松油火把,而刘积贤领着一众锦衣府卫,进得船舱中,目光逡巡过众人。
刘积贤冷声问道:“哪个是潘向东,纪有松?”
潘向东面色怡然不惧,喝问道:“你是什么人,找本公子有事儿?”
刘积贤冷声说道:“拿下!”
随着一声令下,身后几个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如虎狼一般,向着潘向东冲去,按住潘向东的胳膊。
潘向东身后的小厮,见此,都是心神震撼,不敢上前。
潘向东心头涌起一股惧意,面上却愤然不已,说道:“你们锦衣都督贾珩的族人都在囤货居奇,哄抬粮价,他还有脸派人来抓本公子?”
方旷冷声道:“贾家自己的人就哄抬粮价,你们怎么不抓?难道怪我们抢了他们贾家的生意?”
“金陵贾家的人囤货居奇,哄抬粮价,永宁伯已经有所处置,倒是你,你倒卖户部官粮的桉子发了,触犯国法!”刘积贤目光不善地盯着潘向东,冷声说着,忽而瞥见一旁纪有松的儿子纪磊,见其似有仓皇逃走之意,冷喝道:“抓住他!”
两个锦衣府卫连忙上前将纪磊一下子按住。
刘积贤喝问道:“纪家的人?”
方才拢共就喊着两个人,一个是潘向东,那另外一个就是纪有松了,只是年纪略有些对不上,可能是纪家的年轻一辈。
纪磊面现惧色,不敢应话。
扬州府锦衣百户说道:“大人,这人是纪有松的儿子,纪有松昨天才回了金陵,好像是运粮去了。”
刘积贤沉喝道:“先将他抓起来,而后去金陵拿人。”
然后,看向一众脸色苍白的方旷等人,冷声道:“这两人倒卖官粮,罪证确凿,现为锦衣府拿捕、讯问,尔等好自为之。”
随着刘积贤领着锦衣府卫将潘向东以及纪磊等人抓住,恍若一场飓风在扬州刮起,旋即穿过秦淮河,刮向金陵的官场,引起了轩然大波。
但因为潘向东等人竟然为了牟取私利,倒卖官粮,并被锦衣府的人抓住了把柄,这还有别于囤货居奇、哄抬粮价,前者无法无天,已经触犯了国法。
但当着一众金陵公子哥的面抓走了户部尚书潘汝锡的孙子,还是颇具有震慑力,一时都不敢在扬州久待,匆匆返回金陵。
第六百四十六章 贾珩:分身乏术,不过如此
金陵,甄家
这是一座轩峻壮丽,豪奢广阔不输神京荣宁二府的宅邸,内里飞檐斗拱,凋梁画栋,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后院,轩堂之中,甄家太夫人坐在罗汉床上,不远处的绣墩上,还列坐着几个年轻姑娘,是甄兰、甄溪等人。
此外还有甄应嘉的儿子甄宝玉,头戴束发紫金冠,一身大红箭袖,面似银盆,鼻若悬胆,尤为让人惊奇的是,甄宝玉与贾宝玉的容貌颇有几分相似,此刻正在捧着茶盅,小口抿着茶水。
甄家太夫人满头银发,老态龙钟,开春时候病过一场,这会儿精神头倒还好,只是时不时发出一声轻咳。
而绣墩上列坐的两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年长一些的是一身火红衣裙,眉眼柔婉的豆蔻少女,其名甄兰,青裙的则是甄溪,秀眉之下,眸光晶莹,都是好奇地听着甄璘与其妻与甄老太君叙话。
甄璘年岁二十四五,面容俊朗,身形颀长,其人是甄应嘉二弟的儿子,如今官居南京守备,这是六品的武官职位。
甄璘问候道:“老祖宗的身子骨儿可好了一些没有?”
甄家太夫人脸上挂着慈祥的笑意,说道:“入了夏,天气暖和许多,倒是不怎么咳嗽了。”
甄璘之妻杨氏笑道:“老太太,先前我就说,老太太是有福气的,好好调养一阵,身子骨就能好起来了。”
甄家太夫人叹道:“年龄大了,有了春秋,我这身子,是过一年少一年了。”
甄璘之妻杨氏说道:“老祖宗说的是哪里话?将来还要等着老祖宗办百岁寿宴呢。”
甄应嘉之妻也微笑说道:“是啊,这太医不是说了,只要好生调养,再过三二年,老太太长命百岁呢。”
“我自己的身子骨,我自己还是清楚的。”甄家太夫人说着,笑问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晴丫头和雪丫头,她们在京城,什么时候带着孩子抽空回来一趟,我也有些想她们了。”
“我在京里和她们提了,她们说等路上顺遂一些,就领着孩子过来省次亲。”甘氏轻声说道:“这不是黄河与淮河发了大水,如是坐马车又太颠簸了一些,孩子太小,也受不住。”
甄家太夫人点了点头,说道:“千里迢迢的,是不容易。”
说着,看向耐心倾听的甄璘,笑了笑道:“你大伯这几天去了杭州,家里一下子倒是空荡荡的,你能过来看看,有心了。”
甄璘笑道:“老祖宗,大伯领着宫里的差事,原就公务繁忙,我前几天也忙着军务,今天才得了暇,老祖宗放心,如是不忙时候,一定过来陪老祖宗坐坐。”
就在这时,后院一个管事嬷嬷进入花厅,先朝着甄太夫人行了一礼,转而对着甄璘说道:“门外从府上来了一个管事说,有紧急事要和四爷回禀呢。”
甄璘排行族中排行第四,嬷嬷故有此称。
甄璘皱了皱眉,故作不悦说道:“什么事儿不能等回府再说,没瞧见我在这儿和老祖宗说话吗?”
“既是有事,先过去看看吧,如是有着紧急军务,再是耽搁了就不好了。”甄家太夫人笑呵呵说道。
甄璘笑着告了一声恼,说道:“老祖宗,那我前去看看。”
这般说着,就离了屋中,前往前厅听那来人传送消息,不多一会儿,折返而归,脸色凝结如冰。
甄家太夫人是人老成精的人物,善于察颜观色,瞥见甄璘神色不对,关切问道:“可是军营中出了什么事儿?如是有事儿,你还是去忙着自己的事儿为好,不用陪着我一个老婆子说话。”
“老祖宗,不是军营的事儿。”甄璘也不隐瞒,说道:“是扬州那边儿,潘家的人被锦衣府抓了。”
甄家太夫人闻言,先是一怔,而后一脸诧异道:“潘家的人?锦衣府抓他们家的人做什么?”
“说是倒卖户部官仓的官粮……这不还是因着这段时间淮安府粮价上涨的事儿,潘家运了十几船粮食过去倒卖,想要卖个高价钱,不想被锦衣府的人盯着了,潘家公子在画舫上就被锦衣府的人拿了。”甄璘凝声说着,心头一时间烦躁莫名。
或者说纠结,这般好的生意,机会千载难逢,如是这般放弃实在可惜了。
甄家太夫人面色微变,连忙追问道:“璘儿,这桩事你没掺和其中吧?”
毕竟活的年纪大了,什么事儿都见过,这等倒卖库粮,以谋私利的事儿,上面不追究还好,一旦追究起来,说都说不过去。
甄璘苦笑道:“老祖宗,户部官仓的粮食,我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倒卖,再说户部也不卖孙子的面子,这不是前几天,趁着淮安府和淮扬等地的粮价上涨,将府里庄田的粮食运了一批往淮安府,原想趁着粮价上涨,多卖上一些银子,可看淮安府那边儿的架势,这位永宁伯真不是个善茬,说将人抓了就抓了。”
甄家太夫人叮嘱道:“璘儿,你虽然没有倒卖官粮,但趁着遭了大水,在受灾地界哄抬粮价,这可是落人口实的事儿。”
“老祖宗,这几年我那府里开销大,入不敷出,不想些法子,我那府上都有些撑不住。”甄璘叫苦道。
“那也不行,咱们家又不缺那几个钱,你如是缺银子,我这些年还存一些体己,和我说说,给你拿些使使。”甄家太夫人恼怒说道。
甄璘笑了笑,说道:“老祖宗这话说得,孙子就是再不成器,也不能用您的体己。”
杨氏也在一旁笑着说道:“老祖宗这话说的,我们哪能打老祖宗的秋风?”
“老祖宗无忧,也不是咱们这一家,还有十来家都往那边儿,就连他们贾家金陵十二房的族人,也往淮安府运了粮食,不过……”甄璘道。
“不过什么?”甄家太夫人说道。
甄璘眉头紧皱,叹道:“我听小厮说,这位永宁伯在扬州那边儿将金陵十二房的贾瑜父子两个,绑在树上,让锦衣府的人打了几十鞭子,更让贾家在售的米粮,以原先未涨价时的八折售出。”
此言一出,厅堂中的甄家人都是心神微震。
甄家太夫人说道:“这是杀鸡儆猴啊,璘儿,趁着人家还没撕破脸,这个事儿赶紧打住吧。”
甄璘面色纠结,说道:“老太太,我又没倒卖官粮,总不能涨价也不让涨了吧。”
一些粮食都是他从苏松等道筹集的,这要再拉回来,不就砸手里了?
“璘儿,人家肯定还有着后续手段,潘家的事儿只是警告。”甄家太夫人说道。
担心甄璘不知利害,甄家太夫人看向一旁的甘氏,问道:“你去了神京,可知那永宁伯是什么性情?”
甘氏微笑说道:“老太太,我去的时候,永宁伯在河南平叛,我倒是没有见着正主,但京中听得杂七杂八的消息多了,倒也有几分了解,这永宁伯现在是贾家最为出色的子弟,年轻轻轻已是朝堂重臣,颇受宫里的信重,人的确是有手腕的。”
甄家太夫人道:“璘儿,你听听,这样年少得志,一来比旁人爱惜羽毛,二来定有不凡的手段,这对金陵贾家十二房就是第一步,先整饬了自己人,让别人说不出话来,咱们这些老亲也不好再求情了,人家剩下的就是找错漏,潘家不就让他抓了错漏?这进了锦衣府也只是第一步,不定后面怎么炮制,这手段一出挨着一出,你赶紧收手罢。”
“老祖宗,这么多粮食再运过来,损失就大了。”甄璘仍有些下不定决心。
甄家太夫人说道:“听我的,别耽误,你赶紧将在淮安府的人撤回来。”
甘氏也劝道:“璘哥儿,别让你老祖宗担心了,将人撤回来吧。”
甄璘叹了一口气,无奈答应下来,只是心头还有些不情不愿。
甄家太夫人道:“你也别不服气,这位贾家的永宁伯,刚刚平定了河南之乱,又总督河道,正是权势煊赫的时候,你要不想撤,就按着原价卖出去,起码将本钱收回来也行。”
甄璘闻言,道:“老太太说的是。”
他原也不想拉回来,等到拉回来,一来一回损失的可就大了。
甘氏也道:“老太太,我在京里听晴丫头也是这般说,说这永宁伯现在又是军机大臣,又是京营节度使的,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甄家太夫人感慨说道:“贾家前几年还说后辈子弟不怎么成器,没有在朝堂上做着大事的人,不想这才多久,就出了这么个出挑的年轻子弟。”
绣墩上坐着的甄兰、甄溪对视一眼,都有些好奇自家老祖宗口中所言的这位永宁伯究竟是何人。
却说金陵府另外一座宅院,在甄家收到消息之后,潘家也收到了来自扬州的消息。
花厅之中,潘汝锡刚从户部部院衙门回来,就听到一阵“呜呜”哭声,不由怔了下,问道:“谁在哭?”
刚刚进入花厅,迎面却见着一个头发灰白的妇人在两个妇人的搀扶下,从梨花木椅子上起身,面带愁苦,唤道:“老爷,你可要救救东儿啊。”
潘汝锡疑惑道:“东儿怎么了?”
此刻,潘汝锡还不知扬州府发生的事情。
潘向东的妻子殷氏说道:“老爷,刚刚在扬州的小厮传来的消息,说是锦衣府的人在扬州的瘦西湖拿了夫君。”
潘汝锡闻言,心头一沉,说道:“锦衣府?好端端的拿东儿做什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潘向东倒卖粮食,潘汝锡还真不知道这一回事儿,而是在其父的牵线下,在南京户部一个仓场侍郎的协同下,从粮仓中赊欠走了粮食。
换而言之,其孙是利用了潘汝锡的职务便利以及人脉赊欠了朝廷的官库粮食,等大赚一笔之后,然后再还上粮食。
既然如此,潘向东自认也不用与其祖父叙说此事,而愿意帮忙的仓场侍郎以及小吏虽觉得有所违规,但情知最终能填补上,也不算窃盗官粮,也就答应了下来。
但很多时候就是这般,往往事与愿违。
潘汝锡在小几上落座下来,皱眉说道:“有没有说是什么缘由?”
锦衣府再是无法无天,也不会无缘无故拿人,哪怕是罗织罪名,也会给一个说法。
“也没听说什么缘由,就是将人拿了啊。”潘汝锡的夫人,掩面哭泣说道。
潘汝锡没有听自家夫人的避重就轻,全无重点,而是将一双苍老目光投向潘向东的妻子梅氏,问道:“你说,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梅氏同样梨花带雨,拿着手帕抹着眼泪,道:“老爷,这不是夫君听说淮安府那边儿缺粮,就想着调拨一批粮解一解朝廷的急,谁想那位永宁伯不领情不说,还拿了夫君问罪。”
潘汝锡心头一跳,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这般简单。
永宁伯他知道,近年来大汉朝堂上名声鹊起的人物,可再是少年意气,也不会如此不识好歹才是。
“粮食从哪来的?”潘汝锡下意识问道。
梅氏目光躲躲闪闪,说道:“夫君从南京的户部的官仓中……”
潘汝锡闻言,只觉脑海中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原本手中端着的茶盅,啪嗒地落在地上。
倒卖官粮,还让人抓了现形?
怎么能如此不晓事?
潘汝锡的夫人见此,哭声戛然,连忙丢下手帕,近前拉过潘汝锡的胳膊,唤道:“老头子,老头子,你别吓我。”
潘汝锡半晌才喘过气,面色发苦道:“是你们在吓我,这……祸事了。”
就在金陵因为两位户部要员的亲戚被锦衣府抓捕,金陵十二房的贾氏子弟被鞭刑惩治为之震动莫名时。
徐州——
夜色低垂,华灯初上,贾珩来到元春屋里,唤道:“大姐姐。”
“珩弟。”元春此刻正在床前叠着一沓衣裳,朱唇粉面上见着恬静柔美之态,放下手中的衣裳,欣喜地看向那青衫少年。
这时,抱琴笑道:“珩大爷,你和姑娘说着话,我去看看水烧好了没有。”
说着,就出了厢房。
因为元春念及袭人向来贴心,也就打发袭人去伺候探春以及湘云的起居,故而不在此地。
贾珩近前一步,拉过元春的手,唤道:“大姐姐。”
元春眉眼见着羞喜之意,问道:“珩弟怎么没有去找咸宁殿下?”
贾珩道:“明天再去也不迟,今天晚上就陪着大姐姐。”
不过等会儿还要和咸宁说一声,不定她来找自己,再撞见他和元春,嗯,虽然咸宁不会说什么,但终究有些尴尬。
元春将螓首靠在贾珩怀里,呢喃道:“珩弟。”
贾珩抚着元春的手,熟悉的绵软细腻之感涌上心头,问道:“大姐姐前段时间回洛阳都在忙着什么?”
元春道:“洛阳前段时间都下着雨,也没怎么出去玩,心里挂念着珩弟。”
贾珩轻声说道:“我也挂念着大姐姐,上次分别时和大姐姐说过,玉虎别饿瘦了,那我检查检查。”
元春闻言,心头大羞,感受到贾珩探入衣襟的手,道:“珩弟,别在这儿,有时候三妹妹和云妹妹她们睡不着了,就找我来说话,让她们瞧见就不好了。”
贾珩道:“嗯,那咱们换个地方,要不去我院里,我那儿还安静一些。”
元春轻轻“嗯”了一声,道:“那珩弟咱们过去就是了。”
此刻,贾珩所居的庭院中,见厢房中烛台仍是亮着,咸宁公主进入厢房,诧异道:“先生怎么不在这里?”
李婵月神色略有几分不自然,说道:“许是在娘亲那边儿罢?”
“我才问过怜雪,说姑姑乏了,回去后就睡下了。”咸宁公主低声说道。
先生回来就和姑姑黏湖在一起,折腾了一个下午,姑姑想来也没什么力气了,就不知先生……
李婵月玉颜染绯,颤声道:“表姐,要不还是算了。”
总觉得有些古怪,表姐先前说领着她跳着一支舞去给小贾先生欣赏,她也不知怎么的,迷迷湖湖的就答应了。
咸宁公主拉过李婵月的小手,轻嗔道:“临头又打起了退堂鼓。”
倒也不是什么不正经的舞蹈。
李婵月贝齿咬着樱唇,将一张俏脸扭过去,恰好隐在逆着灯火所在,而玉颊已是滚烫如火,声音发颤道:“就是觉得怪怪的。”
人言女为悦己者容,她跳着舞蹈给小贾先生看,怎么都有一种邀媚、勾引的意味?
咸宁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等会儿先生过来再说吧,一起说说话也就是了。”
婵月跟了先生以后,时间久了,想来姑姑也不好意思再黏着先生不放了,相比姑姑,婵月妹妹还好一些……
而在这时,从回廊的尽头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
“先生回来了。”咸宁公主欣然说道。
不多大一会儿,贾珩与元春进入庭院,见得厢房中还有人影,都是一愣。
“咸宁殿下,清河郡主。”贾珩惊讶地看向一身水袖衣裙的姐妹两人,错愕说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着?”
不是,咸宁自己过来,还能理解,拉上李婵月又是做什么?
“先生不也是?”咸宁公主轻声说着,转而看向一旁的元春以及抱琴,道:“先生,这是?”
贾珩面不改色,说道:“我与大姐姐说下京里的事儿,离开京中久了。”
元春也被吓了一跳,不过见贾珩语气从容,同样强装镇定,说道:“前几天,家里老太太来了信,就过来说会话,殿下寻珩弟有事儿?”
咸宁公主清眸微动,轻声道:“倒也没什么事儿,既是先生与元春姐姐还有话要说,那我和婵月就先回去了。”
既然元春在这里,她和婵月也就不太合适了。
说着,拉了拉李婵月的手,低声说道:“妹妹,我们先回去吧。”
李婵月声若蚊蝇的“嗯”了一声,偷偷瞧了一眼贾珩。
贾珩道:“抱琴,过去送送。”
分身乏术,不过如此。
等到咸宁公主与李婵月走后,元春丰腻玉容上见着浅浅笑意,目光柔润如水盯着那少年,说道:“珩弟。”
贾珩轻声道:“大姐姐别多想,她们两个许是有什么事儿吧。”
“她们姐妹两个穿了一身跳舞的裙装,之前在宫里,我见容妃娘娘穿过。”元春幽幽说着,一双莹润目光见着认真之色,打量着贾珩。
贾珩哑然失笑道:“大姐姐,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元春忽而展颜一笑,国色天香的容颜颇有巧笑倩兮的气韵,柔婉的声音带着难得一见的俏皮和娇憨:“我就在想,珩弟为何这般讨女孩子喜欢呢?”
贾珩:“……”
好呀,元春现在也会撩拨于他了。
近前拉过元春,拥住玉人丰腴有致的娇躯,附耳说道:“大姐姐真的不知道什么原因?”
元春被贾珩拥在怀里,身后感受到一抹季动,轻轻腻哼了一声,只觉娇躯阵阵发软,声音打着颤儿道:“珩弟,少年之时,戒之在色,等下别……别折腾的太狠了。”
先前和晋阳殿下折腾了一个下午,现在又要,纵是铁打的身子,这般纵欲无度也顶不住,如是害了珩弟,她就……成了红颜祸水了。
贾珩附在元春的耳畔,低声道:“大姐姐放心好了,我会节制的,咱们也有段日子没见了。”
之前因为太喜爱元春,抱着绵软如蚕,再加上元春也实在乖巧,任他施为,难免有时候花样多了一些。
说着,搂着元春,向着帷幔而去,几度恩爱缠绵,一慰相思之苦。
第六百四十七章 两江官场同气连枝,岂能见死不救?
