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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悦南兮     红楼之挽天倾txt下载     红楼之挽天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八十一章 宋皇后的担忧(感谢书友“第一因”的盟主打赏!)

    熙和殿中

    陆理冷冷看着对面的少年,心头寒意涌动。

    他为翰林清流,不可能为内阁首辅文过饰非,所以眼前少年五问内阁首辅,他并不能逐条反驳。

    否则,真就成了内阁首辅的应声虫了。

    但如论其他,总会有些苍白。

    见陆理不答,贾珩道:“陆学士为我大汉翰林,文华菁英,才气横溢,贾某先前还颇为景仰,如今杨阁老辅政天子,有了过失,陆学士为清流言官,不上疏匡正之,而借敬献贺表之机,谄谀之,附和之,鼓噪之……如斯行径,贾某实在不敢恭维。”

    集火了杨国昌,现在就要给陆理一记狠的。

    陆理闻言,一股邪火往脑门儿上窜儿,怒道:“你焉知陆某没有上疏弹劾?”

    他之前对首辅以及阁臣过失,哪一次没有弹劾过?

    贾珩冷声道:“那方才又是何故?陆学士为何要为杨阁老张目?”

    他就是要钉住陆理,让其身上打上杨党的标签,打掉其清流的光环。

    张目……

    陆理太阳穴跳动了下,冷声道:“贾云麾,陆某心怀义愤,不平则鸣!”

    贾珩道:“那如今杨阁老,身负大过,陆大人为何视而不见,知而不言?!”

    你立的人设,既是不平则鸣,你倒是鸣啊?

    “你……”陆理闻言,面色变幻,沉声道:“陆某事后自会上疏弹劾,但两事并行不悖,陆某仍是以为,阅兵扬武,花里胡哨,劳民伤财,临敌全无一用!”

    贾珩看着这一幕,也不再看陆理。

    胜负已分,因为陆理没办法了,回头就要弹劾首辅,但临了不忘再攻击阅兵扬武,说白了就是维持人设。

    我和杨国昌没有半毛钱关系,我是自带干粮,不平则鸣的义士。

    而陆理急切之言一出,殿中一些臣子脸色古怪,暗道,这贾珩是逼着翰林侍读学士陆理“跳反”弹劾首辅?

    其实,也不能说是跳反,原本翰林院就不怎么全听内阁的招呼,先前只是因为大家为了一个共同的敌人,临时纠集在一起。

    现在眼见要引火烧身,自然明哲保身为要。

    唯有杨国昌闻言,眼前一黑,差点儿又是一口气喘不过上来。

    心头大骂,反复无常,无耻之徒!

    随着贾珩与陆理的辩驳尘埃落定,无人再出来说话,熙和殿中更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原因不仅仅在于贾珩言辞犀利,更多在于,贾珩为官时日尚短,身上就没有太多攻讦的黑点。

    前不久才立下大功,正是光环加身,气势如虹,这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贾珩这边厢,目光扫向方才攻讦过自己的左副都御史彭晔,礼部侍郎庞士朗,目光最先落在国子监祭酒刘瑜中脸上。

    嗯,这个刚才都忘了驳斥。

    然而,被贾珩一道冷眸目光盯视,国子监祭酒刘瑜中却心头一突,急忙错开目光。

    目光相迎,不敢而视!

    无他,比起左副都御史这等喷子型清流,如刘瑜中这等学者型清流,更是比谁都爱惜羽毛,今日如果被诘问的张口结舌,甚至再被骂到群臣“心坎里”,后果不堪设想。

    一时间,熙和殿中陷入诡异的宁静。

    有的人在想贾珩的《平虏策》,有得在想贾珩的“五问首辅”,还有的则在推敲那两句诗,只觉愈品愈是字字珠玑,一字不可易。

    有的官吏,甚至要将之作为座右铭。

    苟……

    而经此一事,或者说“有心之人”的推动,借着《平虏策》以及贾珩所念的诗句,天下势必将轰传此次朝贺之争,并将贾珩对内阁首辅杨国昌的质问,也随之一同传遍大汉诸省州县,以之动摇内阁首辅的权威。

    崇平帝此刻正襟危坐,端居在金銮椅上,面色冷硬,目光逡巡过下方群臣,作为将方才争执一点不落尽收眼底之人,心情却非常人可比。

    今朝闻君国士语,如听仙乐耳暂明。

    无双国士,名臣之姿,将帅之英,管乐之才!

    不仅是崇平帝,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李瓒此刻也神色惊异地看着那少年,名臣之姿,如是文官出身,就更好了。

    而左都御史许庐,瞥了一眼那少年,倒是皱了皱眉。

    他与这贾子钰也算是老相识了。

    崇平帝将一双目光咄咄看向那仍就保持躬身问事的少年,心头仍有几分炙热,颤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激动。

    “贾卿平身罢。”

    崇平帝唤了一声,正要开口为此次争辩划上句号,见贾珩躬身不动,感受到少年的某种坚定意志,叹了一口气,道:“贾卿弹劾之议,非急切可定,且容年后再论,如今诸卿还需过年节,待明日正典,再行阅兵扬武之事,贾卿尚需多加筹备。”

    此言一出,原本反对阅兵扬武的群臣,面色难看,只是却都不敢再站出来反对。

    至此,大势已定!

    贾珩拱手道:“圣上圣明。”

    他比谁都清楚,罢免一位首辅,不可能由他一疏而定,但他却是打响了“倒杨”的第一枪。

    剩下的,就交给韩癀这些文臣,在节后发动。

    而从天子的处置中,他也能察觉出,天子对杨国昌的态度的微妙变化。

    毕竟,今日杨国昌搞的这一出名堂,本身就有些触犯龙颜。

    之前若能事成,也就罢了,或可消弭天子的反感情绪,但如今被他当众诘问,颜面扫地,天子能不在心头犯嘀咕?

    “韩癀如果不蠢,应知道是他唯一的机会。”贾珩思忖着,余光瞥了一眼在前方班列站着的韩癀。

    因为背对着自己,倒也看不出神情变化。

    说来也巧,方才一言不发、隔岸观火的韩癀,忽而手持象牙玉笏,出班奏道:“圣上,明日祭天之礼,如何筹备,还请圣上示下。”

    也算是将方才的议题暂时翻篇儿。

    崇平帝道:“祭祖、祭天为国家大典,由太常寺会同礼部一同筹备。”

    下方,正自躬身侍立的礼部侍郎,庞士朗闻听此言,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

    自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贺均诚致仕后,礼部事实上已由庞士朗主持部务,而正月东郊祭天,按着往年惯例,应由礼部来主导,太常寺协同,如今交给宗庙礼仪的太常寺,天子的信号,已经释放的颇为明显了。

    对礼部不满,或者对今天借着朝贺搞事情的人不满。

    这会儿,杨国昌同样听着崇平帝之语,或者说感受到崇平帝风轻云淡神情下的态度,身形不由佝偻几分,似乎又苍老了几岁。

    齐昆扶着杨国昌的胳膊,看着略有些失魂落魄的老人,心思复杂。

    韩癀目光微动,暗道,天子并无出言安抚杨国昌,许是……

    今日毕竟是除夕佳节,而方才的争论,天子显然不想继续下去,也没有明确地支持贾珩之议,这其实是明智之举。

    崇平帝这时,摆了摆手道:“戴权,时候不早了,传宴罢。”

    经过殿中群臣一番唇枪舌剑的辩论,这时已到了后世八九点的时候,原本在进宫之前,一些官吏只简单用过一些早饭,方才费了不少口舌,多是腹中饥渴。

    此刻,在一旁躬身侍立的戴权,原本提心吊胆旁观着下方的论争,闻听此言,激灵灵颤抖了下,连忙道:“奴婢遵旨。”

    ……

    ……

    坤宁宫

    就在熙和殿中的群臣为阅兵扬武之事争执不下时,宋皇后与端容贵妃正在与一众诰命女眷,低声谈笑着,但其实留了一多半心神在殿外,心在担忧着熙和殿中的动静。

    她不是担忧旁人,而是在担忧天子。

    前面那些臣子也真是的,这般大过年的,好端端的,非要闹这么一出。

    此刻,秦可卿目光焦虑地看向殿外。

    “娘娘。”这时一个内监进得宫中,躬身回禀。

    宋皇后急声问道:“怎么说?”

    原本正在说笑的诰命贵妇,都不自觉低了声音,静静听着那太监叙话。

    晋阳长公主抬起螓首,轻轻放下手中茶盅。

    那内监道:“熙和殿中的几位大人,为阅兵扬武一事起了争执,贾云麾就上了《平虏策》,呈递给陛下,百官群情汹汹,杨阁老更是说要靖诛国贼呢。”

    “平虏策?”宋皇后眨了眨美眸,一张雪颜玉肤的脸蛋儿上,见着诧异之色。

    晋朝长公主闻言,却眼前一亮,垂眸思索,难道那小男人如青史上的名臣,写了一篇策疏,用来平息争执?

    可为何是《平虏策》,不是《扬武疏》?

    想了片刻,倒也反应过来,这是平定胡虏的策疏,比局限于阅兵扬武,无疑见着格局、气魄。

    这位陈汉长公主文学造诣极高,并对史学颇感兴趣。

    远的不说,前明之于谦,就曾上平戎策而青史留名。

    晋阳长公主目带欣然,心底忽地生出一股迫切的渴望,只想一睹为快。

    宋皇后凤眸一凝,好奇问道:“靖诛国贼?谁是国贼?”

    莫非熙和殿群臣正在表决心,对胡虏同仇敌忾,可国贼……又说不通啊。

    那内监低声道:“娘娘,杨阁老请圣上诛云麾将军以谢天下!”

    哗……

    此言一出,恍若一声惊雷炸响,坤宁宫中一众诰命、女眷,齐齐脸色微变,交头接耳,声音渐渐喧闹起来。

    “杨阁老,杨首辅,他弹劾贾云麾?”一个命妇低声说道。

    一个容貌年轻的诰命夫人,低笑说道:“周夫人,没听着,说是靖诛国贼呢?”

    这时,楚王妃甄晴,挑了挑眉,对着一旁的齐王妃向氏,笑道:“王嫂,你说莫非是在劳什子《平虏策》上,写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齐王妃向氏,一身兰色绣花衣裙,头戴珠钗,眉眼温宁,以柔软酥糯的声音说道:“我朝罕少因言而获罪,阁老弹劾贾云麾,许是因着旁事也未可知。”

    “看来这位贾云麾得罪了文官了。”楚王妃甄晴轻声,眸中带着几分讥诮。

    虽说自己也不乐见王爷娶贾家女,但被那贾珩所拒,也有几分恼怒。

    贾母同样变了脸色,苍老眼眸流露出惊惧之色,低声喃喃道:“珩哥儿他……怎么会让杨阁老弹劾了?”

    王夫人在一旁听着老太太带着惶惧的喃喃声,心头涌起一阵狂喜,毫不夸张说,藏在衣袖中的手都在轻轻颤抖,只得微微低下头,两颊竟是现出一抹异样的红晕。

    天可怜见,她每天求神拜佛,终于有人看不惯那人猖狂嘴脸了!

    邢夫人何尝不是如此?

    这时,白净面皮上,虽刻意保留着同为贾族中人的担忧之色,但眼角鱼尾纹上流溢的喜色,却早已出卖了真实心情,喜上眉梢,就好似过年了一样。

    秦可卿则已蹙起秀眉,绚丽如霞的脸蛋,白纸如曦,将莹润如水的目光,悄然投向殿外,似要穿越重重时空。

    不怪秦可卿不知其中厉害,秦可卿再是信任贾珩,骤听内阁阁臣扬言“靖诛国贼”,而国贼竟是自家丈夫时,心难免要揪了起来。

    晋阳长公主玉容上,反而浮起不解之色,她并不觉得皇兄会怎么着他,只是大过年的,提什么“国贼”?

    咸宁公主幽艳、清冷眉眼之间,同样萦起关切,暗道,先生怎么会和内阁首辅争执起来?

    宋皇后压下心头的惊疑,珠圆玉润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夏守忠,你亲自去熙和殿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儿?”

    除夕佳节,前殿为着政务争执得不可开交,后宫自也不能轻歌曼舞,不闻不问。

    夏守忠低头应了一声,正要离去。

    忽地,又从殿外迎面进来一个内监,禀道:“娘娘,前殿杨阁老和几位大人弹劾云麾将军,百官都在说云麾将军祸乱天下,要铲除奸佞呢。”

    说来,在内监离开熙和殿时,正是群臣出班弹劾贾珩的高潮。

    当然,说是百官,其实也就齐党以及都察院的御史以及翰林院的清流出来弹劾,但弄得声势浩大。

    但这些哪是内监可知?

    果然此言一出,殿中诰命、命妇,心头惊异难言,暗道,贾家莫非要倒大霉了?

    一些命妇再看贾母等贾家众人的目光就变了,多少有些玩味与幸灾乐祸。

    而更多的目光,则落在坐于贾母身侧,着二品诰命服的女子身上。

    这女子是云麾将军贾珩之妻——秦氏。

    “老姐姐,她就是那贾珩之妻吧?看着倒是有几分颜色。”南安太妃身旁坐着的一个头发花白,锦服华裳的老妪,好奇问道。

    此人是理国公府的太夫人,也就是柳芳之母——孙氏。

    南安太妃笑了笑,目光带有几分深意,道:“是,是工部营缮司郎中秦业之女。”

    作为贾府老亲,南安太妃通过他人之口,对贾珩这位新任宁国之主及其亲眷,还是要了解一些的。

    孙氏的儿媳妇儿,即柳芳之妻唐氏轻声道:“娘,这些小门小户之女,向来以姿色、艳丽而称道,但在后宅,并不是长长久久之意。”

    方才她就看着了,这般妖娆、艳丽,哪里是娶妻娶贤的意思?

    想来那位云麾将军也是少年慕艾,为女色而迷。

    南安太妃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虽说是这个意思,但那位宁国之主,原是宁府庶支,这位秦氏还是和他订的娃娃亲。”

    孙氏笑了笑道:“穷人之家不好娶亲,早定婚事,也是有的。”

    事实上,正在暗中对着秦可卿以及贾母指指点点的,并不仅仅是南安太妃几人,还有其他诰命女眷,都在打量着那容姿妍美、愁眉不展的女子。

    八卦、嫉妒原就是女人的天性。

    秦可卿这般姝丽绝色,落在不少年轻一些的诰命夫人眼中,心头未尝没有一丝嫉妒。

    宋皇后一时间也担忧起贾珩,她儿子才与那贾珩有所联络,过了这个年,就要到五城兵马司观政,这贾珩要再出了什么事……

    就在坤宁宫中一众诰命女眷,心思各异等候夏守忠返回之时。

    过了约莫有一刻钟,夏守忠去而复返,近前,躬身行礼,唤道:“娘娘。”

    宋皇后忙将一双美眸投了过去,目带相询之色。

    夏守忠道:“娘娘,贾云麾也出班弹劾了杨阁老,并五问杨阁老,请陛下罢免其职,并与群臣争执,杨阁老倒似是被问住了……”

    说着,就将细情道了出来。

    比起几位内监,只是简单叙说经过,这位六宫都太监夏守忠,明显是有见识的,而且记忆力也不错,将方才所见复述出来。

    整个坤宁宫中,陷入一片宁静,或者说是疑惑、惊讶。

    以诰命女眷的政治智慧,多数人都不太明白这一番对峙,意味着什么。

    但就是偏偏觉得,好像、大概、也许,这贾珩没有吃大亏?

