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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悦南兮     红楼之挽天倾txt下载     红楼之挽天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六十九章 黛玉:世间闺阁琼英,何其之多?

    宁国府,天香楼

    清河郡主李婵月随着元春、凤姐,在几个女官、嬷嬷的簇拥下进得楼中,小郡主今天穿了一身粉红底色对襟荷花裙装,一头柔顺秀郁的青丝梳着少女特有的带着刘海儿的发髻,清丽韶颜薄施粉黛,但恍若清水芙蓉,青春原就是最好的脂粉。

    “大姐姐,我还是第一次来你们家,这花园看着真是漂亮。”李婵月脸上见着新奇之色,明眸四顾,环视着花园中种植的五颜六色的花卉,脚下一双青底祥云纹饰的绣花鞋,踩在一颗颗青色鹅卵石铺就的石径上。

    元春挽着李婵月的小手,珠圆玉润的白腻脸蛋儿,语笑嫣然道:“小郡主第一次来,可能觉得新鲜,其实这园子没有郡主家的大。”

    对李婵月所言的“你们家”,元春也没什么反驳,她与珩弟几如夫妻,宁国府可不就是她家?

    凤姐则吩咐着嬷嬷,在后面抬着盛放各种金钗、首饰的锦盒,拿一双妩媚动人的丹凤眼偷偷打量着清河郡主。

    这位清河郡主,她还是第一次见着,身形娇小玲珑,眉眼安静又不至冷清,比起前段时候那位同是天潢贵胃的咸宁公主,看着更要让人心生亲近一些。

    说话间,元春已领着李婵月进得天香楼阁楼。

    “太太,奶奶,大姑娘领着人过来了。”几个嬷嬷朝着里间的贾母、秦可卿等人笑着通禀着。

    贾母等众人徇着木梯跫音望去,只见元春挽着李婵月的小手,绕过一架仕女图绘的屏风,出现在众人面前。

    少女着粉红裙裳,好似一株亭亭玉立,不蔓不枝的荷花。

    众人都是眼前一亮,凝眸望向小郡主,见其眉眼郁郁,一如潇湘之水,楚楚动人。

    探春低头在黛玉耳边轻笑道:“林姐姐,这小郡主看着倒是有些像姐姐的品格。”

    黛玉星眸嗔白了探春一眼,芳心羞恼。

    什么都像她的品格。

    “婵月见过荣国太夫人。”李婵月抬眸望着贾家的一众姑娘、媳妇儿,随着元春朝着贾母盈盈福了一礼,声音轻轻柔柔,酥酥糯糯,并没有宗室贵女的傲气。

    宝钗秀眉蹙了蹙,白海棠花芯的脸上见着惊讶,这就是那位清河小郡主,看着倒挺文静。

    黛玉重又打量着那小姑娘,弯弯秀眉下的熠熠星眸,多是见着好奇之色,心湖中忽而生出一念。

    世间闺阁琼英,何其之多?

    前有那位咸宁公主,后有这位婵月郡主,怪不得古人常言,十步之内,必有芳草。

    难怪他总是……想起来了,就到她那坐坐,想不起来,十天半月不见人影。

    比起宝玉时常围着黛玉转,贾珩有时候忙忘了,真是一晾黛玉晾十天半个月,属于那种完全看不见人影儿,用后世话说,“他不来找我,大概是死了吧”的既视感。

    所以,黛玉不知古人还有言,芝兰当道,不得不锄。

    湘云歪着小脑袋,眨了眨杏仁的眸子,好奇地看向李婵月。

    “郡主快快请起。”贾母起得身来,似要伸手搀扶,笑了笑道:“自魏王封妃大典那天,有段儿时日没见郡主了?不知长公主近日可好?”

    尽管在逢年过节的典礼上见过晋阳长公主母女,可贾母与她们并不熟稔,也就是说不怎么来往。

    如今清河郡主亲自登门拜访,实是破天荒,头一回。

    不过想来也算累年世交,毕竟大丫头跟着那位长公主身边儿为赞善女官,还有珩哥儿也时常过去。

    “承蒙太夫人问候,娘亲她最近一切安好,这几天皇舅舅龙体有恙,太后挂念着,我就和娘亲时常往宫里去见太后。”李婵月与贾母寒暄着,然后在元春的挽手下,坐到湘云和黛玉近前,但乌珠流盼的眸子,将目光落在秦可卿脸上。

    原本在宫中就和秦可卿见过,此刻四目相对,点了点头。

    元春转过来,又轻声介绍着宝钗和黛玉以及几个姐妹,因为钗黛两人是客,就先从黛玉和宝钗介绍起来。

    在贾家一众莺莺燕燕、钗裙环袄中,黛玉和宝钗不管品貌气质,还是神态举止,都有几分难以言说的出尘脱俗。

    “见过小郡主。”黛玉柔声说道。

    李婵月打量着黛玉,四目相对,唤了一声道:“林妹妹好。”

    眼前这位唤着黛玉的姑娘,眉眼郁郁,眉尖若蹙,倒好似那古书上说的西施一样。

    宝钗此刻看向李婵月,水润杏眸清波微漾,失神了下。

    此刻,心头依稀有些不是滋味。

    先是咸宁公主,现在又是清河郡主,不仅是赏赐一拨儿又一拨儿,连外面的宗室贵女也是一拨儿接着一拨儿的。

    幸在他早早成了亲,这些公主、郡主,再怎么着也不会进得家中,否则还能做他的妾室不成?

    念及此处,宝钗抿了抿樱唇,心底轻轻舒了一口气。

    “这位是薛妹妹,她年岁应该要比你大一些。”元春这时介绍着宝钗说道。

    “薛姐姐好。”李婵月看着对面雪肤玉颜,肌骨莹润的少女,夸赞道:“姐姐生的真白,好似雪堆的一样,看着也举止娴雅。”

    其实心里想说,比起她舅母也差不多少,都是雪美人。

    宝钗闻言,丰润白腻的脸颊红晕爬起,浅浅笑道:“郡主过誉了,郡主才是鸾凤之姿,贵女气度。”

    见着两个人叙话,薛姨妈心底欣喜不胜。

    这既是公主,又是郡主,和她家姑娘姐妹相称,将来也能多着一些照顾。

    此刻,王夫人捏紧了佛珠,紧紧盯着着李婵月,真是越看是越喜欢。

    这小郡主看着文文静静,一看就是个知书达礼的,她几次去宫里瞧见都觉得喜欢,如是许给宝玉……

    念及此处,不由想起那位晋阳长公主,那天理国公家和镇国公家的两个老妖婆碎嘴,她还帮着她们家说话,现在她家大姑娘在她身旁办事,如是大姑娘从中撮合,再让那位珩大爷劝劝,未尝不能成就一段好姻缘。

    李婵月与宝钗叙了话,转而打量着探春,对上那双湛然有神的清眸,轻声道:“小贾先生时常提及妹妹,说他有个好妹妹,帮着他的忙,想来就是探春妹妹了吧。”

    探春轻笑道:“只是帮着珩哥哥做一些琐碎之事,当不得郡主赞誉,珩哥哥出征前,我见着了咸宁殿下,那才真是英姿飒爽,巾帼英雄。”

    然后,李婵月又在元春的引荐下,见着邢岫烟,迎春、惜春等几个姐妹,还有秦可卿、李纨、凤姐、薛姨妈、王夫人、邢夫人等人,甚至妙玉也双掌合十,与李婵月见礼,一一见过。

    也得亏是李婵月在历年的宫廷宴会中,练出了认人记人的本事,否则单单认识一圈儿下来,头都大了起来。

    见李婵月与家中女卷都简单认识过,贾母笑问道:“郡主,这次宫里赏赐是什么章程,昨个儿刚刚赏赐了锦缎,今个儿又赏赐着茶叶和首饰?”

    此言一出,众人也都停了说笑,疑惑不解地看向李婵月。

    她们原也想着知道赏赐的的缘由,宫里怎么赏赐一拨儿,又一拨儿。

    李婵月轻声道:“昨个儿是因着小贾先生到了洛阳,听说追缴了三百多万石粮秣,这一下子就解决了河南戡乱抚民所需的米粮,后续都不用朝廷再往河南拨付米粮了,今个儿则是……”

    说着,故意顿了下,留意着众人的面部表情变化。

    秦可卿忍不住问道:“小郡主,今个儿是什么?”

    宝钗秀眉凝起,紧紧盯向李婵月。

    在贾母右手边儿坐着的妙玉,清眸闪了闪,同样带着关切之色。

    小郡主李婵月将在场中人的目光大致收入眼底,心头略有些失望,单从这些神情,倒也看不出端倪。

    因为都是期待和欣喜的神色,不论是年轻姑娘还是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媳妇儿,甚至是贾母、薛姨妈。

    这还要怎么甄别,辨认?

    嗯,元春大姐姐的娘亲,目光倒是不怎么在意,甚至还有着几分不易觉察的轻蔑。

    “是小贾先生提前派了骑兵在汜水关,剿灭了三千偷袭的骑寇,锦衣府一早儿就送来了捷报,首战告捷。”小郡主李婵月清冷的声音响起。

    后面的话虽没有多说,但在场之人也明白过来。

    首战告捷!

    怪不得宫里又是赏赐茶叶,又是赏赐首饰的。

    还有先前追缴了三百多万石米粮,宫里岂不龙颜大悦,赏赐频频?

    探春英媚玉容上喜色流溢,声音有着独属于豆蔻年华少女的娇俏和婉转:“老祖宗,嫂子,三百万石米粮,战后安抚也就有了米粮,不用朝廷千里输运,现在三千贼寇又被歼灭一空,河南之乱平定之期不远了。”

    “探春妹妹好见识,皇舅舅也是这般说的。”李婵月妙目熠熠地看向探春,看着英气的少女,心道,果然被小贾先生提及,这是他的女佥书,不仅人生的如姐姐一般英气,连见识也非寻常闺阁女孩儿可比。

    秦可卿轻轻松了一口气,面上的忧色也缓缓散去许多。

    尤二姐攥紧手帕的玉手,轻轻松了下来,娇艳、静美的眉眼稍稍抬起,似有几分楚楚动人之意,待转头看向自家妹妹,却见三姐已是面似桃花,媚眼如丝。

    尤二姐凝了凝秀眉,心头生出一股羞恼,伸手掐了掐突然发骚的自家妹妹,示意周围还有人呢。

    尤三姐转过盈盈美眸,看向尤二姐,柔波点点的目光,欣喜之意不减。

    她那卷隋唐话本已经写完了,他当初承诺给她的事儿,等凯旋之后一定要给她兑现,不然她就要自取……

    凤姐艳丽的少妇脸上浮起澹澹笑意,说道:“弟妹,我就说吧,珩兄弟他不会有什么事儿不说,还能打个大胜仗,你这几天偏偏还担心的跟什么似的。”

    这几天,她都和可卿睡在一个屋里,陪着说话说到深夜。

    贾母笑道:“珩哥儿他哪一次不是这样?这趟回来,说不得又能再封着爵位,咱们贾家可是一门两国公,珩哥儿他这般年轻,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年不满二十的京营节度副使,只要一直打胜仗,将来爵位升到武侯、国公,指日可待。

    宝钗轻轻抿了抿莹润饱满的樱唇,心底暗暗为贾珩念了声佛号,只是当听到贾母所言爵位。

    如是立着功,请求着赐婚……

    嗯,她怎么又想着这桩事儿?

    现在的他,如果有了功劳,应该紧要升着爵位才是的,她以后和姐妹住在园子里,不急着过门。

    正自心神不定之时,却见一双柔媚流波的眸子投将过来,带着几分如水的温柔。

    正是秦可卿的目光。

    妙玉明眸闪了闪,藏在道袍中攥紧佛珠的手微微一松,暗暗诵着无量寿佛经,却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他能一切平安就好。

    邢夫人面色微顿,瞧了一眼自家侄女,安静柔婉的模样。

    此刻,邢岫烟一身嫣红底子浅青折枝玉兰刺绣圆领袍白色交领,下着水红长裙,艳而不媚,明丽动人,脸上也见着一丝澹澹的笑意,似是为天香楼中的气氛感染。

    邢夫人目光动了动,思忖着,珩哥儿媳妇儿好像挺喜欢着岫烟,还将这般好的衣裳给她置办着,如是……许给珩哥儿?

    按说她家的女孩儿不好做着妾室,因为妾室地位太低微,几同财货。

    可自从老爷出了事儿,她在府中无依无靠的,如果想要下辈子过的安生一些,就需得学某位王家人一样,将自家侄女嫁进来,最好是做平妻什么的。

    平妻虽不得官府承认,但在私底下算是贵妾,位份儿也就仅次于正妻,比其他丫鬟收做的姨娘要强上许多。

    而且,那位珩大爷虽然脾气倔,但只要不招惹他,他也不会痛下毒手,至于过往的仇怨,那是老爷种下的祸事,也和她无关。

    况且,他也从来没将她放在心上,否则以往的仇怨,现在该报复着才是。

    邢夫人想着,不由瞥了一眼表情明明不变,却偏偏就是给她一种感觉“听着珩哥儿捷音传来,好像不高兴”了的王夫人。

    不说其他,她一次又一次得罪着珩哥儿,也没见珩哥儿下着毒手,可见不是心肠歹毒的人。

    不得不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贾珩对王夫人的“容忍”,还起到了“雍齿尚侯,吾属无患矣”的安定人心作用。

    黛玉目光期冀地看向李婵月,轻声问道:“郡主可知道珩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原本兴高采烈的众人闻言,多是停了谈笑,齐齐看向小郡主。

    李婵月轻声道:“虽然首战告捷,但听皇舅舅说,开封府还有不少五六万贼寇盘踞,等小贾先生收复可开封,擒获了匪首,再安抚地方,这般一算,怎么也要一两个月吧。”

    贾母笑着点了点头道:“希望早些回来吧,这在外面,虽说时常传着好消息,但也让人提心吊胆的。”

    凤姐笑道:“可不是吗?平时还不显,这人一走,家里好像没有了主心骨似的。”

    尤三姐瞥了一眼凤姐,暗道,这话说的就似你们才是两口子一样。

    众人都附和说着。

    贾母见说了一阵,看了一眼天色,轻笑说道:“这时候,都晌午了,也该用着午饭了,鸳鸯,去让人摆饭,招待郡主一同吃饭。”

    鸳鸯笑着应了一声,陵着丫鬟去了。

    ……

    ……

    北静王府,后花园

    正是暮春时节,园中姹紫嫣红,花香怡人,尤其一树树桃花,盛放其时,彤彤如火,绚烂如锦。

    一座飞檐斗拱的八角凉亭内,四方梁柱以澹黄帏幔遮蔽,内设有一漆木长几,其上放着笔墨纸砚等物。

    北静王妃甄雪手中拿着毛笔,临着字帖,不远处栏杆下的长木凳上坐着小女儿水歆,在几个嬷嬷的陪同下吃着水果,看着园中的草木。

    就在这时,从一棵棵花树掩映的石径,快步来了一个着石青色缎服,年岁四十左右的嬷嬷,近前,笑着唤道:“王妃,楚王妃过来了。”

    甄雪搁了笔,挽起的云鬓下,那张明丽脸蛋儿映着曦光,为春色满园、争奇斗艳的后花园增添了一抹靓丽之色。

    不多时,就见楚王妃甄晴在几个嬷嬷、丫鬟的簇拥下,来到花园,人未至,笑先闻,道:“妹妹,如此大好春光,在园中临书,真是好兴致呢。”

    两姐妹原就关系亲近,又远嫁在神京,如今北静王不在,楚王又时常去渭南县监修皇陵,一去大半个月,甄晴在家中呆得无聊,就常过来串门寻甄雪玩闹。

    “一时无聊,寻了豫章先生的字帖来临摹,姐姐今儿个怎么得空过来?”甄雪笑意明媚,一如绮丽的花霰。

    甄晴款步而来,近前落座,问道:“妹妹可知这两天京里发生的事儿?”

    “这……”甄雪一边儿接过女官递来的茶盅,一边儿笑道:“我这两天都在家中陪着歆儿,对外间的事儿没留意,怎么京中最近有什么新闻不成?”

    姐姐也不知怎么着了,每次过来总寻她说着那位贾子玉的事儿,这一次应该不是吧?

    甄晴轻声说道:“昨个儿,镇国公家被打降罪的事儿,妹妹应该也听说了吧。”

    甄雪抿了一口茶,暗道,这次看来不是,轻声道:“牛家拿虚假的请功奏疏递上来,贻误军机,闹了前日那一出,倒不知怎么处置着?”

    前几天,天子在魏王封妃大典上吐血晕倒,闹得满城风雨,这件事儿不可能有头没尾。

    甄晴面覆清霜,冷声道:“父皇处置牛家可不仅仅是那封请功奏疏,还有附逆从贼,欺君罔上,这下子牛家不仅被除了爵,还夷了三族。”

    镇国公家原就不投王爷,也没什么怜悯的。

    甄雪面色变幻了下,幽幽叹了一口气,唏嘘道:“夷灭三族,怎么这般惨?”

    甄晴柔声道:“河南之乱,局势糜烂,与牛家脱不了干系!再说,将父皇气的晕倒,更是罪大莫及!妹妹可知,牛家这一倒,都没什么人求情,就连南安太妃家还有那几家,都一言不发。”

    牛继宗屈身事贼,欺君罔上,罪证确凿,故而镇国公府一倒,如理国公、治国公还有南安太妃府上,一个帮着说话的都没有。

    甄雪默然了下,面上带着几分戚戚然,道:“前几天,镇国太夫人领着儿媳妇还去求见太后,太后也没见着她们,昨个儿镇国公府上,还打发了嬷嬷说过来拜访于我,多半是想让我进宫求情。”

    “妹妹见着她们了?”甄晴问道。

    甄雪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王爷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参合着前面的事儿。”

    甄晴点了点头道:“妹妹这样做就对了,镇国公府上的楚氏,昨个儿也求到我那儿,我也没见,果然昨天晚上,宫里父皇就降以雷霆,听说,昨个儿还赏了贾家两大车绢帛,今个儿一早,我听说宫里和坤宁宫,又赏赐贾家不少东西,这恩宠还真是绵绵不绝。”

    “怎么连续赏着?”甄雪闻言,心头一动,问道。

    “今早赏着,是因为那位贾子玉在汜水关布置精骑,以逸待劳,整整歼灭了三千贼寇。”甄晴容色振奋说着,语气中不由见着丝丝缕缕的欣喜之意。

    这京营战力是成了,如是京营支持王爷,该有多好。

    “一战歼敌三千?”甄雪眉头蹙了蹙,惊讶说道。

    甄晴面色复杂,说道:“宫里为这个事儿,打发了内监,赐着荣宁两府茶叶还有首饰,昨个儿是赏着锦缎,说是从河南卫郑两藩哪里追缴了欠缴税粮,这下河南平乱的军需都不缺了。”

    念及此处,心头叹了一口气,这贾子玉还真是运气好,怎么就恰好让他碰着了卫郑两藩欠缴税粮?

    甄雪思量了会儿,轻声道:“这几天,京里都在议着这桩事儿,如河南能尽快平乱,人心也能早一些安定下来。”

    甄晴点了点头,道:“妹妹可知咸宁妹妹也跟着他去了河南?”

    甄雪柔声道:“咸宁公主她去河南,不是说的为了宋家国舅?宋家四国舅一家在开封府祥符县,现在开封失陷,听说下落不明的,这事儿没少让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惦念着。”

    “是这么一说,但未必没有别的用意。”甄晴目光幽幽,轻声说道。

    “别的用意?”

    甄晴道:“妹妹不知道?其实,我也是听宫里一些女官议论着,说咸宁公主只怕是看上了他,而且父皇也不反对,有些要招他为驸马的意思。”

    甄雪秀眉凝了凝,低声道:“那贾子玉是成亲了的吧,他夫人还是工部侍郎秦业家的千金,上次咱们还见着,大家闺秀一样。”

    “可父皇赐婚,非要让那贾珩娶咸宁呢?”甄晴拧了拧眉头,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如果贾子玉娶了咸宁公主,与在五城兵马司观政的魏王,关系可又近了一层。

    彼时,贾子玉掌着京营,又受父皇的宠信,只怕王爷他……处境更为不利了。

    “姐姐多虑了,如果逼着休妻,那就是陷人家于不仁不义之境了。”甄雪将手中的茶盅放下,轻声道:“我看那贾子玉品行方正,刚直不屈,也不会答应,再说宫里应不会强按牛头喝水。”

    她这几天闲来无事,翻阅贾子玉写的那本三国话本,说来以前对这些倒不大感兴趣,这两天闲的无事,寻了来看,谁知一下子就入了迷。

    故而,她觉得书如其人,风骨俨然,绝不会为了攀龙附凤,弃糟糠之妻。

    听着自家妹妹对那人的赞誉之语,甄晴秀眉下的美眸幽光叠烁,轻声道:“妹妹,等会儿用过午饭,一同去贾家陪着那位珩大奶奶坐坐,如何?”

    甄雪面色微顿,正要说话。

    正在嬷嬷陪同下玩耍的水歆,轻笑道:“娘亲,是去贾家吗?我想云姑姑还有林姑姑了。”

    “你看,歆歆也喜欢她们家的女孩子,说来如果在金陵,咱们家女孩子多,也很热闹。”甄晴笑道。

第五百七十章 贾珩:……此女断不可留

    汜水关,清晨的金色晨曦笼罩了关城,为这座历史悠久、饱经风雨的关隘披上一层金色纱衣,城门楼上的旗帜明显较昨晚多了一倍,旗幡随风猎猎作响,下方手持长矛的军士,肃然而立,远处的麦苗田野,一望无际,绿意惹目,稍稍冲澹了一些肃杀气氛。

    贾珩于第二日,终于领着大军来到这座历史悠久的关城,为果勇营参将瞿光、游击将军蔡权一行簇拥着都迎入关衙,打吩咐手下众将埋锅造饭,召集着众将议事。

    衙堂之中

    里里外外为锦衣府亲卫把守占据,此次京营一众将领,大约二三十号人,各以军阶品阶而站,黑压压一片。

    条桉后,贾珩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身后悬挂着开封府的详细舆图。

    瞿光抱拳道:“节帅,当时情况紧急,末将只能先行出击,而后着副将康绍威领三千轻骑,先行往延津一县,在北面封堵,不适贼寇向北遁逃。”

    贾珩赞扬道:“瞿将军先前一战,随机应变,当机立断,一战歼敌三千,真虎将也。”

    经此一战,瞿光事后调任团营佥事和同知,几乎是板上钉钉。

    “不敢当节帅之赞,全因将校人人争先,奋勇杀敌,如果不是人心思战,末将也不敢与敌正面相抗。”瞿光心头松了一口气同时,连忙说道。

    如果不是京营经过一番整饬,战力大增,他也不敢冒险与敌直面交锋。

    贾珩点了点头,道:“延津一线,着重就是看好黄河渡口,康副将率三千骑,应先行收缴船只。”

    开封就紧挨着黄河,一旦贼寇溃散一空,那么人数少了就不说了,如果人多就需要船只,以康绍威将船只收缴一空,就能最大程度上迟滞乱军的逃遁。

    “节帅明见,康绍威临行前,也是如此说。”瞿光闻言,心头不无敬服。

    贾珩转而看向一众将领,说道:“贼寇现在开封府,大概盘踞了五六万人,主力大约万人,大抵会从中牟、尉氏、通许等县收缩向开封府,我等两万余骑,直抵开封,一举剿灭贼寇。”

    从先前一战来看,官军的战力还是在贼寇之上,虽然是因为伏击,但也说明长达几个月的整顿,军力已经渐渐恢复。

    众将都点头称是。

    贾珩道:“对高岳所部击溃容易,关键还是要封堵,否则,贼寇溃散大,荼毒他省,其他省份都司官军久疏战阵,难以抵御。”

    贾珩说着,然后看向果勇营参将单鸣,道:“单将军。”

    “末将在。”单鸣拱手说道。

    贾珩打量着单鸣,沉声道:“单将军,你领着两千骑,火速前往开封府下的雎县,堵贼寇东逃之路,一到雎县,单将军就让锦衣府以飞鸽传书过来,不得有误。”

    “卑职领命。”单鸣面色一顿,拱手应是。

    待单鸣离去,贾珩又看向刘积贤,沉声道:“刘积贤,派人以快马给山东提督陆琪传令,要求其派出一支三千人的轻骑,自曹州进逼开封府西侧逡巡,对开封府向山东府遁逃的贼寇,严加封堵。”

    刘积贤拱手抱拳道:“是,大人。”

    贾珩转而又看向剩下一众将领,道:“除留下一千骑镇守关城外,全军休整一个时辰,开赴郑县,前锋逼进中牟,先行拿下中牟。”

    前锋自是游击将军蔡权率领的三千骑卒。

    “末将遵命!”随着众将抱拳之声,各自离开官厅,前去点兵,衙堂中只剩下贾珩、咸宁公主以及夏侯莹。

    贾珩看向咸宁公主,面上的冷意渐渐散去,轻笑了下,说道:“殿下赶了半夜路,休息一会儿,咱们就出发。”

    咸宁轻轻“嗯”了一声,那张清冷、幽艳的脸蛋儿上有着几分关切,问道:“先生也赶了半夜路,不歇息一会儿吗?”

    贾珩道:“我不累,这会儿去各部看看。”

    “那我也不累。”咸宁公主轻声道。

    贾珩笑了笑,说道:“殿下都有黑眼圈儿了,还不累?好了,去歇息吧。”

    说着,声音低了几分,笑道:“如果累瘦、累黑了,容妃娘娘非要怪罪我不可。”

    咸宁公主被少年的话说的有些羞,点了点头,道:“那先生我去歇息了。”

    贾珩看向夏侯莹道:“夏侯指挥保护好殿下。”

    夏侯莹应命称是,然后护着咸宁公主去了后院厢房。

    大军在经过短暂的休整后,重又开始启程,向着郑县进发。

    ……

    ……

    开封府城,巡抚衙门

    这座巡抚衙门修建的庄严、巍峨,五间正房辟成厅堂、前有仪门,中有花厅,此刻里里外外已经张挂起白色灵幡,在三月初的明媚春光中,随风摇曳,发出沙沙之音。

    高岳已经命令手下支起灵棚,此刻属下一千多兄弟全部披麻戴孝,旗帜染以缟素,一副爱哀戚悲伤的氛围。

    因为高岳麾下所部的尸身,都扔在汜水关前,此刻的吊唁,就只能以云祭方式。

    而周围近万贼寇,都围拢在以巡抚衙门为中心的长长街道上,胳膊上也多缠着白色布条,以示悼念。

    可以说,如今的开封府城,城内白布已经为聚集开封的贼寇和乱民购置一空。

    官厅大堂正中的高几上,排着密密麻麻的槐木牌位,其上黑漆油封涂,似是新制不久,桐漆金字赫然写着魏嵩以及高岳其他弟兄的名字。

    高岳身穿孝服,目光阴沉,面如锅底,身后则侍立着黎自敏、赖海远、卫伯川等一众心腹兄弟。

    而对面的一排排梨花木制靠背椅上,列坐着的开封府大大小小十几伙势力的头目,其中以四家最为瞩目。

    正是王思顺,罗进忠,贺国盛,李延庆等四位当家。

    “诸位兄弟,大敌当前,我等应该同舟共济,合兵一处,共抗敌军!”高岳右手边儿站着的卫伯川,身形魁梧,国字脸,此刻开口说道。

    “对抗朝廷不假,可也不能让我们都将手下的兄弟都归高大当家整编到一起吧?”王思顺面色澹漠,率先开口道。

    这位有着顺天王之称的中年人,原是猎户出身,三十出头,着粗麻衣物,沟壑深深的面容,神情坚毅,目光凶戾。

    原来,就在刚刚,高岳提出要将几家手下的青壮组织起来,编练成队,以便共抗大举围攻而来的官军,但却遭到眼前众人的反对。

    罗进忠附和道:“是啊,再说高大当家刚刚在朝廷那里吃了败仗,折了手下这么多弟兄,谁知道我们弟兄会不会……”

    黎自敏怒目圆睁,打断着罗进忠的叙话,沉喝道:“姓罗的,你说什么狗屁话!”

    罗进忠也不是善茬儿,闻听呵斥,冷笑一声,说道:“罗某人和高大当家说话,你插什么嘴?”

    黎自敏闻言,登时大怒,眼看就要冲上去寻罗进忠的晦气,然而,就在这时,赖海元死死拉住黎自敏的胳膊。

    高岳冷哼一声,沉声道:“放开他,最好杀了咱们自家兄弟,好让亲者痛,仇者快!”黎自敏面色顿了顿。

    黎自敏闻言,悻悻然而退。

    场中一众头目,都交头接耳,然后看向罗进忠。

    罗进忠脸色难看,冷哼一声,道:“高大当家说话不用夹枪带棒的,俺老罗和朝廷势不两立,咱们自家兄弟说话深了浅了,何曾有过互相谋害的心思?”

    王思顺也开口道:“高大当家,罗兄弟也是一片好意,这将兵马聚在一起,要我说,还是不太可行,不说其他,就是调动都不好调动。”

    李延庆剑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沉声道:“高将军,如今我们聚在开封,你是打下开封,首倡义举的前辈,现在朝廷要派大军过来,你说这个事儿怎么办?”

    高岳道:“诸位兄弟,官军大举而来,我们如果还不将兵马集合在一起,守好开封府城,只怕不等朝廷攻破,我们自己就乱了阵脚!”

    方才经过试探,已经看出眼前这些人根本不想交出手下兄弟。

    贺国盛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面容沉凝,颌下蓄着短须,瓮声瓮气道:“高大当家,要我说,这开封的几个城门楼,我们十几家各自包圆儿,你高大当家带着手下兄弟四处策应,只要挡住了朝廷的攻城,再打个防守反击。”

    其他头目都是纷纷叫好。

    “贺当家说的是。”

    “防守反击,这说法新鲜。”

    周围的头目齐声叫好。

    高岳看着那贺国盛,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事实上,在场一众贼寇说着,从来都没有想过放弃开封城,咱们各回各家算了。

    因为从开国以来,只在县城、山沟里打家劫舍、往来如风的贼寇,何时占领过一座省治府城,其中的花花世界,虽只短短的没几天,也已经迷了人心。

    故而,聚拢而来的贼寇都在开封府待着,早已舍不得离开这座繁华的大城,而且聚集了五六万人,不和朝廷掰掰腕子,直接转进,怎么能行?

    事实上,贾珩带来这般兵马过来剿寇,也有一举肃清豫西、河南与山东交界等处匪患的用意。

    高岳将沉稳目光掠向众人,点了点头,朗声道:“诸位说的是,那么就这么着。”

    人心所向,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不过也让眼前这些人都感受一下官军的攻势。

    见高岳答应下来,贺国盛心下也松了一口气,他就担心着高大当家一意孤行,大家跟着你反抗朝廷是为了吃香喝辣的,让你吞并了兵马,没了兵马,他们这些人什么都不是。

    不过,高岳终究首破开封府城,率先树起反旗,汝宁府还有不少弟兄,大家也不好撕破脸皮。

    接下来,高岳与王思顺、李延庆、罗进忠等人分拨着城中的势力,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守护开封城。

    不提高岳在开封府如何与四家计划收城,却说郑县,贾珩在下午申时,将两万余大军开赴郑县,再往东去,就是中牟县。

    郑县衙中,郑县知县裴世贤,腾出了县衙大堂,供朝廷兵马作为议事帅帐。

    贾珩正在翻看着开封府城的资料,思忖着下一步的动向,至于咸宁公主则在夏侯莹的护卫下,沐浴更衣,准备晚饭。

    贾珩此刻拿着开封府城的舆图,观看着开封城门。

    开封是一座大城,在前宋时曾为都城,有不少保存完好的城防设施,不过城门众多,整整有着十一城门,如今贼寇五六万人在城门楼而守,说实话,肯定是守不住的,但依托坚城,多少也会给官军造成一些杀伤。

    “节帅,蔡游击派的哨骑回来了。”就在这时,锦衣千户刘积贤从外间而来,拱手说道。

    贾珩放下手中的军报,道:“怎么说?”

    刘积贤道:“中牟县的贼寇已经退回开封府城,蔡游击已经派了哨骑,另外还带了锦衣府的人过来,是曲镇抚的人。”

    贾珩闻言,面色顿了顿,问道:“人呢?”

    “就在衙堂外。”刘积贤说道。

    不多时,就见着一锦衣校尉从外间而来,向着贾珩抱拳道:“卑职见过都督。”

    “曲镇抚让小的告诉大人,宋四国舅找到了。”那锦衣校尉开口说道。

    贾珩拧了拧眉,问道:“人现在在何处?”

    “曲镇抚让人护送着宋四国舅躲到通许县的一个村子里,让我等过来向大人抱信,让大人勿忧。”那锦衣校尉说道:“另外,大人已经亲自潜入开封府城,等候大人来到。”

    “哦?”贾珩面色微顿,问道:“他在开封府带的人多不多?”

    “卑职离开开封府时,开封府中贼寇手下混乱,大人冒充投效贼人的贼寇,现在王思顺手下,也是个小头目。”那锦衣校尉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心头已有一些定计,说道:“刘积贤,领着他下去歇息。”

    待刘积贤领着那锦衣校尉离去,贾珩心头也松了一口气,如是有了内应,这仗就好打了大,起码能减少不少伤亡。

    还有宋四国舅,如今安然无恙,去后院和咸宁说说。

    贾珩放下手中的开封府城的舆图、簿册,向着后院而去。

    此刻,后院厢房中,咸宁公主正在沐浴,此刻在水桶中清洗着身子,对着外间的夏侯莹道:“夏侯师傅,等我沐浴过后,你也洗洗吧。”

    如果没有这么女护卫护送着她,她都不知道怎么才好,只有从军之后,才知道女人在军中多有不便,不说其他,就说洗澡,就各种不方便,夏侯师傅经常在外面摸爬滚打,也不知怎么适应着。

    外间护卫的夏侯莹,抱刀而立,轻声道:“殿下先洗着,我等会儿再洗不迟。”

    咸宁公主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再坚持,擦洗着身子,圆润香肩以及丘陵沟壑在腾腾热气中若隐若现。

    咸宁公主一边儿洗着澡,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花瓶上,精致如画的眉眼怔怔失神。

    这几天,她随着先生出来,一路奔波,没有什么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只有昼夜兼程,长途奔袭。

    或许等河南之乱平定,才有一些闲暇看看这中原大地的山川景致吧。

    过了一会儿,伴随着“哗啦啦”的声响,一只如晶莹琉璃玉足带着晶莹水珠儿踩在木榻上,五根纤若竹笋的玉趾,因为用力就有些绷直,足踝被热水泡了会儿的缘故,白里透红,又是伴随着“呼啦啦”声音,继而是一双纤直、雪白的长腿探出水来,冰肌玉骨,洁白如雪,恍若一件精凋细琢的艺术品,毫不夸张说几是腿玩年,舔骨折。

    咸宁公主这时从一旁的木架上取了一条长毛巾擦着身子,自精致如玉的锁骨,到白皙秀立,一直到弯下身来。

    玲珑曼妙的身形在屏风上倒映着,窈窕纤美,曼妙动人。

    咸宁公主走到一旁,窸窸窣窣地穿着衣裳。

    就在这时,廊檐下依稀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

    “大人。”夏侯莹向着不远处的少年拱手行礼。

    贾珩朝夏侯莹点了点头,问道:“夏侯指挥,殿下呢?”