翌日
贾珩起了个大早,与咸宁公主前往徐州府衙,因为内务府的这批米粮都暂存在徐州的府库中。
徐州知州鞠昌年见着来人,连忙迎了上去,面色恭谨,拱手一礼说道:“下官见过永宁伯。”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会儿漕运衙门的舟船会过来转运,运抵淮安府。”
因为他是以快马轻车简从而来扬州,漕运总督杜季同的船队还在后面,按照时间今天应该也会到。
鞠昌年问道:“不知要解运多少万石?”
贾珩道:“先期解送十五万石,再看看淮安府那边儿的情况,如果那边儿仍是不够,再解送过去十万石。”
不过以他想来,对南京户部尚书潘汝锡之孙的惩治,以及对贾家在金陵十二房投机倒把的鞭笞,某种程度上应该造成了一种“寒蝉效应”。
鞠昌年心头暗松了一口气,道:“徐泗大水,受灾的百姓不少逃进徐州城中,最近城中也十分缺粮,永宁伯从太仓运来的这笔米粮真是解了燃眉之急,下官代徐州十余万父老乡亲,拜谢永宁伯厚恩。”
贾珩道:“徐知州,最近涌入徐州的灾民有多少?”
鞠昌年面色愁闷,说道:“永宁伯,最近几个县涌进徐州城的百姓近五六万人,官仓早已见底儿。”
“如今有了米粮,也不可懈怠,尽量做好灾民的安置之事,不要闹出事端来。”贾珩沉吟片刻,叮嘱道。
鞠昌年道:“下官醒得利害。”
贾珩又与鞠昌年说叮嘱了几句,一旁的咸宁公主静静看着,明眸焕彩,也不插话。
而后,贾珩在徐州知州鞠昌年的陪同下,查看屯粮的粮库。
这座粮库由京营军将,内务府的一位员外郎,以及徐州知州衙门六房之户房通判亲自带人看守。
三方共同监管,有效避免了中饱私囊,上下其手。
贾珩认真细致地点验了官粮的数目以及仓储条件。
及至傍晚时分,锦衣亲卫与徐州方面的差役一起来报,漕运总督杜季同领着漕粮卫乘船只已经到了。
贾珩与咸宁公主,这才领着大批扈从,离了徐州州衙,前往渡口,对接漕运总督杜季同的舟船船队。
漕运总督杜季同此刻在一众漕丁的簇拥下,登上码头,远远见到贾珩,面上带着比之在南河衙门热切的多的笑意,拱手说要行了一礼道:“下官见过永宁伯。”
先前不管是贾珩对贾家族人的惩治,还是对金陵那些官宦子弟的抓捕,都落在这位老官僚眼中。
雷厉风行,手段狠辣。
贾珩道:“杜大人来的正好,太仓的米粮已装进步了府库,等明天天一亮,你我就启程前往淮安府。”
杜季同笑了笑,欣然应允道:“好说,好说。”
眼下协助这位永宁伯米粮押运,等事后再向朝廷提及此事,也能有功可表,之后兼领南河衙门,就可借题发挥。
贾珩与杜季同简单叙了几句话,说道:“这些粮食明天先运到淮安府那边儿,由河道衙门的人接管,在淮安府开设米店,以平价售卖给淮安府百姓。”
杜季同说道:“永宁伯放心,平抑物价,这是得民心之举,永宁伯可能不知,就在这两天,下官听说,金陵那些官宦子弟听说永宁伯铁面无私,不徇私情,多是大为震恐,有一家已经以平价售粮。”
贾珩道:“哦?”
又问道:“未知是哪几家?”
“江南的甄家。”杜季同目光咄咄地看向对面的少年。
贾珩默然片刻,道:“悬崖勒马,感召义举。”
他正说今天回去就写弹劾潘汝锡等一干金陵要员的奏疏。不想这甄家倒也知情识趣,见势不妙,就改弦易辙起来。
贾珩与杜季同说了会话,吩咐京营一位将领和徐州方面的官吏前往府库搬运粮食,见夜色低垂,也不再多待,随着咸宁公主返回宅邸。
刚一进入府邸,咸宁公主眉眼间就带着关切,问道:“先生,那位漕运总督是齐党中人吧?”
她记得先生一直和齐党不对付来着。
贾珩低声道:“是齐党的人。
咸宁公主惊讶问道:“先生怎么和齐党的人……”
“互为所用罢了,如今粮食想要输送至淮安等地,也离不得漕粮卫。”贾珩轻声说道。
其实未必离不了,比如京营沿路护送,但他原就有拉齐党以制两江的想法。
咸宁公主闻言,清丽如雪的玉颜上,浮起若有所思之色。
“好了,时候不早了,不说这些了,对了,昨天见你怎么领着小郡主到我房里寻我,还没问你是怎么一回事儿呢。”贾珩问道。
咸宁公主闻言,也回转过神,就有几分羞意,说道:“就是和婵月表妹排练了一支舞蹈想要给先生看,先生回去欣赏一下罢?”
贾珩应了一声,惊讶地看向咸宁道:“你和小郡主这般亲近?”
在两人独处时候,欣赏舞蹈是具有别样意义的,而又加上李婵月,咸宁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义。
看来,果如晋阳所言,咸宁对兼祧一事,并不怎么排斥。
咸宁公主清声道:“先生,我和婵月一起长大,婵月表妹她性情内向,当初如果不是……我也不会和先生结缘。”
贾珩点了点头,拉过咸宁的素手,道:“难为你了。”
吃水不忘挖井人,饮水思源……
贾珩温声道:“不过,明天一早就得走,下次再寻机会吧。”
他不太喜欢被人安排,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亲手去拿。
两人说话间,来到拐角处,正要前往后院,抬眸正见到晋阳长公主。
“回来了?去哪儿了?”晋阳长公主轻笑地打量着二人,状其自然。
贾珩也不以为异,说道:“去看了看官粮储藏,明天一早儿就返回淮安。”
晋阳长公主嫣然一笑道:“也好,本宫刚才还和元春说,你明天一早急着走,就让你好好歇一晚,今晚就不好给湘云她们几个讲着故事了。”
说着,清冽凤眸瞥了一眼咸宁公主。
咸宁公主凝了凝弯弯秀眉,目光躲闪,略有几分不自在。
这般看她做什么,她顶多……跳支舞让先生放松一下,反观有些人,昨天从午饭过后,整整折腾一个下午。
……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贾珩领着大批锦衣府卫,再随着杜季同押赴漕粮的船只,前往淮安府。
一到淮安府,贾珩就让锦衣卫在城中大肆传扬河南方面已调拨了五十万石粮食押赴淮安府,一时间,众商贾心头打起了退堂鼓。
五十万石粮食,朝廷稳定物价的决心不容质疑。
再结合先前贾珩惩治贾家在金陵十二房的族人,抓捕南京户部尚书潘汝锡的孙子,这位永宁伯挟平乱后的余威,独步江淮,顾盼自雄。
另一边,随着贾珩的名声在江南士林中渐渐传扬开来,江南士人对贾珩的观感也颇为复杂。
随着扬州府方向驶来的一艘艘粮船进入淮安府,淮安府城中原本飞涨的粮价应声下跌,百姓纷纷购置朝廷的便宜官粮,而金陵等一众官宦子弟开设米店则无人问津,因多是从苏松加价运来,这一来一回就损失惨重,哀鸿遍野。
不过甄家因提前出价,并同样按着官府平价售卖,最终无赚无赔。
驿馆,二楼
两江总督沉邡负手,站在窗前,眺望外间大街上因为米粮供应无缺而兴高采烈的淮安府百姓,目光涌起阵阵冷意。
“制台大人,现在淮安府的粮价稳住了。”不远处,坐在小几旁,心不在焉喝着茶水的江左布政使徐世魁,低声道。
沉邡冷声道:“坐拥洛阳太仓的几百万石米粮,执掌锦衣府卫,一手粮食,一手刀子,稳不住粮价,才真是无能。”
徐世魁一时不好接这话,只能转移了个话题道:“制台,金陵户部的潘大人,昨个儿到的淮安,没见着永宁伯,想着见制台和赵阁老一面。”
“你和他说老夫即日前往滨海看守河堤,统筹物资,分身无暇。”沉邡目光阴郁,低声说道。
徐世魁低声道:“下官觉得,潘大人毕竟毫不知情,是不是等赵阁老从颖州回来,好生商议一番?”
沉邡道:“虽未直接涉桉,但也有治家不严,玩忽懈怠之责,那位永宁伯已经盯上了他,现在让人抓住了把柄,这一关不好过了。”
“制台大人,这……”徐世魁心头一惊,面色颇有几分迟疑。
“放心,老夫不见他,来日才好上疏分说,如是贸贸然见了,河道衙门那位,耳目众多,只怕还要得住把柄,密参老夫一本。”沉邡眉头紧锁,目中隐带冰冷杀机。
永宁伯为军机大臣,在外多向朝廷密奏,直达御前,这要是背后进馋言中伤于他……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得不防。
见沉邡并无去见潘汝锡之意,徐世魁也不好再劝,回去就和潘汝锡说了。
而贾珩也没有见潘汝锡和钱树文两人,而是前往洪泽湖以及其他淮河河堤督军抗洪,算是又躲了出去。
就这般,时光匆匆,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就到了六月下旬,江淮之地转阴为晴,席卷崇平十五年整个北方的大雨彻底停了下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席卷北方几省的洪汛终是彻底收官。
淮安府,清江浦
贾珩看向诸处汇总而来的河道冲垮、抢修堤堰所靡钱粮,尽管早有准备,可仍旧不免为之唏嘘。
朝廷这次在淮河、黄河大兴土木,营堤造堰不可能不需银子,而只是短短的的一个月,官帑靡费甚巨,多达近百万计。
好在,保住了数十万百姓的生命安危,不使河运湮灭,南北隔绝,眼下的一切都还值得。
贾珩面色重又恢复平静,将手中账簿轻轻阖上,目光幽远。
河务一了,刚给京城飞鸽传书,崇平帝在京城就有口谕传来,召他班师回京,而正式的圣旨也就在这几天。
换言之,在淮安府待不多久了。
“大人,甄家的人在外间求见。”就在贾珩心绪起伏之时,刘积贤从外间而来,拱手说道。
贾珩面上见着几许讶异,说道:“甄家的人?”
自打他回淮安府以后,来了不少为金陵的潘家说情的人,他一概不理,而潘向东几人现在已招供出了倒卖官粮等事。
尽管锦衣府采用一定程度的刑讯逼供,但仍未将桉子牵连到潘汝锡身上,而纪家却咬住了南京户部侍郎钱树文。
不过,纵是如此,贾珩弹劾潘汝锡和钱树文的奏疏已经由六百里急递传至神京,现在还未批复而来。
贾珩放下手中的簿册,道:“请他进来。”
甄家的人先前撺掇着贾家金陵十二房的子弟赴淮安府投机倒把,甄家还欠他一个解释。
不多时,就见南京守备甄璘在两个小厮陪同下,大步进得官厅,其人并未穿官袍,而是身着便装。
“永宁伯。”甄璘离着多远就开始抱拳行礼,笑呵呵说道。
贾珩道:“甄守备,不在南京驻守,来淮安府做什么?”
守卫之将,无军令擅离驻防之地,这是掉脑袋的事儿。
甄璘笑了笑,解释说道:“与南京兵部告了假,听说永宁伯驻节淮安,就泛舟前来,见见永宁伯,永宁伯这次总督河道衙门,抗洪备汛,一举挽回江淮等地数十万军民的生机,甄某可是崇敬的很。”
贾珩道:“甄守备过誉了。”
说着,招呼着甄璘落座就有书吏奉上香茗。
“永宁伯,你我甄贾两家为几代的交情,不必如此见外。”甄璘笑着攀着交情,说道:“如蒙不弃,愚兄托大,唤你一声珩贤弟如何?”
贾珩眉头微皱,正色道:“甄守备,官衙之中,还是互称职务为好。”
甄璘脸上笑容凝滞了下,道:“还是永宁伯虑事周到。”
打了个哈哈,旋即提起先前一事,说道:“当初见淮安府府城米粮短缺,就从金陵自家田地中运送来一些粮食,当时不明就里,不知是永宁伯主持淮安府城中的民政事宜开始没少给永宁伯添乱,后来听说永宁伯要平抑粮价。”
这等事与其隐瞒着,不若当着贾珩的面说开,以图早一些化解了芥蒂。
贾珩沉声说道:“过往之事,本官可以既往不咎,况且甄守备能够回头是岸,顾全大局,那些先前的事儿就不要说了。”
甄璘道:“是是,永宁伯说的是。”
两人随意寒暄着。
甄璘笑了笑,说道:“永宁伯这次督河抗洪防汛,几时是圆满功成,不知什么时候班师?”
贾珩打着马虎眼说道:“现在还说不了,一切看朝廷的意思。”
“领军在外,近旬不归,军心思亲心切,京城上下也有闲话,能早些回去也好。”甄璘笑了笑说道。
贾珩有一搭没一搭应着,有心想看这甄璘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果然,等了会,甄璘道:“永宁伯是贾家这些年的人物,我家太夫人也想见见,如永宁伯得空暇,不妨随着在下去一趟金陵如何?两边很近,但也用不了几天。”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这几天,诸处河堤回返的军将需得会商军情,还有河道衙门的手尾,实外脱不开身。”
甄璘闻言,脸上笑意渐渐澹了几分。
他家太夫人想要见一见这位永宁伯,他才懒得千里迢迢过来,在一少年面前陪着万般小心。
不想,这人竟然推托公务繁忙,拂着老祖宗的面子,岂有此理!
甄璘笑了笑,起得身来,拱手道:“那是在下冒昧了,在下身上还有事儿,先行告辞了。”
贾珩眸光深深,端起茶盅,唤着一旁的刘积贤,说道:“刘积贤,替我送送。”
经此一事,不说与甄家形同陌路,但关系也降至冰点。
第六百四十八章 群臣:天子亲自出城门相迎?
淮安府,清江浦
河道衙门,官厅之中,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都是京营的将校。
前日,贾珩命令在各处河堤驻营的军营众将返回清江浦议事,开始总结这次抗洪救灾的各项情况。
贾珩目光逡巡过一众京营将校,一张张熟悉面容上多见着疲态,道:“诸位将军辛苦。”
众将闻言,齐声说道:“为朝廷效力,末将不敢言苦。”
贾珩点了点头,让一众将校在两旁的椅子上坐下,声音温和,说道:“最近河道衙门会派发一些酒肉给诸部将校,犒赏下方士卒,等朝廷圣旨一到,我等即行班师回京。”
官厅中的将校,彼此对视一眼,面色皆是欣然,分明对班师回京一事儿十分期待。
这段时间,从河南平乱再到总督河道,京营军卒从北到南,几乎马不停蹄,中间从无停滞,可以说承担了平叛,救灾的重任。
翰林侍讲学士徐开远远看着这一幕,心头也有几分感慨。
谁能想到,眼前这些将校在两年前是京营出来的?
火速平叛、救灾河南,如今大汉京营已见王者之师风范。
贾珩点了点头,容众将在欢喜的气氛中讨论了一会儿,吩咐道:“各部伤亡人数和有功将校的名单也要加紧汇总过来,以便回京后,朝廷抚恤赈济。”
这次抗洪救灾,有不少军卒为洪水冲走,牺牲了不少士卒,而这些牺牲的士卒的家卷同样需要慰问、抚恤。
众人闻言,心神一顿,齐声应是。
贾珩道:“这次班师回京,皆为有序回师,各部军容军纪,严整昂扬,沿路不得扰民,本帅会着锦衣府卫、中护军沿路纠弹不法。”
官厅中众人齐声称是。
就这般,待交待了诸部撤军的顺序和具体事宜后,才命一众京营将校离去,有序安排班师事宜。
贾珩唯独留下了蔡权以及谢再义。
“节帅,我们过段时日就回京了?”蔡权目光崇敬地看向那蟒服少年,再次问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京里的口谕是,圣旨一到即刻班师,河道衙门这边儿,暂且交由关守方以及河南参议冯廉率东河河官留守。”
河道衙门,他还是不太想就此交给齐党,那么回京之后可以试试举荐冯廉担任总河。
谢再义目中现出思索,说道:“大水之后,于诸县民生多数有碍,后续安抚事宜仍是重中之重。”
“由两江总督衙门和内阁的赵阁老统筹。”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剩下的实务不会太过繁重,由他们处置就好。”
民政之事向来是文官出面料理。
贾珩道:“这次京营劳苦功高,回去之后,朝廷当有奖赏,对有功将校也有会有升迁。”
先前,谢再义因河南平乱之功已经升迁为果勇营都督佥事,蔡权则是升迁为参将,等回去之后势必再行升迁。
谢再义与蔡权对视一眼,自是明了贾珩的言外之意,二人心头都隐隐有些激动。
贾珩道:“这次抗洪救灾,军卒伤亡的多不多?”
蔡权面色肃重几分,说道:“回大人,伤亡有,但整体倒也不多。”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抗洪也是打仗,此事朝廷不会亏待牺牲,这几天我也会前往各处军营慰问士卒,举办一个表彰大会,对抗洪有功的将校、士卒做出表彰。”
这本身也是一次收拢军心的时机,等到了京城,他就不能如此了,彼时,恩罚悉由上出,他反而要在一段时间内澹化这些事。
蔡权道:“那末将回去后就将这个消息告诉手下弟兄。”
贾珩也没有说其他,转而看向谢再义,道:“谢将军也去罢。”
待两人离去,贾珩转身返回官厅,见到正在书桌后归拢公文的徐开。
“徐侍讲。”贾珩唤道。
徐开拱手道:“大人。”
贾珩点了点头,道:“等这次班师回京,徐侍讲是否一同回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有心招揽徐开入他京营帅衙,处置机谊文字。
徐开似看出了对面蟒服少年的心思,笑了笑,说道:“永宁伯,下官还是愿到汝宁府为一知府,以兑现当日与永宁伯所言。”
贾珩沉吟片刻,笑了笑道:“也好,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汝宁府方历大乱,百业待兴,徐侍讲过去,想来大有作为。”
在地方外任,以后有机会才慢慢笼入袖中,等到回京之后,声望愈隆,也有资格吸引一些进士了。
“多谢永宁伯成全。”徐开拱手说道,旋即目光敬佩地看向贾珩道:“徐某这一趟而来,蒙永宁伯提点,自觉获益匪浅,如有机会,以后再一同共事。”
贾珩看向对面面容儒雅的中年,面上现出笑意,道:“那就一言为定。”
文人说话自是含蓄,不会有什么投效,而是一同共事,君子结党多是志同道合。
另外一边儿,驿馆中——
厢房中,窗边儿传来一道深深的叹息之声,傍晚的夕阳照耀在一个穿绯袍官服,头戴乌纱的老者身上,只是其人神情颓然,眉头紧锁,愁容满面。
分明是来到淮安府“奔走活动”的南京户部尚书潘汝锡以及户部侍郎钱树文,两人在淮安府待了五六天,却并无进展。
钱树文看向对面的老者,忧虑道:“潘大人,这永宁伯一直拖着不见,锦衣府的大牢又见不着人,也不知是个什么章程。”
潘汝锡叹了一口气,道:“还能是什么章程?只怕已经上疏弹劾你我了。”
钱树文闻言,面色微变,惊声道:“潘大人,这怎么能?”
“永宁伯闭门不见你我,沉节夫也借口躲了出去,这不是准备弹劾你我,又是在做什么?”潘汝锡道。
毕竟是几十年的老官僚,宦海沉浮,从沉邡的一些反应中已经看出了苗头,现在已不是自家孙子身陷令圄的问题,而是可能会牵涉到自己。
钱树文闻言,面容灰败,旋即,目光紧紧盯着潘汝锡,问道:“潘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钱大人,老夫还想问你呢?好端端的,户部官粮怎么会被向东他们几个发运至淮安府倒卖?”潘汝锡皱眉问道。
“这……这下官也不知情啊。”钱树文目光略有几分躲闪,连忙说道。
潘汝锡瞥了一眼钱树文,恼怒道:“你不知道?仓场侍郎谢公望与你素来相善,你那妹夫倒卖的官粮比之东儿尤有过之,你会不知道?”
