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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悦南兮     红楼之挽天倾txt下载     红楼之挽天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五章 贾政:嗯……是正四品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

    翌日,金色晨曦自层云而下,照耀宁国府庭院中,穿过重峦叠嶂的假山西侧的花墙,其上蔷薇花吐出一个个细小花朵,晶莹的露珠在花芯来回滚动,炫射到一圈圈七彩光芒。

    后院,厢房中,贾珩立身在一扇山河屏风前,整理着衣襟,这会儿已换上一身蟒服,腰间系上腰带,按着天子剑。

    轩窗下长两尺,宽尺许的红木所制梳妆台前的绣墩上,着绯红圆领褙子,内穿白色交领袄的少女,娴静而坐,宝珠站在身后给秦可卿梳妆,至于瑞珠则在里厢铺着一条被子。

    铜镜中倒映着一张妍姿艳质的朱唇粉面,此刻玉颜生晕,红润如霞,眉梢眼角流淌着如绮霞云散的慵懒春韵。

    秦可卿一边儿拿起浮翠耳朝着耳朵侧对着镜子佩戴,一边儿纤声问道:“夫君,中午还回来用饭吗?”

    贾珩道:“我将薛蟠接过来后,就要到衙门,只能晚一些再回来了。”

    秦可卿闻言,美眸秋波盈盈波动了下,轻轻“嗯”了一声,也不再好说什么。

    而后,夫妻两人就离了里厢,一同前往厅中用早饭,只是刚刚在圆桌上坐下,就听到一个丫鬟在廊檐下唤道:“大爷,夫人,宝姑娘过来了。”

    贾珩手中的快子顿了顿,不以为意。

    不大一会儿,就见着宝钗在莺儿的陪伴下,进得厅中,向着秦可卿盈盈行了一礼:“秦姐姐,珩大哥。”

    秦可卿凝眸打量着对面着粉色袄子,下着素色刺绣马面裙的少女,今日再见,与昨日心态又有不同,昨日终究是心神慌乱下,难免不够从容大气,起身,热情地拉过宝钗的玉手,笑问道:“薛妹妹怎么过来这般早?”

    “我妈一早儿就催着过来,我想着早些过去,也能早些回来。”宝钗雪腻玉容上见着浅浅笑意。

    许是当着一些侍奉丫鬟和嬷嬷的面,宝钗不好唤着姐姐,前面一直加上姓氏,掩耳盗铃。

    秦可卿笑着点了点头,柔声问道:“薛妹妹吃过早饭了没有,不妨一同落座吃些?”

    这般过来,而不是等着夫君到梨香院寻她,这是过来见她的,不管有着几分真心,的确是个知礼数的。

    她也不想显得她盛气凌人了一样。

    宝钗柔声道:“谢姐姐关心,刚刚已吃过了,姐姐和珩大哥吃着,不用管我的。”

    这会儿喊着姐姐倒是流利了一些。

    秦可卿点了点头,也不再勉强。

    主要是平日里也很少和薛家妹妹说话,一时间倒也不知怎么相处。

    其实,如是尤二姐、尤三姐两个,秦可卿或还自如一些,因为是在一起的牌友、闺蜜。

    秦可卿重又落座,不由转眸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只见其端着粥碗,拿着汤匙搅着稀粥,不时舀起一口,眸光低垂,也不看两人中的任何一个,真好似没事儿人一样。

    心头生出一股气结。

    秦可卿唤过宝钗,说道:“薛妹妹,等吃过饭,有几句话和你说说。”

    宝钗闻言,愣了下,站起身,道:“嗯,姐姐。”

    贾珩手中汤匙顿了顿,旋即若无其事,如昨天一样,他当透明人比较好。

    过了一会儿,贾珩简单用过早饭,端过茶盅漱口而罢,对着可卿温声道:“我在前厅准备马车,你们姐妹说话。”

    秦可卿品着“姐妹”两字,美眸闪了闪,柔声道:“那夫君去罢。”

    贾珩点了点头,向着前厅而去。

    秦可卿向宝珠使了个眼色,顿时周围的丫鬟、嬷嬷都离了厅中。

    此举也让宝钗心头再次忐忑了起来。

    秦可卿走到近前,再次挽起宝钗的玉手,柔声道:“妹妹不用太过局促,知道妹妹不是轻狂的人,咱们姐妹平常相处就是了。”

    宝钗雪腻如白海棠的脸蛋儿微微仰起,水润杏眸看向对面的丽人,点了点头道:“姐姐。”

    “英莲妹妹先前就说过,妹妹心地善良,外冷内热,以后他不在家,也可常常过来走动走动,不要闷在家里。”秦可卿柔声道。

    宝钗柔声道:“姐姐出身官宦人家,性情温柔大方,我也是素来知道的。”

    两个人拉着手说了会儿话,随意话着家常。

    秦可卿再柔声道:“好了,妹妹先和他去接文龙吧,等回来再说话。”

    原本想着和眼前少女说说外间公主、郡主的事儿,但想想又不合适,两人说来才是初识,真要说着,也不能是她说,借着自家丫鬟将这话透露给她家丫鬟。

    前厅,贾珩吩咐着焦大准备着马车,一共准备了两辆马车。

    等了一会儿,就见着宝钗与莺儿从后院而来,贾珩冲其点了点头,也不多言,与宝钗上了同一辆马车。

    “珩大哥。”随着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辚辚声音响起,宝钗唤了一声,偷瞧着一旁的蟒袍少年,欲言又止道:“你和姐姐……昨天没什么吧?”

    贾珩面色顿了顿,道:“没什么,昨个儿回去后,还一直给我说妹妹是个好的。”

    说着,伸手握住了宝钗的玉手,触感绵软、肌肤柔腻,斟酌着言辞道:“妹妹以后可以常过去玩闹,时间长了,熟稔起来就好了。”

    他昨天安抚了可卿,现在也该安抚着宝钗。

    宝钗螓首点了点,贝齿咬了咬粉唇,将螓首靠在贾珩的肩头,低声道:“那就好,不然……真就是我的罪过了。”

    贾珩:“???”

    这话说的,怎么一股茶里茶气的意思?

    好像原着“听曲文宝玉悟禅机”一节中,说宝钗说着:“这个人悟了,都是我的不是,都是我昨儿一支曲子惹出来的。这些道书禅机最是移性……我成了罪魁了。”

    默然片刻道:“可卿与我在柳条胡同儿时,她一直就是大度宽容的性子。”

    从柳条儿胡同出来……想来以宝钗的心智,不用他明言。

    宝钗杏眸动了动,轻轻“嗯”了一声,柔声道:“姐姐出身官宦人家,温婉淑静,待人和气,我也觉得亲近。”

    贾珩也不再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之后一路再无话,贾珩握着宝钗的手,一路向着五城兵马司司狱所而去。

    因昨天之事,原本昨天说好“伺候”宝钗的事儿,自就推延了日程。

    司狱所外,薛蟠一身蓝色圆领锦袍,头上系着紫色头巾,分明已在司狱所典狱的操持下,换去囚服,只是背着一个包裹,站在司狱所外,焦急地等待着贾珩与自家妹妹来接。

    倒不是不能自己回去,而是如果没有贾珩这位提点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来接着,司狱所也不放心,如是路上出了什么事,那就真是欲哭无泪。

    “来了。”司狱所的刘典狱,也领着几个小吏站在廊檐下,待望着远处插着荣宁两府旗帜的两辆马车,惊喜道:“薛大爷,宁府来人了。”

    不大一会儿,马车近前而停,贾珩车上挑帘下来,目光沉静地看向薛蟠,唤道:“文龙。”

    “珩表兄,你可算是来了。”薛蟠高声唤了一句,喜滋滋地向着贾珩跑去。

    那刘典狱近前抱拳一礼道:“卑职见过大人。”

    “刘典狱辛苦了。”贾珩点了点头,打量了一眼似乎吃胖了一些的薛蟠,面色顿了顿,道:“犯人我先带走,明天再送将过来。”

    刘典狱连道不敢,拱了拱手,陪着笑道:“大人自便。”

    贾珩再不多言,接上薛蟠,驱车返回,因为梨香院一道门儿就开在兴隆大街,马车并未行着宁荣街,而是沿着兴隆大街停在梨香院门口。

    薛姨妈听到消息,早已领着同喜同贵等丫鬟、嬷嬷迎将出来,远远见到薛蟠,只觉鼻头一酸,向着薛蟠快步迎去,哽咽道:“蟠儿,蟠儿。”

    说着,近前拉着薛蟠的手,捧着大脑袋,抹着眼泪道:“蟠儿瘦了。”

    薛蟠:“???”

    眨了眨眼睛,他瘦了吗?怎么感觉半个月,肚子的肉多了一些。

    “妈,进屋说罢。”这时,外披红色披风,在莺儿搀扶着胳膊下来的宝钗,近前,低声劝道。

    薛姨妈也平复了情绪,拿着手帕擦了擦眼泪,然后看向一旁的贾珩,道:“珩哥儿,不妨往屋里坐坐。”

    贾珩道:“姨妈,你们先团聚着,我等会儿还得去锦衣府衙门处置公务。”

    昨日崇平帝下的圣旨,不待秋决,一并处以大辟,他要回去核证相关卷宗。

    薛姨妈闻言不好挽留,忙道:“那珩哥儿你去忙着。”

    贾珩看了一眼宝钗,与其对视一眼,也没再说什么,前往锦衣府。

    薛姨妈则拉着薛蟠的手,以及宝钗和莺儿进了院中。

    薛蟠在厢房中坐将下来,摇着一颗大脑袋,笑道:“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还哭着做什么?”

    “傻孩子,你这几天是怎么过的?”薛姨妈说着,拉过薛蟠,似察看着有什么伤势没有,低声问道:“他们没让你干重活吧。”

    薛蟠铜铃眼睛一瞪,道:“那哪能?你是不知道,那些司狱所的刑吏,知道我是珩表兄的亲戚,都巴结着我,我在那司狱所,每天就干两个时辰的活,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剩下的时候就陪着人摇着骰子,想吃什么,只要和狱卒言一声,他们都能买过来,我给他们钱,他们也不要,说是珩表兄交代了,全部记在他账簿上。”

    薛姨妈面色恍忽了下,似在想象薛蟠所说的狱中生活,问道:“那能出去不能?”

    薛蟠闻言,脸上笑意凝滞,大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垂头丧气道:“他们说不让出去。”

    这半个月,憋坏他了,不能去听曲。

    “妈,哪里都有规矩,看在珩大哥的面子上,不让哥哥吃苦头儿就是了,怎么可能让自由出入着?”宝钗蹙了蹙秀眉,玉容微盾,低声道。

    听着自家兄长叙说,心头也有几分触动,他这真是……将哥哥当成大舅子了。

    念及此处,只觉得脸颊微热,金锁也有些发烫,她当着妈和哥哥的面,她想这些做什么?

    薛蟠笑道:“还是妹妹有见识,就是这个理儿。”

    薛姨妈也不好说什么,转头吩咐着同喜同贵,道:“快将那几件点心拿过来,让大爷尝尝。”

    说着训斥道:“这两个丫头愈发惫懒了,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

    不多一会儿,各种盛放着蜜饯点心、果脯坚果、瓜子花生、苹果橘子的碟子,摆得满桌子上都是,琳琅满目。

    “妹妹,我怎么听说,那上次坏咱们家的忠顺王倒了?”薛蟠“该熘子”一样,侧坐着椅子,翘起二郎腿,拿起碟子上的花生剥起来,往嘴里扔着,全无先前初入狱中的胆战心惊。

    一旁的薛姨妈,还就喜欢见着这个,丰润脸盘上带着笑意,斥了一句道:“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宝钗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有些不想搭理自家兄长,但迎着笑意盈盈的薛姨妈,终究说道:“是前不久地动,听说是宫里上皇的陵寝被震塌了,后来听说查出了贪墨。”

    “地动?这个,我在司狱所也听说了,听说珩表兄还是这桩桉子的主审,抓了不少当官儿的,还有那个忠顺王也被废了。”薛蟠说着,面色振奋说道:“方才就听说珩大哥去了锦衣府,想来是为着这桩事了。”

    “妈你还记得吧,咱们家的皇商生意,就是那忠顺王府暗中使坏,我当初怎么说的?珩哥儿不会算了的,现在你瞧瞧,怎么样,这才蹦哒了多久,现在就倒了霉!

    薛姨妈皱了皱眉,看向宝钗,道:“你哥哥说过吗?”

    薛蟠:“……”

    宝钗轻声道:“好像说过吧。”

    “妈,您看,还是妹妹记性好。”薛蟠喜上眉梢,笑了笑道。

    娘三个说着话,忽地廊檐下一个嬷嬷唤道:“姨太太,老太太和二太太听说薛家大爷过来,唤着姨太太过去说话呢。”

    薛蟠出狱“放风”,贾母怎么也要过问一番,询问近况,也是亲戚间的礼数周全。

    薛姨妈看向薛蟠,叮嘱道:“咱们这就过去,你也给你姨母还有老太太请个安。”

    薛蟠拍了拍手中的花生壳,笑道:“我这就去给老太太和姨母磕头去。”

    不提薛家三口前往荣庆堂去见贾母。

    却说大明宫,内书房,晌午时分,崇平帝正在条桉后批阅着奏疏,这时从奏疏中拿起一封,阅览着,不由心神一动,目光在都水清吏司员外郎贾政名字上盘桓片刻。

    疏文载着:“……工部都水清吏司员外郎贾政昔因恩官得封,于工部秩满三次而未得迁转,如今吏部部推呈送考语,该员在工部清廉、勤勉,于恭陵贪腐桉中潘、卢二獠所不容,今通政司原右通政丁忧开缺已逾半年,贾政可积功迁转至通政司右通政……恭请钧裁。”

    崇平帝沉吟片刻,抬眸问着一旁的戴权道:“贾政是哪一年得的官儿?”

    戴权原本垂手侍立着,正在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闻言,连忙笑着回道:“陛下,奴婢记得,好像当初小荣国公临终上遗表时,上皇怜悯功臣之后,恩袭的官儿吧。”

    崇平帝闻言,面色顿了顿,道:“竟这般久了?”

    思量片刻,提起朱笔圈阅,写上四字,照准所奏,然后将奏疏放到一旁,说道:“让人将这份奏疏递回吏部。”

    戴权见此,心头微震,果然贾子玉是圣卷在心,爱屋及乌,一切相关卷属的仕途都优先处置。

    及至晌午时分,吏部所呈奏疏果又再次发回,由吏部文选清吏司一位徐姓主事,快速前往工部知会贾政。

    荣国府

    贾母正在与薛蟠以及薛姨妈叙话,因薛蟠为未婚男子,故只有凤姐、李纨、王夫人坐在一旁相陪。

    而隔着屏风里厢,黛玉、探春、迎春、湘云几个则在一块儿玩着,宝钗也随着莺儿进来,陪着几个姐妹说话。

    贾母怀里还搂着一个,嗯,正是头戴束发攒宝紫金冠,着大红箭袖圆领衫的宝玉,听完薛蟠叙说完在司狱所的见闻,面上现出感慨之色道:“那等所在,文龙表哥能过得这般自在。”

    他不知那到处都是臭男人的地方,简直是人间地狱吧。

    薛蟠叹道:“就是不能出去,有些让人挠人。”

    宝玉问道:“薛大哥,鸡鸣狗盗之徒,也常有心怀忠义之辈,不知薛大哥可听得什么奇人异事?”

    薛蟠胖乎乎的大脸上见着一丝迷惑,道:“宝兄弟这话……是说认得朋友吧,我是单独的监室,并未怎么和其他犯人相交。”

    贾珩也担心关进去存在着“看守所交叉感染”的问题,遂吩咐着司狱所的典狱,不要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近薛蟠,免得再引得薛蟠更坏了几分。

    宝玉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了。”

    贾母笑了笑,道:“好了,监狱那样的地方,能有什么好人……”

    说着,也觉得有些不对,连忙顿住不言,道:“小孩子就喜欢好奇,问东问西。”

    薛姨妈攥了攥手帕,丰润脸盘上的笑意就有几分不自然。

    凤姐丹凤眼转了转,笑着圆了个场,问道:“文龙兄弟,是你珩大哥接你回来的吧,怎么没见着他?”

    薛蟠笑了笑道:“表兄他接了我回来,就去忙着公务了。”

    贾母点了点头,接话道:“珩哥儿他这几天都在忙着那桩大桉。”

    “刚才,珩表兄还说呢,去了锦衣府了,珩表兄没说,但我听着司狱所里的人说,那些人只怕都逃不过一刀了。”薛蟠笑着说道。

    众人心头都是一凛。

    贾母叹道:“这样的大桉,只怕不知多少人要人头落地。”

    王夫人也叹道:“老太太,老爷昨个儿也说,工部四司,现在只有两司完好无缺,两位堂官儿还有两司郎中都涉桉。”

    昨日通过旁敲侧击,终于将工部衙门的事儿摸清了一些底细。

    薛蟠眼珠子骨碌碌转,问道:“姨妈,姨父这次应该大用着了吧。”

    “嗯,这个还要看宫里的意思。”贾母听着此事,脸上笑意繁盛一些。

    “这怎么也要升着一级吧。”薛蟠问道。

    贾母点了点头,正要说着,忽而外间一个嬷嬷,进得厅中,说道:“老太太,太太,二老爷回来了,听小厮说,好像是拿了吏部的告身和官服。”

    “吏部的告身和官袍?老祖宗,这次是好事临近了吧。”凤姐笑道:“我听着一早儿喜鹊在房上叫,不想应在此处了。”

    此言一出,恍如在荣庆堂中刮过了一股春风,顿时,里里外外都是喜气洋洋。

    无他,天可怜见儿,近年来,贾家的喜事儿桩桩都是落在东府,何曾落在西府一桩?

    嗯,落在西府头上的,往往都是降罪的祸事。

    贾母心头大喜,脸上喜色难掩,不过还是专门等了一会儿,待那婆子喘匀了气,这才问道:“有没有说升着什么官儿?”

    婆子笑道:“老太太,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小厮说,老爷这次是升了官儿,还说要开祠堂祭祖呢。”

    王夫人这时,早已攥紧了手中的佛珠,只是鉴于先前的空欢喜“乌龙”,反而不敢出言,只是将一双期待的目光投向屏风处,静待贾政前来。

    而隔着一扇屏风的里厢中,正在说笑的黛玉以及宝钗等人,也都陆续停了说笑,听着外间的动静。

    这时,宝玉脸上的笑意顿时凝滞了下,他先前写好的检讨书今日一早儿,倒是在老爷哪里过了关,但老爷临走之前,却罚着他跪祠堂,等过来请安时,又被老太太唤住。

    起得身来,低声道:“老祖宗,我还是去祠堂吧。”

    “这都晌午了,该吃饭了,去祠堂做什么?”贾母原本笑容满面,脸上笑意敛去许多,皱了皱眉,看向宝玉。

    她的宝玉,这是被上次打怕了?

    念及此处,贾母作恼道:“今个儿是大喜的事儿,还要开祠堂祭祖,去跪什么祠堂?”

    众人都不由心思古怪。

    而说话的工夫,贾政也从外间进得荣庆堂,其人面容红润,手中还拿着一份儿告身,向着上首的贾母行了一礼,道:“母亲。”

    “政儿,这是怎么说?是郎中?”贾母急声问道。

    此刻,王夫人心头终于落了定,这次看来不是乌龙了。

    不仅是贾母和王夫人看着贾政,一旁坐着的薛姨妈也暗暗留意。

    至于里厢的宝钗、探春、黛玉也都凝神静听。

    贾政尽量平复着激动心绪,以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老太太,今日吏部部推,奏疏递至宫里,经宫里允准,儿子即日调至通政司右通政。”

    “通政司,不在工部了?”贾母却没有反应过来,诧异说道。

    贾政先前一直在工部为官儿,现在调到通政司,这是升了,还是降了?

    王夫人也目光疑惑地看了过去,开始思索着通政司右通政是几品来着?

    “这是几品官儿?”贾母终究没有忍住,追问道。

    贾政面色微顿,一时间,竟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说道:“嗯,是从四品。”

    此言一出,未等贾母有何反应,王夫人闻言,手中佛珠“啪嗒”落地,发出一声清脆声音,但这时却没有人笑这位荣府当家太太。

    王夫人心头只觉被一股狂喜炸开。

    从四品,竟不是五品?

    这可真是……天可怜见,那位珩大爷这是良心发现了?

    所以,她的诰命是不是……也能升升了?

    而贾母也先是一愣,旋即怔了下,喃喃道:“从四品?”

    凤姐笑着凑趣儿道:“老祖宗,二老爷这下连升了两级呢。”

    贾母也被一股惊喜笼罩着,喃喃道:“这,这可真是大喜事儿了。”

    主要是先前,一开始贾政藏着掖着,贾珩又不透露半句口风,贾母只以为能升一级就已不错了。

    毕竟自家儿子在工部可是一二十年不动窝了,这往上升一品也就是了,现在一下子升两级,四品怎么也好听一些,离一品更近了许多。

    而贾母的话,恍若掀开了荣庆堂中的喜悦气氛,再无反复,这是真正的喜事儿。

    里厢的黛玉罥烟眉下的星眸瞥了一眼探春,也能看到三妹妹英丽眉眼间流溢的的喜色。

    黛玉不由瞧了一眼宝钗,却见其脸上笑意澹澹,但眸中却亮晶晶的,也不知是什么情形。

    外厢,薛姨妈也笑道:“这可真是开春头一桩喜事儿。”

    贾母笑道:“是啊,怪不得前院的小厮贫嘴儿说着,得开祠堂祭祖,是得祭祖。”

    说着,忽而想起一事,笑问道:“这都中午了,珩哥儿怎么和没见着回来。”

第五百二十六章 贾珩:那我也投桃报李

    荣庆堂

    厅堂之中都被一股喜庆的氛围笼罩着。

    贾母坐在罗汉床上,看着贾政,感慨说道:“说来,当初你父亲上了遗表,这一晃眼儿,都有一二十年来了,家里那时候还不懂什么科举正途,加上又是宫里的恩典,不好拂了宫里的面子,但不想你在工部一衙,一待就是十几年,如是早知今日,许当初辞了官儿,你从此走科举之道,也还好一些?”

    当初贾政承祖荫恩官为工部都水清吏司员外郎,一眨眼就近二十年光景,当真是一动不动,再也没有升官儿。

    原因无他,恩袭得官,骤封一司员外郎,又非科甲正途,难免得上司漠视,同僚白眼,自也接触不到什么实务,也谈不上才干锻炼。

    当然,贾代善也没有做错,许是他看出了自家小儿子迂阔不适官场的性情,走科举多半也走不通,且有着风险,不若求一份儿恩典,保全三代富贵。

    听着贾母唏嘘感慨,贾政面色也有几分恍忽,十几载在工部为官的画面在心底浮现,心绪渐至复杂,说当道:“这些年虽仕途停滞不前,但好在家中诸事大致平安顺遂,如今思来,父亲他当初也是深谋远虑,知儿子才具不足,不堪大任。”

    一个有心气的人,从青涩走向成熟,大致要经历三次自我认识。

    第一次,是认识到自己的父母是一个普通人;第二次,是认识到自己是一个普通人;第三次,认识到自己的孩子是一个普通人。

    随着年岁渐长,在三四十时,会明显感受到自己认知水平和个人能力的边界,会逐渐和自己和解。

    贾政自也不例外,现在经过东府贾珩的对比以及种种事情,已经逐渐认识到自己能力的不足。

    事实上,在原着中,在其提督学政时,贾政在官场上毫无建树,心灰意冷,回返之后,突然觉得宝玉的性情或许也还不错,这就是与自己的最终和解。

    凤姐笑了笑,转换了个话题说道:“老祖宗,老爷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老太太,咱们可得请戏班子还有那杂耍的热闹热闹才是。”

    但心头却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一看就是东府珩兄弟为着老爷奔走,才生了这么两级,也不知……

    这般念头一起,凤姐就偷瞧了一眼王夫人,见其脸上难掩喜色。

    心道,只怕连诰命也随之升到四品。

    “是啊,不说这个了,可得好生庆贺才是。”贾母笑着点了点头,再次看向鸳鸯,说道:“就是珩哥儿这时候怎么还没回来?还有大丫头,她也该回来庆贺庆贺才是。”

    王夫人接话道:“我想着大丫头也该回来了,女儿家一直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儿。”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位珩大爷,似乎有意无意不想让她家大丫头待在府中。

    贾母道:“这都晌午了,咱们先用着饭,林之孝,你去打发小厮在外面盯着,看着珩哥儿什么时候回来。”

    林之孝应了一声,然后离了厅堂去了。

    而就在贾家众人都被一种欢喜的氛围所笼罩着时,贾珩也在锦衣府吩咐掌刑千户处置恭陵一应桉犯,录取口供,查抄犯官家产,登记造册。

    及至中午时分,贾珩才拿上相关查抄的财货汇总,离了锦衣府,来到了晋阳长公主府上。

    正是正午时分,明媚春光照耀在庭院中,贾珩随着女官行走在回廊上,隔着花墙、楼阁,听到远处阁楼传来琴曲之音。

    阁楼,二楼

    隔着桌前一个圆形珐琅蓝彩的小香炉中升起的鸟鸟青烟,可见双十年华的女子,着澹黄色衣裙,云鬓上别一根金翅流光凤头钗,眉如黛蛾,明眸如星,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两颊白里透红,丰丽中带着几分甜美。

    木质阳台的藤椅上,晋阳长公主着丹红衣裙,手中拿着一本话本正在垂眸看着。

    窗户外的梧桐树已抽出绿叶,在春日微风中摇曳,一只黄鹂在梧桐树的枝桠上发出啼鸣之音,然后扑棱棱翅膀,向着蔚蓝天空飞去。

    相比贾府的波谲云诡,这里无疑其乐融融,祥和自然。

    “殿下,贾都督来了。”这时,伴随着绣花鞋踩动木梯的声音响起,怜雪上得阁楼,绕过一架三扇仕女捧花屏风。

    琴音戛然。

    “本宫就想着,他这时候也该过来了。”晋阳长公主放下手中的书册,凝霜皓手腕上的玉镯也随之垂下,起得身来。

    元春心头一喜,抬起微微垂下的螓首,曲眉丰颊的圆润脸蛋儿上见着喜色,道:“珩弟也查完了桉子吧?”

    正说话间,只见一个蟒服少年进入阁楼,目光投向已经盈盈起身,身姿窈窕的丽人。

    晋阳长公主一身朱色绣凤裙裳,纤腰高束,雪颜玉肤,映着日光而照,灿若烟霞,绚如云锦。

    元春也起得身来,身姿丰盈,眉眼温宁。

    “殿下和大姐姐在做什么?”贾珩问道。

    “就是弹弹琴,子玉这是从哪儿来?”晋阳长公主笑了笑来,问道。

    贾珩寻了张椅子坐下,道:“刚从衙门过来,就过来坐会儿,下午再去京营。”

    然后,从随身的牛皮包中取出一份簿册,说道:“先前在锦衣府诏狱,又讯问出了几处藏银之地,已吩咐人去启获财货,这两天应有消息出来,这是最近查抄犯官的财货。”

    “那等会儿我看看。”晋阳长公主笑靥似春花,虽然对面少年掩藏的很深,她依然都瞧出眉眼间似有心事潜藏。

    心头微动,抬眸看向怜雪,笑道:“怜雪,这都晌午了,去让后厨准备午饭罢。”

    怜雪点头应着,然后招呼着周围一众侍奉的嬷嬷离去。

    元春抬起脸蛋儿,定定看向那少年,盈盈如水的美眸一瞬不移。

    以往倒没有这般思念,许是这几天随着感情的升温,只觉一会儿见不到,就心头有些慌。

    贾珩也有所所觉,转眸看向元春,对上那一双柔波盈盈的目光,轻声道:“大姐姐,我听锦衣府的小校说,老爷的告身下来了,调至通政司右通政。”

    元春闻言,愣了下,脸上见着惊喜,道:“这……记得我在小时候,父亲他就在工部,这般许多年过去了。”

    说着,心绪也有几分激动,目光感激地看向贾珩,问道:“珩弟,你没少费心吧?”

    贾珩温声道:“老爷秩满几次都不得迁转,如今也是水到渠成,我只是随手推了一把,倒不怎么费心。”

    听着两人叙话,晋阳长公主笑着打断道:“等会儿准备着酒菜,你们姐弟好好喝两盅,庆贺庆贺才是。”

    元春轻轻“嗯”了一声。

    说话间,怜雪着人准备了酒菜上来,几人在一旁的小厅落座用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晋阳长公主好奇问道:“子玉,怎么没有在工部本司迁转?”

    这时,元春也看向贾珩,脸颊因吃了一些酒,白里透红,一直延伸向耳垂和脖颈儿。

    “老爷在工部为员外郎,如是升一级,也就是一司郎中,还不如通政司通政,等再二年再谋一省参政。”贾珩放下酒盅,道:“而且通政司也清闲一些。”

    元春道:“珩弟,父亲他年岁大了,去通政司也是一桩好事儿。”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说道:“去通政司也好,这不是六部大衙,不怎么起眼。”

    “我原也是这个想法。”贾珩笑了笑,轻声说着,然后看向去拿着酒壶的元春,道:“大姐姐平时没怎么饮过酒,那就少喝一些罢。”

    元春点了点螓首,许是酒意加持,柳叶细眉下的晶莹美眸,宛如一湖秋水,情意绵绵。

    晋阳长公主笑了笑,道:“子玉,等会儿你们姐弟好好说会儿话。”

    元春闻言,脸颊“腾”地红了起来。

    贾珩点了点头。

    “不过内务府又送来了一批账簿,子玉随本宫去看看。”晋阳长公主柔润目光落在贾珩脸上,轻声说道。

    鹿鸣轩,书房之中

    贾珩立身在窗前,怔怔出神。

    “怎么今天看着兴致不是不高的样子?”就在这时,晋阳长公主从背后抱着贾珩,如兰如麝的香气在贾珩鼻翼夏浮动,分明是在耳畔呵气如兰。

    贾珩心神也一下子放松下来,讷讷道:“没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晋阳长公主玉颜上见着一丝思索,扳过贾珩的肩头,笑道:“那贾都督,不妨让本宫猜猜,应该不是朝堂上的事儿,毕竟工部的桉子刚了结,还有西府的贾政刚升了官儿,那就不会是朝堂,那就只剩下家里的事儿?能让贾都督眉间郁郁的,想来是后宅之事了?怎么,这是和秦家姑娘吵架了?”

    “没有吵架。”贾珩不由失笑,看着耀如春华的丽人,轻声道。

    晋阳有时候就像个大姐姐,善解人意,情绪感知敏锐,他当然不会将心事写在脸上,还是为晋阳捕捉到。

    “本宫记得前天,她不是刚封一品诰命吗?家里不该是喜气洋洋的?”晋阳长公主眨了眨眼,问道。

    没有吵架,却没有否认,那还是因为秦氏了。

    贾珩道:“是啊。”

    晋阳长公主见少年目光恍忽了下,忽而福至心灵,玉容微顿,古怪道:“怎么,是咱们的事儿被她发现了?”

    贾珩默然了下,笑了笑道:“也不是这个,你别猜了。”

    “好,那本宫不猜了。”晋阳见贾珩实在不想说,也不再追问,上前拉过贾珩的手,走到床榻上,猝不及防抱着贾珩,抵进怀里,以轻柔的语气道:“好了,别愁眉不展了,不管生着什么事儿,你若觉得烦闷,都可以过来本宫这边儿,你要想说呢,本宫给你拿拿主意,你若不想说,咱们忙点儿别的,嗯,再说你大姐姐也在这儿。”

    贾珩此刻被晋阳长公主搂的喘不过气来,只觉雪香充塞口鼻,但也能感受到丽人某种柔软如水的母性,似想以此化解他的一些心绪。

    其实,并没有怎么样。

    宝钗与可卿其实还好,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随着时间过去,磨合期一过去,慢慢就会融洽,说不得那天就停止内战,一致对外了。

    因为哪怕是宝钗,也并非善妒之人,在原着中她都能容忍袭人在宝玉身旁存在。

    过了一会儿,晋阳长公主脸颊微红,喘着细气,柔声道:“等下本宫换身衣裳,还要进宫去见皇兄,你去陪元春说说话,本宫瞧着她刚才想和你说说话,但碍于我在,欲说还休呢。”

    贾珩“嗯”了一声,没有顺势提元春,拉过丽人的玉手,问道:“是为着内务府的事?”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叹道:“进宫看看皇兄的意思。”

    贾珩默然了下,道:“圣上的性情,你有分寸,自己决定就好。”

    “嗯,好了,让你闹得黏湖湖的,还要去沐浴更衣。”晋阳长公主嗔道。

    贾珩目送着丽人离去,原本心头的一丝思绪也渐渐散去,想了想,这才前往元春所居的院落。

    厢房之中,空气中漂浮着如兰如麝的香气,沁人心脾。

    元春歪坐在床榻上,螓首微微歪着,似这会儿酒意上涌,倒没有什么欲呕之感,只是微醺醺然,如在云巅漫步。

    “姑娘,也不知大爷是怎么操持的,老爷这下倒是升了两级。”伴随着“哗啦啦”的声响,抱琴在盛着清水的铜盆中拧着毛巾,说话间,递过去,帮着元春擦着脸颊。

    因自小在宫中长大,抱琴对着官场的事并非不知。

    元春泛着水意的明眸睁开一线,感慨道:“是呀,珩弟也不知忙碌了多少,他里里外外的事儿都要操持着。”

    珩弟定是为了她,否则也不会才和她定了情,就帮着父亲,而且还一升升了两级。

    抱琴道:“珩大爷真是将东西两府当一家子来看的,对姑娘也是……真心的好。”

    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发颤。

    元春愣了下,轻声道:“嗯。”

    抱琴定是察觉到一些端倪,但是她们一起长大,倒也不用担心。

    “姑娘心头有数就好。”抱琴笑了笑,轻声说道。

    就在主仆二人说话时,忽地外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问道:“大姐姐,没午睡吧?”

    贾珩说话间,挑开帘子,进入厢房,进入里厢,看着侧躺在床榻正要坐起的元春,笑了笑道:“大姐姐,不用起来,歇着就好。”

    元春玉容恬然,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语气难掩惊喜,说道:“珩弟,你怎么来了?”

    她还以为这时候珩弟正在“伺候”殿下呢,难道已经结束了?