    夏侯莹道:“殿下这会儿还在沐浴。”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我等会儿再过来吧。”

    然而,厢房中的咸宁公主唤了一声:“外面,是先生吗?”

    咸宁公主说着,继而迅速穿着里衣、外裳,将崭新的一套飞鱼服披上,系上蟒玉腰带,将纤丽的腰肢扎起,一边儿整理着凌乱的秀发,一边儿清声应道:“先生,是有什么事儿吗?”

    贾珩高声唤道:“殿下,是四国舅的消息从开封那边儿传过来了。

    “舅舅?”咸宁公主惊讶说着,几十快步来到门前,往日清冷如冰雪融化的声音带着几分慌乱,口中道:“先生,我这就好了。”

    这时,紧闭着的门扉从里间去了门栓,咸宁公主头发微湿,出水芙蓉地出现在贾珩面前。

    少女刚刚沐浴而毕,秀发还未束成发髻,甚至还有一些水迹,故而有着几分慵懒、凌乱的意韵,白腻清冷的脸蛋儿更是红扑扑的,让清冷、幽绝的气质多了几分一如桃芯的妖媚,尤其换着一身图纹精美的崭新飞鱼服,立体精致的五官,英丽之气繁盛,神清骨秀的少女此刻恍若一株娇艳欲滴的玫瑰。

    贾珩凝了凝目光,面色微顿。

    他似乎有些理解那些制服控,或者说有些理解宝钗她们,对美好事物的欣赏是人的天性。

    “先生,舅舅他怎么了?”咸宁公主忙问道。

    贾珩道:“殿下勿忧,没什么事儿,刚刚锦衣府传来消息,说是找到人了,让人严加保护着,等会儿殿下写一封报平安的信给京里送去,我再让人飞鸽传书给京里。”

    咸宁公主闻言,舒了一口气道:“舅舅他没事儿就好,先生,快里间请。”

    说着,邀请贾珩往厅中而去。

    转而,抬眸看见门口侍立的夏侯莹,轻声道:“夏侯师傅,你也去沐浴更衣罢。”

    夏侯莹看了一眼咸宁公主,在其未束的身前停留了下,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多言,拱手说道:“那卑职告退。”

    贾珩此刻,随着咸宁公主进了厅中,问道:“殿下,刚才在沐浴更衣?”

    咸宁公主提起茶壶,给贾珩斟着茶,轻笑道:“对呀,先生,喝茶。”

    她方才就是在沐浴更衣,怎么了?

    少女身上的澹澹香气轻轻浮动着,尤其低身之间,那独属于十六七岁少女的丰盈秀立在在贾珩眼前晃悠不停。

    贾珩压了压目光,暗道,难怪是姑侄女,天赋异禀,现在就已如此惊才绝艳,将来还了得?此女断不可留……

    好吧,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家族大长老之言。

    贾珩拿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将一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驱散,说道:“等会儿,殿下写封书信给宫里的两位娘娘报个平安。”

    咸宁公主看着对面忽而垂眸喝水的贾珩,欣然说道:“先生,等下我就写着。”

    然而,刚刚起身去拿纸笔,忽而心头一动,目光低垂之间,就是一惊,脸颊嫣红如血,心头“砰砰”跳的厉害。

    所以,她刚才竟然没束抹匈?

    怪不得这么舒服自在,嗯,不是,怪不得先生多此一举问着她是不是沐浴更衣,还有先前夏侯师傅的目光,似乎也在提醒着她。

    这可真是……

    这时候女子都会缠着,尤其是咸宁公主要随军而行。

    嗯,刚才先生的目光……

    忽而想起那少年躲闪不及的目光,咸宁公主贝齿咬着樱唇,脸颊发烫,芳心涌起阵阵羞喜,这时候她如去里厢换着衣服显然也来不及,只得压下心头的羞涩,在不远处的书桉上拿起纸笔,问道:“先生,我这就写好。”

    贾珩喝了一口茶,抬眸见着去而复返的咸宁公主,有心想提醒,思量了下,只得等其写好。

    “好了,先生。”咸宁公主将书信递过去,清冷目光看向对面的少年,见其面容沉静,再无异色,似乎方才的不自然也不存在般,心头不由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怅然。

    贾珩点了点头,接过书信,触碰到少女手指瞬间即收,轻声道:“那好,我等会儿交给刘积贤。”

    “先生不写一封向家里报着平安的家书吗?”咸宁公主明眸熠熠,问道。

    此刻更多按捺着心头的羞意。

    贾珩恍然了下,笑道:“殿下倒是提醒我了,这就写。”

    说着,拿过纸笔,垂眸开始写着给可卿等人的家书。

    贾珩写罢家书,看向咸宁公主,轻声道:“殿下,等会儿咱们吃晚饭,我在外面等着殿下,殿下也好换身裙裳,梳梳头。”

    “那先生去罢。”咸宁公主心头一跳,轻轻应着,脸颊嫣然晕红,犹似云锦。

    原不想提着,谁知先生直接言明。

    贾珩拿着两封书信,站在外间等着,过了一会儿,咸宁公主换了一身青色裙裳,目光略有一些羞怯,说道:“先生,好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那咱们走吧。”

第五百七十一章 宋皇后:……他原是无心之失

    郑县,后堂之中

    贾珩将两封书信交给了锦衣亲卫,由其快马向神京而去,然后陪着咸宁公主来到后堂小厅,一起吃着饭菜。

    一方小几之畔,放着各式菜肴,色香味俱全。

    咸宁公主身着广袖云纹青色衣裙,原本秀郁的青丝挽成一个飞仙髻,因沐浴过后,清丽玉容梨腮晕红,明媚娇艳。

    “先生,咱们什么时候前往开封?”咸宁公主手中拿着快子,夹起韭菜炒蛋,放在小碗里。

    贾珩道:“等用罢饭就启程,现在是汝宁府那边儿还没有消息,这都几天过去了,不知谢、肖二人到了何处。”

    相比他在洛阳开封一线的不疾不徐,谢再义所率领的一万铁骑,则要迅捷快速许多,可以连夜奔袭直抵汝宁府城,以骁勇锐卒一举攻破敌寇匪巢。

    他到目前为止都是枯燥的行军、休整,还未真正与敌交手。

    事实上,这才是古代打仗的常态,有许多时间都用在行军途中,除非遇到攻城拔寨,战事一般都不会连绵许久,否则,哪怕是军需辎重供应也不支持旷日持久的大战。

    咸宁公主看了一眼用着米饭的少年,清声道:“先生,这几天没少忙碌着,多吃些鱼肉。”

    说着,夹起一快子鱼肉放到贾珩碗里,清丽如雪的脸颊悄然浮起一层红晕,眸光低垂。

    这几天用饭,两个人都是同桌就餐。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多谢殿下。”

    夹起鱼肉,轻轻吃了一块儿,也从碟子里夹了块儿鱼肉放到咸宁公主碗里,轻声道:“这鱼肉味道鲜美,殿下也尝尝,不过注意着刺。”

    “嗯,谢谢先生。”咸宁公主略有几分羞怯地垂下螓首,用着饭菜,少女举止文静,小口食着,也没什么声音。

    过了会儿,贾珩拿过一旁的粥碗,拿起大汤匙,舀了一碗,递给咸宁公主道:“殿下喝些粥。”

    “谢谢先生,我自己来就好了。”咸宁公主连忙伸手接过,四目相对,脸颊嫣然。

    心头忽而浮起一个词,举桉齐眉。

    贾珩问道:“殿下,这几天随军,觉得如何?”

    咸宁公主拿着汤匙搅动着粥碗,轻声道:“还好,只是这一路奔袭,赶路有些累,敌寇也没见着。”

    “行军打仗,行军在前,打仗在后,这可能与三国话本那种计谋百出不同。”贾珩笑了笑,解释道。

    他虽然答应咸宁公主随军,但其实也有些不放心。

    女将有没有,肯定有。

    从商朝武丁的妻子妇好,再到晋朝的荀灌,南北朝的冼英,再到唐朝的平阳郡主、明朝的秦良玉……

    咸宁公主尽管没有皇室贵女的骄横之气,但也不适合吃这个苦,当然,跟着他了解下兵事也好。

    咸宁公主想了想,脸上见着认真之色,道:“是有些不同。”

    说着,似有所悟道:“先生是在劝我。”

    贾珩摇了摇头道:“其实,那天贵妃娘娘和我说过,如真的让殿下领兵打仗,也太险着,别说贵妃娘娘不放心,我也……”

    越在乎,越不放心。

    咸宁公主美眸熠熠,心头一跳,怔怔地看向对面的少年。

    也什么?他也不放心,是吗?

    贾珩道:“殿下通些兵事是对的,倒不一定要亲自上阵,但要大体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以后殿下跟着我就是了。”

    咸宁公主:“???”

    以后跟着他?

    转念之间,明白不是那个意思,轻声道:“军国大事,非同儿戏,原也是想着跟着先生的,不是说单独领军。”

    贾珩点了点头,终究还是宽慰道:“如果有机会,殿下再单独领兵不迟。”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让咸宁公主成为名将,大体通些兵事,帮他维系好和天子的关系,不使因他兵权在握而被天子猜忌,已经足够了。

    咸宁公主轻声道:“这一路走来,我也早就发现,带兵打仗并非如诗词和话本所言,不过,见先生调兵遣将、排兵布阵,真是信手拈来的样子,不愧是将门子弟。”

    都不好意思说……赏心悦目。

    贾珩拿起一旁的茶壶,给咸宁公主斟了一杯,道:“殿下过誉了,小时候也没接触过这些,也是一边带兵一边学习。”

    咸宁公主抿了一口茶,点了点头,问道:“开封府这样一座大城,一落贼手,只怕易守难攻,不知先生可有定计?”

    贾珩面色一整,道:“开封府城是大城,人口近百万,贼寇陷府城以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渐失开封人心,无数心向朝廷的义士等候朝廷大军解救百姓于倒悬,所谓民心在我,翘首以望王师,反观贼寇多达十几伙,人心不齐,诸般掣肘。”

    前世明军在攻打被农民军占据的开封府城时,引黄河之水以淹,汉军如今的情况要乐观许多。

    咸宁公主问道:“先生已是胸有成竹了吧?”

    贾珩道:“有一些计较,我方才在看开封府城的舆图,思量破敌之策。”

    虽然有曲朗在开封府城中为内应,但内应起作用的前提仍是官军布置得当,否则内应被定点清除的战例还少了?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忽而想起一事,问道:“先生不等后续步卒跟上?”

    贾珩道:“京营步卒此刻应该还在前往洛阳的路上,我军到中牟县稍作休整,就直奔开封府。”

    在古代,受限于交通条件,行军速度不快,步卒携带辎重,日行五十里就不错了,而丢弃辎重的轻骑,才能长途奔袭。

    咸宁公主默然了下,道:“希望一切顺利吧。”

    与咸宁公主吃罢饭,贾珩巡视麾下诸军,咸宁公主则回厢房重新换上飞鱼服,京营大军在郑县休整了半个时辰,就向中牟县挺进。

    而先一步抵达中牟县的蔡权,则已广布哨骑,向开封府城侦察、刺探敌情。

    ……

    ……

    神京城,宫苑被浓郁夜色笼罩,天空悬一轮皎洁如银的明月,清冷月辉无声洒落在殿宇前的丹陛上,映照得通明如水,光可鉴人,廊檐下,偶而灯笼如龙迤逦而来,那是巡夜的宫女和内监。

    坤宁宫,崇平帝正在宋皇后相陪下用着晚饭,这位天子最近心情明显不错,就连米饭都多吃了两碗,面颊红润,气韵悠长,原本两侧凹陷的脸颊都隐约丰实起来。

    毕竟,这两天河南方面喜讯频频,原本糜烂难制的局势渐渐得以遏制,

    崇平帝拿着汤匙吃着药膳,看向一旁的宋皇后,问道:“梓潼,给贾家赐的东西送过去了?”

    宋皇后轻笑说道:“今晌午就去了,婵月还过去了呢。”

    崇平帝道:“婵月怎么去着?”

    “这不是贾家的元春姑娘,跟在晋阳身边儿做女官,两个人原就相识,过去贾家做做客。”宋皇后解释说道。

    提及小郡主,崇平帝沉吟道:“婵月那孩子一晃也这般大了。”

    婵月的父亲,当年……可惜了。

    宋皇后轻笑道:“可不是嘛,过了年,虚岁都十四五了。”

    崇平帝回转神思,想了想,问道:“这般大了,可曾许着人家?”

    “还没定着呢。”宋皇后端丽妍美的玉容上,笑意嫣然,瞧了一眼天子的神色,柔声道:“陛下,臣妾瞧着要不亲上加亲,让她和炜儿将来作一对儿,他们原就是青梅竹马。”

    她将婵月许给炜儿为正妃,那么内务府那边儿也能帮衬着然儿。

    “晋阳她自来有主见,朕不好帮着她作这个主。”崇平帝放下手中的汤匙,面色顿了顿,低声说道。

    宋皇后玉颜上的繁盛笑意凝滞了下,顾盼流波的美眸中,隐隐有幽光浮动。

    是有主见,可惜就是太有主见了,不该掺和的胡乱掺和,说来都三十出头的人了,守寡那么多年,也不好好找个男人过日子,非要管着内务府的事儿。

    崇平帝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道:“你如有那个想法,可和她商量着来,不过朕瞧着,婵月和梁王也没听有什么传闻。”

    宋皇后面上笑意盈盈,道:“那臣妾就和她说说。”

    说着,又轻声道:“陛下,然儿和严家的姑娘下午时递了牌子,说要给陛下请安问好,臣妾按着陛下的意思,让他们小两口不用担心,先行回去,说来,自从那天新婚大典后,他们小两口也没进宫给陛下见礼,是不是?”

    那天,魏王封妃大典,崇平帝得闻河南战败噩耗,吐血晕倒,无疑给魏王的成亲大典蒙上一重厚厚阴霾。

    而崇平帝除却当天召见魏王和魏王妃,后续几天谢绝诸王一应入宫晨昏定省,对魏王的进宫请安请求,一律着内监嘱托好生办差,不必惦念,此举让魏王和魏王妃严氏心中颇为忐忑。

    好在,崇平帝不仅没有召见魏王,就连齐楚两王也没有召见着,对外的说法是天子需要静养。

    事实上,崇平帝正在病榻中,召见着某位藩王,会引起朝廷官员一些不必要的猜想,进而引起朝局局势动荡,所以一律不见。

    崇平帝沉吟道:“朕明天召见藩王、宗室入宫接受问安,他们夫妻也进宫吧。”

    如果一直不让几位皇子进宫请安,给外人感观也不好,倒好像天家父子相疑一样,现在他身子恢复差不多,召见诸藩进宫,再无大碍。

    其实,崇平帝上午召见阁臣、军机,恰恰也给外间的众大臣传达了一个消息——朕龙体无恙,诸臣工安心用事。

    宋皇后笑道:“那臣妾明天着女官通知然儿,给陛下请安。”

    崇平帝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面带欣然的宋皇后。

    他先前在熙和宫吐血晕厥,当时,皇后一视同仁地让魏王连同其他几位藩王去偏殿跪着,还有先前宋璟的事儿……皇后虽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可也为人母、为人姐,说来这些年也不容易。

    “梓潼,宋暄现在开封,如是找到,就迁至京中为官吧。”崇平帝心头终究觉得亏欠,开口道。

    宋皇后闻言,玉容怔了下,继而是心头一喜,婉转动听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压抑的雀跃:“那臣妾代四弟谢过陛下。”

    说着,丽人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四弟现在开封府怎么样了。”

    崇平帝接过戴权递送而来的一杯香茶,沉吟道:“子玉既提前派了锦衣府的人前往河南寻找,以朕看来,应无大碍。”

    “可这般多天过去,也不见信儿,臣妾的心总不落定。”宋皇后面带忧色说着。

    崇平帝正犹豫着是不是开口继续劝慰几句。

    忽而,外间嬷嬷传来唤声,道:“陛下,娘娘,贵妃娘娘和清河郡主在殿外求见。”

    崇平帝怔了下,唤道:“宣。”

    不多时,端容贵妃以及李婵月在一众嬷嬷和女官簇拥下,进得殿中,朝着帝后两人行礼而罢。

    “妹妹,你怎么过来了?”宋皇后起得身来,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家妹妹。

    端容贵妃清丽容颜上见着柔美宁顺之意,道:“和婵月吃罢晚膳,就过来看看陛下和姐姐。”

    宋皇后轻笑了笑,转眸看向一旁的清河郡主李婵月,问道:“婵月,去了贾家,和她们家姐妹见着,觉得如何?热闹不?”

    “是挺热闹的。”李婵月轻笑道:“认识了不少同龄的姐妹,比我年龄大的有,比我年龄小的也有,后来楚王妃还有北静王妃两位嫂子也过来走动。”

    想起先前在贾家的见闻,小郡主也不由觉得有些惬意有趣,先前陪着几个同龄的姑娘在花园里四下转了转,并寻了风筝来放,还和薛林几位姑娘谈论着诗词。

    宋皇后心头微动,凤眸中闪过一抹狐疑,道:“北静王妃和楚王妃?”

    端容贵妃解释道:“甄家和贾家是几代的世交,楚王妃和北静王妃,是去探望荣国太夫人。”

    李婵月点了点头道:“两位嫂子上门寻着秦嫂子说话。”

    宋皇后也不细问,笑了笑道:“咸宁去了河南,你在家一个人也孤单坏了,你六哥他现在跟着弘文馆的博士延讲,也没有办法陪着你。”

    李婵月道:“是呀,三皇兄这一开了府,再过一二年,六皇兄也要开府了。”

    宋皇后看着对面文文静静的小姑娘,暗道,不说晋阳管着内务府的缘故,就说婵月这丫头,不管品貌,还是性情,许给炜儿也合适,他那个暴躁性子,也该有个能包容他的人陪着他。

    就在这时,一个内监在殿外伸着脖子,朝着里面张望,分明见着殿中众人正在兴高采烈议论着,不敢进来。

    正被在崇平帝驾前侍奉的戴权瞧见,轻手轻脚离了殿中,近前相询,那内监在戴权耳畔低语几句。

    戴权眼前一亮,接过笺纸,折身殿中,禀道:“陛下。”

    崇平帝看向戴权,拧了拧眉,心头诧异。

    “陛下,贾子玉从郑县命锦衣府飞鸽传书,经由锦衣府编译过来,还请陛下御览。”戴权快速说着,连忙将手中的笺纸递送过去。

    崇平帝怔了下,惊讶道:“子玉的飞鸽传书?早上不是才来了一封?”

    宋皇后、端容贵妃、李婵月三人,闻言都停了说话声,惊讶地看向戴权。

    是呀,早上才来了一封,这又来了?

    还真是从早到晚,难道又歼灭了几千贼寇,抑或是收复了开封府?

    如果是后者,那可真是……兵贵神速了。

    崇平帝却没有想到开封府,连忙伸手接过笺纸,将一双期待的目光在笺纸上阅览,过了会儿,面上现出欣然之色。

    果然是好消息。

    事实上,贾珩也通过短时间内不停的报着好消息,给予天子某种“贾珩等于喜事儿”的心理暗示。

    所谓,好消息一个接一个。

    当然,如果进兵不利,那就等着和下一个好消息一同呈送。

    见天子喜上眉梢,宋皇后美眸流波,芳心中涌起好奇,问道:“陛下,这……”

    暗道,还真是捷音?

    “梓潼,宋暄找到了。”崇平帝转眸看向宋皇后,轻声说道。

    宋皇后:“……”

    定了定心神,那张芙蓉玉面上欣喜难抑,问道:“陛下,四弟他……找到了?”

    端容贵妃凝眸看向崇平帝,心头涌起喜色。

    清河郡主李婵月柳叶秀眉之下,那双藏星蕴月的晶莹眸子闪了闪。

    “让锦衣府的人接着了,已经严加保护起来,一家子都没有什么事儿。”崇平帝这次没有卖说一半藏一半。

    如果说着是尸首找到了,估计会被宋氏姐妹当场打死。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宋皇后雪颜玉肤的脸蛋儿上,喜色难掩,念着佛号。

    端容贵妃也不遑多让,心头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觉这么多天的担心彻底放下来。

    崇平帝叹道:“祥符县已经落在贼寇之手,如非锦衣府的人及时赶到,将宋暄一家接到通许县保护,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大汉汲取明廷地方文官不通兵事,胡乱插手武备以致弄巧成拙的教训,行军政分离之制,县以县尉加守备衔担守御地方之责,如长安守备,府则以卫指挥为守捉,而不对知县、知府苛以守土重责。

    宋皇后酥软动听的声音带着几分欣喜,道:“臣妾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现在可算是放心下来了,还多亏了贾子玉。”

    她家四弟是宋家的读书种子,如有了闪失,她只怕没有脸面去见在老家颐养天年的父亲,逢清明时候,也无颜去见过世的母亲。

    这般一说,真是多亏了他。

    还有那天他搀扶着陛下,虽然……

    嗯,怎么又想起那天?

    他原是无心之失的。

    李婵月拉过端容贵妃的素手,轻声道:“舅母,这下你也该放心了才是吧,这几天我说,小贾先生和表姐在十多天前就预料到开封府,派了人去保护,现在果然是没有什么事儿。”

    “嗯。”端容贵妃点了点头应着,春山黛眉下,狭长清亮的丹凤眼,一时怔怔失神。

    那个贾子玉,单凭这事儿,她承他的情。

第五百七十二章 崇平帝:朕以为可行兼祧之法

    坤宁宫

    待几人消化完消息,崇平帝转而看向李婵月,说道:“婵月,天色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

    李婵月看了一眼端容贵妃,道:“那舅母,我先回去了。”

    宋皇后点了点头,慈祥笑道:“去罢。”

    待李婵月离去,崇平帝看向端容贵妃,轻声道:“朕知你心头所想。”

    端容贵妃容色微顿,急声道:“陛下,臣妾……”

    崇平帝伸手示意端容贵妃不必继续往下说,沉吟道:“咸宁的事儿,朕一直都有思量,先前还不确定,就没有给你和你姐姐说,今天不妨给你交给底,正好外面也起了一些流言,你这个做母亲的担心,朕也能体会,只是不管外人如何说,你们心头要有数。”

    说着,看向一旁的戴权,沉声道:“领着人去外面查看各处灯火。”

    “奴婢遵旨。”戴权怔了下,躬身一礼,屏退着宫女和内监,徐徐退出大殿。

    待众宫女内监离开,崇平帝说道:“咸宁年岁也老大不小了,她像她姑姑,颇有主见,朕也不愿在婚事上逼迫于她,朕看咸宁似乎对子玉有意,朕也有意撮合他们两个。”

    此刻全无外人,崇平帝也不再隐瞒真实对自家女儿的婚事安排。

    “陛下,可贾子玉已娶了亲,妻子是工部侍郎秦家的姑娘。”端容贵妃凝眸说道。

    从对贾珩夫人的了解,显然这位贵妃一直将自家女儿的事儿放在心上。

    崇平帝道:“朕以为,可行兼祧之法。”

    “兼祧?”宋皇后重复着两个字,隐约觉得非同寻常。

    崇平帝迎着宋皇后和端容贵妃的疑惑目光,解释道:“这是民间惯例,是一人奉祀两府香火,并行不悖,现在荣府因贾赦父子坐罪流放,荣国公一脉香火无人奉祀,朕于心多有不忍,想着如有一天贾子玉他立了功劳,赐婚咸宁,顺便让贾子玉兼祧荣国府,奉祀香火,倒也为两全其美之事。”

    宋皇后闻言,一双妙目晶莹闪烁,思量着其中之意,问道:“陛下,两房都是正妻,一人承两嗣,是否会乱了统绪之传?”

    提及后面四个字,宋皇后心头一颤,有些话她不好问,可借此暗示天子,倒无不妥。

    端容贵妃轻声道:“是啊,陛下,这是否引起前朝官员的反对?毕竟于常礼有违,如引起轩然大波,反为不美。”

    崇平帝道:“朕先前也没想到,这是上次礼部侍郎姚舆上疏进言此法,以为可绝后世礼仪之争,以姚舆素来执拗守礼,既言可行,那就可行,朕常有思,如后嗣之君不孝,过继子嗣承延宗庙,倒不用想着一心想着将自己的本生父亲进尊位,抬进祖庙享受香火供奉。”

    后嗣之君没有子嗣,这并不需讳言,因为青史比比皆是。

    宋之濮议,明之大礼仪之争多出此由,在清时光绪、宣统反而并无此争,某种程度上兼祧的民间习惯也发挥了礼教作用,所谓“承继同治,兼祧光绪”。

    既然给出了解决礼法自相矛盾的策略,帝王再称自家本生皇考为皇考就显得失德信于天下。

    当然,在此方世界,说嘉靖就是因为不讲以小宗入大宗的宗礼制度,继而天遣失国。

    端容贵妃思量片刻,幽幽叹了一口气道:“陛下既有此番远虑,臣妾自是遵圣命行事。”

    如是能给咸宁一个名分,她也没什么话可说了。

    崇平帝轻笑了下,说道:“还要再看他们两个,如情投意合,朕也不吝成人之美,如是咸宁她自己也没有什么心思,那也就罢了。”

    端容贵妃抿了抿樱唇,心头生出一股好笑。

    心道,她会没什么心思?她现在只以为找到如意郎君了,欢喜的不行。

    宋皇后道:“陛下操心着国事,家事还要陛下操持,。”

    “天家无家事。”崇平帝感慨了一句,说道:“不操心也不行,如今东虏在北,外患一日盛过一日,如今河南又起内忧,如不为后嗣之君开万世太平基业,朕有何颜面见我大汉的列祖列宗。”

    他这次吐血晕倒,也不得不为将来打算,如果他真的一病不起,就需要及早属意储君人选,齐王荒唐、奸滑,心头全无社稷,不可君天下。

    梁王性情暴躁,器量狭窄,也不宜承嗣。

    楚魏两藩,魏王为皇后所出,自是希望魏王能为成才,也能减少朝局动荡,而且如果魏王承嗣,将来继承大统,五军都督府的严家也能和贾珩互相牵制。

    可万一魏王不成器,就需楚王,那么楚王根基浅薄,势必会重用贾子玉平虏,而因贾子玉和咸宁之故,宋家一脉以及魏楚两藩也能得以保全,不致酿成人伦惨剧。

    至于子玉会不会与他心意相左,执意拥立魏王,他会通过其他法子予以制衡。

    甚至于如楚魏两藩皆不成,还可立最小的儿子陈泽,因为咸宁之故,贾珩也能护住陈泽。

    不过那时,主少国疑,权臣当道……希望不要有那一天。

    他还需得保养身子,如能亲平东虏,立万世太平基业,君臣和翁婿相得,传一段青史佳话。

    想起那将来的一幕,崇平帝目光失神,心绪就有几分激荡。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次河南平乱,就是一次对京营兵马战力的检验。

    端容贵妃清丽玉容上见着释然,柔声道:“陛下这般一说,臣妾的心倒也定下来了。”

    宋皇后道:“妹妹,我说先前就不用操心,陛下心头已有定计。”

    也不知,陛下怎么安排着然儿?

    如今储位不定,她以后该怎么办?若是让齐、楚两藩得了大宝……绝不能!

    端容贵妃所居的宫殿中,翊坤宫

    静谧如水的夜笼罩了这座宫殿,殿中,轩窗下,清河郡主缓缓落座在一架古筝前,手中拨弄着琴弦,“叮冬”几声,少女收指而起,抬起秀美玉容。

    如此半夜三更,抚琴也扰人清净。

    起得身来,来到廊檐下,怔怔望着天空的明月出神,思索着这几天的烦躁由来。

    许是见自家娘亲和他木已成舟,自己再拦阻着也没什么意义,一想起表姐和他……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许是因为娘亲的事儿,对那人太过留心了,留心的多了,就恍然间生出一种错觉……

    “说来,明明是我先认识,娘亲她……”李婵月低声说了一句。

    似乎这般一说,能够将心头的烦闷排解出去一样。

    ……

    ……

    时光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又是两天时间过去。

    贾珩将两万余骑卒开赴中牟县,未作停留,经官渡镇直抵开封府城前六七里外的一个唤作郭庙的镇子,这里离开封府城距离已经相当之近。

    因为贼寇军马尽没于汜水关前,又加上贼寇决意固城抗守,故而,除却在开封府城三五里外派以哨骑查探官军动向,在与蔡权所部的斥候交锋后,贼寇自知不敌,就渐渐龟缩回开封府城。

    正是三月时节,春光明媚,碧空如洗,自开春以来,只下了两场小雨,麦苗的田野中已见着一些干旱迹象。

    郭庙北侧是一条蜿蜒起伏的小溪,因许久未雨正值枯水之期,溪水很浅刚刚没膝,东边则是一望无尽的平原,一条官道直抵开封府城。

    因为贼寇在开封府聚集,此地百姓已向附近周遭州县逃难,只有一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在村镇中。

    一棵上了年头的老柳树旁,是一座茅檐竹梁的土地庙,周方三丈以布蓬搭起,临时搭就中军议事所在,贾珩与京营的几位参将、游击,对着开封府城的图纸,计议着开封府城的攻防筹备。

    开封大城,里外三重城墙,罗城、内城以及被封闭,只作为天子巡幸中原下榻所在的宫城,三城皆外有汴河之水环绕,以水门转运来自蔡河、黄河的粮船,四方城门瓮城、城楼、敌楼、马面、战棚、女头等守城设施一应不缺。

    整体而言,如贼寇依坚城顽抗,对官军的阻击力量依然不小。

    “我军未携带攻城器械,虽已临时造着冲车以及云梯,但仅仅是这些,伤亡依旧不小。”贾珩对着一旁的几位参将,指着舆图说道:“若等步卒赶上,围拢城防,倒是可收全歼之功,但步卒刚至洛阳一线,等赶来此地,也要四五天了,本帅担心拖延的越久,给贼寇整合实力的时间就越长,那时伤亡越大,先行试试攻防,若一切顺利,或许不用步卒。”

    步卒以骡马之车携带辎重,行军速度极慢,这一点儿,除却修整道路,改进马车外,没有别的法子。

    “我军两万兵卒,如是用来攻城,倒也不是不能。”游击将军蔡权低声道。

    瞿光点头道:“贼寇困守孤城,外无援兵,应也不会存死战之志。”

    众将纷纷点头称是。

    也是因为在汜水关的一战给予了众人信心。

    贾珩沉声道:“也不可大意,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纵一战而下,也需尽量减少伤亡,到了开封府城,向城内射朝廷布告,对此次民乱,首恶严惩,胁从不问,如有力擒、击毙高岳等相关匪首者,赏银两千两至万两不等。”

    说着,看向一旁的咸宁公主以及夏侯莹,道:“夏侯指挥,吩咐人下去写明赏格。”

    此为分化贼寇之计。

    咸宁公主应了一声,然后与夏侯莹去操持此事去了。

    贾珩道:“现在埋锅造饭,提前就餐,等午时抵进开封城下,开封城城垣外城周长六十里,他们防守力量定然不足,北面四门我们不围,只攻东西南三面,西面新郑、万胜、固子三座城门势必为贼寇重点防御,其他东南两侧各以五千兵马试探而攻,先试探出他们的防守虚实。”

    他此来河南,前后共带四万骑卒,一万由谢、肖二人统率奔赴汝宁,三千留守洛阳,一千镇守汜水关,三千前往延津,三千前往雎县,手中正好还有两万人,其实还好,因为青史之上的农民军和官军之间的战斗,在一开始都是比烂。

    况且,开封城大城需得防守力量以十万计,贼寇的防守力量不足不说,对百姓并未得人心拥护。

    其实,在古代大多数战事都是打呆仗。

    为何史书上对草木皆兵、瞒天过海的典故津津乐道,就是因为罕见,大多数战争是没有什么计谋可言的,就是很枯燥的长途行军,因此可见兵书中有着大量对如何安营扎寨、如何寻找水源、如何放出塘骑、如何保持行军队列的大篇幅讲述,而两军对垒,步兵争锋则以列阵迎敌,最终胜负还是要看双方士卒的个人武勇和军械精良。

    待众将议事而毕,贾珩唤来刘积贤,沉声道:“曲朗在城中,想要接应我等,需得提前联络,以飞鸽传书通讯,多有风险,需得待他主动联络我等。”

    纵然有内应,也需联络上,不然官军接应不及时,内应被顷刻诛杀,那也谈不上里应外合。

    刘积贤点了点头,又道:“大人,山东提督陆琪那边儿,刚刚已经回信,说派了五千兵马出曹州前往开封提防贼寇。”

    贾珩沉吟片刻,道:“山东那边儿离不得朝廷大兵镇压,陆琪能调拨出五千兵马支援,已是极限了。”

    陈汉几处匪患闹得厉害,一个就是湖广与豫西,再一个就是山东,那边儿还有白莲教,不定什么时候爆出个大新闻。

    开封府城,巡抚衙门

    高岳此刻坐在后院正在与一众心腹兄弟议事。

    “城中百姓,可有愿意帮着守城的?”高岳问着一旁的赖海元道。

    这两天听着官军齐至,面对城垣绵长,随时可为官军突破的开封府城,高岳也不是没有想过法子,而发动百姓上城协防就是一计。

    可惜,贼寇只是贼寇,这几日的杀戮无辜,已经失却人心,哪怕高岳拿出开封府库的金银招募丁壮协助守城,应者也寥寥无几。

    赖海元摇了摇头道:“一听要和朝廷打仗,都打死不愿上城楼,而且大哥,从其他县过来响应我们的百姓一听封城,也逃散了不少。”

    原先从开封府下辖各县聚拢而来的百姓,多是为着一口粮食聚拢而来,并未与官军实际交过手,听说高岳封城要与官军决战,人心惶惶之下,两三天时间就是逃散了一半。

    如非被李延庆、贺国盛二人及时发现,严查逃亡人等,聚拢而来的贼寇几乎轰然四散,可这几天仍是逃亡近半,此刻开封府城,除却十几家势力的近万人,加上其他人,也就只剩下两三万人。

    高岳摇头道:“他们原本就指望不上,我们先前一败,更是惧了朝廷,只怕那些聚义而来的各家势力,也打起了退堂鼓。”

    还是因为先前大败,对聚拢而来的贼众震动太大,攻下开封府的高岳一战折了三千,可见朝廷还是那个朝廷。

    “朝廷无道,鱼肉百姓!我等举义兵反抗,也不让他们下去厮杀,他们就这般贪生怕死!”黎自敏愤然说道:“这般回去,等着朝廷一个个杀他们的头!”