    宋皇后拧了拧秀气的柳叶眉,柔声道:“陛下呢?陛下怎么处置的?”

    这时,这句话也将坤宁宫中的诰命女眷唤醒,是了,说来说去,还是要看天子心意。

    夏守忠语气就带着几分复杂莫名:“陛下并未作处置,只是好言安抚了贾云麾,让贾云麾为阅兵扬武之事好好筹备,然后就吩咐传宴了。”

    “这……”

    殿中诰命女眷,一时间,面面相觑,疑惑不已。

    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也不是没有诰命女眷领悟出一些意味。

    晋阳长公主丹唇忽启,声音如飞泉流玉一般清冷、悦耳:“圣上可曾对杨阁老说什么?”

    此言一出,宋皇后、端容贵妃都看向夏守忠。

    “不曾。”

    夏守忠轻轻道出了两个字,但却恍若有着某种魔力一般,让坤宁宫中的命妇意识到某种信号。

    命妇或许不懂政治风向,但她们会看态度。

    嗯,女人:我要的是你的态度?

第三百八十二章 重华宫,太上皇

    坤宁宫中

    诰命女眷面色各异,只是心头多少有些震惊。

    圣上在此次风波中的态度,竟是倾向于那云麾将军贾珩?

    那可是内阁首辅,就这么被冷落?

    这贾珩究竟该多得圣眷啊?

    不是,刚刚还靖诛国贼,这转眼间的工夫,怎么就……

    宋皇后也品过味来,一颗心落了地,心情转而明媚起来,柔声道:“这大过年了,原该热热闹闹的,既无大事,我等也该用宴了,夏守忠,你吩咐御膳房传膳罢。”

    却是将方才熙和殿中的群臣争执当作“热热闹闹”的小插曲。

    但哪怕是在场再是政治嗅觉迟顿的命妇,也知道只是小插曲,但真正的风波恐怕还要在年后。

    这边厢,秦可卿收回担忧目光,转头看向一旁的贾母。

    贾母宽慰道:“珩哥儿媳妇儿,没事儿了。”

    王夫人却心头一沉,只觉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手足冰凉。

    邢夫人眉梢间的喜色,同样瞬间消失,看向一旁的贾母,低声问道:“老太太,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贾母皱了皱眉,道:“没什么事儿,这些前朝官儿互相弹劾的多了,只是这次在过节的,是有些不像了。”

    作为荣国太夫人,还是能简单评价一下朝争的。

    邢夫人面色变幻了下,倒不好再继续说什么。

    贾母看向邢夫人和王夫人,道:“你们也不要担心了,珩哥儿不会有事儿的。”

    她方才留意着,她这两个儿媳妇,看似担忧,但一个儿赛一个儿的喜不自禁,倒巴不得珩哥儿出事一样,都是一家人,怎地能这般?

    回头,需得找她们说道说道了。

    王夫人听着贾母“劝慰”之言,面色微白,心口一时有些发闷。

    这时,晋阳长公主柔声道:“皇嫂,也不知这贾云麾究竟写得什么策疏,竟引得如此轩然大波,可有奏疏拿来,让我们也看看?”

    宋皇后看向夏守忠,问道:“你可听得奏疏具体内容为何?”

    夏守忠道:“奴婢并未听得详细,只是听说策疏有十条,娘娘和公主殿下若想阅览,奴婢这就着人抄阅?”

    宋皇后玉容微顿,转眸看向晋阳长公主,柔声道:“妹妹,军国大事,由着陛下和前朝的官儿操持就是了。”

    晋阳长公主轻轻笑了笑,轻声道:“皇嫂说的是。”

    她这个嫂子,这是拿话堵她,让她不要太过关注政事。

    哼……等她回去,寻那人亲口和她说。

    而姑嫂二人对话,倒也没有引起什么风波。

    秦可卿这时,却是心有所感,美眸转动,看向那姿色艳丽,着华美宫裳的晋阳长公主,目中就有惊艳。

    “这晋阳长公主,怎的这般年轻?”

    其实,秦可卿还真将晋阳长公主想象成了王夫人、邢夫人那样的人母,但此刻看去,竟发现这位公主年岁似不及三十,艳光动人,尤其眉梢眼角,举止神态,那股绰约风韵……她都生出一些自惭形秽之感。

    “不对,夫君难道……”

    秦可卿猛地想起贾珩,芳心一沉,玉容为之失神。

    恰在这时,晋阳长公主也似有所觉一般,将盈盈如秋水的眸子,投向秦可卿,竟是嫣然一笑。

    这一笑,当真如晴雪初霁,明艳不可方物。

    秦可卿目光一凝,愈打量愈是觉得,哪里不对。

    再看坐在晋阳长公主身旁,清丽眉眼间,一副“安静”甚至略有几分“呆萌”的清河郡主,实在无法和自家夫君那张峻刻、沉静的面庞联系在一起。

    “不是,不是小郡主,夫君似乎不大喜欢这等黄毛丫头,如说是公主府的女官,可疑点又太多了。”

    心头渐渐动摇了先前“公主府女官”的猜测。

    尽管没有一丁点儿的证据,可总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指引着她。

    那一颦一笑满是动人风韵,一举一动尽是妖媚晃眼,尤其是身前秀挺玉立,唯宋皇后可较高下的晋阳长公主,许就是自家夫君的“秘密”。

    “毕竟夫君,平时似乎就尤为迷恋……和小孩子一样。”

    想起少年在床帏之间,对自己某地的痴迷以及期许,秦可卿心头狂跳,暗道,“呀,她怎么能在这等庄重、肃穆的坤宁宫想这些,这也太不敬了。”

    不过,也不再纠结,直接锁定晋阳长公主。

    “听说这位晋阳殿下孀居多年,想来独守空房,寂寞难捱,夫君他端方正直……多半不是自愿,否则,如喜渔色,也不至视尤氏姐妹如无物。”

    秦可卿念及此处,心底难免涌起一股酸涩,幽幽叹了一口气。

    既是孀居,想来也不会想着进府了。

    她……只当不知道罢。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此刻的秦可卿,产生了一些鸵鸟心态,以及“我妻子冰清玉洁”,“她是被威吓胁迫的”的奇妙心理。

    及至近晌,坤宁宫中诰命女眷,用罢膳食,坤宁宫内的诰命女眷,首先出了宫苑,乘上马车回府,忙碌除夕祭祖。

    大明宫

    在熙和殿中群臣用宴而罢,崇平帝吩咐内监各赐了束帛、金银玉器等物之后,让群臣散去归家。

    崇平帝则留下了贾珩、李瓒二人至大明宫单独奏对,大致将心头疑惑问着贾珩,主要是关于军机处设置的细则。

    这一点儿实在颇对崇平帝的胃口,明显受够了内阁在应对边务方面,低效的决策效率。

    军机大臣初定额五人,员僚从六部尚书、侍郎、勋贵,擅长军国政事的臣子中选任,都是兼差,直接听命于崇平帝。

    可对来自河北经略安抚司、大同、太原、延绥、固原等九边军镇的军情奏章,进行会商讨论,值宿班房,更可代崇平帝拟谕旨。

    后者实是大动典制,相当于直接绕过了内阁的票拟、六科的封驳以及廷议等繁琐流程,对边务军机、将校任命、军需辎重直接插手,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决策效率,并将不通兵事的阁臣,排除在决策中枢之外。

    军机大臣之下,设军机司员不定额,帮着协办军务。

    而军机处全员兼差无品无级的特点,可任由崇平帝安插亲信,越级提拔,直接参与边务决策。

    此举无疑是对内阁决策机制的“粗暴践踏”和“恣意破坏”,加强了君主集权。

    议完军机之后,贾珩逐条回应了崇平帝对《平虏策》细节的询问。

    崇平帝手里拿着那封《平虏策》,面色仍有些意犹未尽,问道:“子钰,你所进献这份儿表疏,当以那些为首要急务?”

    贾珩道:“圣上,此十条虽可并行不悖,但也有轻重缓急,如论最为首要,当在钱粮、吏治、军务三者,此亦为圣上与微臣夙夜所谋,圣上不必太过忧虑,只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以中国之人力物力,时间在我。”

    崇平帝品着贾珩所言,道:“子钰所言甚是。”

    可以说,这位天子之所以兴奋,并不是说贾珩某一条写的多么好,天子自己想不到,而是全面、系统、协调。

    这是一个战略家,指出了系统完备的强国之策。

    并有力地论证了东虏是可以战胜的。

    甚至哪怕是崇平帝在做的,比如决意刷新吏治、整顿京营,平时还不觉,但一放进《平虏策》的体系框架中,就觉得融会贯通,打通了任督二脉,如水银泻地。

    正如诸葛孔明的《隆中对》给刘备扫清了前方迷雾。

    贾珩的《平虏策》的战略部分也如一柄利剑,给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落手的崇平帝,劈开了东虏势大的蔽野荆棘,并在战术部分给予崇平帝施策指导。

    崇平帝平复了下心情,看向一旁的李瓒,道:“李卿,何时赴北?”

    李瓒拱手道:“臣过了破五就走,边关局势,军情如火,臣恨不得背生双翅,急赴戎机。”

    崇平帝点了点头,勉励道:“李卿,北疆局势,就全靠李卿了。”

    李卿道:“臣定不负圣上所望。”

    而就在君臣议事之时,大明宫内相戴权禀告道:“陛下,娘娘来了。”

    崇平帝起身,看了一眼外间天色,微笑道:“不意与两位爱卿谈论军政,竟已至午时了,两位爱卿,用过午膳再回去不迟。”

    因为大臣朝贺领赏之后,要回去祭祖祷告,以彰明皇恩浩荡,故而贾珩与李瓒也仅仅只是用个午膳。

    李瓒道:“臣刚刚听贾云麾所言,对经略安抚司,有了一些新的对敌想法,正要回去整理。”

    崇平帝闻言,心头欣喜,点了点头道:“那李阁老可先回去。”

    李瓒拱手告辞。

    过了一会儿,伴随着一阵香风袭来,身着华美宫裳,挽着高髻、愈显秀颈白腻修长的宋皇后,在女官的侍奉下,进入殿中。

    “梓潼,你来了。”崇平帝面带笑意地看着婀娜多姿,容色端丽的宋皇后。

    “陛下。”宋皇后扭动道丰腴有致的身段儿,款步而来,娇媚如春华的脸蛋儿上见着轻快笑意,看向贾珩,凤眸带着几分莫名之意,说道:“子钰也在。”

    贾珩连忙行礼。

    宋皇后柔声细语道:“子钰快快平身。”

    贾珩起身道谢。

    崇平帝转眸看向宋皇后,问道:“后宫命妇都散了罢?”

    贾珩听到此处,心头不由一动,看向宋皇后,静待其言。

    暗道,“晋阳应该和可卿见到了吧?看皇后娘娘的架势,似乎并未出什么风波。”

    因为可卿并不知晓晋阳的存在,所以他倒不怎么担心,至于晋阳,其实也不是争风吃醋的性子。

    宋皇后柔声道:“都让回去与家人团聚了,陛下,等会儿去重华宫吧。”

    倒也不问,刚刚熙和殿究竟发生了什么争执。

    崇平帝的大致安排就是,接受完群臣朝贺,与宗室藩王前往重华宫觐见太上皇,晚上则在长乐宫观看烟火,等到正旦祭天、祭祖再举大典。

    崇平帝想了想,看向贾珩,笑道:“子钰,随朕一同去见见太上皇,当年你宁国代化公,也深受上皇器重,你也需见见。”

    宋皇后闻言,心头微讶,美眸转动,不由再次看向那少年。

    她似乎仍是低估了陛下对贾珩的器重。

    领着贾珩去见太上皇,彼时,宗室以及女眷都在重华宫,让一勋贵随侍,这才是真正的视若子侄,或者说是肱骨腹心。

    否则,绝不会让其入重华宫相见太上皇。

    只是她看着陛下的意思,似在……向上皇炫耀?

    贾珩面色微顿,心思电转。

    其实,他并不想去见太上皇,这都是皇室的家宴,鬼知道会不会听到见到一些犯忌讳的天家禁忌。

    但这偏偏又是天子抛出的橄榄枝,他还真不好拒绝。

    “臣谢圣上。”贾珩只得拱手说道。

    不管如何,天子好意不好拒绝,去见一见毁誉参半的隆治帝也好。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梓潼,随朕去罢。”

    宋皇后应声称是。

    重华宫

    这座宫殿不是孤零零的一座,而是对一片宫殿园林的总称,占地广阔,殿宇众多,分为前后两个部分,亭台楼阁,花园轩堂,曲折回廊,蔚为壮观。

    贾珩随着崇平帝与宋皇后来此的时候,一路所见,都不由暗暗乍舌。

    “从一些宫殿的梁柱椽梁,丹墀地砖上,不少都为新建,起码不会超过十年。”贾珩思忖着。

    随着崇平帝进入一座富丽堂皇、轩峻壮丽的宫殿,就听得丝竹管弦以及糯软悦耳的吴侬玉音传来,分明是歌姬在内演奏。

    贾珩不由皱了皱眉,偷瞥了一眼天子,见其紧锁眉头,面带不豫,心下稍松了一口气。

    显然,天子对太上皇日常用度的奢靡浮华,颇有微词。

    “上行下效,荣宁二府的贪污浪费,奢靡享乐,只是整个陈汉统治集团的缩影。”贾珩忽地想起了贾府。

    “说来这位太上皇御极三十九年,前二十三年也曾励精图治,堪称有为明君,论武功,于安南、西北皆有几次大捷,论文治,编修《隆治会典》,扩建弘文馆,校注古书五经,修大汉英华录,但其人好大喜功、生活奢靡,喜浮华、好美色,曾六下江南,终于在亲征辽东之时致使辽东沦陷,如今虽退位荣养,仍不改享乐之志。”

    贾珩心头回想着太上皇的事迹,对隆治帝这位太上皇做出评价。

    其实,隆治二十三年才是一个分水岭,而不是辽东之战的二十七年。

    隆治二十三年之后的两年,隆治帝就已见怠政之象。

    这是人之常情,承陈汉太宗国力基础的隆治帝,在近二十多年,长达一代人的太平盛世中,渐渐迷失。

    觉得自己这个九州之主,似乎干得还不错,然而天下实际积弊渐深,再加上天象陡变。

    于是,天灾人祸连绵不断,国势渐衰。

    到了隆治二十七年,隆治帝亲征辽东,最终一败涂地,之后陈汉国势就往下坡路狂飙突进,夺嫡、党争,种种矛盾交织在一起。

    最终,在隆治三十九年,崇平帝接任后,猛地发现,特么的,国家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陛下,进去罢。”宋皇后声音轻柔、糯软,表情在这一刻竟有些小心翼翼。

    崇平帝点了点头,面色如玄水幽幽,看不出喜怒。

    这时,大明宫内相戴权尖锐而高亢的声音响起:“陛下,皇后娘娘到。”

    重华宫内的歌舞之音,竟为之戛然。

    贾珩整容敛色,随着崇平帝与宋皇后,在宫女、内监的簇拥下,进入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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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一本朋友的书《人在三国,朝九晚五》。

第三百八十三章 太上皇:后生可畏

    重华宫

    一架淡黄色绢帛铺就的云床,身后是二龙戏珠的金漆浮雕,周围几个宫女手捧如意、香花侍奉着。

    隆治帝头发苍白,苍老身形上穿着龙袍,脸颊红润,神情惬意,此刻手中拿着一个酒樽,观赏者下面的歌舞,浑然不似一个年近古稀的老者。

    左右绣墩上都是一个个衣衫明丽,年岁在三四十左右,妆容精致的丽人。

    随着内监传来一把高亢、尖锐的声音,“圣上,皇后驾到!”