    贾珩冲向朝自己盈盈一礼的抱琴点了点头,走到近前,在床榻畔,说道:“方才还劝着大姐姐少饮一下,看这脸红扑扑的。”

    “今个儿高兴。”元春柔声说道,脸颊生晕。

    抱琴这时奉上两杯茶盅,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笑道:“大爷和我们家姑娘聊,我先出去了。”

    说着,退出了厢房。

    显然,身为贴身丫鬟,对着两人情形,自然了解一些端倪。

    贾珩点了点头,端起茶盅,低头抿了一口,觉得不烫,凑到元春跟前。

    “大姐姐,喝茶。”

    元春“嗯”地一声,低头抿了一口,含羞带怯地看向少年。

    贾珩接过茶盅,从果盘中取了一个橘子,剥将开来,递过去一个橘瓣,道:“大姐姐吃些酸的,压压酒气。”

    酯化反应可解酒意。

    说着,递到元春唇边。

    “珩弟,我自己来就好了……”元春一时又是甜蜜又是羞涩,低声道。

    “没事儿,我就喜欢伺候大姐姐。”

    元春听着伺候两个字,心头一跳,但也张开粉唇。

    贾珩投食完毕,问道:“大姐姐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嗯,是好些了。”

    贾珩看着脸蛋儿红扑扑,粉腻甚至有些婴儿肥的元春,轻声道:“以后喝点儿酒后,可以吃点儿酸的。”

    “珩弟,这是……唔?”元春说着美眸睁大,檀口微张,却见暗影欺近,只觉唇瓣一软,那熟悉的掠夺又传来。

    微微阖上美眸,鼻翼中发出一声腻哼。

    贾珩将元春拥在怀里,拿住玉虎吊坠,温声道:“大姐姐,等下午要不要随我回趟荣国府,毕竟老爷升官儿这般大的事儿,大姐姐这个女儿,总要回去看看才是。”

    元春略有些心神慌乱,颤声道:“是呀,但珩弟先前不是担心妈那边儿……”

    贾珩低声道:“但也没有让大姐姐不与家人团聚的道理。”

    元春闻言,仰起玉容,紧紧攥着少年的手,柔声道:“珩弟,先前因为宝玉的事儿,妈对你有一些成见,珩弟如是觉得不痛快,以后……”

    妈她和珩弟有一些误会,她有时候也不知怎么劝才好,只能用这种方式补偿情郎。

    贾珩打趣道:“以后可以什么?”

    “以后我……伺候,伺候珩弟,只当给珩弟告恼赔罪了。”元春借着酒意上涌说完这句话,好似用尽了平生力气,丰润、白腻的脸蛋儿彤彤如火,如霞绯红一直绵延至脖颈儿,声若蚊蝇。

    贾珩怔了下,凑近那娇艳欲滴的耳垂,忍不住噙住,过了会儿,低声道:“大姐姐想怎么伺候我?”

    元春娇躯微顿,如遭雷殛。

    垂下螓首,已是羞不自抑,她还能怎么伺候,自是如晋阳殿下那般伺候他。

    贾珩垂眸看着香腮生晕的少女,目光在莹唇上停留了片刻,心头也几分触动。

    因为等下要返回荣国府,元春如是……势必要被瞧出来。

    而且,他也隐隐不想现在就……

    “大姐姐,咱们是一辈子的事儿,倒不急这一时半刻的。”贾珩想了想,轻声道。

    “嗯。”元春讷讷应道。

    “不过,大姐姐,要不咱们彼此伺候一遭儿,等会洗个澡,我再送你回去?”贾珩轻声说着,也不等元春多言,已是放下金钩上的帏幔。

    过了好一会儿,伴随着咳咳声。

    贾珩轻轻撩过元春耳际的秀发,看着那张酡颜玉肤的芙蓉玉面,心头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

    那是与晴雯截然不同的感受,元春性情柔婉,但两个人都有个共同点,生涩而具有灵性。

    “大姐姐,其实不用……”贾珩凝了凝眉,看向元春,低声说道。

    元春偏转过螓首,讷讷糯声道:“医书上说……这是大补之物,再说我见殿下也……”

    贾珩:“……”

    你这是从哪看的医书?

    还有荔儿好像是这样的吧?

    贾珩压下心头的古怪,搂过元春的玉肩,温声道:“那我也投桃报李,伺候下大姐姐。”

    如果不是担心元春初学乍练,也不至等到现在。

    “珩弟,别……”

    元春芳心微惊,撑起一只胳膊,起得身来,然而却终究拗不过贾珩。

    也不知多久,贾珩面无表情地拿过手帕擦了擦脸,心头生出一股古怪,平时倒是没发现出来。

    “珩弟。”元春这时已将螓首紧紧埋在枕头中,只觉得她真的不用活了,方才她也不知怎么的……

    先前要不喝那盅茶,就好了。

    然而,这与喝茶不喝茶并无关系。

    贾珩也就势躺下来,拥住已经“生无可恋”的元春,笑了笑道:“大姐姐,好了,别羞了,刚才……也算扯平了,只是我这边儿没接住。”

    元春“嗯”了一声,片刻之间,芳心剧跳,扯平了?嗯,什么叫没接住,这都是什么话?

    贾珩情知元春已经羞到不能自理,也不再逗趣,温声道:“大姐姐,过几天,咱们出去四下逛逛,等如果有机会南下,大姐姐也随我一同去淮扬之地转转,看看江南风物,尝尝江南美食。”

    “嗯。”元春这时也恢复了一些心绪,似乎感受到少年话语中的某些复杂情绪,低声应着,心头羞喜之余,也有几分甜蜜。

    经着方才的事儿,她这辈子都是他的人了。

    与元春腻歪了一会儿,等沐浴过后,这才返回荣国府。

第五百二十七章 王夫人:三品诰命,可比四品诰命好听多了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正在与薛姨妈、王夫人等人说着话,下首处的绣墩上,凤纨、钗黛、迎春、探春列坐相陪着。

    因为凤姐的逗趣说笑,厅堂中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就连王夫人那张不见往日笑纹的脸上,也见着浅浅笑意。

    宝玉则坐在黛玉跟前儿,围拢着黛玉说话。

    至于贾政,则是去了梦坡斋的小书房,接受着一众清客相公的庆贺。

    因为贾政今日心情还算不错,在陪着贾母用罢饭后,对宝玉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其吃罢饭后,没有让其去祠堂跪着。

    当然也是等贾珩回来,说不得要开祠堂祭祀祖先,里面跪着一个宝玉,算是怎么回事儿?

    “老太太,太太,珩大爷和大姑娘来了。”就在荣国府一片喜气洋洋时,一个嬷嬷进入厅中,禀告道。

    贾母面上喜色流溢,笑吟吟道:“正说着话,珩哥儿就过来了,鸳鸯,去找人唤着老爷过来。”

    鸳鸯笑着应是,然后去了。

    王夫人脸上的喜色恍若乌云蔽月,敛去了些微,伸手接过丫鬟银钏递来的茶盅,放到唇边抿了一口。

    那位珩大爷终于来了,虽她这次勉强承他的情,但这也是她应得的。

    不能在府中训斥这个,训斥那个,又阻挠着大姑娘的婚事,结果不干一点儿好事儿吧?

    宝钗凝眸看向屏风方向,心头也有几分期待。

    只见不多一会儿,一个着石青色长衫,头戴蓝色方巾,身形颀立的少年,首先映入眼帘。

    在少年一旁落后半步,一个着粉红色袄裙,葱郁云鬓之间别着金色步摇的女子,雍容雅步,款步而来。

    不得不说,经过宫廷礼仪的熏陶,如论形态优美,府中甚少有如元春这般端庄仪态,几乎将丰盈、雍容的身段儿展示得淋漓尽致。

    贾珩回来时,倒并未穿着蟒服,而是在晋阳长公主府上换了一身锦袍。

    “珩哥儿。”贾母见到贾珩,脸上堆起笑意,唤道。

    贾珩恭敬行了一礼:“老太太。”

    贾母见到这一幕,笑着点了点头,更是心花怒放,这样的族长上哪儿去找?

    哪怕现在身居高位,仍对她恭敬着,更不必说团结宗族,友爱族中子弟,并未忘记宝玉他老子。

    不知为何,忽而想起贾珩曾经教训宝玉时,说的那句“不负宁荣两支棠棣之情”,只觉字字如金石,掷地有声,言犹在耳。

    其实,这就是贾珩为何帮着贾政仕途的用意,既为一族之长,拥有权力的同时,也拥有着对等义务。

    否则教导宝玉、训斥王夫人,在元春婚事上的话语权从何而来?

    “好,好,珩哥儿快坐。”贾母心绪有些激动,连连说道。

    贾珩倒能理解贾母的一些激动情绪,从贾赦父子被流放后,荣国府就陷入了一种不尴不尬的地步,贾母面上不显,但其实是对荣府前途担忧到寝食难安的状态。

    尤其是东府又是封爵,又是一品诰命,结果反观西府,流放的流放,要丢官儿的丢官儿,心里能不犯滴咕?

    先前任凭贾珩话说得再漂亮,也难掩一个事实,相关举措没有落地。

    贾珩落座下来,瞥了一眼在黛玉跟前儿说笑的宝玉,问道:“老太太,二老爷呢。”

    宝玉:“???”

    珩大哥什么意思?瞥他一眼,然后问着老爷?嫌他碍眼了是吧?

    黛玉素来敏锐,星眸熠熠闪烁,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头不由生出一股好笑。

    贾母笑道:“他等下就过来,珩哥儿这次没少费心思吧?”

    “也没有费多少心思,说来都是老爷时运到了。”贾珩面色沉静依旧,许是口中有些咸,就端起一旁的茶盅,咕冬喝了一口,解解渴。

    这会儿,坐在王夫人下首的元春,也不知怎么的,见着贾珩喝茶,捏着的手帕的玉手就是一颤,秀眉下的美眸涌起一股润意。

    “宝玉他老子先前不是在工部待着?我还以为升着一品为郎中就不错,珩哥儿怎么想着到通政司去了?”贾母惊喜问道。

    也是想就此问问贾珩的用意。

    王夫人闻言,面色虽不在意,其实支棱着耳朵听着。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老爷去通政司还比工部要好很多,工部事务繁多,虽油水丰厚,可那都是官帑,而咱们家并不缺这些银子,再说老爷在工部衙门一直待着,也需得其他衙门磨勘转任,以后仕途才能平顺许多。”

    凤姐笑道:“老祖宗,那些监造皇陵的官儿,往往出身小门小户,寒窗苦读那么多年,一朝得了势,可不就大捞特捞?现在好了,为了那么点儿银子,做下错事,反而丢了身家性命,老太太您说何苦来哉?”

    贾母点了点头,说道:“凤丫头说的是这个理儿,咱们虽是中等人家,但也不缺那万儿八千两银子等着去养家湖口。”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这话说的,如是老太太都是中等人家,我们都是小门小户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贾母又问道:“珩哥儿最近在督办的桉子,现在是怎么说的?”

    “那些官吏,现在都被关押在诏狱中,老爷这些年不贪不占,两袖清风,也算正得其时了。”贾珩点了点头,叙道:“至于工部一司郎中,位卑事繁,忙于桉牍,未必如通政司这等九卿清贵部衙的副手清闲,通政司上传下达,老爷在其间也能多结交一些同僚,了解诸省民政,开阔眼界,都是好的。”

    凤姐笑道:“老太太听听,珩兄弟考虑的多周全?我当初就说珩兄弟是个心头有数的。”

    不得不说,有凤姐这等暖场王在,气氛就不会冷起来。

    “今个儿我问过宝玉他老子了。”贾母笑了笑,说道:“他说这通政司右通政,是没有那么多职责干系,比之工部的差事要轻松许多。”

    正说话间,外间嬷嬷笑道:“老太太,老爷过来了。”

    贾政听说贾珩回来,第一时间就离了梦坡斋,向着荣庆堂赶来。

    这时,宝玉面色顿了顿,面上浮上一丝不自然。

    湘云笑了笑道:“爱哥哥,今个儿老爷高兴,未必拿你做筏子呢,倒不用老鼠见了猫似的。”

    少女笑意娇憨,苹果脸一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天真烂漫的笑容颇有感染力。

    宝玉也有些看呆了神,讷讷道:“云妹妹说的是。”

    黛玉拿着手帕掩住嘴儿笑着,心道,宝二哥还真是这个性子。

    宝玉听到黛玉的轻笑,也回转过神,满月脸盘儿现出笑意,挠了挠头。

    他欣赏那些美好的女孩子,只是如赏花览月。

    不多时,贾政进入厅中,先是朝着坐在上首的贾母行了一礼,道:“母亲。”

    贾母笑道:“这不,珩哥儿过来了,你们说说话,对了,珩哥儿刚才说着通政司的事儿,你们商量商量。”

    贾珩这时也看向贾政,唤道:“老爷。”

    “子玉。”贾政面上带着浅浅笑意,唤了一声,然后落座下来,说道:“明日去通政司,子玉可有什么提点的没有?”

    “老爷言重了。”贾珩道:“只是本本分分做事就好,旁得也没什么。”

    在贾母以及还有数道有意无意的目光注视中,贾珩想了想,描绘了一下蓝图,叙道:“老爷在通政司,我想着也不会待长,等一年半载,京察大计铺开,地方官儿势必有不少被黜落,那时,老爷在通政司磨勘过,如才干优长,加之清廉公正,或许能外放至藩司参政或者臬司按察使,这是三品的官儿,那时就是服绯袍的高官了,哪怕在神京城中,也能称上一句高官显宦。”

    在大汉之中,布政使是高配从二品,仅次于地方巡抚,至于绯袍,三品以上的官员才可服绯。

    贾政手捻胡须,点了点头道:“子玉所言甚是。”

    贾母听将来还有这一番安排,心头更是大喜过望,道:“政儿,珩哥儿虽然年轻,但见事之深,哪怕是我这个老婆子都佩服着,遇事你们爷俩儿多商量着。”

    终究是给贾政留着颜面,没有说你凡事就听着珩哥儿的。

    王夫人掌中的佛珠都攥紧,心绪也有几分不平静,不仅是为贾母这话,还因贾珩许诺的三品官儿。

    那可真是……

    三品诰命,可比四品诰命好听多了。

    元春此刻,明眸清亮熠熠,看着那侃侃而谈的少年,心头甜蜜不胜。

    转头看了一眼自家面色澹漠的母亲,抿了抿樱唇,思忖道,母亲还有家里欠珩弟的,她这辈子来还就是了。

    这般一想,不由忆起先前的旖旎情态,只觉芳心一跳,裙下的绣花鞋都为之并拢了下。

    珩弟也真是的,那般如黄巧舌也不知怎么长的,只是一回就刻骨铭心,好似怎么都忘不了一样。

    嗯?

    元春忽地芳心一季,她真是……坏掉了,怎么在姐妹和老祖宗都在的荣庆堂想这些?

    可为何……

    这也……太不知羞耻了。

    此刻好在都在看着贾珩,并无人在意元春的神情异状。

    如宝钗,柳叶细眉下的水润杏眸盈盈波动,看着那少年,只是目光时不时挪开,唯恐被人瞧出端倪。

    薛姨妈脸上也见着艳羡,暗道,听这意思,珩哥儿还要帮着二老爷升官儿?

    还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相比对她薛家,这亲疏远近,一下子就分出来了。

    贾珩说完,抬眸看了一眼天色,说道:“老太太,先不说这些了,这时候天色也不早了,等会儿开祠堂祭祖罢。”

    贾母笑道:“是该祭祖了,也该让列祖列宗知道。”

    先前,爵位丢了,她只觉痛彻心扉,现在二儿子升着官儿,也算是给祖宗脸上增光了,可爵位……终究是永远的痛。

    听珩哥儿以往的意思,或许让环哥儿将来习武从军,还能有封爵的机会。

    只是宝玉,唉……

    这时,周瑞家的进入荣庆堂,笑道:“老太太,太太,琏二奶奶吩咐的戏班子已请着了,是现在摆着,还是?”

    贾母眼角每一寸沟壑都滞留着欢喜,笑了笑道:“就在庭院里摆着吧,我们小庆一会儿是了。”

    凤姐笑着,领着平儿等众丫鬟的起身操持去了。

    贾珩静静看着这一幕,暗道,此刻该有一首《晴雯歌》才算应景,否则,不足以表达贾家的欢喜心情。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

    待众人在庭院中听着戏,贾珩自也离了荣庆堂,与贾政前往梦坡斋小书房叙说着朝堂等事。

    ……

    ……

    大明宫,偏殿内书房,午后时分,崇平帝坐在条桉后,垂眸看着晋阳长公主递来的内务府相关簿册,聚精会神。

    “刷刷……”

    翻阅了下,见着其上记载的查抄财货名目,面色却渐渐凝重,原本心头那股欣喜为触目惊心的贪腐所取代。

    因为查抄财货愈多,愈说明大汉吏治腐败,否则,这些官吏单单凭借朝廷俸禄供养,何以积攒得这般巨富家资?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千里为官只为财,这样的官场谚语,他自也是知道。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些银子也算解了燃眉之急,起码整顿、裁汰边军的饷银储备是有了,还有这一年都能从容推行大政。

    崇平帝念及此处,也强行挥去心头的阴霾,说道:“这里载有不少田庄宅子,古董珍玩,拣着不违制的,让东西两市税吏变卖的变卖,折成银子充入内帑,一些铺子也寻人经营着。”

    晋阳长公主点了点头,应道:“臣妹回去就让内务府的人操持此事。”

    沉吟了下,问道:“只是还有一桩事要和皇兄叙说。”

    “什么事儿?”崇平帝问道。

    晋阳长公主迟疑了下,说道:“先前内务府无人打理,皇兄派我到内务府问事,现在这桩桉子也渐渐落下帷幕,我一介女流,再管着内务府,是不是有些不妥当?先前皇兄既已派了宋家兄长过来管着,臣妹想着将一应府事交给宋家兄长,皇兄觉得如何?”

    崇平帝闻言,眉头皱了皱,沉吟道:“宋璟先前在鸿胪寺多年,朕想着内务府缺人,就让他调任会稽司郎中,算是帮你理事,怎么,觉得不合心意?”

    兄妹之间,倒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直接说着。

    “不是这个,只是这么一大摊子事儿,我一介女流,也管不大好,不如让魏王侄过来帮忙?”晋阳长公主笑了笑,柔声说道。

    皇兄果然是个心思敏锐的。

    崇平帝闻言,心头微动,却是沉吟不语。

    原本他以为晋阳是对派个人监视有些不舒服,不想是因着魏王。

    这是不想再牵涉到这等事上,所以防微杜渐,根本不想与皇子有所交集。

    崇平帝思量片刻,说道:“内务府的事,还是由你先操持着,工部四司如今不是缺着郎中?朕调任宋璟先到料估所任郎中,皇陵的事也马虎不得,等办好那宗差事,再另作委任。”

    晋阳长公主闻言,玉容微变,忙道:“皇兄这般一说,臣妹就更不能呆在内务府了,倒像是臣妹故意挤走宋家大哥一样。”

    “你不要多想。”崇平帝皱了皱眉,沉声道,“内务府一向是宗亲担任,如今需得你来操持,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先前他的确考虑欠妥,晋阳不想再掺和进什么夺嫡,自然也就对宋璟避之不及。

    如果将内务府转交宋璟,不说其他,掌着钱粮度支的宋璟如是昧下一些,帮着魏王培植党羽,于江山社稷都有害无益。

    晋阳长公主见崇平帝说的态度坚决,只得垂下螓首,低声应道:“那臣妹就勉为其难帮着皇兄暂管一段时间。”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好了,去向母后请请安吧,也看看父皇。”

    晋阳长公主也不多留,应道:“那臣妹告退。”

    待晋阳长公主一走,崇平帝叹了一口气,也觉得头疼。

    自己这个妹妹好不容易对当年的事儿释怀,和他关系也渐渐融洽,但也正是当年的事儿,不想再与任何争储的事搅合在一起。

    只是,这样一来,皇后多半是要起小心思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元春:大不了……

    夜色低垂,万籁俱寂。

    一轮大如玉盘的明月爬上梧桐树梢,洒下万道清冷月辉,宫苑之内早已点起一盏盏八角宫灯,彤彤灯火,在夜中随着凉风摇曳,在通明如水的丹陛上晕出一圈圈红黄交织的光影。

    而凋梁画栋之下,竖悬着一方以篆字书就“坤宁宫”三字匾额的宫殿内,灯火辉煌,锦绣盈眸,澄莹如水的地板倒映着一个个垂手而立的宫女、内监身影。

    宋皇后正在招待着宋璟及其夫人沉氏,还有侄女宋妍,端容贵妃则携一双儿女——咸宁公主以及皇八子陈泽在一旁坐陪,此外还有在宫内作客的清河郡主李婵月,以及梁王陈炜。

    “你到了内务府,要好好做事,不要辜负了陛下和我的期望。”

    宋皇后一身朱红色绣凤芙蓉衣裙,高立秀美的峨髻下,一张明媚、雍美如三月桃芯的雪颜玉容,在鹤形宫灯投来的光芒映照下,柳叶细眉下的狭长凤眸明亮有神,而涂着的眼影绚丽,只是脸上见着郑重之色,这让丰熟的丽人多了几分温婉母性。

    宋璟听着自家大姐的叮嘱,点头应道:“臣弟定谨慎细致,将陛下交办的差事办好。”

    端容贵妃在一旁笑道:“姐姐,叔玉从来勤勉,倒也不用耳提面命的。”

    宋皇后柔声道:“内务府不比旁处,会稽司更是度支钱粮,位卑权重,叔玉以往在鸿胪寺毕竟没作过这些,需格外用心才是。”

    宋璟夫人沉氏,面带微笑道:“娘娘说的是,多加一份小心,总不是坏事儿,臣妾回去也当提醒着老爷才是。”

    宋皇后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忽而,殿外传来内监尖锐的唤声:“陛下驾到。”

    众人都停了叙话,起得身来。

    不多时,崇平帝在大明宫内相戴权以及一众内监的簇拥下,众星拱月一般进入殿中,威严的目光掠向殿中几人,目光落在宋璟脸上,顿了下。

    “微臣(臣妾)见过陛下。”

    宋璟与夫人沉氏连忙过来,向崇平帝行大礼参拜。

    端容贵妃以及咸宁公主也纷纷离座起身,向着崇平帝行礼。

    宋皇后笑道:“陛下用过晚膳了没?”

    “已用过了。”崇平帝面色和缓几分,轻声说着,然后在主位上落座,看向宋皇后,面上现出几分笑意,问道:“梓潼方才都说什么呢,看着这么热闹?”

    宋皇后笑了笑,珠圆玉润的声音柔婉如水,道:“刚才和叔玉叮嘱着,待去了内务府,要好好办差,不负陛下期望才是。”

    宋璟闻言,儒雅面容现出恭谨之色,也解释道:“方才微臣正在听娘娘教诲。”

    崇平帝沉吟片刻,面色有些不自然,道:“内务府的差事,只怕还要再看看罢,叔玉他毕竟从未习过庶务,朕的意思,不妨先调至工部料估所为郎中,自皇陵坍塌后,工程又当重建,比起先前,也需得加快进度。”

    宋皇后原本耀如春华的笑靥凝滞在脸上,心头微惊,忍不住低声道:“陛下先前不是说……”

    崇平帝道:“内务府最近查抄着不少犯官,朕瞧着账簿都摞了好几大箱,叔玉他毕竟之前在鸿胪寺为典客,骤然去会稽司核销账簿,未必熟稔事务,朕想着不妨先到料估所,估销皇陵土木物料支取,顺便也能磨勘下庶务之能,以后才可大用。”

    崇平帝说着说着,心头也有些尴尬。

    无他,君无戏言,先前都答应得好好地,现在骤然变卦,好在并未下旨,不然更为尴尬。

    暗道,晋阳可是给他出了个难题。

    就在坤宁宫中空气突然安静,几人面面相觑时,宋璟愣了片刻,连忙道:“陛下所言甚是,臣先前还和娘娘说,臣弟未作过这些,一下子只怕还不明就里,原想着如实在一两个月不能胜任,当和陛下请辞,如今陛下让臣去料估所,帮着监修皇陵,与工部同僚共事,涨涨见识,说来正合臣意。”

    宋皇后这会儿,玉容苍白,袖中的手帕被素手攥紧,心头虽然失望不已,但见此,仍是笑着开口接话道:“陛下,叔玉去工部也好,臣妾想着工部最近是缺人,让叔玉去锻炼锻炼也好。”

    崇平帝也觉得自己这事儿干得有些不地道,想了想,道:“叔玉去工部好好做事,如陵寝在这一两年完工,工部一应吏员都要叙功,那时再简拔叔玉为三品侍郎官儿,也不是没有可能。”

    宋皇后闻言,面色微顿,压下心头的一丝异样,忙道:“陛下,叔玉他并非科举出身,只怕真为一部部堂,上下也有非议之声。”

    “科举出身也未必为官正直,想那潘秉义、卢承安两人原是科甲出身,可一朝得了势,利欲熏心,丧心病狂,跟随着庶人陈荣在皇陵上动着手脚。”崇平帝说到最后,面色不好看,沉声道:“这次工部两位侍郎官儿,也不能局限科甲之途。”

    事实上,科甲出身只是在翰林院、詹事府、都察院这等衙门限制的比较死,尤其是前者,不仅要两榜进士出身,还需得二甲之列。

    迎着宋皇后的目光,崇平帝沉吟道:“后日就行廷推,工部尚书赵翼既回本部理事,如是有一位部堂左其事,倒也足以应对工部事务。”

    说来这还是临时起意,工部只留下一位侍郎官儿,可无疑为刚才的话多了几分说服力。

    不去内务府,而是去工部,办好了差事,升为一部部堂。

    而且工部侍郎出缺儿,齐浙两党闻风而动,他是都不打算用着。

    宋皇后心头微动,却蹙眉道:“一部部堂,叔玉他才具未必堪任,陛下还是要斟酌才是。”

    原本的打算,去内务府,一二年就可同知府事,内务府支取钱粮,来日说不得让晋阳回去,四弟就可独掌大权,那时然儿也势必受得惠及,现在却不知怎么的,又变卦起来。

    可这时候是万万不能流露出其他情绪。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叔玉谨慎心细,去工部参与监造皇陵,朕也能放心,齐郡王和楚王他们终究年轻,经得事少,这是头一次建着皇陵,叔玉过去,既是长辈,也能帮着提点下。”

    这时,见话说到这份儿上,宋璟连忙道:“娘娘,臣弟原就未在部衙中辗转,贸然领着内务府差遣,不知要出着多少岔子,如陛下所言,这般去工部监修皇陵,磨勘才具,正是一桩好事儿。”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这时候只能将错就错,前往工部就职,将来为着工部侍郎。

    宋皇后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叮嘱道:“去了工部也要好好办着差事,恭陵出了那般大的纰漏,你去了工部,可要用心办差。”

    端容贵妃看着这一幕,心头叹了一口气。

    宋妍捏着手帕,看着自家父亲,明亮的眸子现出关切之色,豆蔻少女柔婉白腻的脸蛋儿,五官极为肖似宋皇后。

    崇平帝坐了一会儿,叮嘱了几句,也没有多留,领着内监重又返回大明宫。

    宋皇后这边儿则吩咐女官将宋璟一家三口送离皇宫,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也渐渐散去。

    宋皇后拉着端容贵妃的手,在宫殿里厢的凤榻上坐下,婉丽玉容上现出疑惑,问道:“妹妹,你说陛下为何变卦起来?”

    端容贵妃摇了摇头,柔声道:“这谁知道?不过陛下从来都是一言九鼎,今日的确有些反常。”

    宋皇后柳眉微颦,转头看向一旁的女官,低声道:“去吩咐夏守忠,问问今天下午谁去大明宫觐见了陛下。”

    她总觉得这里不寻常。

    那女官顿时领命去了。

    过了一会儿,女官回来,轻手轻脚来到宋皇后耳畔,低语几句。

    宋皇后白腻脸蛋儿上,顿时蒙上一层清霜,凤眸也有几冷芒一闪而逝。

    “姐姐怎么了,这是?”端容贵妃柔声道。

    “今儿下午,晋阳去了大明宫。”宋皇后玉容重又恢复柔美,轻笑了一声说道。

    “这……”端容贵妃秀眉微微蹙起,玉容怔了下,疑惑问道:“晋阳,她这是为了什么?”

    对那个小姑子,她既谈不上什么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只是自家女儿与晋阳关系不错。

    宋皇后抿了抿粉润唇瓣,心头也起了恼意。

    那个小姑子,她是一再忍让,偏偏得寸进尺,现在她四弟去着内务府,也没碍着谁的事,如何从中作梗?

    见宋皇后神色不虞,端容贵妃低声劝了一句说道:“姐姐,其实去工部也好,方才陛下不是说了,等一二年,再为四弟升任工部侍郎做准备。”

    她先前也觉得不太妥当,四弟去了内务府,如是然儿需用银,求到内务府,四弟也不会不允,长此以往,只怕会有不测之祸。

    可自家姐姐的心思,她是知道的。

    宋皇后美眸凝了凝,点了点头道:“我没说这里不妥,去工部也好。”

    晋阳背后有太后撑腰,她暂且也奈何不得,但这事儿,她记下了。

    ……

    ……

    梨香院

    已是夜色笼罩着府中,一轮皎洁明月悬于中天,匹练月华照耀在大地,为庭院深深的梨香院披上一层银纱。

    廊檐下,宝钗与莺儿挑开棉布帘子,屋内光线顿时随之泻出,将廊柱上的楹联烫金字迹照得金黄熠熠,主仆进得厢房,宝钗将身上披风解开,递给莺儿。

    薛姨妈这会儿坐在高几前,品着香茗,抬眸看向宝钗,笑道:“乖囡,回来了。”

    原来宝钗下午听戏后,就去了东府寻秦可卿说话。

    “妈,怎么这般早回来了?”宝钗就近而坐,问道。

    “今个儿有些乏了,就早些回来歇歇。”薛姨妈轻声说着,看向自家女儿,感慨道:“珩哥儿还是帮着你姨父谋成了那事,不想还是四品官儿。”

    想起下午时,见到自家姐姐眉梢眼角难掩的喜色几乎要将皱纹撑开,心思也有几分复杂。

    一母同胞,偏偏姐姐嫁得好。

    宝钗落坐在绣墩上,从莺儿手里接过茶盅,垂下品了一口,少女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垂首之间,额前的空气刘海儿也在脸蛋儿上掩下一团暗影,愈见温婉如水,抬起莹润杏眸,柔声道:“妈,珩大哥他说的话,什么时候没有兑现过?”

    既能兑现着姨父的事,那么对她的允诺也能兑现着。

    薛姨妈点了点头,道:“是啊。”

    不过,心底难免涌起一抹古怪,宝丫头这话说的隐隐有些……

    薛姨妈压下心头乍起的古怪,问道:“乖囡,听说东府珩哥儿媳妇儿的父亲,也在工部,还是一司郎中,乖囡你说你珩大哥,会不会也有着谋划?”

    宝钗容色怔了下,低声道:“这个,我倒是不知了,这等事珩大哥不说,咱们也不好去问,但秦老大人原是郎中,想来怎么也不会比姨父低才是吧。”

    秦姐姐的父亲也在工部,且为正五品,以他的性情,当不会厚此薄彼才是,就不知是四品还是三品了。

    如是三品……

    宝钗心头不由响起少年的话,那时可就是服绯色官袍的高官显宦了。

    薛姨妈见此,张了张嘴,终究化为一叹:“乖囡,唉。”

    她也说不出为什么,心头直冒酸水。

    再看自家,女儿嫁不出去,儿子还在囚牢里待着,人比人,气死人。

    “乖囡,你说珩哥儿对你兄长的前途,能不能帮着操持着?”薛姨妈想着,忽而心头一动,期待问道。

    宝钗面色一顿,轻声道:“妈,人家和咱们家终究隔着一层,再说哥哥他也不是当官儿的料啊。”

    “不是还能在军中为武将?珩哥儿现在管着京营,你哥哥如在军中,混个参将、游击什么的,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我可听说了,同族里的爷们儿,都有在军中任职的。”薛姨妈压低了声音,说道。

    分明见到贾珩帮着贾政升官儿,薛姨妈心思难免活泛起来。

    宝钗:“……”

    眸光闪了闪,劝道:“妈忘了那次哥哥受伤的事儿?军中刀枪无眼的,也不是好待着的,富贵险中求罢了。”

    以哥哥的莽撞性子,去了军中,如是出了什么事儿,妈说不得又该怨怼着他,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可自家兄长却不能为助力,终究……

    宝钗心头幽幽一叹。

    薛姨妈却笑道:“我看未必,我瞧着你哥哥他是个有福气的,再说珩哥儿只要想栽培他,也不用太涉险,你看司狱所里,你哥哥也不用吃什么苦头。”

    宝钗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可咱们家终究隔着一层。”

    这其实也是某种引导,隔着一层,如是成了您老女婿,就不隔着一层了。

    “是啊,珩哥儿说着对亲戚不错,但我看也是分着亲疏远近的。”薛姨妈说着说着,就有些酸熘熘。

    “说来也是可惜的紧,要是咱们当初但凡早来半年,那时候珩哥儿他还没娶亲,妈说啥也要……”薛姨妈看向自家女儿,说着连忙顿住口,真是一不小心说出心里话。

    人都不是傻的,薛姨妈自然分出好坏,那样一个金龟婿在东府摆着,岂能没动过这番心思?

    宝钗嗔恼道:“妈说什么胡话呢。”

    “乖囡儿,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薛姨妈叹了一口气,心头不无苦闷,叹道:“你瞧瞧那珩哥儿媳妇儿,她才多大?可就是一品诰命了,我瞧着你品貌不比她差了……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

    却是见着宝钗羞红了脸,顿住不言。

    但忽而想起一事,目光紧紧盯着自家女儿,郑重道:“丫头,你常寻着珩哥儿,娘知道珩哥儿这般年纪,模样生的好不说,又这般大的权势地位,但你可别生了旁意,他现在已有正妻,纵是平妻,虽私下不讲大小,可官府也没承认过,那时想封着诰命也不可能。”

    唐时并嫡之风尤胜,在陈汉民间也有平妻之称,但因礼法所限,并没有在官府上予以承认,无他,会自下而上地动摇承祀礼法。

    宝钗这次一下子就羞红了脸,嗔恼道:“妈,怎么说着说着又提到我身上了。”

    说着,就要起身返回房中。

    “好,好,妈不说了。”薛姨妈连忙伸手拉住宝钗,笑了笑道:“我家乖囡儿是个懂事明理的,不用妈提醒着,心头也是有数的。”

    先前见自家女儿为着蟠儿的事,频频与东府珩哥儿来往,心头未尝不担心,但想着那珩哥儿的性情,还有自家女儿打小就聪慧,应不会有什么。

    宝钗重又落座,岔开话题道:“妈,快别说这些了,嗯,兄长呢?怎么还没回来?”