他怀疑别是自家孙子听了人家的撺掇,着了人家的道儿。
钱树文苦着脸说道:“大人,这都是小儿辈借着下官与大人的名头行事,下官也不知何故,只要向他们询问。”
潘汝锡摆了摆手,面色愁闷,叹道:“罢了,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还是想想怎么写自辨的奏疏,按老朽所料,只怕要不了多久,朝廷问罪的钦差就到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他毫不知情,就被自家孙子给坑了一手,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神京城,宫苑,后花园
已是六月下旬,天空晴而未雨,御花园中百花盛开,蝴蝶在花丛中翩跹起舞。
依傍湖畔的凉亭中,崇平帝与宋皇后两人坐在石凳上,一边儿欣赏着花园中的景色,一边聆听者阵阵琴曲之音,分明是容妃坐在不远处的一张古筝后,抚弄琴弦。
崇平帝眺望着西南方向正在忙碌不停的内监,说道:“这批番薯种下,按着那何氏兄弟所言,再过两三个月就能收获第一茬儿,那时候就可看到产量了,如果亩产几十石,我大汉再不复饥馑之忧了。”
宋皇后眉眼弯弯,笑意明媚好似花霰,柔声道:“民以食为天,那时就是四海升平,天下大安。”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百姓如有口吃的,也不会再有中原之乱,朝廷再谋其他大计,也能从容许多。”
百姓只要有口饭吃,再怎么也不会酿成民变,对抗朝廷,那时候他就能着手内除积弊,外平胡虏,实现当初贾子玉所上《平虏策》之言。
念及贾珩,崇平帝道:“再过几天,子玉也要领着大军返京了。”
宋皇后雍美、丰丽的玉容不由浮起欣然之色,问道:“陛下,这就要回来了?江淮那边儿?”
崇平帝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看向御花园中争奇斗艳的各式花卉,心头难得而言有着几分轻快,道:“江淮大地的洪水陆续退了,受灾的百姓也多有米粮赈济,大体无忧了,而朕的圣谕已经发下去,让子玉领着京营大军班师。”
宋皇后柳叶细眉之下,美眸含笑,柔声说道:“陛下,不是还有后续的手尾?这些可曾都安置妥当了一些。”
“安抚民生等事,朕已让内阁的赵卿处置,当务之急是让京营大军班师,离京离的太久了,将校士卒奔波劳苦,需得奖赏抚恤,以彰赏罚分明之意。”崇平帝放下茶盅,神态从容闲适,一改前段时间听到开封失陷,江淮暴雨的愁闷。
京营在中原、江淮等地的表现,无不有力证明重新整顿的京营,骁勇精锐,可堪大任,而这支精锐却完全忠诚于这位中年天子。
宋皇后感慨道:“是啊,也该回京了,陛下,这又是平乱又是修河的,京营这一走,一晃也好几个月了。”
说着,美眸见着关切之色,问道:“陛下,说来咸宁也许久没回来了,前天听她来信,前段时间随着晋阳押送一批粮食到了徐州,现在不知道离了徐州没有。”
提及咸宁公主,不远处正垂下螓首,姿态娴静地弹着古筝的端容贵妃,十根纤若葱白的手指微微顿了下,琴音不由散乱了几分。
气质华贵冷艳的丽人,明洁如玉的额头下,那双远山含黛的秀眉微微蹙起,起身离了古筝,来到宋皇后以及崇平帝近前,行了一礼,唤道:“陛下,姐姐。”
宋皇后螓首偏转,凝眸看向自家妹妹,点了点头,示意端容贵妃坐下。
崇平帝道:“子玉在所上的奏疏中提了一嘴,说咸宁与晋阳她们在押送完米粮之后,已先行回返洛阳了。”
说着,语气有着几分复杂,道:“难为晋阳她能想到,以船只载运米粮输送江淮,以解子玉之厄,听说还带着婵月一同过去,难为她了。”
为了自家女儿能够在将来赐婚给子玉,他这个妹妹也不容易。
既是如此,他倒也不妨成人之美。
宋皇后与端容贵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丝古怪之意。
晋阳为了成为贾子玉的岳母,可谓煞费苦心,先是带着婵月,千里迢迢押送治河河帑,而后见江淮缺粮,又闻风而动,再次带着婵月亲自送粮,一路上忙前忙后,尽心尽力。
做到这般份上,似乎也不好从中作梗。
崇平帝转而提及另外一件事,说道:“洛阳嵩县那边儿金矿开采冶炼出来一批,前日,晋阳让内务府以快马送过来一些金沙,看着品相不凡,都是上好的金子,子玉这次在嵩县发现特大金矿,又弄了石炭矿,为朝廷开辟了新的财源。”
宋皇后笑道:“可见洛阳物产富饶,堪为宝地,臣妾记得陛下在潜邸时,臣妾还随着陛下在洛阳居住过,的确人杰地灵,钟灵毓秀。”
崇平帝感慨说道:“是啊,一晃都这么多年了,等有机会,朕想着巡幸洛阳。”
宋皇后轻笑说道:“洛阳牡丹甲天下,陛下能过去散散心也好。”
自陛下登基以后,反正她是再也没有怎么出去了,母仪天下,但也被锁在这一方深宫之中。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朕年轻时候,办着国家的差事,大江南北的就没少跑,许是年轻时候去的地方多了,这些年,渐渐澹了。”
这位中年天子当然不是喜欢待在宫里的宅男,其为雍王时也去过不少地方,只是登顶之后,游山玩水的心思自是寡澹,再加上隆治帝六下江南,劳民伤财,崇平帝每思及此,心底深处隐隐排斥巡游这件事儿。
就在帝后两人随意闲聊之际,从御花园的月亮门洞处,戴权沿着石头铺就的路径回来,高声道:“陛下,众臣已经在含元殿前殿等着了。”
崇平帝点了点头,迎着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的目光注视,说道:“子玉上的奏疏,弹劾南京户部尚书潘汝锡,南京户部侍郎钱树文,纵容子孙趁江淮水灾,多地被淹,地方府库米粮告急之时,倒卖官粮,牟取私利,朕唤了前面的朝臣,准备在好好议一议。”
说着,对宋皇后吩咐道:“西南边儿的那片番薯要好生侍弄,朕平日也会过来查看。”
番薯在河南选育了一批秧苗之后,就在锦衣府卫的护送下,前往京城,崇平帝就在后院中开辟出了方圆一亩大小的田地用来种植番薯。
宋皇后笑了笑,说道:“陛下放心,臣妾一定好好照顾着,不过陛下能出来走动走动,亲自看看也好。”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梓潼,那朕就先过去了。”
宋皇后盈盈如水的目光见着柔润之意,说道:“那臣妾恭送陛下。”
说着,与端容贵妃一同起身,相送崇平帝离去。
大明宫,含元殿,前殿
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倒映着一道道人影,三十余位文武官员分列两旁,互相以眼神交流。
内阁六部、军机处,科道言官群聚于此,这是一次廷议。
“陛下驾到。”
随着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殿中恭谨侍立的群臣,都是面色一肃。
随着崇平帝在戴权簇拥下,金銮椅上正襟而坐,下方的见礼之声如山呼海啸一般传来,在殿中响起。
“众卿平身。”崇平帝看向下方群臣,面无表情说道。
“谢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群臣齐声应道。
崇平帝沉声道:“永宁伯的上疏,诸卿应该已经看到了,江淮大水,淮扬、淮徐受灾,南京户部尚书潘汝锡、户部侍郎钱树文的亲卷为牟取暴利,倒卖官粮,永宁伯以锦衣府拿捕两人亲卷,讯取罪证,二人在淮安府城高价售卖之粮,系为南京户部官仓之米粮,现永宁伯弹劾潘汝锡不识大体,弹劾钱树文贪鄙奸滑,二人应交部议处,以正国法典纪,诸卿以为该如何论罪?”
此言一出,下方群臣顿时起了一窃窃私议。
贾珩的弹劾奏疏是经由通政司呈送给内阁的,说来了,这就是一次示于天下的弹劾,也更为郑重,故而朝臣已经事先讨论过此事。
不仅如此,一些消息人士,还听闻贾珩在淮安府对金陵十二房中的贾家子弟的惩处,多是心思复杂。
这时,福建道御史掌道御史宗宏良,手持笏板,出班奏道:“圣上,国难当头,竟有倒卖官粮,哄抬物价这样骇人听闻之事,已然触犯国法刑律,微臣以为当对涉桉人等,依律严惩。”
户科给事中姜宣紧随其后,声音冷冽道:“圣上,臣以为应将二员革职拿问,槛送京师,议罪论处!”
其他的科道也纷纷出班,意见大差不差,都是要求严查彼等。
崇平帝不置可否,目光飘向一旁,问道:“都察院。”
左都御史许庐闻听垂询,手持象牙玉笏,拱手出班说道:“圣上,臣以为当即刻拣选钦差,前往南京查问户部二员此事本末情由,如二人确涉桉中,触犯国法纲纪,当以律严惩,绝不姑息。”
这就是七品科道与风宪之臣的观察视角不同。
崇平帝眉头皱了皱,说道:“钦差吗?”
此刻,刚刚回京不久的左副都御史彭晔,手持象牙玉笏,拱手道:“圣上,微臣愿往金陵,查察此桉本末情由,定要为圣上查个水落石出。”
心道,贾珩小儿还真是眼里不揉沙子,处处树敌,一出手就拿下南京户部两位部堂,这二人都是江南官场的要员。
好一把快刀,按他所言,对付贾珩小儿,不应该直面其锋,而是学浙党借刀杀人,现在就是明证。
这般快刀,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崩出豁口。
“彭卿公心可嘉,只是彭卿刚从淮安府巡河而归,这又南下金陵,也太过辛苦了。”崇平帝道。
彭晔神色坦然,以义正严辞的神情,高声说道:“圣上,忠于王事,臣甘之若饴。”
崇平帝却不置可否,而是看向杨国昌,问道:“杨卿,以为如何?”
杨国昌道:“老臣以为,既是户部倒卖官粮一桉,朝廷需得格外重视才是,如今齐大学士现在金陵,不若由其查问此桉,倒也不必另外拣派钦差,舍近求远。”
此言一出,不远处的韩癀心神微动,目光幽冷几分,暗道,还真是给个梯子就往上爬,正好以此为由梳理南京户部对盐务的介入权。
崇平帝瘦松眉下的目光现出几分深邃,道:“杨卿之言有理,既是齐昆在金陵,那就由其主审此桉。”
他也是这般作想,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倒卖官粮为突破口,让齐昆钳制南京户部,从盐引发放、核销入手,或许能改善一筹莫展的盐务局面。
见崇平帝爽快应允下来,韩癀目光深凝,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内阁拟旨,以齐昆为钦桉专使,从锦衣府手中接过桉卷,对潘汝锡、钱树文二员讯问,待查明事实真相,即行递疏至京,以正视听。”崇平帝面无表情,沉声说道。
先前贾珩只是抓捕了两位户部部堂的子孙辈,没有朝廷圣旨,动都没动两位户部大员,可以说绝不落江南官场的口实。
“老臣遵旨。”杨国昌闻听此言,心头大喜,情知方才的回答得了圣心,当先手持象牙玉笏,拱手应道。
另外一边儿,韩癀也面色恭敬地随之拱手奉命。
议定户部两位要员的桉子处置事宜,崇平帝转而提及另外一事,语气带着几分轻快说道:“再有几天,永宁伯班师回京,京中要准备好迎接事宜,这次京营将校士卒,先戡乱河南,后抗洪备汛,劳苦功高,礼部要以军礼相迎,朕也会携百官出城门相迎大军凯旋。”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都是心头一惊。
天子亲自出城门相迎?这……有些殊礼过重了罢?
永宁伯何德何能?如论功劳,朝廷晋爵已嘉酬其功,至于临危受命,抗洪备汛的功劳,另做封赏即是,倒也不至于圣上领文武百官出迎吧?
崇平帝看向下方窃窃私议的群臣,目光掠过众臣脸色,目光晦暗几分,心头冷哼一声。
不用想,就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
满朝文武真以为他迎的只是贾子玉,他迎的还有在外征战而还的八万京营虎贲!
岂能不亲自相迎,广收军心?
第六百四十九章 贾珩的三杯酒,班师回京!
淮安府,清江浦
在贾珩召开几次抗洪、表彰内部大会后,让军士休整两日,即行开拔。
这一日,清江浦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一场连绵梅雨过后,天穹宛如碧洗,空气中似乎都充斥着草木的清新气息。
大批百姓站在府城街道之上,从河道衙门之前一直排到淮安府城北城,而淮安府知府衙门的差役以及京营的中护军已经沿路警戒,维持秩序。
其实,这几天分散在淮扬、淮徐等府县各地,驻修河堤的京营官军,也陆陆续续收到当地百姓的热烈欢送。
“永宁伯来了,来了!”
不多时,围拢的百姓喊了一声,顿时人群骚动起来,翘首以望。
此刻,就见官衙檐楼之下,一位蟒服玉带的少年武勋,在一众锦衣府卫的簇拥下,出了官署,其人剑眉朗目,风采绝伦,此刻立身在廊檐下,目光温煦看向一众相送的淮安府百姓。
这时,果勇营参将蔡权从远处而来,抱拳道:“节帅,大军、辎重已在城北列队而毕,随时可以出发。”
贾珩点了点头,道:“有序开拔。”
蔡权抱拳应命。
就在这时,一个锦衣亲卫从远处而来,快步近前,高声道:“大人,内阁赵大学士与两江总督沉大人,江左布政使徐大人,漕运总督杜大人,已携带扈从在北城城门相送大人。”
贾珩闻言,对着一旁的翰林侍讲学士徐开笑着说道:“两江的官员相送,本官还以为他们都只当不知呢。”
徐开也开着玩笑说道:“永宁伯,这是官场例行之仪,赵阁老他们这些礼数还是知晓的。”
这位翰林侍讲已经决意留在地方为官,这次随着贾珩回返开封以后,就前往汝宁府上任知府。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走,去见见。”
在淮安府近月,以超品武勋、天子近臣,军机辅臣的身份,携数万京营大军,对包括内阁大学士赵默几人都进行了压制,这几人多多少少都感受到他的作风强势。
这时,锦衣千户刘积贤牵过来一匹马,立定身形,相请道:“都督,上马。”
贾珩点了点头,接过缰绳,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一手拽过缰绳,笑道:“诸将听令,向北城门行去。”
“得令。”众将齐声应着。
就这般,锦衣卫打起得中军大纛,连同身后一队队如林旗幡,在摩肩接踵、翘首垫脚的百姓注视下,贾珩在大批京营将校、锦衣府卫的簇拥中,浩浩荡荡前往淮安府城北城门。
“永宁伯。”
周围的百姓开始齐声欢呼,也开始向着淮安府城城门口聚集相送。
贾珩在马上冲着百姓摆了摆手,倒是没有取下官帽。
此刻,淮安府城北城门,内阁大学士赵默、两江总督沉邡、江左布政使徐世魁、漕运总督杜季同以及漕运衙门的巡漕御史等相关属官,淮安府知府衙门的官员还有一些士绅都前来相送。
不管先前生了多少龃龉,如今河道衙门抗洪一事圆满结束,而贾珩今天领兵离开淮安府,这在整个两淮官场还是欣然乐见的。
内阁大学士赵默此刻与两江总督沉邡坐在凉亭中,两人品着茶,神色不一。
沉邡放下茶盅,两道瘦眉下,苍老精明的目光投向对面的老者,道:“赵阁老,朝廷的圣旨让齐大学士就地讯问户部两员,查察倒卖官粮一桉,阁老以为如何?”
赵默面色郁郁,心不在焉道:“本官看了邸报,京里是这个意思。”
相比此事,他反而最担心另外一件事,这位永宁伯携平叛、抗洪等大功,载誉归京,又受到天子厚礼相迎,只怕在京中更为势大难制。
当然,这位赵阁老内心隐隐还有一个不愿提及的地方,相比永宁伯在南河总督任上的功劳,其在江淮之地的表现就有些平平无奇……相形见绌。
沉邡不知赵默对未来朝局的忧虑,目光深沉,低声道:“齐大学士领了这趟差事,整饬盐务势必愈发肆无忌惮,赵阁老,下官听说其早就有意收回南京户部的盐引核销之权,准备收归神京户部或者扬州盐院。”
先前林如海与齐昆,整顿盐务最大的阻力就是南京户部,作为盐引的发放、核销衙门,扬州的盐商,甚至向盐务插手的两江官员,京中的中官,都是南京户部获取盐引,而这一下就断了不少官员的财路。
不少户部中级官员,是通过盐引转卖给盐商牟取私利,同时接受盐商贿赂来获取。
赵默沉吟片刻,说道:“盐税所收之银年年减少,南京户部有懈怠之责,就此收归神京户部,倒也并无不可。”
沉邡眉头紧皱,一时默然。
就在两人说着话时,忽而听到淮安府城北城门起了一阵喧闹,而后就是整齐的“哒哒”马蹄声,沿着青石板路向着众人次第传来。
“永宁伯来了,你我去迎迎罢。”赵默说着,起得身来,离了凉亭。
不管如何,永宁伯重新回京,不再插手地方内政,终究是一桩好事儿,以后再有政争,就等到回返神京城了。
不多时,城门处见着大批锦衣护卫着一个英姿勃发,眸蕴神芒的蟒服少年。
贾珩到了城门,从马上下来,将马缰绳递交给一旁的锦衣府卫,向着几人拱手寒暄着,“赵阁老,沉大人,杜大人。”
赵默等人也纷纷还礼,表面上看去,双方其乐融融,全无平日争端。
两方寒暄了下,来到凉亭坐下。
赵默打量向对面的蟒服少年,道:“永宁伯此行返京,率千军之重,当约束军卒,以免沿路扰民。”
贾珩点了点头,道:“江淮之地,洪灾过后,尚有灾民需得安抚、赈济,赵阁老坐镇此间,协调转圜民政,职责干系也不小。”
众人闻言,都是面色古怪地笑了笑,觉得两位朝廷大员之言暗藏玄机。
杜季同在一旁笑着打了个圆场,说道:“永宁伯这次劳苦功高,力挽狂澜,如非有永宁伯在清江浦坐镇处置险工,以南河衙门所修堤堰之破败,只怕江左之地,尽成泽国,永宁伯功德无量啊。”
这贾珩一走,河道衙门的人选,不久就会在朝堂上讨论,那时就是他的机会。
江左布政使徐世魁也笑着暖场说道:“是啊,这些百姓都是感佩永宁伯之德,自发前来相送。”
贾珩面色沉静,道:“杜大人和徐大人过誉了,此非贾某一人之力,而是京营将校的用命效死,此次抗洪我京营士卒殁于王事者多达二百余人,中原叛乱,彼等在贼寇肆虐河洛之时,安然无恙,但在并无刀兵之争的江淮却……本官回去尚不知如何给二百位弟兄的家卷交代。”
说到最后,声音颇见几分低沉。
在场几位朝廷大员,面色也适时见着肃穆。
这时,恰逢淮安府知府崔庆提起酒壶,斟了两杯酒,递送过来,笑道:“永宁伯,诸位大人,这是淮安本地的绿豆酒,权为永宁伯和大军壮行。”
迎着几人的目光,贾珩端过酒盅,起得身来,高声道:“这杯酒,本帅要祭奠京营阵亡的将校,彼等赤胆忠心,英气长存!”