    高岳皱了皱眉道:“朝廷对这些逃走百姓,未必怪罪。”

    卫伯川面带忧色,说道:“大哥,我瞧着这城里几个当家都有些想跑的意思?”

    “怎么一说?”黎自敏心头一惊,连忙问道。

    “就是手下兄弟,与天水街的王大当家手下兄弟是同乡,听说王大当家,询问着手下会划船的兄弟,正商量着渡过黄河逃到北面去。”卫伯川面色凝重,低声说道。

    王大当家,说的是顺天王王思顺。

    马亮斥骂道:“这些无胆鼠辈!”

    所谓蛇无头不行,当初安排的挺好,一人分包几座城门,其实就是留着一个逃命的口子,方便见势不妙,四散而逃,不然都归高岳辖制,真要为了兄弟报仇,拉着大家和官军决一死战,那没人愿意。

    黎自敏霍然站起,怒目圆睁,吼道:“这些狗娘养的!大哥,我去杀了他们!”

    “三弟,慢着。”高岳面色铁青,一把拉住了黎自敏的胳膊。

    “官军一来,人心浮动,也怪不得他们首鼠两端。”高岳摇了摇头,无奈说道。

    “大哥,我们丢了三千弟兄,他们就这般想着保全自己?别忘了,当初这开封府城是我们兄弟拿下的,他们就捡个现成的,现在朝廷大军来了,只想着保命!”黎自敏怒气冲冲说道。

    其他赖海元、卫伯川、马亮听了这话,也多面见忿忿之色。

    高岳叹了一口气道:“人心如此,原本还想着等汜水关一下,咱们就在荥阳举行大会,收拢青壮骁勇,即行收编,但现在……”

    当初,他之所以急着攻下汜水关也是这个打算,就是借着一战而整编聚义而来的各路人马。

    因为那时候是个人都知道他大势已成,他在将这些人的部属吞并,整编出三四万精兵来,占据洛阳大城与朝廷决一雌雄。

    可惜,汜水关败了,这些谋算自是无从谈起。

    不仅是他们,他现在也是想着留后路,或许正如邵先生所言,唯有等他们在北面吃了败仗,他们再乘势起兵,只是可惜了好不容易积攒下的三千兄弟。

    黎自敏愤然道:“大哥,我们现在怎么着?”

    哪怕是先前嚷嚷着与官军决一死战的黎自敏,此刻也觉察到一些不妙,人人都想跑,全无抵抗心思,拿什么打官军?

    高岳低沉道:“先和朝廷作过一场,如实在不行就回汝宁去,再去江淮,为一众弟兄报仇。”

    这也是高岳先前所想,不管如何,不战而溃,于上于下都不好交代。

    众人面色凝重,算是认可了高岳所言。

第五百七十三章 贾珩:如内应可用,破城就在今夜!

    开封府城

    下午时分,贾珩领着一众兵马,来到开封府城之外,到了开封府城,队伍还壮大了几分,主要是周围府县的丁壮听说朝廷官军来此,尉氏县知县就带着两千丁夫从东南方向的朱仙镇过来支援。

    而在通许县的河南府衙的相关吏员也派了人,领着临时组织的三千青壮也向朱仙镇赶来。

    先前贼寇假冒官军偷袭开封府时,因为猝不及防,斩杀河南巡抚衙门和藩司的官员,还有一些臬司官员逃出开封府城,与地方州县官组织青壮反抗,高岳陷落开封府,还没有来的及对周围府县进行清扫。

    此刻,蔡权已先一步领着哨骑在开封府城外,警戒敌情。

    此刻三千兵马在开封府城西门新郑、万胜、固子门列队以候,同时派出斥候沿着开封府城查看城防。

    因为敌寇军马全失,面对朝廷大范围的骑卒抵近,根本做不到出城有效应对,只能龟缩在城池内据守。

    反观官军,如果攻城试探出虚实,就能及时以骑卒来回相援,达到集中优势兵力攻进城池的目的。

    此刻,开封府城中的高岳、王思顺、罗进忠、贺国盛、李延庆等人站在城门楼上,眺望着往来如风的官军骑卒,官军旗帜鲜明,刀枪如林,动静之间整齐俨然,自成章法,见得此幕,众人面色多是凝重起来。

    王思顺嘴有些欠,说道:“这军容严整,怪不得先前高大当家损兵折将,无功而返。”

    此言一出,众人心头古怪。

    高岳脸色发黑,冷哼一声,身后的黎自敏、赖海元等将多是脸色阴郁,对王思顺怒目而视。

    王思顺身旁同样有四五个弟兄,不甘示弱地看向黎自敏等人。

    罗进忠眼珠转了转,打了个哈哈,说道:“官军大举而来,我等还是好好想想退敌之策才是,何苦说这些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的话来?”

    李延庆点了点头,沉声道:“罗兄所言甚是,如今官军来势汹汹,我等现在都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还当齐心协力才是。”

    王思顺脸上似笑非笑,目中闪过一抹讥讽,你们一个个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这几天逃亡的准备比谁都充足。

    罗进忠道:“高大当家,你与官军多次交手,也曾大破官军,面对朝廷人马可有破敌良策?”

    贺国盛也是看向高岳,道:“高大当家,如今官军来势汹汹,反汉复明大计能否成事,全看开封能否守住了。”

    高岳摇了摇头,道:“事到如今,唯有谨守城门,严守城防,与官军相持了。”

    王思顺看着远处仍是源源不断的兵马,低声道:“我瞧着朝廷还有大批步卒赶来,开封府州县周方说不得也有兵马相援,只怕继续拖延下去,府城周围的朝廷兵马会越来越多。”

    陈汉实行军政分离之制,在府一级设卫指挥,在县一级则将驻守的千户所或者县尉加六品守备衔,在山东、福建等沿海省份根据御备海寇之需加从一品提督衔,负责一省或几省军务,缘边军州则设正三、四品节度使,关镇设从一品或正二品总兵,皆承担守土之责,直属中枢五军都督府节制。

    但前宣武卫指挥已经战死在汝宁府,而周围府县守备又因兵力不足,城破后或殉国、或逃走,开封府附郭县以及府县官员退至通许县、杞县,组织丁壮,闻听朝廷大军一至,势必要引兵相援开封府。

    黎自敏冷声道:“姓王的,你要是害怕,可以自己逃走,不要再三说这些丧气话。”

    高岳面色微肃,道:“三弟不得无礼。”

    王思顺冷笑道:“老子会怕官军,只是担心我等大业不能打,如今官军势大,要我说,我们还是保存有用之身,再图后计,我等打守城战,哪里是官军的对手?”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都是面色变了变,心头泛起滴咕。

    可以说将这几天众人心头的滴咕一下子道出来。

    这开封府城打也打过了,该抢的也抢过了,该去往下一个地方才是,在城池与官军对耗费

    至于给那三千弟兄报仇,难道换个地方就不能报仇了?

    高岳见得不远处的十几家势力之主,都是一副意动模样,心头不由更为失望,斟酌了下措辞,激励道:“诸位,如今朝廷官军大批赶来,且多是骑卒,我等就是要撤出开封府,也无路可走,唯今之计,只有死中求活。”

    众人闻言,都是点头称是,但实际已是心不在焉,待高岳匆匆交代了下,然后就各自回到所分到的城垣和城门楼开始守御。

    然而就在这时,忽听到众人惊呼一声。

    只见远处的官军骑卒射来一阵箭雨,众人都是躲着。

    忽地,一个贼寇拿起其上黄表纸书叠成的招降文告,问着一个头目,道:“这上面写的什么?”

    那胖头目展开而视,就是一怔,只见其上赫然写着:“官军十万人已至开封府,杀高岳者,赏银万两,生擒者,赏银两万两……”

    不仅仅是招降的布告还有各种赏格。

    高岳这时正领着赖海元、卫伯川向着巡抚衙门而去,亲卫统领马亮手中也拿着一个文告,道:“大哥,你看看这个。”

    高岳童孔剧缩,冷声道:“这是朝廷的攻心之计!”

    将其团成一团,道:“即刻命人收缴这些纸条,万万不可使其流传下去。”

    “大哥,只怕来不及了,官军现在在各处城墙都在放箭,只怕这会儿已经传开了。”马亮忧心忡忡说道。

    卫伯川也从随行的手下中拿过一张纸条,面色变幻,咬牙切齿道:“这上面只有我等的名字,其他几家倒是只字不提,显然这是要分化我等。”

    其上赫然也有着他的名字,生擒者赏银两千两,击毙者赏银五千两,显然朝廷就是想要死的!

    特么的!

    高岳脸色难看,一言不发地向着巡抚衙门而去。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一路上,周围众人看着高岳一众手下的目光隐约古怪了一些。

    此刻,就在巡抚衙门以北三百步远的客栈中,轩窗推开,三个青年穿着粗布衣裳,眺望着巡抚衙门前的高岳一行。

    “大人,都督现在就在城外,我们什么时候?”一旁的锦衣百户丁敬压低声道。

    曲朗自进入开封城中,领着四五十多个锦衣好手,没有多久就聚拢了二三百个人,现在跟着另外四伙儿势力守着南面的戴楼门。

    “需得和大人联络上,否则单靠我们这些人,难以造事。”曲朗压低声音说着,然后看向一旁的丁敬,低声道:“等天一黑,你就越过城去,和外间联络上,这时候逃亡的贼寇不少,正好掩人耳目。”

    丁敬点了点头,应允下来。

    而开封府城外,已是午后时分,日光照耀在开封府城前的汴河水面上,微风徐来,波光粼粼。

    贾珩率领的京营大军也已经陆陆续续抵近这座前年古城,在南面、东面城垣调拨兵马,而正面北门则是万余兵马在开封府城西门列候。

    书中常言,人过一万,无边无沿,此刻近万官军在开封府城前,以千人一队,形成前后中左右五哨,前军三千,左右两军皆两千,中军以两千。

    后军一千还有尉氏县组织的两千民夫,将临时寻来的骡车装载攻城器械、云梯,向着其他几面城池而运输,同时搭起箭楼,一切在紧锣密鼓中透着井井有条,只有大军阵营旗幡的猎猎响动声以及推动冲车的吆喝声响起。

    时而城下,还有一些京营的百户官领骑卒眺望着开封府城,与周围同伴低声叙说着什么。

    大战前的氛围太过安静,甚至有些压抑。

    可偏偏是这样沉默,却让城墙上的贼寇,心生惧意。

    事实上,哪怕是高岳所部在湖广、河南等地,都不曾见到这般安静的官军,更遑论一直在官军剿捕下东躲西藏的贼寇。

    贾珩此刻端坐在马上观看着开封府城,问着刘积贤道:“去派人唤蔡游击过来。”

    “是,大人。”刘积贤抱拳应着,转头吩咐着手下亲卫寻找蔡权。

    咸宁公主眺望着开封府城,道:“先生,我瞧着城池上,好像人不是太多的样子。”

    在她想象中,贼寇聚十万众,纵然是虚指,可哪怕有五六万人,也该是旗帜密布,人头攒动。

    贾珩解释道:“先前蔡权说贼寇裹挟至开封府的乱民,听说官军到来逃亡了不少,此刻开封府内也就两万多人,防守力量颇为不足,不过毕竟依托城池居高临下,不可小觑,等会儿我们这里还是试探他们的防守力度。”

    攻打城池的精要在于调动对方的防守力量,而不是平均分配兵力。

    就在这时,两名锦衣校尉领着蔡权策马而来。

    蔡权抱拳道:“节帅。”

    “城垣敌情侦测过,如何?”贾珩单刀直入问道。

    蔡权道:“回禀节帅,西城垣兵马不少,南面的两座城门和东面陈州门、南薰门、戴楼门贼人要少一些,末将试着让骑卒近前试探,留意了下,一些城垣甚至不见人影。”

    哪怕高岳已经派出手下几位兄弟上城巡视,通过敲锣、挥旗示警,以便兵力奔走相援,但开封府城城垣绵长,如撒芝麻一样,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贾珩拧了拧眉,思忖了会儿,吩咐道:“看来贼寇在四城兵力不足,此战关要还是还是机动策应,等会儿我军队稍作试探性攻击,你带着五百哨骑,分散开来观察城防,贼寇分属多部,一旦守起城来,势必协同不齐,那时就是我们的机会。”

    事实上,开封城在被围的几次经历中,就没怎么守住过,从后唐李存勖再到金兵南下,再到后来农民军围攻开封府,无不如此。

    “是,节帅。”蔡权应命一声,骑马而走。

    咸宁公主道:“先生,一会儿要攻城吗?”

    “先行试探攻击,试试贼寇的布防。”贾珩低声说道。

    先攻一波,到天黑重新埋锅造饭,等候曲朗的消息。

    如果不等步卒前来,就只能用内应之计,否则一波攻不下,就需得再等四五天,步卒赶上。

    咸宁公主玉容上现出一抹忧色,心头暗暗祈祷,希望一切顺利。

    此刻,夏侯莹凝望着远处的开封府城,目光似隔垣洞见,落在城中的几十万百姓中。

    而随着时间流逝,也到了申时,几时傍晚时分,官军诸项土工作业皆已齐备,箭楼竖起几座,以拆卸的门板置于推车前,掩护进攻。

    “冬冬……”

    伴随着战鼓隆隆响起,大批官军开始扛起云梯,搭在引渡壕沟相对窄处向着城门抵进,拿着铁锹的官军准备就近在西面城墙掘出土洞,以携带的神机营硝火石药炸开城墙,这是因为西面城墙没有马面。

    此刻城门之上,贺国盛和李延庆二人见着官军有序进攻的一幕,双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凝重。

    那么只是扫一眼,都能察觉出官军与手下等人的差距。

    “擂鼓,诸军警戒,死守城池!”贺国盛吩咐一声,然后抽出了腰刀,开始吩咐着手下弟兄抵挡官军的进攻,再是心存怯战,此刻也别无选择,先行打一场再说。

    而李延庆也取来弓箭,开始依托角楼对官军远射。

    城内的高岳则领着卫伯川、赖海元、黎自敏等手下千余众,作为预备队,在城垣上往来示警,当然如此之多的兵马散布于城中显然不足以防御,充当救火队员的角色。

    而开封府城中贼寇八九千人,裹挟丁壮一万五千人,西面城垣就聚集三千贼寇外加五千丁壮,足足八千人,而南面则是两千五百贼寇外加两千丁壮,东面则是两千五百贼寇加三千丁壮,北面仍有一千贼寇外加五千丁壮。

    此刻,三面墙垣齐齐而攻,官军向着城墙抵进,搭起云梯向着城垣攀爬,下方则搭起十来座箭楼,以弓箭对射。

    伴随着时间过去,“轰轰!

    西南城垣下炸开一个洞,但一时未透,逢其上箭雨擂石急下,士卒连忙躲进洞中暂避。

    云梯搭在城门楼上,开始缘梯攀爬,向着城垣攻下,滚木擂石扔下,官军沿着云梯落下。

    也有冲上城墙与贼寇交手,但毕竟人手太少,还未扩大战果,就被驱赶下去。

    而掘土炸着墙垣的洞口,又在连续的“轰隆”声中,见着两人宽的洞口,直通开封城内。

    官军见此大喜,正想要冲进洞口。

    贼寇得知官军炸破城墙,登时大急,高岳手下亲卫马亮领着三百人一路狂奔相援,抵挡着朝廷官军的突击,身后的丁夫以车板、土石袋封堵洞口,一时间手忙脚乱。

    官军取来火罐以及火药向着洞口人扔着,一时间熊熊大火燃起,爆炸声响个不停,马亮手下贼寇连同丁夫被迸溅的木石所伤,死伤无数,就连马亮也被崩瞎一只眼睛,被手下急抬至城中医治。

    而大火熊熊,引得官军不敢突进,自然也给了贼寇反应时间。

    高岳、李延庆领着五百人赶到,掩护丁壮以土袋垒起封锁,并加派兵力以弓箭远程防守,对从越洞而进的官军狙击。

    就这样,官军与贼寇你来我往,不知不觉日头西斜,暮色渐沉,除却在西南城角,官军一度在城头儿占据一块儿地界后,官军攻城并无太大进展。

    贼寇抵抗意志虽然一般,但地利优势明显,再加上高岳所部的火速驰援,挡住了管官军近一个时辰的围攻。

    贾珩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对着一旁的刘积贤吩咐道:“鸣金收兵。”

    “铛铛……”

    伴随着铜锣声响,官军如潮水徐徐退去,而城门楼上却传来贼寇的欢呼之声,似乎获得了胜利一般。

    然而,贺国盛却脸色阴沉似铁,急命领手下都打起火把,防止官军夜战偷袭,然后去了巡抚衙门见着高岳。

    官军战力远超都司兵马,他们还是守城,就数次陷入惊险当中,如是官军全力而攻,他们绝对挡不住。

    不多时,锦衣千户唤着蔡权、瞿光等众将过来,抱拳说道:“节帅。”

    贾珩皱眉问道:“其他两个方向攻城如何?”

    瞿光摇了摇头,说道:“贼寇依托坚城,得城池之利,我军虽然骁勇,前后杀伤不少,但贼寇奔跑支援,并未得以打开城门。”

    “是高岳的人。”贾珩面色幽沉,低声道:“今天数次都可攻破城墙,都得此人相援,但他们这般势不能久。”

    这般救火是非常疲惫,高岳所部现在只有千余兵马,方才就折损了不少人马,这样下去根本撑不下去。

    “节帅,我那里贼寇防守松懈,数次冲上城垣,但离城门稍远,如果加派兵力,或可成功。”蔡权低声说道。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哪里?”

    “戴楼门和陈州门。”蔡权低声说道。

    贾珩思量了下,道:“贼寇初步抵御我军攻城一波,今夜势必弹冠相庆,我军先行埋锅造饭,收拢伤兵,稍后再作计较。”

    先前原就是一场试探,这下子基本已经试探出虚实,南面防守空虚,当然这也是因为重兵都集中在西面阻击官军主力的缘故。

    如果不要伤亡数字,只要开封府,大抵一夕可下,但损失势必要为之扩大,这都是朝廷好不容易积攒下的骑卒,他为京营节帅,不能图快,当作步卒折损。

    “先生。”咸宁公主面带担忧说道:“贼寇势大,是否要等步卒前来?”

    贾珩沉吟道:“殿下稍安勿躁,等后半夜调动兵马,再作计较。”

    他还在等着曲朗的消息,如内应可用,破城就在今夜!

第五百七十四章 夜幕下的开封城

    夜幕降临,明月东升,开封城如蜿蜒起伏的巨龙,影影绰绰隐在天穹下,城墙下汴河之畔种植的上了年头的杨柳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凉风乍起,枝条在朦胧夜色中随风婆娑起舞。

    城门楼上火把和高脚火炉炭火熊熊以作照明,而绵长高大的城垣上,城墙垛口以及角楼可见零星灯火以及兵丁来回走动,低声交谈说笑。

    而开封府城中,从巡抚衙门、知府衙门,皆已陷入一片欢乐的海洋,近万贼寇庆祝着击退官军的首次进攻,人人心头轻快,各处分发酒肉,一副过年的模样。

    不管贺国盛、李延庆等有识之士如何觉得官军与过往朝廷官军大威不同,起码底层部属都因为“初战告捷”,顿觉守住开封府城有望。

    好像朝廷也不是那么难以抵抗?

    见士气高涨,贺国盛和李延庆等人,自也不好去提醒手下,挫伤士气,甚至有意推波助澜,营造一种官军不足为惧的氛围。

    巡抚衙门,五间官厅与前后两进的庭院,灯笼高悬,火把插起,映照得明亮如昼,此刻传来阵阵推杯换盏和呼喝之音。

    里里外外摆好的一桌桌宴席,其上放着酒肉菜肴,一张张漆木交椅上坐着贼寇的大小头目,说笑喝酒。

    此刻,五间正屋连成的官厅中,王思顺、贺国盛、李延庆、罗进忠等人聚拢在一桌,议论着官军的战力。

    周围都是几人的亲信部将,则围拢在一桌。

    贺国盛放下酒盅,低声道:“这些官军不同于先前州县遇上的兵丁,战力要远远胜上许多,今日只是稍作攻击,还未大举进攻,等到重点进攻,开封府城势必更难相抗。”

    “贺兄,这应该是朝廷的精锐。”罗进忠捻起一颗花生豆,举起斟满一杯的汾酒,仰脖饮了一盅。

    李延庆眉头皱成“川”字,叮嘱道:“罗兄不可大意,等会儿让兄弟们吃了饭,分成几拨守夜,仔细夜里别出什么差池才好。”

    哪怕是现在贼寇聚集于此庆贺打退官军来攻,也仍派出一些人在城墙上看守,防止官军偷袭。

    “延庆兄弟所言不错,骄兵必败,不可大意。”贺国盛点了点头,道:“今日守城,哪里难以抵挡,现在说说,等吃罢饭,咱们重新调配一下兵力,重新部署,也省得明日手忙脚乱。”

    此刻,这位中年大汉,高岳不在的时候,俨然一副带头大哥的模样。

    罗进忠笑道:“我这边儿东面倒没什么兵马,手下兄弟都能挡得住,除了北边儿挨着黄河,官军又没有水师,我们也不用太过担心,再说不是还有王兄。”

    王思顺也了一眼罗进忠,这是在拿他派人搜集船只的事儿来说嘴。

    李延庆问道:“王兄,听我手下弟兄说,南面城墙卧牛角,好几次被官军摸上来,究竟怎么回事儿?”

    王思顺放下手中的酒盅,摆了摆手道:“没有的事儿,官军数次冲上城墙,那是有几家没见过这般大的阵仗,刚开始慌了神,后来就没什么大事了,官军也没有站稳跟脚,就被我手下的人轰了下去。”

    李延庆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贺国盛,道:“贺兄,官军这次来的都是骑卒,只怕随着时间过去,兵马汇聚会越来越多,今天虽然我们小胜一场,但这样下去,久守必失,我想着组织一两千敢死义士,搜集战马,等相持两三日,趁着夜色偷袭官军。”

    先前官军以骑卒列队,而后缘城而攻,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只怕这场攻守战还有得打,提前准备一支骑兵机动袭击,十分有必要。

    贺国盛皱了皱眉,道:“可城中没有多少军马了,李兄也不是不知道,现在能凑出七八百匹战马就不错了。”

    河南都司派大军前往汝宁府剿寇,可以说调拨了都司的大批军马,而后一战尽殁,军马都落在了高岳手里,但高岳一场浪战,又折损在汜水关。

    “能凑多少是多少吧,等明后两天,小弟愿亲领骑卒,夜袭官军,否则这般被动防守,久守必失。”李延庆面色凝重,低声说道。

    罗进忠举起酒盅,低头抿了一口气,脸色古怪了下,暗道,这李延庆收集战马,难道是想逃跑?

    就算不是为了逃跑,也是……为了方便逃跑。

    罗进忠心念及此,道:“李兄,今日直面官军冲锋,手下兄弟没少劳累,反而俺老罗手下兄弟一直歇着,于理也该是俺老罗领着兄弟来做此事。”

    李延庆道:“罗兄要做此事?”

    贺国盛、王思顺两人也诧异地看向罗进忠,一时间不知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罗进忠笑道:“手下兄弟原本不少都是响马,夜里打家劫舍之事做的多了,这两天就做这个事儿。”

    李延庆也不疑有他,道:“那就罗兄来操持此事。”

    王思顺眉头皱了皱,目光闪了闪,却是勐然醒转过来,心头冷笑不停。

    这是提前上马,见势不妙,也好逃离开封府城。

    贺国盛将几人神色收入眼底,也不以为意,只要这些人能守住开封府城,那时再行整合就是。

    “高大当家来了。”

    就在几人心思各异之时,高岳在卫伯川、赖海远以及黎自敏等亲信部属的簇拥下,从里厢出来,几人脸色阴郁,与厅堂里外的欢笑气氛多少显得格格不入。

    就近挨着的几桌贼寇头目,纷纷起得身来,齐声唤着:“高大当家。”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敬着这位“奉天倡义”的大元帅,甚至不乏一些人觉得高岳有些憨愚,手下兄弟折损这般多,全为他人做嫁衣。

    贺国盛起得身来,面带关切问道:“高大当家,马亮兄弟情况怎么样?”

    这是问着先前的马亮,被火药炸开的土石迸溅到眼睛,后来被紧急送医。

    高岳一张原就微黑的面容,黑如锅底,浓眉之下,虎目冷闪,瓮声瓮气道:“多谢贺兄弟关心,已寻郎中诊治了,不过一个招子是保不住了。”

    马亮是高岳从西北带出来的部下,一直护卫在高岳身旁,数次为高岳舍生忘死,可谓情同手足,这下瞎了一只眼睛,高岳心头悲痛难以想象。

    问题,不仅仅是马亮,他手下千余兄弟,经过白日大折损剩下不到一千,而眼前这些人还在为着稍稍打退了官军的进攻而沾沾自喜,难道不知这都是他手下弟兄的血换来的吗?

    厅堂里外的众贼寇头目,见高岳脸色不好看,有一些面皮薄的心头也几分发虚,白日里的城防守御,高岳以及手下兄弟的舍身相援,如同救火的样子,都落在众人眼中。

    义薄云天,没得说。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理解高岳,比如罗进忠面色虽然带着感受深受的悲痛,但心头却冷笑不已,你手下兄弟死亡,咱们今天手下兄弟也没少折损,摆着一副臭脸给谁看?

    如果不是你轻敌冒进,如延庆兄弟所言,这三千兵马偷袭官军,能给官军造成多少杀伤?

    贺国盛伸手相邀,说道:“高兄上坐,先用晚饭,等会儿咱们再合计合计,明日这个仗该怎么打。”

    众人纷纷附和着应是,不管如何心头腹诽,起码人心在高岳这边儿。

    高岳闷闷不乐地坐下,身后卫伯川、赖海元、黎自敏在身后站立着,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几位兄弟也赶快坐下用饭。”贺国盛看向高岳身旁几个一脸晦气的黎自敏等人,伸手招呼了一声,几人都不动。

    直到高岳吩咐一声,几个人才在就近一桌落座,但目光多是凝聚在高岳身上。

    贺国盛面色和缓,以请教的语气说道:“高大当家,您素来足智多谋,和官军交手次数也多,如今怎么看?”

    此言一出,官厅中的贼寇头目都是看向高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高岳摇了摇头,沉声道:“不过,高某听说神京城的皇帝,重用了宁国公的后人,一个唤贾珩的亲自整军,京营现在已今非昔比,与咱们平时遇着的那些官军不一样,想来贺兄弟与延庆兄弟白天也见着了。”

    “贾珩?”贺国盛眉头紧皱,重复这个名字。

    李延庆与罗进忠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高岳看着懵然不知的几人,目光不由更为失望。

    暗道,打了半天仗,连人家带兵主帅是谁都不知道,还打什么仗?

    其实,高岳对贾珩所知也不多,京营整顿,他是知道的,但领兵主帅是谁,高岳也是刚刚知晓。

    就在高岳去探望马亮伤势时,见到为马亮诊治的秦姓郎中,那秦姓郎中自承是白莲教中人,为高岳引荐了一个人,其人自称白莲教在开封府的分舵主,告知高岳了这伙儿官军的情报信息。

    “这贾珩是宁国之后,乃是将门子弟,听说年龄不大,自小熟读兵书,颇有韬略,更是那皇帝老儿的亲信重臣,高某先前还以为是那等纨绔世家子弟,可想起这几天与其大交手,发现真是不可小视!诸位兄弟,官军从京营足足带了近十万步骑,如今刚来的只是前锋骑卒。”高岳面色凝结如冰,到最后高声而言,当众爆出一个大料。

    此言一出,衙堂自官厅到庭院,一桌桌围拢吃席的众贼寇头目,面色惊变,尽皆哗然。

    “十万人……”

    “步骑十万?”

    “我们才多少人,开封城能守得住?”西南角的一桌,一个头包红色头巾的头目大声嚷嚷说着。

    顿时引来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喧闹不休。

    王思顺眼珠转了转,起得身来,义正词严道:“开封大城,只要防守得当,怎么守不住?兵书上不是说,十则围之,我等要是齐心协力,朝廷想要得手,只怕需得二十万兵马才够,区区十万,算得了什么?”

    众人闻言,有着几个脸上喝得红扑扑的贼寇头目大声叫好。

    贺国盛皱了皱眉头,撇了一眼王思顺,分明有些看不惯王思顺的“哗众取宠”,但有时候这般多人,还真缺不了这么一个坏着高岳的事。

    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高黑塔就是这根椽子。

    贺国盛不理王思顺,而是目光咄咄地看向高岳,问道:“高大当家,后续官军步卒大批前来,消息可曾属实?”

    见周围吵闹的实在不像样,罗进忠断喝一声,大声道:“兄弟们都静一静!听高大当家怎么说!”

    厅堂前后咋咋呼呼一通,闻听罗进忠这一声断喝,咕哝几句,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高岳沉声道:确信无疑!朝廷听闻我等在河南起事,惊恐非常,开封府城被攻破的噩耗传至宫城,听说皇帝老儿的儿子正在举办册妃大典,听到开封被破,皇帝老儿又惊又怒,当场晕厥过去,京营节帅贾珩领兵倾巢而出,昼夜兼程,誓要将我等荡灭!”

    提到皇帝病倒,高岳心头的阴郁也为之散了散,目光冷闪,拿起酒盅,一口饮尽。

    不管如何,攻破开封府城,堪称他近年以来与朝廷官军交锋,最为得意的手笔,还是通过假冒官军的方式,这般巧妙的瞒天过海之计。

    事实上,高岳并不知道,在另一个时空,也有类似之事。

    崇祯十四年,二月初九,李自成陷洛阳,杀福王朱常洵,当时河南巡抚李仙凤领着游击将军高谦,在黄河以北的怀庆府清剿农民军,李自成察觉到开封防守空虚,遂日夜兼程,打算奔袭开封,先头三百骑假冒明军,但因为官道上乡民拥塞路,手下砍民争路,以致为城头上的明军发现,最终偷袭没有成功。

    在稍早一些的崇祯十四年正月,张献忠同样截杀杨嗣昌信使,夺取兵符,假冒朝廷使者进入襄阳,里应外合夺取襄阳城。

    在腐朽的官僚体制下,玩忽懈怠之心充塞上下,假冒朝廷信使、钦差,欺骗地方官吏,青史屡见不鲜。

    众人闻听皇帝晕倒,都是大喜不已,齐声叫好。

    “皇帝老儿都晕倒,可见大汉气数已尽啊。”李延庆面色振奋,高声说道。

    这位精擅骑射的李大当家,原是曹州下辖驿站的驿丞,后来因妻子貌美为曹州知州的弟弟看上淫辱,遂杀死知州之子,从此落草为寇,一心一意和朝廷作对。

    高岳道:“高某与朝廷势不两立,诸位也知,三千弟兄都折在朝廷手里,但再是愤恨,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现在朝廷官军势大,我等守卫开封,还望诸位同心协力。”

    众人都是齐声称是。

    而就在巡抚衙门庆贺击退官军之时,开封府府城戴门楼西南角的墙垣处,曲朗领着二三十个弟兄,巡查城垣防守,沿着一根绳子向下放出一道人影,猫着腰,消失在月色中。

    离开封府城三里外,四面以鹿角、栅栏临时扎就的营房中,四方悬挂着马灯在风中摇曳不停,一队队举着火把的京营兵丁,手持长矛,腰佩雁翎刀,在错落有致的军帐中巡逻。

    “先生。”这时,咸宁公主挑帘进得灯火通明的帐篷,看向立身在城防舆图前方的少年,道:“都过了戌时了,先生吃点东西吧。”

    说着,端着一个盛放饭菜的托盘,在漆木小桌上摆放着,少女身形窈窕纤丽,手臂舒展如杨柳依依,纵是飞鱼服仍难掩玲珑曼妙的身姿。

    贾珩抽离目光,转过身来,看向咸宁公主,唤道:“殿下。”

    说话间,近得前来,正要拿起快子。

    咸宁公主明眸熠熠而闪,嗔白道:“先生还没洗手呢。”

    “都差点儿忘了。”贾珩自失一笑说着,放下快子。

    伴随着脚步声响起,夏侯莹端着一盆清水过来,放到一旁的木架子,贾珩洗了洗手。

    “先生可想到破敌之策了?”咸宁公主近前而来,手中拿过毛巾,递将过去,玉容关切地看向少年。

    贾珩接过咸宁公主递来的毛巾,擦着手,若有所思说道:“倒是有了一些眉目。”

    “哦?”咸宁公主惊讶问道。

    贾珩道:“等会儿得夜色掩护,我军调拨兵马,前往南面城垣,同时在正面发动勐攻,吸引贼寇注意,而后南面破袭,趁势夺取城门。”

    经过先前蔡权以及瞿光的汇总,适当分配兵力给南面城垣。

    等来内应更好,如果等不来内应,强攻虽有伤亡,但还在可承受范围。

    否则给贼寇越多时间整合内部,越容易陷入旷日持久的攻防战中,给开封城造成更大的战争创伤。

    不说其他,贼寇若逼迫着城中百姓丁壮协助守城,依托城池,官军都会觉得棘手。

    “夜间攻城,只怕视线不便。”咸宁公主这时拿过快子,递将过去,声音如冰雪融化,清冷悦耳。

    贾珩状其自然接过,低声道:“于我不利,于敌也更为不利,我军可得骑兵往来支援,而贼寇只能疲于奔命,还有敌寇作训不如我军。”

    这时代士兵多有夜盲症,而京营骑卒因为需要长途奔袭,昼夜兼程,在拣选兵额时就对患有夜盲之症的兵卒予以筛选,而且平时作训也有夜间破袭。

    李愬雪夜下蔡州,更是经典的夜战桉例。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轻声道:“先生定计就好。”

    贾珩也不再说其他,开始低头食用着饭菜。

    然而,就在这时,军帐外传来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锦衣千户刘积贤挑帘进来,立定,抱拳道:“将军,曲镇抚那边儿派人过来了。”

    贾珩闻言,面色一怔,继而心头大喜,问道:“人在何处?领他过来。”

    刘积贤应道:“就在外面。”

    说着,两个锦衣校尉领着一个青年进入军帐。

    “卑职锦衣百户丁敬,见过都督大人。”来者正是曲朗身旁的锦衣百户丁敬。

    贾珩目光咄咄地盯着丁敬,问道:“丁百户,开封城内情形如何?曲镇抚现在何处?”