    隆治帝抬眸看向殿门方向,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挥了挥手,殿中正自演奏舞蹈的歌姬,躬身行礼,向两旁退去。

    而原本坐在下方两侧,欣赏歌舞的楚王、齐王等一干宗室,以及王妃,还有公主、驸马,也都纷纷停了手里的筷箸、杯盏,抬眸看向殿门方向。

    崇平帝与宋皇后联袂进入殿中,迎着宗室、公主、驸马的目光,立定在殿中的红色地毯上。

    崇平帝朝着隆治帝深施一礼,道:“儿臣见过父皇,恭祝父皇千秋万岁,松鹤常春。”

    宋皇后也在一旁躬身行礼,道:“臣妾见过父皇,唯愿父皇龙体安康,万寿无疆。”

    汉家以孝治天下,不管崇平帝心头对隆治帝如何看法,此刻见着隆治帝,尚需毕恭毕敬的行礼,否则落在外臣眼中,就是德行有亏。

    贾珩也在一旁随着行礼,此刻,他明显能感知到殿中正有几道目光,正落在他的身上。

    隆治帝却迟迟没有动静,好似没有听到一样,直到一旁的妃子笑道:“圣上,皇帝和皇后娘娘向您请安问好呢。”

    “哦,皇帝和皇后来了。”隆治帝表情呆滞,好似反应迟顿,耳背一样,摆了摆手,苍声说道:“平身罢。”

    崇平帝瘦松眉头下的冷眸凝了凝,与宋皇后纷纷起身谢恩。

    贾珩同样随着起身谢恩,只是旁观这一幕,心头也有了几分明悟。

    他说方才宋皇后怎么声音变得如此小心翼翼。

    这对天下身份最尊贵的父子之间,分明有着裂隙,但因为皇室为天下德行典范,需得维持天家和睦的假象。

    隆治帝或许因为“禅位”缘故,不怎么待见崇平帝,而崇平帝也看不惯自己这位“人老心不老”、生活奢靡无度的父亲。

    这时,几个内监、宫女,引领着崇平帝与宋皇后,落座在宗室之首的銮床上,殿中,轻快的谈笑声也渐渐低了下来。

    可以说,随着崇平帝的到来,整个殿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庄重、严肃起来。

    怎么说呢,就好像来了一位冷场王。

    “怪不得老头儿不喜天子,天子威严肃重,不好亲近。”

    贾珩看了一眼头发花白、年近古稀,但精神矍铄、面颊红润的隆治帝,目光掠过其人身旁三四个姿容,娇艳如花的妃嫔脸上,思忖着,老头儿这个年纪,说不得还能夜御几女。

    在这一会儿,贾珩也有空打量殿中的场景,只见满目珠翠、华服锦袍,从人员构成而言,这是一场皇室家宴。

    目之所见,不是亲王、郡王,就是王妃、公主、郡主,再远一些的,应也是驸马。

    他为勋贵,犹如外人,倒是有些显得扎眼了。

    嗯,严格来说,倒也不算是外人吧?

    贾珩这时,目中跃出一抹熟悉的明媚鲜红,那着淡红宫裳,面如芙蓉的丽人,不是晋阳长公主陈荔,还是何人?

    晋阳长公主早已将一双莹润如水的美眸,投向贾珩,倏然迎上那道清冷目光,嘴角噙起一丝笑意,眸光都柔媚几分。

    两人目光相接,丽人忽地眨了眨凤眸,秋波盈盈如水,贾珩连忙躲开目光,暗道一声,真是妖精。

    晋阳长公主身旁的小郡主李婵月,这会儿也在看着贾珩,低声道:“娘,贾先生怎么也过来了?”

    晋阳长公主嫣然一笑,心道,他怎么不能来?

    这边厢,齐王、楚王纷纷领着宫妃过来,另有魏王、梁王也领着皇八子陈泽,向崇平帝以及宋皇后见礼。

    刚刚见礼而罢,正要回返座位。

    齐王瞪圆了眼睛,胖乎乎的脸盘上见着“浮夸”的惊异,指着贾珩,瓮声瓮气问道:“云麾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

    贾珩:“……”

    此言一出,将原本还没太留意贾珩存在的殿中宗室,或者只是稍稍疑惑,但不好询问的宗室,都看了过去。

    楚王方才也注意到了贾珩,此刻抬眸看向那少年,目中深处也涌起几分冷意。

    而并不在意崇平帝究竟带了什么人进宫的隆治帝,闻听齐王的声音,倒也投以好奇的目光,问道:“这位少年郎,是哪位宗室的子弟,倒是面生的紧?”

    除却一些亲王、郡王,隆治帝还真认不全宗室,故而方才并不疑惑。

    主要贾珩身上穿着蟒服,这原是赐给亲王之子或是郡王之子所穿的服饰。

    永昌驸马笑道:“圣上久居深宫,有所不知,这位少年郎,是最近声名鹊起的宁国后人,一等云麾将军,贾珩。”

    这位永昌驸马头发灰白,面容俊朗,年岁在五十出头,年轻时也是一位美男子,尚了隆治帝的妹妹怀庆公主。

    当然,其人和四王八公属于老亲,在《红楼梦》原著中曾提过一笔。

    “宁国公之后?”隆治帝原本不在意的脸上,现出一抹异色,再打量起远处英气逼人的少年,问道:“看着眉眼倒和宁国公有几分像。”

    当然,这话只是客套之言,宁国公在世时,隆治帝年岁尚浅,这么多年,哪里还能记得宁国公的模样?

    无非深肖父祖,是赞人之语罢了。

    永昌驸马笑了笑,介绍道:“这贾珩可不了得,将门虎子,现在领着京营,深受皇帝器重呢。”

    隆治帝这次终于惊讶了,问道:“看着这般年轻?这孩子有多大?”

    心头泛起嘀咕,皇帝怎么会大用宁国后人?

    是了,他原也无人可用了。

    这时候,崇平帝冷冷看了一眼齐郡王,呵斥道:“你皇祖父面前,一惊一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齐王面色倏变,垂下脑袋,做低眉顺眼之状,不顾身后王妃向氏一脸急切之色地扯着蟒袍,高声道:“父皇,儿臣就是惊讶,今日不是家宴吗?怎么还有外臣入内?”

    楚王在一旁,原本冷眼看着那少年,闻言,嘴角抽了抽,也就他这位大哥,敢这么莽撞。

    不过也乐见此事,最好是两个人扭打起来才好!

    嗯,如果皇祖父命人将这贾珩撵出重华宫,就有意思了。

    崇平帝冷哼一声,并没有搭理齐王。

    老子从来不需要和儿子解释。

    宋皇后嫣然一笑,道:“云麾将军贾珩不是外人,是宁国之后,作为武勋晚辈,原也该过来见见你皇祖父。”

    宋皇后虽这般解释,但殿中仍有一道道或苍老、或审视的目光投向贾珩,静待其言。

    贾珩朗声道:“除夕之节,天家与民同乐,臣子随君父入重华宫恭贺上皇千秋,沐德清化,仰望上皇慈容,齐郡王以为不可?”

    这个齐王就是欠抽,好端端的过来找事。

    齐王大脸盘上的肥肉跳了跳,嘴角噙起一抹讥笑,道:“贾云麾还是这般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听说方才将内阁首辅杨阁老都问得哑口无言。”

    晋阳长公主远远看着这一幕,凝了凝秀丽的柳叶眉,盯着那身形肥硕,宛如猪头的齐王,晶澈美眸闪过一抹厉芒。

    这个陈澄,没大没小的!

    隆治帝在上首看着二人的言语交锋,笑了笑,对着一旁的永昌驸马道:“这位宁国之后,嘴皮子看着倒是挺利索的。”

    已看出自家大孙与这位宁国公的后人似有些不对付。

    小儿辈的斗气,如今看去,只是有几分有趣。

    永昌驸马解释道:“圣上,刚刚前朝因阅兵扬武正典而生争执,贾云麾上《平虏策》,并弹劾内阁首辅杨国昌,齐王才有此言。”

    隆治帝闻言,面色倏变,目中闪过一抹惊异,道:“平虏策?”

    没办法,这个虏字太勾这位太上皇回忆了。

    不堪回首……

    永昌驸马道:“贾云麾上平虏十策,为皇帝出谋划策,但受得一些臣子的反对。”

    隆治帝皱了皱眉,道:“他一个少年,纵为将门虎子,天赋奇才,可又经过多少战事,能有多少韬略?别是那纸上谈兵的赵括、马谡之流罢?”

    这一刻,隆治帝想起了一个人,当时力主他亲征东虏的兵部尚书谭缙,就以大言误导于他,致使六军尽没、东虏势大,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而他的身前身后名也……

    念及此处,隆治帝脸上的笑容渐渐凝滞,再看那少年,就有几分审视和冷意,别又是个花言巧语、谄佞于上的幸进之臣。

    遂对永昌驸马道:“让宁国后人,贾珩过来回话。”

    永昌驸马闻言,顿了下,应了一声,道:“云麾将军,上皇唤你近前回话。”

    贾珩闻言,心头一震,忙看向一旁的崇平帝,见其面容平静,冲自己点了点头。

    贾珩心头略有所悟,这是天子有意为之。

    天子的想法,许是,我在收拾你的烂摊子,并已经制定了国策战略。

    贾珩离座起身,近得前去,面向隆治帝,躬身拜道:“臣,一等云麾将军,拜见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隆治帝打量着对面的少年,徐徐道。

    贾珩起得身来:“谢上皇。”

    隆治帝声音隐有几分发冷:“朕听你上了平虏策给皇帝?”

    贾珩抬眸看向太上皇,面色镇定自若,清朗的声音响起:“珩为国家武勋,累受国恩,今北疆胡虏肆虐,危殆社稷,臣有筹画方略,佐君平讨之责。”

    隆治帝闻听少年掷地有声之言,默然片刻,冷笑道:“你小小年纪,未历兵事之繁,不知军政之要,需知,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如何敢妄言平虏定策?”

    贾珩道:“上皇何以未曾见我所上策疏,而先入为主,因臣年幼而妄下定论?”

    “放肆!”齐王晃动着一身肥硕身躯,走将过来,斥责道:“贾珩,皇祖父面前,岂容你如此无礼?”

    贾珩乜了一眼齐王,脸色不变,沉声道:“君臣问对,论以军政要事,齐郡王为国家宗藩,未得垂询,而出言相扰,不知何故?”

    齐王面色忿忿,转头看向隆治帝,张嘴欲言,却听道一声淡淡的苍老声音:“齐王先退下。”

    齐王面色一滞,冷冷看了一眼贾珩,退至一旁。

    隆治帝摆了摆手,示意齐王退至一旁,看向那少年,道:“果是伶牙俐齿,巧舌如簧。”

    不等贾珩再言,而是问道:“可有平虏策在身,拿来朕一观?”

    他并不觉得这小小少年能写出什么高明的策疏,他少践国祚,御极三十余载,见过不知多少智谋之士,多少机杼之论。

    崇平帝面色冷硬,沉声道:“儿臣带得有一份。”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份奏疏,递给一旁的戴权。

    他带了贾珩来重华宫,或者说带了《平虏策》来,不是为了向上皇炫耀什么,对虏战事未传捷报,又有什么可炫耀的?

    而是表明他于国策方略,成竹在胸,已有通盘考虑,不需得重华宫再多作置喙。

    戴权接过策疏,迈着碎步,递了上去。

    永昌驸马起身接过奏疏,转头呈送道:“圣上。”

    隆治帝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奏疏,在殿中一道道目光注视中,展开阅览,随着时间流逝面色渐渐凝重。

    毕竟是曾经的帝王,前半生也曾励精图治,读着读着,渐渐由初始的不在意,转变为郑重,原本歪坐的身子,正襟危坐起来。

    下方,崇平帝见此,目光微动,心头大定。

    而宋皇后也是察言观色的高手,见着这一幕,秀眉之下美眸亮光熠熠,心头一动,不由自主看向那身形挺拔,如一柄出鞘利剑的少年。

    隆治帝看完奏疏,身形一动不动,久久无言。

    “圣上。”永昌驸马轻轻唤了一声。

    隆治帝醒转过来,面容平静,抬头看向那少年,心头一时间有许多问题要询问,张了张嘴,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还有此时此刻,似乎不大合适。

    齐王急声道:“皇祖父,杨首辅曾言贾云麾此疏为乱国贼子之言……”

    “后生可畏。”隆治帝心头的所有疑问,终究化为一句评语。

    齐王道:“???”

    不是,这后生可畏,说的是谁?

    而殿中正在关注这此事的宗室,闻言,脸色都齐齐一变,惊疑不定看向那少年。

    暗道,策疏难道写得颇合上皇之心?

    这时,隆治帝将奏疏递给一旁的永昌驸马,道:“你也曾用兵西北,也看看罢。”

    永昌驸马当初是以监军身份,前过西北督军,对兵事还是知晓一些。

    隆治帝凝了凝眉,惊异地看向那少年,道:“策疏虽切中时弊,直指要害,但知易行难,其中多少艰难,非此策疏可得涵括。”

    毕竟是御极天下三十余载的天子,纵是心头认可策疏,但仍保持着平静,不至于拍案叫绝。

    但,恰恰是如此,与先前诘问贾珩的前后态度对比,也让周围的宗室看出了一些门道。

    《平虏策》有点儿东西!