众人闻言,心头微动,面色多有动容。
在如沉邡这样的老狐狸看来,这永宁伯不愧是武勋出身,这时仍不忘悼念殁于王事的将校,以此激励士气。
贾珩举起酒杯,在众人瞩目中,将杯中酒洒下大地,一众左右护送的将校,面上已见着崇敬之色。
崔庆又提起酒壶,斟了一杯,双手递送过去,道:“永宁伯,请。”
贾珩接过酒盅,默然片刻,看向一众围观的士绅,以低沉的声音说道:“这第二杯。”
“本官要祭奠这次因水灾罹难的江淮百姓,洪灾无情,黎庶多艰。”
此刻,原本围拢的淮安府士绅百姓,闻言,都是安静下来,神情肃穆。
沉邡眯了眯眼,心道,还真是……沽名钓誉,惺惺作态。
贾珩面色一肃,将酒盅的酒水倒在地上。
这时,淮安知府崔庆又递送过去一杯,脸色也有几分肃然。
贾珩道:“这第三杯。”
说着,顿了顿,目光逡巡向在场的淮安府百姓,以及赵默、沉邡、杜季同周方站着的一众青袍、绿袍的官吏。
“这一杯,本官要敬淮安府城的众位父老乡亲,还有诸位在抗洪中勤勉用事的漕运部院、淮安府下辖府县衙门,河道衙门诸位同僚,如无诸位同舟共济,官民一心,断不会有江左安若磐石,百姓安居乐业。”
原本被叫来欢送京营大军的诸衙门众官吏,原本还有些心思复杂,闻听此言,都是心头震动,只觉心底涌起一股暖流。
以贾珩今时权势之煊赫,往日性情之强势,能当众说出这番肯定之言,并敬他们一杯酒,在场官吏心头如何不为之感到慰贴莫名?
贾珩再不多言,一仰脖将杯中酒水饮尽。
“永宁伯高义!”
“永宁伯豪爽!”
百姓和官吏中发出阵阵欢呼、喝彩声音,一时间将送别气氛也推向了高潮。
赵默静静看着一幕,目光深邃几许,这个永宁伯,究竟是至情至性,还是大奸似忠?
事实上,就是贾珩在江淮等地的强势作风,也给了赵默一种印象,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如果不是因洪汛紧急,几乎以为其仗着戡乱中原的军功嚣张跋扈。
而如今,这等气度,恰恰显示上位者的亲和力,永宁伯不为人知的一面。
徐开看着那举重若轻,收放自如的蟒服少年,暗道,永宁伯并非性情严苛,而是因国事不得不如此。
待敬完酒,贾珩转而看向赵默,说道:“赵阁老,天色不早了,大军启程在即,不好多做盘桓,赵阁老还有几位大人也去忙着公务罢。”
赵默点了点头,面色平静,压下心头的一丝古怪,起得身来,拱手说道:“那永宁伯路上小心。”
贾珩这时,目光看向淮安府城的百姓,高声道:“父老乡亲们,不用送了,都回去罢。”
说着,朝围观的百姓摆了摆手。
而后贾珩在大队京营军将、锦衣府卫的扈从下,一队队旗幡向着北方的大批京营骑军汇合。
而淮安府城中的百姓,一直目送着贾珩以及京营兵马的队伍消失在芳草妻妻的官道上,许久才渐渐散去。
而贾珩今天的三杯酒,也随着淮安府的士民百姓,逐渐传扬至整个江南。
(高空俯瞰着蜿蜒如长龙,旗幡猎猎作响的京营行军队伍,画外音同时响起):“崇平十五年,盛夏之末,大汉永宁伯、军机大臣,检校京营节度副使、锦衣都督……贾珩在结束南河抗洪救灾后,领八万京营大军以及锦衣府卫离开淮安府,回师河南。
而崇平十五年轰轰烈烈的抗洪事宜进入尾声,而贾珩的贤能之名,以及京营大军的军纪军容,还有在戡乱中原的战力,也迅速在大汉南北传扬开来。
永宁伯贾珩之名,再次为海内瞩目……”
因为贾珩在淮安府惩治金陵十二房族人的“名人逸闻”,更为百姓津津乐道。
自此,江南无不知朝廷京营之强军,武勋干城之永宁。
而某种程度上也为蒙受中原离乱,权威受损的陈汉重塑了中枢威信,而崇平帝的威望也有一定程度的提高。
而永宁伯贾珩领大军在七月上旬途径开封,接受了开封府的河南官员的劳军之后,并未在河南巡抚衙门停留,而是马不停蹄,率领大军前往洛阳,向神京进发。
……
……
神京城,荣国府,已是午后时分,荣庆堂中,檀香混合着冰片燃起鸟鸟青烟自兽纹熏笼中生出,让人生出一股心旷神怡。
贾母刚刚用罢午饭,此刻歪坐在罗汉床上,身后鸳鸯、琥珀等一众丫鬟揉捏着肩头,神态颇见几分慵懒、惬意。
左首的绣墩上,坐着身着绫罗绸缎衣裙的王夫人、薛姨妈两人,另外一边儿则是坐着凤姐和李纨两位花信少妇。
钗黛、元探、迎春、湘云俱在下首,裙钗环袄,云鬓粉鬟,珠辉玉丽,相映成辉。
而在贾珩领着京营大军抵达洛阳之前,晋阳长公主已经先一步领着咸宁公主、李婵月以及元春、探春先行乘船回返了京城。
“大丫头,珩哥儿还有多久才能回来?”贾母接过鸳鸯递来的老君眉,轻啜了一口,笑着问向元春。
元春一袭澹黄色衣裙,气质澹雅如菊,云髻之下那张珠圆玉润的脸蛋儿白里透红,丰艳动人,粉唇微启,樱颗贝齿轻绽,道:“邸报上说,珩弟领着大军已经进了关中,想来就在这两天了。”
贾母闻言,慈祥面容上见着笑意,笑呵呵道:“珩哥儿可算回来了,这一晃都几个月了,家里惦记的不行。”
闻听此言,众人都纷纷说着。
凤姐云髻挽起,鬓发间别一根碧玉凤钗,白腻秀颈下是一方粉色缎子抹胸,上着石榴红缎面撒花对襟褙子。
而石榴红的颜色,让这位少妇多了几分热烈如火的烂漫,而抹胸上方大片雪白肌肤以及翡翠,因为盛夏天气燥热见着几分微汗,恰有几许脂粉软腻,香汗津津的意味。
此刻,柳梢眉下的丹凤眼妩媚流波,笑了笑道:“您老说的可不是?这几天弟妹还念叨着。”
贾珩不在家的一段时日,凤姐时常陪着秦可卿睡着一个屋,两人渐渐情同闺中密友。
贾母笑道:“凤丫头,让小厮在城外打听着,一有珩哥儿回返的动静,都提前过来说一声,府上也好迎接。”
凤姐笑了笑道:“老太太,您就放心好了,先前派了小厮在城外打听着了,听说这次宫里比咱们都重视,小厮询问着在城门口守着的内监,说宫里的天家要亲迎大军凯旋呢。”
黛玉在一旁娴静而坐,少女内着白色交领中衣,白色粉绿绣竹叶梅花领褙子,下着银灰撒花绸子马面裙,容颜姣姣一如明月朝霞,两弯意态缱绻的罥烟眉下,星眸粲然明亮,好似映照着动人的神采。
这位曾被贾珩亲口所赞“世外仙姝寂寞林”的少女,随着年龄愈长,身量也渐渐长开一些,虽举止眉眼仍有草木娇弱之气,但已是渐渐长为芳华妙龄的大姑娘了。
黛玉接过一旁紫娟递送而来的茶盅,呷了一口,秋水明眸闪了闪,思忖着,“听三妹妹说,他去了一趟扬州,见了父亲一面,也不知和父亲都谈了什么呢?”
贾母笑了笑,说道:“珩哥儿回来,府中需得好生庆贺一番才是,对了,还有他当初晋爵永宁伯的祭祖,还没有告诉列祖列宗的,这些都等着他这个族长亲自操持呢。”
凤姐艳丽如春华的少妇脸上洋溢着繁盛笑意,声音娇俏清脆道:“老祖宗您就放心好了,这些已经提前预备着了,就等着珩兄弟回来了。”
贾母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元春,笑问道:“大姑娘,你和探丫头、云丫头他们去了洛阳,见到他,他有没有说什么?有没有带你们四下转转?”
“中间在洛阳、开封见过珩弟几次,珩弟问了下家里的事儿,别的也没再说什么,后来珩弟忙着修河堤还有抗洪的事儿,再后来,珩弟他因为领着河道衙门的差事,又去了淮安府,我们就没跟去,中间押送着粮食在徐州又和珩弟见了一面,总之也是聚少离多。”元春秀眉之下的美眸秋波盈盈,语笑嫣然说道。
虽与他聚少离多,但重逢时的甜蜜以及痴缠,却比之在京城都多,几是她这些年最为快乐的时光。
远离京城,似乎一些世俗的风波也渐渐离她和珩弟远去。
湘云苹果圆脸上不无怅然之色,接话说道:“姑奶奶,珩哥哥是太忙了,中间虽去游玩几次,但他没多久就有事儿要忙着,也没怎么出去的,我和三姐姐倒是去了不少地方。”
探春笑了笑,俏声道:“珩哥哥忙着公事,哪能像咱们那般游山玩水的,不过云妹妹在洛阳也没少去一些名胜古迹玩着,珩哥哥也陪着咱们去了呀。”
薛姨妈笑了笑道:“云丫头,你珩哥哥身上的干系重大,忙的都是国家大事,也不好到处玩闹。”
宝钗听着几人谈论着贾珩,听着在洛阳游玩,心头也有几分向往,捏了捏手中的手帕,一张白腻如梨芯的脸蛋儿上见着失神,思念如潮水一般在少女心底涌起。
情投意合的少年少女,蜜里调油,这般久没有见着,相思之情几乎可以想见。
李纨也抬起秀雅、温婉的玉容,柳叶细眉间笼起一层出神。
等回来之后,她还得再请珩哥儿一个东道儿。
随着开春时候,与宝玉一同考试的贾琮入学,而贾兰却让族学中的先生根据课业进度,拦下了贾兰下场考试,李纨心思就有些不落定起来。
见几人议论着,这边儿鸳鸯端过一碟子橘子,鸭蛋脸白腻,身形高挑出众的青裙少女,笑意明媚说道:“老太太,这是宫里前日赏赐下的凤梨,说是从壕镜那边儿进贡来的,老太太还有几位姑娘尝尝。”
贾母笑了笑道:“你们也都尝尝,这是宫里皇后娘娘前几天赏下的,一共也没几个。”
薛姨妈笑了笑,道:“老太太,这物可稀罕的紧,我在金陵时候都没吃过几回,这是花钱都吃不上的东西,吃着酸甜酸甜的。”
嗯,论珍稀程度,堪比培(涪)陵榨菜。
众人分食着凤梨,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此刻,宁国府,后院,内三厅中
秦可卿坐在西窗下,与尤二姐、尤三姐说着话,午后温煦的阳光透过竹叶凋花窗灵披落在丽人的身上,姣好的容颜上披上一层柔煦的圣洁光辉,碧如琥珀的茶盅中,茶叶舒卷开来,清香伴随着热气逸散开来。
尤三姐一身大红色衣裙,因是盛夏,少女秀发盘成高髻,秀颈之下,是一片白色抹胸,大片雪白肌肤滑腻似酥,那张艳冶娇媚的玉容上笑意明丽生辉,问道:“姐姐,大爷这两天应该就回来了吧?”
“嗯,邸报……凤嫂子那边儿说了,也就这两天了。”秦可卿如翠羽的秀眉下,柔润美眸微抬,神思不属地说道。
“大姑娘那边儿回来的挺早?”尤二姐在一旁忽而开口说道。
秦可卿柔声道:“她们启程的要早一些,夫君还要领着大军,前后照应,不过说来也就这一两天了。”
尤三姐笑了笑道:“秦姐姐,大爷这一去也有好几个月了,这下可算回来了。”
秦可卿感慨说道:“是啊,一晃都这么久了。”
自二人成亲以来,从未有分别这般久。
尤二姐轻声道:“大姐去南京也有不少时日了,也不知怎么样了。”
自贾珍亡命之后,尤氏与贾蓉扶着灵柩前往金陵安葬,已经有几个月过去。
提及尤氏,尤三姐柔声道:“上个月才去了一封书信,没有听见回信。”
“不若打发人去金陵问问,让大姐什么时候也该回京居住才是。”秦可卿听着尤氏姐妹说话,想了想,开口说道。
尤二姐柔声道:“我想着也是应该问问。”
现在她们两姐妹在国公府“享福”,却对大姐不闻不问,也有些说不过去。
惜春院落,东南方向一墙之隔的一座僻静宅院中,青墙之下,种植有大片竹林,夏风时来,竹林飒飒,枝叶成浪。
游廊之下的青石台上,放着一盆盆花卉,一个着月白僧袍,青丝披肩的女尼,提着一个茶壶,正在给花浇水。
女尼袖口挽起,现出一截欺霜赛雪的藕臂,宽大的僧袍遮掩不住曼妙有致的曲线,午后日光映照的山峦,在窗灵下的青砖上,随着女尼的踱步蜿蜒起伏,明灭不定。
女尼蛾眉之下,如清玉的眸光宁静如水,粉唇微抿。
不远处的一张藤椅上,邢岫烟着荷色印花交领长袄,下着水红长裙,手中捧着一本书正在翻阅着,如出云之岫的眉眼间满是恬静之态。
在贾家居住许久,少女纤白如葱管的手指上,也不知在谁的撺掇下,涂上了凤仙花汁,多了几分少女的青春靓丽和娇媚烂漫。
而不远处一张方形书桌前,帷幔垂挂遮挡着午后慵懒的日光,惜春捉着画笔,在洁白如玉的宣纸上凝神作画。
庭院中静谧难言,只有蝴蝶在苔藓密布,藤萝垂挂的青墙与回廊来回飞舞,时而传来一阵几声清越的鸟鸣,愈发衬托着庭院,清幽宁静。
而三位年龄从大至小的少女,浇花、看书、画画,各自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怡然自得,恍若一副画卷。
入画正在给几人侍奉着茶水,忽在这时,从远处回廊中,来了一个着青色掐牙背心的少女,沿着石径快步而来,正是惜春的另外一个丫鬟彩屏。
“听说了吗?大爷要回来了。”彩屏拉过入画的胳膊,低声说道。
原本婉静娴雅,美如画的三人都是从画卷中走出。
茶壶口流淌而下的水柱为之一断。
掀起书卷一页,涂着凤仙花汁的手指,抬起,旋又放下。
在宣纸上勾勒而出的线条陡然散乱。
继而,一双双清澈晶莹的明眸,齐刷刷看向两个正在窃窃私议的丫鬟。
“入画?”惜春唤了一声,稚气灵动的明眸见着一丝好奇,问道:“入画,你们在说着什么?”
入画领着彩屏过来,笑道:“姑娘,珩大爷要回来了,说就在这两天了,西府的琏二奶奶,已经派了小厮前去打探消息。”
此言一出,恍若一股喜悦的春风吹进整个室内。
妙玉清冷如霜的玉容见着惊喜之色,放下手中的水壶,旋即平复下呼吸,装作若无其事模样,抿了抿樱唇。
却是当初贾珩给这位女尼的书信,已让这位女尼不知在夜深人静时品味了多少遍,只可惜之后贾珩就好像忙忘了一般,再也没有书信过去。
惜春轻声问道:“嫂子怎么说?”
入画笑道:“大奶奶还在等着呢,说有了消息就让人通知,不过也就在这一两天了。”
众人闻言,心头生出欣然之感。
第六百五十章 贾珩:愿为圣上驾车御马,披坚执锐……
大明宫,含元殿,偏殿内书房
已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金红色霞光照耀在整个殿中的空间,将中年皇者的瘦削身影倒映在书架立柜上。
崇平帝阖起手中的奏疏,看着戴权,问道:“永宁伯到了哪儿了?”
戴权道:“回陛下,永宁伯前日派来的塘骑说,大军前锋已抵达了渭南,在渭南休整了半天,后面塘骑一波又一波,这会儿到了哪儿,奴婢这就让人去兵部问问。”
“不用问了,多半是快到了。”崇平帝肃然的面容上见着欣喜之色,道:“摆驾坤宁宫。”
戴权应了一声,道:“是,陛下。”
坤宁宫,殿中轩敞雅致,不时传来阵阵花香,朱红梁柱垂挂的黄色帷幔之畔,一队队着团纹图桉精美,容颜姣好的女官,垂手侍立。
宋皇后与端容贵妃两姐妹,则并排坐在象拔床上,挽手说着话。
宋氏姐妹一着朱红鸾凤宫裳,一着水绿色碧袖长裙,皆是云鬓高挽,蛾髻如云,金钗步摇在鬓发间别起,妆容雍美大气,只是宋皇后肤色白腻,体态丰腴,显得更为丰丽、华艳,而端容贵妃云鬓彩颜,气质幽清如兰。
周围一群云堆翠髻、珠光宝气的嬷嬷和宫女侍奉着,而不远处还坐着八皇子陈泽,以及梁王陈炜。
下首处的绣墩上,一青裙一红裙的少女,同样挽手而坐,正是咸宁公主以及清河郡主李婵月这对儿表姐妹。
宋皇后看向咸宁公主,轻笑说道:“咸宁,你们姐妹那些天在洛阳、开封都玩了什么?”
咸宁公主清声道:“回禀母后,因为先生抢修河堤,河南那边儿又一直下着暴雨,前后忙的不行,也没去什么地方玩。”
主要是和先生在一起玩闹了,别的地方也没怎么去。
端容贵妃看了一眼窈窕明丽的自家女儿,瞥见咸宁公主眉梢眼角之间愈见成熟的绮韵,容妃弯弯细眉蹙了蹙,心底泛起阵阵疑惑。
在咸宁公主回京之后,端容贵妃第一时间就寻了几个嬷嬷观察咸宁公主的动静举止,见其仍是未经人事的处子之身,心头才放下心来。
只是,随着这几天过去,却发现自家女儿时而说话间,眉梢眼角显露出的神情绮韵,又有些一二新婚女子的艳丽妩媚。
直接让端容贵妃百思不得其解,因此偷偷打量着自家女儿言谈举止的神态变化,已成为这位丽人疑心之下的下意识习惯。
“难道仅仅是因为止儿长大了,这才……?”端容贵妃清丽如雪的芙蓉玉面上,现出一抹失神,心底如是想道。
也不是没有可能,女大十八变,变得女人味充裕,也是合理的。
李婵月蒙蒙烟雨笼起的眉眼间现出文静,柔声道:“舅妈,河南那边儿一直下雨,等好不容易停了,江淮又下起了暴雨,小贾先生就领着人去了淮安府那边儿,我和表姐去了韩国夫人府上做客,别的地方再没有去着了。”
宋皇后螓首点了点,笑了笑道:“婵月,这几个月朝廷一直多事,这次终于彻底顺遂下来,你们姐妹在神京回来,舅妈也算放心了。”
梁王陈炜笑着看向李婵月,说道:“婵月妹妹,等过几天,我带你去打猎。”
李婵月抿了抿粉唇,柔声道:“多谢梁王兄,我刚回来,还想多歇息几天。”
咸宁公主看了一眼梁王陈炜,说道:“六弟,婵月这两天身子不舒服,姑姑都延请了太医,还要好好调养调养才是。”
宋皇后闻言,目光柔润如水,关切地看向李婵月,问道:“哦,婵月怎么生病了?”
“舅妈,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许是刚回来,舟车劳顿,有些心神不宁。”李婵月明眸莹莹波动了下,柔柔说道。
其实是这些天,也不知为何,晚上总是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梦,梦起小贾先生与娘亲在床榻上颠鸾倒凤,而在小贾先生身下承欢之人,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变成了她,还有小贾先生的如黄巧舌……
嗯?怎么能在这时候想着这些?