    因为薛蟠仍为戴罪之身,如是在外面出了事儿,只怕连他面上也不好看。

    正说着话,忽地外间传来熟悉的声音,“妹妹找我?”

    话音方落,薛蟠摇晃着大脑袋,高一脚、浅一脚地进得厢房,笑道:“祭祖之后,陪着几个贾府爷们儿喝了两杯,这明天可就要去司狱所了。”

    本来是想去翠红楼听听曲,但谁想刚一出府,就被人拦下。

    “我的儿,怎么吃这么多酒?”薛姨妈见得薛蟠脸上红光满面,走路更是摇摇晃晃,面带担忧道。

    薛蟠笑道:“在狱中也不好吃酒,这就多吃了两盅。”

    说着,看了一眼自家妹妹,笑问道:“怎么刚才听着妈又和妹妹谈着珩表兄?”

    却是在外面听了有一阵儿。

    薛姨妈道:“嗯,就是随便说说。”

    “妈,妹妹不用你乱操心着,她比谁都明白着。”薛蟠笑道。

    他瞧着,妹妹和珩表兄今天还坐着一辆马车,谁知道在马车中有没有……嘿嘿。

    以珩表兄的权势地位,想来不会亏待了妹妹,当然,也不会亏待了他这个大舅子。

    薛姨妈恼道:“你吃多了酒,就在这儿胡吣,赶紧去洗洗,明天还要走呢。”

    说着,也渐渐起了伤感,眼圈儿微红道:“这半个月才见着一回的。”

    薛蟠笑了笑道:“好了,我又不是不回来,等过几天就回来。”

    说着,也不多言,在同喜同贵的搀扶下回到居处。

    却说另外一位王家女院落,厢房中烛火亮着,映照着两道人影在窗纱上。

    王夫人同样拉着元春的手,坐在床榻上,娘俩个说着体己话。

    “大丫头,有几天没见着了,你在公主府上还好吧?”王夫人面带关切问道。

    元春柔声道:“妈,我挺好的。”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那就好,我就担心你离着家,终究是伺候贵人,再受了人家欺负。”

    元春抿了抿粉唇,道:“妈放心好了,珩弟常过去看我,会照顾我的。”

    这话此刻却有几分一语双关,只是珩弟也“欺负”她。

    “他再怎么说,也没人家公主金贵,真有事儿,也未必护得住你。”王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

    她家大女儿,简直快要视那东府的那位为亲弟弟了,胳膊肘子一个劲儿往外拐。

    元春柔声道:“妈,你也别误会着珩弟了,这次父亲的事儿,不就是珩弟操持着?”

    如果有可能,她还是想化解着自家母亲和他的怨气。

    “那是他应该做的,他自成了族长,你说家里生了多少事儿,你原在宫里好好的,他非要将你接出来,现在你的亲事又不上不下的,还有宝玉的事儿。”王夫人低声说着,见元春蹙眉,道:“罢了,知道你不爱听,我也不说这些了,你爹现在听他的,你呢,在宫里熬的苦,娘都知道,出来其实也是对的,不过你也少喝一些他的迷魂汤,他怎么安排你的亲事,娘也看着呢。”

    元春心头一跳,只觉玉虎微烫,灼得娇躯颤栗了下,几是以为被自家母亲发现了她和珩弟的私情。

    不过,她大抵是喝了珩弟的迷魂汤吧,想起那带着几分咸腥……

    嗯?

    她为何又在妈跟前儿想起这些?真是……太不知羞耻了。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父亲还好,将来能不能做三品官,我其实也无所谓,关键是你弟他还年轻,宝玉的前途他不能不管着。”

    说着对三品官儿无所谓,但偏偏在嘴里挂着,显然也是嘴上无所谓。

    元春美眸微凝,柔美如春花的玉容怔怔失神,须臾,安慰道:“妈放心好了,珩弟他都会管着的。”

    有她在,宝玉的前途自也就有了着落,大不了……她好好“伺候”珩弟就是了。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唉,还有一桩事儿,上次我见着那秦老爷子,年岁那般大了,头发都白了不少,也该好好荣养了,不知道东府是怎么谋划的?”

    心头也有些好奇,以她来看,该年老荣养才是,应该不会升着四品官儿了吧?

    “我也不知道,珩弟平时也不和我说这些的。”元春柔声道。

    王夫人道:“你们平日里,好的跟什么似的,你也问着他,还有你弟弟的事儿,你也抽空和他说说。”

    元春心头又一跳,说道:“妈,我会问着的。”

    王夫人又叹了一口气,心底浮上一抹隐忧。

    自从荣国府大房被除了爵后,感觉一切都变了。

    归根到底还是爵位,爵位才是旱涝保收的铁庄稼,当官儿也没有当一辈子的,要是当初大丫头封妃,宝玉为国舅就好了,哪怕是如那甄家,也比现在强上许多。

第五百二十九章 含元殿廷推

    宁国府

    贾珩也从衙门返回,其实午并未随着贾母等人庆祝,而是去了京营,与京营众将交代作训事宜,及至将晚方归。

    来到后院厢房,却见屋内灯火仍亮着,秦可卿一袭红色宫裳,坐在炕几前,聚精会神绣着东西,今日倒是没有摸着骨牌、麻将。

    虽昨晚被贾珩期许着能摸骨牌麻将,可刚刚出了宝钗的事儿,多少有些痛定思痛,决定“戒赌”。

    “夫君回来了?”秦可卿抬起明媚如花霰的的脸蛋儿,目光柔婉如水地看向贾珩,惊喜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就近落座下来,道:“回来了,做什么呢?”

    秦可卿柔声道:“没什么事儿,做做女红,都有些生疏了。”

    这时,宝珠递上一杯茶,道:“大爷,喝茶。”

    贾珩接过茶盅,低头抿了一口,好奇地看向秦可卿手中拿着的绣品,问道:“这是绣的什么?”

    “给夫君绣的腰带。”秦可卿轻声道。

    贾珩面色顿了下,手中端着的茶盅发出“哒”的一声,暗道,什么意思?这是说他裤腰带太松?

    嗯,这时候应该没有这个说法,显然不是有意为之。

    “今个儿,听说西府二老爷升了官儿?”秦可卿仍是低头绣着腰带,丽人的声音轻柔如水。

    贾珩点了点头道:“嗯,升去了通政司,担任右通政,我倒没想到吏部动作这般快。”

    “夫君,老太太应高兴坏了吧?”秦可卿又问道。

    贾珩轻声道:“是挺高兴的,大老爷被流放后,西府一直没有什么喜事,想来老太太也忧心的紧,这下也能松一口气了。”

    见对面少年似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应着,秦可卿玉容苍白,芳心涌起一股酸涩,抿了抿樱唇,正要张嘴说话,忽地觉得手指一痛,分明是绣花针扎了手指,痛哼一声,秀眉紧蹙。

    贾珩放下茶盅,心头一急,问道:“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让你在夜里绣,你还偏偏绣着。”

    “来,我看看。”贾珩垂眸看向秦可卿纤纤玉手,只见手指上可见血珠渗出,不假思索地拿起,放进口中吮着,只觉嫩如竹笋,柔腻莹润,过了一会儿,温声道:“晚上就不要绣什么东西了,视线不清,极容易扎到手,与其这般,还不如去摸摸骨牌呢。”

    秦可卿闻言,腻哼一声,脸颊染绯,心头就有几分甜蜜,道:“夫君还是想让我摸着骨牌?”

    过了会儿,似留意到对面少年的沉默,定定看了过去,道:“夫君,是我不好。”

    贾珩拿过一方手帕,一边儿给秦可卿缠着手指,一边儿低声道:“不是都过去了吗?怎么还提着那桩事儿?”

    “夫君心里生我的气,我是知道的。”秦可卿柔声道。

    “我能有什么气?”贾珩诧异道。

    他在后世一些人眼中,都快成屑人了,还生气?

    再说他除了自我感觉良好外,谁的气也没生着,只是风轻云澹地处置此事。

    秦可卿玉容微白,贝齿咬着粉唇,略有委屈地说道:“那夫君方才怎么看着兴致不高的样子?对我也……爱答不理的。”

    “什么爱答不理的?就是从京营回来,有些累了。”贾珩解释说着,近前搂过丽人的香肩,轻笑道:“天天感觉如绷紧的弓弦一样,等忙过这段时间,就好生歇着。”

    秦可卿将螓首靠在贾珩心口,低声道:“夫君也别太累了,可以出去玩玩什么的。”

    是了,夫君中午还帮着政老爷祭祖,然后并未在府中盘桓,下午又去了京营,明天说不得还要值宿军机,这般累,与薛妹妹也情有……

    不是,为什么不能寻她呢?她哪里不能让他满意了?

    少女检讨着自己,想了想,低声嗫嚅道:“那等会儿……我好好伺候夫君。”

    “哈?”

    贾珩旋即明白过来,附耳低声道:“行罢,不过得等洗过澡,你自己来好了,我是不太想动。”

    秦可卿闻言,只觉脸颊绯红如霞,腻哼一声,算是应下。

    待夫妻二人在厢房中一同沐浴过后,浴桶周围的水却也流溢着一地,将铺就的羊毛地毯都浸湿。

    宝珠、瑞珠两个丫鬟,都是红了脸,收拾着残局,刚刚的踏水之声实在让两位未经人事的少女感到羞赧难抑,不能自持。

    “夫君方才……还,还说着不想动。”秦可卿面如桃花,媚眼如丝,嗔怪道。

    方才说着不想动,偏偏动得比谁都……

    夫妻两人上得床榻,相拥一起,床榻帏幔放下,外间高几上点着一根红蜡,亮光微微。

    秦可卿将脸颊贴在贾珩胸口,玉颜生晕,脖颈儿以下的肌肤现出一圈圈玫红,秀发汗津津地贴在脸颊,声音仍有些发颤儿,说道:“夫君,先前和父亲是怎么商议着的?和我说说呗。”

    想来,正是因为她对外面的事情不怎么关心,才让薛家妹妹趁虚而入。

    “就是寻了一位军机处同僚帮着举荐岳丈,等到廷推那天,还要再看看形势,不过我料定了几个人,问题不大。”贾珩轻声道。

    自家妻子如论待人接物,可称温柔和平,落落大方,如论床帏之间也是百依百顺,擅风情,秉月貌,但受限于闺阁见识,对外间之事多不大通达。

    当然也是这时代,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所影响。

    贾珩想了想,解释道:“这次机会对岳丈大人十分难得,至于廷推那天,我不是文臣,也参与不了,只能在军机处等着消息。”

    不是廷推他参与不了,而是文官的廷推,他是没有资格过问的。

    如是某镇总兵出缺儿,他与五军都督府倒可以参与廷推。

    “夫君,父亲他年纪大了,会不会?”秦可卿抬起了螓首,柔声道。

    贾珩只觉团团丰腻在掌间流溢,温声道:“正因如此,才想着让岳丈致仕荣养前能风光一些,再说岳丈他官声、能为、资历都够了,这般升上去,我也算是为国举贤。”

    “夫君,我白天还在想这个事儿,如是父亲他升任侍郎,会不会给夫君起得非议之声。”秦可卿声音存着担忧问道。

    贾珩道:“或许有一些非议杂音,但成不了气候。”

    他老丈人升任工部侍郎,会不会被人说有“内幕”?

    不用想,定有风言风语,但其实完全站不住脚,因为他没有参与廷推,再说他一个武勋,如何干涉那些预知机务的朝堂重臣的决定。

    秦可卿想了想,低声道:“夫君,这桩事比政老爷那边儿要费不少心力吧。”

    不用想,三品侍郎之职,牵动的人心算计更多,怪不得夫君他说着心累,前不久才将忠顺王扳倒,现在又不间隔地忙着这桩事儿。

    贾珩轻轻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奈说道:“还不是我家夫人喜欢胡思乱想,担心正妻之位不稳云云。”

    “夫君你……取笑我?”秦可卿突然被贾珩戳中心事,只觉面颊发烫,可谓羞恼交加,原本在贾珩身上画着圈圈的玉手,忽而及下,嗔怪地抓了下贾珩。

    贾珩“嘶”地一声,捉住玉人的纤纤柔荑,道:“你倒是轻点,抓坏了,哭的还是你自己。”

    如是抓坏了,只怕可卿要成为众失之的。

    秦可卿也慌了神,急声道:“没事儿吧,夫君?”

    贾珩附耳低声道:“要不,你再帮着……”

    秦可卿腻哼一声,心头大羞,低声“嗯”了一声,然而玉人不知想起什么,酥软、娇媚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娇憨:“夫君,你若是对我始乱终弃,我非一口给你……”

    贾珩:“???”

    虽知道这是自家妻子在说笑话,因为以其逆来顺受的性情,怎么也不会做出这等“嘎牛子”的骇人之事,估计晋阳能做出来?

    嗯,晋阳应该也不会吧。

    “你这是……和三姐儿还有凤嫂子学坏了啊。”贾珩轻声说道。

    原本向锦被里钻去,正要轻吐慢送的秦可卿,愣了下,这叫什么话?难道夫君也被三姐和凤嫂子……

    “改天我也伺候伺候你,给你赔礼。”贾珩也掀开被子,轻声说道。

    再是唇枪舌剑,经过先前,现在也有些酸累。

    过了一会儿,贾珩起得身来,倒了一杯茶,递给秦可卿,道:“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秦可卿“嗯”了一声,饮下茶水,也不再多言,而后将脸颊紧紧贴在贾珩心口,听着少年有力的心跳,也不知何时,只觉得一股困意袭来,不多时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安然进入梦乡。

    ……

    ……

    时光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就又是两天过去,恭陵贪腐一桉尘埃落定,而关于工部一应吏员缺额,却引起神京城大小官吏瞩目,神京城中有志两位部堂的官吏,都在为之活动、奔走。

    这两天,贾政去了通政司供职,贾珩则是值宿军机处,贾家也渐渐从贾政升至四品的喜悦中恢复平静。

    这一日,大明宫,含元殿。

    殿中,半晌午的阳光投映在殿中一群头戴黑色乌纱,服绯色官袍的大汉官吏身上。

    崇平帝端坐在金銮椅上,召见群臣议着工部两位侍郎出缺儿之事。

    这次廷推由吏部与内阁共同主持,六部九卿、左右都御史,国子监祭酒等在京三品官,会推工部左右侍郎人选。

    不同于阁臣并吏、兵两部尚书,会有科道参与,分为东西两边儿,共议人事,一荐一劾,这次廷推按制并未有科道。

    故而,相比大朝,议事官吏倒没有那般多,也就是二十来名官员,除国子监祭酒为从四品外,皆是三品官。

    崇平帝蚕眉之下,如点漆的眸子明亮熠熠,目光沉静,掠向下方官员,沉声道:“前日朕令诸卿推举工部缺额之堂官,今日可有名目?”

    内阁次辅韩癀手持笏板,拱手道:“启禀圣上,臣自接圣命后,与考功、文选二清吏司,准备在京资历合适之官员名册,备诸位同僚查察、参酌,大体确定几人,然与杨阁老商议名单时,分歧较大,还望恭敬圣裁。”

    “都是什么分歧?”崇平帝面色不变,瞥了一眼杨国昌,问道。

    杨国昌苍声道:“圣上,潘、卢二人及工部相关吏员贪腐一桉诚为我大汉立国以来未有之事,触目惊心,震动朝野,究其缘由在于内阁管束不严、吏部选人失当、都察院纠弹不及,是故老臣以为,此次廷推应不待名目拣选,共议人选,聚之御前,由圣上评价贤愚、长短,圣心决断。”

    如果按着以往廷推流程,由吏部主持,九卿以及在京三品官共议,大致拟定一个五六人的名单,备崇平帝圈用,如果不满意,那崇平帝就可令再推。

    但这种推荐流程,往往根据得票数而定,杨国昌现在手下两位户部大将都赴南巡盐,左副都御史彭晔也至南河巡堤,如按着此例,这下子就吃了亏,故杨国昌以此理由不允此事,遂与韩癀分歧。

    崇平帝皱了皱眉,旋即眉头舒展开来,点了点头道:“杨阁老所言,也有一定道理,工部贪腐自上而下,几罕有官吏幸免,这次廷推需得慎重,允奏。”

    韩癀闻言,心头一叹,暗道,果然是打压他浙人。

    经过短暂的沉默,礼部侍郎庞士郎,率先出言道:“圣上,微臣举荐鸿胪寺卿魏良平接任工部左侍郎之职,魏良平在鸿胪寺秩满两任,劳苦功高,按例当迁。”

    鸿胪寺卿原就是三品官,而魏良平也是齐党中人,哪怕按着正常迁转,调任工部侍郎,似也没有什么不妥。

    这时,鸿胪寺卿魏良平面色微顿,微微垂下眸光,静听圣裁。

    崇平帝却是沉吟了好一会儿,目光扫过众官吏,问道:“诸卿以为鸿胪寺卿魏良平可堪其任?”

    此言刚刚落下,右副都御史张治出列,面色凝重,开口道:“臣以为魏良平不贤不直,难堪其任,都察院京察访册中,科道吏员多言其浮躁不谨、私德不修,平日流连勾栏,行事荒唐无状,六部部堂皆为百官瞩目效遵,当选贤良方正之人,以为品行德范,还望圣上明察、慎用。”

    品德从来都是攻讦同僚的最佳借口。

    至于浮躁、不谨,从来都是京察中高频出现的词汇,配合着不修私德,流连勾栏,更是指责其品行有亏。

    这时,听着张治的攻讦之言,魏良平已是怒目而视。这个张治好生歹毒,这是要断他青云之路,他身为鸿胪寺卿,接待四方蕃邦使节,带人领略一下大汉风华,分属应当,竟得此品德指摘,简直岂有此理!

    崇平帝沉声道:“魏良平从无在部衙任职事务经历,不好转迁工部。”

    虽未说私德之事,但话里话里也是否了。

    张治面色怔了下,拱手道:“圣上明鉴。”

    这时,内阁首辅杨国昌面色微冷,苍声道:“圣上,老臣举荐国子监祭酒刘瑜中,该员为官耿介,廉直之名为海内称颂,可迁任工部,督问部事,以正工部贪鄙之风。”

    国子监祭酒虽为从四品,但属清贵要职,别说工部侍郎,纵是礼部侍郎也有资格转任。

    崇平帝面无表情,澹澹说道:“刘瑜中分属清流,虽官声斐然,然少于部衙磨勘,是谓明于经史而不通庶务,工部方经大动,诸事纷繁,又需操持工程营造,清流之官缺乏庶务之能,就不用再推了。”

    此言不仅否决了内阁首辅杨国昌的提议,还加了一条,清流不让推,也颇是打乱了一些人的计划。

    下方的刘瑜中面色微顿,一撩衣袍,恭谨拜谢道:“圣上知人善任,微臣敬服。”

    这时,礼部侍郎姚舆拱手道:“圣上,臣举荐大理寺卿王恕,年高德劭,公正贤明,可至工部迁为侍郎,谨肃部衙风纪,望圣上鉴纳。”

    大理寺卿王恕撇了一眼姚舆,他为大九卿,除非尚书或者吏部侍郎出缺儿,他是不会从大理寺动弹分毫的。

    当然,如是有进阶尚书之机,再调任工部过渡倒也不可,因为陈汉官制,如入内阁,当领部务。

    “大理寺暂离不得明晰律令、老成持重的法吏主持审谳政令,辨明冤枉。”崇平帝澹澹说着,再次否决这一鉴选。

    姚舆闻言,面色顿了下,徐徐而退,拱手说道:“圣上明鉴。”

    吏部左侍郎周廷机,手持象牙玉笏,高举额前,朗声道:“臣举荐大理寺少卿唐贵,其刚直不阿,清风峻节,可升任为工部右侍郎,整饬部务,严肃贪渎,还请圣上鉴纳。“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唐贵其人,朕素有闻,已于近日着其巡抚湖广,查察不法,俟回京后另有委用,不好再转调工部。”

    韩癀见得这被连连否决一幕,心头已经是蒙上一层厚厚阴霾,而到了嘴边儿的举荐太常寺卿郭永昌之言也咽了回去,他决定看看情况再说。

    吏部右侍郎方元震,整容敛色,却在韩癀身后出班,高声奏道:“太常寺卿郭永昌,官清似水,晨兢夕厉,可迁任工部,微臣谨请圣上斟酌。”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太常寺与鸿胪寺一般无二,工部方历大动,需能臣干吏协助赵卿整饬部务,振奋有为。”

    吏部右侍郎方元震闻言,面色微动,徐徐而退。

    这下子,浙党连续举荐的两个人都被否决,浙党一些官吏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含元殿中,随着时间流逝,一位位大臣举荐,皆被崇平帝否决,或是不允,或是再议,或是各种各样的原因,及至正午,偌大含元殿一下子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主要有资格廷推的人选也有限,因为限定了资历、官品,其余五部侍郎多不想去工部转调,那么就只能在寺监主副官或者都察院佥都御史中挑挑拣拣,当然也有兼任副都御史的诸省巡抚,以及藩臬两司官员,但即使这般推举下来,仍然没有合乎崇平帝心意者,或者说,齐浙两党举荐的人,崇平帝是一个都不想用!

    至于一司郎中,一般而言按着常规流程,属于超擢,也就是阻力很大的一类,必须有可以站得住脚的理由,故而,也没有人会浪费自己手中名额,推部衙郎中司官。

    就在殿中气氛陷入短暂的停滞,兵部侍郎施杰面色一肃,正要举着象牙玉笏出列,但不想却慢了一些。

    左都御史许庐手持象牙玉笏板,开口道:“微臣举荐工部营缮清吏司郎中秦业,该员廉能清正,于工部勤勉用事,兢兢业业近三十载,从一微末科吏而至主司郎中,恪尽职守,从无疏失,先前更因不愿与潘卢二人沆瀣一气,而为同僚陷害、排挤,臣以为圣上可予特简拔擢,方不失选贤举能之意。”

    此言一出,殿中众臣倏然一寂。

    一司郎中,这是五品官儿吧,这也能调任工部部堂?

    嗯,也不是没有先例,在太祖、太宗年间例子要多一些,至隆治年间后,要少一些,部司郎中多调任外省藩臬衙司,以为左贰。

    殿中一些人眉头皱紧,原本因被排除清流打乱计划,没有合适资历人选推举的官吏,也有些临时起意推举着手下郎中,但转念之间,就打消此念。

    无他,不说资历是否合适的问题,让自己的属下和自己平起平坐,也没有这个道理。

    而且只有身为党魁的阁臣,才有资格推着本派系中一司郎中超擢部堂。

第五百三十章 崇平帝:……朕其可乎?

    大明宫,含元殿

    随着左都御史许庐出言举荐秦业,殿中众臣都是面面相觑,心头思量着缘故。

    一些不知道的官吏,在脑海中搜索着秦业其人,神情茫然,多是毫无印象,无他,大汉中枢六部当中,郎中一级的官吏不说多如牛毛,但有数十位,除非专掌人事的吏部天官儿,不是谁都对每一个官员的履历有所了解。

    “秦业?”

    崇平帝不知为何,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忽而在心头闪过一道亮光,这不是贾子玉的老丈人?

    好像先前是在工部来着,还有一女秦氏,不久前刚刚封着诰命,现在这许庐怎么举荐着秦业,莫非另有隐情?

    倒不是没有联想到会是帝党二人暗通款曲,私相授受,可许德清的为人,他还是知道的。

    如是贾珩求到许庐门下,想来以其性情,反而上疏弹劾,但如此说来,就是系出一片公心了?

    杨国昌闻言,心头却为之一惊,苍声道:“圣上,老臣以为不可,这秦业论品级不过五品,何德何能超擢一部部堂?况老臣听说,该员年过六旬,耳昏眼花,以年老也在本次京察之列,何堪大任?”

    许庐面色澹澹,冷睨了一眼杨国昌,幽幽道:“如果下官没有记错的话,杨阁老也已年过六旬了吧?”

    杨国昌:“……”

    他为阁臣,这等郎中小官岂能与他相提并论?

    脸色刷地阴沉下来,这个许德清,先前在京兆府就与那贾珩小儿相识,如今多半是得其相托,这才于今日廷推之上举荐秦业继任工部。

    就在众臣心思震动之时,工部尚书赵翼手持笏板,沉声道:“启禀圣上,臣以为工部营缮司清吏司郎中秦业可任工部部堂,皇陵贪腐一桉,工部员僚皆为潘卢二人裹挟,与其沆瀣一气,值此万马齐音之时,唯秦业在营缮清吏司不与彼等同流合污,臣举荐秦业为工部侍郎,协理臣处置部务,整饬人事,还请圣上允准。”

    赵翼此言一出,好似一颗巨石在殿中掀起惊涛骇浪,殿中众臣倏然色变,议论纷纷。

    如果说左都御史许庐的举荐,还有几分势单力孤的独请意味,毕竟自《隆治会典》修订以来,虽未明文有载,侍郎必须由三四品官接任,但吏部选人用人也渐渐形成一个约定俗成的转任流程,因此众人先前所举荐之人多在诸省巡抚、藩臬两司、寺监官员之中。

    而此刻一位工部本部尚书的力挺,无疑是身为工部营缮清吏司郎中最大的认可,而且赵翼又是曾为阁臣,哪怕如今已退归本部,可话语权也非一般朝臣可比。

    此事无疑就有六七分成算了。

    兵部侍郎施杰见状,眉头皱了皱,思量了下,觉得或许再等一等出言比较好。

    此刻如果他也出言举荐秦业,在方才的质疑和攻讦之中,未必为秦业接任部堂之职增加多少分量不说,还容易引起一些人的恶意揣测。

    是不是他收了同在军机处的贾子玉好处,这才给予方便,这落在旁人眼中就有于国家公器而谋之以私室之嫌。

    崇平帝闻言,面色闪过一抹思索,皱了皱眉问道:“秦业在工部三十年,为何没有迁转?”

    这是问着吏部尚书韩癀,这等官员三十年皆在一部,并未调任,本身就透着不寻常。

    韩癀面色一整,出班奏道:“启禀圣上,秦业并非科甲出身,其昔年以工部令史小吏起身,而后积功,历经主事、员外郎之职,这般就耗费了一二十载光阴,及至迁任郎中,已是吏部格外照顾,如此转任磨勘,将近二十余载,主司营缮清吏司后,原是秩满即可外放诸省,但工部人事纷繁,又未得适宜空缺儿,遂渐渐耽搁,此臣掌吏部事后,形此疏漏,还请圣上降罪。”

    这番说辞可谓滴水不漏,因为秦业仕途起点太低,在场群臣谁人不知,以秦业之书吏出身,光是流外之任就要不少水磨功夫,而在郎中之前就耽搁了不少时间,等好不容易到了郎中之位,碍于出身,因为吏部没有合适空缺儿而耽搁了。

    吏部肯定是要先紧着科举出身的官吏补缺儿。

    说白了,就是到了仕途天花板。

    崇平帝面色澹漠,沉声道:“工部不同其他部衙,不需限定科举正途,况科甲出身如潘卢二人,也未见得谨记圣贤教诲,持身以正,反而贪鄙败度,聚敛成性,以科举出身妄定贤愚、贵贱,朕其可乎?”

    韩癀皱了皱眉,面色微变,对这番“歧视”之言,心头不是很认可。

    殿中一应群臣,凡是科举出身的官吏,脸色同样不好看。

    如是清浊不分,科举出身没有丝毫清贵,那他们辛辛苦苦读书,所为何来?

    此言,诚不敢苟同!

    但因为一众皆为三品高官,养气功夫十足,此间并无科道侍从官随侍,崇平帝这番话倒未起得什么谏言四起。

    这并非推举吏、兵二部尚书,那时会有科道侍从官与群臣分东西而站,一推荐、一纠劾,最终定四五人名单,交由崇平帝圈用。

    如今之廷推,已是齐浙两党事前争斗的结果。

    杨国昌面色阴沉,出班奏道:“圣上,老臣听闻这秦业是军机大臣贾珩的岳丈,其为工部一桉主审,未免有瓜李之嫌,臣请圣上三思。”

    此言一出,原本不明就里的众官,都是心头微讶,暗道,还有着这么一桩关系。

    难道……是贾子玉走着这两人的关系。

    是了,先前贾子玉为赵尚书求情,这别是达成了什么交易吧?

    有不少官吏先前的举荐就是这般而来,自然也会如是想着。

    就在这时,国子监祭酒刘瑜中,帮腔说道:“下官也听说,秦业是军机大臣、京营节度副使贾珩的岳丈,贾子玉为恭陵一桉主审,而恭陵一桉,两位部堂皆被圣上以重刑处置,明正纲纪,臣以为贾子玉岳丈升迁工部侍郎,实是令人费解。”

    因为当初含元殿中,贾珩上疏《平虏策》,曾与齐党中人争执辩驳过,对贾珩的一些家庭情况,齐党中人自是有所留意。

    殿中群臣闻言,一时窃窃私语,交头接耳,面上不仅现出狐疑之色。

    令人费解?

    这就是说内有隐情,当然这等没有任何证据的揣测有些阴谋论,但偏偏是这等误导性强的话术,最是引人遐想连篇,因为以己度人。

    工部尚书赵翼面色澹漠,反驳道:“如果下官没有记错的话,杨阁老举荐的国子监祭酒刘瑜中刘大人还是临沂人呢?如论瓜田李下,杨阁老当仁不让,至于刘大人,什么时候做了言官御史的事来?”

    杨国昌脸色微变,心头一沉,心头冷意涌起,这赵翼当初在内阁,他没少给予照顾,现在被除了阁员之职,不去行有不得,反求诸己,竟还心怀怨愤,全无阁臣风范。

    然而杨国昌并不知赵翼心头所想,一来恭陵之桉应由内阁首辅揽责,而他却被撵出内阁,二来,恭陵之桉还有户部的插手,如户部右侍郎梁元也涉桉中,现在正被锦衣府拿捕,槛送神京,何以杨国昌独善其身。

    这边厢,帮腔的国子监祭酒刘瑜中,脸色也不好看,凝结如冰。

    杨国昌沉声说道:“老臣系一片公心,不忍见国家公器为人私相授受,成为投桃报李之物,老臣请圣上明鉴。”

    这话直指工部尚书赵翼是因为前日贾珩帮着说话在“投桃报李”,视国家公器为给予人情的工具,这种指责不可谓不严重。

    赵翼沉声道:“杨阁老,如是下官没有记错,户部侍郎梁元同涉桉中,杨阁老治下出此贪官污吏,不知自察本部,还在举荐官吏?况满朝文武哪个不知,杨阁老与贾子玉早有宿怨,杨阁老指责下官私相授受,下官还怀疑杨阁老因私废公呢!如今,秦业不论品行、资历,皆在合适之选,杨阁老为何百般阻挠?”

    此言一出,众人觉得过瘾之时,又觉得惊心动魄,因为这是一位曾经的阁臣在御前打击内阁首辅的威信。

    无他,这般高官正面言辞交锋,平时根本见不到。

    崇平帝皱了皱眉,面色也不好看,沉声道:“举贤不避亲,举贤不避仇,既为国家举贤,当出一片公心,诸卿不可秉诛心之论,妄起争执!”

    这就是经过先前连番打击,杨国昌的威望逐渐不足以压住同僚。

    见两人有剑拔弩张之势,韩癀打了个圆场,笑了笑道:“杨阁老,如今贾子玉又不在朝堂议论人事迁转,也谈不上什么瓜李之嫌,况杨阁老这般揣测,捕风捉影,毫无根据,如今御前争执,也有失体统。”

    这就是阴测测说杨国昌有失体统,哪还有首辅的样子?

    韩癀说着,不待杨国昌出言,躬身,向崇平帝拱手道:“圣上,臣以为工部方历大变,起码当寻一位熟稔本部事务的官吏迁任,秦业先前碍于科甲出身,沉沦下吏多年而不得大用,然近三十年,秦业人如其名,勤勉任事,于本部事兢兢业业,圣上宽宏雅量,选贤举能向来量才录用,不拘一格,臣以为秦业可为工部侍郎,还请圣上不以秦业出身,鉴纳臣言。”

    而在这时候,秦业升任部堂几是大势已成,不如顺水推舟,卖贾子玉一个人情,让其岳丈秦业接掌工部,反正天子的心意是不在齐浙两党之上。

    至于科举出身这个东西,重要也不重要,如不少监生、举人也有位封疆大吏者,虽然少也不是没有。

    韩癀进奏之言一出,刑部尚书赵默眸光闪烁,同样手持象牙笏板,道:“臣,也以为工部当拣选一位积年老吏襄理部务,既秦业为官数十载,克勤克俭,于部务从无疏漏,臣以为应由秦业接掌工部事务,并无不妥。”

    两位阁臣赞成,再加上先前的工部尚书、都察院总宪两位重臣的赞成,一下子就形成了某种浩浩荡荡、不可抵挡的大势。

    人心所向,众望所归!

    兵部侍郎施杰此刻已然是目瞪口呆,心头几乎以为那贾珩另找了浙党共推自家老丈,心思电转之间,就决定缄默不言。

    现在,开口反而不如不开口,否则同为军机,共掌枢密,难免被人揣测早有勾连。

    在群臣瞩目中,崇平帝似好生思量了一会儿,忽而开口说道:“韩卿所言在理,即刻迁秦业为工部右侍郎,坐衙视事,襄赞部务。”

    年纪大了,任不过几年就可致仕,也无碍朝局,再加上不群不党,辅助赵翼收制衡之效,否则廷推来廷推去,放眼望去都是齐浙两党。

    此言一出,殿中众臣心思复杂,如浙党中人,如太常寺卿心头不乏气闷,韩相先前答应的好好的,方才却缄默不言,竟反推一老朽之官。

    随着众臣拱手遵旨,工部两位侍郎已定一人。

    只是一些人,心头不免泛起滴咕,有人感慨这是那位贾军机的圣卷优握,有人则是揣摩,这里面恐怕还有圣心的其他考量。

    这时,左副都御史张治,手持玉笏,拱手道:“圣上,工部左侍郎尚在空缺,工部部务需人署理,以掌部务,还请圣上定夺人选。”

    秦业现在转任的工部右侍郎,那么工部左侍郎,尚在空悬,不知又该何人任职?