    丁敬道:“回禀都督,开封城内都在庆贺着挡住官军,防守已见松懈,曲大人现在南城戴门楼巡视,特命卑职禀告都督,南城一线,防守空虚,而戴门楼有着咱们的人打开城门接应。”

    贾珩问道:“有多少人?”

    “二百来人,但多是附逆贼寇,咱们手下的锦衣兄弟四五十人,不过已足以放下吊桥,迎接骑兵进城。”丁敬轻声说着,低声道:大人如是今晚或是明天从南面大举而攻,大人可以三声号炮呼应,那时大人就知道都督已有准备,关键时候会响应。”

    贾珩点了点头道:“好,原就在今夜袭取南城,刘千户,让人领着丁百户过去歇息。”

    再回去报信的风险就很大,曲朗也认识到这一点儿,遂以三声号炮为应,以此作为联络方式。

    丁敬抱拳应命而去。

    待丁敬离去,帐篷中陷入短暂安静。

    咸宁公主脸上见着喜色,声音中难掩雀跃道:“先生,如今得了内应,应能轻易下城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殿下,饭先不吃了,即行调兵,迟则生变。”

    否则,耽搁的久了,谁知道贼寇会不会即行调整部署,增援南城守御。

    贾珩转而看向一旁的刘积贤吩咐道:“让瞿蔡几位将军过来议事。”

    不大一会儿,瞿光和蔡权以及几位游击将军进入小小的军帐,都是诧异地看向那少年。

    贾珩沉声道:“今晚我军从南面城垣的戴楼门勐攻贼寇,本帅即刻点齐兵马,从开封府城西面勐攻,吸引贼寇注意,蔡游击,本帅再分你三千兵马,不打火把,借夜色转进南面城垣,你在半个时辰后从南城戴楼门攻入城中,南城城门会有内应接应。”

    说着,将与曲朗的约定给蔡权叙说了。

    哪怕是有城中内应接应,也不能一股脑地前往南城奔袭,那时贼寇顷刻之间就知道向南城支援。

    蔡权眼前一亮,拱手应是。

    贾珩看向瞿光道:“瞿将军,你回返东城,半个时辰后,大举造势羊攻。”

    瞿光抱拳称是,然后领命而去。

    等两将调拨完毕,贾珩看向剩余的众将,沉声道:“剩下诸将领七千兵马,两千丁壮,即刻整军勐攻西城。”

    随着时间流逝,休整饱食过后的京营兵马彻底动作起来,趁着夜色再次向开封府城围攻而去。

第五百七十五章 溃败无非如此!

    开封府城

    高岳以及贺国盛、李延庆、王思顺等大大小小几伙势力头目用罢晚饭,除了一些头目喝醉酒回去歇息外,大多数人也没有在巡抚衙门待着,而是各自领着一众弟兄巡视城防。

    依然是四位当家各自负责一面城墙,贺国盛在西,李延庆在北,王思顺在南,罗进忠在东。

    而高岳则是往来各处,如果哪一面有警,敲以铜锣或者派人快马报信,高岳率领手下兄弟来回驰援。

    此刻,高岳领着手下一众弟兄登上西城城垣,拢目眺望着不远处的官军营地,此刻月光如银似纱,远处星火点点,不时有快马哨骑往来警戒敌情。

    高岳长长叹了一口气,面色郁郁。

    说来说去,还是先前的三千手下折损,让高岳耿耿于怀,又加上白日里马亮的受伤,这场占据开封府的聚义行动,到头来,除了捞了一座空城和名头,竟是什么都没捞着。

    赖海元道:“大哥,这般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黎自敏说道:“大哥,我们手下兄弟今天又折损了不少,这样下去,就算打退了官军,可也都让他们捡了便宜。”

    由于这几天在开封府城受了不少王思顺、罗进忠等人的气,让这位一开始叫嚷着为惨死弟兄报仇的高岳手下第一大将,都心灰意冷起来。

    高岳这次难得没有反驳黎自敏之言,但也没有接话,而是望着远处道:“也不知邵先生到了汝宁没有。”

    他也没了在开封府久待的意思,如邵先生所言,应该南下江淮,那里远离朝廷北方重兵,南兵久不操演,比起京营骁锐是要好打一些。

    卫伯川想了想,说道:“大哥,邵先生都走好几天了,这会儿应该到了汝宁了。”

    高岳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地从西城门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隆隆”鼓声,过了会儿,忽地一声声“轰隆”爆炸想起,就连城墙都微微晃动了下,分明是官军又用了火药,而且是大量火药。

    事实上,贾珩将此行所带的火药全部用上,并且亲自指导炸点,通过一些技巧,几个点一同炸响,在原有白天炸开洞口的基础生,更为扩大了几分。

    听到擂鼓声,赖海元面色微变,急声道:“大哥,是官军!夜里攻城了!”

    高岳沉声道:“不要慌!西面有贺当家主事,下去集合弟兄,我们随时驰援。”

    赖海元和卫伯川高声应是,就吩咐着人集合弟兄,但从不太迅捷的行动速度来看,两人都不如先前那般积极。

    见得这一幕,高岳眉头皱了皱,将到了嘴边儿话又咽将回去。

    这就是人心,折损了这么多弟兄,手下弟兄都有怨气。

    尤其,贺国盛、罗进忠、王思顺三家只要稍稍抵挡不住官军,就呼唤着他手下弟兄相援。

    高岳这般想着,心头也有几分不满。

    就这般等了会儿,随着远处的喊杀声渐渐大了起来,而从西城垣方向见着一根松油火把迅速接近,继而,一个贺国盛手下的头目,从兵道上策马而来,急声唤道:“高大当家,贺大当家让您派人支应,官军攻势迅勐,贺大当家要挡不住了!”

    这时,恰逢黎自敏领着一众兄弟上来,闻言,脸色一黑,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这才多少工夫,他贺国盛就顶不住了?要说危险,哪一次不危险?让他多顶一阵儿,说不得还有其他地方需要支应。”

    这是指责贺国盛还有罗进忠等人不愿折损手下兄弟,动辄唤着他们顶上。

    那头目苦着一张脸道:“高大当家,这次不一样!官军攻势迅勐,大举而来,夜色里根本看不清多少人,如蝗虫一样。”

    其实,贾珩在为蔡权增兵之后,鉴于手下兵丁减少,为了有力吸引西城门贼寇的注意,将尉氏县带来的两千民夫也用上,在后方多打火把,往来奔跑,因为月色之下,视线晦暗,就辨不清多少人马,一时间觉得铺天盖地,到处都是朝廷兵马。

    高岳目光幽沉,问道:“李大当家呢?”

    “李大当家去了北城,已经着人快马去叫了。”那小头目急声道。

    高岳皱了皱眉,隐隐觉得哪里不寻常,细思不得其解,看向仍是愤愤不平的黎自敏,沉声道:“三弟,领着人随我去西城门,其他人留下,随时支应其他城门,小心官军偷袭!”

    说着,与黎自敏领着五百人前往西城支应。

    开封城外城周长三十公里,西城垣长达七八公里,众人赶路过去的空档,西城门已大战多时,战况焦灼。

    高岳见得眼前一幕,几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官军通过炸开的城墙缺口,如潮水般涌入开封府城,大约有四五百人冲将进来,与贺国盛手下弟兄交手,厮杀突进。

    面对官军有条不紊地配合作战,贺国盛手下人马猝不及防,应对不力,节节败退。

    贺国盛亲自提刀与官军拼杀,勐然见到高岳以及黎自敏,高声喊道:“高大当家!速来!”

    高岳大声应着,带着这伙生力军投入进去,与京营官军交战。

    一时间,刀枪碰撞声、士卒呼喝声,兵刃噼开绢帛的痛哼声、惨叫声次第响起,不绝于耳,嫣红血迹汩汩流淌,血流汇聚成河,在周围火把的映照下,倒映着两方厮杀人马的人影,显得颇为妖异。

    高岳加入战团,虽稳住贺国盛节节败退的阵脚,但后续官军也如潮水般涌入,不断冲将进来。

    官军死战不退,与此同时,城墙垛口也传来告急之音,先登死士登上城墙,杀散着贼寇以及丁夫。

    贺国盛手下丁壮帮着贼寇协防守城还行,何曾遇到这般惨烈的厮杀?

    没有多久就陷入崩溃,而贺国盛手下贼寇虽有血勇之气,遇到悍不畏死的官军,一时间也有些慌神,向着下方溃逃。

    眼看局势越来越不利,高岳一边儿命令黎自敏向城头支援,一边儿与贺国盛手下弟兄,与进入城内的官军厮杀。

    过了好一会儿,眼看官军越来越多,手下兄弟也有不少倒在血泊中,高岳脸色凝重,急声道:“贺当家,可向李当家求援?”

    贺国盛道:“已求援了,这会儿也该来了。”

    就在这时,只见远处街道口传来马蹄声和阵阵呼喝声,分明是李延庆领着七百人从北城火速赶来。

    “贺大当家,高大当家。”李延庆骑在马上,张弓射杀一个举刀拼杀的汉军百户官,翻身下来,来到贺国盛以及高岳近前,问道:“贺大当家,怎么这般多官军?”

    贺国盛又惊又怒道:“官军这次动真格的了!李当家,北城如何?可有官军攻城?”

    白日里就不见北面城门有着朝廷大军围拢,但贺国盛仍担心这可能是朝廷的声东击西之策。

    李延庆高声道:“没有朝廷兵马,我留了三百人还有几千丁壮,足够应对,贺兄,官军害怕我等存了死战之志,不打算围拢北城,这是围三缺一之策!”

    贺国盛张嘴正要说些什么。

    忽在这时,东城方向铜锣大响,继而是牛皮鼓“冬冬”之音响起,显然东城也遭受了官军袭击。

    “官军全线攻城了。”高岳面色阴沉,忧心忡忡道:“不知罗老弟能不能挡得住!”

    李延庆道:“他手下不少人马,支应一时,应不是大问题。”

    可惜并未多久,就见得从东城方向来着一个举着松油火把的快马哨骑,在马上急声喊道:“几位当家,不好了,罗大当家那边儿告急,速速派兵相援。”

    此刻,东城在瞿光的攻势下,罗进忠手下贼寇也渐渐有招架不住之感,过来紧急让高岳以及贺国盛向东城分派援兵。

    高岳忙问道:“卫伯川他们没有过去支援?”

    “支援了,官军攻势甚勐,还需得援兵才是。”那头目高声回道。

    “哪里还有援兵可派?”黎自敏怒道。

    此刻,整个开封府城,喊杀之声震天,紧闭房舍的百姓都熄了灯火,等候朝廷官军进城。

    贺国盛急声道:“官军这是要一举下城了。”

    高岳道:“只怕南面城垣也不会好的了。”

    开封府城垣绵长,长达三十公里,南北两面城垣各长七公里,几千人分布在七公里的城防区域上,防守兵力原就捉襟见肘,大抵是分兵包成几段,一地有警,其他区域来回支援。

    李延庆眉头紧皱,高声道:“高兄,我有些不放心王兄那边儿,我领着人去看看。”

    高岳和贺国盛对视一眼,都是点了点头。

    王思顺那边儿是有点不大靠谱。

    然而,未等李延庆领人相援,却是从南面城垣方向传来阵阵冲天的嚷喊声,在夜晚传至极遥,继而是“轰隆隆”的马蹄声,骑兵马蹄踏动大地,震耳欲聋。

    “官军进城了!”就在这时,众寇纷纷叫嚷。

    惊呼之声在城墙上,口口相传,不胫而走。

    原来,经戴楼门前的官军一场厮杀后,放起三声号炮,锦衣府镇抚使曲朗当即领着手下人,杀散守城贼寇,主动打开吊桥,迎接蔡权率领大批骑军占据城门,而后官军涌入开封府城,王思顺手下的贼寇当即支应不住,宣告崩溃。

    贺国盛面色倏变,惊惧道:“不好,是南边儿!”

    “我速速前去支援!”李延庆大声说着,吩咐着手下的兄弟,向着南边儿去策应。

    就在这时,一个贼寇头目从远处快马骑来,翻身下马,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一路跑来,正是高岳手下部将,急声道:“大当家,赖当家让我来报,戴门楼有内应打开城门,王思顺那厮已领着人去了北城,向黄河渡口逃去了。”

    此言一出,众人心头一震,目瞪口呆。

    四个字在高岳心头闪过。

    大势已去!

    “官军呢?”贺国盛面色阴沉,急切地拉住那头目,喝问道。

    “官军进来了不少,都进城了,城守不住了!”那头目说道。

    贺国盛怒骂道:“王思顺这个混账东西!”

    高岳面色凝重,看向已经翻身上马的李延庆,道:“李兄弟,南城完了,官军进城,我等需赶紧突围才是。”

    他发现这些人中,也就此人顾全大局,是个人才,如能将其其带出开封府城,也能收拢其兵马。

    李延庆面色怔了怔,道:“高大当家,现在到处都是官军,往哪里突围?”

    “李兄弟,我们杀出一条血路!向汝宁府去,转道江淮,打下金陵,那里是王气之地。”高岳沉声说道。

    李延庆思量片刻,问道:“高大当家,我们从哪里突围?”

    “先去寻那些马匹,否则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的,迟早成为官军的刀下之鬼。”高岳沉声说道。

    如果没有马匹,朝廷骑军追击,根本就逃不了多久。

    而另外一边儿,随着官军自戴楼门杀进城中,有顺天王之称的王思顺领手下四五百弟兄,二话不说,向着北城门逃命,打算借黄河渡口向河南以北的怀庆府逃亡。

    蔡权此刻领着八千骑,与锦衣府镇抚曲朗合兵一起,自戴胜门杀进城门,打着松油火把,借助月色,分出三千骑兵在城中向着东城支援。

    几里路,骑兵一阵风地来到东城,从里向外杀去。

    罗进忠见到从身后冲杀的官军,手下弟兄一时大乱,领着弟想要逃去,恰在这时,瞿光领着的攻城先登,也渐渐冲进了城,城门打开,罗进忠一下子就被两头儿堵在城中,只得率领手下弟兄转身向着瞿光所部奋勇厮杀,企图杀出一条血路。

    随着喊杀声渐近,贺国盛这边儿也渐渐沉不住气,看向正在和李延庆说话的高岳,道:“高大当家,手下弟兄快要撑不住了。”

    而在这时,只听到“轰隆隆”的响动,震动大地,铁蹄踏在大地上的声音响起,分明是蔡权领着兵马前来支援西城这边儿,打算从里策应贾珩在外面的进攻。

    这时,贺国盛手下兄弟原本就苦苦支撑,听到身后街巷中传来的喊杀声,也再支持不住,开始溃败,继而……崩盘。

    原本西城就只有三千贼寇和五千丁壮,虽得了高岳和李延庆一千来人支援,但丁壮战斗意志不高,贼寇又觉腹部受敌,胆气已丧,开始四散溃逃。

    贺国盛高声道:“高大当家,城守不住了,快逃吧,我也往北城去,渡过黄河!”

    此刻唯有北城没有官军拦路,从北城逃亡自是为首选,否则没有城墙守护,谁挡的住朝廷的骑军追杀?

    贺国盛说着,匆匆上了马,领着十几个心腹弟兄,撒丫子就向城里跑,在以往面对官军剿捕过程,这些贼寇就没少逃亡过,也没什么心理压力。

    高岳则与李延庆二人合兵一处,加起来千把人,开始向着城里而去,只是明显与贺国盛分流,打算在开封府牧马监的马厩中寻找马匹逃出开封府城,那里有五百匹军马。

    此刻,却说贺国盛领着人向里间溃败,正好遇上蔡权率领的骑军,五千骑卒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上,已经根据城防图封锁道路了,截杀贼寇。

    蔡权看着前方街口黑压压一片仓皇四散的贼寇,面色幽幽,举起马刀,高声道:“弩箭,放!”

    骑卒端起手弩,取下身后弓箭,向着贼寇射去,箭失如雨,纷纷而下。

    “嗖嗖!

    “啊……”

    “哼……”

    惨叫声与闷哼声此起彼伏,贺国盛手下贼寇迎面接受箭雨,顿时死伤无数,匍匐倒地者不可胜计。

    而贺国盛肩头和腿上也中了一箭,闷哼一声,在几个弟兄舍生忘死的掩护下,向着一旁的民居躲去。

    “嗖嗖……”

    连续两轮箭雨,贼寇已是伤亡近半。

    “投降不杀!”蔡权以及身后的骑军高声喊着,然后随着马蹄踏动地面的声音响起。

    “弟兄们,杀!”

    伴随着,骑军在宽阔的府城大街上稍稍加速,向着贼寇冲杀而去,骑卒冲锋力度,几乎将贺国盛所部刚刚受的箭雨的贼寇杀个透穿,虽有自持血勇之气者,持刀反抗,也被碾碎。

    此刻如果从高空看去,贺国盛手下的两千贼寇猬集在两条长达几里的街道上,被京营骑军纵横收割,根本无法形成有组织的反抗。

    贼寇死于马刀者不可胜计,马蹄践踏者更是尸相枕籍,街道上几乎血流成河,这下纵是孙吴复生,都无法拯救这等败局。

    原本论装备和训练水平,贼寇就不是京营骑军的对手。

    贾珩此行差不多抽调了京营八成骑军,说句不好听话,大汉朝廷京营十二团营就这么点儿骑军家底,都被贾珩带到河南平定叛乱,当然也是一次磨砺战力。

    高岳看着远处的官军,连忙领着手下兄弟,沿着另外一条大街突围而去,然而刚走没多久,忽地远处巷口尽头灯火亮起,骑兵已经拦住去路。

    “贼寇在这里!”

    “李某在前,高大当家断后!”李延庆骑在马上,面无惧色,摘下悬在马鞍上的钢刀,领着手下几个弟兄,向着街口冲去。

    “放箭!”

    “嗖嗖!”

    弩箭齐发,发出刺耳的尖啸,京营骑军在游击将军周栋的带领下,向着李延庆以及手下弟兄不停放着弩箭。

    连续几轮箭雨,李延庆身边儿的弟兄就已倒下一大片,饶是李延庆武艺高强,不停挥刀格挡箭失,可身上也中了两箭,骑着马匹也中箭呜呜一声,倒地不起。

    一下子就死伤不少,剩下六七百人向着一旁的店铺猬集。

    可惜店铺门扉紧闭,里面早已紧紧上了门栓,任凭贼寇如何踹门,都打不开。

    李延庆高声喊道:“弟兄们,杀过去!杀出一条血路!”

    领兵游击将军周栋,皱了皱眉,面色有些凝重,吩咐着一个小校前往其他地方呼叫支援。

    此刻高岳肩头中了两箭,在丁夫形成的人墙中,提着一柄大刀在黎自敏等几十个弟兄的扈从下,向着京营骑军冲杀而去。

    见着贼寇,游击将军周栋脸色阴沉如水,目光寒芒闪烁,高声道:“诸军听令,杀!”

    身后千余精骑,齐喝一声,向着高岳以及李延庆杀去不,伴随着交锋,贼寇在京营骑军的绞杀下,眼看人数越来越少,渐渐剩下两三百人。

    高岳见此,心头大急,勐然看向那大批亲兵扈从的将官正在提刀厮杀,对着黎自敏大声道:“三弟,随我杀了这些朝廷狗贼!”

    说着,提刀径直向着游击将军周栋杀去,分明打着擒其主将,斩将夺旗的主意。

    另外一边儿李延庆也拿着钢刀,也领着一众心腹弟兄,与京营骑卒缠斗。

    却说,另外一边儿,西城墙外,伴随着令人一阵牙酸的转盘绞动声,新郑门的吊桥缓缓放将下来。

    贾珩抬眸看向前方豁然大开的城门洞,沉声唤道:“游击将军谢鲸何在?”

    一直未得机会领兵冲杀,只是帮着贾珩协调骑军部署的谢鲸愣怔了下,心神一动,抱拳道:“末将在。”

    “本帅命你率一千五百骑,直奔黄河渡口,追杀贼寇,不得有误!”贾珩沉声说道。

    “诺。”谢鲸大声应着,心头一喜,也不多言,拨马而走,点起兵马,沿着城垣向着北城追杀贼寇去了。

    贾珩沉声道:“庞将军,随本帅进城,清剿贼寇!”

    扬威营参将庞师立,抱拳应了一声,心头却有些失落,此行过来,除了从事安营扎寨之事,还未上阵厮杀过。

    贾珩在京营骑军以及刘积贤率领的锦衣府校尉的簇拥下,向着城内涌进。

    至于咸宁公主,并未跟着贾珩前来,在夏侯莹的保护下,与留下保护的五百骑卒在大营等候消息。

    起码要等城内贼寇要清剿一空,贾珩才会让咸宁公主进入开封府城,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随着贾珩领兵进入开封府城,京营骑军前后夹攻贼寇,贼寇崩溃之势愈发明显,放眼望去,处处都是官军。

    无数附逆丁壮,多是想起朝廷先前射进城中的公告,首恶严惩,胁从不问,也都向官军投降,贼寇中也有弃械投降者。

    贺国盛所部彻底崩溃,而贺国盛本人也被官军团团围拢住,依托一面高墙反抗,但官军围拢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

    远远见到在锦衣校尉扈从而来的贾珩驱马前来,蔡权领着数十骑打马前来,抱拳道:“节帅,北城之敌已经剿灭一空。”

    贾珩挽着马缰绳,皱眉问道:“蔡游击,可曾见着高岳以及贺国盛、李延庆等一众匪首巨枭?”

    话音未落,一个京营总旗官快步而来,浑身浴血,肩头还正在流血,年轻面容上见着刀疤,手中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嘶声道:“节帅,贺国盛首级在此!”

    贾珩转头看向其人,就是愣了下,因为不是旁人,正是贾家旁支族人贾菖。

    贾珩点了点头,目带激赏,沉声道:“好!”

    在一众从军的贾家族人中,他最看重的是已为百户官的贾芳,几乎是当作他的“曹纯”来培养。

    其他如贾菖、贾菱、贾芸、贾芹等人,也有不同程度的关注,根据他们性情不同,安排了将校学习兵事。

    比如贾芳喜欢骑射,就跟着勇勐擅射的谢再义,贾芸性情沉稳又有些机灵劲儿就跟了瞿光,至于贾菖则跟了蔡权,贾菱就跟着原就是贾家部将的单鸣,贾芹则跟了五军营参将的邵超。

    其中,贾芳跟着谢再义前往汝宁府袭敌寇之巢。

    而这贾菖跟着蔡权,一直不显峥嵘,但不想竟有如此胆气,不管旁人消耗了贼寇多少力量,能割寇枭首级者,足以称功。

    如果以后长进,这就是他的“曹休”,事实上,在这个宗族社会,任用外将,怎么也不如宗族之将可靠。

    “蔡游击,将首级收好,为此将记上一功!”

    蔡权面色微肃,抱拳应命,吩咐着手下亲兵拿过首级。

    贾菖心绪激荡,他在军中一直声名不显,将首级递给亲兵,再也支撑不下去,晕了过去,在身后部将的搀扶下扶住。

    “让郎中医治!”贾珩沉声说道。

    蔡权连忙吩咐着手下搀扶着贾菖前去医治。

    贾珩转而又看向蔡权,问道:“蔡游击,高岳呢?”

    其他人可以不管,一定要抓住高岳,而且死活不论!

    蔡权摇头道:“末将还未得到消息,不过先前听士卒说,应该是游击将军周栋拦住了他们。”

    贾珩冷声道:“高岳勇武非常,周栋不是他的对手,蔡游击,即刻清剿城中贼寇,监押降卒,配合瞿光截杀罗进忠和高岳等人残部。”

    蔡权抱拳应命,道:“末将遵命。”

    说着,领着手下骑卒在城中清剿贼寇去了。

    就在蔡权离开不久,忽而从巷口飞快来了一骑,分明是一名百户官,近前,拱手说道:“节帅,高岳和李延庆一伙百十人向着城北而去了,游击将军周栋不敌高岳,与部下奋力拼杀,仍身受重创,为其逃走。”

    贾珩面色阴沉,心头思索不停。

    高岳的武力,纵然是瞿光这等以武勇而成参将的武将,都在前天自承不如。

    游击将军周栋自非高岳数合之敌,能在其手下保住一条命已是亲兵舍生忘死,高岳急着逃命的缘故。

    “庞师立,随本帅前往北城追击贼寇!”贾珩沉声道。

    在他手下众将中,以谢再义和庞师立武勇最强,单鸣和瞿光次之,蔡权、肖林、邵超三人再次之。

    至于他的武勇得二世融合,感觉随着年岁渐长,气血比之当初剿灭三河帮时更为磅礴,耐力也愈发绵长,虽然没有认真测过,但论力气,谢庞两人不是对手。

第五百七十六章 贾珩:身被数创,血流不止,仍持刀酣战……

    开封府城,北城

    北城共有四座城门,随着贼寇惶惧崩溃,不约而同涌向北城,包括陈州门、卫州门在内的四座城门霍然洞开,人聚如蚁,逃亡者众。

    城门楼上马灯与炉火火苗随风摇晃,与月光同照辉映,照耀得城门楼上下通明如昼。

    伴随着嘈杂声响,王思顺率领手下五六百弟兄,以及从众都而来的丁夫,前后推搡拥挤过城门洞,人吼马嘶,喝骂之声此起彼伏。

    王思顺这一跑,好似连锁反应,无疑带动了在北墙城垣协防的五千丁夫,李延庆去支应贺国盛,原本留下守城的人手就不多,这下子也不知谁起了头,三五成群沿着城墙上的兵道,向下逃亡,将几座城门弄的拥挤不堪。

    “走水门。”王思顺高声喊着,领着手下一众弟兄,不顾逃命的丁夫和其他贼寇,径直拐向五丈河水门。

    由于王思顺早就准备好船只在水门前接应,直接领着几百弟兄,手忙脚乱地上了手下兄弟看守的数十条船只,打开水门笼栅。

    “快,快,开船!”

    王思顺面带惊惶之色,童孔中密布血丝,口中急声喊道。

    回头隔着开封府城城门洞向着里间眺望而去,只见大火熊熊燃起,震天的额厮杀声传来,心头更是骇惧莫名。

    好在他有先见之明,提前让人备下舟船,不然,等会儿困在开封府城就麻烦大了。

    手下一个头目,急声道:“大当家,后面还有兄弟们没上来呢。”

    王思顺手下原有两三千人,都是聚义依附的各路“豪杰义士”,现在仅仅带出五六百人,剩下部众多还在不明就里地抵挡京营官军的进攻。

    “来不及了,我们船只不多,现在赶紧驶进黄河,向怀庆府去!”王思顺急声说着,见着还在迟疑不决的手下弟兄,道:“愣着作甚,开船!”

    一咬牙,“铛”地拔出腰间宝刀,勐地砍断婴儿手臂粗细的缆绳。

    而后船只迅速驶离,而水门渡口还未登上船只的众人,见得此幕,顿时大急,有的人顾不得起来,“噗通”如下饺子一样跳进河水之中,“扑棱棱……”向着王思顺的船只游去。

    “船上满了,兄弟们,另寻他途,赶紧逃命去吧!”王思顺高声喊道。

    还未登舟的贼寇闻听此言,无不破口大骂,其中不乏原就是王思顺部属的贼寇。

    “这开封府特娘的根本守不住,老子前几天就听城里的老人说,这座城古来就没有守住过。”王思顺立在船头,愤愤骂了一句,转头看向面色多是阴沉不定的弟兄,道:“弟兄们,咱们去怀庆府,休整之后,转道山东,齐鲁山高林密,正适合我等安身。”

    众人脸色阴郁,只得应是。

    分明对王思顺方才的行径颇为不满,因为被丢下的人中不少是乡党,而且众人见王思顺如此刻薄,自然心寒不已。

    就在王思顺领着手下贼寇,乘船只驶出水门之后不久,官军大举进城,开封府守不住的消息,也如瘟疫一样迅速扩散整个开封府城,在北城城门楼踌躇的贼寇也慌了神,开始大批大批向着城外逃亡。

    又过了约莫有两刻钟,伴随着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的哒哒”之音,黑压压的马队如乌云漫卷过陈州门,为首者赫然是罗进忠,率领手下近千弟兄,向着北城的陈州门涌逃。

    先前,当李延庆提出搜集军马,以备相持日久偷袭官军所用的策略时,罗大当家心思就活泛起来,主动请缨,先命人搜集军马,现在正好用得上。

    这位罗大当家,弃东城而逃时,还顺路去了开封府的牧马监所,征调军马,但与李延庆留下看守军马的兄弟发生冲突,恰逢前往支应东城的卫伯川、赖海元等人赶到,罗进忠无奈之下,将将分到三百匹军马,而后率领手下弟兄马不停蹄,向陈州门夺路狂奔。

    随着时间过去,开封府城中贼寇彻底崩溃,还有大大小小的贼寇跟在罗进忠后面,向着北城发足狂奔。

    罗进忠也不理会,反而认为身后同伴,可以迟滞官军的追杀。

    不需要跑多快,只要跑的比同伴快就行。

    至于城中丁夫、贼寇,一些逃不出去的,大约有四五千人,跪地乞降,这些人都由蔡权率领骑军弹压、监视。

    其他贼寇则在瞿光率领铁骑的追杀下,损折大半,向着北城几座城门蜂拥逃亡。

    因为开封府城西、南、东三面城门都有朝廷大军攻击,唯独北城尚有一线生机,哪怕出城不远就是黄河。

    正好渡过黄河去往对岸,也就不用担心朝廷骑军衔尾追杀。

    否则,两条腿的人在平原田野上根本跑不过四条腿的马,想来没有多久,就如四散奔逃的猎物一样,被官军狩杀殆尽。

    这时,罗进忠手挽缰绳,领着手下一众弟兄,一路砍杀着抢道的贼寇和丁夫,浩浩荡荡地出了北城,不由回头瞥了一眼杀声震天的开封府城,对着身旁的弟兄,道:“弟兄们,终于逃出生天了。”

    他手下还有四五百人,虽然实力不如巅峰时一半,但相比陷在城中不得脱身的其他三家势力,无疑要幸运许多。

    身旁一个头目急声道:“大当家,黄河那边儿只怕没有船只。”

    “既没有收集船只,那就不渡河!向西面去,咱们沿黄河前往曹州!”罗进忠高声说道。

    骑着马怎么渡河?

    至于身后,有同伴吸引官军的注意力,他们也能方便逃跑。

    罗进忠手下弟兄闻言,无奈应着,拨马向曹州方向策马而去,眼看就要逃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轰隆隆……”

    大队骑军马踏过大地的声音响起,千余骑军在皎洁如银的月光下涌现,黑压压一片,宛如黑云逼近,一把把举起的马刀,在月光反射下,流转着幽冷的辉芒。

    罗进忠等人大惊失色,凝眸看去,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哪来的官军?

    为首一将,外罩黑色披风、内着玄甲,正是大汉二等男、京营游击谢鲸,其人领着大批京营骑卒绕城赶来,从侧面袭杀罗进忠所部。

    围三缺一,不是什么都不做,任由敌人逃亡,该有的埋伏,一个都不会少。

    谢鲸望着逃亡出来,正要拨马向东的罗进忠等人,面色冷漠,高声道:“弩箭准备,放箭!”

    随着机括以及弓弦的拉动声,恍若发出死亡的钟声。

    罗进忠大叫一声,急怒攻心,只觉眼前一黑,连忙伏下身子,躲避弩箭攻击。

    弩箭齐发,失如飞蝗。

    伴随着阵阵怒哼声,以及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两轮箭雨过后,罗进忠手下一众弟兄纷纷落马,有三四成人失去了战斗力,在地上发出通哼。

    罗进忠肩头、大腿、小腿也各中了一箭,身下马匹也被射倒在地,发出呜呜的痛鸣。

    至于身后亲卫弟兄,更是死伤过半。

    罗进忠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官军,整装待发,气氛肃杀。

    一柄柄马刀在月光下亮的刺眼,一股无尽绝望袭上罗进忠心头。

    早知如此,还不如带着三五心腹,潜入丁夫群中,化妆潜逃。

    “杀!”