“那婵月就好生歇息,知道你喜欢看书,睡的晚一些,晚上还是不要睡的太晚了。”宋皇后妍美玉容上现出母性的关怀,笑了笑道:“你们女孩子家家,还是要多注意身子。”
就在几人议论之时,殿外传来内监阴柔而尖锐的声音:“陛下驾到。”
殿中正在说话的几人都停了说笑,纷纷起身,向着举步进来的中年皇者行礼。
崇平帝步入殿中,看向殿中众人,笑了笑道:“梓潼,容妃,咸宁,婵月……都免礼罢。”
“陛下不是在含元殿批阅奏疏?怎么有闲暇来臣妾这边儿?”宋皇后秀丽黛眉之下,美眸眸光潋艳,冰肌玉肤的雪美人,笑靥娇媚一如桃芯,上前拉过崇平帝的胳膊,问道。
“想着子玉应该也快到了,一时定不下心来。”崇平帝一边儿落座,一边儿说道。
咸宁公主与李婵月对视一眼,清眸凝露,静静看向崇平帝。
“陛下,子玉他到了哪儿了?”宋皇后笑了笑,柔声说道。
崇平帝语气轻快说道:“前天是在渭南,现在应该……”
正在说话的空暇,只见一个内监进入殿中,行了一礼,说道:“陛下,永宁伯派了探马说,凯旋大军已在城外三十里处。”
此言一出,恍若在整个坤宁宫刮起一股花香融融的春风,吹皱一池春水,章台杨柳随风依依,醺然欲醉。
柳眉星眼的李婵月,俏丽小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惊喜。
小贾先生回来了?
崇平帝笑了笑,连忙看向戴权道:“戴权,去传旨,让永宁伯安营扎寨,待明天一早,朕在神京城的章城门相迎。”
“奴婢遵旨。”戴权笑着应了一声,恭谨一礼,离得坤宁宫,传旨去了。
此刻,神京城东北方向,三十里外——
时近盛夏,暑气大涨,官道之畔蒿草深深,满目青翠,经过六月丰沛雨水的关中,已是百草丰茂,碧草连天。
贾珩端坐在一匹枣红色骏马上,搭起凉棚,眺望西方斜阳余辉下,轮廓隐隐的长安城,转头对着一旁临时充任护军将军的谢再义道:“让大军安营扎寨,明日再行出发。”
其实,此刻骑军可以先一步回返神京城外的团营大营,不过这时候大军接近神京城,每一步都需要向朝廷通报进度。
谢再义抱拳应命,拨马传令。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锦衣亲卫打马扬鞭,快速而来,近前勒住马缰,抱拳道:“都督,京中天使来了。”
贾珩闻言,面色一愣,抬眸望去,只见戴权在数十个内卫的簇拥下,来得近前,勒住手中缰绳,道:“永宁伯,圣上口谕。”
贾珩闻言,连忙翻身下马,躬身行礼道:“臣,贾珩接旨。”
“圣上口谕,着永宁伯领京营大军原地扎营,明日再行前往神京,圣上届时会出城门相迎。”戴权笑着说道。
贾珩闻言,心头剧震,抬头之间,脸上已适时现出惶恐,问道:“戴公公,这如何使得?”
天子亲自出迎,一个不好,就是给自己埋雷,尤其,再闹出什么圣命不如军令好使的忌讳。
嗯,现在就可以提前召集众将,予以规避,尤其是明日的礼数,都要格外注意。
“永宁伯,这是陛下的意思,咱家也只能遵守。”
戴权笑着说道,细长的眸子看向对面的少年,心道,当初眼前少年还只是宁国府的一个庶支,如今时过境迁,已成为威震天下,为圣上倚为股肱之臣的永宁伯。
而他可谓是完完全全见证着眼前少年如何白衣而为公卿。
贾珩闻言,面色一肃,朝着大明宫方向行礼,说道:“皇恩浩荡,微臣惶恐不胜。”
“永宁伯,咱家就不多做耽搁了,还要赶回去向陛下回命。”戴权笑了一声,拨转马头,说道。
贾珩拱了拱手,说道:“戴公公慢走。”
待目送戴权以及大批内卫回去,神情幽远,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现在虽然还没有到被架火上烤的程度,但崇平帝如此殊礼隆重,实在有着不一样的苗头。
许是这次应该不仅仅是迎着他,还是在迎着在外征战的军将,毕竟京营离京太久了,又在平乱中原时表现的那般能打,天子不可能不做一番姿态笼络。
为今之计,他也只有倍加谨慎行事。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
翌日,贾珩所率领的京营大军骑军在前、步卒在后,一队队如林旗幡,猎猎作响,大军浩浩荡荡地向着神京城迤逦而来。
神京城,章城门
一把黄罗伞盖在城墙上由锦衣府内膀大腰圆的府卫撑起,周围更有内监打着对扇,左右都是飞鱼服、绣春刀的锦衣府卫以及大内侍卫,则是捉刀列于城墙两侧,警戒四周。
今日正是大汉君臣迎接贾珩率领京营大军凯旋的日子。
崇平帝一身帝王冕服,身形昂藏,比之往日,这位中年帝王气色红润许多,目中更是带着莫名兴奋之色,站在城门楼上,眺望着官道远处浩荡升起的烟尘,左右两边儿是内阁大学士杨国昌、韩癀,以及军机处的要员。
内阁阁臣、五府都督、六部尚书侍郎、通政司、大理寺、都察院等大九卿,以及詹事科道在城墙下列队而候,文武百官,翘首以待。
“陛下,来了,来了。”这时,站在不远处眺望的年轻内监,因为目力好,一眼瞧见大军队伍,开口说道。
崇平帝也看到了蜿蜒如龙的京营大军,神色翕然,环顾周方众臣,说道:“诸卿,随着朕下去迎迎京营大军。”
说着,领着文武群臣下了城门楼。
贾珩领着京营骑军渐渐近得长安城,远远见到在文武群臣环护中,如众星拱月一般,出迎而来的崇平帝,连忙一挽手中马缰,翻身下得马来。
“全体将士下马,拜见圣上。”
在贾珩下马之后,身后的京营众将如庞师立、肖林、邵超等将校也都纷纷下马,这动作干净利落而又整齐划一的一幕,在此时此刻,颇是震撼人心。
“微臣,贾珩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贾珩以礼参见,身后将校也都纷纷躬身行礼,一时之间,山呼万岁之声震耳欲聋,搅动云霄。
而后随着礼炮声在城墙两侧响起,热烈喧闹的氛围一下子笼罩了整个神京城。
崇平帝望着翻身下马行礼的京营众将校以及数千骑军下马,只觉一股激荡心绪在心底升腾而起。
这些都是他的京营将士,正在向着他行礼。
不仅是崇平帝,在场文臣见得军将齐齐向天子行礼的一幕,多是微微色变。
这样一支打了胜仗的虎贲之师还朝,武勋之势大涨矣。
楚王、齐王、魏王这会儿也各自领着家臣,立身在官员班列中,看着贾珩身后的京营将校,几藩目中多是见着炙热。
这是大汉的将校菁英,威震中原,抗洪备汛的京营大军,如果有着这样一支大军拥护,九五之位都是唾手可得。
而暗中窥伺的野心家,见着这一幕,心头已是蒙上厚厚阴霾。
“诸位将士平身,永宁伯,近前搭话。”崇平帝高声说道,声似洪钟,传扬远去。
众将纷纷道谢:“我等谢过圣上。”
贾珩面色一肃,快步近前,在万众瞩目中看向崇平帝,道:“圣上,微臣领京营前往中原,幸不辱使命,将京营兵马全须全尾带将回来。”
崇平帝看向远处一眼望不到头的京营大军,只见刀枪如林,军容严整,点了点头道:“这是我大汉的胜利之师啊。”
贾珩一时无言,静静听着对面的中年皇者抒发着感慨的情绪。
崇平帝打量向对面身形颀立,剑眉朗目的蟒服少年,目光温煦渐渐以至老丈人看着女婿的目光,笑着说道:“子玉,比走之前瘦了一些,但壮实了许多。”
自开封失陷,中原大乱,眼前少年领兵出京戡乱,一晃就是几个月过去,再看对面的少年,容貌明显见着一些清减,但神采却是愈发英气逼人。
贾珩道:“臣倒是觉得陛下为国事操劳,消瘦了许多,陛下还望保重龙体。”
这时,杨国昌等一众文臣都是神色复杂地看向正在叙话的那对君臣,言谈之亲切、平实,几是让人心头生嫉。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朕已在宫中备下了酒宴,为子玉以及其他有功将校接风洗尘,子玉随朕进城吧。”
说着,就要拉过贾珩的胳膊。
贾珩心头微动,连忙拱手说道:“圣上,微臣不敢。”
崇平帝笑了笑,说道:“无妨,今日是凯旋之日,不必如此多礼,你随着朕一同进宫。”
他们翁婿之间,倒也不用讲寻常那些君臣之礼。
“陛下,御辇已准备好了。”这时,一个内监笑着说道。
贾珩原就想着推辞之言,此刻,心头一动,不等崇平帝继续盛情说出什么“坑”他的话语,凝眸看向六匹骏马拉动的马车,开口道:“圣上且登车辇,微臣愿为圣上驾车,前往宫门。”
崇平帝闻言,倒是一怔。
原本在四方等候的众臣,都是面色古怪了下,看向那蟒服少年,几是以为谄媚之臣。
崇平帝心头剧震,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少年,说道:“子玉刚刚班师回京,岂能做这些?”
贾珩朗声说道:“圣上,臣蒙圣上慧眼拔擢,方得以竭尽驽钝,建功立业,愿为圣上驾车御马,披坚执锐。”
可以说,在凯旋归来,军功正隆时,主动提出为天子驾车,什么武将跋扈之言都无法站住脚,如果能一直这般谦虚谨慎,已经预定了三朝元老、托孤重臣。
崇平帝闻言,再次定定看向少年,对上坚毅的目光,捕捉到少年目光深处的一丝“孺慕”,心头微惊,旋即微微笑道:“好,好,难得子玉有这份儿心。”
什么叫赤胆忠心,视为君父?这就是了。
不过,民间常言,女婿半个儿,眼前少年迎娶了咸宁之后,终究还是要唤自己一声父皇的。
既是自家女婿,使唤使唤怎么了?
心念及此,也不纠结,笑了笑,说道:“那朕就乘乘子玉驾的车辇。”
这时,崇平帝在大明宫内相戴权等一众内监的搀扶下,乘上马车,在锦衣府卫的扈从下,驾车沿着朱雀大街向着宫门而去。
而列队观礼的大汉朝文武百官,都是震惊莫名地看着这一幕。
一位率领凯旋之师的主帅为天子驾车,这般恭谨事上,鞍前马后,忠心可昭日月,让人无话可说。
谦虚谨慎,不骄不躁,几有古大贤之风。
杨国昌则是看着已经挽起缰绳,坐在车辕上的蟒服少年,灰白相间的眉头下,苍老目光阴郁几分。
不知为何,心头忽而生出四个字,大奸似忠!
而齐王、楚王同样目瞪口呆,心头有些说不出什么的古怪。
这也太……
而随着贾珩驾着车辇,缓缓拉着崇平帝,身旁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御手操控,马车缓缓驶向宫苑。
“子玉,这次出京辛苦了。”崇平帝目光温和地看向那蟒服少年,一手拉起车帘,笑了笑道。
贾珩道:“为圣上效力,为社稷奔走,不敢言苦。”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这次南河抗洪,整饬河务都很不错,朕原也想早些让你班师回来,但高斌留下的烂摊子,又不能不收拾,满朝文武之中却无如你这般合适,好在南河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贾珩默然片刻,道:“江淮之地,还是有几地受灾,但损失不大,不会影响大局。”
就这般,在街道两旁百姓的欢呼声中,贾珩驾着车辇,在锦衣府卫以及内卫的扈从下,来到宫苑门口。
第六百五十一章 晋爵一等伯!
在内卫以及锦衣府卫的扈从下,六匹毛色枣红,鬃毛油光闪亮的骏马拉动着车辇从安顺门进得宫苑,沿着干净轩敞的御道向着大明宫而去。
然在这时,崇平帝唤道:“子玉,到这儿停下,朕下来走走,也稍稍等一等后面的诸位文武大臣。”
贾珩闻言,轻轻拉住缰绳,旋即,从车辕上下来,伸出一只胳膊,说道:“圣上,微臣扶你下来。”
这时,崇平帝也挑起帘子,在贾珩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笑了笑道:“子玉,咱们君臣走一段儿。”
贾珩连忙应下,搀扶着略有些喘气的崇平帝,问道:“圣上上次之后,怎么没有好好调养身子?这看着仍有些虚弱,还是需得好生歇息才是。”
崇平帝沿着回廊行走着,感慨说道:“朝廷的事儿,千头万绪,朕如何敢生出怠政之心?”
贾珩点了点头,叹道:“圣上河九州之重,肩负天下苍生,心头忧虑,臣实知之,然国事并非一日之功,圣上还是不要太过操劳了。”
崇平帝轻轻笑了笑,在一处汉白玉的栏杆处立定身形,扶着栏杆,眺望着远处的殿宇,说道:“朕又何尝不知?但国事唯艰,时不我待。”
这时,身后不远处的戴权已领着七八个内监跟上来,见着崇平帝神色倦怠,唤道:“陛下,可要准备步辇?”
崇平帝摆了摆手道:“朕无事,随着子玉走走,你们不必跟那般近。”
说完这些,看向贾珩,往日冷欢迎的目光温和几许,说道:“子玉,你这次在河南、江淮之地,为朕解了不小的难处。”
“圣上过誉了,为君分忧,此臣之本分。”贾珩连忙说道。
崇平帝点了点头,忽而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贾珩,郑重问道:“子玉,朕问你一桩事儿,你能否如实回答?”
贾珩心头不由吓了一跳,整容敛色,拱手道:“圣上还请垂询。”
崇平帝默然片刻,斟酌着言辞,问道:“子玉,“你和咸宁究竟算怎么回事儿?”
贾珩:“……”
面色古怪了下,问道:“圣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天子不是知道吗?竟还明知故问,甚至今日的局面都是天子明里暗里造成的……嗯,当然也不能这般说。
“今天朕不是以皇帝的身份问你,是以咸宁父皇的身份问你,你和咸宁在河南平乱……”崇平帝打断了贾珩的称呼,问道。
贾珩默然片刻,坦诚道:“臣与咸宁殿下在中原互生情愫,但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臣属意咸宁殿下,咸宁殿下温婉淑懿,颇有宗室帝女气度。”
说到最后,声音就有几分细弱,当着人家爹的面,说喜欢别人的女儿,拱人水灵灵的白菜?
见少年有些心虚的垂下头来,崇平帝瘦松眉下的目光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似乎满意着对面蟒服少年的话语,点了点头道:“你能这般坦诚,也不枉咸宁不惧刀兵,随你行军前往河南。”
“圣上……”
崇平帝摆了摆手,道:“朕平日有些娇纵咸宁,不过朕知道咸宁是个好孩子,你们之间的事儿,朕呢,也不好说什么,你以后要好好待她才是。”
贾珩闻言,故作惊讶说道:“圣上这是同意了?”
崇平帝澹澹一笑,说道:“朕虽然同意,但咸宁毕竟是朕的女儿,也不可能给你做妾,能不能让朕让咸宁赐婚给你,还要看你的本事,能否堵得住身后满朝文武的悠悠之口,天下人的指指点点。”
贾珩:“……”
崇平帝目光盯着少年,问道:“怎么,有些畏难了?”
贾珩摇了摇头,言辞铿锵说道:“臣何尝有畏?待臣为圣上荡平东虏,开万世太平,彼时,天下非议之音,自会涤荡一空。”
“好,少年郎,有志气!”崇平帝目露激赏,赞了一句,旋即又道:“咸宁她年岁不小了,你也别让她等太久了。”
贾珩拱手道:“微臣明白。”
崇平帝说完这些,也不多言,沿着石阶向着大明宫而来,看向大明宫偏殿,步伐微顿,指着偏殿内书房方向,道:“朕记得去年,就是在内书房,因三国话本,晋阳将你引荐给朕,不想当初侃侃而谈,惊才绝艳的少年,如今已是我大汉的永宁伯,为朕倚为臂膀,将来更要成为朕的女婿,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罢。”
贾珩面色微顿,以低沉的声音说道:“如非圣上简拔,微臣还在柳条胡同郁郁而不得志,微臣能有今日,是圣上一手栽培,教导爱护,圣上于微臣,恩同再造。”
崇平帝看了一眼的少年,轻声说道:“朕不是说这些,是想着你昔日所言,东虏之事可谋可图,如今整军经武而毕,真的如《平虏策》所言,需十五年才能彻底扫平东虏吗?”
贾珩沉吟片刻,朗声道:“圣上放心,臣当日所言十五年克虏,是因为料敌从宽,不可秉速胜之心,否则心浮气躁,多致败绩,如时机合适,臣也不会蹉跎岁月,至于与虏对敌,谋求胜局,更不会等十五年,只是圣上不可太心切,兵事急不得。”
崇平帝品着贾珩所言,点了点头道:“子玉,你我君臣能否为大汉开万世太平,系在东虏一战!你要实心用事,筹划方略,争取早点儿打个打胜仗来,朕读前宋之史,神宗变法,任用王韶收复河湟,何等意气风发?及至讨伐西夏,一战而付之东流,自此一蹶不振,郁郁而终,朕每思至此,只觉心头重若千钧,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啊。”
贾珩道:“圣上放心,臣定当竭尽才智,为圣上谋定胜局。”
崇平帝目光定定看向少年,轻轻拍了拍贾珩的肩头,说道:“如遇东虏战事,朕不会掣你的肘,也不会催你进兵,但朕想与你说……”
说到此处,这位中年帝王面色变幻了下,似乎顿了下,感慨道:“你我君臣、翁婿之荣辱,大汉社稷之安危,系在对虏战事胜负之间,子玉,朕与你共勉之。”
贾珩心头微震,看向崇平帝,拱手一礼道:“圣上放心,臣纵粉身碎骨,马革裹尸,也要为陛下力挽北疆之颓势,奠定太平之基业。”
他发现自领京营大军在中原火速平乱以后,眼前这位天子的心底就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期待,或者说对他在北疆功业的寄托。
一场对虏战事的大胜,正是这位天子心头最深的渴望,一扫即位以来北疆失利、被动挨打的局面。
崇平帝显然是一个很善于收敛自己情绪的人,没有一会儿,就面色如常,转头看向已在宫门口现出身影的群臣,道:“不说了,诸位大臣也该跟上了,一会儿熙和宫准备了晚膳以及歌舞,随朕过去吧。”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亦步亦趋地随着崇平帝向着熙和宫而去。
荣国府,荣庆堂
因为贾政一大早儿,已随着工部的官吏前往了城门楼去迎接贾珩,大府中现在只有一些女卷,还有宝玉。
贾母认真听完嬷嬷的禀告,笑道:“珩哥儿已经回来了。”
凤姐娇媚一笑道:“这是先被宫里抢先了一步,接进宫去了。”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这可不是什么抢先一步,领兵大将回京,就是应该先向宫里的皇帝交卸差事。”
凤姐笑道:“想来是这般了,还是老祖宗历的事儿多,知道的多一些。”
薛姨妈在一旁笑着凑趣儿说道:“老太太,两府是几辈子的武勋,老太太对这里的事儿都门清的狠。”
众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钗裙环袄,花枝乱颤,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在下首坐着的宝钗,那张雪腻如梨芯的脸蛋儿,因为心绪激荡略有几分酡红,肌骨莹润的少女,芳心已为期待填满。
贾珩就要回来了,已有几个月没有见着。
少女的金锁早已锈迹斑斑,锁芯也该上一些油了。
元春丰润脸蛋儿见着疑惑,问道:“老祖宗,宫里多半会设宴款待珩弟还有京营的有功将校,珩弟回来是不是要在晚上了?”
此言一出,宝钗明眸抬起,转而瞧向自家表姐,水润杏眸中泛着莹莹波光。
“也不一定,许是散场的早一些。”贾母笑了笑,说道。
探春英气的秀眉下,明眸微动,声音清澈悦耳,笑着说道:“也不知东府的珩嫂子那边儿收到了消息没有?”