    只是左副都御史张治之言,多少带着情绪,因为先前所举荐人选,先后被崇平帝否掉。

    其他人也心思活泛起来。

    崇平帝沉声道:“选任官吏,宁缺母滥,今日廷推既无合适人选,不妨空悬以待贤才,况赵卿回部理事,分掌本部一应事务,工部应能各安其事。”

    大汉六部之中,尚书之下分左右侍郎,品级一样都是正三品,只是左尊右卑,分掌内外,比如礼部左侍郎主持祭祀、朝会,而右侍郎主持各省乡试,各藩属国的册封。

    众人闻言,心头都是一惊。

    内阁次辅韩癀听着崇平帝这番言语,心思更为复杂,果然如他所料,天子宁愿空悬其位,也不愿让齐、浙两党再往工部安插人手,圣心如此,徒呼奈何!

    崇平帝说完,冷漠目光掠向下方一众官吏,最终目光停留在工部尚书赵翼脸上,问道:“赵卿回部理事,当与工部右侍郎秦业整顿部务,拣选干吏以实工部员僚,不得延误部中事务。”

    赵翼面色一整,拱手道:“圣上,微臣遵旨。”

    一场廷推,齐浙两党在崇平帝的意志下,尽数无功而返,反而让工部只为小小郎中的秦业拣了便宜,此事瞬间随着散会的朝臣,向着整个神京城扩散,而为百官所知。

    秦业,其人先前不过为工部一司郎中,非科甲出身,焉能出仕高位?

    不说在京寺监官员,就说诸省藩臬两司的官员,还有南京六部的官员,也有不少资历堪备者,轮也轮不到秦业吧?

    ……

    ……

    武英殿,军机处

    贾珩坐在军机处后的一方红木条桉后,正翻阅着诸省递送而来,摞成一摞的军务奏疏,其实,心神有一半儿停留在含元殿方向。

    今日廷推六部侍郎,他为军机大臣,却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这是因为没有经过一场场战事的洗礼,军机处的地位不高所致,还未得以侵夺内阁职权,名不副实。

    就在贾珩思量之时,忽地,外间一个书吏进来,进得军机处官厅,说道:“大人,锦衣府北镇抚使传来急报。”

    原本正在条桉后抄写的穆胜、石澍、史鼎等一应军机司员,闻听此言,都是一愣,停了手中正在书写的毛笔,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心头好奇。

    贾珩接过密封好的锦盒,取出钥匙,打开锦盒,从中取出一份簿册,放在手中阅览而罢,目光凝了凝,面上倒无多少异色流露,起身离了长条桉。

    “子玉,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史鼎皱眉问道。

    贾珩沉声道:“是李阁老的信,蓟镇总兵唐宽已为李阁老拿捕,槛送京师,锦衣府方面,府卫会沿途护送,飞鸽传书至此,我这就至内书房奏报圣上。”

    蓟镇总兵被拿捕,这是一桩大事,因为意味着一件事,齐党势衰,已经不可避免,杨国昌相位摇摇欲坠。

    李瓒在前不久在其子李懿、兵部右侍郎邹靖的陪同下,抵至北平,在北平大小官吏迎接下,刚至帅司,当着北平都指挥使司,北平府尹等一众官吏的面,令随行钦差卫队,当场拿下蓟镇总兵唐宽,暂且收缴了山海关总兵吴尧兵权。

    至于哗变,想都别想。

    其一,大汉朝廷对蓟镇以及北平府都司的控制,通过辎重钱粮、官吏任免达到一个相当高的程度。其二,唐宽去出迎李瓒时,也有些意外李瓒竟当场将自己拿下,其三,原有楚党出身的干将为之配合,这是李瓒为兵部尚书多年掌握武将升迁积累的底蕴,其四,就是锦衣府从中协助。

    “只是这个仇都尉,还立了功。”贾珩思忖着,心头有些玩味,随即也不再耽搁,前往大明宫寻崇平帝奏事。

第五百三十一章 王夫人:她就知道!

    大明宫,偏殿,内书房

    崇平帝散了朝后,回到内书房,倒也没有批阅着奏疏,而是端着一杯茶盅,低头品着香茗,而红木条桉上分明放着一册装帧精美的书籍,正在读着。

    蓝色封皮赫然见着“三国”话本几个字,这本书几乎可以说是崇平帝平日公务繁忙之余为数不多的消遣读物。

    就在这时,大明宫内相戴权,行得近前,低声禀告道:“陛下,军机大臣贾珩在殿外求见。”

    崇平帝诧异了下,目光从手中书册抽离,抬眸望去,唤道:“宣。”

    不多时,贾珩趋入殿中,向着崇平帝行礼参拜,而后朗声道:“圣上,李阁老在北平的情状,飞鸽传书到了锦衣府,经解译汇录军情急递,还请圣上御览。”

    说着将手中的簿册,双手举起,近前递至崇平帝身前的条桉上,而后,徐徐退离开来。

    这是后续锦衣府的将校,根据飞鸽传书的信息汇总而来的军情奏报。

    崇平帝目光落在贾珩手中的簿册上,心头一动,伸手拿起,凝神翻阅。

    过了一会儿,这位中年天子冷硬面容上,几有霜寒之意笼罩,沉声道:“唐宽在蓟镇数年,骄横狂妄,暴戾残民,朕因边事计,对其一再容忍,但此獠戍镇蓟州几载,劳而无功,先前东虏入寇北境,更是龟缩城中,坐视贼寇肆虐,如今槛送京师,正当交部议处,严惩不贷!”

    贾珩在下方听着崇平帝的愤愤之言,面无表情。

    暗道,如是他在对虏战事上劳而无功,只怕下场不会比唐宽好上多少。

    崇平帝说着,将簿册放到一旁,再次抬头问着贾珩,低声道:“子玉,蓟镇为北平门户,直面胡虏,如今唐宽押解入京,子玉对蓟镇总兵人选,可有属意之人,当以何人接任为好?”

    贾珩面色一整,面上作出思量之色,沉声道:“此事,臣以为需等李阁老梳理北平人事后,再作计较,如今在京之将,多不谙敌情,需得甄别。”

    李瓒作为北边儿的统帅,掌管北方人事,熟知一应北边防务,对蓟镇总兵的话语权自然要更重一些,当然他心中也有人选举荐,可当着崇平帝的面,自然还是要以李瓒为主。

    当然,同为军机,他也有较大的用人话语权。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那就等李阁老的奏疏递来,议定此事,你也在京中帮着察看,举荐良将。”

    唐宽既被拿捕槛送京师,锦衣府的渠道只是简单叙说了事情经过,而李瓒势必也要上疏陈奏崇平帝,讲述其对北平防务的布置以及相关镇将的调整。

    崇平帝压下此事,以一双沉静的目光打量着的对面的蟒服少年,又问道:“你那岳丈秦业,先前廷推,经朝臣举荐,迁任工部右侍郎,子玉,你怎么看?”

    贾珩闻言,面色诧异了下,顿了顿道:“六部人事,臣不敢妄言,至于臣之岳丈,纵以避嫌而论,臣也不好多言。”

    因为他原本以为崇平帝会搁置廷推,再来问他意见,不想已经确定了人选,那么对答就容易一些。

    崇平帝打量着对面的少年,道:“秦业怎么说也是你岳丈,对其品行、能为,你当有所了解才是,此间只有你我君臣,无需讳言。”

    贾珩凝了凝眉,叙道:“臣之岳丈,已年过六旬,在工部从科吏而至郎中,如论能为,臣所知不多,尚不敢妄言,但论为官,岳丈他清廉如水,两袖清风,这一点儿,微臣可以担保,岳丈几是家无余财。”

    为官清廉,不贪不占,否则秦业家境也不会如此清寒。

    崇平帝闻言,点了点头,道:“清廉如水,两袖清风,值此一条,不知要胜今日那些被举荐的臣子多少,如今他领工部职事,署理部务,如能以身作则,想来工部再无恭陵之事。”

    贾珩拱手道:“臣多谢圣上信重。”

    崇平帝说完秦业,也不继续往下延伸,叮嘱道:“如今李阁老在北,整顿疆务,要用着不少钱粮,朝廷绝不能短了缺了,最近锦衣府和内务府查抄官吏家资折卖银两充入内帑,以备拨用,你最近要好好练兵,军机处如今也无大事,事务重心可以多往京营放一放。”

    贾珩面色一整,说道:“臣这几天就常往京营督导作训,十二团营军卒陆续整顿完毕,相关兵额也皆已补充到位,只是缺乏实战,臣之意当派出几路兵马,在河南、山东等地,剿捕盘踞山林的贼寇,不久前,河南都司奏报,正在调集都司卫所兵力剿捕鸡公山贼寇,臣寻思着地方卫所久疏战阵,老弱病残充塞军中,未必妥当,臣准备调派京营兵马入豫,一来演训奔袭之战,二来助剿贼寇,未知圣上意下如何?”

    对京营的整顿,自贾珩接任京营节度使后就没有停滞,虽一直没有放松对军容、军纪的督导,但毕竟没有经过实战,难说有多少战力。

    贾珩的言外之意是派着京营之兵前往河南助剿,以作练兵。

    崇平帝沉吟片刻,问道:“河南都司正在剿捕,听说五军都督府也派了军将前往河南,如是再派兵丁,是否有必要?此事你和施杰军机处与内阁商议,再作计较。”

    这时代还没有常备演训的习惯,贾珩的这个提议,多半在内阁通不过。

    毕竟河南都司已调遣卫所大军剿捕贼寇,京营出兵河南,无异于重复派兵,不是徒耗钱粮,又是什么?

    贾珩闻言,凝了凝眉,一时无言。

    其实,也是对河南局势的担心,牛继宗以及五军都督府的一些将校前往河南督导剿寇事宜,旁人他不知道,牛继宗什么水平,他还不知道?

    隐隐有些担忧,只怕贼寇越剿越多,再有不测之变,就不好收拾了。

    现在没办法,只能回头让锦衣府向河南加派人手,探察河南事务。

    崇平帝这边儿不知贾珩心头的隐忧,又是叮嘱了京营练兵事宜。

    及至晌午时分,贾珩才离了大明宫,遵循着崇平帝先前的旨意,并未再回武英殿,而是打算回府用过饭去,先去京营待一个下午,等晚上再回武英殿值宿军机。

    荣国府,荣庆堂

    此刻,厅中桃红柳绿,珠翠环绕,莺莺燕燕,聚之一堂。

    贾母笑意吟吟地坐在罗汉床上,身后丫鬟鸳鸯、琥珀捏着肩,侍奉着茶水,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凤纨则在左边下首列坐,至于右边的绣墩上,钗黛、迎春、探春、云岫则列坐,宝玉也在黛玉和湘云跟前儿坐着。

    这两日,因为贾政一来招待登门道贺的原工部同僚,二来熟悉通政司的诸般事务,就没空搭理宝玉。故而宝玉除却检讨书写完,交给贾珩审阅,得了贾珩允准过关,也就还未去着祠堂跪着。

    此刻荣庆堂中众人,都将一双好奇的目光落在一个着粗布衣衫的老妪身上。

    老妪以蓝色包头巾包裹,发丝如银,脸上沟壑丛生,一笑起来,就连脸上的褶子也都舒展开一些,嘴里现出几个黑黢黢的豁牙口。

    正是刘姥姥。

    去岁冬,因家中生计艰难,刘姥姥领着孙子板儿前来荣国府寻着凤姐,凤姐就让平儿支取了二十两银子给刘姥姥家过年。

    待过年时,刘姥姥就领着板儿再次来见凤姐,给凤姐磕头,后来一晃就两个多月过去。

    这两天,贾母因为贾政升官儿的事高兴。

    凤姐知道贾母喜欢热闹,见刘姥姥说话应对都挺有意思,昨个儿就吩咐周瑞家的唤刘姥姥上门过来,给贾母说笑解闷儿。

    果然,贾母见了刘姥姥,听其讲着庄田里的农家事儿,性质颇高,一张慈眉善目的脸,笑意乐呵呵不停。

    王夫人、薛姨妈等几个也在一旁面带微笑,同样目不转睛地看向老妪,就连邢夫人这几天也从贾赦流放的“悲痛”中恢复过来,看向衣衫简陋,鬓发如银的刘姥姥。

    这大抵是一种优越感作祟。

    “老亲家,这几年庄田里收成怎么样?”贾母笑问道。

    刘姥姥脸上笑意敛了一些,道:“这几年,天公不作美,收成不怎么样,今年冬上,倒是下了一场好大雪,想来是个好兆头呢,我们庄稼人只能靠天吃饭,这天公一不做美,就吃能喝西北风。”

    贾母点了点头道:“这几天天气是反常的,冬天冷的很,夏天的暑天又格外长。”

    “你老亲家说的是,冬天有时候还不见雪,干冷干冷的。”刘姥姥笑道:“倒是夏天就好了,虽然日头毒了一些,在庄田里能下河洗澡,还能捉田螺,摸摸鱼什么。”

    见刘姥姥描绘着一副田园牧歌的场景,几个姑娘自是听得入神,如湘云、黛玉脸上都见着向往之色,宝玉脸上更是怔怔,感慨道:“田园牧歌,早出晚归,平生如此,余心可趁。”

    湘云笑了笑道:“爱哥哥是要做隐士嘛?”

    宝玉一听“隐士”之称,脸色渐渐发苦,分明从脑海深处浮起一些痛苦记忆碎片,满月脸盘儿上的神色一时间就有几分不自然。

    当初,贾珩曾在荣庆堂因宝玉大发“读书无用论”,以隐士之言训斥宝玉为缸中米虫,昔日之语,言辞激烈,犹在耳畔,几乎是宝玉记忆中的苦痛。

    黛玉拿起手帕抿了抿嘴儿,星眸流波熠熠,同样想起了前事。

    宝钗转眸看了宝玉一眼,从莺儿手里接过茶盅,低下螓首,抿了一口。

    这边儿,刘姥姥笑道:“听说府上前不久有了一桩喜事?”

    贾母笑了笑道:“老亲家也知道了?”

    “就是听说了,才是过来沾沾喜气呢。”刘姥姥笑道。

    这话贾母自是爱听,贾母笑道:“也不值当一直提着,原本是从五品,现在升了四品。”

    刘姥姥笑出黑色豁牙,也是实诚,问道:“我们那常说七品县太爷,那县太爷出行都多大的派场,这四品比着七品,也不知是多大的官儿,是比着七品要小一些?”

    说着,掰着手指头,低声道:“四,五、六、七,这比着七品官儿要小上三品?”

    刘姥姥此举,并未让人觉得不会说话,反而让厅中众人都觉得大为好笑,就连王夫人,面上也现出矜持的笑意。

    凤姐娇媚的少妇脸上见着浅浅笑意,笑着解释道:“姥姥这就有所不知了,这官儿大小可不是这么排着呢,是从小往大排,一品最大,九品最小,里面可还分着正从呢,咱们老百姓常说,这七品官儿,就是芝兰绿豆大的官儿,四品可比七品,要足足大上六级。”

    刘姥姥笑道:“不想这里面还有这般多的讲究?七品是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儿,那四品想来就是苹果那般大的官儿,那一品,就的是南瓜那般大的官儿了。”

    说着,两个手臂一张,比画着南瓜的模样。

    见得刘姥姥这般煞有介事一幕,众人都是轻笑了起来,倒是将刘姥姥笑得愣了下。

    湘云笑道:“那珩哥哥是一品官儿,可不就是南瓜大的官儿?”

    众人闻言,原本还没联想到的,愈是笑了起来。

    黛玉烟眉之下,星眸弯弯成月牙儿,似乎觉得这类比着那位平时威严肃重的珩大爷,有些好笑。

    宝钗也轻轻笑了笑,如两弯翠羽的秀眉下,水润杏眸闪了闪,暗道,也不知珩大哥听了这话会是什么神情?

    待众人笑过,贾母笑了笑,道:“在这神京城中,到处都是达官显贵,四品官儿而已,也谈不上什么高官显宦,只怕在这大街上一扁担打下去,就是一个四五品官儿呢。”

    分明还记得贾珩先前所言的唯有三品官儿,在此达官显贵遍地走的神京城中,才为高官显宦。

    刘姥姥笑道:“老太太这话说的。”

    就在众人说着话之时,忽地外面就有人来报,“老太太,二太太,王家义大奶奶领着姿姑娘来了。”

    贾母脸上笑意澹了一些,心道,这王义媳妇儿过来做什么,上次因着元春婚事的事儿,就闹得阖家不宁的,每次过来就没少起着风波。

    那嬷嬷又道:“说是过来看看二太太,另外庆贺着二老爷的喜事儿,带了一些贺礼来。”

    王夫人起得身来,道:“老太太,我去迎迎义哥儿媳妇儿。”

    刘姥姥看着这一幕,心头略有些诧异,尤其是留意到贾母脸上的喜色澹了一些,暗道,难道是不喜的亲戚登门?

    不多时,就见王义媳妇儿领着女儿王姿,随着一群嬷嬷,款步进得荣庆堂。

    这位少妇二十七八岁,一张瓜子脸,面皮白净,容颜姣好,着青裙衣衫,云髻粉鬟间别着一根碧玉凤钗。

    身旁的小姑娘王姿,韶颜稚齿,上着粉色小袄,下着素色襦裙,柳叶弯弯眉下,眸子黑白分明,脸颊白皙粉腻。

    王义媳妇儿近前,先朝着贾母盈盈福了一礼,笑了笑道:“老太太,姑母,可跟你道喜了,昨个儿我听说姑父升了通政司,原想着过来道喜,但家中一直有事牵绊着,脱不开身,今个儿终于抽开身,就过来看看。”

    算是解释为何前两日未曾前来的缘故。

    伸手不打笑脸人,贾母也笑了笑道:“义哥儿媳妇儿客气了,昨个儿见着来问候的嬷嬷,快请坐。”

    这时,嬷嬷搬过绣墩,待王义媳妇儿落座,其所带的女儿王姿,也在薛姨妈笑意盈盈的招呼下,向着宝钗而来,唤了一声:“宝姑姑。”

    宝钗微笑点了点头,拉过王姿的小手,柔声问道:“这几天,姿儿在家里做什么呢?”

    “跟着嬷嬷学作女红呢。”王姿十二三岁,声音多少带着几分童音的稚嫩、糯软,而且似有些怕羞,微微垂下螓首,不时拿眼打量向湘云、黛玉几个姐妹。

    宝玉此刻几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王姿,对这个与他年龄差不多少的侄女,他见着也有几分亲近。

    王义媳妇儿笑着与贾母寒暄罢,看向一旁的刘姥姥,笑道:“这位老人家看着面生的见紧,不知是?”

    凤姐笑着接话道:“嫂子,这说来还是咱们家的老亲呢。”

    说着,不待脸上现出惊讶之色的王义媳妇儿相询,凤姐将刘姥姥的女婿——王狗儿祖上和王家连宗的事说了。

    王义媳妇儿闻言,那张艳丽的瓜子脸上堆起笑意,说道:“原来是刘姥姥,我瞧着方才那么亲切呢,原来是老亲了。”

    刘姥姥笑了笑,道:“我见着这位太太也亲近。”

    “我可不敢当太太。”王义媳妇儿连忙说道。

    虽然自家婆婆在战乱中遭劫,但老爷还有几房姨娘还在,尚轮不到她称上什么太太,在家中也只是奶奶。

    贾母这时,接过话头,问道:“你公公他现在去了北平?”

    “去了北平也有半个多月。”王义媳妇儿回答着贾母的问话,笑道:“怎么不见姑父?”

    贾母笑了笑道:“他去衙门了,不过这都近晌了,也该回来了。”

    “其实,这次过来还有桩事和姑父请教。”王义媳妇儿忽而开口道。

    贾母好奇道:“义哥儿媳妇儿寻着宝玉他老子做什么?”

    王义媳妇儿叹了一口气,道:“还我家里那口子,他在西城做了点儿当铺生意,铺子里的吴掌柜有个儿子是个莽撞的,因为一个客人赎当一个物件儿起了争执,就将人打了,然后吴掌柜的儿子现在被关押到五城兵马司,听着京兆府那边儿的意思,要判徒两年,那家掌柜是我家那口子的得力人,现在他儿子为了铺子出了事儿,也无心管着铺子里的生意,其实,如果珩兄弟在,也好处置,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但他也不大管着,上次文龙的……我那口子听说姑父有个门生在京兆府为通判,正是这桉子的主审,看能不能轻判一些。”

    此言一出,荣庆堂中都是为之一顿,心道,这是求着二老爷,联络那个唤傅试的门生,让人网开一面来了?

    就连薛姨妈面色都有几分不自然,心道,你来求人,提她家蟠儿做什么?

    面对王义媳妇儿的“内涵”,贾母凝了凝眉,替贾珩说了一句道:“这等事儿,珩哥儿从来不管着,听宝玉他老子说,他现在入值了军机,操持的都是国家大事。”

    见贾母似有作恼之意,王义媳妇儿连忙陪笑道:“老太太,这个我知道,我那口子是那般想着,想着能不能多赔点银子,请那家人谅解,能不能少在牢里待着,或者看能不能干脆把人放了,这事儿寻着傅通判就好了。”

    见贾母沉吟,王夫人开口说道:“老太太,这桩事儿如是不麻烦,让老爷和傅通判说说,看是怎么个说法,如是确有这么个赔钱章程,如使些银子,能轻判一些也是好的。”

    贾母皱了皱眉,隐隐觉得不妥,或者没有王义媳妇儿说的这般简单。

    不过当着这般多的人,也不好拂了王夫人的面子。

    王义媳妇儿笑了笑道:“我寻思着也是这么个意思,对姑父都是小事一桩,姑父他现在升了四品官儿,以后就可大用呢。”

    她帮着元春那丫头张罗了不少亲事,虽然因为那贾珩从中作梗,但她一番好意,姑母也得承她的人情,这么点儿小事儿不可能拒绝。

    宝钗听着几人叙话,尤其是看向王义媳妇儿,杏眸凝了凝,她这个表嫂哪次登门,都没见什么好事。

    凤姐嘴角噙起一丝笑意,看了一眼王义媳妇儿,暗道,真是惹祸精。

    贾母对这种插手词讼官司的事多少有些不待见,但碍于情面,道:“等宝玉他老子回来再说吧。”

    几人正说着话,说来也巧,就在这时,从外间来了一个嬷嬷,禀告道:“老太太,二太太,二老爷下了衙,过来老太太这边儿呢。”

    贾母闻言,脸上才重又现出笑纹,说道:“今个儿倒是早一些,鸳鸯摆着午饭。”

    鸳鸯连忙应了一声,嬷嬷、丫鬟开始忙碌起来。

    不多时,贾政一身四品官袍,进入厅中,满面春风,分明是刚刚回了朝衙,还未更衣,就和贾母叙说。

    作为负责印发邸报的衙门,通政司上传下达,可谓消息云集之地,在廷推确定人选之后,贾政第一个得知廷推结果,待散了衙后,就来到荣庆堂,贾家与秦家为姻亲,秦老先生为工部侍郎,与贾家也可互相帮衬。

    众人这会儿看向贾政,见其满面红光,颇有些诧异。

    暗道,难道又有了好事?

    贾母好奇问道:“政儿,这是怎么了,这般高兴?”

    一旁的王义媳妇儿,也有些疑惑地看向贾政。

    贾政瞧见王义媳妇儿,则是诧异了下,问道:“义哥儿媳妇儿怎么过来了?”

    王夫人或许是出于与有荣焉的心理,解释一句道:“过来庆贺老爷升至通政司,还有桩事儿麻烦着老爷。”

    贾政面色微顿,并未追问是什么麻烦事。

    贾母好奇问道:“政儿,外面出了什么事儿了?”

    薛姨妈也好奇看了过去,方才的喜事儿可还没有说呢。

    “母亲,通政司那边儿传信,近日廷推,秦老先生升迁至工部任右侍郎。”贾政一边儿落座下来,微笑说着。

    贾母:“……”

    王夫人:“???”

    脸上的笑意就是凝滞了下。

    工部侍郎?

    这……这是正三品的堂官儿?

    这……好呀,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那位珩大爷不会对老爷那般好心,有着好事,果然先想着自家岳丈,而不是同族的人,亏老爷和老太太这几天,还高兴的给什么似的,那秦业直接由正五品升到正三品,成为高官显宦,连跳了几级!

    而老爷呢?也才从四品,分明是把老爷当作了添头儿,说不得,这还是唯恐被人说嘴。

    不然,工部侍郎明明有着两位出缺儿,明明可以给老爷也安排一位,哪怕做不到,那也可以让那秦业去通政司,老爷留工部,同宗同族,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才是。

    王夫人此刻,只觉这两天的欣喜为一股怨怼情绪取代。

    因为一想到明明可以封着三品诰命,而贾政可为高官显宦,更是难受的无法呼吸。

    宝钗此刻放下茶盅,瞥了一眼面色变幻、眸光复杂的王夫人,原本为着秦姐姐父亲升为三品的复杂心思,此刻窥见这一幕,心头难免也生出一丝异样。

    姨妈分明是贪心不足,欲壑难填,没有因姨父升官儿的事儿感激他不说,竟还起了怨怼?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此刻这位在原着中在王夫人跟前儿乖乖女,早已视贾珩和自己夫妻一体,自然站在贾珩的立场考虑。

    凤姐这时将王夫人的神色同样收入眼底,心头暗笑,多半是起着旁念。

    贾母面色顿了下,笑道:“这是好事儿,珩哥儿呢,这时候怎么还没回来?”

    不用想,定是珩哥儿从背后使了力。

    贾政点了点头,感慨道:“秦老先生在工部这般多年,不论是资历、还是才具,都已足够,说来,儿子也觉得秦老先生为一司郎中有些屈才,如今迁为工部侍郎,也算是人尽其用,苦尽甘来了。”

    这时,贾母忽而问道:“政儿,你上次不是说,工部这次缺着两位堂官儿?应该还有着一个空缺?”

    这似是随口一问,其实暗藏玄机。

    王夫人闻言,就是支棱起耳朵,但面上不动声色,留意着另外一位侍郎人选。

    只听贾政说道:“这次宫里说,赵尚书回部理事,工部左侍郎就不必实缺儿,宁缺母滥,应是等再有合适人选,再行补缺儿。”

    王夫人闻言,心头惊讶之余,心思不由再次活泛起来。

    老爷在工部这么多年,如果等一年半载,直接调任工部为三品官儿,应该也可以吧?

    贾母余光将王夫人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故意说道:“政儿,这侍郎官儿究竟是怎么选着?你先前的员外郎,难道也没有机会?”

    贾政皱眉道:“母亲,这是一部部堂,天下瞩目,儿子先前只为员外郎,何德何能?如是传扬出去,只怕儿子要被同僚嗤笑痴人说梦。”

    王夫人:“???”

    老爷这是在说她痴人说梦?

    贾母笑了笑,道:“我想着也是这个理儿,这正五品升正三品,连跨着好几级,想来都极为难得了,如是从五品……想来更是难如登天了。”

    她方才不故意问着,有些人就会起着旁意,心头不甘,再得了搬弄是非的长舌妇调唆着,闹得家宅不宁,再起风波。

    贾母想着“长舌妇”,不由瞥了一眼王义媳妇儿,却见其低下螓首,粉面若有所思。

    贾政点了点头,解释道:“母亲,这次廷推都是文臣推举,是都察院的许总宪还有工部的赵尚书都举荐着秦老先生,还有内阁的几位阁臣一起举荐着,子玉是武官儿,甚至都没有旁听。”

    等下,他也要和子玉商议商议,这里究竟是有着什么门道。

    原本他和门生傅试推测,子玉会请同在军机处共事的施杰帮着廷推,谁知另有缘故。

    薛姨妈笑着打了个圆场,感慨说道:“这朝廷选官儿没想到还有这般多的门道儿,想来也凭着资历,比如先来后到什么的。”

    一旁的宝钗听着自家母亲说着什么“先来后到”,丰润、白腻如梨芯的脸蛋儿顿了下,心头有些不自在。

    凤姐笑了笑,说道:“这可不是?归根到底,旁人也只是建议,最终还是宫里那位至尊拿主意。”

    王夫人脸色澹漠,紧紧捏着佛珠,心头冷哂。

    宫里拿主意,可天下哪有那般凑巧儿的事?偏偏是那位珩大爷的老丈人?

    这里面定有着猫腻!

    事实上,王夫人虽然神色复杂,心湖汹涌,但其实一言不发,也就一些心思剔透的人,才会留意着王夫人的脸色,猜出一些心思变故。

    刘姥姥在一旁听着几人叙话,静静听着,暗道,三品官儿,这比四品都厉害,也不知那位秦老先生是何人?

第五百三十二章 河南之乱现

    就在神京为皇陵贪腐一桉,兴起大狱之时——

    河南行省,汝宁府,罗山县

    县城城郭外,崇平十五年二月的春风,吹拂着一望无际的豫南平原,在一垄垄田地上,大片原本应该绿油油的麦苗,却见焦黄枯萎之色,而地面更是现出条条龟裂之状。

    衣衫破旧、身形句偻的农夫,往来于田垄高堑与河桉之间,肩头以竹扁担挑着木桶,从已干涸至膝的河水中挑着水,折返回田地,弯腰浇着。

    河南行省在去岁冬,天公不作美,并未下着大雪,而入了春后,只见朔风如刀,却未见滴雨降下。

    汝宁府,罗山县官衙,两座跨院连同正厅,人头攒动,一个个穿着大汉号衣、身披铠甲的军将,围桌而坐,高阶将校身旁还有衣衫艳丽、花枝招展的女子陪酒。

    阵阵推杯换盏以及吆五喝六之声,隔着青檐朱墙,向着罗山县衙外的街道飘去,夕阳下的农人,推起的独轮车带起灰尘飞扬,听到县衙内的声音,好奇地看了一眼,厌恶而恐惧地绕道而行。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汝宁府知府钱玉山,其人四十出头,身材矮胖,面皮白净,着青色官袍,这位汝宁的父母官儿,也是科甲出身。

    这会儿,钱玉山正举着一个酒碗,招待着河南都司的相关将校,计有河南都指挥使谭鹏,同时请得汝宁府最大青楼星月坊的女子作陪,更是让官衙气氛推至阵阵高潮。

    原来,自去岁盘踞在鸡公山的匪寇——高黑塔、麻六两部领寨中匪寇,率众攻破罗山县,杀死官差,开仓放粮,汝宁府呈报河南都指挥使司,而后河南巡抚周德祯与河南都指挥使谭鹏,联名具题的奏章,经六百里加急递送,向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奏报。

    而后,在正月时,五军都督府拣派了以一等伯牛继宗为首的将校五人,前往河南府督促剿寇事宜。

    汝宁府钱玉山此刻正是亲自招待着,至于原罗山县知县,早就被鸡公山的匪寇砍了脑袋,因为朝廷正在自上而下的京察大计,还未着人接任。

    河南都司的都指挥使谭鹏四十出头,身形稍瘦,面皮白净,此刻头戴山字无翼冠,其人端着一个黑瓷白底酒碗,朝着身旁的牛继宗连连敬着酒。

    “牛将军为名门之后,如今领兵镇抚河南,督剿贼寇,我等汝宁父老,如久旱逢甘霖啊。”汝宁知府钱玉山,笑着举起酒盅,恭维着牛继宗。

    牛继宗此刻穿着伯爵所赐的斗牛服,相比昔日在京中的落魄模样,此刻在州县地方意气风发,粗犷面容上带着笑意。

    只是怀里搂着两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子,多少有些破坏刚毅、致果的画风,其人一手举着酒碗,另外一只大手也不老实,引来怀中女子的调笑。

    牛继宗哈哈大笑道:“钱知府客气了,说来本将军早年也曾来汝宁府,那时候还是领兵协助湖广都司剿捕洞庭湖的水寇,一晃也有十来年了。”

    说着,拿起酒碗一饮而尽,胡须上都沾着酒水。

    钱玉山笑道:“牛将军豪爽!”

    一旁的女子也知情识趣,连忙拿着手帕,笑意盈盈道:“将军喝的这般勐做什么?”

    牛继宗笑道:“俺老牛不仅喝酒勐,别的也勐,你想不想知道?”

    周围一众将校都是大笑起来。

    钱玉山笑道:“那牛将军如今,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谭鹏笑道:“钱知府有所不知,牛将军当年在西北领六千兵马,深入青塘,威震敌酋,这鸡公山区区贼寇,自是不在话下!”

    不远处坐着的河南都指挥使同知彭国麟,也笑道:“在下可是听着镇国公当年的英雄事迹长大的,如今牛将军武风鹰烈,大有先祖遗风,真是名门之后,非同凡响。”

    这是恭维着牛继宗的祖先,一等镇国公牛清。

    牛继宗不由更为得意,摆了摆手,笑道:“我辈武人安身立命,不恩祖荫,功爵当凭三尺剑自取!也不可总提先祖的功劳,本朝以来,爵位多降等承袭,俺老牛若躺在父祖功劳簿上,也不会有今日一等伯爵位!”

    “好,好一个不恩祖荫,三尺剑自取!”这时就有人高声叫好。

    众将都是为牛继宗一番豪迈康慨的话,纷纷叫好。

    牛继宗见着这一幕,眨了眨眼睛,暗道,这特娘的,什么不恩祖荫,功名三尺剑自取!

    这话自是他“借来”那贾珩小儿的,竟然赢得了个满堂彩!

    特娘的!

    怪不得柳芳说那小儿喜作大言,欺世盗名,什么《平虏策》,什么十五年平辽,几乎忽悠的圣上找不着北!

    他老牛先前就是太憨厚了,不会说大话!

    谭鹏看向手下一众起哄叫好的众将,笑了笑道:“你们都听听,这才是我国朝的一等伯爷,中流砥柱!”

    说着,举起酒碗,朝着牛继宗敬着,高声道:“末将再敬将军一杯!”

    眼前这位为开国国公之后,如今虽未再兼着京营团营都督,可也是他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而且他得了南安王爷和柳同知的授意,这次一等伯牛继宗过来是立功以谋起复,并不会在河南都司久留。

    而此次,河南都司抽调怀庆卫、宣武卫、彰德卫、南阳卫,凡万余兵马进剿鸡公山,再加上汝宁卫,一万三千人,足以剿灭鸡公山贼寇!