    楚王眉头紧皱,看着那身形挺拔的少年,目光惊疑不定。

    齐王脸色铁青,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恨。

    一旁的王妃向氏,温婉宁静的脸上,现出一抹担忧。

    这贾云麾颇得父皇信任,王爷与其如此冲突,实为不智了。

    贾珩沉声道:“如圣上支持,臣僚尽力,将校效死,不骄不躁,纵有千难万难,诸事也无可不成。”

    隆治帝看向那张少年面容上的坚定之色,一时无言。

    策疏的确并非夸夸其谈的不切实际之言,相反,颇具操作性,甚至老辣之处,一度让他以为是那位经略方面的督抚代笔,但文法锋利、昂扬,见着少年志气,又不像是垂垂老朽、暮气沉沉之人能写出的文字。

    晋阳长公主见状,玉容绯然,美眸熠熠地看向那与自家父皇问对的少年,芳心愈发欣喜,甚至有一种冲动,她真想让全天下,这就是她晋阳选定的男人!

    隆治帝沉吟半晌,道:“奏疏写得再是精妙绝伦,总要具落在实处,如今边疆寇掠如火,你既为国家武勋,用心任事就是了。”

    毕竟是一位御极天下数十载的帝王,战略眼光还是有着,也不会违心说奏疏全是一派胡言,小儿痴语。

    贾珩拱手应是。

    隆治帝转而看向崇平帝,目光深深,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皇帝的意思,他已知道了,只是东虏之势,岂是一封策疏可抵定,归根到底还是要两军争锋。

第三百八十四章 宝玉:宝姐姐的项圈上也有字?

    夜色深重,内阁次辅韩癀的宅邸却灯火辉煌,庭院廊檐、凉亭,也装饰得花团锦簇。

    书房之中,内阁次辅韩癀正与妹夫国子监司业颜宏,隔着一方小几相对而坐,韩癀之子韩珲,则在一旁神态恭敬侍奉茶水。

    颜弘是韩珲的姑父,年岁四十左右,面如冠玉,气质儒雅,颌下蓄着短须,其人与国子监祭酒刘瑜中,都是有名的士林清流。

    “兄长,圣上今日似有罢杨阁老之意。”颜宏放下手中的茶盅,凝眸看向对面的锦袍中年人。

    韩癀点了点头道:“杨阁老经贾云麾弹劾之后,颜面扫地,再难总摄百揆,圣上也已见厌弃之意。”

    得了韩癀确认,颜宏心头一喜,问道:“兄长的打算是?”

    韩癀目光幽幽,低声道:“不可操之过急,需得给圣上时间考量。”

    颜宏闻言,面上就有不解,问道:“给圣上时间考量?”

    韩癀低声道:“如今内阁五人已去一人,年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先增补阁员,而李大学士又将赴北,那么阁员增补就愈发成了急务,等阁员正式确定,倒杨才能真正发动。”

    如果倒杨功成,他为首辅,那么以天子的性情,为了平衡朝局,浙党就大概率不会再递补进来一位阁员。

    但反过来,先利用天子对杨党的疑虑,补进一位浙党阁员替补内阁空缺儿,他再向首辅之位发起冲击,那时浙党就有两员可在内阁。

    如此一来,等他成为首辅之后,不管是施策,还是声势,都非他一人在内阁可比。

    颜宏闻言,一时默然。

    韩癀道:“我原本欲推赵尚书,若廷议不允,就以坐镇两江的沉邡沉节夫直入中枢,他在江南已有十年之久,劳苦功高,也该入中枢问事了。”

    陈汉朝廷在江西、江南两省之上设有两江总督,而此刻两江总督,就是浙党中人。

    但这对韩癀无疑是一个次选项,因为一来意味着与天子的政治交易,二来,哪怕是同为浙党,也并非没有争执。

    至于赵尚书,则是刑部尚书赵默,也是靠拢韩癀的浙党中人。

    颜宏沉吟道:“兄长,是否可借贾云麾之圣卷,以壮声势?今日听得传言,他被圣上引入家宴,荣宠极盛。”

    说到最后,面色也有几分意味莫名。

    颜宏为国子监司业,清流名士,曾教授过一些陈汉宗室子弟理义之学,因此有一些信息渠道。

    颜宏说着,转头看向韩珲,问道:“我听说子升与这位贾子玉交情匪浅,是吧,子升?”

    韩珲连忙道:“姑父,当初贾子玉未得显迹之前,我曾与他有过联络,但父亲说文武不好擅交,故而,最近倒是渐渐疏远许多。”

    说起此事,韩珲心头也不由暗叹人生际遇之玄奇,谁能想到当初还要借他之力,在国子监文萃阁谋得一席之地的少年,如今已成长为连他父亲和姑父都要等而视之的存在?

    韩癀想了想,看向自家儿子,道:“等明日,他阅兵扬武事毕,你与于缜去登门拜访拜访,不要多说其,他自会明白。”

    他为文臣,与这等手握重兵的武勋,虽说还是要保持一定距离为好,但也不可能一点儿都不通气。

    韩珲拱手称是。

    韩癀转而看向颜宏,道:“如今李阁老赴北,京营如无意外,将会落在贾云麾手里,当然他也只是替圣上代掌,只是他如今势头甚勐,又上了《平虏策》,以后会愈发得圣上倚重。”

    这是大多数明眼人的看法,贾珩只是崇平帝手中的一把刀,帮着掌控京营。

    颜宏想起平虏策,皱了皱眉道:“兄长真的赞同其策疏所言,设军机处,收军政于上,还有大肆抬高武将地位?”

    “这是圣上之心意,不好反驳。”韩癀目光深深。

    可以说,他能不能上位首辅,关键就应在《平虏策》上,明显该方略已为天子采纳,最多是一些细节的拓宽和深化,这样的大策,自需要内阁配合,既杨国昌冥顽不灵,他就反其道而行之。

    想了想,道:“还要看他明日阅兵扬武,能不能得朝野认可。”

    颜宏叹了一口气,道:“只得如此了。”

    此刻不仅是韩癀在关注着贾珩阅兵扬武的成效,京中文武百官,上到内阁首辅,下到七品京官,无不等待着明日到来,一观演武成效。

    只要不太成样,他们就会拨乱反正,维护文武之序。

    ……

    ……

    翌日,崇平十五年,正月初一

    天刚五更,贾珩就离了宁国府,骑上快马,在锦衣府卫士的扈从下,前往京营节帅大营。

    此刻,营盘之中,灯火通明,军卒执刀,在营栅、岗哨之间往来警戒,中军营房之内,则是人头攒动。

    “督帅。”

    听说贾珩到来,行军主簿宋源,游击将军蔡权、谢再义,参将瞿光、肖林等果勇营诸将,包括原节帅大营的其他将领,齐齐出营房相迎。

    因为今日要举行阅兵扬武正典,果勇营的一干将校都齐齐来到节帅大营,以备遣派。

    贾珩冲熟悉的几将,点了点头,在前呼后拥中,进入中军营房,坐在帅椅上,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军将,沉声道:“诸位,用罢早饭,列队全军,前往安顺门。”

    这次受阅军卒,经过慎重考虑,贾珩选择了原果勇营新兵营风林火山,将队列训练得较为出色的八千兵卒作为受阅主体,再加上从其他几营精挑细选作训的军卒,大概有两万两千人左右。

    包括骑卒、步卒、火铳兵……以兵种方式,通过安顺门接受检阅。

    先行列队在朱雀街相候,而阅兵时辰则在祭天之后,也就是近晌时分。

    此刻,群臣已前往了大明宫含元殿正殿,朝贺天子,作为崇平十五年的首次早朝,而后天子将率文武百官,在锦衣卫以及龙骧四卫的护卫下,前往太庙祭天,祭祀列祖列宗。

    唯有在近午时分将会在安顺门检阅兵卒,再之后就是午宴群臣。

    “诸位,按着排演的流程进行,仔细盯着,不要出了什么纰漏。”贾珩凝眸看向蔡权和谢再义以及庞师立等人,此次,几将作为骑卒和步卒的带队将领。

    步卒还好,倒不会出什么状况,值得一提的是,并非是着盔甲,而是内着号衣、外罩软甲,手持雁翎刀以及陈汉制式长矛、刀盾、弓弩,火铳。

    但骑卒想整齐划一,人马协同,这难度就不是一般了,就需要格外仔细。

    在腊月二十八那天,果勇营曾经排演过,骑卒出了一些小问题,整体可控。

    贾珩此刻也算是再次叮嘱谢再义等将。

    谢再义面容刚毅,目光坚定,抱拳道:“督帅放心,绝不会出岔子。”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说其他,看向一旁的行军主簿宋源,吩咐道:“埋锅造饭,辰时擂鼓进发!”

    “是。”行军主簿宋源应命而去。

    近至辰时,天光渐渐大亮。

    “冬冬……”

    密如雨点的鼓声在节帅大营次第响起,惊天动地,令人热血涌动,而整装待发、各执兵器的果勇营军卒,以及受阅将校士卒列队开拔,自神京城南城门,向着朱雀大街以及安顺门行去。

    贾珩也骑上一批骏马,在锦衣府派来的校尉、力士的扈从下,督军随行。

    而早已得了消息的戍卫兵卒,打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一路上,可见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沿着街道警戒。

    受阅军卒涌入神京城,除却马蹄的哒哒声、兵甲与兵刃的叮当相碰声,以及脚步踏过青石板路的飒飒声,再无其他杂音。

    列队整齐,安静肃杀。

    甚至引起五城兵马司兵丁的侧目而视,心头震惊。

    贾珩将受阅兵马驻停在朱雀大街以东的街口,列队而候,全军除却骏马打起响鼻,兵卒呼吸的热气声,再无其他杂音。

    这时天已大亮,正是新春,街道的尽头可见昨夜爆竹碎屑上,已出现了一些零星的行人。

    因为五城兵马司早已封锁了安顺门前后两道街口,倒也不用担心什么。

    就在这时,前方数骑飞快而来,马鞍上端坐一个着大红蟒袍,头戴黑色帽子的太监,正是大明宫内相戴权。

    “唏律律……”戴权一拉缰绳,高声道:“贾云麾何在?”

    贾珩身穿蟒服,头戴山字无翼帽,着黑色披风,手中按着天子剑,驱马近前,拱手道:“戴公公。”

    戴权看向身后旌旗如林,安静肃杀的军卒,目光微动,高声道:“圣上已至太庙祭天,约莫至午初才回,云麾可安抚好众将,勿使诸军生事。”

    毕竟是两万骑步之卒列队在皇城下,一个不好,等闲非同小可。

    贾珩沉声道:“戴内相放心,京营军纪严明,在此列队相候,不会聒噪喧哗。”

    或者,吩咐着身后的行军主簿宋源,道:“吩咐诸部,约束众将,列队等候,但有聒噪喧哗者,严惩不贷!”

    宋源闻言,应了一声,将贾珩的命令传了下去。

    戴权见着这一幕,暗暗点头,看向那少年,笑了笑道:“云麾稍安勿躁,陛下一会儿就过来。”

    时间就在一分一秒的等候中无声流逝,过了己时,近至午时。

    忽地,远处传来一声号炮。

    此刻,安顺门城门楼上,仪仗卫士打着黄色伞盖、罗幡,队队锦衣卫士持兵扈从,崇平帝领着大批文武百官,立身在城门楼上,一杆大汉红缎面黑字旗,随风猎猎作响,周围旗幡如林,气象森严。

    除崇平帝与一众文武百官外,在城门观礼的还有太上皇、魏王、梁王、楚王等一干宗室,南安郡王,北静王等四王八公十二侯等一干武勋。

    在西南角,帏幔四及,彩锦装饰,宫女、内监各持大伞,手捧如意、香花,列队扈从,宋皇后与端容贵妃、吴贵妃等崇平帝的宫妃,另有晋阳长公主、清河郡主、咸宁公主、南阳公主、怀庆公主以及宗室命妇。

    因为宫女、嬷嬷都打起帏幔遮蔽,从下面倒看不清什么。

    “贾云麾,圣上旨意,京营诸军依次通过安顺门,接受校阅。”

    就在贾珩领着受阅军卒耐心等待时,自安顺门一骑快马而来,一个内监手持明黄色绢帛、玉轴而制的圣旨,高声喊道。

    贾珩面色微顿,回头吩咐着行军主簿宋源,整顿军校。

    继而,鼓声响过三通,伴随着一声礼炮首先响起,十五发次第炮响,意味着这已经是崇平十五年。

    而后,八千手持长矛、盔甲鲜明的步兵排成纵队,五百一营,当先而行,长矛如林,如墙而进,步伐有力,更有执旗使左右打着旗幡,向着安顺门之下的大街行去。

    却说安顺门城门上,崇平帝着帝王冕服,立身在伞盖下,举目眺望,左右正是内阁阁臣。

    内阁首辅杨国昌,内阁次辅韩癀,以及李瓒和赵翼两位阁臣列于左右,六部尚书、侍郎,寺监的官员,皆是凭栏眺望。

    只是,此刻街道还是空无一人,多少有些肃杀。

    太上皇看向一旁的永昌驸马,面上现出回忆之色,似感慨道:“这阅兵扬武,当年朕也曾举行过几次,甲兵如林,旌旗羽盛,盛况恍在昨日啊。”

    永昌驸马笑了笑道:“圣上,今日尚可复观我大汉军士威仪。”

    此刻的君臣二人都只当是观礼性的阅兵,与以往正典并没有什么不同。

    “陛下,这是脚步声,来了,来了。”

    就在城门楼上的君臣焦急等候之时,一个目力不错的内监,惊喜说道。

    崇平帝点了点头,瘦松下的冷眸微微眯起,徇声而望。

    只见街口尽头现出一队盔甲鲜明、手持长矛的军兵,列队而来,因为大汉军服是红色号坎,此刻列队而来,恍若簇簇火焰,澎湃汹涌。

    八千军卒的脚步声,踏在街道青石板上,整齐划一,恍若雷霆。

    这一下子就让城门楼上的大汉君臣,凝了凝眉。

    而随着八千长枪兵接近,因为城门楼居高临下,故而视野极佳,齐齐望去,一览无余。

    赫然是横竖看,一条线!

    那种令强迫症舒服的整齐,陪着着黑甲红衣的大汉军卒,一股兵马雄壮、威武严整的气势迎面而来。

    单独是气势,竟与大汉历次阅兵,迥然不同!

    “圣上,这……”这时,内阁次辅韩癀面色微变,童孔微缩。

    这和以往的阅兵扬武,似乎有些不一样?