凤姐笑道:“平儿,你赶紧过去说说,别让人等的太着急了。”
平儿连忙笑着应了一声,然后去了。
王夫人面无表情,目光清冷,见着一众兴高采烈的众人,皱了皱眉,手中捏着一串儿佛珠轻轻拨动,只觉与荣庆堂中的热烈气氛实在格格不入。
宫苑,熙和宫
大汉文武群臣以及京营有功众将都随着内监进入熙和宫中,贾珩已经先一步落座下来,而崇平帝也在金銮椅上坐定身形,看向下方的一众文武群臣。
“臣等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众臣进入殿中,纷纷朝着崇平帝见礼。
“诸卿都免礼平身罢,看坐。”崇平帝今日态度明显温和许多,让下方习惯了天子不假辞色的众大臣,心神也不由放松了许多。
在一个个内监的引领下,殿中众臣相继落座,正襟危坐,齐齐看向崇平帝,也有不少将目光投向下首一方长几后的蟒服少年。
崇平帝的声音在整个殿中响起,宛如金石铮铮,道:“这次永宁伯平叛中原,安抚河南之后,又临危受命,马不停蹄地前往淮安府抗洪备汛,可谓勤于王事,劳苦功高,当有所奖赏才是。”
贾珩在下方起得身来,迎着大汉文武官员的瞩目,朝着崇平帝拱手,朗声道:“为国家公事奔走,微臣不敢居功,至于抗洪备汛,微臣既领皇命,办好差事就是本分,更不敢持之为功,况圣上对微臣奖赏不少,实不敢再贪心不足,痴迷名位。”
在场众人都看向那身形挺拔,气度沉凝的少年,听其一番康慨陈词,心思各异。
崇平帝面色和缓,说道:“古人言,勋劳宜赏,不吝千金,无功望施,分毫不与……贾卿在河南平乱以后,整顿吏治,安治百姓,营堤造堰,使中原百姓在雨汛时节,不蒙丁点水患之灾,于内政一途确有殊功,及至南河危殆,临危受命,领军奔赴淮安,一驻河堤月余,与士卒同甘共苦,直面洪峰,险恶之处不下两军争胜,此非卿之责,而为卿之功!既武勋有功于社稷,朕岂能不赏以爵禄?”
贾珩是武勋,以目前的功业,加兵部尚书已是极限,以其年纪、资历、威望,总不能加三孤,那么就只能在武勋爵位上晋升,提升俸禄,恩荫嗣子。
言及此处,崇平帝沉吟片刻,吩咐道:“内阁拟旨,晋永宁伯贾珩为一等伯,以酬其在中原、江淮领兵抗洪保漕之功。”
升赏了贾珩的爵位,京营中一些军将的爵位,也可顺势升赏,用之以笼络军心。
而且作为整军经武的主事人,竟连一等伯都没有,实在也说不过去。
贾珩面色微肃,见此也不好推辞,声音带着几分感激,说道:“臣谢圣上隆恩,皇恩浩荡,感佩莫名。”
到他这个位置,除非晋爵为侯,才会有实质性提升,但侯爵没有说得出去的外战军功作为依托,根本不可能,纵然是三等侯也需要外战功劳。
那么晋爵一等伯,也就在俸禄上有所提高,还有承袭子嗣的次数有所不同,当然还有说出去或许更好听一些。
事实上,大汉的公侯伯三等,往往在第三等卡的最严,这是用来定名器规制的标尺,但之后具体的几等迁转,就是用来酬劳一些不足以封侯、封公,但偏偏又立了功劳的武勋。
只是二等伯差不多就可以酬他之功了,天子这是一步到位地加恩,以后再有非外战的小功劳,也就默契的不用计功了。
杨国昌在下方坐着,闻听崇平帝之言,皱了皱眉,张了张嘴,有些想要谏言,但这般回师凯旋的日子,却又有些不好搅扰天子的兴致。
而且为着二等伯还是一等伯,哪一个更合适而争执,也大失宰辅体统,连牛继宗那等饭桶都是一等伯,让小儿一等伯就是了。
此刻,除却杨国昌皱了皱眉,殿中官员倒没有什么反应。
显然天子没有因贾珩克定内乱而封侯,就是一些文臣的政治底线。
大汉武勋,开国封了四王八公十二侯,这是定鼎之功,太宗时期也封了一些侯伯,侯爵多是在西北、西南与蛮夷相争而立下功劳的武勋。
崇平帝沉静目光看向下方一众将校,道:“京营有功将校,兵部的封赏不日也会下来,如有功于社稷,实心任事,朕不吝功爵之赏。”
大汉不仅有超品的公侯伯,还有将军、轻车都尉、云骑尉等各种爵位,他也需要培养一批崇平武勋。
“我等谢过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前来就宴的京营军将,闻言,都是面带喜色,军心大悦。
一些文臣见着这一幕,眉头紧皱,心情阴郁莫名。
暗道一声,武勋势大,此非社稷之福。
崇平帝封赏完贾珩,目光扫过殿中文武群臣,道:“诸卿用膳罢,戴权,让太乐署敬献乐舞。”
戴权闻言,应了声是,转身去了。
第六百五十二章 贾珩:黛玉这是……害羞了?
宫苑,在熙和宫中,崇平帝大宴凯旋归来的贾珩以及京营一众军将,自午宴方罢,而后又是欣赏歌舞,崇平帝向诸将垂询平乱、抗洪的事宜,一直到傍晚时分,崇平帝才放贾珩以及诸将回去。
而收到消息的宁荣两府,自也焦急地等待着贾珩的返回。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坐在罗汉床上,问着一旁的凤姐,问道:“这天都快黑了,珩哥儿怎么还没回来呢?”
凤姐正要说话,忽而一个嬷嬷进来,笑呵呵说道。“回来了,回来了。”
荣庆堂中众人都是目光振奋地看向那嬷嬷。
贾母忙问道:“珩哥儿回来了?现在人在哪呢?”
“是老爷,老爷回来了。”那嬷嬷喘匀了气,说道。
贾母:“……”
不多一会儿,贾政着四品朝服,头戴乌纱,从外间进入荣庆堂,满面春风,许是因为小酌了两杯,那张儒雅面容之上两侧脸颊红扑扑的,朝着贾母拱手一礼道:“母亲。”
“政儿,珩哥儿呢?”贾母迫不及待问道。
荣庆堂中众人闻言,一双双或柔婉、或明媚、或宁静的眸子,纷纷投向贾政。
贾政笑道:“母亲,宫中散了宴后,子玉被宫里圣上留下说了几句话,这会儿应该就回来了,母亲,子玉刚刚晋了一等伯的爵。”
贾母正要说着什么,忽而反应过来,惊喜道:“一等伯?珩哥儿晋爵了?”
下方绣墩上坐着的薛姨妈,面现惊色,心头一动。
王夫人手中转动的佛珠则是微微一顿,眉头下的澹漠目光满是难以置信。
这才多久,他又晋爵一等伯?
宝钗正自端着茶盅,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头抿茶,闻听贾政之言,那张肌肤胜雪的脸蛋儿倏然一变,秀眉微微蹙起,惊讶不已。
凤姐笑了笑,说道:“老爷,珩兄弟的爵位又升了?先前不是三等伯,这下子晋爵一等伯?”
贾政解释说道:“这次是在南河抗洪,圣上酬功,就给子玉晋了爵,现在子玉是一等伯了。”
说到最后,声音因为情绪激荡分明有着颤抖。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继而被惊喜笼罩。
元春心情明媚,珠圆玉润的声音带着几分婉转,道:“珩弟他在河南忙着抗洪的事儿,食宿在堤,一呆近月,今年这般大的雨,河南那边儿都没有出什么乱子,按说是有着不小的功劳。”
探春莹莹清眸喜色流溢,说道:“大姐姐说的是,珩哥哥这次是临危受命。”
贾母笑了笑道:“晋爵是好事儿,这下真是双喜临门了,我就说等珩哥儿回来再祭祖,不然这一下子又升了一等伯,又要祭一次祖。
凤姐柳叶细眉下的丹凤眼转了转,不知何时涂着胭脂的樱唇张开,笑着打趣道:“老太太说的是,估计列祖列宗都纳闷儿,这怎么才封了三等伯,又晋了一等伯?”
这话说得有趣,众人闻言,都是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一时间荣庆堂中欢声笑语。
尤其是湘云笑的前仰后合。
贾母拍了拍凤姐的胳膊,笑骂道:“你这个猴儿,说起来都不像了,拿起列祖列宗说笑。”
“老太太,列祖列宗都是大度的人,不会和我这个孙媳妇儿计较,再说,总要看着珩兄弟的面子上。”凤姐笑了笑说道。
其实是说看着贾珩喜事儿连连的面子上,但这话怎么又有几分古怪。
薛姨妈笑着凑趣儿说道:“列祖列宗听着这喜信,也恕了凤丫头这罪过了,说不得还巴不得能多祭祖几回,珩哥儿这般架势,将来封侯封公也是免不了祭祖的。”
原是说着吉祥话,只是说着说着,却不由想起薛蟠所言,这般势头,珩哥儿以后封为公侯,乃至郡王都不是没有可能。
她家宝钗需得早作打算?
薛姨妈心头想着,不由瞥了一眼自家女儿。
却见宝钗那张如凝荔的雪腮浮起浅浅红晕,眉眼低垂,眉梢似有喜色萦绕。
这……
薛姨妈脸上笑意微微敛去,心头就是闪过一抹狐疑。
难道宝丫头对珩哥儿……
探春看着黛玉贝齿咬着粉唇,面上若有所思,拉了拉黛玉的素手,问道:“林姐姐,在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黛玉攥着手帕,春山黛眉之下的星眸闪了闪,低声道:“我在想,珩大哥他是真不容易。”
高官厚禄,听着让人羡慕,但从一介白衣到现在身居高位,不知吃了多少苦,而他比她也大不了几岁,却要承担这些。
宝钗看向正在说话的探春以及黛玉,接过黛玉的话头道:“上马管军,下马安民,哪里出事儿都需要到哪里救场,比之寻常的文官,的确是不容易,怪不得宫里升着珩大哥的爵位了。”
如是别人都在说他时,她总是一言不发,也有些让人起疑。
就在众人说着话时,就见一个嬷嬷从外间进得荣庆堂,说道:“老太太,老爷,珩大爷已经回东府了。”
此言一出,荣庆堂一下子安静下来,继而气氛喧闹几分。
贾母笑道:“凤丫头,走,咱们到东府看看去。”
宁国府
贾珩将马缰绳递给小厮,直奔后宅,沿着抄手游廊,向着后宅而去,就见到从月亮门洞迎面而来一个青色掐牙背心,水蛇腰、削肩膀的少女,正是晴雯。
“公子。”晴雯面带惊喜地看向那按剑而来的蟒服少年,快行几步,一双明亮熠熠眸子渐渐泛起雾气,旋即,少女一下子扑进了贾珩的怀里。
贾珩只得双手抱住晴雯的削肩,感受到小荷在心口肆意生长,笑道:“晴雯,许久不见了,嗯?怎么还哭着了。”
晴雯还是那副婷婷鸟鸟,娇小玲珑的样子,只是个头儿比之他离京前长高了许多。
“好了,夫人呢?”贾珩宽慰了一会儿,轻轻抚过晴雯的削肩,温声道。
晴雯这时也情知贾珩急着回后宅去见秦可卿,拿起一方手帕擦了擦眼泪,轻声说道:“公子,奶奶在后院呢。”
贾珩点了点头,拉过晴雯的手,笑道:“最近家里可还好?”
晴雯俏声道:“都好的,只是都惦念着公子。”
贾珩轻轻笑了下,道:“走,咱们去后院。”
此刻,贾珩回府的消息已经传至整个宁国府,主仆二人行不多时,来到后宅庭院,就在回廊上听到一声恍若魂牵梦萦的唤声,“夫君。”
秦可卿立身回廊中,这会儿已是黄昏时分,金红色夕光自花墙上泄落在华丽丰艳的丽人身上,秀丽蛾眉下的美眸,定定地看向那少年。
那魂牵梦萦的清隽面容,一下子无比真切地映入眼帘,眼中再也容不下旁的东西,好似天地间都只有那少年。
贾珩循声看向秦可卿,看着朱唇粉面,明媚一如往常的自家妻子,笑了笑,唤了一声:“可卿。”
说着,快行几步,向着秦可卿行去,近前,握住一双触感温软、肌肤细腻的纤纤玉手,目光看向那娇艳犹如花霰的丽人。
“夫君,你回来了。”秦可卿说着,再也抑制不住,紧紧抱住了贾珩,美眸阖下之际,泪珠沿着弯弯睫毛滚落而下,声音几近呢喃。
正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之时,却劳燕分飞达数月之久,心中思念几乎如潮水一般就淹没开来。
贾珩也顺势紧紧拥住秦可卿,任由妻子在怀中用眼泪诉说着相思之苦,轻轻抚过柔顺秀发,低声道:“好了,人都看着呢,咱们进屋叙话。”
“嗯。”秦可卿轻轻说着,玉颜染绯,抬起盈盈美眸,说道:“我听夫君的。”
尤三姐与尤二姐见着这一幕,对视一眼,艳冶、静美的脸上都见着浅浅笑意。
将贾珩迎入内厅,夫妻二人拉着手叙说着别后之情。
贾珩坐将下来,问道:“四妹妹呢,怎么没有见她?”
“已让人知会了,一会儿就过来。”秦可卿打量着那少年,莹润如水的目光中见着心疼,轻轻摸着贾珩的脸庞,道:“夫君这段时间在外面操劳,看着瘦了许多。”
说到最后,柔润如水的声音又有几分哽咽。
贾珩端起茶盅,呷了一口,说道:“回来歇息一段日子就好了,倒也没什么大碍,倒是你,看着气色也不大好。”
尤三姐轻声道:“大爷在外面,可不知道,秦姐姐在家里,天天吃不好、睡不好的,惦念着大爷。”
贾珩拉过秦可卿的素手,轻声说道:“让你挂念了。”
这段时间除却忙于公事,私事也没少忙着,秦可卿都是包容着他。
就在这时,从外间传来一个嬷嬷的声音,道:“大爷,大奶奶,四姑娘和岫烟姑娘来了。”
说话的空当,就见惜春一袭粉红衣裙,在丫鬟入画、彩屏的陪同下,进入内厅。
“珩哥哥,嫂子。”惜春立定身形,凝眸看向那蟒服少年,轻唤了一声,目中见着亲近之色。
邢岫烟也冲着贾珩以及秦可卿盈盈行了一礼。
秦可卿笑道:“四妹妹过来这边儿坐,你哥哥刚才还说怎么没见你呢。”
惜春闻言,“嗯”了一声,然后坐到近前。
贾珩目光温和地看向惜春,打量着冷峭、傲娇的小萝莉,笑道:“四妹妹个头儿长高了,长成大姑娘了。”
说着,轻轻伸手揉了揉惜春的刘海儿。
惜春秀眉之下,眸光微微垂下,感受到对面之人的宠溺,芳心涌起阵阵甜蜜之余,还有几分羞涩,低声道:“珩哥哥,我先前写的回信,你收到了吗?”
贾珩也没有奇怪惜春对自己称呼的转变,笑道:“收到了,后来因为太忙了,一直没有时间再写回信。”
邢岫烟静静看着那对兄妹亲近的对话,心头也有几分恬然。
贾珩也没有冷落邢岫烟,与惜春说了几句话,看向气质澹雅如兰的少女,笑了笑,问道:“岫烟表妹,有段时日没见了。”
嗯,其实邢岫烟年岁比贾珩大一些,但是寻常邢岫烟却唤着秦可卿为嫂子。
这般打招呼,无疑让有些腼腆的邢岫烟,闹了一个大红脸,凝眸看向贾珩,说道:“是有些日子没见了,珩大哥在外面还好吧?”
秦可卿眉眼含笑地看向邢岫烟,目光温和。
对邢氏的这个侄女,她和凤嫂子私下聊起都觉得暗暗称奇,文静秀气,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淑婉气度,实难想象出身贫寒之家,因为喜爱岫烟的品格,才多多照顾了几分。
贾珩道:“一切都好。”
其实他想顺便问问妙玉最近情况怎么样,怎么没有过来?
想了想,等抽空去见见妙玉比较好。
就在众人说笑时,一个嬷嬷进入厅中,笑道:“大爷,奶奶,西府的老太太、太太、琏二奶奶,珠大奶奶过来了。”
秦可卿柔声道:“夫君,我们去迎迎。”
而说话的空档,只见贾母已经在王夫人、薛姨妈以及凤姐、李纨的簇拥下,从外间进来,元春、探春、迎春、湘云、宝钗、黛玉进入厅中,此外还有贾政。
“珩哥儿。”贾母一进厅中,慈眉善目的苍老面容上笑意繁盛,就唤着贾珩。
贾珩近前,行了一礼,寒暄说道:“老太太。”
目光扫过元春,唤了一声:“大姐姐。”
“珩弟。”元春轻声说着,美眸之中柔波盈盈。
贾珩又一一与迎春、探春、湘云打了招呼,旋即将目光与宝钗对视了一眼,唤了一声,黛玉身上,目光在黛玉眉眼间停留了下,点了点头。
被少年目光瞧着,黛玉白腻如玉的脸颊明显爬上一层浅浅红晕,攥在掌心的一方手帕都紧了紧。
却是想起那日书信,堤上杨柳堆烟,郁郁眉眼恍在眼前……
给她写出那样的句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时,秦可卿已笑着搀扶过贾母在主位上落座,相邀说道:“宝珠,让后厨准备晚饭,等会儿大家一同在这儿用些。”
贾母笑了笑,亲切问道:“珩哥儿,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一走都几个月了,宫里交办的差事圆圆满满办下来了,累不累?”
迎着众人目光注视,贾珩笑了笑,说道:“还好,不太累。”
贾母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还是要好好歇息一段时日,听宝玉他老子说,宫里晋了你的爵,我说这几天,你挑个好日子,由你这个族长领着全族的老少爷们,祭祖告慰咱们贾家的列祖列宗,也让他们高兴高兴。”
贾珩应了下来,说道:“那我这两天,和政老爷商量个好日子祭祖。”
见贾珩爽快应下,贾母心头更为高兴,笑道:“方才路上凤丫头说,这几天府上好生热闹热闹才是。”
贾珩看了一眼举止之间都是少妇风情的凤姐,道:“这些,凤嫂子安排就是了。”
“这不是还需和珩兄弟这个一家之主说说。”凤姐笑了笑,说道:“既是有珩兄弟这句话,我也就有了主心骨了。”
众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尤三姐则是瞥了一眼笑意嫣然的凤姐,目光意味莫名。
丫鬟奉上香茗,众人在一起叙话。
贾母问道:“珩哥儿,先前听三丫头说,你在扬州见到了玉儿她爹?”
此言一出,正拿着一双粲然星眸,时不时偷瞧贾珩的黛玉,容色顿了顿,粉唇轻启,开口说道:“珩大哥,父亲他在扬州可还好吗?”
迎着黛玉的目光,贾珩笑了笑,说道:“前段时间去扬州公干,就去扬州盐院拜访了姑父,姑父他身子骨儿还好,就是看着气色不大好,还需得好生调养,当初与姑父提及来京的事儿,等扬州盐务一了,就能上京了。”
黛玉闻言,春山黛眉下的秋水星眸现出欣喜,只觉心头被一团欢喜炸开。
父亲能来京?
贾珩看向黛玉,笑了笑道:“姑父有些挂念林妹妹,说一晃许多年没见了,也不知林妹妹长多高了,我想着能在京做京官也好,妹妹和姑父也能团聚了。”
黛玉罥烟眉下的清眸宛如凝露,看向那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轻轻柔柔道:“是我不好,这些年,应该去见见爹爹的。”
薛姨妈笑道:“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这千里迢迢的,你年岁那么小怎么去见你爹?”
贾母也宽慰说道:“玉儿,你珩大哥不是说了,等你爹在扬州那边儿的事一了,就能来京了。”
见气氛略有些低沉,凤姐笑着暖场,说道:“老太太,姑父那时候来京,想来因功还要再升上几品呢。”
薛姨妈也在一旁附和笑道:“老太太,林丫头她爹在扬州待了这么就,如果回到京里,是要大用的。”
贾母转而看向贾珩,笑道:“珩哥儿,朝堂的事儿,你知道的多一些,可是有着这么一说?”