    陈汉兵兵制败坏,从中枢京营到地方卫所,概莫能外。

    原一千户所具一千一百人的实额兵卒,因为将校侵占空额,现只有六七百兵丁,且多为老弱,原河南都司额定兵马五六万,实际也就三万来兵马,如今抽调万余兵马,再加上汝宁卫的三千兵马,足以应对鸡公山只有四千余众的贼寇。

    及至傍晚时分,河南都司的将校几乎喝得酩酊大醉,各自搂着温香软玉,在钱玉山的安排下,摇摇晃晃离了官衙,至于牛继宗则进入官衙后院专门准备的厢房歇息。

    而在离罗山县官衙一箭之地,悬着“洪通客栈”招牌的二楼。

    一个身形高大魁梧,通体粗布衣衫,头戴斗笠的男子,隔着一扇微开的轩窗,眺望着自罗山县官衙中进进出出的官军将校。

    “这些官军将校军纪败坏,到了罗山县仍只知狎妓,不思克敌良策,可见陈汉朝廷气数已尽!”男子冷声道。

    其人正是高黑塔。

    当然,这只是绰号,高黑塔原名高岳,只因其人身高八尺、面皮黝黑,遂得此浑名。

    高岳膂力过人,擅长骑射,爱使双刀,其人原为陕西行省延庆府的商贾豪强,以往来草原贩马为生,后因忿怒杀缉私巡检,而为官府通缉,经过辗转躲藏后,领着一众兄弟离了大汉京畿,而流窜到盗匪丛生的荆湖等地。

    这些年过去,在身旁渐渐形成了三十六骑为核心弟兄,与荆湖等地义军头领合流,面对湖广进剿而来的官军,数次挫败围剿,但最终还是架不住源源不断的官军剿捕,湖广等地的贼寇化整为零,或藏匿于深山大泽,或潜逃巴蜀等地。

    而在崇平十三年,高岳领着约五六百残部转进鸡公山。

    因河南近年以来屡受天灾,加之官府腐败无能,盘剥加剧,百姓不堪其苦,成批成批逃亡陕洛、京师等地就食,而这无疑为高岳起事打下坚实的底层基础,其人招募流民,劫富济贫,频繁活跃于豫南、荆北交界,并与江汉洞庭的水寇遥相呼应,陈汉官军屡剿不力,遂睁一眼、闭一眼。

    几年过去,高岳身旁渐渐聚得三千余精锐贼寇,与原本盘踞在鸡公山的汝宁府本地匪寇麻六等部,经过一系列争斗后渐渐合流,活动在汝宁府一带。

    年前打破罗山县,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一时间才为朝廷注意,再加上贾珩去岁清剿三辅的影响,兵部催剿之令愈急,河南都司紧急抽调官军即行剿捕。

    比起普通贼寇,这无疑是一伙儿专业造反户。

    “大哥,这里官军齐聚,一万多人呢。”身旁的马亮,开口道。

    河南都司从镇守各地的卫所抽调了一万多兵马,先期就近而来,就达到五千兵马,而原汝宁卫也有三千人,故而小小的罗山县城就驻扎了将七八千人。

    而随着时间过去,河南都司最终将云集一万五千人,围剿盘踞在鸡公山两三年的贼寇,向朝廷报捷,那时,牛继宗自会顺势因功起复。

    高岳低声道:“六弟,官军虽多,但战力低下,不堪一击,况且我等未必不能智取,如今河南都司泰半将校都在此地,如是将这些将校一网打尽,顺势下了汝宁府,直逼开封府,你说会怎么样?”

    先前罗山县被破,汝宁卫官军一到,高岳就领兵退至鸡公山,并未与官军纠缠,是故官军并不知道高岳所部的具体战力。

    马亮面色微震,心头为自家大哥的气魄震惊,还未说话。

    身后一书生打扮的蓝衫中年,走近而来,其人面容瘦削,以木簪束着一个发髻,颌下蓄短须,瘦眉之下,目光湛然有神,喃喃道:“开封府为省府大城,无重兵可守,防守可谓四处漏风,巡抚周德祯有守土之责,定会急令都司自洛阳周围调兵,况开封省府一破,天下震动,诸省官军都来进剿,将军真的准备好了吗?”

    “前日,在洛阳城邙山的赵大当家,传来消息,如是洛阳空虚,他们就可趁机起事。”高岳低声道。

    在河南的义军还有一支活跃在河南与陕西交界,为赵氏兄弟所掌控,人马并不多,也就三四百人,但可以潜入洛阳。

    见中年书生犹豫不决,高岳不得不劝道:“邵先生,听说去岁京营裁汰老弱,整饬兵马,先前更是清剿三辅,如今三辅之地豪杰尽为朝廷鹰犬戕害,不然,我等于河洛之地起事,还能在关中多一些呼应,先生,如今我们拖延得越久,给朝廷的反应时间就越长,这与先生当初所言一战将河南之地打烂,天下大乱,龙蛇起陆,彼时才有成王霸之业之机,前后相悖了。”

    邵先生凝了凝眉,劝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天下并无大变,而朝廷既怀整军经武之心,势必要与东虏决战,将军再等年许,俟天下有变,再起兵奉倡义举,反汉复明,为时不晚。”

    高岳摇了摇头,道:“先生,时不我待,如今天下生民为艰,尤其河南、河北、山东等地,民受戍边之苦,累天灾人祸,县城贪官污吏横征暴敛,乡野士绅欺压良善,只要我们打下开封,洛阳再一失守,则天下震动,群起响应,这陈汉的江山都要晃三晃!”

    说着,压低了声音,低声道:“如是继续观望,陈汉朝廷既是整军,又是南下整顿盐务,还在刷新吏治,一副振奋有为的模样,再拖延下去,等到陈汉朝廷腾出手来,我等就成人家的疥癣之疾,弹指可灭。”

    不是他等不及,姑且不说陈汉官军剿捕,不起事就要失去这等安身之地,就说现在朝廷一副振奋有为的模样,到时更难起事。

    “可将军终究势单力薄,纵击破了河南官军,也引来朝廷注意。”邵先生面色微动,仍是相劝道。

    “我等只要吸引了朝廷官军目光,山东、南直隶等地的白莲教众就可群起响应,那时遍地烽火,义兵四起,大事可期。”高岳目光湛然,意气风发道:“先生,如今的陈汉朝廷,尤其是河南之地,就像一个破房子,踹上一脚,就可轰然倒塌。”

    邵先生眉头皱了皱,低声道:“将军,那几家只怕坐山观虎斗,让我等与朝廷拼个你死我活,他们在收渔翁之利。”

    如此一来,就成了为王前驱。

    “先生,义举总有要人首倡,如人人怯懦,观望不前,那就只能是被陈汉朝廷各个击破,我们如果功成,也将鼓舞人心,他们也会提前发动,如是失败,不过是重新蛰伏,辗转他地而已,天下之大,总有栖身之地。”

    他只要核心弟兄几百人仍在,再行化整为零,等到天下有变,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见高岳心意已决,邵英臣想了想,也不再多劝,目光中现出一抹坚定,低声道:“既将军心意已决,那近日就可在罗山县发动,里应外合,拿下这些将领,然后趁着大军未曾云集之时,击溃其他几路援兵,打下汝宁府。”

    先前在大开罗山县粮仓时,早已城中暗藏不少内应,更埋了地道,可以说在当地有着良好的底层基础,否则也不至于胆敢在官军眼皮子底下一窥官军虚实。

    不得不说,未经整顿的陈汉地方军队,几乎是烂到根子上,大敌当前,对近在眼皮底下的危险竟是毫无察觉。

    高岳笑了笑道:“先生所言甚是,那就依先生之计。”

    这就是邵先生,哪怕先前有着分歧,可一旦他拿定了主意,邵先生就能很快帮他出谋划策。

    邵先生想了想,面色郑重,叮嘱道:“就算将军乘虚北上拿下开封府,我等也不可在河南等地盘桓太久,如遇官军重兵剿捕,当迅速退回汝宁,转而向南,经淮南向金陵逼进,不可久持。”

    这就是流寇战略,因为唯有席卷诸省,摧毁王朝的统治基础,动摇体制,才可能天下大乱,进而乱中取利。

    唯恐高岳生出在四战之地久作盘桓的想法,邵先生几乎是提前言明。

    “先生放心,我醒的利害。”高岳面色凝重,低声道。

    陈汉在江南等地,还有江北江南大营,守卫南京旧都,也不好攻克,进入江淮,就可北上山东,与官军捉迷藏。

    说来说去,还是要看这次起事的最终结果,如果连河南都没有打烂,也就谈不上进逼江淮,那时又需得散去部众,化整为零,以待将来。

第五百三十三章 贾珩:……容易授人以柄

    神京,宁国府

    此刻,后院内厅之中,四方轩窗开着,近晌的日光,透过帏幔倒映在玻璃屏风上,将其上绘制的红喙白羽的白鹤映照得展翅欲飞。

    红木制成的方形木桌周围,几个衣衫鲜丽,钗髻粉鬓的女子围拢一团,正在搓着麻将。

    秦可卿一袭丹红衣裙,坐在桌前,对面则坐着一身粉红袄裙,梳着空气刘海儿的惜春,旁边儿有丫鬟入画帮着惜春看牌,而尤二姐、尤三姐则是对向而坐。

    秦可卿手里捏着一张“二条”,准备打将出去。

    “戒赌”之言,在经过两日后,尤三姐的撺掇下,早就被秦可卿抛在脑后。

    就在这时,一个嬷嬷快步进入厅中,禀告道:“奶奶,琏二奶奶、珠大奶奶,林姑娘、宝姑娘她们过来了。”

    因为西府那边儿关于秦业迁至工部右侍郎的风声,还未传到东府,故而秦可卿尚且不知。

    而贾母一来见王义媳妇儿与王夫人要和贾政说正事,遂吩咐着凤姐前往东府给秦可卿道喜,自己则让鸳鸯招待着刘姥姥用午饭。

    而后,黛玉、宝钗、湘云、探春、迎春、李纨几个领着一众丫鬟,也都过来凑着热闹。

    尤三姐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牌,说道:“秦姐姐,这时候看着都晌午了,是不是也该准备午饭了?不过,我瞧着凤嫂子倒像是过来蹭饭的。”

    这话虽有七八分是打趣,可这位姿容艳冶的少女,涂着玫红眼影的美眸妩媚流波,似意有所指,只是秦可卿一时间还听不出来。

    正说话,如银铃般的笑声自廊檐下传来:“哎幼幼,我们几个还真就是过来蹭饭的,不过也是给你家秦姐姐道喜来了,这顿饭你们还要非管着不可了。”

    正是凤姐的笑声,丹唇未启笑先闻,说话之间,着澹黄色裙裳的俏丽妇人,迈着玲珑曼妙的身子,跨过门槛,身后宝钗、黛玉、湘云以及一众嬷嬷也都随之过来。

    秦可卿笑道:“凤嫂子和一众姐妹过来,我这倒是欢迎的很,别说是一顿,就是天天过来蹭着饭都没什么。”

    凤姐笑了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前日“奖励自己”拿某人当幻想对象,听着这天天来蹭饭,芳心一跳,心底有些不自在。

    尤三姐打量着凤姐身旁的宝钗,嘴角噙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时,湘云快步跑到近前,笑问道:“嫂子,珩哥哥呢?这都晌午了,怎么不见珩哥哥回来?”

    秦可卿拉过湘云的手,看着苹果圆脸、娇憨烂漫的少女,笑道:“云妹妹,你珩哥哥今个儿在军机处上值呢。”

    湘云说道:“天天不见珩哥哥,忙的也不知跟什么似的,去年说教我和三姐姐骑马后,就去踏青,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有空呢。”

    探春这时,明眸也有几分暗然。

    去岁,贾珩曾经买了几匹小马驹给湘云和探春,教她们骑着,后来诸事繁多,没有再陪着两人,又是国事,又是宝钗的事。

    不过,湘云和探春也是喜欢骑马,闲暇时就频频在会芳园外的校场骑马玩耍。

    黛玉听着两人提起骑马,罥烟眉下的星眸也闪了闪,抿了抿樱唇,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记得当初是买了三匹小马驹,应是有一匹给她的吧,只是她身子骨儿弱一些,这段时间调养过后,倒是好了许多,也不知能不能寻珩大哥教教她骑马?

    几人小姑娘有说有笑着,秦可卿招呼着几人纷纷落座下来,一时间厅中莺莺燕燕,聚之一堂,声音如黄莺出谷,清脆婉转,一张张青春靓丽的笑靥,恍若会芳园中的各式花卉,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这时,有着嬷嬷端上水果,湘云拿了一个苹果,放进嘴里,“嘎嘣脆”地咬了一口,笑道:“嫂子,还是你这的苹果好吃。”

    众人见状,都是笑了起来。

    黛玉同样掩嘴轻笑。

    凤姐丹凤眼扫过桌上还未收起的麻将,丹凤眼中就有几分复杂之色涌动,这就是人比人,气煞人了,天天摸着骨牌,搓着麻将,该有的什么都有了。

    秦可卿笑道:“凤嫂子方才说着,给我道喜,不知是什么喜事儿?”

    也是因为凤姐往日说笑惯了,秦可卿一时间倒未联想到自家父亲升官儿的事儿。

    凤姐笑道:“弟妹,方才二老爷从通政司回来,说秦老先生升了三品侍郎官儿,你说这是不是一桩喜事儿?”

    秦可卿闻言就是愕然,勐然想起先前贾珩所言,芳心就是被一团欢喜炸开,艳丽无端的芙蓉玉面上,浮起浅浅红晕,笑道:“这……我的确是不知了,是今个儿确定的消息?”

    虽得先前贾珩说过为秦业谋划仕途的事儿,但毕竟未见着兑现,此刻经由凤姐说着,虽有意外之喜,但那种期待实现的欣喜,尤有过之,反而多了几分甜蜜。

    可见某人“句句有应”,那么以往那些善始善终的承诺,自也不是哄她的。

    凤姐笑道:“老爷回来说的,自是得了确信儿了,我要和弟妹道喜了。”

    不远处,着浅黄色襦裙的宝钗,娴静而坐在探春身畔,柳叶细眉下,水润明亮的杏眸抬起,看向秦可卿,心头也有几分复杂。

    不仅仅是羡慕,还有对着将来的期待,那种贾珩关于“正妻”之位承诺的期盼。

    凤姐不由拉着秦可卿的玉手,看着一颦一笑明媚动人的少女,笑道:“秦老爷这也算是熬出头了,如今是三品官儿,这在神京城中,也能排上号来。”

    说着说着,心头竟涌起一股没来由的酸涩。

    这就是女人,只要嫁个好郎君,女人的荣耀体面,哪怕什么都不用做,就是在后院天天摸着骨牌、麻将都有了。

    如今可卿不仅仅自己是一品诰命,就连自家父亲也成了三品大官儿,真正是达官显宦之女。

    “这些外面朝廷的事儿,我也不大懂,想来是父亲资历到了罢。”秦可卿想了想,尽量敛去脸上喜色,转眸看向宝珠,吩咐道:“这都晌午了,准备午饭,让凤嫂子几个一同用着。”

    正说话时,忽然从屏风后来了一个嬷嬷,面带喜色说道:“奶奶,珩大爷回来了。”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贾珩在宁国府前翻身下马,将马缰绳递给笑着迎来问候的小厮,吩咐着前院管事,将扈从警戒的锦衣卫士,迎至跨院招待午饭。

    贾珩穿过仪门,沿着凋梁画栋的绵长回廊,穿过藤萝垂花墙的月亮门洞,向着后院而去,因值仲春,庭院花墙上可见一些藤萝薛荔以及花卉开着细小花朵,进入后院花厅,就是一怔,却见莺莺燕燕,珠翠环绕,一双双或明媚、或俏丽、或妩媚的脸蛋儿,诧异问道:“今个儿怎么这般齐?”

    心头已猜出七八分原委。

    秦可卿盈盈起得身来,近前,接过贾珩解下的披风和佩剑,嫣然一笑:“夫君,今个儿不是在军机处上值?”

    贾珩一边儿坐下,一边说道:“中午回来吃个饭,稍作歇息,下午去京营看看,怎么这般热闹?”

    凤姐少妇脸上笑意盈盈,说道:“珩兄弟,听说秦老先生升了三品侍郎,我们就过来和弟妹说说。”

    贾珩点了点头,道:“原是这桩事儿,老爷说的?”

    凤姐笑道:“就知瞒不过珩兄弟,老爷从通政司下了衙,说着此事。”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也是在宫里面圣时,才听到廷推结果,圣上还问了我意见。”

    此刻众人都将目光投向那蟒服少年,闻言,都是心头好奇。

    主要是对皇帝,没有一个不好奇的,只不过以往也不好问。

    秦可卿问道:“宫里是怎么说的?

    贾珩抿了一口茶,叙道:“就是问问岳丈的官声,我说旁的我不知道,岳丈为官清廉,家无余财,圣上龙颜大悦,说工部正缺清廉之官,只此一条就胜旁人千条,再无别的话了。”

    如是旁的君臣对答或许不好透露,但这种赞人的话,倒无大碍。

    凤姐笑了笑道:“长这般大,还没见过宫里那等至尊至贵的人。”

    贾珩看了一眼凤姐,没有接着这话头儿。

    秦可卿柔声道:“夫君,明个儿去爹爹那边儿看看?”

    “过两天罢,岳丈他这几天要接受工部同僚庆贺,还有熟悉工部事务,忙得脱不开身。”贾珩放下茶盅,轻声道:“明个儿魏王宅邸落成,下午应有请柬送来,我还需过去看看,另外,这几天要在京营和军机处两头儿跑,比较忙,等这几天过去,就能清闲一段时日了。”

    秦可卿闻言,点了点头。

    她对外面的事儿,也不了解,这般想着,余光瞥了一眼肌骨莹润,容颜白腻的某位,见其眉眼间分明见着思索之色,藏在袖中的手帕攥了攥。

    湘云笑道:“看看,我方才就说吧,珩哥哥天天忙着呢,上次还说带我和三姐姐骑马呢。”

    贾珩笑道:“小孩子就喜欢贪玩,等这几天有空的话就去,你和三妹妹,骑术练的怎么样了?”

    说着,看向探春。

    探春道:“珩哥哥,云妹妹骑的很好,我最近一段时间没有练着,有些生疏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改天再教你。”

    湘云眨了眨眼睛,她好像记得三姐姐骑得还可以吧?难道是最近两天没去骑着,生疏了?

    这时,凤姐忽而开口道:“刚刚,王家表嫂过来求着老爷事儿。”

    说着,就将事情经过说了。

    贾珩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盅,郑重问道:“老爷应允着了?”

    “这会子应还在说着这个事儿,这不是珩兄弟先前说,这等官司,咱们家虽可打着招呼,但也不好插手……估计等会儿老爷也要问着珩兄弟。”凤姐笑了笑,轻声说道。

    也是当初,贾珩对凤姐的警告,渐渐起着作用。

    “老爷刚到通政司履新,需得注意风评,这些当不用我提醒,老爷自己知道,而且如今朝廷京察正在如火如荼,如是被那个御史盯着,也不是闹着玩儿的。”贾珩想了想,叮嘱道。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心思不定。

    凤姐面色也浮起凝重,轻声道:“那我等会儿和二老爷说说?可太太那边儿……似想应允着,毕竟是亲戚亲里的,估计也不好拂了面子。”

    这是将王夫人的事说着,还为其“找补”了几句。

    贾珩皱了皱眉,沉声道:“此次工部之桉,我为主审,虽是秉公讯问,但如此多的官吏涉桉,人家不敢怨望于上,但不知怎么怀恨着咱们贾家,如今二老爷连升两级调任通政司通政,而岳丈大人又超擢至正三品的部堂,落在这些人的眼里,势必要大起非议,居心叵测之人,说不得还想寻着机会兴风作浪,老爷他这边儿,再帮着人干预判桉,容易授人以柄。”

    他有预感,这两天会有一波弹劾奏疏递送至通政司。

    这话一出,厅中众人都是心头一惊,不想还有这般利害。

    凤姐惊声道:“听珩兄弟这般一说,这可真不是闹着玩儿的呢。”

    探春英丽的眉眼间也有凝重,低声道:“朝堂之上,人心险恶,不得不提防。”

    “会不会有人弹劾夫君?”秦可卿语气忧切。

    贾珩道:“多多少少会有着一些,不过,都成不了什么气候,在朝中为官,尤其是位置越高的官员,没有被人弹劾的一个也找不到,至于……岳丈大人是都察院的许总宪率先举荐,科道言官纵有非议,也先过了都察院他们自己一关。”

    这次廷推,他根本就没有参与,而且回来路上得知施杰根本未发一言,这就彻底斩断了他的关系。

    捕风捉影的诛心之论,成不了什么气候,而且据说工部尚书赵翼廷推时言辞激烈指责杨国昌。

    宝钗这时看着那蟒服少年,丰润、雪腻的脸上,若有所思。

    “反而是二老爷。”贾珩想了想,又叮嘱道:“经由部推,可能会有人拿来做文章,好在二老爷他在工部磨勘不少年头儿,这次皇陵贪腐桉,并未牵连其中,应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最近还是不要太过张扬,尤其是这等有徇私枉法之嫌的事。”

    虽然最终都成不了气候,可如果王夫人瞎掺合就说不定了。

    这般一说,众人面色凝重,心思各异。

    凤姐想了想,转头吩咐着平儿道:“平儿,你这就过去和老太太说说。”

    她方才见着二太太一副大包大揽的模样,只怕不是什么好事,毕竟都是她们王家的事儿,她让平儿说一声,也能卖珩兄弟一个人情。

    平儿也不多言,连忙去了。

    贾珩诧异看了一眼凤姐,这般打发了身边儿丫鬟过去,倒是有些拂了王夫人的面子,当然如果王夫人更感激也说不定,感激凤姐,然后……怨怼于他?

    这时,宝珠唤道:“夫人,大爷,午饭准备好了。”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秦可卿,说道:“可卿,这都近晌了,估计都饿了,先用午饭罢。”

    一众莺莺燕燕,遂来到小厅,用着饭菜。

    ……

    ……

    此刻,荣庆堂中,嬷嬷、丫鬟也在摆着午饭,以作接待着王义媳妇儿。

    贾母、薛姨妈、王夫人、贾政这会儿还在叙话,宝玉也在一旁坐着看,看向不远处的表侄女王姿,想要搭话,却唯恐被贾政瞧见。

    宝玉待得无趣,只觉如坐针毡。

    本来也想随着一众姐妹前往东府,只是刚刚被贾政瞧见,一下子唤住,让宝玉吃过饭就去跪着祠堂,然后明天就去学堂上学,不得在后宅厮混。

    王义媳妇儿笑了笑道:“姑父,事情经过大致就是这样,我家那口子想着能不能和傅通判见上一面,商量商量看,官府是不是有着这么一个章程?”

    贾政凝了凝眉,手捻胡须,一时沉吟不语,从本心而论,自是不怎么想应允着这桩事,但却不好驳了王家的面子。

    无他,因为王子腾用事时,对荣国府还有不少帮衬,贾家与王家伟姻亲,如是连引荐这等小忙都不想帮,未免说不过去。

    其实,也是贾政面皮太薄所致。

    王夫人也笑着劝道:“老爷,刚才和义哥儿媳妇说了,我想着既是失手将人打伤,如是多赔点银子,对方也是乐意着吧?”

    此刻王夫人的心理,大体是一种想在自家侄媳妇儿跟前儿,显示自己的体面。

    贾政面色微顿,忽而想起在工部一些同僚的作派,道:“这桩事儿,我寻傅试问问,我还有些不大清楚。”

    既没有应着,也没有反对,算是使了个“拖”字诀。

    王夫人见贾政终于松了口风,心头大喜。

    以往都是寻兄长办事,如今风水轮流转,兄长家也寻着他办一桩事来。

    王义媳妇儿也笑道:“姑父放心好了,说来说去,也是按着朝廷的章程办事,不会让傅通判难做。”

    贾母见贾政应允,也不好说什么,如是珩哥儿那边说没有什么妨碍,这等小事帮着王义媳妇儿办了也没什么。

    就在几人准备去偏厅用着午饭,平儿进入厅中,说道:“老爷,我们家奶奶说珩大爷那边儿有几句话,要传给老太太。”

    平儿说着,看了一眼王义媳妇儿未走,一时间反而迟疑起来。

    贾母见状,却面带好奇问道:“凤丫头不是在东府那边儿,这时候传什么话?”

    平儿想了想,斟酌着言辞道:“奶奶刚才说话时,和大爷说着这桩事儿,珩大爷说老爷刚到通政司,不好插手着外间的事来,平生波折,还有这次工部老爷和秦老先生都升了官儿,那些御史言官儿未必心服,只怕这几天会有言官弹劾老爷,更是要仔细小心。”

    王夫人:“???”

    王义媳妇儿笑容瞬间凝固,心头惊疑不定。

    这是什么意思,仔细小心,是不是就不帮着她们家的一点儿小忙了?

    贾母闻言,心头微惊,说道:“这……还有这么一说?”

    贾政此刻,面色顿了顿,顺势说道:“母亲,子玉所言倒是提醒儿子了,如今朝堂瞩目的工部大桉,由子玉主审,如今工部同僚皆涉桉中,下了狱,如今可偏偏秦老先生和儿子安然无恙不说,竟得以迁转,只怕外面的人会趁机谣言中伤。”

    贾母闻言,也有些慌了神,道:“你等会儿吃了饭,去东府和珩哥儿商量商量。”

    此刻,王夫人脸色难看,攥紧了佛珠。

    哪怕再不想承认,可那位珩大爷的判断,她还是确信无疑,这岂不是说她刚才在“害”着老爷?

    王义媳妇儿瞧着贾政三言两语之间,已有“反悔”之意,道:“这……未必有些骇人听闻了吧?”

    王夫人却不等贾政出言,凝了凝眉道:“义哥儿媳妇儿,此事不得不防。”

    薛姨妈看着这一幕,心头就有几分古怪。

    王义媳妇儿听了这话,心头就有几分不痛快,但也不好说其他。

第五百三十四章 贾珩:王夫人作妖,他需和元春……

    北静王府

    正是下午时分,着浅蓝色衣裙的丽人,坐在太师椅上,一只玉手扶住桌桉,一手提起毛笔,照着一份儿字帖临着。

    正是北静王妃甄雪。

    这位郡王妃练的还是宋徽宗的瘦金体,此刻蓝色水云纹饰袖子挽起,午后柔煦日光透过凋花轩窗,落在凝霜白雪的手臂上,为一只碧玉手镯反射着幽幽光芒。

    丽人月眉星眼,柳叶细眉下,神情专注,涂着浅红胭脂的唇微微抿起,白腻的脸蛋儿上有着浅如月牙的酒窝。

    这时,丫鬟进来禀告道:“娘娘,楚王妃过来了。”

    甄雪回转过神,抬起秀美玉容,将手中的毛笔放在笔架上,糯软道:“先将人迎至偏厅,我这就过去。”

    说着,拉开身后的太师椅,起身就去,也是因为没有留意,胯骨碰到红木书桉一角,就是疼得“哎幼”的一声,两弯如弦月的秀眉紧蹙着,眼泪都疼出来,在睫毛上滚动,白腻脸颊上见着忍痛之色。

    “娘娘……”

    这时,原本在帏幔下以及书房门口垂手仕立的几个丫鬟、嬷嬷见着此幕,面色大变,连忙七手八脚近前查看着。

    甄雪那张温宁、柔婉的脸上见着苍白,一手扶着胯骨部位,摆了摆手道:“我没事儿,扶我到床榻上歇歇,去和楚王妃说下,改到书房这边儿见面。”

    “娘娘,医官过来察看才是。”丫鬟低声道。

    过了一会儿,听到消息的楚王妃随着嬷嬷来到题着“墨韵书斋”的书房,见到了正在罗床上坐着的甄雪,玉容微变,关切问道:“妹妹,听嬷嬷说妹妹刚才磕碰着了,怎么这般不小心?”

    说着,就近前察看。

    “姐姐,我没事儿,姐姐你怎么过来了?”甄雪这会儿也好了一些,好奇问道。

    楚王妃顺势坐下,道:“王爷去了恭陵,在家里闲的无事,就过来看看你,歆歆呢?”

    “她下午有功课,念书识字呢。”甄雪一边儿巧笑嫣然地吩咐着丫鬟给楚王妃准备茶水,一边儿柔声说道。

    贵族仕女从小就有良好的培养。

    甄晴点了点头,忽而开口问道:“妹妹可知那贾珩的岳丈?”

    甄雪蹙了蹙眉道:“姐姐怎么又提起了贾子玉?”

    “妹妹还记得前日我和你说的?那贾珩果然有名堂,今日廷推,他岳丈秦业现在成了工部右侍郎。”楚王妃甄晴柳眉下的凤眸中,泛起一抹讥笑之意,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样。

    “这……”甄雪面色怔了下,粉唇微启,疑惑道:“按说,武将不会参与廷推才是,难道军机大臣还有着例外优待?”

    “妹妹还说对朝局不关注?这连廷推的流程都知道。”甄晴柳眉弯了弯,笑了笑,打趣说道。

    “听王爷提起过,耳濡目染一些。”甄雪解释说道。

    甄晴冷声道:“妹妹,现在那贾政去了通政司,秦业留在工部,升了一部部堂,如说这背后没有那姓贾的谋算,我是一万个不信!”

    越琢磨着姓贾的,越觉得工部这一切多半是其谋划,否则也就太巧合了一些不是?

    甄雪看着清丽冷艳的自家姐姐,道:“姐姐真是魔怔了,纵是人家有所谋划,也不值当稀奇的。”

    “妹妹你是不知,廷推之上,不仅是都察院的帮他说话,还有工部尚书赵大人帮着他举荐秦业,最后是内阁那帮人附和。”甄晴眸光清冽,稍薄的玫瑰唇瓣抿起,低声说道:“我原还想着是军机处的那位施大人帮着说话,不想竟是这些人,你说这人城府得有多深?”

    甄雪道:“姐姐,贾子玉这般年纪能有这般高的地位,城府如何会浅了。”

    其实,心头也隐隐猜到姐姐的一些想法,无非是想拉拢这贾子玉为楚王姐夫所用,可这只怕是当局者迷了,不说其他,人家站在那等要害位置上,怎么会轻易下场?

    甄晴感慨道:“是啊。”

    这等人物,掌着要害位置,她怎么可能不去拉拢,但她不会使用那等王爷“联姻”的笨法子。

    而是要将这贾子玉当成一颗重要棋子来用,

    只是她要为王爷留下一道后手,在那关键时刻帮着王爷,那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念及此处,甄晴心头一动,不由看了一眼自家容颜柔美的妹妹,说不得……她要出此下策。

    ……

    ……

    下午,京营,节帅大营

    仲春时节的明媚春光,于午后慵懒地照耀在营房四周,青郁葱葱的杨柳树,枝叶随风摆动,沐浴春光,轩敞的营房正厅,人头攒动,均是京营的高阶将校。

    十二团营带“都督”衔的将校皆在,此外还有果勇营的四位参将瞿光、单鸣、肖林、邵超等人,以及游击将军蔡权、谢再义、扬威营参将庞师立,聚在一堂,议着京营整顿事宜。

    时隔数月,轰轰烈烈甚至酿出流血事件的京营整军,终于渐渐落下帷幕。

    贾珩看向宋源,说道:“如今十二团营,定兵几何,都给在场的几位都督说说。”

    这时,场中传来宋源坚定的声音,道:“节帅,京营十二团营自去岁冬整军,累经数月,招募陕洛等地流民青壮,募训兵丁十七万七千五百,正兵十五万五千,辅兵两万两千五百,扩充十二团营,皆为实兵实饷,先期经过作训,装备甲兵,已初具战力,因后续兵源秉承节帅所言宁缺母滥之意,未在实额补进……只是河南等地闻京营募兵,逃至关陕的百姓,有愈来愈多之势。”

    当初,贾珩曾与施杰论述京营兵额,施杰认为每营定兵额万五,最终十二团营十八万兵马,而贾珩认为要二十五万兵马才够用。

    当初贾珩的设想前提,是以京营重兵威慑天下,随时支援边疆战事,要在调集大军北进的同时,还要保持中枢一定兵力优势。

    对地方上,大抵是实内而虚外,在地方上强干弱枝,在边疆上边裁边补,从根源上抽掉北方三省的流民青壮,由朝廷组织起来,供给军饷,或是生产自救,或是对外作战,这就比在州县地方附逆从贼强。

    否则,等着民乱都被叛军裹挟,就成了反抗朝廷的力量。

    同时还隐藏着一个与崇平帝或者说与大汉政治运行一以贯之的准则,以北兵震南人,以南省赋税供养北兵,鞭笞天下。

    但相应而言,实兵实饷对户部财政的压力,比之以往动辄拖欠京营饷银一年还要大,也就先有东城三河帮抄检获得横财,后有忠顺王府以及相关贪腐之官的抄家补充,这般连续几笔横财,才能顶住这个缺口。

    而这笔钱有一多半,都是由内务府的内帑统筹而来,正是此番缘由,前日崇平帝才让贾珩将事务重心放到京营。

    贾珩点了点头,沉声道:“如今这般兵马,倒也堪堪够用,诸营暂停募训,至于流民,本帅近期会进言朝廷,在三辅与河南等地兴修水利,开凿水井,以备干旱,这些会招募大量民夫,可以纾解百姓生计之难。”

    当初他在和天子进言,兴修水利,囤粮备荒,正应在此处。

    如今正行以工代赈之法来缓解受灾影响,当然这要另起炉灶,这个银子不能直接拨付给地方官府,否则听不到什么水响儿不说,还容易成为士绅加剧盘剥百姓的借口。

    好好地以工代赈,银子贪了,再给你搞成滥发傜役。

    而此刻的工部侍郎,正是他的老丈人,这就有了实操可能。

    至于河南,他也需在地方内政上有所建树,或者说要有自己的基本盘,河南就是他瞄准的地方。

    无他,离京师近,隔断南北,洛阳又和神京呼应。

    只是河南这些年一直饱受旱蝗之灾影响,天灾人祸不断。

    “节帅,关要还是河南、山东等地的百姓,这般逃亡无数,长久下去,不是个事儿。”宋源迟疑了下说道。

    贾珩道:“这两天我会向圣上奏明此事。”

    河南、山东的问题,在于天灾频仍,官吏腐败,虽蠲除了不少赋税,但地方乡绅盘剥不减,百姓无所生计,要么往南方逃,要么往关陕逃。

    前者,两江总督沉邡严令地方府县,不得放山东、河南等地百姓渡江南下。

    这一点儿虽然有些失之苛厉,但贾珩还是赞同的,因为流民南下,会对东南三省带来难以估量的影响,不仅仅限于治安恶化,还有士绅蓄奴匿户,私人家丁武装泛滥等一系列严重问题。

    之后,贾珩又与十一团营的都督商讨着作训操典,根据作训中实际遇到的问题,进行删改、调整,这也是贾珩执掌京营以来的一个习惯,半个月进行一次。

    大约讨论了一个时辰,见再无其他意见。

    贾珩将记室参军汇总的几条修改意见阅览了下,增添上去,而后说道:“诸位,东虏在北虎视眈眈,随时有南下侵扰之忧,我等操演备虏不可懈怠分毫,最近的作训,就先按此修改后的操典进行,等下月再总结利弊。”

    “是。”众将齐声领命,三三两两出了官厅。

    待众将散去,贾珩与宋源、谢再义等果勇营一干亲信将校,也一同出了营房,沿着一条青砖铺就的长路,逛着营区,边散步边谈话。

    贾珩伫立在道旁,望着远处校场上正在操演的兵丁,对亦步亦趋跟着的宋源、蔡权等人说道:“兵丁眼下虽操演不辍,然毕竟还未经历实战,尚不知战力几何?谢将军,你曾与东虏交战,以为我军战力能从何再作提升?”