    这走的也太整齐了吧?

    此刻,不仅是韩癀,大汉六部九卿、都察院、翰林院的官吏,都是心头一震,紧紧盯着迎面走来的军士。

    一些武勋都是紧紧皱起眉头。

    如论威武雄壮的仪仗列队,自是大明宫含元殿下的大汉将军,但比起眼前齐步而走,不是一回事儿。

    怎么说呢,用后世话说,就是严整、安静,好像无声运转的杀戮机器。

    这时宗室之列,齐王撇了撇嘴,低声都囔道:“若是走个队列,也算强兵,那天下强兵可真是数不胜数了。”

    太上皇眉头紧皱,看了一眼齐王,喃喃道:“单独军容不算什么,但令行禁止,整齐划一,这已具强兵之相了。”

    好比电影《英雄》中的秦军行兵一样,那种几千人同作一个动作,金戈大鸣的声音,于肃杀中自有着一股坚定力量。

    崇平帝这会儿,心头微动,向城门楼行进了两步,拢目而瞧。

    忽地伴随着一声“杀”沉喝,行进中的长矛兵,手中的长矛举起,兵刃与甲胃的碰撞声,一收一放,通过安顺门下的正中。

    “杀!

    杀声震天,直冲云霄。

    好似平地惊雷,将正自脸上带着讥笑的齐王,吓得趔趄一下,一旁的楚王搀扶了下,笑道:“王兄,听不得刀兵之声,可要站稳了才是。”

    齐王脸色难看,一把拨开楚王,望向下方杀气冲天的军卒,绿豆大小的小眼中闪过一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惊惧。

    兵过一万,无边无沿,近万人列队而过,那种压迫气势伴随着杀声。

    此刻,只听下方兵卒,喊道:

    “大汉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八千人的呐喊声,如千军万马,震耳欲聋,令人气血沸腾,落在崇平帝以及文武百官耳中,不少人都面色狂变,惊惧不定地看向下方的兵丁。

    大汉已经有几十年未曾阅兵演武了。

    崇平帝此刻听着喊杀声,三伏天洗了个冷水澡,浑身舒泰,面颊潮红,紧紧看着下下方整齐而过的兵丁,目光好似抽不离一般。

    这是他的兵马!

    崇平帝藏在龙袍中的手,不由攥起了拳头。

    武勋之列,正在观礼的南安郡王神情凝重,脸上也有几分动容。

    贾珩小儿竟如此擅练兵?

    转眸看了眼一旁的北静王,此刻北静王双眸熠熠,一瞬不移地看着下方的军卒。

    随着八千军兵列队而过,另有七千刀盾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迎面而来,横竖一条线,高低排列也是整齐。

    行至中段,倏然一停,恍若潮水骤停,继而分为两列,又合并至一起,在安顺门前,齐齐抽刀,雪亮刀锋明晃晃一片,令人眩目。

    曾……

    铮铮之音,几乎同时响起,久久不息。

    “铛!

    刀兵与盾牌相撞一处。

    “杀!”

    杀声,整齐、干净、利落。

    “大汉万胜!万胜!万胜!万胜!”

    此刻崇平帝以及文武群臣,面色各不相同,紧紧盯着下方那怎么看都是一条线的军卒。

    那种甲兵如林、遮天蔽日的气象,让一些文臣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宗室勋贵之列,楚王、魏王,就连一开始不以为然的齐王都目露精光,几乎不约而同生出这么一个念头:“这样一支令行禁止的军卒,如能收为己用……”

    崇平帝神情振奋,看向下方的军卒,这位天子呼吸粗重,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锐利。

    在之后就是弓弩兵,再之后就是枪铳兵,队队而过。

    嘶……

    铁蹄踏着青石板路发出的哒哒声,几乎响声一致,震耳欲聋。

    一支三千人的骑兵队伍,从安顺门下徐徐而来,五马并列,坐在马上的骑士,背着长弓,手持长刀,面容冷肃,列队而过。

    “这……”此刻崇平帝看着下方连马都几乎同列而行的骑兵队伍,已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心头只有七个字久久环绕。

    “贾子玉,孙吴之才!”

    而文武百官看着下方军容严整的京营诸兵,脸色震惊,有一些官员互相交换着眼色,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出凝重之色。

第三百八十五章 宝钗:珩大哥若是想看……

    安顺门,城门楼,西南角

    晋阳长公主一袭红色罗裳,秀郁云鬓之下,那张方桃譬李的玉容,见着急切、激动之色,此刻近得城门楼,挨着栏杆眺望,见着下方京营军卒大批列队而过,声势浩大。

    其实,不仅仅是晋阳长公主,原本还在帏幔中观望的宋皇后、端容贵妃等一干宫妃,以及咸宁公主、南阳公主等宗室命妇、女卷,同样不自觉近前,眺望向下方气势威武的京营诸军。

    晋阳长公主,那张如芙蓉花开的脸蛋儿嫣然红润,绚若云锦,此刻,美眸远望,向下方的骑卒队伍望去,搜寻着那一道英武、挺拔的熟悉身影。

    自小年前那人领着元春回家以后,她已有十来天没见着他了。

    丽人心头思念如潮水一般涌出,淹没了身心,柳叶细眉下的美眸似凝露,隐有雾气润滴。

    宋皇后与端容贵妃并列伫立眺望,这位丰韵动人的丽人,狭长凤眸之中满是惊喜,轻声道:“妹妹,这阅兵演武,不意竟如此壮观。”

    她虽看不出好坏,但也能看出军容严整,令行禁止,怎么看怎么舒服。

    端容贵妃——这位咸宁公主的母妃,瓜子脸上同样有惊讶之色流露,虽久居深宫,但早年未尝没有见过宫廷仪仗军士翊卫警跸的场景,但如眼前这般,杀伐之气凛凛,号令行止严整,的确少见。

    这边厢,永昌驸马脸上带笑,转头看向太上皇道:“圣上,这贾珩真不愧是将门子弟,宁国之后,其人所练之兵行止转进,章法森严,已得练兵之要。”

    毕竟是年轻时,曾督军西北的武将,带兵能力许平平无奇,但眼力却非常人可比。

    隆治帝苍老面容上同样挂起澹澹笑意,道:“管中窥豹,一叶知秋,朕想来,京营假以时日,定能再整训出一支威武之师。”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在隆治帝眼中,这样一支新军,虽还十分稚嫩,但不论是纪律还是服从性,都有强兵之象,剩下的就是多历战事,以鲜血淬炼刀锋了。

    毕竟,自整顿京营而始,并没有多少时间给贾珩去操练兵马。

    原本,陈汉君臣期许就没有太高,这次阅兵扬武,无疑是超额完成目标但,自然在心里效果上就有意外惊喜之感。

    “云麾将军呢?”城门楼上,崇平帝瘦弱凹陷的脸颊,见着异样的红润,按捺住心头的激动情绪,转头问着一旁的内监。

    此言一出,其他如韩癀、李瓒等臣皆是一愣,无不举目眺望着安顺门街口,方才的确未在受阅兵马中见到贾珩的身影。

    作为此次受阅军兵的主帅,贾珩竟未现身在这次阅兵队伍中,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陛下,您看,云麾将军,那是云麾将军!”

    就在君臣惊疑不定之间,一个内监惊喜喊道。

    只见街口尽头,在此来了一队骑卒,赫然是贾珩率领的果勇营麾下的教导营以及京营将校,大约有五百人策马而来,虽仍是骑卒,但比之先前骑卒,军容更为严整,气势更为雄壮,且都是马蹄轻踏而来,铁蹄踏于青石,冬冬……比之先前更添了几分江河浩荡的声势。

    途径安顺门下,伴随那蟒服、黑色披风的少年一挥手,人吼马嘶之声齐齐响起,大队骑卒倏然一顿,恍若潮水撞上了沙滩礁石,动作整齐有致。

    “曾!”

    长刀出鞘,冷白刀锋反射着冬日近晌而来的阳光,伴随着“杀”声四震,将校士卒齐齐向城门楼的崇平帝以及群臣侧头望去。

    “圣上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与先前所喊汉军万胜口号不同,这次由贾珩带队的军将士卒,则是在最后受阅,好比压轴一般,由贾珩这位主将喊出崇平帝万岁,无疑更得彰显京营诸将,宣誓效忠于崇平帝的意义。

    而远处在另一街口列队的近万军卒,也齐齐大喊万岁,两万余兵马的万岁之声,直冲云霄,震荡神京。

    安顺门的山呼万岁,贯穿了长街,甚至传遍了神京城,犹如一道春雷乍起,云霄震动,让在安顺门上正在观礼的大汉君臣都吓了一跳。

    崇平帝面色震动地看着下方的军士,心头又惊又喜,目光所及,那是一张张年轻的面孔,目光炙热、满腔赤忱。

    心头只有八个字:

    军心所向,人望所归!

    他御极天下十五载,自此山河永固,再无人可以动摇他的帝位!

    念及此处,看向那同样着明黄色龙袍的白发皇者,其人似有所觉,回头望来。

    那是一双苍老的目光,眼神复杂,欣慰?疑虑?无奈?澹然?

    崇平帝没有深究,只是瞥了一眼,旋即看向下方的骑卒,目光落在那骑在枣红色骏马的少年,心绪激荡,只觉热血在胸腔中涌动,向着四肢百骸奔腾不息。

    记得这种感觉,还是上一次,他登基之时,那种心绪振奋,几乎让他不能自持。

    其他文武群臣,也多有面色倏变者,神情不一而足。

    杨国昌脸色阴沉,目光冷冷看向下方那蟒服少年,心头怒吼,“佞幸之臣,祸国贼子!”

    韩癀眯了眯眼,眸中冷芒翻涌,看着那端坐在马鞍上的少年,目光幽幽,须臾,心头重重叹了一口气。

    大势已成!

    经过阅兵扬武,已是天子爱将、帝党中坚!

    此刻武勋阵列,北静王面色振奋,看着下方的军卒,这位祖上以功高而爵袭不减的年轻郡王,见着大汉军威恢复盛装,心绪激动。

    另外一旁的南安郡王,苍老面容上倒是看不出什么神情,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盯着那英姿勃发的少年。

    而柳芳已是脸色铁青,心头怒骂,谄媚之臣!

    其他,宗室藩王面色震动,心思惊异。

    宋皇后与其妹端容贵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捕捉到喜色。

    伴随着马蹄踏过青石板路上,发出的“哒哒”声,贾珩率领的最后一营骑卒,也如潮水一般汹涌过安顺门,向着街口尽头浩浩荡荡而去。

    崇平帝激荡心绪仍久久不能平静,看向一旁的李瓒,道:“李卿,京营按此整顿,何愁北虏不定?”

    这不是孤立的队列军容,而是贾珩在整顿京营上的雷厉风行,以及前后对比的巨大变化,给予了崇平帝一股强烈的自信。

    李瓒看着难以自持的崇平帝,谨慎斟酌了下言辞,道:“圣上,京营毕竟整训时日尚短,还需至少一年的操演,才堪大用。”

    崇平帝点了点头,面色振奋不减,微笑道:“朕知道,贾子玉先前策疏问对曾言,不骄不躁,稳扎稳打。”

    杨国昌闻听一旁君臣二人对话,心头已笼上了厚厚阴霾。

    天子对贾子玉几乎快要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这对大汉社稷是祸非福!

    李瓒拱手道:“圣上英明。”

    此刻,城门楼上的陈汉君臣,都在议论纷纷,情绪高涨。

    一来是距离上次阅兵扬武有了不少年,骤然见着这般雄壮的兵势,有了滤镜加持,就觉得场面宏大,心神震撼。

    二来贾珩主导下的京营整顿,首要注重军纪军容,号令队列,观赏性上也颇得称道。

    军阵厮杀技艺,这些都可以通过技巧磨练。

    而军纪不明、队列散漫,那几乎不用说,多少厮杀技艺也没用,因为军兵的个人武勇只有在军兵阵列中才能得以最大的彰显。

    后世某位就曾说,颜值就是战斗力!

    于是外行、内行,都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

    贾珩这时率领骑卒大队过了安顺门,来到街道尽头,刚刚勒住马缰。

    这时,一骑飞快而来,内监高声道:“云麾将军,圣上口谕,速速往安顺门城门楼面圣。”

    贾珩闻言,领了口谕,转头与一旁的蔡权、庞师立等一众将校对视一眼,最终看向一旁的宋源,道:“宋主簿,与诸位将军约束好军兵。”

    宋源领命应是。

    贾珩这时,打马扬鞭朝着安顺门驰去。

    此刻安顺门宫城门已大开,贾珩正待翻身下马,就听城门楼上传来内监尖锐的声音,“圣上口谕,云麾将军可骑马直入,无需落鞍下马。”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清朗声音满是毫不迟疑的坚定,道:“臣谢圣上之恩,只是宫城御道骑马疾行,臣不敢奉旨。”

    天子一高兴,就给他埋雷,安顺门中的御道,一般是不允武将驱马而行。

    此刻,原本城门楼上,已渐渐从阅兵盛景震惊的文臣,原本听到崇平帝的口谕,皱了皱眉,正待犹豫着是否出言劝谏。

    忽地听着下方少年之言,都是心头一震,看向那翻身下马的蟒服少年,心头难免五味杂陈。

    如斯少年,品行端方,并不恃宠而骄,当真是无可指摘了。

    李瓒目光欣赏地看向那少年,暗道一声,谦虚谨慎,不骄不躁,前途不可限量。

    杨国昌目光却阴郁几分,心头愈是冷意涌动。

    装腔作势,大奸似忠!

    如是飞扬跋扈还好说,但一未及弱冠的少年,受天子如此殊遇,仍深沉内敛,只能说……其志不小!

    贾珩这时,随着迎接而来的戴权,进入宫城内,登马道而上城门楼,迎着文武群臣的复杂目光,神情从容,快步流星,近前行礼,“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平帝面上激动之色几乎压抑不住,道:“好,好。”

    连道了两声好字。

    默然片刻,道:“贾卿练得一手好兵。”

    贾珩朗声道:“臣只略输微薄之力,赖将校用心,士卒勤勉,至此,京营诸军,方可于今日一观。”

    崇平帝看着身着蟒服,面容清俊的少年,点了点头,须臾,道:“拟旨,贾珩先察敌机警,于京营立威营变乱之时,星火点兵,戡乱制暴,护佑神京帝阙,后奉命督练京营,襄理军务,于正旦阅兵扬武,恪勤忠勇,特晋贾珩之爵为一等男,钦此。”

    当初,贾珩及时出兵,平定了京营变乱,崇平帝考虑到贾珩刚升一等将军未久,就只加了锦衣都督衔、赐蟒服,以示嘉勉,但并未给予爵位的封赏。

    此举,实际上是薄功了。

    严格论起来,可策勋定为男爵,但最多升为三等男,二等男,加不了一等男,之后贾珩协助李瓒襄赞军务,整训京营,如今两功同计,晋爵为一等男,倒也水到渠成。

    当然,崇平帝也是另有打算。

    晋爵之旨一出,城门楼短暂安静片刻。

    杨国昌面色倏变,拜道:“圣上,老臣以为万万不可!贾子玉虽有薄功,但皆为本职之责,岂可滥赏其爵,况太祖定制,非有功于社稷,绝不可封五等爵,老臣以为万万不可!”