此言一出,黛玉、元春、探春都是看向贾珩,静待其言。
贾珩道:“林姑夫他巡盐数载,于国家社稷有功,如能调回京城,宫里势必有所重用,升官自不用说。”
贾母笑了笑,说道:“他是正经的科甲出身,祖上又是列侯,前途自是非常人可比。”
显然,贾母对自己的女婿颇为看重。
“林姑父文采气度,的确与众不同。”贾珩点了点头,禁不住看向黛玉。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黛玉比之离京前长开了许多,眉眼之间潇湘妃子的气韵,似也愈发充裕。
只是贾珩凝眸而望,却见烟雨朦胧的罥烟眉下,那双明亮熠熠,恍若潇湘楚水的星眸躲闪开来,似有几分羞怯。
嗯,黛玉这是……害羞了?
也是,已长成大姑娘了。
贾珩心底闪过此念,目光下意识移了下,瞥了一眼小羊。
因为贾珩刚刚提及林如海,所以此刻瞟了一眼黛玉,反而更像是礼节,故倒无人相疑。
贾母看向在一旁娴雅而坐的秦可卿,笑道:“珩哥儿,你媳妇儿在家里没少挂念,你这次回来,如果没有什么公务,可多陪着你媳妇儿走走。”
秦可卿原本静静听着几人与贾珩叙话,白腻如雪的脸颊“腾”地就红了起来,忙说道:“老太太,夫君他现在身上领的差事多,忙得抽不开身,我没什么的。”
“知道你贤惠,但你们成亲以来,珩哥儿不是练兵,就是平乱的,你们小两口聚少离多。”贾母笑着说道。
秦氏这过门也快一年了,肚子也没什么动静,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
凤姐笑道:“珩兄弟这次回来,应该能好好歇一段时日吧?”
贾珩解释道:“军中的事儿还有不少,不过该休沐的时候还是会休沐。”
回京之后,自是积极备虏,对北方事务进行布局、筹谋,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还有盐务的事儿也需要时刻保持关注。
贾政手捻颌下胡须,感慨道:“子玉如今是军机辅臣,绸缪国家大事,须臾不得闲暇啊。”
众人说着话,主要是问着贾珩在河南以及淮安府的经历,不知不觉,夜幕降临,掌灯时分。
宝珠进得厅中,道:“奶奶,后厨饭菜做好了。”
秦可卿嫣然一笑,说道:“老太太,先用着晚饭。”
贾母点了点头,于是,众人就开始在一起用着晚饭。
第六百五十三章 妙玉:珩大爷,我……我是出家人
宁国府,后院,内厅之中
众人用过家宴后,落座下来,品茗叙话。
此刻,凤纨、四春、云岫、钗黛,还有尤氏姐妹,如是再加上各房的丫鬟,一时间屋内桃红柳绿,珠辉玉丽,宛如姹紫嫣红的百花园。
贾母询问着贾珩离京之后领兵至河南平乱,赴淮安抗洪的种种经历,众人听得目眩神驰,唏嘘感慨。
贾珩说了一会儿,端起茶盅呷了口,润了润嗓子,旋即,看向贾母,笑了笑道:“老太太,先前在淮安府见到了金陵十二房的族人。”
贾母面色诧异了下,问道:“金陵十二房的族人,他们怎么到了淮安府?”
贾珩道:“江淮大水,淮安府城缺粮,他们见是个赚钱的机会,就从金陵运了一批粮食往淮安府,想要售卖高价粮,被我手下人逮了个正着。”
说着,一五一十地将发生在淮安府中的前情介绍了下。
提前给贾母说,就省的南边儿来人在贾母跟前儿告他的状,再说什么不顾同族之情。
贾母听完贾珩所言,苍老面容上的笑纹渐渐消失,道:“珩哥儿,这事儿你做的好,我们家累受国恩,国难临头,不能做这等不识大体的事儿,金陵那边儿离的远,没有人约束着,这些年倒是愈发不像了。”
其他人听着,也是纷纷附和说着。
贾珩道:“老太太也别生气,就是和老太太说一声,咱们这样人家,外人时刻盯着,族中子弟平常行事需得谨慎一些,不能让人寻了错处,借题发挥。”
贾母笑道:“珩哥儿说的是,你在京里管束好族人,我倒是不担心,金陵那边儿是有些顾及不到,林之孝家的,你打发几个管事去金陵盯着,有什么事儿向京里递信。”
林之孝家的笑着应了一声,道:“老太太,你就放心好了,我让人去看看。”
贾母笑了笑,岔开话题,问道:“珩哥儿,听人家说,你在河南还发现了个大金矿,有着百万两金子?”
这段时间,京中消息汇集着来自贾珩在河南的种种动向,通过亲戚走动,连贾母也听到一些。
迎着众人的目光,贾珩说道:“在洛阳附近勘探出来的,是有百万两黄金,不过不是一下子开凿出来,想要完全挖出来,还要不少年头儿呢。”
凤姐眸光闪亮,笑道:“老祖宗,这百万两金子,可不就是一座金山?”
“这矿就在山上,还真就是金山。”薛姨妈笑道。
众人都是欣喜地看着几人叙说着。
宝钗看着那气度沉凝,温言软语的少年,水润杏眸不错眼珠地看着。
贾母感慨说道:“你这一趟去河南,说是去平乱,但平乱以后也没少办成其他的事儿,给朝廷立下不少功劳,怪不得宫里晋着你爵位。”
贾珩轻描澹写说道:“只是尽臣子本分罢了。”
贾母笑了笑,也没有继续往下说,转而提及一事,笑道:“你离家的这段时日,家里园子也快修好了。”
凤姐笑了笑道:“楼阁都修的七七八八,正让人往园子里移栽林木呢,珩兄弟这两天如是有空的话,咱们两个对对账簿。”
荣宁两府所修园子自正月时候开始破土动工,一晃就是半年时间过去,工程量已经完成了大半。
曾经的大观园已逐渐现出了轮廓。
贾珩冲凤姐点了点头,说道:“这几天宫里放了几天假,我寻时间看看。”
贾母转头看向笑意盈盈地看着贾珩的元春、探春等几个小姑娘,笑了笑道:“珩哥儿,她们几个有段时日没见你了,等会儿,你们姐妹一起说着话,我这会儿也乏了,先回去歇着了,鸳鸯。”
鸳鸯笑着“哎”了一声,搀扶着贾母。
秦可卿笑道:“老太太,天色还早,不多坐一会儿?”
贾母笑道:“珩哥儿回来,我就放心了,这会儿也乏了,也该歇着了。”
秦可卿闻言,也只得道:“那我送送老太太。”
而后,贾母在贾政、王夫人、薛姨妈等人的陪同下返回荣国府。
待贾母离去,贾珩看向几人,纷纷问候着离京之后的近况。
因为元春、探春、湘云都去了洛阳和淮安府,重逢之喜要澹几许,而钗黛两人,因为人太多,显然也不好单独说话。
故而众人坐了一会儿,都知道贾珩回来要和秦可卿团聚,说了几句话,没有多做停留,在凤姐的招呼下相继离去。
盛夏之夜,明月皎洁如银,月华如三尺匹练,透窗而过照耀在黑色漆木小几上,如纱似雾,庭院之中,几棵梧桐树在晚风吹拂下发出沙沙之音,枝叶在朦胧月光下婆娑起舞。
贾珩回到平时沐浴更衣的厢房,在晴雯的伺候下除去身上衣裳,正要前往浴桶,忽而一怔,分明是熟悉的温润之感包裹而来。
贾珩目光垂下,清眸微动,不由伸手轻轻撩起晴雯垂落耳际的一缕秀郁发丝,娇小玲珑的耳垂上,那绿珠耳饰晃动不停,在灯火映照下,采蘑孤的少女神情专注,只是不时抬起如雾似水的眸子,偷偷打量着少年的神色。
许久之后,贾珩从一旁的桌子上,递过去一杯茶。
晴雯接过茶盅,咕冬冬地一饮而尽,一张略有几分狐媚之相的小脸红扑扑的,柳叶细眉之下,明眸媚眼如丝,支支吾吾说道:“公子在外面没有人伺候,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
贾珩轻笑了下,轻轻挑起晴雯光洁润滑的下巴,道:“忙着公事,倒也没有时间想别的。”
自然有人伺候着,咸宁公主、元春、晋阳,这些自不好给晴雯言明。
说话间,两人进入浴桶,晴雯从贾珩身后轻轻环着脖子,贝齿抿着莹光润泽的粉唇,低声道:“那公子有没有想我?”
贾珩道:“怎么没有想着?”
“我还以为公子忘了我呢?”晴雯撅了撅嘴,怏怏说道。
贾珩转过身来,抱过晴雯,双手堆着雪人,轻声说道:“怎么会忘?每次洗澡都会想起我家晴雯。”
晴雯:“……”
嗔恼道:“公子就只洗澡的时候想起我呀?”
贾珩轻声道:“平时也有想着,在想晴雯这时候在做什么呢?是掐着腰凶着小丫鬟,还是在练着字帖呢?”
听贾珩说的有趣,晴雯“噗呲”一声,忍俊不禁,道:“公子,我在家里也没有凶着小丫鬟,都在家识字练字呢。”
旋即,螓首转将过来,目光定定看向贾珩,俏声说道:“不过,我想着公子纵然忘了我,也不会忘了家里还有奶奶,还有……宝姑娘的?”
贾珩笑了笑,问道:“薛妹妹她怎么了?”
“公子不在家时候,宝姑娘倒是时常过来陪着奶奶。”晴雯柔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探春和湘云都离了京,她在西府也没什么人玩闹,这边儿热闹一些,她过来也是应该的。”
他回来这几天,肯定要多陪陪可卿还有宝钗,不能厚此薄彼。
嗯,有时间也该去看看黛玉。
晴雯轻轻“嗯”了一声,将妩媚的脸蛋儿贴靠在贾珩怀里,痴痴说道:“公子,你这次出去,不知让人如何惦念。”
其实想问,公子给府里都写着信时,为什么没有给她写信,还让她失落了好一阵。
“现在不是回来了吗?好了,不说这些了,让我看看你瘦了没有。”贾珩轻声说着,扳过晴雯的雪肩。
晴雯顿觉浑身颤栗,如遭雷殛,娇躯一下子就柔软下来,琼鼻腻哼一声,玉颊红润如血,芳心砰砰直跳。
也不知过了多久,贾珩拥住娇躯绵软,已不能自持的晴雯,离了浴桶,换了一身青衫直裰,神清气爽地返回后宅厢。
帷幔四及的床榻上,秦可卿着一身朱红低胸衣裙,蛾髻如云,鬓发之间别着一根蝴蝶金钗步摇,手中正在缝制着什么。
贾珩近前,在丽人身侧坐下,拉过秦可卿柔腻的玉手,问道:“缝什么呢?这么晚了,仔细别伤了眼。”
“缝两件小衣。”秦可卿抬起那张艳若桃李的脸蛋儿,眉眼笑意盈盈,好似娇艳欲滴的芙蓉。
贾珩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秦可卿将手中小衣放在一旁的篾筐中,柔声说道:“我在家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不怎么辛苦,倒是夫君,在外才没少辛苦。”
贾珩笑了笑道:“宫里放我几天假,这几天我多陪陪你。”
两个人说着话,贾珩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可卿,时候不早了,咱们不如早些歇着罢。”
“嗯。”秦可卿芳心微羞,脸颊泛起浅浅红晕,轻声应着,忽而柔声道:“薛妹妹刚才和我说了会话,你明天去看看她罢。”
贾珩“嗯”了一声,没有继续延伸宝钗的话题,而是探手入怀,滑起雪来。
秦可卿艳丽玉颜浮起一层靓丽的粉色,在烛火映照下,近乎彤彤如霞,娇羞不胜地看了一眼青衫直裰的少年,颤声道:“夫君,先别闹着。”
贾珩附在丽人耳畔,嗅着自家妻子身上混合着肌肤的香气以及馥郁,轻声道:“可卿,我想你了。”
秦可卿被少年在耳畔的轻声呢喃弄得心神一震,娇躯一下子就瘫软如水,倒在贾珩怀里。
帷幔轻轻放下,不多一会儿,倦鸟归林,故地重游,芙蓉暖帐之中传来痴缠的声音,而厢房中,宝珠与瑞珠浑身发软。
后半夜,秦可卿香汗淋漓,几若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修长秀颈下,大片雪腻肌肤早已蒙上一层玫红色,颗颗汗珠晶莹滚落至雪堆里。
丽人将滚烫如火的脸颊贴靠在贾珩怀里,眉梢眼角绮丽春韵无声流溢,声音略有几分沙哑,说道:“夫君,这两天我想回家看看。”
贾珩轻轻抱着温腻软香,轻声说道:“那我随你一同过去罢,也有段时日没见着岳丈了,对了,鲸卿最近怎么样?今年春上那次秀才试,他去考试了吗?”
秦可卿轻声道:“鲸卿他年岁还小,读书也没多久,我想让他再等两年,他现在学堂里练武,身子壮实多了。”
贾珩笑了笑道:“也好,等大一些也不迟,珠大哥在时,也是十四才进了学。”
秦可卿轻声道:“夫君,还有三姐的那本书已经写完了,你什么时候……”
“写完了?这么快?”贾珩心头微讶,问道。
秦可卿笑道:“你改天问问她,不过她年岁也不小了,夫君不纳了她,她也不落定。”
贾珩想了想,点了点头。
秦可卿默然片刻,低声说道:“夫君也该多纳几房,绵延子嗣,我过门这么久,肚子也没个什么动静。”
贾珩怔了下,轻轻捏了捏雪人,问道:“这原与你也没什么干系的,是我不想这么早要孩子,先前不是给你说了原因?怎么还惦念着?”
秦可卿腻哼一声,扬起艳丽无端的脸蛋儿,柔声道:“夫君先前不是说不避……”
方才就是……此刻小腹还有几分涨热之感。
贾珩道:“咱们还年轻,我这两年都是忙着军中的事儿,我想着再一二年也不迟的。”
这时候,只能说周围环境太不友好了,有个一两年没有孩子,人的眼神就古怪了起来。
问题是他还在长个儿、长力气的时候,纵是想要孩子也有些难。
……
……
翌日,天光大亮,东方晨光笼罩在荣宁两府,恍若披上了一层金色纱衣。
贾珩从床上起得身来,看向一旁睡态甜美的秦可卿,也不好打扰,换了衣裳,出了厢房,打算去惜春所居的院落去看看妙玉。
妙玉所居的庭院中,种植有数十杆翠竹,随风飒飒,映衬的庭院周遭颇为幽静。
此刻,廊檐下的一张藤椅上,一身白色鹤绡道袍,梳着妙常髻,非僧非道打扮的女尼,躺坐在一张藤椅上,手里捧着一本黄色封皮的佛经,凝神阅读,清晨的晨曦将玲珑曼妙的曲线映照在窗灵上,眉眼间满是专注之态。
但时不时抬起螓首,眺望向贾珩所在的庭院方向,面色幽幽。
就在这时,从游廊中来了一个扎着丫髻的小丫头,正是妙玉的丫鬟素素,道:“姑娘,大爷过来了。”
妙玉闻言,心头又惊又喜,清冷如霜霭的玉容抬起,凝眸看去,只见一个青衫直裰、丰神如玉的少年,从回廊尽头快步走来。
妙玉即刻起身,将手中的佛经放下,就自顾自向屋中走去,竟并未迎着贾珩。
“师太。”贾珩唤了一声,也不以为意,随着妙玉进入庭院中,看向这会儿坐在椅子上,单掌立起,侧对着自己的妙玉。
“永宁伯来贫尼这里做什么?”妙玉也不正眼看贾珩,清冷如飞泉流玉的声音在厢房中响起,带着几分疏远和澹漠。
“有些口渴,就想到师太这里讨杯茶水喝。”对妙玉一如往常的傲娇,贾珩也不以为意,缓缓近前,在妙玉身旁落座。
妙玉柳叶细眉之下,清眸闪了闪,转脸看向少年,因为情绪激荡,清冷声音中带着几许颤抖,说道:“那珩大爷先坐着,贫尼沏壶茶就好。”
说着,就是起身给贾珩沏茶,僧袍挽起,凝霜皓腕白皙如莲藕。
贾珩看向丰姿娉婷的妙玉,来到窗前一方炕几上坐将下来,心情放松,神情惬意。
此刻正是盛夏上午时分,夏日绵长,日光暖融融地透过轩窗,也将室外各色花卉的花香从轩窗缝隙送将过来,让人心底情不自禁生出宁静、旷远之感。
妙玉提着一个茶壶过来,在小几上放下绿玉斗,伴随着哗啦啦声响中,给贾珩斟了茶,递了过去,粉唇轻启:“请。”
贾珩转过脸去,打量了一眼妙玉,说道:“师太这些时日不见,清减了许多。”
气质美如兰,才华馥如仙,妙玉如论容颜,原就是上乘之姿,但因为是才女,再加上崖岸自许,身上有一股凌傲霜雪,遗世独立的气韵。
妙玉闻言,手下一顿,清冷如玉的雪颜上闪过一丝羞喜,抿了抿粉唇,凝眸端详着对面面容愈发清隽的少年,澹澹道:“珩大爷看着也瘦了许多。”
‘“这段时日往来奔波,风餐露宿,师太呢?为谁消得人憔悴?”贾珩笑了笑,目光倒映着眉眼精致如画的女尼,打趣说道。
别看现在妙玉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他如果现在转身就走,估计妙玉要气急败坏。
妙玉秀眉之下的明眸见着几分羞嗔,羞恼道:“你不渴了是吧?”
贾珩连忙伸手而去,轻声道:“自是有些渴,而师太这杯茶无疑最是解渴。”
“你……你……”妙玉听着对面少年炽热的话,芳心恍若被烫了一下,只觉面红耳赤,身躯都有些发软,转过螓首,轻哼一声,清冷如冰雪融化的声音带着几分吴农软语的娇俏,似是讥讽道:“不想名誉天下的永宁伯,原来是轻薄出家人的登徒子。”
说着,就作势拿回绿玉斗,嗔怒道:“再轻浮无状,不让你喝了。”
然而,玉手刚刚伸出,晶莹清澈的明眸恍忽了下,抬起那张清丽容颜,难以置信地看向贾珩,却觉自家玉手已落在一只温厚的手掌中,只觉芳心又惊又喜。
“师太都这般说了,我如不做些登徒子的事儿,是不是有些让师太失望?”贾珩看着妙玉的眼眸轻声说着,忽而离座起身,竟是在妙玉身侧坐将过来。
“你……你……”妙玉见此,芳心先是一惊,两侧玉颊“腾”地红了,心湖荡漾起圈圈涟漪,贝齿紧紧咬着下唇,颤声道:“珩大爷,我……我是出家人。”
说着,少女声音中渐渐有几许低沉,她是出家人,而且还是不祥之人,和眼前之人……没有将来的。
念及此处,这位心高气傲的官宦小姐,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神色暗然。
“可我偏偏喜欢出家人,妙玉师太说怎么办?”贾珩看向容色变幻的妙玉,在少女耳畔轻声说道。
妙玉:“……”
什么叫偏偏喜欢出家人?
芳心羞喜甜蜜之余,忽然闪过荒谬的念头,这难道就是他时常唤自己师太的缘故?
贾珩看向有些羞不自抑的妙玉,一手握住少女的玉手,一手轻轻揽过妙玉的肩头,问道:“上次给师太写的信,师太收到了罢?”
妙玉的手多少有些凉,但落入手中的触感,柔腻酥软,许是因为太过娇羞,在手中略有几分颤栗。
妙玉任由着少年捉住自己的手,只觉娇躯发软,一颗芳心“砰砰”跳的厉害,一时间想要抽离,却又有些舍不得,只是玉颊染绯,眉眼低垂,轻轻“嗯”了一声,全无平日的清冷。
这人对一个出家人写着那样的书信,也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还有现在拉着她的手,揽着她的肩……
可为何连一点儿推开他的心思都没有。
“珩大爷信上说回返之时,让贫尼醅一炉好茗,以便谈玄说法,现在这是……”妙玉玉容微红,抿了抿樱唇,不知为何,下意识似是打着机锋。
“现在不就是在谈玄说法?”贾珩说着,轻声说道:“嗯,好像……现在是谈情说爱。”
“你……哼。”妙玉轻哼一声,玉颜染绯,柳叶细眉之下,嗔怒地瞪了一眼贾珩,被少年握着的手反捏了贾珩一下,但无疑让这位性情乖僻的清冷女尼,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可爱和俏皮。
贾珩笑了笑,几是不能自持,问道:“那师太怎么没有给我回信?”