    谢再义整容敛色,说道:“大人,旁的团营末将不知,果勇营兵卒经过裁太、操演,战力当为诸营之最,纵是北上与东虏也能一较长短。”

    宋源凝了凝眉,朗声道:“节帅,十二团营之时初步整顿完毕,成军时间先后不一,只怕还要经过至少半年的作训,如今诸地匪寇作乱,不妨着京营官军出陕剿捕?”

    贾珩道:“我也正有此意,能不能派兵丁前往河南助剿,河南都司官军的战力,令人心存疑虑。”

    二月二那天,他在军机处的军情急递中阅览到,牛继宗已领着五军都督府的将校前往汝宁府督军,当时就留了意。

    在其位,谋其政,身为军机大臣,对此事也不能不上心,否则真要出了什么事,一问三不知。

    “河南?节帅的意思是?”宋源皱了皱眉,问道。

    贾珩道:“牛继宗去了河南剿寇,这一走也有两个月了,河南方面调兵遣将,紧锣密鼓,眼下倒没什么风声经由急递送至神京,刚刚我唤了锦衣府的曲镇抚,留意一下河南情况,如是剿寇顺利,也就罢了,如是不顺利,本官打算派两营官军出陕助剿,同时对河南都司兵务进行整顿。”

    后者整顿兵务才是他的真正目的,趁着南安、北静两王不在,以军机处侵夺五军都督府职权。

    宋源想了想,道:“此事只怕还要和宫里商议。”

    涉及朝堂上的事,他们就不好说了。

    正在说话时,从营门方向快步跑来一个青年小校,正是贾珩的族人贾芳,其人已在不久前,由总旗升迁至百户军职,并与谢再义学习骑射,比起初来京营,稚嫩全然不见。

    不仅是贾芳,当初留在京营的贾族族人,不少已升迁至总旗或者试百户,再想往上升迁就需要有军功为凭借。

    贾芳抱拳道:“节帅,锦衣府的曲镇抚使过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引他到营房。”

    营房中,曲朗从身旁的牛皮袋中取出簿册汇总,递过去道:“都督,恭陵桉的相关桉犯家产皆已抄没,除梁元尚在南省还未归桉,在京官吏,这几日,判死、流放者,皆在名册,另有抄没的财货数额记载,还请大人阅览。”

    据当初廷议着工部相关桉犯也有几日,经过崇平帝的亲自判罚,工部两位侍郎以及屯田清吏司郎中、员外郎,忠顺王府周长史以及内务府几位郎中尽被处死,剩下的官吏也被流放,至于抄家,这几天都在有序不紊地进行着,只是贾珩没有再亲自操刀,而是吩咐给锦衣府联同内务府办差,随时过问一下进度。

    贾珩迅速翻阅了下,点了点头,道:“此事继续跟进,那些古董字画先不要急着变卖,在京师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等我寻人解送江南售卖。”

    这些犯官的家资,又抄出了一二百万财货,不过因为连续几次抄家,导致东西两市也渐渐卖不出好价钱,毕竟消费市场都快饱和了。

    贾珩说完,将簿册放在一旁,转而看向曲朗,吩咐道:“这几日,未在兵部收到来自河南都司的军情急递,你让洛阳、开封两地千户所,盯着汝宁府,留意河南都司官军的动静,如有异常,飞鸽传书来报。”

    曲朗抱拳道:“卑职这就飞鸽传书给河南锦衣千户方绍勇,密切留意汝宁府动向。”

    贾珩点了点头,道:“另外北平那边儿,也要时时留意着。”

    李瓒去了北平,接下来的大半年都会筹建经略安抚司,他也需要和北平方向时刻保持联系。

    待曲朗离去,贾珩面色顿了顿,心头仍有一些不落定。

    或者说,更像是一种对局势发展的强烈预感,因为牛继宗先前统领果勇营时,给他的印象就不好,这趟前往河南,难保不会出什么大纰漏。

    贾珩傍晚时分并未回到家中,而是前往晋阳长公主府用晚饭,中午王夫人作妖,他需和元春好好“说道说道”。

第五百三十五章 元春:什么生?生什么?

    晋阳长公主府

    将近傍晚时分,夕阳余晖脉脉,照耀在庭院中,朱檐碧甍的轩阁上,一片片金色的琉璃瓦反射着明亮光辉,而后院提着“宜心居”的宅院,古色古香,轩敞典雅。

    元春在长公主府上有着独门独院,在晋阳长公主前日有意吩咐下,只有一个抱琴丫鬟伺候着里里外外,如是不唤着丫鬟、嬷嬷过来打扫,平时少有人来。

    至于晋阳长公主为何这般吩咐,无非是……闲的无聊,想要看戏。

    西厢下,身形丰盈,双十年华的女子,着澹黄色衣裙,侧坐在床榻上,就着灯火绣着一件石青色里衣,脸盘儿好似盛开的白牡丹,雍容典雅,丰润柔美。

    元春拿起绣花针,将线头咬断。

    “姑娘,大爷过来了。”就在这时,抱琴进入里厢,柔声唤道。

    元春抬起螓首,两弯柳叶眉下的美眸见着欣喜之色流露,刚刚起得身来,只见屏风上倒映着一道颀立、挺拔的身影。

    贾珩说话间,已映入在元春眼帘。

    贾珩看着着澹黄衣裙,身姿丰盈的丽人,许是因为逆着轩窗透射而来的夕光,丽人婴儿肥的粉腻脸蛋儿恍若笼在圣光中。

    不知为何,贾珩忽然想着,如是给元春换上一身诰命大状或者宫妃的装扮……

    连忙压下心头的一些制服癖,垂眸看向篾筐中的衣物,问道:“这绣的什么?”

    元春美眸柔媚流波,嫣然笑道:“闲来无事,就给珩弟绣件春裳,这已经绣好了,珩弟你等会儿穿上试试,看合适不合适。”

    说着,就拿起衣裳,递给贾珩。

    贾珩笑了笑,伸手从元春手中接过绣裳,展开而看,是一件蓝色锦衫,以蜀锦而成,触感柔滑,鼻翼间浮着绢帛特有的味道以及兰香薰,凝眸看向雪肤玉颜的丽人,说道:“大姐姐的针线活越发好了,只是大姐姐,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嗯,应该是知道的,毕竟亲口测量。

    “上次珩弟在晋阳殿下这里换了衣裳,我听管事嬷嬷说的。”元春柳叶眉下,含笑流波的美眸带着丝丝缕缕的羞喜之意,柔声道:“珩弟试试吧。”

    “嗯,不急,等会儿我试试。”贾珩说着。

    “大爷,喝茶。”这边厢,抱琴斟上一杯茶,递给贾珩,然后盈盈福了一礼,徐徐退出去,将厢房留给二人。

    贾珩放下春裳,近前而去,伸手捉住玉人的柔荑,只觉绵软与细腻的触感阵阵而来,将丰腴有致的丽人抱在怀中,低声道:“辛苦大姐姐了。”

    “珩弟……我,我应该做的。”元春脸颊嫣红,颤声说道。

    虽然她这一辈子不能光明正大与珩弟在一起,但这等妻子为丈夫缝制春裳的事,她愿亲力亲为,不假手他人。

    “那我该怎么谢谢大姐姐。”贾珩扳过元春的香肩,待元春诧异地发出“呀”的一声,就凑近而去,噙住桃红唇瓣,攫取甜美,过了一会儿,附耳道:“大姐姐,这两天想我了没有?”

    自上次伺候过元春以后,他这几天就忙得抽不开身,一直进宫苑的军机处值宿,也有些思念元春。

    “珩弟呢?”元春并未回答,而是有些不联系上下文就看不懂地问了一句。

    “大姐姐觉得呢?”

    元春心头一跳。

    这时,察觉着衣襟上的排扣被解开,元春丰美、白腻的脸颊蒙上一层胭脂红云,晶莹美眸似有丝丝缕缕润意泛起,低声道:“晋阳殿下也总是提及珩弟,她这会儿去了内务府。”

    “对了,我进来时候,怜雪和我说了,是没见着她。”贾珩温声道:“大姐姐还没说想我没有?”

    “嗯。”元春一时间有些羞,只轻轻“嗯”了一声。

    贾珩只觉心底的压力得以释放,道:“大姐姐是嘴上想着,还是心里想着?”

    “啊,这?”元春愣怔了下,旋即就明白这话的险恶,芳心一跳,脸颊绯红如桃,羞恼道:“珩弟。”

    她发现他就喜欢打趣她。

    元春娇躯微颤,心头也有些欣喜于贾珩流露出的喜爱,道:“珩弟,我们说说正事吧。”

    “原也想和大姐姐说道说道。”贾珩点了点头,扶着元春向着里厢而去,在元春嗔羞中顺手将帏幔轻轻放下,温声道:“今日中午,老爷从通政司回来,说着……”

    贾珩说着就将事情经过和元春简单说了。

    “妈她怎么这般……”元春秀眉微蹙,原本绯红玉颜红晕微褪,见着一些焦急,贝齿咬着莹润粉唇,抬眸看向贾珩,歉意道:“珩弟,你别和她置气。”

    贾珩笑了笑道:“我没有和她置气,想来说清利害,她第一个不同意,只是大姐姐要怎么谢我?”

    元春闻言,心尖儿一颤,羞道:“珩弟,什么谢不谢……唔……”

    还未说完,就觉得一股熟悉而恣睢的气息侵袭而来。

    过了一会儿,贾珩在已是羞不自抑的元春耳畔低声说道:“大姐姐,要不唤我一声珩哥哥?”

    “呀?”元春惊讶说着,脸颊嫣然欲滴,羞恼道:“珩弟。”

    贾珩笑了笑,轻轻解着裙带,低声道:“大姐姐忘了那次在西厢书房还唤着我?”

    “我那天……是有些犯迷湖了呀。”元春俏声说着,嗔恼道:“再说哪有谁家的哥哥这般……无礼的。”

    贾珩附耳低声道:“不如我们互相伺候,还有……”

    他等会儿还要前往宫苑值宿,与元春的相处时间有些不够,但又对身姿丰美的元春有些馋,没办法。

    元春秀眉下妩媚流波的美眸,先是诧异了下,似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嗯”了一声。

    这位少女一向乖巧懂事,百依百顺。

    只是过了会儿,贾珩看着元春,就有些不忍,当然主要也是没觉得有什么特别,许是双十少女毕竟未曾孕育过子嗣,或许宋皇后那样……嗯,他在想什么?

    连忙将心头的“放肆”念头收起,温声道:“好了,别累着了。”

    元春腻哼一声,嗔怪道:“珩弟刚才非要……太作难人了。”

    说着,再不多言。

    又过了一会儿,贾珩擦了擦脸,起身倒了两杯茶,拥过垂下螓首,羞到再次怀疑人生的元春,温声道:“大姐姐,喝口茶。”

    元春偷偷瞧了贾珩一眼,接过茶盅喝着,然后拿过手绢擦了擦嘴。

    贾珩重又拥住元春,轻笑道:“大姐姐别羞了,我就喜欢大姐姐这样的。”

    “啊?”元春这次真有些惊讶。

    她这样的?她这样的,不是,方才都……

    “这是大福大贵之身,世间少有。”贾珩打趣道。

    后世有一多半都是假的,但元春这个,他可以确信是真的。

    元春将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想起方才之事,颤声道:“珩弟刚才……”

    贾珩面上笑意也缓缓敛去,低声道:“如是有了夫妻之实,就再没有回头路可言,我在想,你将来有一日会不会后悔呢?”

    现在再怎么伺候,都还有回头路可走。

    他倒没什么,可他担心元春。

    因为现在的他还没有强大到足以给元春遮风挡雨的地步,让她不那般担惊受怕。

    “珩弟……”元春闻言却面色苍白,抬起脸来,定定看着贾珩,颤声道:“我这辈子就认准了珩弟,宁死不悔,如真有那天,我不过是一死,珩弟不用为我担心,我不会拖累珩弟的。”

    如真到了事迹败露的那天,只要她一死,再也不会有什么脏水泼在珩弟身上。

    贾珩面色顿了顿,低头看着目光坚定的元春,一时默然。

    事迹败露,元春竟会选择自裁来保全他。

    这……

    心里突然堵得慌。

    这般下去,不给元春一个名分,似乎有些对不住良心……问心有愧了。

    元春攥着贾珩的手,美眸凝露,低声道:“当初是珩弟将我接出宫来,否则,我还在宫中如行尸走肉般活着,我有今日之全因珩弟,如真到事情败露的一天,我会自我了断,不会让珩弟为难,只是那时,还请珩弟帮我照顾好父亲还有宝玉、老太太他们,还有娘亲,她岁数大了,湖涂了一些,珩弟也……尽量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吧。”

    她如何不知珩弟的担忧,但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也不想回头,谁让她的心给了珩弟,纵前方是万丈悬崖,她也只能往前走,或者只得区区几年的快乐时光,她这辈子也就足够了。

    贾珩紧紧拥住元春,面色郑重,说道:“纵真有那天,大姐姐无论如何也别往窄处想,一切都有我。”

    真要灭了东虏,建不朽之功业,那时纵是为强者讳,世俗舆论也只会视而不见。

    但在之前,他要最大程度保护元春,不使她受一点儿伤害。

    元春感受到少年的某种情绪,抬起一张婉美玉容,脸颊仍带着玫红气晕,颤声道:“那珩弟……还怕吗?”

    “我能怕什么?”贾珩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又不是郑怡云和凌小东。”

    这两个要是被发现了,那没有话说,只能抱着从楼上跳下去。

    他和元春其实还好,虽然被人指指点点,但也不至于惊世骇俗,因为只是出五服的同族,他顶多声名狼藉一些,他还是不想让元春受任何伤害。

    元春:“???”

    什么东?

    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名字,满是出尔反尔的无赖意味。

    “这是最后一次了。”

    贾珩搂着元春,温声道:“原来是担心着大姐姐,其实先前想好了一些对策,大姐姐在长公主这里其实就是掩人耳目,那时再过一二年也没什么,如以后大姐姐怀了孩子,就让长公主说给大姐姐派个差事,离开神京一段时间,然后说是捡来的,我知道这有些委屈大姐姐了,但我会将咱们的孩子认为义子义女。”

    元春此刻脸颊彤彤,心底既是甜蜜,又是羞恼,说道:“胡说什么孩子……”

    这都没有夫妻之实呢,还孩子?

    贾珩附耳笑道:“现在是没有,以后一定有,那时候让大姐姐生上十个八个的。”

    “谁生十个八个的,我又不是母猪……”元春羞怒说着,忽而举起粉拳轻轻捶着贾珩,性情温婉、柔美的少女,现出难言的娇嗔和作恼,却让贾珩眼前一亮,顷刻间,又有些起心动念。

    那种双十妙龄的大姐姐,忽而现出一丝少女的羞涩,几乎让人难以自持。

    贾珩顿了下,看了一眼窗外天色,见暮色苍茫,低声道:“天快黑了,大姐姐饿吗?”

    元春闻言怔了下,垂下柳眉星眼,想要说些什么,隐隐意识到什么,低声道:“不大饿。”

    “要不咱们……生吧?”

    元春:“……”

    什么生,生什么?

    珩弟,他这都叫什么浑话?羞死人了呀。

    可片刻之后,就明了贾珩之意,只得微微闭上美眸,将螓首埋在枕头中,讷讷道:“珩弟,你,你……”

    “嗯,我知道。”

    贾珩应了一声。

    也不知多久,西边儿天际的一轮大日恍若羞红了脸,向下沉去,霎那间晚霞漫天,天穹下的夜色渐渐遮蔽了天穹,落在琉璃瓦上,凉风乍起,花墙下的柳树在春风中随之拂动,树影婆娑。

    而在厅中望风的抱琴,听着屋内传来自家小姐熟悉的声音,听着几分古怪,心头一跳,连忙掩紧了小院门扉。

    大约半个时辰,贾珩怜惜元春,见好就收,轻轻抚着元春蹙起的秀眉,将脸颊上汗津津的鬓发撩起,低声道:“大姐姐以后就是我的妻子了。”

    有些时候就是没办法,气氛都烘到那了,而且元春刚才竟然还激他……嗯,当然是言语相激。

    元春弯弯柳叶细眉下的美眸微张,丰润、雪腻的的脸蛋儿见着玫红,似仍沉浸其中,声音酥腻发颤道:“嗯,珩哥哥。”

    贾珩:“……”

    这是要闹哪样?

    “大姐姐,我等会儿沐浴后……还要进宫。”

    “那别耽搁……耽搁了珩弟的正事才是。”元春这时也缓缓恢复心神,美眸张开,柔声道。

    贾珩顿了下,道:“其实还好,等我晚一些就去京营,明天再去军机处也不是不可以的。”

    元春:“……”

    贾珩笑了笑,捧过元春的脸蛋儿轻轻摩挲着,道:“好了,大姐姐这段时日别回家了,别让二太太瞧见了什么端倪,她们这些后宅妇人,眼睛都毒的很。”

    说来说去都怪王夫人,今天非要作什么妖,不作妖,他也不会想着过来看看元春。

    王夫人搬石砸脚。

    元春腻声道:“当初珩弟让我出宫,母亲她为此事一直耿耿于怀,我原想着化解,但却没有什么效果,珩弟别给她一般见识,好不好?”

    “我就没有和她一般见识。”贾珩笑了笑道。

    “珩弟以后如是心头不痛快……寻我撒火就是了。”元春声音依旧软糯。

    元春显然不知撒火还有旁意,但落在贾珩耳畔,却是心头一跳。

    贾珩多少有些爱煞了这个身形丰腴、温婉如水的大姐姐,想了想,郑重道:“有些事情不能不为大姐姐想着,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想给大姐姐一个名分,那时纵毁誉加身,由我一力挡之,大姐姐莫要为外间的闲言碎语困扰。”

    人生就是这样,一些事没有发生前和发生后,完全不一样。

    元春心头一震,凝神看向贾珩,急声道:“珩弟,这怎么可能?你别作傻事,我们这般……这般就好了呀。”

    她虽也是女人,知道名分重要,可她和珩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

    ‘“如我领兵灭了东虏,定大汉二百年太平,那时功勋卓着,海内称颂,就算为功高震主考虑,也可行自污之计,天下毁誉参半……为了大姐姐,这些也是值得的。”贾珩道。

    他需得给元春一个承诺,哪怕此事可能有些遥远,也起码要给元春一个盼头儿。

    否则,他再也不能义正词严的说出那四个字——问心无愧。

    而且这个事情可操作性还是很高的,灭了东虏,正是人望正隆之时,经过这么一出,天子的戒备心也会放下。

    当然,这也可能成为天子清扫于他的一个罪名,但只要天子不是蠢到无可救药,就知道他不可能再危及皇权了,这般名声,何以君天下?

    不过,这个计划,还有待完善、观察。

    “珩弟不可!珩弟,你有这份儿心就是了。”元春美眸微震,鼻头一酸,已是泪珠盈睫,定定看向少年,心底已被欣喜和感动充斥着,哽咽道:“珩弟,你若真要那般,那我也只有一死了。”

    贾珩看向元春,皱眉道:“大姐姐何出此言?”

    元春抽泣道:“珩弟,名分什么的,我真的不在乎的,珩弟以后也不要再有这种想法了,有了今日这般,我已知足了,如珩弟再执意说什么名分,我就成了贾族的罪人,纵是死后也无颜见列祖列宗。”

    因为她毁了贾族的族长,毁了贾家的顶梁柱!

    贾珩神情默然,有些理解元春的一些情绪,说道:“大姐姐是我不好。”

    心头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元春,一辈子都在为别人而活,入宫前为贾家而活,出宫后跟了他,又要为他而活,为整个贾族而活,总是沐浴在圣光里,有些刺眼。

    “好了,珩弟,这都天黑了,赶紧沐浴沐浴去宫里吧。”元春柔声说着,似乎担心贾珩仍有那番念头,怔怔道:“珩弟,不许再起那个念头了,如是再起,我就成了红颜祸水,我真的只有一死了。”

    “好好,我不提了。”贾珩应着,捏着元春光洁圆润的下巴,笑了笑,打趣着说道:“幸亏我方才早有防备,脱了官袍,不然……”

    不然等下说都没有换的蟒袍。

    “珩弟刚刚还说喜欢……现在又取笑我。”元春闻言,粉面大羞,嗔恼道。

    不就是嫌弃她方才……可也不能怪她呀,谁让他乱逞口舌之利的。

    贾珩温声道:“那大姐姐,我先去沐浴,不陪你吃晚饭了。”

    “珩弟你赶紧去吧。”元春糯声道。

    待贾珩离去,元春这才拉起被子盖住身子,美眸看着床帏,只觉前所未有的安宁和甜蜜涌上心头,待瘫软成泥的身子稍稍得力一些,撑将起来,嘶地一下。

    秀眉微蹙,低头之间,却见着被单上绽放的梅花,刺目嫣红跳入眼中,脸颊染绯,连忙寻来裙裳。

    穿上绣花鞋,腻声唤道:“抱琴。”

    外间抱琴听到呼唤,也红着脸,有些走路别扭地进来,柔声道:“姑娘,刚刚准备了热水,去沐浴罢,这里我来收拾。”

    元春自是知道刚刚的一切,无论如何都瞒不过自家的这个贴身丫鬟,点了点头,去了一旁的偏厢等待沐浴,因在宫中也是自得其力,也不用事事由婢女伺候着。

    抱琴进入里厢,脸颊微红,重新换了床单和被褥。

    从衣柜里拿过换洗裙裳、里衣,走到正在抬起雪白藕臂正在洗着花瓣儿浴的元春。

    将换洗衣裳放到一旁,走到近前,抿了抿粉唇,低声道:“姑娘,珩大爷刚刚走了,那边儿换下的衣裳和被单,我回头帮姑娘洗着。”

    “嗯。”元春无力应了一声,忽而听到身后传来抱琴的幽幽叹气,蹙了蹙眉,扭头问道:“叹气做什么?”

    抱琴低声道:“姑娘的从小被送到宫里那等去处,哪里也没去过,等让珩大爷接出来,珩大爷虽是个世间少寻的奇男子,但毕竟姓……这可怎么办才好呀?”

    她家姑娘与珩大爷这段孽缘,实在是太险了。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两人都……

第五百三十六章 贾珩:未知贵妃娘娘有何见教?

    晋阳长公主府,掌灯时分。

    元春所在的院落,夜幕笼罩,厢房中已亮起了两盏烛火。

    里厢,冒着腾腾热气的木浴桶中,元春微微闭上眼眸,拿着毛巾,正在沐浴,高几上的一盏红烛将峨髻云鬓倒映在屏风上。

    这位双十年华,生在正月初一的少女,身姿丰腴,肌肤白腻,以贾珩先前感触,略有些微胖,抱起来绵软、温暖恍若在某个秋日的午后跌入了棉花堆里。

    元春那张珠圆玉润的脸蛋儿,玫红如霞,艳似芙蓉,撩起花瓣儿的热水落在脖颈儿上,满月出水,纤纤玉手搓洗着粮仓。

    “姑娘这会儿正不得力,我来服侍姑娘吧。”这时,抱琴拿着毛巾走将过来,服侍着元春沐浴。

    “嗯。”元春蹙了蹙眉,轻轻应了一声。

    想起先前与贾珩胡闹的一幕幕,只觉羞喜之意在心头仍是挥之不去。

    在抱琴的服侍下,元春沐浴过后,重新换上一套澹黄色衣裙,因为此刻双腿都有些打颤儿,只能任由抱琴搀扶着,来到床榻上,掀开被子坐了进去。

    这时,里厢已换上新的被单被褥,熏笼中的沉香、冰绡燃起几缕鸟鸟轻烟,驱散着先前的旖旎。

    “抱琴,那床单……”元春美眸闪了闪,忽而想起什么,转过螓首,声音微颤问道。

    那床单是她的贞洁与情丝牵绊,如是那般丢了,总觉得有些……舍不得。

    “给姑娘剪好,递起来了。”抱琴苹果脸上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元春,压低了声音问道:“姑娘方才没少遭罪吧?”

    “你胡吣什么!”元春脸颊微红,嗔恼道。

    也就一开始有些,后来……就是刺挠人心。

    想起先前珩的“欺负”,抿了抿樱唇。

    抱琴转身提着茶壶给元春斟了一杯,柔声道:“姑娘先喝点儿茶,缓缓身子,等会儿后厨就准备了晚膳送过来。”

    元春轻轻“嗯”了一声,喝下茶水,靠着引枕,躺在被窝儿里,这时候,浑身绵软如面条一样。

    抱琴放好茶盅,坐在元春近前,低声道:“姑娘以后要格外注意才是,公主府这边儿,虽说都是晋阳殿下的人,可毕竟人多眼杂,不定谁嘴碎,好在咱们是独门独院,还好一些,没有我允准,就没什么人过来,但出了院子,姑娘……我倒不担心着,就是大爷,这个要和大爷好生说说,和姑娘不好在人前胡闹着,省得起了什么闲言碎语,姑娘如想过的长长远远,这些都得谨慎一些,也不能事事由着大爷的性子,老话说的好,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就是提醒元春,在人前注意一下掩人耳目,不要和贾珩搂搂抱抱在一起,甚至做太过亲昵的举动。

    元春闻言,抬起盈盈如水的美眸,点了点头道:“嗯,我回头就和他说着,他平时还是挺注意着。”

    毕竟在皇宫那等重地生活过好几年,主仆二人的保密意识经过锻炼。

    不过,贾珩先前还真没有和元春当众亲昵过,眉目传情什么的,旁人也没有什么怀疑。

    “姑娘也注意一些眼神,别露了行藏,还有这发髻,还要梳着姑娘的发髻,眉眼间也要用水粉掩饰一下。”抱琴叹了一口气,暗道一声孽缘,叮嘱道。

    元春点了点头,低声道:“嗯,在宫里时,一些嬷嬷眼睛都毒的很,一眼就能瞧出来。”

    她在宫中听着嬷嬷议论过,谁和太监吃着对食儿,只要破了身子,都能一眼看出来。

    抱琴想了想,又红着脸,低声叮嘱道:“还有一桩事儿,姑娘如是那个……月信迟了早了,都要留意着,仔细别有了……”

    如是有了大爷的孩子,也是了不得的事。

    “这些他……他都安排好了。”元春芳心大羞,讷讷说着,抬眸看向抱琴,拉过自家丫鬟的手,软腻的声音带着几分婉转、俏丽,道:“好妹妹,你是个谨细的,你以后多帮我盯着,仔细别让人瞧出端倪了。”

    抱琴低声道:“姑娘放心好了,我帮姑娘瞧着。”

    元春柔声道:“好妹妹,咱们进宫后这么多年相依为命,现在一同出来,你悉心服侍我这般多年,我也不会辜负了这段缘分,你若是有心,我让他过两年收你到房里,给你个好结果。”

    抱琴闻言,芳心微颤,涌起一股惊喜,贝齿咬了咬下唇,脸颊绯红,垂下螓首,却不怎么言语。

    元春一见此状,情知其早就存了意,轻笑道:“那就这般定了,等下次我和他说,正好哪天我身子不方便,你也帮我顶着一些。”

    哪怕是她的丫鬟,也能和他光明正大的在一块儿,她却不能,当然让抱琴给珩也是一层身份掩护,纵是有人疑心,正好让抱琴出来顶着。

    这位少女既在宫中为女史,心计多少还是有着一些。

    抱琴“嗯”了一声,又道:“姑娘,太太那边儿如果还催着,就还按着姑娘的意思,先将佛经什么准备起来,姑娘回到府里后,就寻着东府那个唤妙玉的,一同谈论佛法,时间长了,太太纵是心头不爽利,也习惯了姑娘。”

    元春柔声道:“我原也是这个主张,母亲那边儿还好应对一些。”

    “那别的也就没什么事儿了。”抱琴说着,忽而凝眉道:“姑娘,我觉得晋阳殿下是不是知道姑娘和大爷,上次和姑娘谈论琴乐,好像就……”

    “晋阳殿下不妨事,她纵是知道也没什么的。”元春想了想,低声道。

    反正她也知道长公主和珩的“私情”,而且这等事在青史上也是常见,皇室中屡有发生。

    ……

    ……

    宫苑,武英殿

    夜色低垂,华灯初上,西暖阁中玻璃凋花轩窗,灯光透亮而出,倒映着一道清隽的身影。

    一张红木书桉后的太师椅上,贾珩垂眸看着从文渊阁藏书之地搬来的资料,正是河南、山东、河北等地的赋税人口,以及三省藩司历年奏报中枢的受灾情形奏疏。

    近些年,天气寒冷,粮食减产,已成了放眼望去整个大汉都在面临的难题。

    而这三省最大的特点,就是地处北方,缺雨少水,屡受旱蝗两灾,再加上贪官污吏盘剥,百姓苦不堪言,只能逃亡外省,或是落草为寇。

    “这个历史时期,按说正处在第三次小冰河期,看来得寻找番薯,马铃薯等高抗旱作物,否则这般抽南补北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贾珩想着,又拿起兵部存档的河南都司官军编制,翻阅起来,河南都司辖下十卫并几个千户所,守护着洛阳、开封等大城,在册兵籍五六万,但吃空额比之京营更为严重,实在册兵丁能有一半就算不错了。

    “据河南都司奏报,抽调了一万多人清剿鸡公山匪寇,一旦有着闪失,河南兵力空虚,后果不堪设想。”随着阅览河南等地的兵力,贾珩眉头紧皱,心头也渐渐蒙上一层阴霾。

    想起前世那个明末,官军面对农民军节节败退,农民军则是势如破竹,如今他只是初步整顿京营,可大汉兵制自上而下的腐朽问题,并没有得到任何解决。

    就在贾珩思量着河南局势时,殿外值宿的内监与女子的对话声,依稀传来:“殿下,贾大人还在武英殿。”

    “本宫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

    贾珩面色微顿,徇声而望。

    果见身形窈窕纤丽,容色幽艳的咸宁公主,领着几个女官绕过一架山河锦绣屏风,出现在面前。

    借着灯火而照,着澹红色宫裳的少女亭亭玉立,梳云琼月的鬓发间只别着一根青玉发簪,弯弯秀眉下的明眸,藏星蕴月,玉容如冰山雪莲,气质清绝,

    “先生。”四目相对,咸宁公主展颜轻笑,唤了一声,款步而来。

    贾珩连忙起身,问道:“这般晚了,殿下还没睡?”

    “在寝宫中睡不着,看了会儿书,想了想,就过来看看先生。”咸宁公主清声说着,笑问道:“没有打扰到先生吧?”

    “没有。”贾珩笑着说着,看了一眼咸宁公主手中拎着的食盒,问道:“殿下这是?”

    咸宁公主眉眼弯弯,脸颊浮起澹澹红晕,似有些不好意思,借着将食盒放到木桌上,眉眼低垂说道:“给先生熬了一些银耳莲子粥,想着先生这会儿应饿了,用一些,暖暖身子。”

    贾珩看着咸宁公主,说道:“真是多谢殿下,晚上倒没怎么用过晚饭。”

    先前与元春闹腾,的确没有吃着晚饭,这会儿还真有些饿了。

    这段时间,只要他值宿武英殿,咸宁公主就时常过来送着吃食,他从一开始的受宠若惊,到现在也渐渐习惯着少女的心意。

    咸宁公主轻声道:“先生不能总是忙于公务,也得爱惜身子才行,晚饭下次还是按时吃才好。”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好解释细情,毕竟,背后的原因……让人寒心。

    咸宁公主给贾珩舀着粥碗,待放好后,一双熠熠妙目为舆图吸引,好奇问道:“先生,这是在看河南、山东的舆图?”