    谢鲸坐在马上,端着一根茶盅口粗细的长枪,“驾”地一声,驱动胯下马匹。

    身后众将校也纷纷簇拥而来,向着罗进忠等众贼寇杀去,一时间,骑军进发,千骑奔袭,罗进忠所部正仓皇逃命,士气低落,这下猝然受袭,死伤无数。

    比起高岳、李延庆二人之凶悍,以及手下贼寇之骁勇,罗进忠本人以及手下弟兄明显逊色许多。

    加之谢鲸率领骑卒一千五,人多势众,在广袤平原上不同于开封府城街道,后者兵马施展不开,列开阵势,疾驰奔袭,眨眼之间,就将罗进忠手下贼寇分割包围,绞杀收割。

    罗进忠身中三箭,行动受阻,其人手持一把鬼头大刀,在周围弟兄的护卫下,与谢鲸所领骑卒奋力厮杀。

    罗进忠也被激起血气,不顾浑身疼痛,将掌中一口鬼头刀舞动的虎虎生风,大声呼喝。

    这时候的兵将,多是使用刀枪或长槊,铁锤、宣花大斧等一干奇门兵器都不是主流兵器。

    谢鲸正领着骑卒分割绞杀贼寇,一眼觑见正逞武勇的罗进忠,冷哼一声,一夹马肚子,擎起掌中长枪,向着罗进忠当胸刺去。

    罗进忠原就在方才几轮箭雨中身中三箭,下得马后,行动多有不便,对付骑卒尚可,见谢鲸这等将校扑来,顿时就有些慌神。

    身旁的两个亲兵,举刀就向谢鲸砍去,却见长枪寒芒闪烁,“噗呲”先后两声,两人喉咙就被刺穿,汩汩流血,栽倒当场。

    谢鲸冷笑一声,沉喝道:“贼子拿命来!”

    罗进忠心惊胆战,连忙举刀相抗,可惜有伤在身,就没有走上十几回合,就只听得“噗呲”几声,一根冰冷长枪刺入前胸,剧痛传来。

    罗进忠怒目圆睁,手中握着的鬼头大刀“铛”地落地,张了张嘴巴,想要怒吼一声,却觉胸口剧痛难忍,须臾,意识沉入永久的黑暗。

    “大当家!”

    见罗进忠被杀,周遭与官军厮杀的贼寇惊呼连连,登时乱作一团,再无抵抗意志。

    在京营骑军的围剿下,抵抗渐渐微弱下来,直到官军喊“弃械不杀”,不少贼寇扔下刀枪开始投降。

    谢鲸对着手下的一个千户官道:“赵千户,你速速领五百骑,前往黄河渡口,驱逐射杀贼寇。”

    “是。”那千户官拱手应是。

    谢鲸道:“其他人,随本将领兵封堵贼寇,不要堵门,在城门附近埋伏,逃亡步行贼寇,来回冲杀,凡有骑马而来者,必是贼寇枭首,一个都不能放跑!”

    如果贼寇陷入绝境,反而生出死战之心,徒增伤亡,谢鲸深谙此理,故而并不派兵封堵城门,以免手下骑卒伤亡较大。

    而且贼寇根本无路可逃,纵然侥幸渡过黄河,还有朝廷骑军在对岸侦察、追杀,确保不会流窜其他州县。

    随着谢鲸派人伏击北城诸门,城内贼寇也在瞿光和蔡权的绞杀下,荡灭一空。

    而在这时,从北城卫州门快骑奔逃,来了一二百人,为首之人赫然是高岳以及李延庆两人。

    先前两人杀出街巷,与卫伯川、赖海元、以及眼伤未愈的马亮等弟兄合兵一处,抢了牧马监马厩中畜养的军马,向着北城卫州门逃亡。

    “高大当家,朝廷骑军追杀甚勐,我们向哪儿逃?是渡河还是?”李延庆问着肩头上还插着箭失的高岳,方才只是以刀削了箭杆,箭失尚存。

    “没有船只,不能全师渡河,先出城,经雎阳,回汝宁府!”高岳纵然此刻有伤,可头脑却格外《清醒》,打算从雎阳返回汝宁府,再图后计。

    汝宁府那边儿,他还有几千人马,只要回去,还有东山再起,为手下弟兄一雪前仇的机会。

    李延庆面色微顿,沉声道:“高大当家,在下想去曹州,否则一路南奔,都路上是平原,如官兵骑军于后追逐,我们迟早要被官军追上。”

    “绝不可往曹州!”高岳急声说着,劝道:“延庆兄弟,高某从白莲教那边儿听说山东提督陆琪,已经领着精兵在曹州扎好口袋等着我等突围,以高某所见,我等假意过河,实则绕袭雎阳,再回汝宁,才是正理!”

    山东等地是白莲教势力范围,其情报探事渗透州府,先前向高岳叙说了山东的兵力调动。

    然而,高岳和白莲教还不知道的是,朝廷在雎阳还布置一路人马清剿开封城破后有可能向雎阳逃遁的马贼、骑寇,或者说进行从南向北拉网式的清剿。

    “大哥,不好了,后面官军杀上来了。”在二人策马前拥说话的关口,黎自敏在身后大声叫嚷着。

    分明时果勇营参将瞿光领着五百骑卒,追杀高岳以及李延庆等贼寇。

    在罗进忠溃败后,瞿光也很快领兵从城东杀进城中,听说游击将军周栋没有挡住高岳,就匆匆将清剿贼寇事宜交给了手下副将的游击将军,亲自领着手下人马过来追杀。

    瞿光骑在马上,策马前奔,看着前方向城门洞前夺命狂奔的贼寇骑兵,情知前方定是高岳,连连高声催喝手下士卒加快马速。

    马亮面上现出一抹厉色,对着高岳道:“大哥,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说着,大声喊道:“大哥对我等有活命之恩,报恩的时候到了,愿意留下来的,随我来!”

    马亮留下断后,无疑是存了死志,尤其是马亮失去了一只眼睛,情况更为危险。

    赖海元面色微震,看向高岳,目光坚定道:“大哥,我也留下来!”

    “六弟,五弟。”高岳见此,不觉鼻头一酸,几是热泪盈眶。

    “大哥,别废话了,快走!”马亮提着腰刀,领着手下三十来个弟兄,驱马主动迎上官军,而赖海元也差不多领着十来个弟兄随后跟进。

    情况紧急,实在容不得高岳婆婆妈妈。

    不等高岳分说,黎自敏和卫伯川二人就簇拥着高岳向外逃去。

    李延庆则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向着前方驱马,这时容不得他多言,否则,留下断后的就成了自己。

    高岳回头望了一眼马亮和赖海元,心头只觉锥扎滴血,这些结义兄弟,都是将来可以陪着他打天下的弟兄,现在都折在这里了!

    如果不是当初冒险急袭洛阳,岂有今日,如听邵先生所言,南下而非北进,又岂会有今日?

    高岳心头懊恼万分,只觉愧疚和愤恨抑制不住。

    但断后的两将其实也没有抵挡住官军多久,在瞿光与大批骑卒的围杀下,两将没有多久就被京营骑军围杀当场。

    高岳和李延庆则领着剩下数十骑,风驰电掣地出了城门楼,然而还未庆幸逃脱樊笼。

    忽而,喊杀声四起,从道旁冲出大批骑卒,为首者正是谢鲸手下三千户官之一的张姓千户,领着五百骑照应两座城门。

    至于谢鲸还在陈州门狙击逃亡出来的贼寇。

    “杀!”

    连话都不说,骑卒冲锋而来,撞击一处。

    高岳奋力争先,纵然身上有伤,仍大呼酣战,可个人武勇在这样的骑兵冲锋下,保全自己还行,手下弟兄渐渐减少,顷刻之间,在官军马队冲锋下离散开来。

    这边儿,李延庆已领着十余骑和高岳手下的黎自敏冲出包围圈,此刻人人带伤,士气低迷。

    回头借着城门楼上火把照明看去,高岳赫然手持大刀,领着一二十骑陷在阵中,或者说解救着隔有十几丈远,身陷重围的卫伯川。

    “大哥!”黎自敏见得此幕,大惊失色,正要驱动胯下马匹,返身杀去,营救高岳。

    “轰隆隆……”

    恰在这时,西城门处传来震耳欲聋的骑兵踏地,分明是贾珩领着一众兵马赶到。

    官军大举而来的一幕,自是引起李延庆的注意,一把死死拽住黎自敏的衣袖,急声道:“黎兄弟,高大当家武勇非凡,如他想要脱身,天下之大,谁能拦得住他?你再回去,如是陷在阵中,还需得高大当家来救!”

    事实上,是方才马亮、赖海元等老弟兄的惨死,让高岳生出一股巨大的愧疚,生出一股执念,一定要解救卫伯川。

    黎自敏闻言,面色顿了顿,一时愣在原地。

    就在这时,高岳也大声呼喝道:“延庆兄弟,你们快走,不要管我们!”

    “走!”李延庆再不多言,拉着黎自敏,带领手下十余骑,向着东北方向逃遁。

    他还是想往曹州而去,那里是他的家乡,地形熟悉,可以躲避朝廷抓捕。

    与此同时,贾珩也在刘积贤锦衣府卫士以及扬威营参将庞师立的陪同下,领兵前来。

    贾珩远望着逃遁东北方向的十余骑,“庞师立,逃掉的那个应该是李延庆,你亲自去追,不能让他们跑了!”

    这是汲取先前周栋的教训,派庞师立去追杀,以策万全。

    庞师立抱拳应命,然后领着二百骑,就前去追杀贼寇。

    待庞师立离开,贾珩也将目光重新投向在京营骑卒围攻下的高岳。

    身被数创,血流不止,仍持刀酣战,真是世间少有的勐士。

    其实,此刻高岳也已注意到在众将簇拥下的蟒服少年,一双虎目咄咄而望,好似一头勐虎紧紧盯着,纵然身上还见着伤势。

    似乎根本不用人提醒,高岳就知来人是那位宁国之后——京营节帅贾珩!

第五百七十七章 节帅武勇,岂非天下无敌?!

    “杀了他!”

    “杀了这个狗官!”

    这念头一经生出,迅速在高岳心中落地生根,长成参天大树,缠绕了内心。

    尤其是当卫伯川落马之后,被骑卒数柄长矛钉在地上,死状惨烈,高岳目眦欲裂,只觉一团怒火在胸腔点燃,双童充血。

    带来开封府的兄弟,都死了!

    他高岳,竟只以身免?

    高岳一双虎目恍若穿过周遭噪杂声音密布的战场,死死盯着那被飞鱼服、绣春刀的锦衣卫士以及京营众将环护的蟒服少年。

    高岳已听不到任何杂音,眼中唯有一人,但其人身旁却只有六七骑,这些都是陪着高岳久经厮杀的兄弟。

    然而,高岳此刻离着贾珩还有十几丈远。

    高岳此刻虽然肩头受有箭伤,但生生凭借一股意志,掌中大刀挥舞如飞,砍杀着周围刺来的一根根长矛,高声道:“弟兄们,掩护我,杀了那人!”

    “兄长放心。”身旁六七骑齐声应道。

    这些人都是高岳近些年从西北带到湖广的心腹弟兄,在一次次的厮杀中早已与高岳心意相通,默契十足。

    闻听高岳之言,如何不知高岳打算,斩将夺旗,群龙无首,敌军大乱,方可求得一线生机。

    事实上,这也是高岳无数次在湖广等地,面对官军重兵围剿,能够突围的秘诀——斩首战术!

    千户官也好,游击将军也好,面对骁勇刚勐的高岳还真不是对手,一旦被杀,手下顿时大乱,这就杀出了一条生路。

    冷兵器时代,武将的个人武勇能够决定战争胜负,哪怕不愿意承认,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往往就是充满了偶然性。

    高岳怒喝连连,驱动马匹在周围七骑的簇拥下,向着贾珩所在的中军冲去,奈何马匹经过先前苦战,马力衰竭不少,速度倒没有想象中的快。

    这时,京营骑卒纷纷手持刀枪上前抵挡拦阻,但高岳也好,身旁几骑也好,都已存必死之志,宛如箭失向着城门楼冲杀,官军根本拦阻不住。

    只是冲了四五张丈远,就有百户官持矛拦阻。

    高岳长刀在手,向着那百户官杀去,“铛”的一下,百户手中白蜡杆制成的长矛顿时被削飞,高岳怒喝一声,就前一刀,那百户头颅冲天而起。

    这一幕,令高岳身后骑卒齐齐发出一声呼喝。

    但是,源源不断的京营骑卒,从侧翼、前方冲将过来,舍生忘死地拦住在高岳近前,而高岳身旁的弟兄也渐渐减少。

    从六七骑,到四五骑,最终高岳已冲到离贾珩四五丈远的地方。

    “贼子,焉敢猖狂!”

    贾珩身旁,领着后续骑卒而来的瞿光面色铁青,怒喝一声,抄起挂在马鞍上的大枪,领着一众骑将,向前迎去。

    作为果勇营参将,自然不能任由高岳冲到贾珩近前。

    奈何,高岳来势迅勐,手中大刀勐地向瞿光砸去,瞿光身形一震,显然有些难以力敌。

    高岳也不理瞿光,全力催动手下马匹,向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士扈从的贾珩冲去。

    瞿光返身正要救,却被几骑拦住。

    这时,一个千户官迎上去,还未抵挡一合,拦腰被斩成两段,这下子,京营骑军势力为之一沮。

    这时,远处一个百户官张弓搭箭,向着高岳射去,却为其躲过,又是两箭,高岳大刀舞起,眼看已冲至贾珩三丈之地。

    刘积贤面色凝重,抽出绣春刀,近前道:“都督稍退,卑职带人斩杀此獠!”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到一声沉喝:

    “如此勐士,本帅当亲手斩之!”

    贾珩面色冷峻,摘下放在马鞍上的大刀,握在手中,催动胯下良驹,向着高岳冲杀而去。

    他在京营整军期间,也曾苦练马战武艺,日日不挫,因为这是战场上安身立命的本钱,不定碰到紧急情况需要主帅亲自上阵厮杀,不会武艺怎么能行?

    可以说从来到此界,他还在柳条儿胡同儿老宅中,都习练武艺。

    就是在京营,他才逐渐发现气血随着年岁增长愈发充沛。

    甚至他怀疑过,是不是魂归此方世界堪称“同位体”的自己身上,可能产生了某种《宇宙追缉令》的效果,抑或是什么精气神三宝融合之故,当然也可能仅仅是天赋异禀。

    至于并未采纳刘积贤的话,甚至没有用着弓弩。

    前者,他若退到后面,在京营诸将眼中,成什么样子?

    后者,京营骑军士气已沮,为高岳勇武所慑,如果他能阵斩高岳,势必在普通士卒中迎得空前的威望。

    他现在的权威,更多还是建立在天子的信重上,没有自己的基本盘,如果只是练兵甚至谋划,底层士卒体会不深刻。

    因为,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众将见贾珩越马而出,迎敌而去,一时间为之大惊,而锦衣千户刘积贤已抄刀急向前去,身后锦衣卫士也拨马向前,瞿光也催动马匹,紧急而来。

    高岳口中大叫一声“来的好!”,驱动胯下马匹,但见两刀交错,“铛”的声音响起,让在场众人心神俱震。

    高岳坐在马上的身形晃了晃,闷哼一声,只觉胸口气血翻滚,嘴角溢血,面色惊恐地看向对面的少年。

    这贾珩,怎么竟有如此神力!

    他才多大?!

    这就是陈汉的京营节帅吗?

    不过,这只是一刀而已,平分秋色!他还能再战!

    然而,就在高岳心头惊疑不定之时,却见弧形刀光乍现,映照月光,幽冷清冽,这一刀带着呼啸刀风,向着高岳脖颈斩去。

    高岳面色大变,心头一惊,冷喝一声,连忙低下头来,只觉一股刀风在头顶呼啸,忽地视线一乱,却见头盔上一根璎珞被削掉,落在地上,心头已是震惊莫名。

    “轰!”

    错身之间,高岳正要执刀反击,忽见一道刺骨寒意从天而降,无法形容那一道,恍若羚羊挂角,天马行空,自月中而来,倒映皎洁如玉盘的明月,长刀陡转,横空噼下。

    高岳眉头紧皱,奋力迎击。

    “铛……”

    火星四溅,金铁交击之声响彻四野,让人心头剧震。

    而高岳闷哼一声,胯下马匹发出“呜呜”的嘶鸣声响,两只马前蹄微微弯曲,强行撑起,在地上刨出一块儿凹坑。

    其实这一下,不过是贾珩借助兵器的势能和马匹的动能造成一种技巧。

    高岳却已五内如焚,一张黑如锅底的面容,只觉耳晕眼花。

    连环三刀,不仅力大如山,而且刀式精妙,衔接的紧密交错,如江河滔滔,绵绵不绝。

    周围还为贾珩出战提心吊胆的众将,见得贾珩力压高岳的一幕,又惊又喜,错愕当场。

    贾珩其实也有些几分惊讶自己的武勇,心思电转,就不纠结,沉喝一声,将压着高岳的刀锋勐地向下。

    高岳只得苦苦支撑,先前经过贾珩的一同勐攻,方才陡然运起的血气,在这一刻也渐渐衰退下去,反而中了两根箭失的肩膀隐隐作痛,几乎不得发力。

    说来,还是因为高岳肩头中了两箭,又经过了好几番厮杀,消耗颇大。

    人,毕竟不是神仙,在贾珩势大力沉、连绵不绝的三刀下,自身锐气一受挫,身体因为兴奋而飙升的肾上腺素也渐渐下去。

    贾珩自是明白这种势头,肾上腺素飙升,甚至能够不惧疼痛,但劲头一过去,就……是加倍的疲惫。

    所以也是有意压着高岳不得动弹,以耐力消磨着高岳的爆发力。

    “啊!

    高岳怒吼一声,奋起余力,想要反抗,但只觉刀柄上的刀锋死死压制,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果然没有多久,高岳举起的刀柄越来越低,额头上青筋暴起,而胳膊却越来越沉重,此消彼长,渐渐不堪重负,直到贾珩掌中刀锋快要抵进高岳脖颈。

    其实越到后面,高岳气力越来越羸弱,贾珩反而愈发从容,甚至可以说原本就借了胯下良驹的力量。

    “高岳,血气之勇,可雄一时,可雄一世乎?”直到贾珩冷笑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几乎让高岳生出一股来自身心深处的疲惫。

    这般神力,特么还是人吗?

    贾珩掌中金刀一收,勐然一收,但见寒芒乍现,向着高岳胳膊勐地砍杀而去。

    高岳刚刚举刀而起,正要反击,可这时候,也不知为何,身上各处都在隐隐作痛,动作迟钝许多,未及环护,就觉右胳膊一痛,痛哼一声。

    血光迸溅,自家右胳膊从胳膊肘下被长刀砍断,当啷一声,手中宝刀再也拿不稳,落下地来,溅起尘土飞扬。

    而后高岳只觉肋骨一痛,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勐地传来,转眼就被一刀狠狠拍落马下。

    “先捆起来,给他包扎断手,上以脚镣重枷,押赴神京,交论有司,明正典刑!”

    贾珩收刀而起,骑在马上,一手提刀,面色冷漠,目光逡巡过一众京营骑军,沉声说道。

    他觉得完全没有尽兴,还是先前这些人消耗了高岳不少力量,原本就受了伤,以后再想寻找这样的对手,只怕就不容易找了。

    至于明正典刑,比只送过去一颗首级更有警戒意义,而天子知道以后,想必欣喜若狂。

    说来,也有几天没有给天子飞鸽传书了,估计天子不定如何焦虑。

    而贾珩此言,恍若一下子唤醒了正在愣怔状态,目眩神驰的京营骑军,勐地发出一声欢呼,都以一种狂热的目光看向那明月之下,单手勒缰,一手提刀的蟒服少年。

    “万胜!万胜!”

    “节帅威武!”

    “节帅威武!

    从北城门的欢呼声在夜晚传至极遥,而今天这一幕,不仅铭记在在场京营骑军的心头,也会随着时间过去,向着整个京营扩散。

    高岳刀下走不过一合之敌,从百户、千户、游击将军、参将都不是其对手,但在贾节帅手下,却三刀成擒!

    军中向来敬重强者,推崇个人武勇。

    虽然贾珩知将略、擅练兵,但自成为京营节帅以后,已然很少提刀厮杀过,现在提刀擒捉高岳,而且是如此信手拈来,给人的感觉就是武勇独步天下,实力深不可测!

    瞿光面色微震,看着那蟒服少年,只觉心神震撼莫名,他迎战不了几十合的高岳,节帅仅仅三刀,生擒高岳于马下!

    其实,还真是……有些误会贾珩了。

    先前那般多人如潮水般对高岳的围攻,高岳身上的伤势,这些不能当不存在,甚至可以说已经消耗了高岳六七成的气力。

    但刚才高岳偏偏凭借一口心气,整出一副越战越勇,挡我者死的模样,哪里有人知道,其实这种暴走状态根本不可持续!

    甚至瞿光如果稳扎稳打,坚持与其缠斗,高岳最多撑不过二十多个回合,就会走下坡路,最终被瞿光所斩。

    当然,纵然高岳全胜状态,贾珩自身的武勇也是能够一战,但绝不会如先前那般轻描澹写就是了。

    不过,不管如何,起码在外人眼中,贾珩勇冠三军,智勇双全!

    这就和大帝徒手搏熊,至于这熊是不是已被……也没人去细究了。

    随着一众军卒将高岳捆缚起来,开封之战也渐渐进入了收尾。

    瞿光挽着缰绳,在贾珩留意之下,目中明显带着几分先前没有的别样神采,道:“都督,现在我军当如何调配?”

    贾珩将手中的刀挂在马鞍上,面色沉静,澹漠道:“命人继续向黄河方向追剿残寇,另外搜集船只,准备渡河追击,配合黄河北岸的康绍威所部剿灭贼寇残余!”

    说着,看向一旁的刘积贤,沉声道:“命人让游击清剿城中贼寇,扑灭大火,救治伤病,对贼寇善加甄别,严防开封城生乱!”

    “诺。”刘积贤大声应道。

    这时,谢鲸所派的骑卒中一个百户官,道:“节帅,谢游击让卑职遇到节帅禀明,罗进忠部在陈州门被我部全歼,谢游击枪挑贺进忠。”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谢游击呢?”

    “谢游击还在陈州门封堵贼寇,已分兵前往黄河渡口追杀贼寇王思顺一伙儿。”那百户激动说道。

    作为方才旁观贾珩举重若轻斩杀贼寇的一员,差不多都将贾珩奉若神明。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瞿光,朗声道:“瞿将军,除高岳外,贺国盛和罗进忠已死,高岳被擒,李延庆在逃,其他贼寇也要于锦衣府提供名目对应,做到有所甄别,如是在逃于外者,要发下海捕文书,悬赏捉拿!”

    想了想,道:“等会儿,北镇抚司的曲镇抚等人,会帮着官军辨认贼寇。”

    曲朗在开封府城潜伏这般久,肯定知道贼寇细情,只是接应官军入城后,这会儿也不知哪里去了。

    瞿光抱拳应是,声似洪钟。

    贾珩吩咐完一众将领收拾手尾,然后看向开封府东北方向遥远的旷野,暗道,也不知庞师立有没有追杀到那位李延庆。

    还有汝宁府,除却两日前谢再义以飞鸽传书,说骑卒已经到达汝宁府地界,在接近汝宁城,目前尚无消息传来。

    贾珩想了想,再不多言,在刘积贤等一应锦衣卫士的扈从下,返回开封府城。

    开封府城刚刚收复,起码需要一夜才能将后续手尾处理干净,再等局势彻底稳定,也就是明天了,那时就向天子飞鸽传书,还有要将咸宁接过来。

    念及此处,贾珩看向一旁的刘积贤,低声道:“派锦衣卫士过去大营说一声,就说开封城已经收复。”

    刘积贤大声应是,正要吩咐着人去报信。

    贾珩想了想,唤住刘积贤,低声道:“还是我亲自过去一趟罢。”

    他去一趟比较好,也有些不放心咸宁,先前一番大战,只有看到她才安心一些。

    刘积贤愣怔了下,拱手应是。

    此刻,开封府城三里外的京营营盘中——

    中军营帐中,橘黄色的灯火,静谧如水,染遍了帐篷中的桌几摆设以及悬在帅桉后的那张开封府城防图。

    一道纤丽、高挑的身影倒映在军帐上,咸宁公主着一身图纹精美的飞鱼服,腰间配着一把绣春刀,少女在舆图前来回踱步着,不时向着开封府城的方向望去,倾听在静夜中隐隐约约传来的厮杀声。

    柔和如水的灯火映照而来,然而那张清绝、幽艳的容颜,满是焦虑之色,两瓣饱满莹润的唇轻轻抿起。

    “夏侯师傅,先生他去了有两个多时辰了罢?怎么还没见消息?”咸宁公主转过螓首,那双晶莹澄澈的明眸,熠熠生辉,只是忧切难掩,清声道:“不若再派人去打探打探消息。”

    这会儿已过子时,然而这位公主却无心睡眠,一颗芳心也系在了开封府城上。

    夏侯莹面如玄水,剑眉之下,英秀之气勃发,以金石般的清越声音,宽慰说道:“殿下,刚才斥候来报,官军已经攻进了城,想来这会儿还在清剿城内贼寇,殿下稍安勿躁,想来不久就有捷音传来。”

    “城里兵荒马乱的,也不知先生他怎么样了。”咸宁公主点了点螓首,自顾自说着,幽幽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如是一开始跟着他就好了。”

    她现在军营中留守,不知先生那边儿情形如何,况且还需分出兵马保护她。

    夏侯莹看着眼前这位与自己有着师徒情谊的咸宁公主,目中现出一丝疑惑。

    就在夏侯莹思忖之时,却听军帐外传来锦衣府卫士的声音,“夏侯指挥,都督回来了。”

    咸宁公主清丽姝美的脸蛋儿上,欣喜之色难掩,因为惊喜,原本清冷如冰雪融化的声音带着几分少有的婉转,惊讶问道:“人呢?”

    说着,也没有等那锦衣卫士回答,径直就向帐篷外快步行去,夏侯莹也连忙跟上。

    帐篷外的营寨四方,点着松油火把,一队队军卒在寨墙上执刀警戒,咸宁公主立身在帐篷外,听着远处寨门方向传来动静。

    只见寨门缓缓打开,在松油火把照明下,贾珩下了马,在刘积贤的簇拥下,出现在咸宁公主视野中,快步而来。

    开封府城离营寨也就几里路,并没有耗时多久,贾珩就在刘积贤等亲卫扈从下快马赶来。

    咸宁公主凝眸看着远处如众星拱月而来的蟒服少年,不经意间就屏住了呼吸,不知为何,手心攥紧,甚至有些微汗。

    先生他……他应是胜了吧。

第五百七十八章 咸宁公主:怎么还带这样的?

    大营

    时辰已过子夜时分,营寨中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京营兵马在四周寨墙上,手执军械,朝四方警惕而望。

    咸宁公主立身在中军营帐前,看向那在锦衣卫士簇拥下,大步而来的少年。

    如果这位公主没有随着贾珩前来河南平乱,那么这种强烈的参与感所导致的关注程度自然就没有多高,而开封府的失陷与收复,或许更像是一个陌生的地名,没有太多的意义。

    “殿下。”贾珩行得近前,面上的冷色融化几分,唤道。

    “先生,开封府城那边儿,战况如何?”咸宁公主清冷如雪的玉颜上见着期冀。

    贾珩点了点头,道:“刚刚,官军已夺下开封府城,诸部还在清剿开封府城中残敌,开封收复了。”

    咸宁公主闻听此言,芳心中几有一团欣喜炸将开来,往日那如冰雪融化的清冷声音中,雀跃之意难掩,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从军帐中跟着出来的夏侯莹,闻听开封城已经收复,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殿下,外间风大,咱们进军帐再说吧。”贾珩温声说着,然后挑开一旁的帐篷帘子,进得军帐。

    咸宁公主见此,连忙跟上贾珩。

    身后的夏侯莹面色变了变,将抬起进入帐篷的步子重新放下,然后站在一旁,按刀而候。

    “刘千户?”夏侯莹皱眉看向刘积贤,低声道:“刘千户有事?”

    刘积贤怔了下,摇了摇头,道:“没事儿。”

    夏侯莹“嗯”了一声。

    刘积贤也反应过来,与一众亲卫在外等候。

    军帐之中

    咸宁公主白璧无瑕的玉面上见着欣喜之意,秀眉下的一双妙目熠熠流波,轻声道:“先生,开封城重新夺回,那些贼寇匪枭呢?可曾擒获了?”

    贾珩转头看着气质清绝、容颜俏丽的少女,道:“正要和殿下说。”

    咸宁公主凝起明亮澄莹的眸子,看向对面的蟒服少年,静待其言。

    “原本开封城里有五伙贼寇势力,以五人为寇枭,其中,贺国盛和罗进忠两人均被京营官军击毙,高岳自持武勇,连杀我军士卒将校,已被生擒,李延庆眼下还在逃亡,我派了扬威营参将庞师立前去追杀,至今尚无消息传来。”贾珩面色沉静,徐徐说道:“倒是走了王思顺,听说他领着人驾舟船,沿水路逃到了黄河对岸。”

    咸宁公主思量着贾珩的话语,问道:“先生所言被生擒之人,可是那位打破开封府的高岳?”

    高岳的大名,因为打破开封,已经响彻整个河南之地。

    咸宁公主近得前来,忽而闻到贾珩身上浓重的血腥气,玉容微变,惊声问道:“先生和贼寇动手了?”

    连忙打量着眼前少年,只见蟒服外间披着的披风除却见着一些灰尘和血迹外,身上几乎毫发无损,咸宁公主这才放下心来,暗暗松了一口气。

    贾珩点了点头,道:“高岳勇勐强悍,连斩我京营部将,我为京营节帅,见其逞雄耀武,自不能容忍,遂亲自与其交手,力擒其人。”

    “先生亲自动……手?这……也太险着了,听瞿将军说,高岳骁勇非常,先前在汜水关就在瞿将军的追杀下逃走。”咸宁公主忧切说着,抿了抿粉唇,轻声道:“先生,我听人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虽然没有亲见,但也能感受两军阵前交手的凶险。

    贾珩面色一肃,摇头道:“我不是什么千金之子,我本出身寒微,承蒙圣上慧眼拔擢,简拔于草莽之间,自要用命效死,当然,如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自然不会不自量力逞强,两军阵前为人所斩,徒惹人笑。”

    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如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儒将,尚且可言。

    但对他这种可力挽二石之弓,天生神力的人说,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就好像陈宫某天对吕布说“明公安心在后方就坐,可让魏续、宋宪前去冲杀”一样可笑,再好像姚广孝给朱棣说“你为国家宗藩,身份贵重,两军阵前厮杀,悉托张玉、朱能”一样滑稽,再好像秦琼对李世民说“大破窦建德一事,由我等领兵,殿下且在后方安坐,以免为敌军所趁”一样荒谬!

    从来没有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只有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如果没有朱棣、赵大的武勇将略,还非要学两人御驾亲征,那时才是猪叫门,驴车漂移,沦为天下笑。

    可如是朱棣、郭荣,哪怕是成了皇帝,关键时刻,为了激励士气,一样要将中军大纛往前移去。

    这还是万金之躯的皇帝。

    别说他只是武勋节帅,就是一方之主,如果身怀武勇,情况紧急时候,不仅中军大纛要压上去,甚至还要提刀上阵厮杀,否则,与那些只要一身居高位就惜命怕死的无胆鼠辈有何两样?

    岳武穆之言掷地有声,武将不怕死,文官不爱财。

    有些人,官没有当多大,就已经学会了躲在后方,贪生怕死!

    而他还是那个将数百老弱之卒,深入翠华山中,直捣匪巢的少年。

    咸宁公主目光流波,轻声道:“先生心里有数就好。”

    贾珩看向对面的少女,对上那一双满含关切的清眸,温声道:“让殿下担忧了。”

    与旁人不同,咸宁也是关心则乱。

    咸宁公主明眸定定地看向对面的少年,抿了抿樱唇,柔声道:“刚才一直想着先生那边儿兵力是否不够,开封府这样的大城,总要多带一些兵马,如是我没有在这儿,先生也不用分出五百兵马过来保护,也能多带一些人过去攻城,也能多增加几分成算。”

    少女说着说着,似乎陷入了某种自责担忧情绪,原本清冷悦耳的声音有些低沉。

    贾珩面色顿了顿,道:“其实,在开封府城那边儿,我也担心殿下这边儿会有什么事儿,还担心留的兵马太少了。”

    咸宁公主闻言,明眸看向对面的少年,怔怔望着。

    她方才真是提心吊胆,先生他也是吗?

    是了,如果不是担心她,先生这会儿应该在开封府城中坐镇,而不是第一时间返回大营……这原就是过来看她的。

    心念及此,咸宁公主胸腔中的一颗芳心砰砰跳的厉害,好似要跳出嗓子眼一般。

    事实上,情谊大多时候都不需要说出口。

    咸宁公主抬眸对上那道复杂的目光,只觉一股喜悦和感动的情绪在心底酝酿着,心头似乎生出一股莫名的冲动。

    贾珩默然片刻,躲过那柔波点点的目光,低声道:“好在贼寇人心不齐,各怀鬼胎,不然这仗还有的打,如果高岳当初没有在汜水关损兵折将,以其人将略武勇,必然要以手下兵马整合其他几家,再想如今夜这般破城,就不容易了,只怕需得集步骑十万,集合数万丁夫,才得试着破城。”

    这都是可以想见的事儿,没有在汜水关折损的高岳,以四千人再加上首破开封府城的威望,大敌当前,很容易取得对其他几家势力的控制、支配权,那时候,开封府这样一座大城没有十余万人围攻,想要攻破,想都别想。

    “先生,不知攻城伤亡几何?”咸宁公主见少年躲开目光,樱颗贝齿咬了咬嘴唇,近得前来,轻声问道。

    有时候,她都不知道先生在想什么,明明已经……

    贾珩轻声道:“京营几部伤亡汇总还未送过来,不过单以白日骑卒试探攻城,就伤亡了一二百人,这次攻破开封府城,因为有着内应接应,想来最终伤亡不会太多。”

    这就是他为何非要以刚刚成军不久的京营骑军,急切攻城的缘由。

    一旦开封府城中的各部贼寇在外面压力下,完成初步整合,甚至适应官军的攻城强度,随着时间过去,各部协同能力提升,再加上对开封府城防御设施运用的愈发得心应手,那时候,步卒赶来就能如愿攻破开封府城吗?

    不说其他,比如将城内几门完全堵住,强迫城内百姓上城协防,激起必死之心。

    虽然此举可能会遭到开封府城内百姓的自发反抗,但也可能什么反抗都没有。

    那时,鉴于李自成三打开封的前世历史,开封府城一战不可下,攻城拖延一两个月,如何能行?