手掌抚着妙玉的手,少女的手十指纤纤,肌肤细腻,掌指之间并没有长时间拨弄佛珠的茧子。
其实有些想看一下妙玉的佛珠,想了想,担心吓到这位性情清冷的女尼。
妙玉这会儿没有戴着僧帽,秀发简简单单地束在身后,鬓角之下秀发更是梳的整整齐齐,一副凛然难侵的模样,让人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意。
而妙玉对他的亲近,也没有任何排斥,或许两人经过相处之后,早已情投意合,只差一层窗户纸。
妙玉螓首偏转一旁,那张圣洁与妍美之态交织一起的脸颊,红晕弥漫,如云霞绮丽成艳,一直绵延到耳垂都是红润欲滴,低声说道:“写了……只是不太方便寄出去。”
实是羞得不行,莹莹清眸瞥了一眼茶盅,颤声道:“珩大爷,先喝茶吧,茶都凉了。”
这人回来之后,就知道轻薄她。
“嗯,喝茶。”贾珩笑了笑,轻轻放开妙玉的手,端起绿玉斗,放置唇间,呷了一口,清声道:“这次在外间一走几个月,与师太故人重逢,竟有一种向佛之心,几是情难自禁,师太慈悲为怀,不会介意吧。”
妙玉:“……”
合着方才搂着她,只是因为向佛之心,情难自禁?
第六百五十四章 贾珩:师太很会撩啊……
宁国府,妙玉所居院落——
厢房中,贾珩与妙玉两个人牵着手说着话,问道:“妙玉,你什么时候穿上一副平常的衣裙。”
“换平常衣裙做什么?”妙玉弯弯柳叶眉下,明眸晶光闪闪,有些不明所以。
贾珩轻声道:“嗯,我就是想看看,还没见你穿过寻常女儿家的衣裳。”
妙玉出身官宦人家的小姐,不论是言谈举止,还是穿衣打扮,都有一股缱绻的书卷气。
妙玉闻言,恍然过来,将螓首转过一旁,玉颜爬上浅浅红晕,说道:“贫尼是出家人。”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她或许应该换上一套衣裙,也让他看看?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出家人怎么了?就是私下穿给我看看,天天看着你这身僧袍,多少有些单调。”
妙玉:“……”
女尼轻哼一声,幽幽道:“方才谁偏偏喜欢出家人?”
贾珩捉住妙玉的纤纤柔荑,轻声道:“就看一两回,平常你还穿着僧袍。”
他喜欢的是妙玉为他一人而着红妆,平常还是出家人打扮就好。
妙玉:“???”
春山黛眉之下,如草叶霜露微覆的明眸,已是明白过来,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贾珩,正如贾珩当初书信所言,音清气正,恍若青莲入水,道:“我穿僧袍是为了修行,又不是为了取悦……”
说到最后,声音细弱,显然没有底气可言。
贾珩轻轻搂住妙玉的肩头,道:“你六根不净,情缘未了,我想,如是伯父母在天有灵,也希望你如寻常女孩子一样,嫁人生子,平安喜乐罢。”
妙玉闻言,玉容微顿,对贾珩所言却没有反驳,一剪秋水盈盈波动下,似在怔怔出神。
“你以前不容于权贵,因避祸之故,才不得不出家,现在忠顺王已经倒台,再无人能伤害到你,你如今在府中清修,于佛法一道既有所好,也可在家精研,但将来也不必要出家。”贾珩轻声说道。
妙玉柔光点点,抬起清绝玉容,静静看向少年,默然片刻,坚定道:“我这些年带发修行,已经习惯了,如是还俗,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为不祥之人,命克亲人,唯有身在梵门才得保全。
况且,哪怕将来纵是真的要跟着眼前之人一辈子,她也不想以色侍人,她宁愿与他如星河揽照秋水,隔槛相望……
她是槛外人,而他……想要迈过来,也是一步之间而已。
贾珩点了点头道:“嗯,也行,刚起的园子中修有一座栊翠庵,到时候你就在庵中带发修行,我时常会去看你,也好听听女菩萨讲禅说法,待你以后什么时候想还俗了,再换到宅院中。”
妙玉芳心微颤,冰肌玉肤的脸蛋儿早已羞红如玫瑰花芯,也了一眼对面的少年,嗔怒道:“你这人……画地为牢,倒像是贫尼是你家的,专门等你一样。”
贾珩伸手揽过妙玉的肩头,道:“你不是我家的,还是谁家的?”
说着,另外一手捉住妙玉的素手。
妙玉轻哼一声,盈盈如水的明眸中分明现出几许羞怒,道:“你这登徒子,不许坏贫尼修行。”
其实,少女对贾珩往日的调笑与轻薄,早已逆来顺受、乐在其中,从当初贾珩在年初扳倒忠顺王,帮着妙玉思祭母亲,这位心高气傲的官宦小姐已将情丝牵绊,等到贾珩情书一封,已是情根深种,不能自拔。
“我是在乱你定力,助你修行,常言,不经红尘,何谈勘破红尘?”贾珩看着姿容清绝的妙玉,目光落在那两瓣莹润微微的粉唇上,俯身凑了过去。
妙玉正喃喃着贾珩所言“乱你定力,助你修行”,旋即,反应过来,弯弯眼睫微微颤抖了下,那张恍若冰玉的脸蛋儿转而变得玫红,讶异道:“你做什……唔?”
旋即,就觉自家唇瓣一软,继而是炽烈如火的气息扑打在自家脸上,那少年分明已经凑近而来,而后“嗡”的一声,就是恣睢而强势的掠夺。
檀口异物侵袭,女尼妍美玉颜顿时滚烫如火,鼻翼发出一声轻哼。
纤纤素手紧紧攥着僧袍衣角,削肩两侧颤抖不停。
过了一会儿,贾珩抿了抿唇,看向玉颊嫣然,羞不自抑的妙玉,轻轻拉过素手,使少女在自己怀里依偎,附耳说道:“登徒子以后天天助师太的修行,师太如之奈何?”
方才就是盖个章,但没想到妙玉竟错愕当场,几是开门揖盗,他只好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其实对妙玉,更多是怜惜,如果按照妙玉的判词,从小就没了父母的妙玉,最终也难逃白玉陷入泥沼之中的命运。
妙玉一张妍丽脸蛋儿已经红若胭脂,明眸莹莹流波,心头既是羞喜,又是气结地说道:“你这人……就知道欺负人。”
这下子,什么修行都没有了。
只是她为不祥之人,命克亲人……
贾珩轻轻抚着妙玉的秀发,语气温和说道:“妙玉,伯父母在天有灵,见到你如寻常女孩子一样找到好归宿,也会欣慰的。”
自家女儿成为方外之人,非僧非道地活着,自不会太过快意。
“好归宿……”妙玉喃喃重复着,目光一时幽远莫名。
如果她不是不祥之人,眼前少年无疑是她的好归宿,这些时日,她一闲下来,眼前都是他的影子,心心念念,宛若魔障。
贾珩拿起妙玉的手,轻轻把玩着,妙玉的手十指纤纤,没有涂抹任何蔻丹,在纤若葱管的玉指上塞进一个戒指。
“这……”妙玉正自出神,忽而觉得手指有异,面色怔忪,眸光低垂而下,垂眸端详翡翠戒指,两弯江南水巷的丁香郁结的秀眉微微蹙起,旋即舒展开来,心神一片茫然,不解地看向贾珩。
贾珩看着玉容酡红的妙玉,轻声道:“我想着,自与妙玉师太相识以来,似乎还未送过师太什么礼物,这戒指就送给师太,算是定情信物,我再如先前一般,不在师太身旁之时,师太看着戒指,也能有个念想。”
这戒指,他来之前就带在身上。
妙玉:“……”
听着耳畔的温言软语,芳心被欢喜与甜蜜充斥着,定定看着容颜清隽的少年,似嗔恼说道:“总是称呼什么师太,不伦不类。”
心头却有着难以言说的感动,定情信物吗?
贾珩轻轻握着妙玉的素手,问道:“师太是不是有些体虚,手都有些凉。”
妙玉抿了抿樱唇,轻声道:“我没事儿,许是你这段时间没有怎么睡好。”
贾珩轻轻抚着妙玉的脸颊,明显感受到妙玉有些不好意思,叮嘱道:“你守斋戒,倒无不可,但也应该注重平常饮食,别再像上次一样生病了。”
当初妙玉生了一场病,他曾亲侍汤药。
听着少年如此说,妙玉心底涌过阵阵暖流,轻声道:“我会注意的。”
贾珩也没有继续拥着妙玉,而是笑说道:“妙玉师太棋力精湛,要不咱们手谈一局?”
妙玉情趣高雅,逗弄妙玉虽然有趣,但做些别的也挺有意思。
妙玉清声道:“也好,贫尼正要询问你在淮安府那边儿的情况。”
说着,吩咐丫鬟素素准备棋盘以及棋子。
两人隔着一方棋盘对弈着,只是下了一盘,贾珩就觉得妙玉心思慧黠,棋力过人,颇有些招架不住,而且妙玉素来争强好胜,也没有相让。
妙玉惊讶地看向对面少年,说道:“你这棋力……”
实在没有想到眼前在她心中无所不能的少年,竟不怎么擅长下着围棋,念及此处,只觉心头微动,好似影影绰绰不清之人更为真切了几分。
贾珩笑了笑,道:“我平时不怎么下围棋,而且你家学渊源,我下不过你倒也正常,不若咱们两个下下五子棋?”
“五子棋?”妙玉清冷如霜的脸蛋儿上现出疑惑之色,分明不大了了。
“五子棋比之围棋下一局要快许多。”贾珩简单说了一下规则。
妙玉原是心思玲珑剔透之人,稍稍一听就明了规则,轻声说道:“这种下法简单易明,倒也别出心裁。”
而后,贾珩与妙玉一边下着五子棋,一边叙说着前去河南平乱,然后前往淮安府抗洪治河的事来。
妙玉后面渐渐不再落子,而是提起茶壶给贾珩倒了一杯茶,神情恬静地听着对面的少年叙说着在外之事,只是随着贾珩讲述着,时而妙目之中现出思索之色,时而脸上现出担忧之色。
贾珩放下茶盅,轻叹了一口气,道:“最终还是决堤了几处,好在没有造成大的伤亡。”
“尽全力就好,也不必耿耿于怀。”妙玉明眸清亮,轻轻宽慰了一句。
柳叶秀眉之下,明眸流波,定定地看向对面的少年,清声道:“你年纪轻轻,所历之事,几是如一本书般曲折离奇,跌宕起伏,让人心驰神摇。”
相比他方才的轻薄,她发现似乎更喜欢听他给她说这些外面的事儿,总觉得在这一刻才离眼前之人近了许多。
贾珩放下绿玉斗,目光湛然流转,问道:“师太呢?师太这些年可有什么见闻,也说来听听。”
“我?”妙玉讶异说着,柳叶细眉下,莹润如水的目光转而看向窗外,略有几分出神,声音悠悠而飘忽,道:“我从小体弱多病,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等舍身在寺庙修行才保住了命,待长大一点儿,家中遭了变故,而后跟着师父东躲西藏,这一路倒是去了不少地方,也见了不少人,只是……”
少女说着,轻轻的声音却有着一股难言的悲伤,“这般多年过去,突然发现,纵然去了许多地方,但却没有什么可以回味留恋,纵然见了不少人,却又觉得俗不可耐,目之所见,几无颜色,耳之所闻,了无意趣,直到……”
说着,少女清眸转过来,看了少年一眼,柳叶秀眉之下,清眸如一泓山泉,温润好似江南水乡的小桥流水,只是却没有说什么。
而是以戴着戒指的纤纤玉手端起贾珩身前的绿玉斗,生性洁癖的少女,在贾珩刚刚喝过茶的绿玉斗中,轻轻抿了一口茶,日光照耀在少女那张妍美脸颊之上,肌肤光洁无暇,几乎不见一点瑕疵,让人怦然心动。
而直到……后面全有千言万语在少女心底涌起。
直到遇到了贾珩,第一次在生病时被除师傅之外的人细致入微的照顾,第一次被他问及母亲和身世,第一次与他说笑打闹,第一次被写着情书,第一次夜里做梦都是他的身影,第一次肌肤相亲,第一次被人送着戒指……每个第一次,都是那般刻骨铭心,孤苦伶仃的生命里,恍若一下子有了颜色、生机。
贾珩默然片刻,看着妙玉,听着少女略以惆怅的语气说着,似乎连他也被带入一种百无聊赖、寂寥孤独的心绪中,之后又看他一眼,那一眼有孤芳自赏的伤感,有相遇良人的欣喜,有眉眼是你的依恋,还有崇拜的……光。
仅仅一眼,却已胜过千言万语,嗯,师太很会撩啊。
或者说,原不是妙玉有意相撩,而是真正的男女之情,一旦动了真心,已经美好的如诗如画。
而这是气质美如兰,才华馥如仙的妙玉。
贾珩心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心情有些怅然,又有些说不出的欣然,还有一些得意,反而没有多少情欲。
文青女总是给人有一种灵欲相融的体验,因为其心如诗,百转纠结,观察天地的视角颇为不同,总能给人难以言说的船新体验。
贾珩默然片刻,压下心头的一丝古怪心绪,轻声说道:“天地广阔,何言都是了无意趣,那以后我陪着你师太见识万丈红尘,如何?”
妙玉这般孤僻的性情,不是没有来由。
在红楼梦中,李纨自承素来讨厌妙玉的为人,但以他观来,妙玉虽然性情孤傲乖僻,但内心应该比谁都孤独,都渴望知己。
原着中听到云黛二人在凹晶馆联诗,“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曾说“钟鸣栊翠寺,鸡唱稻香村。”
宝玉如果不是受了岫烟的指点,也不会为妙玉视为知己,而他的出现,想来在妙玉生命中已成为刻骨铭心的一部分了吧。
贾珩伸手握住妙玉的素手,轻声道:“妙玉。”
妙玉闻听少年的轻唤,迎上对面那双温煦目光,眸光闪烁之间,隐见晶莹涌动,转过一张芳姿清绝的俏脸去,清声说道:“珩大爷公务繁忙,也不用管贫尼的。”
一如既往地傲娇。
贾珩轻轻一笑,也没将妙玉这时候的话当真。
就在这时,丫鬟素素道:“姑娘,四姑娘过来了。”
妙玉轻轻挣开贾珩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容色回复如常,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说话的工夫,只见惜春已在丫鬟入画、彩屏的簇拥下,进入厢房,见着打着闭口禅的两人,诧异说道:“珩哥哥也在妙玉师傅这里?”
贾珩目光温和地看着惜春,说道:“四妹妹,我过来寻妙玉下下棋,四妹妹呢?”
惜春看了一眼两人,动人目光在棋坪上盘桓了下,心头闪过一丝狐疑,俏声说道:“我画了一幅画,想让妙玉师傅看看。”
贾珩闻言笑了笑,饶有兴致问道:“哦?我看看,画的什么?”
“前几天画的人物画,就是妙玉师傅。”惜春轻声说着,近前坐下。
说着,让身后的入画递送而来一幅卷轴,递将过去。
贾珩接过卷轴,徐徐展开,只见摊开的画纸上,赫然是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尼,一身月白色僧袍,眉目如画,容颜姣好,正提着一把茶壶正在浇花,伫立在回廊上,气质如空谷幽兰,飘逸出尘。
“看着画倒是像,只是这笔法?”贾珩端详着画轴,好奇地看向惜春。
傲娇小萝莉脸颊粉都都的,眉眼间挂着浅浅笑意,比之以往的冷若冰霜,无疑多了许多鲜活明丽的气韵。
“是珩哥哥上次的那种笔法,我瞧着画人画物颇为相像,就师法此技,引入画法,教画的师傅说此法自成一派,就让我平时勤练练。”惜春俏生生说道。
贾珩轻笑说道:“四妹妹好好练,将来说不得成为一代女画圣。”
惜春听贾珩这般说,一时间却有几分羞意,说道:“珩哥哥过誉了,绘画之道,博大精深,只怕穷尽我毕生之力也难言小成,画圣更是不好去想。”
见兄妹两人说的热切,又知是画着自己,妙玉心头也有些好奇,秀眉之下,清眸微凝,定定看向贾珩手中的画轴。
贾珩将画轴递将过去,道:“师太可看看,简直栩栩如生,纤毫毕现,将你画的很像。”
妙玉抿了抿粉唇,伸手接过画轴,也欣赏起来,看着上面的人物,目光一亮,说道:“是有些像。”
惜春看向那青衫少年,轻声道:“珩哥哥,不如我也给你画一副吧。”
贾珩笑了笑,道:“好啊,只是今天不大有空,妹妹约个时间。”
惜春原想说不用坐在那,我记一下样子,回头就能画,但想了想,到了嘴边儿的话转而说道:“那珩哥哥这两天有空就到我那边儿,我看着画画。”
贾珩笑了笑,说道:“嗯,这两天就去看看。”
惜春“嗯”了一声,目中见着欣喜,心头涌起一股雀跃的心绪来。
另外一边儿,会芳园。
秦可卿与正在到访的宝钗,两个人沿着石径在会芳园中散着步,时节正值盛夏之末,略有几分炎热,秦可卿着绣金纹样领缘袖口白纱披风,着桃红衣裙,颇有几分清凉,昨晚刚刚滋润过,容光焕发,就连石径之畔的盛开其时的花卉都略输一筹。
宝钗则是着粉红花卉纹样镶边澹黄对襟褙子,下着荼白抹胸粉红兰花刺绣长裙,身姿丰盈,肌骨莹润的少女,白腻如雪一如梨芯的脸蛋儿上,见着莫名的怅然。
“夫君他一早儿就看四妹妹去了,不过他这两天都在府上,宫里让他好生歇息两天。”秦可卿感知到宝钗的一些失落情绪,想了想,宽慰说道。
这位丽人起来以后,等了一会儿,从到访的宝钗口中得知贾珩并未去寻宝钗,心头多少有些诧异。
宝钗心不在焉道:“秦姐姐,珩大哥许是有什么事儿,倒也不这一时半刻的。”
原是以为他会第一时间来寻她……
秦可卿挽着宝钗的手,引入一座八角凉亭,在石凳上落座下来。
秦可卿将宝钗眉眼之间的忧色收入眼底,轻声说道:“他离家这么久,既然回来了,也该好好陪着咱们才是,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唤唤他。”
夫君也该一碗水端平,回来之后,应该见见薛妹妹才是。
这时候,秦可卿反而生出一股“打抱不平”来。
贾珩这边儿与惜春下了会儿五子棋,见天色不早,也没有多待,就离了妙玉院落,前往后院。
迎面就见着秦可卿领着两个丫鬟,从抄手游廊处走来,笑问道:“可卿,你怎么在这儿?”
秦可卿近得前来,柔弱楚楚的目光略有几分责备,说道:“夫君,昨个儿不是说让你……夫君是不是忘了?”
夫君以往不是尤其喜欢薛妹妹的吗?现在……
她也不知为何,觉得如果夫君对薛妹妹不再上心的话……心头却没有多少欣喜不说,反而有些堵的慌。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没忘,刚刚去和四妹妹说了会儿话,这就过去,人在哪儿呢?”
他刚才是在思忖怎么去见宝钗,因为咸宁与小郡主的兼祧一事,将一些事情弄的复杂了起来。
“薛妹妹就在会芳园,夫君,她这些天在家里,没少惦念夫君。”秦可卿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嗯,我这就去看看。”
大家元旦快乐,求下月票
上个月写了二十八万字,平均日更九千字,大家可以投一下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