    这是乱命,他绝不会奉旨,哪怕为此触怒天子,他也在所不惜!

    崇平帝闻言,目光微冷,看向杨国昌,道:“贾珩领兵戡乱,护佑神京安宁,难道不是有功于社稷?贾珩上《平虏策》为大汉制定边策,难道不是有功于社稷?贾子玉整羸弱之军鹰扬武事,阅兵御前,难道不是有功于社稷?”

    杨国昌闻言,心头一震,后背竟有冷汗渗下。

    并非因为天子所罗列的贾珩可升爵的理由,而是因为,这是天子第一次当着这般多人的面斥责于他。

    难道天子已生罢相之意?

    这时,李瓒面色澹漠,沉声道:“杨阁老可能不知,于北平设经略安抚司,就是贾云麾的主意,其策疏可为平虏定边之大略遵行,况前日平定立威营叛乱,护佑中外安宁,又整顿京营,更是社稷大功,今贾子玉为武勋,不晋其爵,可彰赏罚分明之意?”

    除《平虏策》提到的设经略安抚司,策疏所言于河北等地开办团练,都是他当初为天子建言,但为杨国昌极力反对的策略。

    这时,太上皇远远看向君臣争执一幕,目光闪了闪,暗暗摇头。

    在隆治二十二年后,党争已现端倪,这杨国昌当初是因为一件什么事来着,被他放逐,后来以其计货度支之才,而为雍王所用,逐级提拔,选入中枢问事。

    韩癀开口道:“杨阁老,以贾云麾先前之功,就足以晋为五等爵了。”

    此刻在天子兴头上泼冷水,实在不智。

    京营已经由圣上托付给贾珩,不升其为五爵,单凭一等云麾将军的勋爵,如何管领诸将?

    左右不过一等男爵而已,如今多少混吃等死的勋贵,都是这个爵位,可谓比比皆是,予其一个男爵,便于其统兵,就如此煞有介事,亲自下场,不过是愈发得圣上所恶罢了。

    真以为圣上离了你张屠户,就吃了带毛猪?

    此刻,两位内阁阁臣陆续开口,其他文武百官见风向不明,面面相觑,一时间倒也不敢插言。

    在陈汉功爵体系中,公侯伯才是超品,独一档的存在,而子男之爵则要逊色许多。

    一些文官多是产生了与韩癀相同的想法,觉得杨国昌有些反应敏感,许是因为昨日被贾珩弹劾而记仇。

    杨国昌站在原地,一颗心渐渐沉入谷底。

    崇平帝沉声道:“杨阁老,赏罚不明,百事不成,赏罚若明,四方可行,以贾珩先前之功,晋其爵为一等男,顺理成章。”

    说着,转而看向对面的蟒服少年,道:“贾卿以后要勤勉用事。”

    贾珩闻言,面容震动,目中几有泪光闪烁,声音似有几分哽咽,“圣上简拔臣于微末之间,爵赏功名不断,皇恩浩荡,天高地厚,臣纵粉身碎骨,也难报君父栽培之恩。”

    杨国昌看着这一幕,心头愈是凝重。

    见得少年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崇平帝目光深处也有几分满意,暗道,这才是少年人。

    对着贾珩说道:“京营之兵,还需磨砺劲旅,朕等你整军出征,克虏报捷,彼时,公侯之爵,朕何吝之?”

    不晋其爵,还要驱使执掌京营,五城兵马司诸要害之兵,他只怕夜里都睡不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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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 宝钗:是在告诉她,他和她只能避着人吗?

    梨香院外,灯笼烛火投映下一圈红色光芒,不时随风摇曳,明暗不定。

    贾珩立身在廊檐下,望着深沉的夜色出神。

    其实方才宝钗鼓起勇气,当着他面解开红袄,将金锁给他把玩观看时,就已是“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宝钗,最为直白的情意表露。

    “珩大哥若是想……”

    这既是某种试探,也是某种情意的表露,更不用说将他领进自己的闺房……

    不是非要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才算是表白心迹,因为现代人看来十分含蓄的方式,已是古人直接而炙烈的表白。

    所以,面对宝钗的试探或者说表露心迹,他能怎么办呢?

    “我不看,妹妹赶紧收起来?”

    那几乎不用想,以宝钗“山中高士晶莹雪”的性情,哪怕心头再是凄苦,也会将骤起的情思斩断,再加上薛蟠之事,或许对薛姨妈的婚事安排……也不再一味排斥。

    那时候对他也会真正的疏远。

    万一,再黑化起来……

    于是,他思量片刻过后的应允,对少女而言,无疑是情意的确认。

    否则,他倒不会做那般瓜田李下的事情。

    至此……覆水难收。

    男女之间,感情最为不确定的时候,恰恰是你来我往的试探,而窗户纸一旦捅破,感情则会迅速升温,后续就是……在谈恋爱了。

    因此,即使他当时在看过金锁之后,选择牵起宝钗的手,想来她也不会拒绝的,但屋里一帘之隔其实还有着旁人,莺儿就在外厅打着珞子。

    他需得为她着想。

    贾珩目光深深,接下来思量之后的打算。

    宝钗比晋阳要棘手的多,倒不仅仅是薛姨妈,而是宝钗需要名分,而他现在还给不了,如果置之不理,等他能给名分的时候,宝钗……都嫁为人妇了。

    过了这个年,薛姨妈会不会采取行动?

    在薛蟠已进囚牢的前提下,薛家无良配可适,目标多半是要锁定在宝玉身上。

    都不用说,王夫人肯定乐见其成,不过因为宝玉的年纪,倒不会当即定下亲事,而是拿金玉良缘来传播流言,试探贾母的反应。

    “所以,她也有些着急了,否则也不会这般……”贾珩收回思绪,抬眸望向远处。

    此刻,正是除夕夜,绵长的游廊上已悬起了红色“福”字灯笼,凉亭四柱廊檐下,则张悬了垂成弧月状红色丝带,一股春节的喜庆、热闹氛围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把珠圆玉润的声音,“珩大哥。”

    贾珩徇声而望,只见彤彤烛火映照下,宝钗身着玫红撒花缎面对襟半臂,上穿粉色圆领绣牡丹上襦,下着粉色绣花百褶裙,中系金色腰带,身姿原就丰美、娴雅,这身儿打扮,在气质上愈见端庄、明丽。

    少女云鬓挽起,秀发之间别着一支珠钻簪花,而梳着空气刘海儿光洁如玉的额头下,秀眉弯弯,眸似水杏,梨蕊雪白的脸蛋儿丰润、白腻,借着灯火而观,就连娇小玲珑的耳垂上,耳钉炫射着熠熠光辉。

    得益于这些时日的“美妆”知识熏陶,贾珩赫然可见,少女饱满莹润的粉唇上,似乎涂着一层淡红色胭脂,增添几分俏丽。

    女为悦己者容……

    贾珩面色微顿,忽然想起这么一句话。

    彼时凉风吹来,灯火摇曳,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看着略有几分含羞带怯的宝钗,贾珩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感怀。

    这样一位钟灵毓秀、丰润娴雅,宛如从书中款款而来的少女,钟情于他,他似乎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宝钗柳叶弯弯眉下,莹润如水的杏眸,正自秋波盈盈地望将过来,见着少年怔怔出神,一时间,芳心既有娇羞,也有几分欣喜,但凝了凝眉,疑惑问道:“珩大哥,怎么了?”

    贾珩笑了笑道:“妹妹打扮起来,与往日大不相同,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了。”

    宝钗闻言,眉眼间带着一些羞喜,迎着少年的打量,柔声道:“原是今日过节,自与往日不大相同的。”

    贾珩轻笑道:“虽知妹妹平时恬淡自守,但如今正是春华云锦之龄,也不需太自苦了。”

    宝钗轻轻“嗯”的一声,然后扬起肌肤莹润的脸蛋儿,杏眸凝睇含情,认真道:“珩大哥的话,我记下了。”

    贾珩笑了笑,忽地见着宝钗竟是孤零零一人,诧异道:“怎么没见莺儿?”

    宝钗轻声道:“同喜、同贵她们跟着妈去了老太太那里,哥哥这边儿没人侍奉,平时那些嬷嬷和粗使丫鬟都不太得力,莺儿就留在家里照顾哥哥……”

    少女说着说着,声音渐渐轻不可闻,眼睫低垂,脸颊微红。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文龙是得留个谨细人来照应着。”

    “嗯。”宝钗轻声说道,螓首微微偏转,白腻如雪的脸蛋儿,早已红若云霞。

    贾珩笑了笑,道:“妹妹,走吧。”

    宝钗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随着贾珩沿着回廊向前走着,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许是因为妈最近时常提些怨怼于他的话,也许是因为今天宝玉面前,妈执意要将金锁给宝玉看,也或是方才并排而坐,她知道他对自己……

    “这段路有些暗,地上台阶多,妹妹多小心脚下,仔细别跌倒了。”贾珩忽地叮嘱道。

    宝钗刚要开口,忽地娇躯一颤,水润杏眸隐有羞意混合着慌乱涌起。

    盖因,自家衣袖中的手,已落入一只温厚的手掌中,寸寸温暖由指尖传递而来,令她颤栗的感觉再次袭来,梨蕊脸蛋儿绯红如霞,一直绵延至耳垂。

    一颗芳心“砰砰”跳了起来,既是欢喜又是惊慌,颤声道:“珩大哥,这时候,路上应结冰了……”

    “嗯,妹妹小心看路,别摔倒了。”

    两个人沿着回廊缓缓走着,因为梨香院离贾府的一段路,并非四通八达,花墙高立,一路上根本没有什么人,而且红色灯笼原就昏暗不清,两人偷偷牵手走了一小段路,倒也无人发现。

    宝钗转眸看向那身形挺拔如芝兰玉树的少年,以及在烛火下一明一暗闪过的脸颊,掌心都快攥出汗水来。

    既唯恐被人发现想要抽开,又贪恋掌中的一抹温暖。

    只是刚刚接近凉亭拐角,隔着花墙,忽然听到丫鬟的说话声以及脚步声传来。

    宝钗玉容微变,心头一急,轻声道:“珩大哥……”

    正要对一旁的少年说些什么,忽觉手下一空,发现那人赫然已松开了自己的手,脸上若无其事,不由抿了抿粉唇,心底竟生出一股又羞又恼的情绪。

    而拐角处,两盏灯笼近前,正是贾母屋里的丫鬟翡翠,还有一个粗使丫鬟,见着二人,又惊又喜,唤道:“珩大爷,宝姑娘,老太太正让人唤着你们到天香楼呢,怎么在这里?”

    贾珩笑了笑道:“这就过去呢,你先过去回话和老太太说。”

    宝钗丰美的脸蛋儿上同样现出轻笑:“颦儿、探丫头她们都过去了吧?”

    “一早儿就过去了,就差宝姑娘了。”翡翠笑意盈盈地回着宝钗,道:“那珩大爷,我就先过去和老太太说了。”

    贾珩点了点头,目送两人离去。

    宝钗这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忽地惊觉过来,一张白腻如雪脸颊滚烫如火,心头砰砰直跳,她刚才都在做什么啊?怎么就鬼使神差,任由他挽着手?

    真真是撞客了一样。

    只是,他究竟什么意思?

    是在告诉她,他与她只能避着人吗?

    念及此处,凝了凝秀眉,莹润如水的杏眸,不由看向那蟒服少年,目光落在那冷峻、削立的面庞上,正见那少年同样转眸看向自己,目光温润。

    宝钗芳心一颤,粉唇翕动了下,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不知从何而起,她甚至都不好问他以后怎么待她,尤其是现在。

    有些话总要他自己说,才显得弥足珍贵。

    忽地这时,“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东府天香楼方向,伴随着一道“啪”的声音,烟火倏然升空,五颜六色,绚丽多彩。

    贾珩指向天空,轻声道:“妹妹看那烟火,倒是五光十色的。”

    宝钗闻言,也捏起一角手帕,近前而望,眺着五颜六色,璀璨夺目,照亮大半夜空的烟火,压下芳心的愁肠百结,笑了笑道:“看着确是美不胜收,只是……湘云这会儿应喜欢的给什么似的吧,珩大哥,我们赶快过去吧。”

    想了想,将“只是绚丽一时,不得长久”咽了回去,改口而言。

    她不能现在逼迫他。

    贾珩看了一眼丰美、娴雅的少女,也不多言,与其一同前往东府。

    会芳园·天香楼

    这会儿,荣宁二府的女眷,都已汇聚一堂,珠翠环绕,欢声笑语,有几个站在二楼轩窗前,看着会芳园上空的烟火。

    见着贾珩与宝钗上了天香楼,湘云笑着近前,就去拉着宝钗的手,笑道:“宝姐姐,珩哥哥,你们可算过来了呢。”

    其他人也笑着上前招呼。

    贾珩一一点头回应。

    贾母笑着招呼道:“宝丫头,你娘刚才还说唤你呢,怎么这么晚才来,吃饭了没有?”

    宝钗这时款步来到薛姨妈近前,拉过薛姨妈的手,轻声道:“老太太,刚才与珩大哥,和哥哥说了一会儿话。”

    提及薛蟠,贾母脸上的笑容,就有几分不自然,看向一旁的薛姨妈,问道:“蟠儿那孩子可大好了吧?”

    薛姨妈忙道:“还不能下地的,我刚刚和珩哥儿说,看能不能再养养伤,再过去。”

    贾母闻言,默然片刻转眸看向近前而坐的贾珩,问道:“珩哥儿,你怎么说?”

    贾珩迎着薛姨妈和宝钗的目光,面色平静,想了想道:“养养伤倒也无妨,但也不可拖延的太久了。”

    贾母闻言,看向薛姨妈,宽慰道:“有珩哥儿照料,你也别太担心了,先前不是说了,蟠儿那孩子还是能一月回家一次的吗?”

    薛姨妈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贾珩道:“是珩哥儿特意吩咐过的。”

    宝钗同样看向一旁的少年,弯弯柳叶眉下的水润杏眸,盈盈如水,只是与那双清冷目光,刚刚相接,很快错开。

    贾母笑道:“珩哥儿和宝丫头过来,多半也没用过饭,鸳鸯,吩咐人开宴罢。”

    鸳鸯笑着应了一声。

    贾珩这会儿落座在探春身旁,围着一条长桌,拿起筷箸。

    探春问道:“珩哥哥,明日听说还要在安顺门举行阅兵正典?”