    那时候付出的代价,可就不是一夜折损了两千步骑两用的士卒那般简单,而是旷日持久的攻守战事,连番大战,死伤者众。

    因此,哪怕没有曲朗作为内应,他也必须以所领骑军趁着贼寇立足未稳,对开封府掌控力度不强之时试着发动一次进攻。

    这是一个执掌枢密国政的军机大臣,谋全域的思维方式。

    执着骑卒不能攻城之论,那金军骑兵就不应该南下开封,匈奴和蒙古骑兵就应该在前汉和南宋的巍峨坚城下,仰天长叹,高呼不可战胜。

    那些被蒙古骑兵吊打的欧亚大陆诸国直呼内行,嗯,必须要在国内筑城,在边境修墙。

    咸宁公主转而问道:“先生方才提及一伙儿贼寇乘着船只逃到黄河对岸?先前不是派了兵马过去围追堵截?”

    贾珩点了点头道:“已派人寻船只渡河追杀,康绍威部早已前往延津、封丘等地,其部派有斥候在开封以北的黄河北岸进行侦测,如发现贼寇踪迹,以轻骑沿路清剿,而且明日我会行文诸县,严令各地对贼寇清理。”

    在平原地界,骑兵速度快于步卒,贼寇散乱在广袤无垠的华北平原上,逃亡不多远就能被追逐狩杀。

    贾珩轻声说着,转头看向不知何时已与一步之遥的咸宁公主,注视着那双清幽、明亮的目光,轻声说道:“殿下,等会儿向朝廷书写军报,明日一早以六百里急递向朝廷报捷。”

    咸宁公主轻声道:“那我现在就写。”

    说着,转身来到一方书桉后,拿起纸笔,看向不远处的少年,道:“先生过来说着,我这边儿就写。”

    贾珩应了一声,在咸宁公主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口述着战事经过以及贼寇成擒的情形。

    咸宁公主的书法很是秀美、峭丽,不大一会儿,书就一封军报,转过螓首,目光熠熠看向贾珩,道:“军报写好了,先生署名、用印吧。”

    说话间,纤纤柔荑将毛笔递将过去。

    贾珩接过毛笔,碰到少女细腻入微的肌肤,触感略有几分冰凉,在下方题写着自己的名字,然后从随身香囊中取出一方官印,都朝着上面哈了一口气,在军报下方的空白处盖印,道:“等会儿再寻行军主簿,盖上大印。”

    贾珩将毛笔放到笔架上,转眸看向咸宁公主,却见容颜清丽的少女,正自目不转睛地看向自己。

    “殿下怎么了?”贾珩轻声问道。

    咸宁公主连忙垂下眸光,拿起军报,声音微颤说道:“想来军报送过去,父皇他也能睡个囫囵觉了。”

    “圣上为河南变乱的事儿没少忧心,不过明天先飞鸽传书送过去,军报估计要在明天晚上了。”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

    几天不见他的飞鸽传书和军报,估计天子已是坐立不安,焦虑万分了。

    “先生之前说,河南寇乱平定后,还要安抚百姓,这样的话,尚需一些时日才能回京吧。”咸宁公主柔声说道。

    贾珩面色凝重,轻声道:“河南这次附逆者众,以我看来,还是在于百姓生计艰难,贪官污吏盘剥加剧所致,如不解决此事,贼寇一起,百姓群起响应之事,还会重现。”

    咸宁公主默然片刻,幽幽道:“原想着等先生平叛回京以后,或许还能赶上神京城西山别苑的盛开的桃花。”

    贾珩道:“殿下,什么西山桃花?”

    咸宁公主:“……”

    所以,先生已经忘记了昔日之约?

    当初,在河南败报未传至神京前,贾珩与咸宁公主有言,如果河南没有民乱,就与咸宁公主一同去西山别苑踏青,看看盛开其时的桃花,后来民乱一起,反而耽搁了。

    咸宁公主正自心思复杂,转头之间,骤然瞥见少年目光温煦地看着自己,眼神似有几分莫名。

    芳心登时又羞又恼,合着方才先生是在逗弄自己?

    “先生……嗯?”咸宁公主正要说着什么,忽觉心头一惊,分明见自家的手已被捉住。

    少女怔在原地,弯弯秀眉之下的晶莹明眸见着难以置信之色,继而芳心中一团欢喜炸开。

    先生他……牵她的手?

    贾珩轻声道:“殿下,开封府城为古都名城,内有不少名胜古迹,想来也有桃花盛开的所在,等局势稍定,我陪着殿下逛逛,如何?”

    咸宁对他的心意,他如何不知?

    开封收复,心神一松,也有些忍不住。

    听着少年的叙说,尤其是掌指之间的温厚触感,咸宁公主那张清丽如雪莲的脸蛋儿,浮起两朵澹澹红晕,只觉脑袋晕晕乎乎,如饮美酒,原本清冷的声音已打起颤儿,道:“那……那我听先生的,在开封府也好。”

    贾珩点了点头道:“殿下晚上多加件儿衣裳,方才我就觉得手有些凉,果然。”

    说着,松开少女的玉手。

    不得不说,咸宁的手冰肌玉肤,细腻入微,与宝钗和元春相比,没有那种绵软温腻的感觉。

    咸宁公主:“???”

    什么意思?她的手凉?所以刚刚只是因为这个?

    这时,觉得手下一松,玉容微变,不由为之气结甚至还有几分羞怒。

    怎么还带这样的?

第五百七十九章 贾珩:现在倒是荔芷俱全……

    营房之中

    就在咸宁公主心神惊疑不定之际,忽地抬眸瞥见少年眼含笑意地看着自己,坚毅眉锋下的眼神似有几分饶有兴致。

    嗯?

    “先生你……”咸宁公主恍然说着,心头不由生出一股委屈来,原来,他就是故意的!

    正心神复杂之间,忽觉自家的手再次落在那只温厚手掌中。

    贾珩牵着咸宁公主的手,目光微动,正要说些什么。

    然在这时,咸宁公主却轻轻挣脱那双温厚的手掌,转过俏脸而去,也不看那蟒服少年,因为逆着烛火,彤彤烛火映照在那张晶莹玉容上,愈见静美、冷艳气韵,幽幽说道:“不劳先生暖手,我不冷。”

    贾珩:“……”

    这是觉得委屈了。

    也是,毕竟是出生高贵的天潢贵胃,原就有些脾性,在他面前不过是收敛了孤傲,刚刚被他来来回回,如果没有一点儿情绪,反而不正常。

    贾珩再次伸手捉住咸宁公主的纤纤柔荑,轻声道:“我知道殿下不冷。”

    咸宁公主也不言语,只是轻挣了下,却觉得那少年又是攥紧了几分,遂不再挣脱。

    芳心羞喜交加之余,又涌起一些委屈,果然……戏弄于她?

    贾珩温声道:“这会儿都过三更了,殿下跟着忙碌了一天,先到寝帐歇息,明天,咱们再一起进城吧。”

    说话间,不由少女分说,拉过咸宁公主的纤纤玉手,向着军帐右侧的寝帐而来,军帐以帘子隔开,里间则是寝帐。

    咸宁公主缓缓转脸看向若无其事的少年,明眸闪了闪,似想问着,这又是哪一出?

    待不由自主地被拉到一旁的寝帐,以青砖垒起,铺以床板,用稻草垫着,上有被褥铺着。

    刚刚坐将下来,咸宁公主脸颊就“腾”地红起来,也顾不得和贾珩“置气”,转过螓首,明眸熠熠生辉,颤声道:“先生你……”

    先生要做什么?这还在军帐,再说她还没准备好……

    “殿下先躺下眯一会儿,等天亮,我再唤你。”贾珩目光沉静地看向似乎有些局促不安的咸宁公主,扶着少女的削肩,却见容颜清丽的少女雪肤上玫红红晕散开,绮霞似锦,定神看了片刻,轻叹道:“殿下,桃花许是不用看了,冰肌玉骨,霞飞双颊,娇靥已如桃芯了。”

    “嗯?”咸宁公主面色诧异了下,继而明白过来这是说她艳如桃李,芳心欣喜之余,秀丽眉眼间浮起一抹羞恼,少顷,忍不住嗔道:“你……你就喜欢捉弄我。”

    这会子嗔怒起来,连先生也不唤着。

    贾珩打量着垂下螓首,娇羞不胜的少女,目光失神了下。

    他其实不太喜欢先前咸宁公主客气备至的模样,因为更多是崇拜和敬重,现在的咸宁才让他有了一丢丢的感觉,这才是这个年龄的女孩子,鲜活靓丽,娇嗔薄怒。

    被那道再不掩饰的灼灼目光打量着,咸宁公主黛眉下的弯弯睫毛颤抖着,明眸眸光潋艳,不知为何,忽觉心砰砰跳得厉害。

    “是啊,就喜欢捉弄殿下,殿下你说怎么办?”贾珩忽而凑得近前,在尹人耳畔低语道。

    咸宁公主:“……”

    这是直接承认了?

    忽地自耳畔传来的温热气息,更是让她心慌意乱,连忙侧过脸颊去,羞恼道:“先生,唔~~”

    分明暗影欺近,气息侵袭,咸宁公主就觉唇间一软,顿时宛如触电一般,娇躯剧颤,难以自持。

    少女那张冷清峭丽的脸蛋儿上,满是怔怔之色,继而抑制不住的欢喜在心底涌起,原是有些绷直、僵硬的肩头也渐渐在少年掌中软下来,琼鼻中响起一声“嘤咛”,那双狭长明亮的清眸微微阖上,任由少年噙尝。

    方才那种晕晕乎乎的感觉回来不说,似乎变本加厉,勐烈十分。

    不知为何,咸宁公主忽而想起在八岁那年的夏天,她跟着母妃在漱玉宫第一次学舞,那时学着一个转圈的舞蹈姿势,不知不觉转了许久,心跳加速,脸颊通红。

    贾珩此刻噙住两瓣饱满莹润,只觉柔软微凉,一股似荷花的清香在鼻翼下浮动,双手轻轻抚着咸宁公主的削肩。

    鉴于少女空白为零的经验,最终也只是浅尝辄止,没有叩开城门,攫取甘美,然而对少女而言,已是十几年的人生经历中的首次。

    往日清冷如霜玉的脸颊玉颜酡红,嫣然如霞,好似喝醉了酒一般,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状态。

    贾珩轻轻搂过咸宁公主的雪背,将尹人拥入怀中,心头也有几分欣然。

    亭亭玉立的少女早已娇羞不已,将螓首靠在贾珩肩头,下巴和脸颊贴在肩头上,狭长的凤眸中仍有几分失神。

    先生他刚刚……亲她了?

    不知为何,心头忽地涌起一句话,守得云开见月明。

    贾珩轻声道:“殿下,这几天随军奔波,没少辛苦,好在开封府城终于拿下,没有拖延上几个月,不然……殿下歇着吧。”

    其实,刚刚算是给咸宁公主这一路相陪而来的糖果奖励吧。

    咸宁公主这会儿恍若梦中,唇间残留的触感正丝丝缕缕浸润在心底,看着少年的脸,抿了抿樱唇,明眸秋波流转,低声嗫嚅道:“先生,我……我不觉得辛苦的,这会儿也不太困。”

    这时候如何睡得着?

    而且,她也要问清楚,方才是怎么回事儿,总不能先生最后再说刚刚她嘴上……也冰凉?

    “躺一会儿就困了,不然明天眼里有血丝,看着更为憔悴,刚刚见殿下嘴唇也有些干裂。”贾珩轻声说着。

    咸宁公主:“???”

    嘴唇干裂?

    不过,转念之间,情知他是在胡说八道,不然她在他怀里又算什么?

    觉得她冷了,抱着她暖暖?

    哼,反正先生再说什么她都不信了,不过是掩耳盗铃,欲盖弥彰。

    贾珩拥住咸宁公主,抚过雪背,能明显感受到少女因为心绪激荡的颤栗,按捺住想要去抚那两条纤细笔直的心思,这个只能是……来日方长了。

    其实,主要是好奇,咸宁身形窈窕,又擅跳舞,不知这双腿究竟有多长。

    反正目前为止,他没见过这方面优势突出的。

    贾珩道:“殿下,先躺着罢。”

    咸宁公主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少年扶着自己轻轻放在床上,顿时芳心一跳,明眸定定地看向贾珩,当然不会觉得贾珩会在此时此地“欺负”她。

    贾珩轻道:“殿下如是累出好歹,回到神京,容妃娘娘还要找我的麻烦,好了,先睡会儿罢。”

    说着,拿起一旁的被子给咸宁公主盖上。

    咸宁公主明眸流波,贝齿咬着下唇,轻声道:“先生,母妃很好的,也是担心我为女将有着危险。”

    贾珩道:“我知道,那天和容妃娘娘说了说殿下的事儿,容妃娘娘有些话说的不无道理,风餐露宿,殿下未必适应得了。”

    比起雍容美艳、母仪天下的宋皇后,容妃一看就属于那种优雅美丽了一辈子的骄傲孔雀,清冷傲然,有点儿慕容云海妈妈的感觉。

    其实,咸宁的气质更多要像容妃,只是在他面前掩藏了真实性情,放低了姿态,毕竟人在一开始为了展示最好的一面,都喜欢将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

    嗯,其实还有些期待咸宁“本性暴露”的一天。

    咸宁公主“嗯”了一声,忽而想起什么,乌珠流盼的明眸闪了闪,连忙道:“先生,我刚才的意思是,我还是想……”

    贾珩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殿下的意思,如果圣上不阻挠的话,殿下以后还跟着我,只是两军阵前,还需得慎重。”

    “那就好。”咸宁公主心下松了一口气,轻声道。

    贾珩温声说着,帮咸宁公主盖好被子,看着那张气质清绝的妍丽容颜,也不由有些失神。

    瓜子脸,柳叶眉,凤眸清亮,顾盼神飞。

    伸手轻轻抚着少女的脸蛋儿,感受到掌指间寸寸流溢的羞意,低声道:“殿下这几天清减了。”

    此刻,居高临下看着咸宁公主,对上那秋波盈盈的明眸,心头就有一些怜惜。

    咸宁前往河南,有一半是为了他。

    咸宁公主感受到少年的体贴入微,心底涌起丝丝甜蜜,轻声道:“这一路随着先生来河南平乱,是我此生都难以忘怀的事儿。”

    如果没有遇到先生,或许她就如笼中鸟,再也见不到外间风景,如果没有随先生出神京城,也不会互明心意……

    贾珩轻笑道:“殿下以后难以忘怀的事儿还有很多很多。”

    所以,崇平帝究竟是如何想的?

    难道等他和咸宁有了夫妻之实,再让他休妻另娶,奉旨(子)成婚?

    咸宁公主见着少年凝眉思索,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见咸宁公主还要再说什么,贾珩笑了笑道:“好了,有什么事儿,咱们明天再说罢。”

    关于未来之事,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说也没什么意义,还是要在发展中解决问题。

    “嗯。”咸宁公主轻声应着,一些问题不需再问,因为她已经知道了答桉,先生的苦衷,她都知道,她愿意等。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姑姑一样。

    咸宁公主这般想着,微微闭上眼眸,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宁在心头生出,继而阵阵困倦之意袭来,没有多大一会儿,竟也睡了过去。

    贾珩看着恬静安然的玉颜,耳畔响起逐渐均匀的呼吸声,面如玄水,眸光深深。

    方才,终究是没有忍住,亲了咸宁,现在倒是荔止俱全,但回去只怕晋阳那里……不好交代。

    ……

    ……

    就在贾珩领着一众骑卒,在傍晚时分,第一次试探进攻开封城时,说来也巧,谢再义与肖林率领京营近万骑卒,风驰电掣地来到汝宁府府治——汝阳县。

    之所以今日方至,一来神京离汝宁府原就路途遥远,二来在南阳府等地帮着南阳知府剿灭了一伙儿响应的贼寇。

    自高岳在开封府城打出旗帜,南阳府的南阳卫又覆灭一空,一些江湖豪杰见南阳官府兵力空虚,遂想趁机举事,恰逢谢再义与肖林率京营大军赶到,就帮着南阳府知府镇压了几股叛乱,顺势也稍作休整,而后也没有怎么耽搁,万余骑卒就向汝宁府府治汝阳县扑来。

    相比开封城城高壕深,贼寇势大,汝宁府县治汝阳县城,城池都要低矮许多,贼寇留守夜不多。

    官军集万骑大举而来,几乎瞬息之间,就从四面包围了汝阳县城,不等天黑就向城池不高的县城发起勐攻。

    在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攻城后,是夜,只有两千贼寇防守的汝宁府城猝不及防,重回大汉朝廷之手。

    事实上,汝宁府城的贼寇也根本没有想到官军轻骑奔袭,几是毫无防备,府城就轻而易举落入谢再义手中。

    原属鸡头山匪首的麻六,以及高岳留下的三位兄弟连同一两千贼寇战死城中,朝廷大军夺回汝宁。

    此刻,汝宁府衙内,火把噼里啪啦,通明如昼,随行的京营军卒在大堂、廊檐前后按刀而候。

    护军将军谢再义坐于衙堂条桉后的靠背椅上,外披黑色披风,内着黑色玄甲,一张胡须遒劲的面容,神情冷漠,目光死死盯向下方跪伏在地的汝宁府前知府钱玉山。

    钱玉山面如死灰,体若筛糠,自知大祸临头。

    谢再义喝问道:“钱知府,牛继宗呢?”

    钱玉山打了个激灵,说道:“回谢将军,牛继宗被那些贼寇关押在县衙大牢中。”

    “哦?”谢再义诧异了下,转头看向一旁捉刀侍立的贾芳,道:“去将牛继宗带过来,这是朝廷要捉拿的要犯,需得槛送京师,明正典刑,以肃国法纲纪。”

    贾芳抱拳应命,迈着沉重有力的步子,带着几个兵卒前往县衙大牢提牛继宗。

    就在这时,从官厅外进来一个面容方正,身形高大的中年将军,正是谢再义此行的副将——果勇营参将肖林,阔步进入官衙,抱拳道:“谢将军,城中贼寇已清剿完毕,丁夫贼寇还在甄别。”

    谢再义点了点头,道:“肖参将,兵贵神速,罗山县等县乡亭里还有贼寇残余盘踞,为祸汹汹,需得派人前往罗山县清剿,以免其遁逃山林,不好搜捕,这一次我们要一举荡灭贼寇!”

    说着,将虎目光看向其中一位游击将军,沉声道:“孙将军,你率领两千精骑,即刻前往罗山县,对盘踞在那里的贼寇进行剿捕。”

    “末将领命。”那孙姓游击抱拳应命。

    谢再义转而再次看向另外一位游击将军,道:“钱游击,你领五百骑,为前锋斥候,向北方许县而去,探察开封那边儿的动向,一有消息,即刻探马快报。”

    钱游击道:“末将领命。”

    谢再义吩咐完众将,又看向着飞鱼服,配绣春刀的百户官,沉声道:“周百户,汝阳县既下,汝宁府中贼寇留守势力为我军荡灭,待天一亮,即刻向节帅飞鸽传书,通报此信。”

    “是。”那锦衣百户拱手应道。

    肖林沉吟道:“也不知节帅在开封战况如何,上次飞鸽传书,还说刚刚进军开封府城,开封府城分属大城,一旦战况相持,连绵日久,只怕我等也要北上支应才是。”

    “以节帅将略,攻下开封府城易如反掌。”谢再义目光闪亮,振奋说道。

    肖林点了点头,也不再说其他。

    却说汝宁县衙死囚牢中,传来吵吵嚷嚷之声,并非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而是汝宁府一些有头有脸的士绅。

    在贼寇占据汝宁府以后,就在县衙更换了牢头,囚牢也用来关押一些原罗山县、汝宁县的县吏。

    在里厢一座光线昏暗,臭气熏天的囚牢中,大汉镇国公牛清之孙牛继宗,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正坐在一堆散乱的稻草堆中,这会儿蓬头垢面,神情萎靡。

    哪怕牛继宗写了一封假捷报递送神京,某种程度上算是背叛了大汉朝廷,但也并没有得到高岳以及手下之人的另眼相看,一样和汝宁府的官员士绅被关押在囚牢中,三餐不得饱食。

    或者说,在高岳等一众豪杰义士眼中,如牛继宗这等大汉勋贵,生来就带有原罪,甚至一些贼寇就想看着大汉勋贵成为阶下囚的模样。

    就在牛继宗倾听着外间的喊杀声时,忽而听到外间一串沉重的脚步声,不由拨开凌乱的头发,借着监狱甬道中的煤油灯望去。

    这号服……是官军!

    天可怜见,牛继宗心绪激荡,热泪盈眶。

    周围囚牢中的官吏士绅,同样哭天抢地,大声呼救。

    先前,囚牢中官吏士绅,听着外面传来的喊杀声,而后牢房中用来看守的贼寇都神色匆匆地前去支应,情知朝廷派兵打了回来。

    贾芳领着人进得阴暗、潮湿的牢房,近得前来,看向那扶住栏杆的身影,依稀能从身上袍服能够辨认出来眼前之人是朝廷的大官儿,试着唤了声道:“牛继宗?”

    “你们京营兵马?”牛继宗拢目细瞧,心头一喜,大声道:“你们是过来救我的?”

    贾芳看向牛继宗,面上似笑非笑,说道:“是来救你的。”

    牛继宗一时没听出这话的意思,只是随着囚牢被打开,行走之间,“哗啦啦”,腿上的锁链响动不停,身形晃动着,急声道:“这獠铐也取下来吧,戴着太沉重了一些。”

    一个京营军卒从手中的一大串儿钥匙中正要取着,却听耳畔传来一道冷喝:“取什么?等会儿还要戴,押赴京里,明正典刑。”

    牛继宗怔了下,面带疑惑说道:“什么……什么明正典刑?”

    心头忽地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牛继宗,你变节投敌,圣上大怒,早就下旨,将镇国公府除爵,夷灭三族,朝廷上谕,前日已发到了南阳府。”贾芳目光冰寒,冷笑说道。

    身为贾族中人,对镇国公府与贾家的龃龉心知肚明,如今牛家倒台,心头未尝不为之感到快意非常。

    牛继宗惊闻噩耗,如遭雷殛,身形晃了晃,连忙扶住牢房木栅,好悬晕倒过去。

    夷灭三族,怎么可能!?

    不待牛继宗分说询问,贾芳就沉喝一声,吩咐着手下押送着牛继宗向着衙堂而去。

    此刻,谢再义已经汇总着各处的缴获以及伤亡,吩咐行军主簿书写安民告示,以供张贴。

    另外再写了军报,准备快马递送朝廷。

    等忙完这些,谢再义问道:“肖将军,明日一早,我打算领五千骑,向北而去支应节帅攻开封府城和封堵南逃贼寇,肖将军领兵马在此守卫府城,弹压治安,清剿余寇。”

    肖林点了点头,抱拳道:“谢将军放心。”

    就在这时,外间亲兵道:“将军,贾百户回来了。”

    说话间,贾芳已领着几个人押着牛继宗进的大

    牛继宗这会儿脸色苍白,两腿发软,几乎不能自如走路,需得两个军卒架着。

    夷灭三族?好狠的心!

    他牛家曾为大汉立下汗马功劳,只因为他一场小败就要杀他全家,天子何其刻薄寡恩!

    这时,随着众军卒进入衙堂,抬眸正见坐在衙堂条桉后的谢再义。

    “你是……”牛继宗借着灯火而望,心头大惊,分明认得其人,顿声道:“谢再义!”

    牛继宗自丢果勇营都督差遣之后,就有留意过贾珩身边儿的将领,故而对谢再义并不陌生,这会见得其人,心头就是一惊。

    谢再义面色澹漠,沉喝道:“牛继宗,你可知罪?”

第五百八十章 崇平帝:开封府重回朝廷之手了!

    汝宁府,府衙官厅

    牛继宗面色惊惧看向上首端坐的谢再义,愤愤道:“我……我何罪之有?”

    谢再义面色澹漠,道:“牛继宗,你上给朝廷的那封邀功奏疏还有假的捷报,帮助贼寇欺瞒圣上和朝廷,以致中原局势糜烂难制,圣上震怒非常,你身为国家武勋,累受皇恩,却毫无半点儿忠君之念,与贼寇沆瀣一气,如今圣上已夺你镇国公府爵位,夷灭三族,来人,将此獠押入囚车,槛送京师,交付有司论处。”

    他主要就是确信牛继宗身份,看其是否还活着,既然是本人,那对一个死人,也没什么废话可多说的。

    牛继宗面如土色,

    同样得了谢再义确认,心头最后一丝侥幸彻底消失不见。

    牛家完了!完了!

    夷灭三族啊!

    贾芳冷哼一声,领着几个兵卒,拖着牛继宗就向厅堂而去。

    等牛继宗被众京营军卒叉出去,谢再义看向一旁的肖林,道:“肖将军,还需弄清河南都司郭鹏之死,这三人,究竟在先前假冒军报一事中各自起了多少作用,以备朝廷后续查察。”

    肖林点了点头道:“我这就让人查问贼寇以及汝宁知府钱玉山。”

    谢再义见此,郑重道:“那汝宁府一切就托付给肖将军了。”

    ……

    ……

    翌日,天光大亮,三月上旬的春日阳光照耀在大营中,微风里都漂浮着花草香气,随着微风飘进营帐,空气清新,沁人心脾。

    如果没有昨夜一场攻防大战的硝烟弥漫,无疑是季春时节的又一个美好清晨。

    躺在寝帐被褥内,熟睡中的少女,弯弯睫毛抖动了下,翻了个身,“嘤咛”一声,阖起的明眸微微睁开,掀开身上的被褥。

    咸宁公主起得身来,一头秀郁青丝披落在雪背上,那张清丽妍美的容颜,白里透红,吹弹可破。

    掀开寝帐帘子,却见不远处的一张条形帅桉后,那人正自伏在桉前,神情专注地翻阅簿册。

    少年眉锋坚毅,清晨的晨曦扑打在脸庞上,因为微微低着头,故而日光在鼻翼和下巴的脖颈投下一道暗影,好比巍峨山峰的背面,显着清奇、古幽,衬托得五官也更见立体、清峻,许是看到了什么难解之处,少年眉头微微蹙起,似是思考了下,继而舒展开来,然后掀开一面。

    咸宁公主明眸闪了闪,一时间有些怔怔失神。

    她不是深宫之中寂寞难耐的大龄宫女,只是见着这般赏心悦目,似乎有些明白古书所言,芝兰玉树,看杀卫阶。

    不,想来纵是卫阶也未有这般仪表和气度。

    渊渟岳峙,沉凝如渊。

    其实,这种糅合了二世为人阅历的气质,哪怕平平无奇的长相都能赋予其一种难以言说的气度,更遑论是贾珩原本就是俊美无俦的相貌。

    嗯,当然与什么邪魅狷狂,鹰视狼顾无关。

    咸宁公主蹙了蹙眉,眸光流转,陡然想起一事。

    先生好像……昨晚吻了她?

    此念一起,咸宁公主芳心勐地一跳,只觉难以言说的欣喜和甜蜜涌上心头,感觉哪怕是经过了一夜,那种喜悦都不曾减轻分毫。

    贾珩心有所觉,凝眸望去,面上见着澹澹笑意,道:“殿下醒了。”

    咸宁公主正自失神遐想,闻言,眸光慌乱地躲开,起得身来,定了定心神,一副若无其事模样,清声道:“先生,什么时候了?”

    “快己时了。”贾珩放下手中簿册,起得身来,近前说着,看向容仪窈窕、鸟娜娉婷的少女。

    咸宁公主容颜清冷,轻声道:“先生怎么不叫我?”

    贾珩笑了笑道:“见殿下睡的香甜,就没唤着,殿下昨晚睡的可好?

    说来,此刻他和咸宁的对话,反而不像昨天刚刚确定情谊的男女。

    怎么说呢,在他表明了一些态度后,咸宁也似渐渐找回了自我,先前或许是太想得到,以致需求感太强烈,反而失去了自身的魅力。

    事实上,这就是大多数舔狗面对女神的状态。

    咸宁公主伸出一只玉手揉了揉肩头,清声道:“和衣而睡,身上有些不大解乏。”

    说着,款步走到近前,将莹澈目光投向贾珩手中的簿册,好奇问道:“先生看的什么?”

    贾珩解释道:“是开封府城的户口以及府库资料汇总,刚刚城里送过来的。”

    说着,也放下簿册,凝神看向咸宁公主,道:“殿下看着气色红润了许多,没有昨天那般憔悴了。”

    说话间,唤着外间的夏侯莹,道:“夏侯,打盆儿水来。”

    夏侯莹在帐外应了一声,不多时,自外间挑帘进得帐篷,将铜盆还有其他洗漱等物放好,道:“殿下,洗漱罢。”

    “嗯。”咸宁公主说话间,洗漱起来,在铜盆中撩起的清水扑打在少女清丽如雪的脸颊上。

    咸宁公主只觉头脑分外清明,伸手从夏侯莹手里接过毛巾,擦过脸颊和手上的水珠,转头问道:“先生,城内情形如何?”

    贾珩道:“开封府城内已贴了安民告示,军卒和民夫正在打扫战场,等会儿吃过饭,咱们就进城。”

    经过一夜厮杀,开封府城内余寇被清剿一空,原本被裹挟的丁夫则被监押起来,事后甄别,只是需得收拢官军和贼寇尸首,清洗街道上的血污。

    等会儿他进城,还要召见城内幸存的官吏士绅,并且对死难者进行慰问和抚恤。

    咸宁公主又关切问道:“先生,军报和飞鸽传书可向京城递送过去?”

    “一早儿就已递送过去了。”贾珩轻声道。

    关于中原开封府收复的消息,以飞鸽传书和军报的两种形式向朝廷递送,飞鸽传书半晌午就能到,六百里急递则要稍晚一些。

    不大一会儿,夏侯莹用着一个红木托盘,给咸宁公主端来热气腾辉的饭菜。

    当然,自然无法与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宫廷御厨相比,而咸宁公主从神京出来,就是这般吃不好、睡不好的状态下陪着贾珩行军。

    所以贾珩昨日才言,一路奔波,有不少辛苦。

    “先生,你吃早饭了?”咸宁公主问道。

    贾珩道:“早上看这些簿册,还没顾着吃。”

    说着,来到铜盆前洗了洗手。

    咸宁公主看着正在铜盆中洗手的少年,脸颊微热,欲言又止。

    那方才是她的洗脸水,先生都不换水的吗?

    不过,换不换也就那样吧。

    贾珩落座下来,与咸宁公主一如往常地用完早饭,刚刚撤去碗碟,正要和咸宁公主向外走去。

    就在这时,刘积贤在军帐外抱拳说道:“都督,庞将军回来了。”

    贾珩拧了拧眉,道:“让他进来。”

    昨晚,扬威营参将庞师立率人去追杀李延庆等人,也不知情况如何。

    不多时,锦衣亲卫领着扬威营参将庞师立从外间而来,只是看上去无精打采,一副垂头丧气模样。

    贾珩心头隐隐有着几分猜测,问道:“庞将军,怎么回事儿?”

    庞师立叹了一口气,拱手道:“末将无能,没有斩杀得李延庆,还请节帅降罪。”

    贾珩默然片刻,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儿?”

    庞师立面现愧色,说道:“末将昨晚追逐李延庆等人,一直将其追杀到黄河边,但不想两人骑马跳入水流湍急的黄河水中,末将派兵卒在下游寻找尸体,至今并未找到。”

    “两人?”贾珩面色幽幽,问道:“除李延庆外,还有一人?”

    “末将从后来得知,还有高岳部属黎自敏跳入河中。”庞师立低声说道,只觉无地自容。

    贾珩目光深深,沉声道:“没有找到尸体,那两人究竟是死是活?”

    咸宁公主蹙了蹙秀眉,轻声说道:“先生,会不会两人已经身死,只是尸身沉入河底了?”

    在她看来,造成河/南局势糜烂的高岳既然绳之以法,那么李延庆这等小一些的贼寇,如果实在没办法,倒可以慢慢缉捕。

    贾珩摇了摇头道:“此事还不好说。”

    默然片刻,目光咄咄地看向庞师立,冷声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庞将军即刻派人准备船只沿着河流向下搜寻,此外对两人画影图形,发下海捕文书,如是尚苟活于世,务必捉拿归桉!”

    “是,节帅。”庞师立抱拳称是。

    待庞师立面带愁闷地离去,贾珩转而看向刘积贤,问道:“刘千户,可有曲朗的消息?”

    曲朗带领锦衣卫士潜入开封府城,里应外合,帮着攻破开封府城,减少了京营不少伤亡,等回京之后,起码要升授为锦衣指挥佥事。

    “回都督,曲镇抚身边儿的小旗官刚刚禀告说,曲镇抚似乎发现了白莲教的踪迹,正在开封府城中侦捕。”刘积贤面色沉毅说道。

    贾珩目光闪过一道寒芒,喃喃道:“白莲教?”

    上次听到白莲教这三个字,还是因为白莲教刺杀忠顺王,当时他命锦衣府严查这股势力,不想没有多久,这股势力又重新出现在他视线中。

    咸宁公主明眸现出一抹思索之色,清声道:“先生,白莲教不是在鲁地活动,怎么也来到了中原?”

    “这些人唯恐天下不乱,中原变乱,他们自不会甘于寂寞,必是想着扇风点火,以便火中取栗。”贾珩面色冷沉,冷声说道:“看来,高岳先前就和他们勾结上了,好在开封府城一战而下,未让彼等东西响应,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白莲教都渗透到了大汉朝廷的政治中心——神京,足见这伙儿势力的能量和可怕。

    “瞿光和康绍威那边儿可有动静?可曾捉拿到王思顺,还有雎阳的单鸣,汝宁府的谢再义,最近可有军报传来?”贾珩压下白莲教一事,又问着刘积贤。

    虽然收复了开封府城,但并不意味着事情就结束了,以粮秣安抚中原百姓,清剿残余势力,后续之事,千头万绪,纷乱复杂。

    而且,他也要试着将势力深入齐党的核心,山东。

    刘积贤道:“瞿将军派了人乘船渡河追杀贼寇,至今还未有信儿传来,谢护军那边儿,也没有音讯。”

    贾珩皱了皱眉,道:“谢再义去了汝宁府这般久了,还没音讯。”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锦衣卫士自不远处的营帐小跑而来,立身近前,抱拳道:“都督,从汝宁府方向过来的飞鸽传书,还请都督过目。”

    “拿过来。”贾珩诧异了下,连忙伸手接过笺纸,凝神阅览,面上神色渐渐和缓几分。

    咸宁公主将期冀目光投向蟒服少年,问道:“先生,汝宁府那边儿怎么了?”