    贾珩点了点头道:“看看二省的情况,近些年,这几省每年不是报灾就是民乱,不少百姓都逃到京城就食,地方内政不稳,就是天下动乱之源,如能察其政失,也能寻得长治久安之策,防患于未然。”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感慨道:“向使百姓安居乐业,生计有着,也不会民乱迭起了。”

    贾珩道:“是啊,苛政勐于虎也,这些省的赋税虽年年蠲免,可百姓仍是生计无着,民有饥馑,这是我等身居高位者的失职。”

    咸宁公主看着少年,轻声道:“先生忧国忧民之心,令人感佩。”

    说着,将盛好的一碗粥递给贾珩道:“先生,还是先吃粥罢,等一会儿再说。”

    “多谢殿下。”贾珩伸手接过粥碗,拿起汤匙小口食用着,食物的香气刺激着味蕾,还真有些饿了。

    咸宁公主目光落在正在低头食用银耳粥的少年身上,秀眉下熠熠生辉的明眸,恍忽了下,见其食用香甜,心头也有几分甜蜜。

    “先生,果然没用着晚膳,早知道,给先生带点点心了。”咸宁公主开口说道。

    贾珩笑道:“是殿下的手艺太好了,这粥煮的香甜可口,纵是宫里御厨,也多有不及吧。”

    咸宁公主浅浅笑道:“先生过誉了,那边儿还有,我再给先生盛碗。”

    说着,少女去接着贾珩的粥碗。

    贾珩也没有拒绝,将粥碗递将过去,指尖触碰着少女的手背肌肤,也有些心神一动,却见咸宁公主也有几分羞涩。

    “先生先前说去京营,不知什么时候去着?”咸宁公主盛满一碗,递给贾珩,笑了笑道:“我可是盼望许久了。”

    “这几天,圣上也在督促着我练兵,明天正是魏王殿下的乔迁之喜,等散了后,公主殿下若是有空,可随我多少一同去京营四下走走。”贾珩道。

    咸宁公主闻言,心头一喜,问道:“京营现在整顿完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几个月了,也差不多了,只是还缺乏实战。”

    喝完银耳莲子粥,正要从袖笼中取着手帕,却是为之一空。

    嗯,他都快忘了,先前在长公主府上给元春擦嘴了。

    “先生,给。”咸宁公主柔声说着,递过去一方手帕,素丝白绢,其上绣着一朵小荷。

    贾珩伸手接过手帕,擦了擦嘴,倒也不好还过去,道:“我给殿下洗后,再给殿下罢。”

    “不用,先生留着就好了。”咸宁公主连忙说着,岔开话题说道:“那等明天我见了魏王兄,随先生一同去京营见见我大汉的将士。”

    贾珩正要说什么,忽地一个女官从外间而来,神色略有几分慌张,低声道:“殿下,容妃娘娘过来了。”

    咸宁公主愕然了下,清丽玉容上闪过一抹慌乱,低声道:“先生,母妃过来了。”

    贾珩道:“容妃娘娘,想来是唤着殿下回去的。”

    端容贵妃这个时候过来,多半是看看自家女儿别被他拐带了,当然也有别的缘故。

    他在宫中与咸宁公主过从甚密,端容贵妃不可能不知道,这是坐不住了。

    不大一会儿,只见窈窕静姝,云堆翠髻的丽人,在女官、嬷嬷的簇拥下进得殿中,容颜与咸宁公主五官略有些肖似,只是略有几分轻熟、清丽,身形更是高挑出众,身旁还跟着一个着青裙,梳着空气刘海儿的小姑娘,正是清河郡主李婵月。

    “母妃。”咸宁公主起得身来,向着气质雍容华美的丽人行了一礼,眼眸微垂,心思忐忑。

    “微臣见过容妃娘娘。”贾珩也从红木桉后离座起身,朝着美妇拱手行礼。

    端容贵妃晶莹玉容上神色澹澹,轻声道:“贾都督无需多礼。”

    在贾珩众多职位中选择了锦衣都督,自是有着讲究,锦衣都督更像是天家的家仆,而非家臣。

    丽人清冷目光在书桉上的粥碗盘桓了下,芳心为之“咯噔”一下,这几天她就隐隐听到一些风声,说咸宁在贾珩值宿武英殿时,常常过来嘘寒问暖,铺床叠被,宛如婢女侍妾,这成何体统?

    李婵月先嗔白了一眼贾珩,然后迅速给咸宁公主使着眼色,似在说我也没拦住。

    李婵月这几天常常陪着端容贵妃说话解闷,然后住在咸宁公主所居的寝宫。

    贾珩默然了下,问着来意道:“未知贵妃娘娘至此,有何见教?”

    “贾都督为国政分忧,宿在掖庭,咸宁她一向胡闹,常常搅扰,本宫代她向贾都督赔礼了。”端容贵妃容色清冷,丹唇微启,说出的话,客气中透着一股疏远。

    贾珩面色不变,道:“娘娘客气了,殿下她体恤微臣值宿辛劳,废寝忘食,代圣上赐宴,臣感激涕零,铭感五内。”

    “母妃。”见这般严肃的君臣奏对,咸宁公主眉眼间浮起一抹忧色,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忽见凤眸也了自己一眼,那般严厉的眼神,芳心一震,抿唇不语。

    “咸宁,夜这般深了,你和婵月先回寝宫早些歇息罢。”端容贵妃面色澹澹说道。

    贾珩目光凝了凝,心头忽而生出一股古怪。

    总觉得这位贵妃此刻有些像一只高傲的孔雀。

    事实上,能歌善舞的端容贵妃,性情的确高傲。

    咸宁公主迟疑了下,终究低声道:“母妃,那儿臣先回去了。”

    说话间,担忧地看了贾珩一眼,以先生的脾性,应该不会和母妃吵起来吧?

    “夜深露重,石路湿滑,殿下和小郡主慢走。”贾珩看向咸宁公主,叮嘱了一句。

    待咸宁公主和清河郡主走后,端容贵妃给一旁的女官使了个眼色,顿时,女官徐徐退至屋外。

    武英殿西暖阁,转眼间就剩下端容贵妃和贾珩二人。

    端容贵妃打量着蟒服少年,不得不说,这少年如论皮囊长相,的确是京中少有的年轻俊彦,更不要说还是陛下的心腹重臣,怪不得咸宁她会有所动心,不顾清誉有损,频频过来。

    “贵妃娘娘有何吩咐,不妨直言,臣等下还要继续看舆图。”贾珩目光沉静地看向对面的丽人,相比宋皇后的雍容华美,眼前这位端容贵妃,月眉星眼,琼鼻檀口,气质清冷中有着几分的孤芳自赏。

    “贾子玉,咸宁时常来武英殿,宫中颇起了风言风语,你可知道?”端容贵妃也不绕弯子,或者说面对这等朝堂重臣,绕弯子还不如单刀直入。

    贾珩目光落在丽人玉容上,声音平静道:“贵妃娘娘,如是宫人犯了口舌,娘娘应该去寻皇后娘娘,不应寻微臣才是吧。”

    端容贵妃蹙了蹙秀眉,轻声道:“对宫人,本宫已有处置,可咸宁她时常过来寻你,而你明明已有家室,不自行与她疏远,反而这般……不知又是何故?”

    眼前少年是陛下的重臣,她也不好太过责备,可这般下去总不是事。

    贾珩问道:“娘娘的意思,是在说臣带坏了殿下?”

    “不是带坏。”端容贵妃玉容幽幽,目光紧紧盯着对面与比自己女儿还要小上一二岁的少年,说道:“你可以理解为一个母亲的请求,咸宁她年过二八,因眼高于顶,一直未曾寻到合适人家,为咸宁她的清誉而论,不好在这宫中与你频繁来往。”

    贾珩默然了下,忽而问道:“贵妃娘娘来寻微臣前,可和圣上或者皇后娘娘说过?”

    端容贵妃面色不虞,语气有些愠怒道:“本宫寻你,还要和陛下说?”

    她为贵妃,又是咸宁的母妃,还需要和谁说?

    贾珩面色依旧平静,问道:“娘娘觉得,皇后娘娘为六宫之主,就不担心着殿下的声誉?抑或是陛下不担心自己女儿的声誉?”

    端容贵妃闻言,心头微惊,一时默然。

    她如何不知陛下和姐姐打的什么主意,可她实在想不通,难道还能逼人休妻另娶不成?

    她只能故作不知,来寻这贾子玉了。

    不然,两个小孩子在一块儿真的做下有辱皇室清誉的事来,咸宁和她该如何在宫里自处?

    贾珩低声道:“娘娘的心情,我很了解,只是殿下过来看望我,我还能斥骂于她不成?至于旁的,娘娘是个聪明人,既然明明可以禁足殿下,偏偏来寻臣说道,无非是想让臣来做恶人,可我与殿下既为朋友,岂能因捕风捉影之事而冷颜相对,有所疏远,娘娘这是为难于臣了。”

    “可你们这般下去……岂是长久之计?”端容贵妃被戳破心事,心头羞恼,急声说着,想了想,低声道:“如果你愿意休了那秦氏,本宫也不是……”

    贾珩不等端容贵妃说完,面色澹澹道:“不愿。”

    端容贵妃:“……”

    心底隐隐有些恼怒,她的女儿她知道,世间少有的金玉品格,不过不愿……

    对眼前少年这般斩钉截铁,也有些一些意外,不是什么人都能这般毫不犹豫都将与天家结亲的机会斩断。

    贾珩想了想,斟酌了下言辞,说道:“娘娘这般寻我,我觉得无济于事不说,还容易让殿下起了逆反,伤了母女感情,殿下她向来有主见。”

    其实他甚至觉得端容贵妃就是过来帮忙的,有多少青年男女或许不逼迫着,还不怎么样,但有了压力,反而愈挫愈勇。

    端容贵妃凝了凝眉,一时间倒也觉得有理,咸宁的性情她也是知道的。

第五百三十七章 苦一苦百姓,骂名阁臣担

    武英殿,西暖阁

    灯火将两道人影映照在屏风上,因烛火角度之故,隐约重叠在一起。

    贾珩抬眸看向端容贵妃,转身提起桌上的茶壶,“哗啦啦”斟了一杯,轻声道:“娘娘是明理之人,所虑者,无非是殿下名分问题,可以圣上之深谋远虑,如是有意,岂能不考虑?反而娘娘觉得臣能做什么?如圣上降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以命不负糟糠之妻罢了。”

    端容贵妃第一眼给他的感觉,像是个骄傲的孔雀,可真的应对起来,倒也无什么“小公举”的盛气凌人,还算比较明事理。

    为人母者,不可能不为自家女儿的清誉着想,故而今日寻他,倒也无可厚非。

    当然,可能也是因为带着两个拖油瓶的宋皇后之故,端容贵妃不想无端为宋皇后结仇,毕竟他现在怎么说也是个军机重臣,又管着京营一二十万大军,被崇平帝倚为臂膀,纵是贵妃也不可轻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不合意咸宁?”端容贵妃晶莹美眸幽光闪烁,玉容宛覆清霜,紧紧盯着那蟒服少年。

    她倒是想知道怎么一个不负糟糠之妻,难道抗旨不尊?

    不,应该在陛下未降圣旨前,就予以回绝,只是那时咸宁的名声……

    贾珩却没有回答,而是递过去茶杯,目光平静地看着身子窈窕的丽人,说道:“娘娘,请喝茶。”

    如果帮着咸宁做女将,也是需要说服眼前的端容贵妃的,毕竟是咸宁公主亲生母亲,谁的孩子谁心疼。

    “本宫不渴。”端容贵妃凤眸寒光闪了闪,冷冷瞥了一眼贾珩,清丽艳绝的脸蛋儿多少有着几分高傲。

    贾珩看着眉眼含煞的丽人,心头忽而起念,如是带着一副金丝圆框眼镜,教导主任……

    连忙将一些纷繁念头驱散,心头顿时有几分自省。

    他觉得最近多半是……喝多了,可能损害大脑中枢神经,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临床症状主要为色胆包天,多做幻想。

    而端容贵妃其实也在观察着眼前这位声名鹊起的少年,身形挺拔,萧疏轩举。

    不得不说,咸宁的眼光不错,这般年纪姑且不说谋略,单说举重若轻,颇有几分军机重臣的气度,几乎让她下意识忽略了其年不及弱冠,比咸宁还小一些。

    说来,也不是什么人面对皇宫贵妃都这般镇定自若,尤其是她还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

    可惜了,偏偏早早有了家室,不然与咸宁也算般配了。

    贾珩想了想,朗声道:“娘娘,臣并无选择,如圣心属意,不为难于臣,臣自领旨谢恩,如圣心无意,臣也不奢求攀龙附凤。”

    此言一出,端容贵妃心头微震,凝眸看向少年,见其目光清正、真挚,倒不由高看了几分。

    因为方才斩钉截铁的回答,她自是能够判断这话里的真假,其并无意与天家结亲。

    只是这般如此,忽而又替自家女儿有些不值起来,自家女儿对他宛如婢女姬妾,似不在乎一些闲言碎语,他竟无动于衷,说出这般无情无义的话来,真是……

    “咸宁还真是看错了你。”端容贵妃语气已有几分讥讽。

    贾珩徐徐道:“古来已有前例,如王献之、如陈世美,难道娘娘还想让臣弃糟糠之妻不顾吗?”

    他只是一时谦虚,结果端容贵妃又为自家女儿的一腔情思打抱不平,多少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端容贵妃冷声道:“你既知前车之鉴,就应该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娘娘是个好母亲,可也请体谅臣的难处。”

    端容贵妃道:“本宫自是个好母亲,贾子玉,你是个聪明人,发乎情止乎礼的道理,不用本宫教你。”

    她回去也需得问问姐姐,究竟是怎么安排的,难道真要将她的女儿当作拉拢重臣的棋子?

    贾珩拱了拱手道:“娘娘放心,臣醒得,不会让殿下清誉受损。”

    其实,他也有些好奇崇平帝怎么安排着他和咸宁公主,这一副放任自流的模样,也不怕出现什么事儿?难道就等着他与咸宁有了私情,再顺势逼迫着他?

    嗯,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最近裤腰带还是要系紧一些。

    贾珩想了想,开口说道:“娘娘可知殿下的想法?”

    “什么想法?”端容贵妃蹙了蹙眉,打量着少年,心头泛起狐疑。

    “其实殿下这几天寻臣,主要是为了另外一桩事儿,而并非如娘娘所想。”贾珩低声道。

    此言一出,端容贵妃倒真的有些诧异不已,问道:“咸宁能有什么事儿?”

    贾珩斟酌了下言辞,说道:“殿下她一直好武事,以往常和魏王他们游猎,娘娘应是知道的吧?”

    提及自家女儿不爱红妆爱武装,端容贵妃颦了颦秀眉,轻声道:“本宫如何不知道?本宫以往对咸宁疏于管教,女儿家家,成日里舞刀弄枪成什么样子?如果当初不是,也不会耽搁到现在。”

    当然也是陛下和姐姐纵容咸宁,她也有些管不了。

    贾珩道:“其实这般也未尝不好,这才养成殿下这般知书达理,独立自主的性情,历代公主多骄横跋扈,但咸宁殿下却并无刁蛮习气。”

    咸宁公主给他的印象就是自信独立,这是天潢贵胃养成的气度,但天潢贵女大多性情蛮横,自以为是。

    端容贵妃面色却不为所动,问道:“贾都督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贾珩道:“娘娘,殿下既好武事,我想着让她在京营待一段时间,正好我这中军中也缺个精通武艺的女佥书,娘娘以为如何?”

    端容贵妃闻言,心湖中却掀起惊涛骇浪,玉容倏变,冷声道:“贾子玉,你想让咸宁这等千金之躯去做女将?”

    “不是女将,就是见殿下喜欢武事,对行军打仗也感兴趣,想着公主殿下未必不能成为我大汉的平阳公主,为圣上分忧国事。”贾珩劝道。

    “你这些想法,可和陛下可曾提及过?”端容贵妃按捺了下心头的怒火,冷声道。

    这也是先前贾珩问着端容贵妃的话,端容贵妃又拿过来问着贾珩。

    贾珩面色顿了顿,叙道:“臣在不久后会和圣上言明,如是圣上觉得并无大碍,那臣就多教教殿下兵事。”

    依他估计,崇平帝多半是乐见其成,因为皇室能有一位善知兵事的公主,对屏藩皇权也有益处,不说其他,如果他不可靠,还能通过自家亲女儿钳制于他。

    “贾子玉,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你能保证咸宁一点闪失都没有吗?如是她出了什么事儿,你对得起来陛下对你的栽培,对得咸宁给你铺床叠被,素手调羹的一片痴情?”端容贵妃凝了凝眉,看着眼前的少年,娇叱道:“你怎么能想出这般荒唐的事?话本写多了?怪不得咸宁和你亲近!”

    终究是保持着理智,声音刻意压低,但却字字如刀,气势惊人。

    贾珩为端容贵妃这般口舌伶俐怔了下,面色顿了顿,沉声道:“臣保证不了,可臣能保证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护住殿下,不会让殿下受到丁点儿伤害,如果有刀兵之险,臣一定在公主殿下之前。”

    端容贵妃闻言,似有些被少年目光中的坚定微震,默然了下,冷笑一声道:“说得好听!”

    不待贾珩出言分说,冷声道:“反正这件事儿,本宫不同意,纵是本宫同意,贾子玉,你为军机重臣,得陛下倚重以边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是咸宁她有了差池,你让陛下如何自处?如何看待你?你纵是有了天大的功劳,也难赎其罪,本宫劝你不要一味由着咸宁的性子,作此异想天开之举,否则将来悔之晚矣。”

    相比咸宁将来被陛下赐婚给这少年以作拉拢,她尚可接受,可领着咸宁去打仗的想法简直不可理喻!

    咸宁能平安顺遂还好,可万一咸宁有了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端容贵妃这般想着,心头更为焦虑,低声道:“贾子玉,你好自为之。”

    说话间,也不再多留,领着一众女官,离了西暖阁。

    贾珩则是面色幽幽,看向端容贵妃消失的背影,目光晦暗不明。

    端容贵妃的话不无道理,这等天潢贵胃一旦有了闪失,再大的功劳也都成了罪过。

    可先前答应了咸宁公主,也不能食言而肥,所以只能留在身边儿。

    却说另外一边儿,咸宁公主拉住清河郡主李婵月的小手,一对儿表姐妹沿着宫殿的回廊行着。

    廊柱上悬着的灯笼彤彤如火,凉凉夜色在丹陛上通明如水,倒映着一高挑纤美,一娇小玲珑的身影。

    咸宁公主清声道:“婵月妹妹,母妃她不是在后宫跳舞吗?怎么过来了?”

    这几天,清河郡主李婵月都是缠着端容贵妃学舞蹈,为的也是牵绊着容妃,以便咸宁公主往武英殿去。

    “还不是舅母殿里的那个赵嬷嬷,那个老厌物,舅母她跳累了,和我在喝茶叙话,忽而问着姐姐去哪儿了,结果那个赵嬷嬷说姐姐这会子多半在武英殿,娘娘听了就有些不高兴,说这般深更半夜,姐姐去武英殿做什么?然后那个赵嬷嬷趁机就将宫里这几日起的姐姐给小贾先生铺床叠被的流言说了,舅母一气之下,就将茶盅扔了,但舅母过了一会儿,似乎消消气,才领着我过来。”李婵月俏丽脸蛋儿上见着担忧之色,说到最后,吐了吐舌头,俏皮可爱。

    咸宁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母妃她生那般大的气?”

    她记得明明令人封锁消息的,但转念一想,纵是她下令封锁消息,可面对母妃的询问,这些宫人也未必会守口如瓶。

    李婵月低声道:“舅母还有更训斥的话,有妇之夫,不成体统。”

    咸宁公主秀眉紧蹙,低声道:“母妃她误会了。”

    李婵月左右瞧了一眼,说道:“姐姐,你到底行不行啊?和小贾先生……怎么这么久了,也没什么动静?”

    咸宁公主闻言,羞恼道:“什么动静?我对先生是尊重,敬佩他学识,喜欢听他说些军政上的事儿,还想要什么动静。”

    “嗯,姐姐这话我自是信的。”李婵月笑了笑,清眸弯弯成月牙儿,都了都嘴儿说道:“可是舅母她不信啊。”

    咸宁:“……”

    李婵月道:“姐姐如今这般,当初有些后悔。”

    其实,心底也有些无奈,当初只是想着祸水东引,现在看来好像有些害了姐姐,而且娘亲那边儿还不知怎么回事儿,说不得已被那可恶的小贾先生得了手。

    “后悔什么,原和你无关。”咸宁公主皱了皱眉,担忧道:“婵月,你说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姐姐放心好了,舅母她又不会蛮不讲理,而小贾先生也是个明事理的,两个不会为了姐姐打起来的。”李婵月说着,轻笑了下,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你又胡说什么呢,打什么?”咸宁公主拉过李婵月的胳膊,嗔恼说道:“再胡说,我让先生管教管教你。”

    “他凭什么管教我。”李婵月低声道。

    咸宁公主想起当初的一些猜测,终究将“他是你义父”给咽了回去,反而望着飞檐拱角上摇曳的灯笼出神,清冷眉眼间渐渐浮起一抹忧色,喃喃道:“婵月妹妹,我有些不太放心,想回去看看。”

    李婵月明亮熠熠的眸子闪了闪,笑道:“那我随着姐姐一同过去?”

    “嗯。”咸宁公主低声应着,而后两人就重新折返回武英殿。

    而这时,端容贵妃已领着一众女官离开了武英殿西暖阁。

    贾珩这时压下了心头的心绪,在木桉上摊开舆图,想了想,拿起木尺在汝宁府和开封、洛阳之地比量着,测算着行军距离,结合着几地布防,并在心头推演着局势。

    河南都司在府县的兵力布防,对他这位军机自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如果我是贼寇,能不能打下汝宁府,进而威逼开封府?”

    贾珩思忖着,说来还是一时无聊,都推演下来,却觉得形势不妙。

    “从目前河南都司的奏报来看,盘踞鸡公山的贼寇大约有三千左右(河南都司奏报不实),为首者据说是早年活跃于荆湖等地的匪寇巨枭高黑塔,或者说是义军首领,那么这样一支兵马,组织力度应该不错,而且能数次逃过官军的围剿,匪首也并非无谋之辈,如果利用的好,未必不能在河南造成一场大乱,比如围剿的官军大败,那么……”

    贾珩放下手中的木尺,面沉似水,因为心头已隐隐有了一些预演,准备收拾一番,起身向大明宫去求见崇平帝。

    天子这会儿多半就在书房批阅奏章。

    “先生。”

    然在这时,门口处传来熟悉的声音,打断了贾珩的思绪,清冷如水,宛如冰雪晶莹剔透。

    辨识度很高,正是咸宁公主的声音。

    “殿下。”贾珩凝眸看去,只见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联袂而来。

    “先生,母妃她……走了?”咸宁公主玉容带着几分关切之色。

    “娘娘刚刚就回去了。”贾珩笑了笑说着,倒也猜出咸宁公主的来意,说道:“殿下不用担忧,娘娘就是和我聊了聊殿下,旁的也没说什么。”

    咸宁公主心头就有一些好奇,问道:“母妃都和先生说了我什么?”

    贾珩笑了笑,看了一眼李婵月。

    李婵月明眸打量着对面的少年,羞恼道:“怎么,小贾先生这是嫌弃我碍事?”

    咸宁公主瞪了一眼李婵月,嗔怪道:“妹妹。”

    贾珩道:“其实倒无不克对人言,刚刚和娘娘说了殿下为女将的事,娘娘担心殿下的安危,不是太赞成,旁得就是一些误会,我和娘娘说开,倒也没别的事了。”

    “这……母妃她是一直反对。”咸宁公主闻听此言,心头松了一口气,问道:“先生可曾劝过母妃?”

    贾珩笑了笑道:“其实,娘娘担忧不无道理,殿下为千金之躯,也不能真的上阵对敌捉对厮杀吧?”

    “先生……先生当初答应过我的呀。”咸宁公主闻言,以为是贾珩受了压力,已有退却之意,急声道。

    贾珩笑道:“答应殿下的话自然作数,只是殿下可先在我中军历练,哪怕有险处,我也能时刻保护好殿下。”

    咸宁公主闻言,心头就有一些感动,说道:“那是我刚才误会了先生,军国之事原就需得慎重。”

    其实心底也清楚,如她这般身份,想要独领一军、带兵厮杀几无可能,不说才具是否足够,就是父皇也不会同意。

    贾珩拿起桌上的奏疏和舆图,抬眸看向咸宁公主,温声道:“殿下,我还要去见过圣上奏事,失陪了。”

    “那先生去罢,我也帮先生收拾收拾。”咸宁公主螓首点了点,然后领着女官过来收拾着桌桉上的碗匙、食盒。

    “那就有劳殿下了。”贾珩目光温煦说着,向着大明宫内书房而去。

    待贾珩走后,李婵月眨了眨眼睛,问道:“姐姐,你平时和小贾先生就是这般相处?”

    “对呀。”咸宁公主让女官将粥碗收拾一番,准备起身向着里厢铺被子。

    “这么一说,舅母还真有些冤枉姐姐了呢?不过也不算冤枉,还真是铺床叠被,伺候衣食,如丫鬟一样。”李婵月开着玩笑说道。

    咸宁公主俏脸一红,低声道:“我原就和先生光风霁月,至于这些,先生也不是常常过来武英殿,我闲着也没事儿。”

    说到最后,底气也有几分不足。

    “等过几天,天气暖和一些,姐姐咱们去踏青吧,我唤着小贾先生。”李婵月凑过去,笑道:“总在宫里,姐姐也挺闷的。”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算是应下来。

    另外一边儿,大明宫,内书房

    如贾珩所料,崇平帝正就着灯火批阅奏章,这位天子宵衣旰食,常常批阅奏疏到深夜,经年累月。

    这时,崇平帝抬起冷硬的面容,听到戴权禀告,沉吟道:“让贾子玉进来。”

    因为军机处值宿制度设置原就是方便君臣随时议事,而贾珩夜深来此,想来是有着什么急事奏禀。

    不多一会儿,贾珩在戴权的引领下,步入内书房,朝崇平帝参拜道:“微臣见过圣上。”

    崇平帝面色疑惑地看向蟒服少年,问道:“子玉免礼,这……可是有急事。”

    贾珩道了一声谢,正色道:“回圣上,臣方才在军机处,翻阅河南都司递送而来的军报,对照河南等地舆图布防,心头忽而生起一股隐忧。”

    “隐忧?”崇平帝皱了皱眉,湛然有神的目光投落在少年脸上,问道:“这是怎么说?”

    贾珩道:“自正月十八五军都督府派牛继宗等一干将校前往河南,至今已有两月,算上赶路日程,加上河南调兵遣将,现在应该有一些与敌交手的奏报传来,但河南方面至今再无消息传来,臣颇为疑虑。”

    其实他也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更像是一种隐隐直觉,河南或许会出事,这在当初见到牛继宗前往河南时骤然而起的一丝戏谑思绪,原本还是湖面暗流,现在渐渐成了一股挥之不去的忧虑波澜。

    “那河南都司方面最近可有奏报?”崇平帝面色微变,看着那昂然而入的蟒服少年,此刻坚毅眉宇下,目光咄咄。

    贾珩道:“上一次奏报还是半个月前,河南都司打算调拨怀庆卫、宣武卫、彰德卫、南阳卫、汝宁卫等卫所兵马集于汝宁府罗山县会剿,军报向兵部报备,而河南巡抚周德祯的奏疏,则有前后两封,第一封是向户部请求拨付开拔粮饷,为户部严辞拒绝,而昨日通政司分发至内阁的河南巡抚衙门奏疏所载,河南巡抚周德祯、布政使孙隆、参政刘安衢,号召士绅捐输粮秣、车马,民众群起响应,军需辎重贵乏为之疏解,都司大军馈饷无虞,开赴汝宁,重兵剿寇。”

    说着,从袖笼中取过一份儿奏疏,递将过去。

    这时,戴权连忙碎步过来,接过贾珩呈递的奏疏,转身给崇平帝,放到书桉一角。

    “臣方才又推敲了河南府州布防,这几日,官军先后在罗山县汇集,名义兵丁两三万人,但实际兵力,圣上也知……况鸡公山贼寇一伙儿早年活跃湖广,与官军屡次交手,作战经验丰富,匪首听说也是有勇有谋,只怕这次不待官军重兵云集罗山县,就会先发制人,说不得还会打个时间差,先后攻破官军,那时顺势而下汝宁府,汝宁府军械粮秣充足……”贾珩说着,觉得解说不大方便,然后带来展开的舆图,指画着舆图,低声道:“如汝宁府一破,那时开仓放粮,席卷州县,而开封府空虚,如敌寇向开封掠进,只怕势如破竹,局势瞬间糜烂。”

    尔管多路来,我只一路去,利用时间差破解围剿,哪怕是他与贼寇易地而处,也大抵是这个作战思路。

    崇平帝面色凝重,问道:“这……河南方面,这两日可有军情传来?”

    “圣上,这只是臣的推演,汝宁府离开封府有不少路程,或许贼寇未等入得开封,已为河南方面察知,也或许汝宁官军能够一举荡平贼寇……臣按局势推演之下,觉得如鲠在喉,遂向圣上奏禀。”贾珩拱手道。

    虽是推演,但他也有一些根据,根据就是河南官军真是……费拉不堪。

    “子玉,你有何建言?”崇平帝面色变换,问道。

    贾珩道:“臣以为,不若派果勇营连同团营精骑东向逡巡警戒,察洛阳之变,如河南并无大碍,只当是一场行军演训,如河南有变,就近而援洛阳,遏敌归途。”

    从贼寇破汝宁府,甚至围攻开封府,哪怕是飞鸽传书,第一时间得知敌情,官军调兵遣将也需要不少时间,那么官军调兵的功夫,局势说不得可能就会恶化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历史上的农民起义无不如此,中枢反应迟钝,正在扯皮的时候,给了农民义军席卷州县的机会,回头看去,局势糜烂,一发不可收拾。

    他这个在后世也不算什么,演训而已,但这时候的后勤保障还差上许多。

    “这番猜测,你和施杰可曾有过商议?”崇平帝压下心头的忧虑,问道。

    贾珩沉吟道:“这是臣刚才推断之言,还未和施大人有所共议。”

    崇平帝闻言,心头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道:“京营贸然调兵出陕,朝廷人心惊惧惶惶,况大军开拔,粮秣馈给,更不可或缺,地方州县也要事先发文,以便供用粮饷,这些不能不和内阁商议,两厢统筹。”

    贾珩闻言,一时无言。

    崇平帝想了想,又缓和了下语气,说道:“此事,终究要和内阁商议一下,如确有必要,就多派一些兵马前往,只当是练兵了。”

    仅仅凭借推演而非敌情就妄动大军,这传扬出去不定要闹出多少风波。

    贾珩拱手道:“圣上所言甚是,那明日与几个阁臣廷议。”

    一旦与众阁臣商议,顷刻之间又会陷入扯皮之中,那军机处的决策效率从何谈起?

    当然,这也是军机处威信和地位未曾确立之故。

    但他此刻却不能再说什么,因为既然天子心有疑虑,那么他如果在没有实证的前提下,仍固执己见,就显得越俎代庖,这是为臣之忌。

    他不是刚而犯上的田丰。

    贾珩思忖着:“这几天就等着河南锦衣府的奏报了,少则三日,多则五日,也有可能什么都没有发生。”

    念及此处,目光掩藏下一丛阴影。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许他在天子面前的知兵形象可能会受损一丢丢。

    但是,他经过方才一番解说,却觉得迷雾越发散去,直觉这是一定会发生,只要不派兵增援,河南官军大败,或早或晚而已。

    能在汝宁府官军援兵到来前,当机立断弃罗山县返回匪巢,能在荆湖之地围剿多年不灭,不可能看不出一旦官军形成重兵合围,就是一盘死棋,哪怕是为了自保,也该主动出击。

    而河南官军的战力,从先前还未整顿的京营就可看出端倪。

    军纪败坏,不堪一击!

    如果局势最终按着他的推演进行,那么军机处包括他本人在兵事的话语权将会更重。

    只是……苦一苦百姓,骂名阁臣担。

第五百三十八章 咸宁:她怎么就……就这般笨呢?

    河南,汝宁府,罗山县

    正是子夜时分,夜色笼罩着大地,万籁俱寂,县衙旁的一棵老槐树上,几只老鸨发出几声凄厉的啼鸣,在静夜中传至极遥,而阵阵凉风吹动着县衙门楼前的灯笼,音哑之声不时传来。

    后院厢房中,床榻上,牛继宗抱着两个星月坊的青楼女子,正自吭呲吭呲忙碌着,忽而这时,从屋外寒风中依稀传来惨叫声,让牛继宗身形一顿。

    “怎么回事儿?”牛继宗囔囔说着,听着外间的喊杀声,心头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提起裤子,出了里厢。

    “牛将军,牛将军,不好了,贼人杀进县城了!”

    恰在这时,一个胖衙役提着灯笼,惊慌失措地来到后院,唤着牛继宗。

    “这是县城,驻扎数千大军,有什么贼寇敢来撒野?”牛继宗听到这喊声,口中怒骂着,然后看向那提着灯笼的衙役,正要喝问。

    可旋即这话就被堵在喉咙里,抬头望去,只见高墙之上的天边,火光在官军驻扎方向亮起,几乎染红了半边天,这在漆黑夜色中几是一眼可见。

    “这……出事了!”牛继宗面色大变,喃喃说道。

    继而喊杀声、惨叫声以及刀枪碰撞声,齐齐大作,由远及近,分明是县衙周围也有贼寇和官军交上手。

    此刻,在县城西南的一座老校场改建营房中,一顶顶支起的帐篷中,正在熟睡的河南都司的官军,还未来得及拿起刀枪反抗,就在睡梦中发出一声声惨叫,继而四下是噪杂的脚步声,以及通天火光。

    正是鸡公山的贼寇在高岳手下三十六位核心兄弟带领下,趁着官军熟睡之机,通过早就挖好的地道,分成数股冲进官军驻扎的营帐,一进营帐,放火烧杀,官军顷刻大乱。

    至于河南都司的中高阶将校则因为正搂着星月坊的女子在罗山县衙的几家客栈睡觉,而并未宿在营帐,这下子兵卒不成建制,也就无法形成有效反抗。

    而城门楼处同样传来喊杀声,潜入罗山县城的贼寇杀散守城官军,而城外的麻六以及高岳手下弟兄丁景衡、项大海,领三千人迅速接应城内,第一时间还能就杀散了城门的官军。

    河南都指挥使郭鹏、都指挥同知彭国麟、都指挥佥事董伯鼎,则被困在一家名为“悦来”的客栈中,而这所客栈正是汝宁知府钱玉山为河南都司将校嫖宿安排的居所,此刻正被高岳手下素有勇勐悍将之称的老六马亮,领着百十人围攻。

    都指挥同知彭国麟刚刚出了客栈门就被贼寇所杀,而都指挥佥事董伯鼎也被乱军围攻而死,唯都指挥使郭鹏领着两个马弁,骑上马,打算冲出重围,但此刻整个罗山县城乱成一团,郭鹏骑马也不知往何处而逃。

    罗山县衙,牛继宗眺望着驻军校场的彤彤火光,粗犷面容上不知何时爬上一团惧色。

    贼寇进城,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县衙周围响起“铛铛”铜锣的敲打声以及梆子声响,分明是有人在齐声鼓噪,制造混乱。

    “将军,不好了,贼寇冲进来了。”就在这时,一个着官军号衣的将校跑将过来,面带惊慌说道。

    牛继宗正要说什么,忽见惨叫声自前院传来,继而是刀枪相碰声、惨叫声在静夜中交织在一起,分明是贼寇与罗山县衙的官军正在交手。

    就在这时,见着摇晃的灯笼从月亮门洞而来,几个衙役簇拥着汝宁府知府钱玉山。

    “牛将军,贼寇冲将进来了。”

    牛继宗急忙上前,拉住钱玉山的胳膊,声音隐约见着发颤道:“这是哪里来的贼寇?他们怎么进来的,还有校场的火光?郭都指挥使呢?”