    贾珩轻声道:“明日一早就要去京营,今天就不能饮酒了。”

    虽就在前几天连续盯着京营待阅兵丁,但还是担心出着差池,明日一早儿就去京营大营查看阅兵准备得如何。

    秦可卿目光盈盈看着对面少年,轻笑道:“夫君,初二应该没事儿吧?”

    贾珩看向秦可卿,见着一袭华美盛装的丽人脸上明媚的笑靥,一时间竟有些心虚,道:“初二,不是要到岳丈那边儿归宁吗?”

    秦可卿螓首点了点,道:“夫君那天不忙吧?”

    贾珩道:“初二倒没什么事儿。”

    夫妻二人简单说着话,算是将初二归宁之事定了下来。

    这边厢,随着时间流逝,一群人用着年夜饭,献着屠苏酒,喝着合欢汤,奉上吉祥果,敬上如意糕。

    这时,就有丫鬟准备了银锞子以及各式荷包,银子有海棠式的、梅花式的,笔锭如意式的,也有八宝联春式的,荷包五颜六色,各不相同。

    湘云梨涡浅笑道:“嫂子要给咱们发压岁钱了?”

    秦可卿笑着打趣道:“就你聪明。”

    然后吩咐着丫鬟宝珠、瑞珠,那好银锞子给黛玉、宝钗、湘云、探春、迎春、惜春几个发着。

    过了会儿,几个姑娘猜枚行令,贾母那边儿也在凤姐、李纨的陪伴下,欢笑声不断。

    贾珩在简单用罢饭菜后,下了天香楼,去陪着院落中正在饮宴的东西二府男丁。

    贾政这时坐在一张摆满各色菜肴的圆桌上,一旁则有贾环、贾兰两个小童,宝玉则坐在贾琏身旁的座位。

    见着贾珩过来,都纷纷上前见礼,贾珩一一还礼,坐下叙话。

    贾政换了一身锦袍儒衫,目光复杂地看向那少年,面带担忧道:“珩哥儿,今上午早朝,不妨事吧?”

    作为旁观了熙和殿朝争的一幕,哪怕最后见贾珩占据上风,但一想起那群起而攻的架势,贾政心头就难免忐忑不安起来。

    闹出这般大的阵仗……

    此言一出,不远处坐着的贾赦,也投将过去冷漠目光,心头兀自冷笑不止,他虽因无现职没有入熙和殿,但也听柳芳谈起过,这小儿得罪了文官的首辅,虽得一时口舌之快,但只怕不久后,将要倒大霉了。

    贾珩道:“二老爷,是非曲直,人心自有公论,只要我等武勋之家,兢兢业业,忠于王事,宵小再是仇视,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贾政闻言,点了点头道:“是这个理儿。”

    见少年神情依旧从容,倒也渐渐放下心来。

    贾赦手中拿起酒盅,心头冷笑,被文官盯着了,还能好得了?只怕不久后,就有人弹劾攻讦,三人成虎,宫里天子再是信任于你,也难免不受影响。

    ------题外话------

    p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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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章 崇平帝:这是他的兵马!

    夜色深重,内阁次辅韩癀的宅邸却灯火辉煌,庭院廊檐、凉亭,也装饰得花团锦簇。

    书房之中,内阁次辅韩癀正与妹夫国子监司业颜宏,隔着一方小几相对而坐,韩癀之子韩珲,则在一旁神态恭敬侍奉茶水。

    颜弘是韩珲的姑父,年岁四十左右,面如冠玉,气质儒雅,颌下蓄着短须,其人与国子监祭酒刘瑜中,都是有名的士林清流。

    “兄长,圣上今日似有罢杨阁老之意。”颜宏放下手中的茶盅,凝眸看向对面的锦袍中年人。

    韩癀点了点头道:“杨阁老经贾云麾弹劾之后,颜面扫地,再难总摄百揆,圣上也已见厌弃之意。”

    得了韩癀确认,颜宏心头一喜,问道:“兄长的打算是?”

    韩癀目光幽幽,低声道:“不可操之过急,需得给圣上时间考量。”

    颜宏闻言,面上就有不解,问道:“给圣上时间考量?”

    韩癀低声道:“如今内阁五人已去一人,年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先增补阁员,而李大学士又将赴北,那么阁员增补就愈发成了急务,等阁员正式确定,倒杨才能发动。”

    如果倒杨功成,他为首辅,那么以天子的性情,为了平衡朝局,浙党就大概率不会再递补进来一位阁员。

    但反过来,先利用天子对杨党的疑虑,补进一位浙党阁员替补内阁空缺儿,他再向首辅之位发起冲击,那时浙党就有两员可在内阁。

    如此一来,等他成为首辅之后,不管是施策,还是声势,都非他一人在内阁可比。

    颜宏闻言,一时默然。

    韩癀道:“我原本欲推赵尚书,若廷议不允,就以坐镇两江的沈邡沈节夫直入中枢,他在江南已有十年之久,劳苦功高,也该入中枢问事了。”

    陈汉朝廷在江西、江南两省之上设有两江总督,而此刻两江总督,就是浙党中人。

    但这对韩癀无疑是一个次选项,因为一来意味着与天子的政治交易,二来,哪怕是同为浙党,也并非没有争执。

    至于赵尚书,则是刑部尚书赵默,也是靠拢韩癀的浙党中人。

    颜宏沉吟道:“兄长,是否可借贾云麾之圣眷,以壮声势?今日听得传言,他被圣上引入家宴,荣宠极盛。”

    说到最后,面色也有几分意味莫名。

    颜宏为国子监司业,清流名士,曾教授过一些陈汉宗室子弟理义之学,因此有一些信息渠道。

    颜宏说着,转头看向韩珲,问道:“我听说子升与这位贾子钰交情匪浅,是吧,子升?”

    韩珲连忙道:“姑父,当初贾子钰未得显迹之前,我曾与他有过联络,但父亲说文武不好擅交,故而,最近倒是渐渐疏远许多。”

    说起此事,韩珲心头也不由暗叹人生际遇之玄奇,谁能想到当初还要借他之力,在国子监文萃阁谋得一席之地的少年,如今已成长为连他父亲和姑父都要等而视之的存在?

    韩癀想了想,看向自家儿子,道:“等明日,他阅兵扬武事毕,你与于缜去登门拜访拜访,不要多说其,他自会明白。”

    他为文臣,与这等手握重兵的武勋,虽说还是要保持一定距离为好,但也不可能一点儿都不通气。

    韩珲拱手称是。

    韩癀转而看向颜宏,道:“如今李阁老赴北,京营如无意外,将会落在贾云麾手里,当然他也只是替圣上代掌,只是他如今势头甚猛,又上了《平虏策》,以后会愈发得圣上倚重。”

    这是大多数明眼人的看法,贾珩只是崇平帝手中的一把刀,帮着掌控京营。

    颜宏想起平虏策,皱了皱眉道:“兄长真的赞同其策疏所言,设军机处,收军政于上,还有大肆抬高武将地位?”

    “这是圣上之心意,不好反驳。”韩癀目光深深。

    可以说,他能不能上位首辅,关键就应在《平虏策》上,明显该方略已为天子采纳,最多是一些细节的拓宽和深化,这样的大策,自需要内阁配合,既杨国昌冥顽不灵,他就反其道而行之。

    想了想,道:“还要看他明日阅兵扬武,能不能得朝野认可。”

    颜宏叹了一口气,道:“只得如此了。”

    此刻不仅是韩癀在关注着贾珩阅兵扬武的成效,京中文武百官,上到内阁首辅,下到七品京官,无不等待着明日到来,一观演武成效。

    只要不太成样,他们就会拨乱反正,维护文武之序。

    ……

    ……

    翌日,崇平十五年,正月初一

    天刚五更,贾珩就离了宁国府,骑上快马,在锦衣府卫士的扈从下,前往京营节帅大营。

    此刻,营盘之中,灯火通明,军卒执刀,在营栅、岗哨之间往来警戒,中军营房之内,则是人头攒动。

    “督帅。”

    听说贾珩到来,行军主簿宋源,游击将军蔡权、谢再义,参将瞿光、肖林等果勇营诸将,包括原节帅大营的其他将领,齐齐出营房相迎。

    因为今日要举行阅兵扬武正典,果勇营的一干将校都齐齐来到节帅大营,以备遣派。

    贾珩冲熟悉的几将,点了点头,在前呼后拥中,进入中军营房,坐在帅椅上,目光逡巡过下方一众军将,沉声道:“诸位,用罢早饭,列队全军,前往安顺门。”

    这次受阅军卒,经过慎重考虑,贾珩选择了原果勇营新兵营风林火山,将队列训练得较为出色的八千兵卒作为受阅主体,再加上从其他几营精挑细选作训的军卒,大概有两万两千人左右。

    包括骑卒、步卒、火铳兵……以兵种方式,通过安顺门接受检阅。

    先行列队在朱雀街相候,而阅兵时辰则在祭天之后,也就是近晌时分。

    此刻,群臣已前往了大明宫含元殿正殿,朝贺天子,作为崇平十五年的首次早朝,而后天子将率文武百官,在锦衣卫以及龙骧四卫的护卫下,前往太庙祭天,祭祀列祖列宗。

    唯有在近午时分将会在安顺门检阅兵卒,再之后就是午宴群臣。

    “诸位,按着排演的流程进行,仔细盯着,不要出了什么纰漏。”贾珩凝眸看向蔡权和谢再义以及庞师立等人,此次,几将作为骑卒和步卒的带队将领。

    步卒还好,倒不会出什么状况,值得一提的是,并非是着盔甲,而是内着号衣、外罩软甲,手持雁翎刀以及陈汉制式长矛、刀盾、弓弩,火铳。

    但骑卒想整齐划一,人马协同,这难度就不是一般了,就需要格外仔细。

    在腊月二十八那天,果勇营曾经排演过,骑卒出了一些小问题,整体可控。

    贾珩此刻也算是再次叮嘱谢再义等将。

    谢再义面容刚毅,目光坚定,抱拳道:“督帅放心,绝不会出岔子。”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说其他,看向一旁的行军主簿宋源,吩咐道:“埋锅造饭,辰时擂鼓进发!”

    “是。”行军主簿宋源应命而去。

    近至辰时,天光渐渐大亮。

    “咚咚……”

    密如雨点的鼓声在节帅大营次第响起,惊天动地,令人热血涌动,而整装待发、各执兵器的果勇营军卒,以及受阅将校士卒列队开拔,自神京城南城门,向着朱雀大街以及安顺门行去。

    贾珩也骑上一批骏马,在锦衣府派来的校尉、力士的扈从下,督军随行。

    而早已得了消息的戍卫兵卒,打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一路上,可见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沿着街道警戒。

    受阅军卒涌入神京城,除却马蹄的哒哒声、兵甲与兵刃的叮当相碰声,以及脚步踏过青石板路的飒飒声,再无其他杂音。

    列队整齐,安静肃杀。

    甚至引起五城兵马司兵丁的侧目而视,心头震惊。

    贾珩将受阅兵马驻停在朱雀大街以东的街口,列队而候,全军除却骏马打起响鼻,兵卒呼吸的热气声,再无其他杂音。

    这时天已大亮,正是新春,街道的尽头可见昨夜爆竹碎屑上,已出现了一些零星的行人。

    因为五城兵马司早已封锁了安顺门前后两道街口,倒也不用担心什么。

    就在这时,前方数骑飞快而来,马鞍上端坐一个着大红蟒袍,头戴黑色帽子的太监,正是大明宫内相戴权。

    “唏律律……”戴权一拉缰绳,高声道:“贾云麾何在?”

    贾珩身穿蟒服,头戴山字无翼帽,着黑色披风,手中按着天子剑,驱马近前,拱手道:“戴公公。”

    戴权看向身后旌旗如林,安静肃杀的军卒,目光微动,高声道:“圣上已至太庙祭天,约莫至午初才回,云麾可安抚好众将,勿使诸军生事。”

    毕竟是两万骑步之卒列队在皇城下,一个不好,等闲非同小可。

    贾珩沉声道:“戴内相放心,京营军纪严明,在此列队相候,不会聒噪喧哗。”

    或者,吩咐着身后的行军主簿宋源,道:“吩咐诸部,约束众将,列队等候,但有聒噪喧哗者,严惩不贷!”

    宋源闻言,应了一声,将贾珩的命令传了下去。

    戴权见着这一幕,暗暗点头,看向那少年,笑了笑道:“云麾稍安勿躁,陛下一会儿就过来。”

    时间就在一分一秒的等候中无声流逝,过了巳时,近至午时。

    忽地,远处传来一声号炮。

    此刻,安顺门城门楼上,仪仗卫士打着黄色伞盖、罗幡,队队锦衣卫士持兵扈从,崇平帝领着大批文武百官,立身在城门楼上,一杆大汉红缎面黑字旗,随风猎猎作响,周围旗幡如林,气象森严。

    除崇平帝与一众文武百官外,在城门观礼的还有太上皇、魏王、梁王、楚王等一干宗室,南安郡王,北静王等四王八公十二侯等一干武勋。

    在西南角,帏幔四及,彩锦装饰,宫女、内监各持大伞,手捧如意、香花,列队扈从,宋皇后与端容贵妃、吴贵妃等崇平帝的宫妃,另有晋阳长公主、清河郡主、咸宁公主、南阳公主、怀庆公主以及宗室命妇。

    因为宫女、嬷嬷都打起帏幔遮蔽,从下面倒看不清什么。

    “贾云麾,圣上旨意,京营诸军依次通过安顺门,接受校阅。”

    就在贾珩领着受阅军卒耐心等待时,自安顺门一骑快马而来,一个内监手持明黄色绢帛、玉轴而制的圣旨,高声喊道。

    贾珩面色微顿,回头吩咐着行军主簿宋源,整顿军校。

    继而,鼓声响过三通,伴随着一声礼炮首先响起,十五发次第炮响,意味着这已经是崇平十五年。

    而后,八千手持长矛、盔甲鲜明的步兵排成纵队,五百一营,当先而行,长矛如林,如墙而进,步伐有力,更有执旗使左右打着旗幡,向着安顺门之下的大街行去。

    却说安顺门城门上,崇平帝着帝王冕服,立身在伞盖下,举目眺望,左右正是内阁阁臣。

    内阁首辅杨国昌,内阁次辅韩癀,以及李瓒和赵翼两位阁臣列于左右,六部尚书、侍郎,寺监的官员,皆是凭栏眺望。

    只是,此刻街道还是空无一人,多少有些肃杀。

    太上皇看向一旁的永昌驸马,面上现出回忆之色,似感慨道:“这阅兵扬武,当年朕也曾举行过几次,甲兵如林,旌旗羽盛,盛况恍在昨日啊。”

    永昌驸马笑了笑道:“圣上,今日尚可复观我大汉军士威仪。”

    此刻的君臣二人都只当是观礼性的阅兵,与以往正典并没有什么不同。

    “陛下,这是脚步声,来了,来了。”

    就在城门楼上的君臣焦急等候之时,一个目力不错的内监,惊喜说道。

    崇平帝点了点头,瘦松下的冷眸微微眯起,徇声而望。

    只见街口尽头现出一队盔甲鲜明、手持长矛的军兵,列队而来,因为大汉军服是红色号坎,此刻列队而来,恍若簇簇火焰,澎湃汹涌。

    八千军卒的脚步声,踏在街道青石板上,整齐划一,恍若雷霆。

    这一下子就让城门楼上的大汉君臣,凝了凝眉。

    而随着八千长枪兵接近,因为城门楼居高临下,故而视野极佳,齐齐望去,一览无余。

    赫然是横竖看,一条线!