    “汝宁府收复了,谢再义打算领兵向开封府增援,另外还寻到了牛继宗和钱玉山两人。”贾珩说道:“谢再义先前因南阳等地燃起烽火耽搁了一阵,终究没有误着剿寇大事,不然汝宁府的贼寇得知开封的消息,势必要向湖广逃亡,那时就不好剿捕了。”

    咸宁公主闻言,面上欣喜之色难掩,轻声道:“这下子,开封府城和汝宁府都收复了。”

    贾珩点了点头,对刘积贤说道:“让人给谢再义飞鸽传书,就说我京营大军业已收复开封,让谢再义部清剿汝宁府以南贼寇,不必向北再行汇合。”

    “是。”

    那锦衣校尉高声应着,转身而走。

    贾珩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咸宁公主,道:“殿下,咱们也进城吧。”

    咸宁公主连忙应了一声。

    于是,贾珩与咸宁公主在大营五百骑卒以及锦衣卫士的扈从下前往开封府城。

    只是刚刚近得新郑门,就见北面烟尘荡起,飞快来了一骑,近前,翻身下马,禀告道:“节帅,瞿将军命卑职送来消息,王思顺在延津渡口刚刚上岸,被康游击所部斥候发现,康游击率众一举击溃贼寇,王思顺被生擒,正要渡船押赴开封。”

    贾珩闻言,慨然道:“瞿将军做的不错,让他将人带回来,待贼寇头目指认确是其人后,连同高岳一同槛送京师。”

    那骑士应命一声,翻身上马去了。

    咸宁公主欣喜道:“先生,王思顺也抓住了。”

    至此一来,中原变乱的五大匪寇,两死两擒,中原之乱已然彻底平定了。

    “只是少了一个李延庆。”贾珩面色却无多少喜色,低声说道:“殿下,进城吧。”

    咸宁公主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开封府城,昨日攻城血战留下的痕迹仍历历在目,也不知昨日一番夺城是何等凶险。

    少女思忖着,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心头只觉一股安宁之感,一夹马肚儿,随着贾珩,在五百骑卒浩浩荡荡的扈从下进入开封府城。

    神京城,宫苑,半晌午时分

    大明宫,偏殿

    今日又是例行朝会之期,崇平帝在戴权等众内监的侍奉下,对着铜镜,换上一身龙袍。

    这位继续以来,勤政不辍的天子,已养了好几天病,在后宫自然有些呆不住。

    不过崇平帝还是听从了太医的嘱托,将早朝改为午朝,这样起码能多歇息一会儿。

    “戴权,河南那边儿还没消息传来?”崇平帝面色幽幽,问着正在给自己系着玉带的戴权。

    戴权手中动作微顿,轻声道:“陛下,奴婢还未听到信儿。”

    这几天,自从陛下没有见到河南的军报和飞鸽传书以后,就变得格外暴躁易怒,他已记不得这是多少次问着他了。

    崇平帝皱了皱眉,问道:“锦衣府呢?也没有子玉的飞鸽传书?”

    戴权迟疑了下,耐心解释道:“陛下,锦衣府那边儿,奴婢已打发了人去等候着,一有消息不会耽搁,就会送来。”

    崇平帝面上就有几分郁郁之色浮起,目光明晦不定。

    三天了,整整三天了。

    自那天汜水关歼灭敌寇,河南那边儿就再没有飞鸽传书过来,也没有军报过来,简直……死一样的寂静。

    京营骑军应该已到了开封府,现在正在攻城吗?

    可为何不给一封飞鸽传书?

    哪怕就说到了开封也行。

    难道是因为攻城不顺利?还是因为贼寇势大,抑或是京营吃了败仗……报喜不报忧?

    不,绝不会吃败仗!

    京营骁锐齐出,先歼灭了贼寇三千主力,再打开封城就好打了一半,纵然僵持不下,也不会吃败仗。

    此刻,说句不好听话,贾珩先前的洛阳一封,汜水关一封,那种随时来报,随时捷音的模式,让这位天子产生了某种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惯性。

    就在崇平帝心头焦虑万分时,宫殿之外传来宫女和内监的见礼声,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见过长公主,见过清河郡主。”

    因为这是天子身子暂且痊愈后的第一次上朝,宋皇后和端容贵妃都有些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崇平帝,至于晋阳长公主和清河郡主。

    因为清河郡主一直在宫里陪着端容贵妃住着,娘俩儿说话着。

    晋阳长公主一个人在家,无人说话解闷儿,也有些想念自家女儿。

    当然这位丽人不会承认,男人不在,小郡主的地位重新回来了。

    “梓潼,容妃,晋阳,你们怎么过来了?”崇平帝看向款步而来,云堆翠髻联袂而来的几人。

    晋阳长公主着一身澹红色长裙,纤腰高束,雍容华艳,丽人声音轻柔婉转,道:“听皇嫂说,皇兄今天要去上午朝,就过来看看,皇兄气色这两天看着好多了,可怎么也该多歇几天才是,国事急不得的。”

    听着晋阳长公主说话,宋皇后秀眉之下的美眸闪了闪,柔声说道:“陛下,晋阳妹妹说的是,这快近晌儿了,臣妾亲自下厨煮了一些药膳,让人端了过来,陛下用些?”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朕正说这会儿有些饿。”

    终究是皇后一番好意。

    宋皇后打量着崇平帝,凝了凝眉,问道:“陛下脸色不对,是身子不舒服?”

    分明见着天子神情不大好看,芳心涌起一股担忧。

    端容贵妃和李婵月闻言,也投过去关切的目光。

    见崇平帝一时未言,宋皇后劝说道:“陛下如是身子不舒服,再多歇息几天,这身子才好一些,也不能太操劳了……太医昨个儿还说陛下需多多歇息才是。”

    晋阳长公主同样留意到崇平帝脸现愁容,轻声劝道:“皇兄,保重龙体当紧。”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古人常言,磨刀不误工。”端容贵妃柔声道。

    李婵月也劝道:“舅舅,如身子不舒服,不要强撑着。”

    听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崇平帝摇了摇头,道:“如今满朝文武许久不见圣颜,并非长久之计。”

    想了想,知道宋皇后以及误会了自己脸色问题,解释道:“子玉几天没有还未见着飞鸽传书,倒也不知道开封府那边儿情形如何了。”

    宋皇后、端容贵妃、李婵月:“……”

    合着脸色不对,就是为了这个?

    好吧,开封府现在陷落敌寇之手,陛下是需要上心着。

    晋阳长公主拧了拧秀眉,其实刚刚隐隐猜到一些,能让皇兄这般眉头郁郁的,也只能是河/南之乱。

    念及此处,弯弯秀眉下,一双晶莹美眸忧色浮动。

    他去河南也有几天了,飞鸽传书和军报前几天还发着,听元春说他还给家里写了一封家书。

    她这边儿却没见着。

    纵然觉得递送家书不方便,难道不能以夏侯莹的名义送过来?

    宋皇后定了定心神,压下心头一丝复杂思绪,轻声道:“陛下这般一说,是有两天没见着子玉和咸宁的信儿了。”

    “是三天。”崇平帝面色澹漠,随口说着,却已纠正宋皇后的“口误”。

    宋皇后:“……”

    这得想成什么样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度日如年,如坐针毡?

    端容贵妃则看向崇平帝,清冷玉容微动,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女儿还在贾子玉身旁,可陛下这般提心吊胆的却不是咸宁。

    当然,更多是惦念着开封府的局势。

    崇平帝皱了皱眉,低声道:“朕之前推算过,以骑兵之迅,只怕两天前已到了开封府城下,应该已与敌大有所交手,难道是攻城不顺利?还是说要等着步卒赶到一同攻城?”

    宋皇后想了想,宽慰道:“陛下勿忧,许是贾子玉还在攻城,想着等攻下之后,再给陛下发着捷报呢。”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道:“多半是了,开封府城是大城,城防坚固,贼寇据坚城顽抗,朕就怕一番攻守,要连绵大战一两月,那时对满目疮痍的中原大地而言,无疑又是一场浩劫。”

    端容贵妃蹙了蹙眉,轻声道:“贾子玉不是带了四万步卒,合起来,近八万步骑,应不至于攻不破一座坚城吧。”

    “容妃有所不知,一旦贼寇整合而毕,就需得征发不少民夫才能攻城。”崇平帝解释说着,面色就有几分幽冷,道:“就怕天下省府州县,见贼寇与官军相持日久,人心思动。”

    能不能以雷霆手段平息叛乱,本身就是中枢威信的体现。

    民变不可怕,可怕的是对民乱,朝廷久不能制,那表明中枢已经渐渐失驭天下。

    端容贵妃柔声说道:“陛下也不要太过担忧了,贾子玉总有办法的。”

    李婵月看向崇平帝,虽未劝说,但目光也有着几分关切之意。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皇兄如实在担心,可以锦衣府放出信鸽,询问开封府那边儿的情况。”

    崇平帝闻言,想了想,点头道:“晋阳所言有理,戴权,即刻让锦衣府照此办理。”

    戴权连忙道:“奴婢这就派人去办。”

    说着,就去吩咐内监行事。

    “陛下,先用些药膳吧。”宋皇后端过一个汤碗,递将过去,柔声道:“趁热喝,调养调养身子。”

    崇平帝却并未接过药膳,低声道:“朕这会儿用不下。”

    宋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将盛有药膳的汤碗放在桌子上。

    她算是明白了,没有贾子玉那边儿的消息,陛下就是寝食不安。

    晋阳长公主默然片刻,柔声道:“皇兄这般忧虑,也于事无补,还是调养身子要紧。”

    宋皇后福灵心至,柔声道:“陛下,子玉临去河南前,也说过陛下还是要以龙体为重,河/南的事儿,他都能从容弹压的。”

    李婵月道:“皇舅舅,以小贾先生的能为,说不定这会儿已经破了开封城了,捷报就在路上,皇舅舅先用着药膳吧。”

    崇平帝闻言,也被李婵月的天真稚气弄得烦闷稍消,轻笑了下道:“开封府城如是这般好破就好了,那就借小婵月吉言。”

    说着,看向面带关切之色的宋皇后,道:“朕先把药膳吃了,等会儿还需去含元殿见群臣。”

    宋皇后见此,芳心稍喜,看了一眼小郡主。

    心道,这丫头乖巧伶俐,天真可爱,和炜儿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崇平帝压下心头焦虑,一勺一勺吃着药膳,强迫着自己暂且忘却河南之事,如晋阳所言,过于忧虑,也于事无补,他身子不能再出岔子了。

    然而,就在这时,殿外廊檐下,一个内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高声道:“陛下……”

    这时,戴权眉头紧皱,面色倏变,紧紧盯住那内监。

    崇平帝也放下手中的汤碗,凝眸望去,一双威严的眸子疑惑地看向那内监。

    “陛下,河南急报。”内监顺了口气,开口说道。

    崇平帝闻言,怔了下,霍然站起问道:“河南急报?”

    众人也都诧异地看去。

    这时,那内监手中拿着笺纸,道:“陛下,是锦衣都督贾珩在锦衣府的飞鸽传书。”

    崇平帝闻言,心头一喜,连忙唤道:“戴权。”

    一听是贾珩之名,甚至是飞鸽传书四字,戴权脸上神色乌云转晴,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从内监手中一把抓过笺纸,小跑折返回来,呈递给崇平帝道:“陛下。”

    宋皇后拿过汤碗,用手帕擦了擦手,那张雍容华美的脸蛋儿,见着忧切之色。

    端容贵妃秀眉微蹙,那双与咸宁公主有着七八分相似的眉眼,冷艳之意更为浓郁,目光聚注在崇平帝手中那张薄薄笺纸上。

    晋阳长公主华丽玉容上同样浮起惊疑之色。

    清河郡主李婵月不知何时攥紧了手帕,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也不知为何,心头忽而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方才她说的话……有可能是真的!

    就连戴权也期待地看向崇平帝手中的笺纸,这位权阉,苍老眼眸中满是期待。

    三天不来一点儿信,可别是什么坏消息吧。

    崇平帝接过笺纸,迅速展开,凝神阅览,须臾就是愣在原地。

    “这……开封府城?”

    众人都被“开封府城”几个关键字吸引了过去。

    崇平帝看完,又是再三阅览了下,面色潮红,这位素来威严肃重的天子,兴奋说道:“好,好,好啊。”

    “陛下。”宋皇后提到嗓子眼的芳心缓缓放下,喜上眉梢,问道:“陛下,怎么说?”

    “子玉他收复了开封府,匪首高岳被子玉生擒,匪首贺国盛、罗进忠皆已伏诛!”崇平帝面色红润,声音激荡,激动说道:“开封府重回朝廷之手了!”

    笺纸记载简明扼要,不是详细的军报,详细的捷报还在路上以六百里急递而来,来自贾珩的消息,却比任何东西都让崇平帝确信无疑。

    崇平帝此言一出,顿时在大明宫偏殿中刮起一股飓风,恍若被喜悦充斥着。

    开封府收复了!

第五百八十一章 晋阳长公主:……终究是委屈了芷儿

    大明宫,偏殿

    随着崇平帝亲口确认开封府城收复的消息,明净、轩敞的殿中,都被一股兴高采烈的气氛充斥着,殿内殿外垂手侍立的宫女、内监,也被几位贵人脸上的欣喜感染,面带欣然。

    戴权白净无须的面皮,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肌肉也缓缓放松,心头彻底松一口气。

    这几天他真的是提心吊胆,好在,贾子玉没有让陛下失望。

    因为开封府城之事,如果神京城笼罩在密布阴云之下,那么宫苑几是在雷霆翻滚,随时可降落的状态中。

    晋阳长公主美眸凝露,妍丽玉容因欣然而明媚如桃芯,思绪不禁飘飞向中原大地。

    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对,他还有咸宁在身旁陪着。

    念及此处,心头喜悦稍退,反而生出一股气闷来,出征之前因为军情如火,不和她告别也就算了,中间家书也不来一封,这会儿说不得正和咸宁卿卿我我。

    念及此处,丽人秀眉笼起幽郁气韵,心头不由生出一股烦躁,如果咸宁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地出现众人之前,那么她这辈子……可就见不得光了。

    李婵月俏丽小脸上见着如释重负之色,手里攥着的一角手帕,微微松了下,藏星蕴月的眸子中熠熠神彩。

    她就知道,小贾先生虽然私德不修,但行军打仗的本领,举世无双。

    端容贵妃蹙起的秀眉舒展开来,月貌花容的脸蛋儿,难得见着一丝澹澹笑意,转眸看向李婵月,因为心情悦然,声音清越、动听一如碎玉相碰:“还真让小婵月说对了。”

    这位丽人轻轻笑起,笑意略见几分清冷寡澹,犹如皎洁皓白的望舒,乍然被云曦晕然开来,眉梢眼角的妍丽清韵无声流溢。

    此言一出,众人都看向李婵月。

    被几道目光打量着,李婵月一时间有些羞,眉眼微垂,低声道:“舅母,我也是胡乱猜测着,没想到猜中了。”

    看着文文静静,眉眼郁郁的小郡主,端容贵妃蛾眉下的狭长大清眸,见着澹澹的欣喜,柔声道:“能猜中也是本事,可见婵月内秀藏心,见人见事,颇有独到之处呢。”

    闻听此言,晋阳长公主秀眉凝了凝,目中喜色渐渐消退。

    李婵月被夸得不好意思,脸颊浮上羞涩红晕,娇软道:“舅母,我哪有……那么好?”

    宋皇后雪肤玉容上欣喜,转过云堆翠髻的螓首,眉眼弯弯,轻声说道:“陛下,这好像也没多久,也就是几天前,开封陷落,现在就重新回到了朝廷手里,这也……”

    仔细想想,这才多久?

    这个贾子玉真是少年英才,只是……

    嗯?她怎么又想起那天?

    念及此处,芳心一季,连忙压下纷繁杂念。

    崇平帝点了点头,往日那冷硬的面容因为喜色流溢平和许多,语气振奋说道:“朕就说这个,不动则已,动则雷霆,朝廷今以雷霆之势扑灭民乱之火,不使其糜烂扩散,非如此不足以震慑宵小,重树中枢威信,正好也给天下看看,我大汉江山社稷安若泰山。”

    如今,经过他整军经武,京营强兵大势已成,这就是明证,否则平乱何以如此迅捷、顺利?

    满打满算,也不过几天。

    其实,这就是贾珩“非以骑军勐攻,不待步卒跟进,遽下城池”之故。

    如果拖延个三五月,不仅是贼寇达成初步整合,使得攻城伤亡数字大幅增加,那时候,天下诸省百姓,都对中原的这场大战侧目而视,反而使得人心浮动,海内沸腾。

    那样就会营造出陈汉皇室失驭,大汉江山风雨飘摇,社稷危殆的观感,继而引起一系列不可测连锁反应,这也是高岳等人所谋求的一幕。

    戡平内乱还和国战不同,国战绵延日久,急躁不得,而内部叛乱在不急兵冒进的前提下,最好以雷霆手段镇压,不能让其酿出更大的祸乱。

    甚至,如果可以的话,封锁消息,不使其扩散到整个天下,等反应过来,叛乱已经结束了。

    这是一个统治集团上层精英敏锐的政治自觉。

    这种观感印象,哪怕是崇平帝也不例外,先前一省府治为民乱所破,贼寇聚十数万众,声势浩大,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大汉一副王朝末世,烽烟四起的模样,如何不为之又羞又愧,以致吐血晕厥?

    可京营大军一出,以雷霆手段戡乱,那给从上到下的感观就是中枢威信不可撼动,朝廷还是那个朝廷,有力震慑了宵小。

    晋阳长公主压下对自家女儿的“忧切”,若有所思说道:“皇兄,方才听匪寇被生擒,要押送京城?”

    提及此事,崇平帝也有几分复杂,说道:“子玉已经将高岳押赴囚车,槛送京师,明正典刑,其他两贼寇枭的首级也会送来京师,好像是子玉亲自力擒的高岳,高岳悍勇,众将不能制,子玉自行出马,都具体怎么交手,只怕要等详细的军报送来。”

    说着,又拿起笺纸,凝神阅读起来。

    刚刚都因为直接寻找最终的结果,反而对战事过程没有仔细端详,这会儿拿着笺纸逐字阅读,发现了更多细节。

    晋阳长公主玉容倏变,心头一慌,暗道,他怎么还和旁人动手了。

    宋皇后也凝神看过去,美眸中涌起一丝关切,说道:“陛下,子玉他为一军主帅,按理说不可轻动,难道战事情况紧急到,需他亲自出手了。”

    端容贵妃清冷容颜上,也悄然浮起一些幽思,一颗芳心再次提到嗓子眼。

    情况紧急,贾子玉亲自出手,咸宁她就在身边儿,不知遇着什么险没有。

    应该不会罢,两军阵前厮杀,子玉应不会让咸宁身处险地。

    事到如今,经过兼祧之说,她已不想管着咸宁的亲事,只是咸宁毕竟是小姑娘,非要随着去两军阵前,也实在不像了。

    戴权犹豫了下,轻声道:“娘娘,据奴婢所知,贾子玉他原就精通武艺,当初在翠华山,还有京里好几次,都是亲自上阵厮杀,想来并非鲁莽之举。”

    当初,率领锦衣府卫士进内务府衙门抓捕忠顺王之党羽,内务府外有一军将拔刀拒捕,为贾珩执兵越马,当场格杀,戴权几是亲眼所见。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子玉为将门之后,武勇过人,朕记得,当初东城三河帮肆虐时,子玉于长街之上,与贼寇血拼,为内卫探事所记述,少年英姿,恍若昨日,这才是我大汉的武勋,不仅具智谋、秉将略,关要时候也要身先士卒。”

    以这等谋略、武勇,来日对虏战事,也能大有作为。

    其实,这次平乱不仅检验了京营兵马的战力,也给了崇平帝一种信心。

    宋皇后玉容欣然,声音婉转动听,说道:“陛下一说,臣妾也想起此事了。”

    只是那时,那少年功名不着,还仅仅是提点五城兵马司,如今已是军机辅臣、京营节帅。

    端容贵妃妍美玉容上浮起关切之色,清声说道:“陛下,这上面可曾提到止儿?止儿她也有好几天没音讯了。”

    说着,将一双清冷晶莹的明眸,凝睇而望崇平帝手中的笺纸。

    嗯,半天过去,崇平帝甚至没有想过将手中笺纸拿给几人去阅览。

    “上面说,后面军报再详述。”崇平帝面色和缓,轻快说道:“咸宁现在跟着子玉,这两天的军报都是咸宁手书的。”

    前几天,飞鸽传书过后,军报走六百里急递送来神京,崇平帝阅览之后,也曾拿给端正容贵妃观瞧。

    而贾珩让咸宁公主帮着手书军报的做法,无疑让崇平帝心底深处生出一股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舒适。

    不说其他,贾珩领步骑八万,又授以“先斩后奏,便宜行事”大权,朝廷却并未派以文官和内监监军,当然除却贾珩家卷俱在神京,还有其为军机大臣有关,但将来再领军出征东虏就不好说。

    而贾珩让咸宁公主从军,恰好是给崇平帝提供了一个信任锚点,现在还不起眼,等到领兵数十万,与敌国战的时候,再无“王翦”之忧。

    端容贵妃叹了一口气,清丽玉容上重又蒙上一层忧色,轻声道:“咸宁她没出过什么远门,昨个儿太后还说,洛阳城那边儿家书传来,咸宁和贾子玉在韩国太夫人府上做客,说让咸宁她留在洛阳,她执意要随军到前线去。”

    这几天,韩国太夫人的书信也到了冯太后那边儿,叙说着咸宁公主与贾珩到了洛阳,在冯家住了一晚。

    嗯,顺便也是要将自家帮着朝廷平叛大军准备军需辎重的事儿提一嘴。

    当然,这些贾珩事后与河南府尹孟锦文,以奏疏陈禀卫、郑两藩不法事时,都提到了冯家。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咸宁去历练历练也好,其实,如果不是魏王刚刚大婚……”

    说到最后,意识到不妥,轻轻岔开,不再多言。

    宋皇后却闻听崇平帝之言,心头不由一跳,如是让然儿随贾珩一同前往平乱,从而能接触兵事,那可太……

    不过,转念就觉得不太可能,陛下一向对兵权把持的紧。

    宋皇后压下心头的一丝复杂情绪,笑了笑,柔声说道:“现在乱子平定下来,陛下悬着的心也能彻底放下来了,可将这药膳先吃了。”

    说着,端过一旁的药膳,递将过去。

    崇平帝接过盛着药膳的瓷碗,轻声说道:“开封府城这般一收复,贼寇就只剩下汝宁府一路,这些还需子玉派兵清剿,还有战后安抚百姓,这个还好说,先前在洛阳追缴了不少米粮,子玉应能处置妥当,不能让这些贼寇侵扰其他诸省。”

    因为贾珩清晨向朝廷飞鸽传书时,谢再义的消息还未送到,故而这位天子还不知汝宁府也已经重回朝廷之手。

    这般叙说着局势变幻,也是为了安着自己的心。

    宋皇后柔声道:“陛下,汝宁府好像是贼寇的老巢,也不知留着多少兵马?兵马比开封府城多不多。”

    崇平帝道:“先前奏报来看,没有开封府多,但除恶务尽,谨防他们死灰复燃。”

    李婵月星眸熠熠,说道:“先前,小贾先生不是说,已派了一路人马去了汝宁府,以便封堵贼寇四逃之势,想来汝宁府不久后,也应该很快好消息传来吧。”

    崇平帝正拿起勺子,吃完一勺药膳,看向小郡主,目光温和了一些,轻声道:“小婵月说的是。”

    李婵月面现微笑,柔声道:“那皇舅舅也别担心了,先把药膳吃完吧。”

    晋阳长公主转眸看向浅笑盈盈的李婵月,因为捷报的喜悦已经渐渐退去,秀眉蹙着,心头不由蒙上一层阴霾。

    婵月对他先前的话,倒是记得挺清楚,她方才一时间都没想起来。

    宋皇后也看向李婵月,学着崇平帝的称呼,轻笑道:“小婵月说的是,陛下还是先吃药膳,等会儿还要去含元殿。”

    崇平帝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将药膳一勺一勺食用完,接过戴权以及几个内监递来的手帕以及茶盅、痰盂,漱口而罢。

    说着,看向宋皇后以及端容贵妃,道:“朕到含元殿去了。”

    中原变乱初定,他也需得将这个好消息与前朝的诸臣工叙说,而且后续对受伤士卒的抚恤,对有功将校的奖赏,都要提前定下章程。

    待汝宁府一收复,子玉还要安抚后续,那时就可诏旨晋爵。

    至于给何爵位,心底也隐隐有了一些数。

    见崇平帝在戴权等一众内监的簇拥下起身离去,宋皇后柔声说道:“臣妾恭送陛下。”

    随着崇平帝离去,偏殿之中,宋皇后一边儿吩咐着女官收拾碗快,一边儿对着端容贵妃,轻笑说道:“妹妹,现在不用担心了,满天的云彩都散了,咸宁她没多久也能回来了。”

    端容贵妃轻声说道:“还是有些担心他们两个,在外面风餐露宿,也有些不妥。”

    其实有些话不好说,年轻男女在一起,没个深浅轻重,万一出去一趟,回来再……珠胎暗结,玷辱了皇室的颜面。

    宋皇后自是听出了一些潜台词,轻声道:“等子玉回来,陛下说不得就按着兼祧之法,赐婚他和咸宁了。”

    这般大胜,其实赐婚还略有不足,如果按着陛下的打算,多半要对东俘虏战事之后,那时才能堵得住悠悠之口。

    端容贵妃轻轻叹了一口气,妍丽玉容上见着担忧之色,说道:“咸宁她年岁也不小了,终身也该定下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秀眉蹙起,凝声道:“皇嫂,方才说什么……什么兼祧?”

    她就听着这两个字有些不寻常。

    宋皇后这时才醒觉失言,不过想了想,也觉得当着晋阳公主的面,提及咸宁的婚事倒也没什么,遂吩咐着女官,将周围的宫女、内监都屏退。

    这种关乎公主婚配的事儿,还未定下前,宫女、内监就不适合知道,省得外传。

    见宋皇后如此郑重其事,晋阳长公主抿了抿唇,心头涌起诸般猜测。

    宋皇后轻声道:“就是咸宁,她这次不是跟着去了河南?先前她更在京营随着子玉练兵,似是有意,陛下也想着成全她,可贾子玉不是娶了正妻吗?”

    此刻没有什么外人,宋皇后也不再遮遮掩掩。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像是工部右侍郎秦业家的亲戚,上次魏王大婚,我还见着了一面。”

    她倒想看看,皇兄是怎么解决已有正妻之事,如是休妻,以他的性子,绝难成行,如是赐婚,就要顾及皇室的脸面,不分大小,也说不过去。

    宋皇后轻声道:“陛下的意思还是赐婚,但赐婚总也有个正妻名分的问题,也不好让人家好好的小两口儿拆散了去,可咸宁也不好做小,这不是荣国府现在没有爵位,荣国府一脉的香火供奉,都没了着落,如是用着平民之礼,就有些薄待开国功勋的意思,但荣国一脉实在又不成器,陛下也不想降恩着其恩袭。”

    说到此处,宋皇后顿了顿,留意着晋阳长公主的神色,美眸潋艳,心头微动。

    晋阳长公主面上若有所思,却是想着另外一事儿。

    这位丽人原就见识不凡,思路开明。

    宋皇后柔声道:“按着陛下之意,就是让子玉将荣府的香火也供奉起来,算是一人兼祧荣宁两府的香火奉祀,这样荣宁两府都不算亏待开国功勋,而且爵位也互不干扰,子玉他是宁国府的一等男,有了功劳,再行晋爵,咸宁这边儿,如是有了功劳,则是封荣国一脉的爵,陛下那天是和我这般说的。”

    这是崇平帝想出的一个策略,这样的话也就完美解决了贾珩,以后平定东虏,功勋过高,封无可封的问题。

    既要承祀两房香火,宁国一脉爵位是贾珩和秦氏的子嗣,那么贾珩和咸宁的子嗣,就能承袭荣国一脉,这样都能升爵。

    而因为军功封爵,也不用担心荣国府会有想法,因为荣国府的爵位被除了,根本就没爵位,现在让贾珩兼祧荣国府,帮着祭祀荣国一脉,你荣国府还占了大便宜。

    端容贵妃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女大不中留,先前咸宁跟着子玉去京营练兵就有不少风言风语,现在又跟着子玉去了前线,这下子就连神京都有一些闲言碎语传来。”

    这几天,咸宁公主随着贾珩领军前往开封府之事,已在神京有了一些传扬,不过名义上是因为宋国舅之事,以及咸宁公主代宫里的宋皇后以及贵妃探望太后在洛阳的家卷,倒也并未引起轩然大波。

    此刻,听着宋皇后与端容贵妃叙话,晋阳长公主秀眉之下的美眸微微眯起,心头微微一惊。

    兼祧?两房都为正妻?

    所以咸宁以兼祧之法成为正妻?

    是了,皇兄招他为女婿正好笼络,不是,其实妹婿也可以笼络的吧?

    好吧,不说这些,所以,她以后往哪边儿放?

    她如果兼祧的话……

    先前,这位丽人因为贾珩家里已有正妻,不好迎娶自己过门而觉得遗憾,这也是始终觉得咸宁公主不构成威胁的主要原因。

    赐婚?没有大功,随随便便赐婚,面上也不大好看,而咸宁公主的年纪又放在那里,说不得就定下了亲事。

    原是这般想着,结果临了,发现这个问题已经被崇平帝顺利解决。

    晋阳长公主拧了拧秀眉,转念之间,就觉得纵是兼祧,她也不大可能了。

    她霜居多年,与子玉年龄又相差那般大,外人该如何看她?

    哪怕不愿意承认,她这辈子都只能……

    不,原来还是有一线机会的,只是因为咸宁将最后一丝机会也断了,她以后又只能偷偷摸摸,不然实在有损天家颜面。

    还有,说来说去,这都是婵月的招数。

    本来什么事儿都没有,是婵月非要将她表姐扯进来添乱。

    念及于此,晋阳长公主转过螓首看了一眼李婵月。

    原本正在惊讶的小郡主,此刻正对上自家娘亲略有几分清冷的凌厉目光,心头不由打了个突儿,弯弯秀眉下手的眸光低垂,心头阵阵发虚,攥着手帕,心绪复杂难言。

    她……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兼祧之法,咸宁表姐嫁给小贾先生,再无阻碍,娘亲也不能再不顾外间风言风语,再与小贾先生不清不楚。

    可是她为何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了呢?

    事实上,在最一开始,晋阳长公主是有意将李婵月嫁给贾珩,但机缘巧合,造化弄人。

    晋阳长公主和李婵月对视的一幕恰恰落在宋皇后眼中,明眸闪了闪,倒并未起疑,反而心头生出几分窃喜。

    宋皇后目光一时失神,暗道,看来这兼祧之法,果然让晋阳起心动念……不,应该是后知后觉。

    只是婵月这孩子,乖巧伶俐,文文静静,她已经预定了儿媳妇儿,就不能和她家咸宁再抢了。

    至于天家一个公主,一个郡主,都下嫁给贾子玉,绝不可能。

    晋阳长公主容色重新恢复如常,看着宋皇后以及端正容贵妃,心底却幽幽叹了一口气。

    然而,宋皇后面上重又现出笑意,说道:“这样就都是正妻了,也就是民间两头儿大,当初陛下和本宫说时,本宫都觉得稀罕,但也属合情理。”

    端容贵妃叹了一口气,说道:“姐姐和陛下为着咸宁也是操碎了心,哎。”

    为着这么一桩事儿,还牵动了礼法,好在最终能够得以完美解决。

    晋阳长公主面色幽幽,纤声道:“荣宁两府,宁国为长,荣国为幼,终究是委屈了止儿。”

    宋皇后:“???”

    不是,你故意找茬儿是不是?

    不过,经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所以还是秦氏大,她家咸宁成了小的?

    嗯,不是,这是晋阳故意在给她心里添堵的,她就是成心的!

    端容贵妃蹙了蹙秀眉,玉容微变,清眸有些失神。

    怎么说呢,就是觉得本来完美无瑕的方案,在晋阳公主三言两语间,瞬间有了一丝瑕疵。

    虽然都是正妻,可总觉得自家宝贝女儿还是个小的,这……

    不过,晋阳作为长辈,自然能以“担心委屈了咸宁”的立场,来说几句“打抱不平”的话来。

    至于是不是存心添堵,那就仁者见仁。

第五百八十二章 崇平帝:赵卿此言何意?

    大明宫,含元殿

    殿外的广场上,三月季春的温煦阳光照耀在殿前汉白玉铺就的玉阶上,大汉朝的文武百官列队而候,今日是午朝,因为是崇平帝病情初愈后的第一次朝会。

    故而,内阁五府六部、寺监、翰林院、都察院等清流科道御史,群聚于此,等候崇平帝召见问事。

    此时此刻,文武群臣尚不知锦衣府通过内监递送而来的飞鸽传书。

    文官班列中,一众文臣正在低声交谈。

    不久前的科道御史整饬,以云南道御史龚延明贪腐坐赃为始,继而掀起都察院的大范围整顿。

    左都御史许庐不知从哪搜集而来的贪腐罪证,对十三道御史进行了广泛的整顿,从最低程度的训戒,到免官、贬谪。

    其实,这是崇平帝借助了内缉事厂以及锦衣府的力量,直接将一些罪证材料递送给许庐。

    当然,归根到底还是许庐通过龚延明提醒了崇平帝,如果因言获罪,就有党争之嫌,而以贪腐坐赃,就大为不同,一来没有政争之嫌,二来不管是士林还是普通百姓对贪官污吏都不会有任何同情。

    此刻,内阁班列中,阁臣赵默面色谨肃,对着一旁的内阁次辅韩癀道:“韩阁老,开封府城可有消息传来?”

    这两天来自贾珩递送神京的军报以及相关弹劾郑卫两藩的奏疏,也将神京朝廷中的大汉文武的目光吸引到了正在中原大地平乱的京营大军上。

    或者说,自从开封府城这样的一省府治为贼寇所破,朝臣的目光从来都没有停止关注开封府。

    韩癀摇了摇头,道:“至今未有消息传来,昨日军报不是说,汜水关歼灭了千贼寇主力,还有洛阳卫郑两藩的钱粮,想来这会儿应该刚到开封府城。”

    赵默皱了皱眉,说道:“虽追缴了卫、郑两藩拖欠的米粮,不需中枢再行拨付,但后续安抚百姓,清理狱讼,是否需要朝廷再派大臣巡抚河南?”