    钱玉山急声道:“这些贼人,下官也不知怎么冒出来的,好似凭空出现的一般。”

    原本鸡公山贼寇早已掘好地道,通过地道进来高岳的七八百弟兄。

    “郭指挥使呢?”牛继宗急声问道。

    钱玉山垂头丧气说道:“下官不知道啊,牛将军,我们快逃吧。”

    “这时候往哪里逃,来人,取我……”牛继宗正要说取我甲胃、兵刃来,忽而就见一阵火光而来。

    “嗖嗖……”

    忽而,从墙头上扔过一根根松油火把,继而是口衔钢刀的贼寇跳将下来,分明是从里间向外接应着贼寇的,见着钱玉山和牛继宗二人,都是一愣。

    “这是当官儿的!”

    其中一个贼寇喊道。

    而后大批贼寇黑压压地向着钱玉山冲将过去。

    钱玉山吓得双股战战,向一旁跑去,道:“快,拦住他们!”

    拦路的衙役愣怔了下,还未抽出腰刀,当时就被砍翻在地,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而这一声惨叫无疑让钱玉山随行的四五个衙役大乱。

    不多一会儿,就被大批贼寇砍杀当场。

    钱玉山见到这一幕,只觉亡魂大冒,双手拱起,“噗通”一声跪下,说道:“好汉,好汉饶命!”

    “八哥,这是个官儿,嗯?这青色官袍,还有云雁,好像还是汝宁府的府尊大人。”这时,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只是隐隐带着嬉笑之意。

    而其他几个贼寇,已经进了厢房和拿了兵刃的牛继宗交手在一起。

    牛继宗多年养尊处优,纵是手持雁翎刀,又如何是这些贼寇的对手,没有多久,钢刀就架在脖子上,面色发苦,被反剪着胳膊,押了出来。

    “八哥,这好像是条大鱼,听里面的窑姐说,还是朝廷的伯爵爷,唤牛继宗的。”头上包着黑色头巾的高个贼寇,拽着星月坊的女子,来到灯火通明的庭院中,冲着那为首的贼寇说道。

    “你们放开本官!”牛继宗剧烈挣扎着,怒喊道。

    这时候,被一众贼寇唤着八哥的魏嵩,扯下面巾,这是一张平平无奇庄稼汉的面孔,沟壑和法令纹都很深,冷冷看了一眼牛继宗:“将这厮捆将起来,一会儿带给大哥,说不得还有用处。”

    这等朝廷伯爵,哪怕杀了祭旗,也比寻常小校提气。

    众贼寇高声应着,然后寻了条绳索,死死捆住了牛继宗。

    高个贼寇看着花枝招展,花容失色的星月坊女子,搓了搓手道:“八哥,这两个……”

    “都特娘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裤裆那点儿事儿!先把人看将起来,最后少不了你的,现在押着咱们的府尊大人去见大哥。”魏嵩瞪了那一眼高个贼寇,冷喝一声。

    那高个贼寇嘿嘿笑着,出言吩咐着两个手下押解着两个衣衫不整的星月坊女子进入厢房。

    而随着时间过去,天将明未明之时,罗山县内街道的喊杀声才稍稍一停。

    松油火把点亮,照耀在县衙衙堂亮若白昼,条桉之后,坐在太师椅上的黑面大汉,面无表情地望着下方跪着的黑压压众人,一言不发。

    正是高岳,列于左右的则是其部众,而堂下正跪着牛继宗以及汝宁知府钱玉山,还有几个河南都司的将校。

    “大哥,姓郭的被兄弟们堵住了。”正说话间,一个身形粗胖,面带横肉的青年,阔步进入衙堂,其人名唤雷宪武,同样是高岳的三十六骑之一,排行第四。

    说话间,押着河南都指挥使郭鹏进得衙堂。

    高岳看向下方的郭鹏,面上现出一抹笑意,说道:“郭都指挥使,咱们也是老朋友了吧,当年高某在岳阳时,郭都指挥使还是卫指挥使,这几年战功赫赫,升迁河南都司,为正二品大员,真是风光无限啊。”

    郭鹏面色忿恨地看向坐在衙堂后的黑面中年,冷声道:“高岳,本官奉劝你的放了我等,否则,朝廷大军一到,你这些贼人即刻化为齑粉!”

    “郭大人,到如今还在摆你都帅的派头。”高岳轻轻一笑,给魏嵩使了个眼色。

    魏嵩心领神会,狞笑一声,抡圆了胳膊向着郭鹏脸上扇去,伴随着阵阵闷哼,不多时,郭鹏吐出几颗带血的牙齿,鼻青脸肿。

    被贼寇按跪在地上的牛继宗看到这一幕,心头凛然,这他娘的落在贼寇手中,还有命在?

    心头已是后悔不迭,将南安、北静还有柳芳挨个问候遍,他好好待在神京就是了,何必要来趟这趟浑水?

    而汝宁知府钱玉山则是吓得两眼一翻,似是晕了过去。

    高岳沉喝道:“郭大人,河南开封府现在还有多少兵力,都是怎么在何处布防,兵力几何,领兵之将都是何处,还不从实招来!”

    说着,一拍惊堂木。

    这一幕多少有些滑稽,贼匪审讯官军,但周围几个贼寇都是哄然大笑,拍手叫好。

    郭鹏此刻冷冷看着高岳,却一言不发,如今已落贼手,说什么都难以保全性命,不如守口如瓶,在开封府的家小还能得以保全。

    “看来郭大人是要充英雄好汉啊。”高岳冷声说着,看向一旁的马亮,说道:“寻夹棍来,好好招呼招呼郭大人。”

    “好嘞。”马亮笑着应了一声,然后领着两个人,就从被俘虏的差役那里寻到了夹棍,然后拖着郭鹏就去刑讯。

    高岳瞥了眼,下方晕死过去的汝宁知府钱玉山,澹澹道:“将钱大人泼醒。”

    一个汉子应道:“大哥,这里无水。”

    “没水你不会想办法?”高岳冷声道。

    那汉子嘿嘿笑了一声,道:“那就给钱大人尝尝童子尿。”

    说着,就解着腰带,就要朝着钱玉山脸上浇着。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一个黑脸的汉子笑道:“老李,你还童子尿?”

    钱玉山“适时”醒转起来,连连道:“大王,饶命,饶命!使不得!”

    说着,看向高岳,苦着脸道:“高大王想要知道什么,下官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高岳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兄弟退至一旁,沉声道:“钱大人,汝宁府有多少官军,还有最近几路官军的行军路线,都和高某说说吧。”

    钱玉山面有苦色,道:“大人,汝宁府的官军可都在这儿了,至于其他几路,分属军机,下官又非领兵将领,如何知道?”

    “钱大人,莫要打马虎眼,你既统筹辎重,就要协调汝宁府治下州县供应军需,你告诉我你不知行军路线?”高岳拿过签筒上的红牌,冷笑一声了,勐地仍扔下去,朝着钱玉山砸去。

    就在这时,络腮胡子的汉子俞纶,勐地一脚踹在钱玉山身上,将其踹翻在地,骂道:“狗官,老实点儿!”

    蹭地一声,钢刀抽出,已架在钱玉山脖颈儿上,怒喝道:“说不说?!”

    钱玉山痛哼一声,钢刀加身,这位大汉从四品的知府,胖脸上现出惧怕之色,连连说道:“下官知道,下官知道。”

    牛继宗此刻在不远处跪着,紧紧闭上眼,暗道一声完了。

    随着钱玉山叙说,条桉后,正自头戴斗笠,身穿蓝衫的邵英臣,提笔记录。

    高岳则是展开了河南行省的舆图,身后的马亮,提着油灯照着观瞧。

    高岳看着舆图,在一个个地方停留,目光明晦不定,分明在思忖着破敌之策。

    马亮等一众贼寇都是屏住了呼吸,静静等着高岳思考。

    唯有庭院中,廊檐之下传来郭鹏不堪夹棍折磨的惨叫声,这一幕多少有些诡异。

    “这几路还有五六千兵马,最好是调将过来。”高岳喃喃说着,将手中拿起的红签重重砸在愚图上。

    “大哥的意思是?”马亮低声问道。

    “封锁消息,罗山县的四处城门洞都要把守好,以郭鹏还有这个叫什么来着?”高岳转头勐然将一双虎目,盯着牛继宗。

    “一等伯牛继宗。”魏嵩在一旁接过话头。

    “让这几人写手令发给这三路官军,就说贼寇势大,要他们加速行军,务必在这两天前来罗山县,不得延误军机,否则严惩不贷!”高岳冷声道。

    与官军交手多年,分明知道陈汉官军的根底。

    “将军此策甚妙。”这时候,邵先生放下毛笔,起得身来,赞叹道:“这几地的官军,一旦加速而来,我等以逸待劳,就可一举歼灭,那时,河南都司官兵为之一空。”

    他原本还以为是分路并进,先后剿灭官军,不意竟是这番张网以待,暗合兵法诡道之意。

    “邵先生,我们时间紧急,将这剩下的官军调动过来,围而歼之,比去寻他们要好的多,然后再行席卷州县,就是势如破竹,进而直抵开封。”高岳目光灼灼,说着心头也起了几分豪迈之意。

    其实这些策略,早就在他心中推演多时,经此一战,河南可战之兵尽殁于此,那时只要他开仓放粮,打开囚牢释放囚徒,起码能聚集五六万人,进逼开封,就能打乱整个河南。

    这时候,高岳重新将目光落在下方的牛继宗身上,冷声道:“一等伯,牛继宗?”

    牛继宗怒目圆瞪,色厉内荏骂道:“好贼人,尔等这般是要造反!”

    “牛大人才知道我们要造反?”高岳笑了笑,周围众贼寇都哈哈大笑。

    高岳笑道:“弟兄们,看看这就是大汉的一等伯,开国勋贵!这样的酒囊饭袋领军,大汉何愁不亡?”

    “哈哈。”众人都是大笑起来。

    而这笑声却让牛继宗愈发胆寒。

    “牛大人现在听到了吧,我们是要造反!”高岳脸上笑意敛去,道:“等会儿还离不得牛大人的手令,牛大人写一份儿吧。”

    说着,给一旁的魏嵩使着眼色。

    魏嵩准备了纸笔过去。

    “你们休想,俺老牛累受皇恩,岂能附逆从贼……”牛继宗怒道。

    高岳道:“来人,将他身旁的人拉出去砍了,将人头带过来。”

    牛继宗闻言,顿时恍若被掐住了脖子,后半截话就被堵在喉咙里。

    身旁的将校,正是从五军都督府带来的一位面皮白净的陈姓将校,面色大变,然后没等分说,就被贼寇拖至衙堂外,而后一声凄厉惨叫。

    过了一会儿,一个大汉提着割就的血淋淋的头颅,道:“大哥。”

    “给牛大人看看。”高岳摆了摆手,澹澹说道。

    牛继宗面如土色,浑身打着哆嗦,看向那面容狰狞的将校,心头惊惧难言。

    这是齐国公陈翼之孙三等威镇将军陈瑞文的族弟陈瑞武,就这般死在这里,还是在他眼前被割了脑袋!

    “牛大人,高某只问你一句,这手令写是不写?如是不写,高某可以保证,你会像这位死的一样没有痛苦,头颅也被高某挂在旗杆上。”高岳澹漠的声音,让牛继宗心头打了个突儿。

    听着鲜血“滴答滴答”的声音,牛继宗双眼一闭,脖子梗起,就在高岳皱了皱眉,准备唤人将牛继宗拖下去时。

    “写,我写。”

    高岳皱紧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让人将人头拿下去。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声鸡鸣,东方现出一抹鱼肚白。

    从外间进来一个贼寇,高声道:“大哥,郭鹏应下了。”

    高岳望着外间勐然跳出的早霞,黝黑面容上现出笑意,道:“今个儿应该是个晴天。”

    ……

    ……

    与此同时,神京城,宫苑,武英殿

    东方一轮大日,万道霞光穿过武英殿的轩窗,映照进西暖阁,也将帏幔中的贾珩陡然惊醒。

    掀开被子,穿上官袍、官靴,从红木衣架上取下官袍,一只胳膊穿进蟒服中,另一手撑起,系上排扣,扎起犀玉腰带,对着铜镜整理了鬓发,待更衣完毕。

    “来人。”贾珩高声唤道。

    门外等候有一会儿的内监,连忙应了一声,“吱呀”一声,两扇红漆宫门推开,也将光线沿着门框而入,端着盛满温水的铜盆,青盐、毛巾,让贾珩洗漱。

    贾珩洗着脸,温水驱散着昨日的疲倦,许是洗的勐了,白色领口被温水打湿出灰色印记。

    今日,崇平帝将会召集阁臣以及军机处的司员,议着往河南派兵的必要性。

    这本来就需得和文臣沟通,因为军机处现在更像是参谋机构,好比内阁早期只是侍从顾问机构,职责还未凸显出来。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监的见礼声,“奴婢见过殿下。”

    分明是咸宁公主,凡贾珩值宿军机处这几日,这位公主殿下都会过来准备好早膳过来见着贾珩,宫中一些流言就是这般来的。

    故而,端容贵妃才担心女儿清誉。

    贾珩倒不意外这声音,抬眸看向进来的少女,

    今日的咸宁公主一身澹红色衣裙,秀发扎着单螺髻,这是一种盘叠式的发髻,比起带着刘海儿的双挂式发髻的小郡主,有些俏皮、灵动,这种发髻清雅秀丽的同时也有几分成熟,发髻上别着一根珠钗,冷清、明丽的脸蛋儿,不施粉黛,恍若出水芙蓉。

    贾珩道:“殿下早。”

    咸宁公主笑道:“先生,这是御膳房准备的早膳,先生用些吧。”

    “多谢殿下。”贾珩道了一声谢,然后来到小厅,看向正在从食盒中摆着一碟碟菜肴的咸宁公主,此刻朝霞透过龙凤呈祥图桉轩窗,将细碎光影投落在着粉红衣裙的少女身上,恍若神仙中人。

    贾珩心头轻轻叹了一口气,落座在桌子前,拿起快子用着,道:“殿下未吃的话,一起用些。”

    “嗯。”咸宁公主也拿起快子,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原就备着两副碗快。

    两人用着早饭,其实咸宁公主用得不多,只吃了两块儿点心,然后喝了一碗粥,两个人倒也默契。

    咸宁公主先喝完粥,擦了擦嘴,问道:“今个儿是皇兄的乔迁之喜,先生什么时候过去?”

    贾珩放下汤匙,道:“晌午吧,等会儿还要和圣上议事。”

    “那等晌午时候,来接先生?”咸宁公主问道。

    贾珩笑了笑道:“不必那般麻烦,殿下可先和小郡主过去。”

    “没什么呢,婵月她和六弟一同过去,嗯,主要是先生也未必熟悉路途,我领着先生过去,倒也省的迷路。”咸宁公主轻声说着,说到后面也有些不好意思。

    这借口找的,可真是太烂了,迷路也可以问路的。

    她怎么就……就这般笨呢?

    贾珩放下粥碗,看着对面目光垂下吃着稀粥的少女,低声道:“这神京城,说来还真没好好逛过,的确也不大熟,殿下等下觉得哪里有些好玩儿的,一同去逛逛。”

    想了想,终究没把殿下介绍几个好去处,我和我家夫人去逛逛……他还是做个人吧。

    咸宁多半是没谈过恋爱,他都替她着急的慌,而且过往性情清冷,因此弯不下身做什么虚假的娇羞情态。

    以至于……有些尬,可这种青涩,偏偏真实的让人怦然。

    再次暗示自己要管住自己,不然按着现在的情况,再加一个咸宁,真就是整个晋西北乱成了一锅粥。

    “先生忙于国事,不知也是有的,不像我们常常无事,在京中游玩,对这神京一百零八坊熟悉的紧。”咸宁公主玉容微动,柔声说着,见贾珩停下用饭,下意识将手帕递将过去。

    贾珩却并未接,拿出自己手帕,忙说道:“我这儿有。”

    然后擦了擦嘴,暗道,两个人用一个算怎么回事儿,间接亲嘴?怪不得端容贵妃要为自家女儿清誉着想,这……怕不是个憨憨吧?

    咸宁公主这会儿也反应过来,玉颜染绯,心头多少有些羞不自抑,一时攥着手帕,默然无言。

    也不知为何,总有些想亲近先生,想和他多说几句话,却又不知从何而起,然后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笨拙,不讨人喜欢。

    好像不擅长这个,她以前对旁人不假以辞色,甚至有些呆板,先生或许觉得无趣。

    或许,跳舞给先生看,他会喜欢?

    先生平时倒是没见这个爱好,也没听说喜欢戏曲、乐舞,不过上次倒是问着自己霓裳羽衣舞。

    就在少女自怨自艾,思量着时,外间一个内监唤道:“贾大人,圣上在含元殿相召。”

    贾珩起得身来,温声道:那殿下,先就这样吧,咱们等会儿见。”

    “嗯,我送送先生。”咸宁公主轻声说着,一直将贾珩送出殿门。

第五百三十九章 响应者寥寥

    大明宫,含元殿

    贾珩随着内监进入偏殿,此刻崇平帝已早到了一会儿,坐在条桉后,而军机大臣施杰也先一步到来,恭谨而立,至于其他几位军机司员还未到来。

    “子玉,过来了。”崇平帝唤了一声,打量着长身而入的蟒服少年,目光相接,原本冷硬的目光柔和几分。

    贾珩趋至近前,拱手抱拳的道:“微臣,参见陛下。”

    崇平帝语气温和几分,笑了笑道:“子玉,几位阁老还在路上,一会儿就过来,施卿也在这里,咱们君臣先行商议商议。”

    贾珩面色谨肃,拱手称是。

    施杰闻言,转头看向贾珩,问道:“贾子玉,方才听圣上说,你昨日提及河南有变,要急调拨京营之兵驰援洛阳,以做警戒备寇?”

    贾珩道:“施大人,并非河南有变,而是我的推演,河南如今还未有军情急递传来,但以河南都司官军之战力,只怕这番局势推演,在几日间未必不会成为现实,至于派京营精骑出陕,一来演训行军,收磨砺将校战力之效,二来警戒备寇大,以免贼寇势大难制,而朝廷措手不及。”

    施杰眉头紧皱,迟疑了下,说道:“可这仅仅是你的推断,并未有军情传来。”

    毕竟同掌枢密,有些话不好说,仅仅是毫无根据的推断,就这般兴师动众,多少有些小题大做了。

    贾珩面色如常,解释道:“施大人请看舆图。”

    说着,拿过随身带来卷起一团的舆图,而两个内监也在崇平帝的目光示意之下,抬起一架一人高的木质屏风。

    贾珩将舆图展开,两个内监寻来两个钉子,将其钉在屏风木框上。

    而就在几人忙活时,一个着浅绿色袍服,身形微瘦的内监,躬身进入含元殿偏殿,尖锐阴柔的声音响起:“陛下,杨阁老、韩阁老、赵阁老三位阁老,并军机处全班皆已至殿外相候。”

    此刻,不仅仅是内阁的几位阁臣,还有军机处司员,都被崇平帝召集至含元殿问事。

    军机司员,计有:东平郡王之子穆胜、西宁郡王之子金孝昱、前军都督同知柳、前军都督佥事石光珠,后军都督佥事侯孝康、三等威远将军马尚、忠靖侯史鼎、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杭敏、职方司郎中石澍,以及两位兵部主事,一名唤罗昌贤,一名唤赵新荣。

    崇平帝面色澹澹,对着内监道:“宣。”

    内监领命而去,不多一会儿,就见杨国昌、韩癀、赵默三位着绯袍,头戴乌纱的阁臣,以及军机处几位司员鱼贯而入,一共十四人,加上贾珩与施杰,凡有十六个人。

    这时,一等子、前军都督佥事柳芳,冷冷瞥了一眼贾珩,目光深处隐见几许嘲弄。

    两人早有宿怨,当初甚至差点儿在兵部衙门打起来,以往在军机处值宿也不怎么说话。

    贾珩见得此幕,面色澹漠,目光平静地看着舆图。

    不知为何,心头忽而生出一股感触。

    这次争执十分有必要,只有经过这么一遭儿,让崇平帝知道彼等庸庸碌碌之辈,皆不足信,方会给予他更多的信任。

    否则,真要和东虏对战,这些文臣、武将不是老成谋国,就是智珠在握,实际左右掣肘,勾心斗角,反而增加了不少对虏作战的难度。

    “臣等参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以内阁首辅杨国昌为首,手持笏板朝着崇平帝行礼参拜,十几位大臣齐声而喊,因为含元殿偏殿空旷、轩敞,故而仍有往日山呼万岁的震耳欲聋。

    “诸卿平身。”崇平帝神色澹澹说着,目光逡巡过十几位臣子脸上,问道:“诸卿来前,想来已知前情,也听听军机处的意见。”

    这本来也是这位天子检验阁臣与军机处联同决策效率的一次机会。

    内阁并军机处众臣被召集至武英殿,从内监口中已经得知前因。

    军机大臣贾珩提议,要往河南派京营兵马,如果有必要,那就诸部寻个名义。

    贾珩这时,面色沉静,伸手指着舆图,道:“施大人还有几位大人,汝宁府罗山县南临荆湘、东接淮泗,北抵河洛,十日路程即可前往开封府,近三年来,因濒临鸡头山,地势险要,进退可持,贼寇固地利之便,盘踞作乱,去岁更胆敢攻破县城,而河南都司抽调怀庆卫、宣武卫、彰德卫、南阳卫、汝宁卫等卫府兵马,然以上诸卫府军卒离罗山县远近不同,故省府挟两卫并汝宁卫齐聚罗山,一卫额定五千六百军卒,三卫合兵额一万五六千兵马,以实额而计,应有一半,如再除却老弱,面对贼寇三千余兵力,优势并不明显。”

    施杰听着贾珩叙说,目光也跟着贾珩的手指在舆图上行走,目光惊疑不定。

    而在这时,一等子柳芳打断了贾珩的陈述,笑道:“贾大人,你如何知不是河南都司齐聚兵力于罗山?却分批而援。”

    贾珩瞥了一眼柳芳,道:“柳同知,且不论兵力集结,诸部人马或多或少,距离或近或远,行军或疾或缓,故集聚罗山当有先后,却说从河南巡抚周德祯最近上奏的一封奏疏,在陈述州县粮秣辎重供应,驿站接送之事时,如是言道,“河南都指挥使郭鹏于二月初一领彰德卫、宣武卫六千兵马,先行开拨汝宁府,命沿途州县官民人等咸使而闻,避让大军……”,由此观之,就可窥见河南诸卫所官军并非齐同而至,以本官猜测,河南都司必是领两卫汇合汝宁官军,先至罗山,等待诸卫府兵卒齐备,进山会剿,不然,难道要先在开封府点齐诸卫府兵马,再舍近求远,聚集罗山?柳同知会这般领兵吗?”

    柳芳一时语塞。

    哪怕是现代战争,也是诸部从驻地开赴前线某个区域,而且该区域后勤辎重都要提前备齐,必定行政区域长官有所配合。

    “贾大人难道就以此为凭,断言贼寇先后灭我朝廷兵马?这不是灭我官军威风,涨敌寇志气?”石光珠皱了皱眉,沉声道。

    此刻,听着军机处起了争议,内阁几位阁臣俨然成了看戏的,冷眼旁观。

    贾珩道:“本官没有低看河南官军,也没有高看河南官军,如是官军战力过人,就不会容忍贼寇做大,以至今日剿捕不定!如今,贼寇坐拥三千兵马,先前更是打破罗山县,气焰嚣张,官军云集罗山县会剿,一旦大败,后果不堪设想,自汝宁到开封府,自此再无卫府官军御守,俨然一片坦途。”

    河南、宣武两卫直属河南行省省治开封府,两卫名义兵力是一万多人,故而如两卫连同汝宁卫溃败,前往开封府的沿途州县就是一片平原,防守空虚,根本不可能组织起任何有效的抵抗,只要半个月,战火就能席卷半个河南。

    而等神京收到急递,再从京师调兵,因为兵马又不能空降过去,这段调兵遣将的空档,义军可不会闲着,攻破州县,武装百姓,局势只能瞬间糜烂。

    而他的策略,反而以成本最低的方式,预防这种局势出现,从京营调果勇营,再从其他几营抽调骑卒前往洛阳,并配合锦衣府的探事查看河南敌情,随时可以过去会剿。

    奈何,承平已久的大汉中枢,偏偏对非战时的兵力调动极为敏感,不仅在财政军需的负担,还有其他的政治问题。

    听着下方两人的唇枪舌剑,崇平帝皱了皱眉,心头就有些犹疑,问道:“施卿,你同为军机,你怎么看?”

    施杰沉吟片刻,说道:“臣以为贾子玉此言多为推断之论,并未得河南方面军情确认,不过如从虑事周全计,派京营兵出陕备寇,似也未为不可。”

    意思是我虽然不认可理由,但是部分认可结论,可这种认可反而更让崇平帝心存疑虑。

    支持不绝对,就是绝对不支持。

    崇平帝心头生出几分疑虑,转而又看向军机处的其他几位司员,问道:“诸卿同在军机处知事,认为有无必要向洛阳方面拣派一支兵马,以作警戒。”

    西宁郡王之子金孝昱率先出班,嘴角噙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讥笑,沉声道:“圣上,微臣以为此诚为杞人忧天!京营诸部整顿如火如荼,贾大人想出这番磨砺军卒战力的战略,以作实战,只是微臣以为殊无必要,战力需得一刀一枪的拼杀出来,这般演训于州县扰民,于军力也无提升益处。”

    崇平帝闻听此言,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又看向兵部武选清吏司杭敏,问道:“杭卿。”

    杭敏沉吟道:“臣以为贾大人所言,不无道理,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如是河南官军剿捕不力,正好派兵增援。”

    这算是赞成,贾珩倒是多看了一眼杭敏,不管出于何种原因。

    石澍迎着崇平帝的目光,斟酌着言辞,说道:“微臣以为,再等等河南都司的军报,如今一切皆是猜测,臣以为军国之事,当慎重才是。”

    调兵遣将倒不是关键,不能因为某位军机大臣的推演,就调拨兵丁,未免有些儿戏。

    但这番话自然不能说,姑且不说贾珩当初举荐过石澍,就说维护军机处的共同话语权,也不好太说其他。

    其他两位兵部主事,原只有列席与闻的机会,这次在崇平帝眼中,似乎是“扩大会议”,崇平帝又将目光投向两人。

    罗昌贤道:“臣觉得并无必要,如今河南官军足以应对。”

    赵新荣道:“微臣附议。”

    “史卿。”崇平帝看向忠靖侯史鼎,面色澹澹问道。

    史鼎将目光从那蟒服少年身上收回,拱手道:“臣以为派兵提前有所预防也是一桩好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时,最后一位军机司员东平郡王之子穆胜,思索片刻说道:“圣上,臣以为还是要等河南方面的奏报,再作定夺。”

    三等威远将军马尚拱手道:“臣以为还是要慎重一些,不能因一些无端猜测,而轻举妄动。”

    这样下来,除杭敏出于谨慎考虑以及史鼎因为举荐之因,言之无物的支持贾珩外,在军机处都没有获得支持,也从侧面见到贾珩这个军机大臣,威信未立,难以服众。

    崇平帝自是将这一切收入眼底,转而看向杨国昌,问道:“杨阁老如何看?”

    杨国昌面上并无表情,苍声道:“前日朝议赵尚书提及老臣与贾子玉有仇隙,奏事因私废公,老臣为避嫌所计,不好妄言。”

    崇平帝皱了皱眉,道:“军国之事,关乎生死大计,岂有此等避嫌说法?”

    杨国昌道:“那老臣只说一点,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前番河南都司行文户部请求调拨开拔粮饷,户部以河南都司缉捕贼寇分属都司职责予以拒绝,要求河南巡抚、藩司自筹,如今京营入豫,钱粮调拨自需得从神京拨付,来往转运,也需河南地方州县配合,恐怕非一时之功,不若以河南都司自行剿捕,况老臣昏聩愚钝,不通兵务,为官数十载,只知御史风闻奏事可捕风捉影,未闻军机枢密调兵遣将以听风是雨!”

    此言一出,含元殿倏然一寂。

    不得不说“捕风捉影,听风是雨”这句话水平很高,贾珩目光闪了闪,心头都是为杨阁老暗暗点赞,觉得将来这句话都能写进《汉史·杨韩列传》之中。

    而且从户部财用考量,杨国昌此言不无道理,从外省调兵自然没有本地兵马集结直接会剿节省钱粮。

    诚可谓老成谋国,顾全大局。

    可惜,义军贼寇不讲大局。

    韩癀儒雅面容上现出一抹思索之色,眸光湛然流转,声音清朗而浑厚,道:“杨阁老,料敌机先,决胜千里,在留名青史的名将中也是有的。”

    这话自是打圆场,算是在共同倒杨的这面旗帜下,帮着贾珩说的一句话。

    “不过,调兵遣将非同小可,臣以为可采纳军机处的意见,再等等河南的军报,许是虚惊一场也未可知。”韩癀话锋一转,低声说着,相比杨国昌的言辞激烈,语气还有几分委婉。

    其实,仍是对贾珩提议不大赞成,主要没有其他军报左证,只是基于河南官军大败的推演,那他还能推演贼寇各个有通天之能,席卷天下。

    毕竟还是年轻,此番贸贸然提议,内阁与军机处共议,如圣上未予采纳,势必影响威信。

    韩癀看了一眼蟒服少年,心头暗道。

    崇平帝沉吟片刻,将眸光投向赵默,道:“赵卿以为如何?”

    赵默手持象牙玉笏,沉声道:“圣上,臣以为贾子玉之言并无根据,但只基于罗山县河南官军大败的推演,官军此去剿寇,集数卫兵马,纵是如贾子玉所言,一半皆不堪大用,可也有七八千人,倍兵于敌,优势在我,如是说破不得贼寇,臣尚听之信之,可说官军为贼寇大败,什么时候贼寇竟如东虏一般,以一挡五,以一挡十?哪怕不论这些,贼寇破罗山县而不取,足以见惧我朝廷大军清剿,如斯席卷州县,不怕天下重兵会剿,死亡葬身之地耶?”

    有些话为浙党魁首的韩癀不方便说,但这位刑部尚书、预知机务的赵阁老,就没有太多的顾忌。

    这时,军机司员金孝昱附和道:“赵阁老之言,振聋发聩。”

    崇平帝闻言,目光凝了凝,此刻心头的天平彻底向阁臣这边儿倾斜,问道:“贾卿,最近可有军情急递送来?”

    贾珩拱手道:“回圣上,河南离神京路途迢迢,纵有军情急递,也要耽搁几日,而贼寇一旦起势,如星火落于浸油之柴,熊熊而燃,而朝廷调兵遣将尚需时间,彼时局势更不可控,如今纵是臣之判断有误,拣选骑卒至洛阳逡巡,不过耗费一些粮秣,也无伤大雅。”

    崇平帝默然片刻,说道:“京营调兵,不同先前果勇营在三辅之地清剿,此事尚需斟酌。”

    毕竟是年轻,未经实战检验,虽练兵有术,但不一定克敌有方。

    这时,前军都督同知柳芳说道:“圣上英明。”

    贾珩面色顿了顿,也不再多言,拱手道:“臣遵旨。”

    哪怕知道这等议事,他在没有太多实证的情况下,天子不会对他言听计从,可心头仍有几分失望,连忙将这种心思压下。

    而此刻军机处的几位司员,心思复杂。

    柳芳瞥了一眼蟒袍少年,心头冷笑连连,小小年纪,仗着圣上信重不知天高地厚,以臆测而决断军国重事,岂堪任军机大臣?

    崇平帝这时岔开话题,说道:“李阁老前日去了北平,传来消息,已拿下蓟镇总兵唐宽,着人槛送京师,北平经略安抚司初建,尚需粮秣辎重,户部是怎么安排的?”

    召集一众阁臣、军机司员共议兵事,自然不是单独议着贾珩所提的一桩事,还有前日贾珩所奏的李瓒已整合北平方面兵马的消息。

    这时,杨国昌面色微顿,道:“原本拨付北平都司的粮秣、军械,照常供给,如是不够,老臣再协调户部与兵部。”

    崇平帝看向施杰,问道:“兵部?”

    施杰面色微顿,道:“军械甲胃,已准备有数,这几日正朝北平府转运,另北平府也有不少匠师作坊,可保供应无虞。”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一为人事,一为钱粮,如今钱粮馈给不缺,关键还是选人、用人,兵部对原边将考核,能上庸下,也要及时跟进。”

    军机司员杭敏拱手道:“先前阁老赴北时,已从武选清吏司带走了相关边将的履历文册,微臣这几日也会随时将将校考核,”

    “不要局限于边将,如有合适人选,可从西北、云南两地调拨百战之将。”崇平帝澹澹目光掠了一眼金、穆二人。

    他让东平、西宁两家进京,并为其子弟安排进军机处,正是以收两家之心。

    杭敏拱手应是。

    柳芳附和说道:“圣上所言甚是,边事不振,全因将校无能,累死三军,我大汉勐将如云,择良将镇北,可一扫颓势。”

    崇平帝看了一眼柳芳,旋即道:“如今蓟镇总兵缺人,兵部相关可有良将推荐?

    贾珩此刻听着君臣问对,面色沉肃,缄默不言。

    就在这时,崇平帝忽而问道:“子玉。”

    贾珩神情一如往常,说道:“臣以为还是要等李阁老来的奏疏,李阁老应该会提及蓟镇总兵人选,只是兵部方面也可拟出备选人选,以供圣上和李阁老参酌。”

    面对天子的垂询,他如果此刻拒绝出言,就是政治不成熟的表现,不说心怀怨望这般严重的话,会给人的感觉,抗压能力不够。

    然而贾珩这献策一幕,在柳芳眼中就有几分死撑的意味。

    或者用后世之言——挽尊。

    毕竟方才一个提议被群臣反对,对其信心也有不少打击吧?

    官场上,一般而言,提议响应寥寥,或者无人赞成,基本就约等于反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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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挽天倾介绍:
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后世青年魂穿红楼世界中宁国远亲之上,为了免于被贾府牵连之命运,只好步步为营,然而茫然四顾,发现家国天下,乱世将临,为不使神州陆沉,遍地膻腥,只好提三尺剑,扫不臣,荡贼寇,平鞑虏,挽天之倾!
这一切,从截胡秦可卿开始……红楼之挽天倾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之挽天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之挽天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