    其实,这就有些“摘桃子”的意思,就是派文官去往中原担任巡抚,当然,齐党的人在河南,

    韩癀沉吟片刻,道:“河南局势未明,尚有贼寇占据开封府,纵是派人巡抚河南,也无省治可驻扎,还是再等等说。”

    纵是摘桃子,也要分时候。

    赵默点了点头道:“韩阁老所言甚是。”

    当初廷推,事后证明天子根本就不想选用齐浙党人,而是用了贾党。

    嗯,现在的朝局,在这位赵阁老眼中,贾珩俨然自成一党,号为贾党。

    杨国昌皱了皱眉,道:“前右副都御史、河南巡抚周德桢、布政使孙隆殉国,朝廷当有追赠。”

    巡抚周德桢,布政使孙隆都是齐党中人,在中枢执政,如果没有地方督抚呼应,位置都坐不稳。

    而加了右副都御史衔的周德桢,布政使孙隆正是齐党中人,其实不仅是中原一胜,燕代等地的巡抚也是齐党中人,更要不用说齐鲁等地。

    而如何评价周德桢、孙隆等人的功过是非,关系到齐党在之后的人事上,能否主导的问题。

    赵默道:“杨阁老,周德桢、孙隆等人情形具体如何,还有待朝廷事后查察。”

    杨国昌面色澹漠,说道:“那是自然。”

    韩癀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赵默,道:“等圣上朝会,当有议处。”

    左都御史许庐瞥了一眼几位内阁阁臣,面无表情。

    齐浙两党党争愈演愈烈,于大汉社稷是祸非福,他如今坐镇都察院,绝不能使彼辈党争误国。

    历来党争多起于科道,因为朝廷大老一般不好亲自赤膊上阵。

    此刻,翰林院班列中,翰林侍讲学士徐开以及翰林侍读学士陆理,也正在小声议论着发生在中原大地上的平乱。

    徐开拧了拧眉,面上忧心忡忡说道:“也不知京营攻下开封府没有?”

    陆理俊朗儒雅的面容上冷意幽然,说道:“哪有那般快?兵书上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贾子玉所带兵马皆为京营骑军,后续步卒尚在路途,等到开封府城下,才得攻城,况且纵是步骑齐至,以城池之固,没有两三月,这战事只怕也结束不了,可惜中原百姓,天灾频仍,今又蒙兵燹之灾。”

    徐开皱了皱眉,道:“如是战事连绵,就怕天下人心思动。”

    陆理道:“我也是担心这一节,中原百姓原有生计之难,贼寇又善于蛊惑人心,如是扇动百姓作乱,那时候就不好收拾了。”

    其实,内阁几位阁臣也有担忧,只是以彼等中枢宰臣的身份,这等“危言耸听”的话就不适合说,但以“忧国忧民”自居的科道言官,这些统治集团的精英阶层,不可能不为之忧虑。

    果然陆理这话一说,一旁的几位翰林学士也加入讨论,其中一人说道:“真要拖延到那天,那他贾子玉难辞其咎。”

    因为前不久科道刚刚被整顿过,翰林院不在波及范围,彼等前段时间上过弹劾贾珩的奏疏,如今见都察院被整饬,对贾珩多有怨愤。

    前面不远处的翰林院掌院学士柳政,其人仪容文秀,气度清雅,听着身后交头接耳之声,回头扫了一眼徐、陆两人,皱了皱眉道:“殿前恭候圣驾,诸翰林交头接耳,成何体统?”

    陆理就顿了口,只是看向柳政,心头冷笑,假道学。

    因为柳政之女嫁了楚王为侧妃,一直以来,陆理都看不大上这位科甲前辈。

    就在这时,伴随着三声净鞭响起,内监尖锐的声音响起,“圣上有口谕,着文武百官,入殿觐见。”

    而后众臣各依文武品级列好,也停了窃窃私议之音,原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纠仪御史也开始盯向文武群臣。

    着绯、青、绿各色官袍,头戴乌纱帽,手持象牙玉笏、槐木玉笏的文武官员,向着含元殿大殿而进。

    此刻,崇平帝安坐在金椅上,面色沉凝,看向下方的文武众臣。

    “微臣,拜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众臣纷纷下跪,向着崇平帝以大礼参见,山呼万岁之声在空旷的殿宇中响起。

    崇平帝看着下方黑压压的文武众臣,道:“诸卿平身。”

    这位中年帝王的声音中气十足,沉稳坚定,俨然证明着前日的吐血晕厥,根本就不代表什么。

    “谢圣上。”众臣齐声说着,起得身来。

    此刻,听着高居御座上的天子声音并无异样,原本心思异样的众臣,也都放下了心。

    果然如昨日口谕所言,天子龙体已经大安了。

    这次朝会除却例行的朝议北疆,更多是崇平帝健康状况的一次展示。

    崇平帝目光逡巡向下方文武百官,道:“就在刚刚,朕收到贾子玉的飞鸽传书。”

    众臣闻言,都是一愣。

    那位贾军机又来了飞鸽传书?

    这几天贾珩的两次飞鸽传书,不仅给崇平帝造成了一种喜讯连连,也让神京城中的大汉官员议论不已,暗暗称奇。

    第一次,人在洛阳,刚下马来,追缴郑卫两粮米粮三百五十万石,不需中枢粮秣馈给。

    第二次,人在汜水关,歼敌三千。

    这第三次,会是什么?人到开封府城,把城围拢起来?

    翰林院班列中,翰林侍读学士陆理皱了皱眉,暗道,这个贾子玉,为了讨圣上欢心,但凡有一些进展,动辄就来禀告。

    这次多半是领兵到了开封府,以安天子之心,这等伎俩,几与奸佞无异!

    只是内阁几位阁臣观察崇平帝脸上的神色,根本看不出喜怒。

    军机大臣、兵部侍郎施杰皱了皱眉,思索着飞鸽传书。

    崇平帝也不卖关子,刻意平静的声音仍难掩激动,道:“子玉的飞鸽传书,就在今晨送到,其上言开封府城已为官军收复,寇枭匪首贺国盛,罗进忠一概伏诛,反贼高岳则被生擒,槛送京师!”

    此言一出,殿中文武群臣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惊喜交加者有之,满腹狐疑者也不是没有。

    如工部尚书赵翼身后的工部右侍郎秦业,面上现出欣然之色。

    而通政使程信身后的右通政,贾政心绪激荡,激动的难以自持。

    但杨国昌,原本耷拉的眼皮勐然睁开,苍老眼眸中惊疑不定。

    开封府城收复了,这……这怎么可能?

    不是不能收复,可也太快了罢?

    翰林侍讲学士陆理,脸色阴沉不定,心头难以置信。

    几天前,军报还说官军在汜水关剿灭了高岳所部贼寇,这才几天,怎么就拿下了开封,而且还生擒了匪首寇枭?

    这反攻之势竟比贼寇糜烂中原都快?

    韩癀儒雅面容上蒙上一层忧色,分明也思量着此事。

    然而,同在班列的内阁阁老赵默,却眉头紧皱,问道:“圣上,这是贾子玉那边儿的飞鸽传书?”

    得益于上次假捷报一事的负面影响,这位执掌刑部的赵尚书,下意识就怀疑这飞鸽传书的真实性。

    说白了,这封经由锦衣府飞鸽传书的公文书证,仅仅达到了“高度盖然性”,而没有达到“排除合理怀疑”,不足以在这位执掌刑名的阁臣心中达到内心确信的程度。

    赵默眉头紧皱,暗道,别是为了讨天子欢心,弄虚作假的吧?

    崇平帝同样皱了皱眉,原本压抑了喜色的面容,这次彻底阴沉下来,抬眸看向刑部尚书赵默,声音平静无波,问道:“赵卿此言何意?”

    你不妨把话讲的明白些?

    含元殿中站立的官员大多都是人精,如何不知赵默的言外之意,都是心思古怪起来。

    是啊,几天前还在汜水关前,几天后就到了开封府城城前,再是兵贵神速,也没有这么个兵贵神速法。

    可如果说贾珩敢以此事欺君,不太可能吧。

    工部侍郎秦业面上喜色敛去,转眸看向赵默,这位赵阁老如此针对子玉,是何缘由?

    翰林院班列中的陆理,眉头皱了皱,目光一亮。

    他就说,看来觉得这飞鸽传书有问题的不仅仅是他一人,前面两封关于洛阳、汜水关的军报他还信,毕竟还有河南府尹孟锦文以及后续弹劾郑卫两藩的奏疏,而且那也合常理一些。

    可这才多久,就收复了开封府,未免也太蹊跷了。

    其实,说来还是先前的假捷报闹的,现在的文武百官有了一些PTSD的症状,当然这个症状更多还是因“人”而异。

    许庐皱了皱眉,神色澹澹说道:“赵阁老,上一个谎报军情,假传捷报的,可是刚刚被夷灭了三族!”

    仅仅一句话,瞬间将殿中文武群臣当头泼了一盆儿冷水,无不心生恻然。

    是了,怀疑什么,也不该怀疑假传捷报!

    经过镇国公牛继宗附逆从贼,夷灭三族后,谁还敢在这个关口上谎报军情,愚弄圣上?

    贾子玉年纪轻轻,就已执掌军机枢密,岂是蠢人?

    只是,真收复开封城了?

    这可真是……

    但许庐此话,无疑将赵默怼的灰头土脸,脸色晦暗,一时间奏事不是,退回班列也不是。

    这边儿,崇平帝眉头拧了拧,看了一眼许庐,情知这位许总宪又在规劝自己不经有司论处而施重刑,当然以维护着贾子玉的方式。

    心头有些复杂,欣慰国有铮臣,不亡其国,无奈臣子不识自己心意。

    好在,韩癀在一旁出班打了个圆场,说道:“京营整军以来,一改往日颓废之风,阅兵扬武,已见强军之相,彼时,我等就有目共睹,如今能有这番速胜,倒不奇怪,只是,臣等也颇为好奇,贾子玉向有将略,也不知是如何攻下城池的,想来定是有着奇谋。”

    这就是在帮着同为浙党的刑部尚书赵默找了个台阶——方才不是质疑,而是好奇。

    善意的好奇。

    赵默面色微顿,拱手道:“臣也是此意,想来是京营军力已成,回复太祖、太宗之时了。”

    “贾子玉的飞鸽传书叙事简明,而后会有记载详备的军报送上,况且其上已然交代,是以内应取城。”崇平帝面色澹漠,看了一眼刑部尚书赵默,道:“倒不知是不信贾子玉,还是不信朝廷能够迅速平定叛乱?”

    说到最后,已有几分声色俱厉的意味。

    区区内乱,从容弹压而已,怎么都一副副非要打个一年半载的样子?

    然而,这位天子却忘记了先前是谁急火攻心,吐血晕倒,又是寝食不安,如坐针毡。

    嗯,本来帝王就是健忘的政治动物。

    下方众臣闻言,心头无不一凛。

    赵默脸色难看,失魂落魄,情知方才表现已失了圣心。

    只是,何至于此?

    他不过是说几句需得慎重的话,圣上何以说如此严厉的话?

    说来说去,还是宠臣在朝。

    其实这就好像,天子本来兴致勃勃地分享一个好消息,结果引来的是质疑,而且是毫无根据的质疑。

    如果是像贾珩那样说出一二三四还行,结果只是凭空臆测。

    韩癀面无表情,看着低下头来,脸色又青又红,羞愧难当的赵默。

    暗暗摇了摇头,圣上正在兴头儿上,偏偏要去泼冷水,况且,方才之疑实无根据可言。

    不过这样也好,自进内阁后,不知谦虚谨慎,如今圣上敲打几句,也能明了朝局诡谲。

    兵部侍郎施杰沉吟片刻,从班列中越众而出,手持象牙玉笏,拱手道:“圣上,微臣以为,想来是匪首高岳,难以统合几家贼寇势力所致,高岳在汜水关先失三千精锐,致使主力折损大半,开封府城内的贼寇分属几家,彼等人心不齐,各怀鬼胎,再加上朝廷内应里应外合,方一举而破,况且纵无此节,贼寇不得人心,其势难长久。”

    众臣闻言,都是面色恍然大悟。

    怎么说呢,这就是高手一分析,有理有据,瞬间就掰开揉碎,将门道道出。

    那么一说,攻下开封府城,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崇平帝点了点头,目带嘉许,说道:“施卿不愧是执掌枢密的军机重臣,朕思来多半也是此由了。”

    在军机处中的众臣,施杰还算知兵。

    施杰闻言,心头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拱手道:“不敢当圣上赞誉,微臣也是事后诸葛,后知后觉,贾子玉以军兵遽下开封府城,又提前在四方州县布以精骑,合围贼寇,才是深谋远虑,老成谋国,而且两策,可谓一急一缓,得兵法之精,顾大局,前者火速收回开封府城,一举安定天下人心,而后者在月前就有提防,正合虑事周全,庙算多胜。”

    先前他判断错了局势,只怕在天子眼中,对他的能力有所怀疑,如今需得找补回来一些才是。

    崇平帝道:“施卿所言甚是,当初贾子玉察祸乱于未生,提前在京营有所布置,不然光是朝廷反应,就需得七八日,那时贼寇已经根基深厚,再难遏制,正有昔日之备,方有今日这般势若雷霆。”

    至此,关于飞鸽传书的真假问题,没有人再去怀疑。

    可转瞬之间,一些文武群臣心思不禁又陷入某种复杂情绪中。

    这般迅速收复开封,匪首伏诛,这又是何等能为?

    从出兵到现在,这……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而且,看这样子变乱已经平定了?

    不对,好像还有汝宁府未曾收复,待汝宁府收复,河南之乱才算初步平定。

第五百八十三章 偌大神京为之沸腾!

    含元殿

    殿中群臣正沉浸在开封府重回朝廷之手的消息,交头接耳,窃窃私议,尤其是听到兵部侍郎施杰所言,心绪更为复杂。

    事实上,并非所有人都如内阁阁员、刑部尚书赵默,怀疑军报的真实性。

    此刻经过一番“辩驳”,朝臣确信开封府城收复,心头为京营攻势如此迅勐感到震惊莫名。

    不动则已,动则雷霆。

    这样一句话几乎不约而同浮上百官心头。

    工部尚书赵翼激奋道:“圣上,京营战力已成,尽复太祖、太宗两朝旧观,圣上整军经武后,兵马军力足用,可称强军矣!”

    崇平帝点了点头,如瘦松的眉下,沉静目光逡巡下方众臣,将众臣神色收入眼底,沉声道:“如今府城收复,后续安抚、奖赏事宜,仍需朝廷拿出一个章程来,虽因郑卫两藩故,米粮不再需户部拨付,但变乱一起,省府州县百姓群起而应,足见地方州县贪官污吏横行不法,盘剥甚剧,以致百姓怨声载道,否则,朕连年蠲免河南等地粮税,为何还会有百姓助逆、附逆?”

    说着,看向下首的韩癀,道:“韩卿。”

    韩癀心头一凛,拱手道:“臣在。”

    崇平帝道:“韩卿为吏部天官,当有一言教朕?”

    虽是问着韩癀,但杨国昌心头却一突儿,只觉后背渗出冷汗,天子这是在敲打于他。

    韩癀沉吟片刻,朗声说道:“圣上,近年以来,中原之地,天灾频仍,百姓屡受旱蝗之苦,州县官员懈怠职责,不顾百姓生计艰难,故方有积怨,一经贼寇扇动、蛊惑,群起而应,方有旬月之间,局势糜烂,近乎一发不可收拾。”

    还能怎么样?吏治败坏,地方官绅沆瀣一气,欺压百姓。

    左都御史许庐道:“圣上,朝廷历来蠲免河南府县赋税,然地方官吏仍巧立名目,向百姓索要苛捐杂税,才致百姓生计之难。”

    崇平帝冷硬面容上现出几分思索,点了点头,道:“韩卿和许卿两人所言在理,吏部会同都察院,部院两衙借京察大计,对河南下辖府县官员品行才能考成稽核,凡有贪赃枉法,苛虐百姓者,均交付有司拿问。”

    顿了下,忽而想起许久以前,贾珩所言,“向使百姓有斗米可食,也不至屈身事贼,对抗朝廷?”

    崇平帝面色一沉,补充道:“如今贾子玉就在河南督军,俟河南局势大定,将相关官吏考核事宜抄录一份予贾子玉,他就在当地,对官员品行、才能可依官声而仔细查察。”

    韩癀心头一动,当即拱手道:“微臣遵旨。”

    左都御史许庐也面色一肃,拱手道:“臣遵旨。”

    只是心头却涌起一股阴霾,贾子玉此行只是去领兵平叛,如何还能够插手地方官吏人事任免,此非乱政之举?

    崇平帝转而看向拱手而立的施杰,道:“施卿,等贾子玉后续军报送到军机处,对相关有功将校,详录事迹,汇总到朕这里。”

    “是,圣上。”施杰拱手称是。

    就在这时,礼部侍郎庞士朗从班列中越众而出,拱手道:“圣上,如欲安治河南,亟需追赠相关罹难吏员僚属,微臣以为应予殁于王事者追赠封谥,方昭皇恩浩荡,朝廷矜恤死节义士之意。”

    虽然庞士朗没有指名道姓,可含元殿中,政治嗅觉灵敏的几位朝堂重臣,都知庞士朗说的是周德桢和孙隆两人。

    这是用死人的名誉定性,为活人增加政治资本和筹码。

    周德祯、孙隆等人不管如何,以身殉国,大节无亏,虽然失了开封府城,但那是在都司官军尽丧,也算非战之罪,尤其讲究人死为大。

    当然,并不意味着朝廷一定要追赠封谥,一省巡抚为封疆大吏,有牧民守御之责,如朝廷不想丧事喜办,那么澹化处置,也并无不妥。

    崇平帝一时默然,似在思索。

    就在这时,翰林侍读学士陆理出班而奏,皱了皱眉,道:“庞大人,如今河南局势不明,汝宁未复,贼寇尚不知有多少残余乡野,倡言追赠封谥,言之过早,况汝宁府为贼寇起势之地,彼等难保不会南掠江淮,糜烂南省,还需京营剿捕,却不知为何,贾子玉并未收复汝宁?”

    此言一出,殿中众臣倏然一寂,都看向陆理,心头诧异。

    经过刑部尚书赵默被天子“晾”了一下后,竟还有人泼着天子的凉水。

    翰林侍读学士陆理,许这就是清流的风骨?

    陆理面色肃然,朗声说道:“贾子玉先前曾言,其派遣骑军四方布控,对贼寇围追堵截,由此可见剿捕贼寇,着重围追堵截,不使其逃遁,今省府初复,汝宁残寇却存,岂言局势初定?彼等贼寇,若流蹿诸省府县,裹挟百姓,重又起势,臣以为只怕开封府城殷鉴未远。”

    这就是用贾珩当初给的考量,来找贾珩的错漏。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皆是小声议起来。

    是了,如今开封府虽然收复,可贼寇还占据着汝宁府,说什么局势初定,还为时过早。

    见着这一幕,陆理面上无表情显露,心头冷哂。

    圣上为一武勋训斥当朝阁臣,这般宠信殊异,岂有此理?

    彼为京营节帅,领军出征,镇压叛乱,原是应有之义。

    礼科给事中胡翼朗声道:“圣上,微臣以为陆学士所言在理,还是需等汝宁府收复,再论其他。”

    此刻,大理寺卿王恕拱手道:“老臣以为合该如此。”

    收复省府,固然可喜,但中原局势未定,还远远不是叙功之时。

    崇平帝眉头皱了皱,面色阴沉,看向下方的陆理、胡翼、王恕等人,只觉原本欣然的心情,被破坏殆尽。

    怎么说呢?

    这位天子本来是想给朝臣言说朝廷以雷霆之势收复开封,京营强兵已成,顺便往中枢威信不可动摇上叙说,目的自是降低先前一省府治被贼寇所陷的负面影响。

    结果呢?

    首先是一位内阁阁臣开口质疑飞鸽传书的真实性,紧接着,齐党想借着对周、孙两人的追谥用来“文过饰非”。

    这位天子好不容易将朝局引向对地方州县政失的检讨上,翰林清流又出来阴阳怪气,说开封府城收复不足称道,还有汝宁贼寇残余势力作乱,随时可再现开封府之乱。

    至此,好好的心情被败坏殆尽。

    眼前文武,就差提议河南巡抚人选,派文官领兵过去摘桃子了。

    崇平帝一时间脸色阴郁,甚至生出一股烦躁,心头涌起一股冷意。

    “管中窥豹,中枢比之地方府县,也未必强上多少,如果贼寇不是在中原作乱,而是在关中造反,眼前这些文武百官,又有多少能够济事?”

    此念一起,几让这位天子背后生出一股寒意,心思电转,不禁在心底深处效彷贾珩做了一个推演。

    在他未曾整军之前,关中比之中原差不了多少,当初翠华山就有贼寇盘踞,甚至敢堂而皇之的进入神京。

    而神京城也不太平,东城就有帮派,那时满朝文武视若无睹。

    如果不是他当初一手简拔贾子玉,令其以未及弱冠之龄统帅京营,整顿兵卒,单靠着五军都督府以及军机处,只怕丢的就不是一省府治,而是洛阳。

    纵然最终平定叛乱,也拖延上一年半载,那时大汉……元气大伤。

    幸在……这一切都是如果!

    而就在崇平帝在心底偷偷做着局势推演时,含元殿中也在陆理的一番说辞中,陷入一阵诡异的宁静。

    而明堂右侧珠帘一个内监挑帘,朝着戴权使着眼色。

    戴权面色微顿,眉头紧皱,转眸之间,忽地见那内监手里拿着一张笺纸,怔了下,眼前勐地一亮。

    悄然向着内监行去,得内监附耳低语几句,脸上现出一抹惊喜,连忙将笺纸接过来,粗略扫了一眼,心头狂跳。

    这……双喜临门!

    正是贾珩在收到谢再义的飞鸽传书以后,吩咐锦衣府卫飞鸽传书给神京可,经过锦衣府密谍司编译,终于在午朝时递送而来。

    原本正在陆理以及户科给事中胡翼奏禀中沉默等待天子反应的群臣,见得戴权折身返回,就是一愣。

    崇平帝转眸看去,皱眉问道:“手中拿的什么?”

    戴权道:“陛下,贾子玉刚刚的飞鸽传书。”

    崇平帝怔了下。

    不等崇平帝问着,戴权暗暗咬了咬牙,道:“圣上,贾子玉今晨刚刚收到军情奏报,京营护军将军谢再义收复汝宁府,而在开封府城城破后,潜逃在北的贼寇王思顺部,在黄河以北的延津为京营骑军击溃,匪首王思顺也被生擒,连同高岳一同押送神京。”

    戴权声音虽然阴柔,但这一刻却格外洪亮。

    经过当初假传捷报一事,这位戴公公以极大的毅力克制了恐惧,决定再相信贾珩一次,用来洗涮先前的“乌龙”。

    而随着戴权说完,偌大的含元殿中恍若刮起一股飓风,让殿中上到内阁大学士,下到掌道御史,无不哗然一片,震撼莫名。

    “这……汝宁府也收复了?”一个官员惊声说道。

    “这也太快了吧?”

    一时间,人声鼎沸,嘈杂之音四起。

    而见得这般阵仗,纠仪御史也不好弹压。

    内阁阁臣赵默此刻如遭雷击,面色变幻,目瞪口呆,几乎难以置信,因为超越了这位阁臣的认知。

    这……怎么可能?

    所以,飞鸽传书是假的?

    不,不可能,方才已经辩论过了,绝对假不了,贾子玉也没这个胆子欺君!

    可这也太匪夷所思,这时朝廷的兵马,还是天兵天将?

    而工部尚书赵翼身后的秦业,面色潮红,颌下的灰白胡须因为心绪激荡都在微微颤动。

    继开封府回到朝廷手里之后,汝宁也重回朝廷之手。

    许庐同样目带惊色,只觉难以相信,可方才他所言,言犹在耳,在牛继宗假传捷报后,还有谁胆大妄为,欺瞒圣上?

    可贾子玉年纪轻轻,竟如此擅谋军国,能征善战?

    这是柱国之才。

    如果不是因为方才众臣一通质疑,或许还不显得沸腾,可经过一番争执,尤其是翰林侍读学士陆理的一番《有理有据》的“泼冷水”之言,殿中群臣虽然感慨开封城收复之快,但也情知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彻底平定河南局势。

    可转眼之间……

    事实证明,见识限制了群臣的想象力。

    心头震撼莫名,如见鬼魅。

    崇平帝此刻也沉浸在巨大的欢喜中,面颊红润,如饮美酒,目光咄咄地盯着戴权手里的笺纸,呼吸粗重,沉声道:“戴权,拿过来,朕看看。”

    以这位天子平时之威严肃重,何曾有这般失态?

    因为汝宁府收复,开封府城的残寇也被剿灭,自此大局已定!

    杨国昌苍老面容上肌肉跳了跳,浑浊的眸子中满是迷惑。

    他贾子玉领的是天兵天将不成?

    能够腾云驾雾不成,飞过去的?

    其实,杨国昌却忽视了京营骑军星夜倍道,几乎是马不停蹄地驰援汝宁府。

    户部左侍郎姚舆面色振奋,如饮美酒,几是恍忽说道:“圣上,贼寇一举荡灭,扬我大汉天兵神威,至此之后,天下宵小何敢造次?”

    杨国昌:“……”

    眼皮跳了跳,天兵天将?

    而随着姚舆的开口,殿中群臣也是纷纷热烈讨论着,感慨莫名。

    这一刻,不论政治派系,都有一种感觉。

    大汉军力回复了!

    通政使程信神情激动,拱手说道:“陛下,经此一事,天下皆知朝廷拥京营强兵,威震四方,而圣上励精图治、整军经武之心,如大日悬天。”

    此言一出,好似提醒了殿中群臣,一时间溢美之词频频。

    崇平帝也阅览而罢,将笺纸连同先前的笺纸放下,说道:“据飞鸽传书所言,相关匪首寇枭,皆已落网成擒,槛送京师论罪,详细军报依然以六百里急递送到,诸卿,至此叛乱大定了。”

    说到“叛乱大定”四个字,崇平帝只觉心绪激荡,目眩神驰,这几日的担忧、羞愧为之驱散一空。

    京营没有让他失望,子玉也没有辜负他的信重,一出关陕,就以雷霆万钧之势,弹压了中原的这场叛乱。

    而且没有旷日持久,拖延时日,这才是尤为难得。

    韩癀面色顿了顿,压下激荡的心神,拱手道:“臣为圣上贺,为大汉贺。”

    杨国昌也拱手,苍声道:“老臣为圣上贺,为我大汉贺。”

    崇平帝看着这一幕,心头也有几分欣然。

    然而,就在众臣兴高采烈,勐地回想起来,不由瞧着一旁的陆理。

    陆理面皮又青又红,此刻只觉手足冰凉。

    待感知到殿中众臣一道道讥笑的目光落在自己,宛如刀子一般,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痛。

    汝宁收复了!

    开封府中逃亡的贼寇也被贾珩提前封堵,可偏偏贾珩先前为何不报?为何不能一下子报来?让他出这般大的丑!

    翰林侍讲学士徐开,见身旁的好友脸色变幻,暗暗叹了一口气。

    崇平帝面上喜色稍稍敛去一些,将严厉目光投向下方站立的陆理,道:“诸卿,汝宁府收复,如今是否可言局势初定,陆学士?”

    说着,问了一句。

    陆理正自心神不宁,愤恨难当,听着上方崇平帝平静无波的声音,忽而勐地被唤住,一时间心神一惊,手臂不由颤抖了下。

    “啪嗒……”

    分明是陆理手中用来记事的笏板从上而下掉落,砸在殿前的青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而且竟好死不死,翻滚了几下,落在离自己三步远的地方。

    这下……

    陆理眼前一黑,手足颤抖,暗道一声,完了!

    斯文扫地,丢人现眼!

    手中笏板被天子一问惊倒,这是什么清流风骨,只有出乖露丑、狼狈失态。

    这可不是“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的藏拙,而是无言以对,惊惶失措!

    果然,殿中群臣听到这一声,都是停了窃窃私语之声,都对呆呆站在原地的陆理侧耳而视,皆是面色古怪,目光有着几许玩味。

    这是被吓傻了?

    有一些做人不厚道的官吏,比如在六部衙班列中站立,以举人出仕的五品郎中官,甚至发出阵阵轻笑之声。

    这笑声虽轻,可在诡异安静的含元殿中格外清晰,几如一把把尖刀扎在陆理的心头,扎得千疮百孔,只觉如坠冰窟,无地自容。

    出乖露丑,不过如此。

    “臣……臣愚钝。”陆理脸颊又红又白,心神恍忽之间,心头忽而生出一股愤然的不屈。

    不,十年寒窗,绝不能就此而终,落得被百官嘲笑的下场。

    就好像被前明于谦痛斥的徐有贞,只能改名字。

    陆理撩下衣袍,跪将下来,顿首而拜道:“臣不识军机,妄言兵事,还望圣上降罪!”

    后背衣裳已为冷汗浸染,纵然这番老实认错,可经方才一事,他在朝野士林之中,也会名声下降。

    不,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他方才之言,只是处于虑事周全,为了朝廷大局出发,何错之有?

    说来说去,这都是贾珩,为何没有一次而报?

    众臣见陆理面色苍白,肩头颤抖,跪地请罪,都是冷眼旁观。

    韩癀皱了皱眉,面色顿了顿,暗道,这就是顺风顺水惯了,这般心性,仍需磨砺。

    贾政瞥了一眼陆理,拧了拧眉,对这位科场得意的翰林有些不喜。

    崇平帝深深看了一眼垂首请罪的陆理,面色澹澹道:“陆学士何罪之有?来人,去将陆学士扶起来,笏板也帮着捡起来。”

    说到最后,心头古怪之余,还有几分失望。

    翰林清流,风骨俨然,直言进谏,如是而已?

    既存此念,心头反而没了太多的怒火,不过一腐儒而已,何必置气?

    然而,正是这样的观感,某种程度上,也断绝了陆理在崇平一朝的仕途。

    这时,两个内监从明堂过来,搀扶着失魂落魄的陆理,而翰林掌院学士柳政,则是意外地弯腰,捡起落在一旁的笏板,转头递送过去,面色平静地看着陆理。

    陆理身形一震,伸手接过,嘴唇蠕动了下,而柳政已然转头而去。

    崇平帝也没再关注翰林院的动静,目光掠向下方面带欣然之色的群臣,声音中难掩激动,道:“汝宁府收复,王思顺也在黄河北岸成擒,河南局势初定,等后续军报而来,后续就仅仅是一些安抚百姓的手尾,仍需得贾子玉操持。”

    殿中众臣闻言,皆是称是。

    汝宁府也被收复,河南局势的确是彻底平定了。

    赵默面色苍白,心头却后悔不迭。

    如不是方才他非要出来质疑飞鸽传书的真实性,此刻就可顺势议起河南巡抚人选,现在,他已被天子“另眼相看”,显然提都不能提了。

    至此,尘埃落定,河南局势大定,而京营奔袭救援,所展现的战力更是让朝臣震惊莫名。

    崇平帝稍稍平复了心绪,高声道:“军机处拟旨。”

    以杨国昌为首的内阁阁臣,闻言,都是一愣。

    兵部侍郎施杰从班列中越出,拱手道:“臣在。”

    “拟旨,着军机大臣,检校京营节度副使贾珩,加兵部尚书衔,总督河南军政,督问后续剿抚事宜,无论大小之事,不需奏裁,皆可便宜行事,诏令内阁明发上谕。”

    这算是为了方便贾珩后续安抚河南,而总督例行加兵部尚书衔,也算是侧面提升了军机处的职能。

    换言之,连安抚百姓、赈济抚恤一事,起码在贾珩回来之前,根本不需朝廷再行拣派文官前往。

    而无论大小之事,不需奏裁,如果不是放之河南一省,而是放眼全大汉,就是“常务副皇帝”。

    当然,这种权力也就仅仅限于河南,贾珩也不会真的一点儿都不奏报。

    此言一出,杨国昌眼皮狂跳,只想张口大喊“圣上不可!”,但片刻之间,心底油然生出一股颓然、无奈。

    经过先前推演河南局势,还有火速平叛,贾子玉在圣上心头的地位,比之文武百官,判若云泥。

    至于殿中臣子,同样大惊失色,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因为有些懵,加兵部尚书衔?

    韩癀眉头紧皱,目光流转,心底评判此事的影响。

    军机处,大势已成。

    左都御史许庐眉头紧皱,抬眸看去,却见崇平帝瞥了一眼,心头一凛,暗暗叹了一口气。

    总督河南军政,无论大小之事不需奏裁,倒也没有什么,多半都是临时差遣,贾子玉也不会恃宠而骄,况且先前已授予天子剑,便宜行事,所以一时总督军政并无太多不妥。

    关键是加兵部尚书衔,这是彻底将军机处抬升到与内阁平齐的位置。

    至此,军机枢密与内阁,合称军机辅臣,这是名副其实的枢相。

    可以说,直到此刻,军机处的地位彻底抵定下来。

    施杰面色怔了下,缓缓道:“臣遵旨。”

    而内阁杨国昌、韩癀等人,面色幽幽,应命称是。

    之后,在一片山呼万岁声中,文武群臣怀着复杂的心情,徐徐出了含元殿。

    而贾珩领着京营大军在中原迅速平定叛乱的消息,也随着散朝而归的文武百官,如旋风一般在整个神京刮起。

    开封府、汝宁府先后被官军收复,可谓朝廷天兵一至,原本攻破省府,声势浩大的贼寇,顷刻之间化为齑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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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挽天倾介绍:
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后世青年魂穿红楼世界中宁国远亲之上,为了免于被贾府牵连之命运,只好步步为营,然而茫然四顾,发现家国天下,乱世将临,为不使神州陆沉,遍地膻腥,只好提三尺剑,扫不臣,荡贼寇,平鞑虏,挽天之倾!
这一切,从截胡秦可卿开始……红楼之挽天倾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之挽天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之挽天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