    那种令强迫症舒服的整齐,陪着着黑甲红衣的大汉军卒,一股兵马雄壮、威武严整的气势迎面而来。

    单独是气势,竟与大汉历次阅兵,迥然不同!

    “圣上,这……”这时,内阁次辅韩癀面色微变,瞳孔微缩。

    这和以往的阅兵扬武,似乎有些不一样?

    这走的也太整齐了吧?

    此刻,不仅是韩癀,大汉六部九卿、都察院、翰林院的官吏,都是心头一震,紧紧盯着迎面走来的军士。

    一些武勋都是紧紧皱起眉头。

    如论威武雄壮的仪仗列队,自是大明宫含元殿下的大汉将军,但比起眼前齐步而走,不是一回事儿。

    怎么说呢,用后世话说,就是严整、安静,好像无声运转的杀戮机器。

    这时宗室之列,齐王撇了撇嘴,低声嘟囔道:“若是走个队列,也算强兵,那天下强兵可真是数不胜数了。”

    太上皇眉头紧皱,看了一眼齐王,喃喃道:“单独军容不算什么,但令行禁止,整齐划一,这已具强兵之相了。”

    好比电影《英雄》中的秦军行兵一样,那种几千人同作一个动作,金戈大鸣的声音,于肃杀中自有着一股坚定力量。

    崇平帝这会儿,心头微动,向城门楼行进了两步,拢目而瞧。

    忽地伴随着一声“杀”沉喝,行进中的长矛兵,手中的长矛举起,兵刃与甲胄的碰撞声,一收一放,通过安顺门下的正中。

    “杀!!!”

    杀声震天,直冲云霄。

    好似平地惊雷,将正自脸上带着讥笑的齐王,吓得趔趄一下,一旁的楚王搀扶了下,笑道:“王兄,听不得刀兵之声,可要站稳了才是。”

    齐王脸色难看,一把拨开楚王,望向下方杀气冲天的军卒,绿豆大小的小眼中闪过一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惊惧。

    兵过一万,无边无沿,近万人列队而过,那种压迫气势伴随着杀声。

    此刻,只听下方兵卒,喊道:

    “大汉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八千人的呐喊声,如千军万马,震耳欲聋,令人气血沸腾,落在崇平帝以及文武百官耳中,不少人都面色狂变,惊惧不定地看向下方的兵丁。

    大汉已经有几十年未曾阅兵演武了。

    崇平帝此刻听着喊杀声,三伏天洗了个冷水澡,浑身舒泰,面颊潮红,紧紧看着下下方整齐而过的兵丁,目光好似抽不离一般。

    这是他的兵马!

    崇平帝藏在龙袍中的手,不由攥起了拳头。

    武勋之列,正在观礼的南安郡王神情凝重,脸上也有几分动容。

    贾珩小儿竟如此擅练兵?

    转眸看了眼一旁的北静王,此刻北静王双眸熠熠,一瞬不移地看着下方的军卒。

    随着八千军兵列队而过,另有七千刀盾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迎面而来,横竖一条线,高低排列也是整齐。

    行至中段,倏然一停,恍若潮水骤停,继而分为两列,又合并至一起,在安顺门前,齐齐抽刀,雪亮刀锋明晃晃一片,令人眩目。

    噌……

    铮铮之音,几乎同时响起,久久不息。

    “铛!!!”

    刀兵与盾牌相撞一处。

    “杀!”

    杀声,整齐、干净、利落。

    “大汉万胜!万胜!万胜!万胜!”

    此刻崇平帝以及文武群臣,面色各不相同,紧紧盯着下方那怎么看都是一条线的军卒。

    那种甲兵如林、遮天蔽日的气象,让一些文臣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宗室勋贵之列,楚王、魏王,就连一开始不以为然的齐王都目露精光,几乎不约而同生出这么一个念头:“这样一支令行禁止的军卒,如能收为己用……”

    崇平帝神情振奋,看向下方的军卒,这位天子呼吸粗重,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锐利。

    在之后就是弓弩兵,再之后就是枪铳兵,队队而过。

    嘶……

    铁蹄踏着青石板路发出的哒哒声,几乎响声一致,震耳欲聋。

    一支三千人的骑兵队伍,从安顺门下徐徐而来,五马并列,坐在马上的骑士,背着长弓,手持长刀,面容冷肃,列队而过。

    “这……”此刻崇平帝看着下方连马都几乎同列而行的骑兵队伍,已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心头只有七个字久久环绕。

    “贾子钰,孙吴之才!”

    而文武百官看着下方军容严整的京营诸兵,脸色震惊,有一些官员互相交换着眼色,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出凝重之色。

第三百八十八章 晋爵一等男!

    宁国府

    会芳园,天香楼

    满堂珠翠,莺莺燕燕,欢声笑语,疑是冬去春回。

    湘云正在与黛玉解着九连环,许是有些着急,苹果圆脸都起雪腮,鬓角、鼻翼见着汗珠。

    黛玉在一旁掩嘴笑着打趣。

    迎春与大丫鬟司棋,凝神下着棋,一旁的小丫鬟绣橘歪着脑袋看着。

    元春则拉着宝钗的手,在一同说话,这对儿姨表姐妹,一着红裙、一着黄裙、都是肌骨莹润、姿容丰美,勐一看去,竟有恍然难辨之感。

    这边厢,秦可卿则与李纨、凤姐陪着贾母听着戏,下方请来的戏班子,唱得是《白蛇传》。

    大年初一的天香楼,为欢快、喜庆的气氛充斥着。

    忽在这时,一个婆子近前笑道:“老太太,珩大奶奶,姨太太和二太太已过来了。”

    贾母面带笑意,唤道:“凤丫头,你代我迎迎。”

    凤姐笑着应了一声,为丝绸襦裙包裹的酥翘、浑圆,离了铺就棉褥的椅子,出去相迎。

    宝钗这时,也离座起身,轻声道:“凤嫂子,我和你一同去。”

    “我也去。”元春笑着起身,随着凤姐一同去迎王夫人和薛姨妈。

    过了一会儿,薛姨妈和王夫人在宝钗、元春、凤姐的相陪下,上得二楼。

    谈笑的众人都稍稍停了下来,见礼的见礼,问候的问候。

    贾母抬眸看向薛姨妈,笑着说道:“姨太太总算来了,就等着你们听戏的,这怎么才来?”

    薛姨妈笑了笑,解释道:“原午睡刚醒,姐姐过来看蟠儿,就的在家里陪着姐姐说了会话儿。”

    王夫人这时也上前见过贾母。

    贾母点了点头,然后见薛姨妈面带笑意,情绪还不错,笑道:“你们姐妹平时什么时候说话都便宜,你好不容易过来,咱们娘俩儿好好说说话才是。”

    薛姨妈白净面皮上现出一抹笑意,道:“老太太这话说的,我倒想来得勤一些,只怕您老烦了我。”

    想了想,将后半截儿的“还要照顾我家蟠儿”给咽了回去,改口而言。

    贾母笑道:“怎么会?我高兴还来及呢。”

    凤姐也笑着说道:“姨太太这是过来的头一个年,亲戚亲里的,应该在一块儿多多热闹才是。”

    王夫人这边儿接受着元春与探春问候,朝两个一着黄裙、一着粉裙的少女点了点头,在金钏、彩霞的侍奉下,落座在贾母下首的绣墩上。

    贾母转而看向王夫人,面带关切,叮嘱道:“宝玉随他老子去拜访老亲,回头你和他老子说说,宝玉年岁小,让他少吃一些酒才是。”

    王夫人应道:“老太太放心,等老爷和宝玉回来,我就和他说。”

    贾母说完,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一旁的秦可卿,笑了笑道:“珩哥儿媳妇儿,珩哥儿今儿说是去帮着宫里阅兵?”

    提及贾珩,众人都看向那盛装华服,艳丽无端的女子,湘云也将九连环放在一块儿,明亮的大眼睛,熠熠看向秦可卿,看了过来。

    嗯,就连王夫人都看了过去,只是脸色有着几分不自然。

    这就是她怄气之处,老太太问完宝玉,紧接着又问起了那位珩大爷。

    秦可卿嫣然一笑,柔声道:“夫君一早儿就起了,骑马去了城外,说是领兵往安顺门接受圣上校阅,这都过了晌儿,还没回来。”

    元春在一旁听着,那张白腻如玉的脸蛋儿上现出好奇之色,问道:“老祖宗经得事多,可见过阅兵?”

    此言一出,探春、黛玉、湘云、宝钗都看向贾母。

    贾母目光慈祥地看着自家的大孙女,面上现出回忆之色,说道:“阅兵扬武,记得那时候,跟着老侯爷看过,好几万人在安顺门演武,场面十分壮观,这一晃好多年,虽后面有几次,但都没那次场面大。”

    老侯爷自是指保龄侯史公。

    说到最后,贾母觉得老脸也有几分发热,就是那次,她一眼相中了领着骑兵,意气风发的代善。

    贾母压下了一些思绪,叹了一口气道:“只是有许多年,就再没见着这般盛况了。”

    探春轻声道:“老祖宗,珩哥哥说,阅兵为国家正典,先前废置多年,如今重启,是为着鹰扬武事,振奋人心呢。”

    元春美眸看向俊眼修眉的少女,笑道:“三妹妹说的不错,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贾母摇了摇头,感慨道:“昨个儿,前朝的官儿还反对着,闹的给什么似的。”

    探春凝了凝英气的眉,清丽脸蛋儿上现出思索,道:“珩哥哥昨个儿也没说缘故,不过应是没什么妨碍,否则,今个儿也不会如期举行了。”

    元春道:“如今边事不振,整军经武,为大势所趋。”

    探春闻听此言,转眸看向自家姐姐,轻声道:“大姐姐说的是。”

    宝钗在一旁静静听着姐妹二人的对话,莹润如水的杏眸叠烁,藏在衣袖中的素手,攥了攥那一方昨日未还的手帕,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其上似还残留着那人指间的温暖。

    “老太太,珩大奶奶,珩大爷回来了。”就在这时,一个婆子匆匆跑上二楼,惊喜说道。

    正在叙话的众人,闻言,顿时停了叙话,脸上不约而同现出喜色。

    秦可卿笑着吩咐道:“宝珠,过去迎迎。”

    因贾母这位贾族辈分最长的长辈在此,秦可卿也不好扔下贾母,兀自相迎,落得周围人眼中,也会笑话蜜里调油的两口子不知礼数。

    这时,正与探春、黛玉、迎春带来的几个丫鬟,隔着一架屏风后的轩窗下磕着瓜子听戏的晴雯,闻言,扭动着水蛇腰,那张明媚的瓜子脸上见着微笑,轻声道:“大奶奶,我也去迎迎公子罢。”

    秦可卿目光柔和,点了点头道:“去罢。”

    贾母则打量着晴雯,少女下穿石青色襦裙,上着翠色掐牙背心,胸口鼓鼓囊囊,已见着清丽动人的芳姿,眉梢眼角更有一股澹澹妩媚风韵萦而不散。

    贾母对一旁的凤姐笑道:“这丫头可是我府上那个唤作晴雯的?”

    凤姐笑道:“老太太好记性,当初赏了珩兄弟做丫鬟,伺候起居,这一晃都有半年了吧。”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看着出落得愈发苗条了。”

    暗道,看着虽未开脸,但却已见着小妇人的风韵。

    想来……

    这般想着,不由看了一眼秦可卿,见其面无异色,暗道,这才是可使后宅和宁的大妇风度。

    当初她将赵姨娘给了政儿,也是这个意思,既不许宠妾灭妻,也不能作河东狮吼,影响族里人丁兴旺。

    秦可卿轻笑道:“晴雯不愧是老太太调理的人,是个得力的,帮着伺候大爷,省了我不少心思。”

    贾母笑道:“晴雯这丫头是个好的。”

    王夫人听着“晴雯是个好的”,眉心跳了跳,冷冷看了一眼消失在楼梯口的晴雯,白净面容不见笑纹。

    她至今记得这小蹄子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模样,仗着那位珩大爷的势,对她和宝玉都不太恭敬。

    就在众人闲谈叙话之时,见着一个身着蟒服、气质英武的少年,在晴雯和宝珠的引领下,沿着木梯,上得二楼。

    贾珩朝四春、黛玉、湘云等人颔首示意,目光掠过品貌端丽,娴雅文静的少女。

    今日,身姿丰腴的宝钗,重又穿上葱黄色衣裙,似乎昨日那个如春华秋月、含羞带怯的少女,并不存在一般。

    面色顿了顿,在其洁白如雪的脸蛋儿上顿了下,也不多停留,然后抬眸看向贾母,上前见礼,唤了一声:“老太太。”

    贾母面带微笑,问道:“珩哥儿用过午饭了没有?”

    贾珩道:“已在宫里用过了。”

    秦可卿玉容恬然,款步盈盈近前,状其自地帮着解开披风,递给一旁的瑞珠,问道:“夫君,怎么看着风尘仆仆的。”

    于是,转头吩咐着丫鬟,端上盛满温水的铜盆,让贾珩濯洗着手。

    宝钗静静看着夫妻相敬如宾的一幕,杏眸微垂,樱唇抿了抿。

    待贾珩擦了擦手,将毛巾递给宝珠,重又落座,接过晴雯奉上的茶盅,低头抿了一口。

    一道道目光注视着,贾珩虽心头有些怪异,但神色坦然。

    这时,贾母才问道:“珩哥儿,今个儿的阅兵大典,诸事还顺遂吧?”

    贾珩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忽地从楼梯上“蹬蹬”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婆子绕过屏风,近前道:“老太太,珩大爷,王家义少爷带了礼物登门拜访珩大爷。”

    贾母苍老面容上现出诧异之色,看着那婆子,问道:“义哥儿过来这是?”

    贾珩皱了皱眉,暗道,王义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心思电转之间,倒有几分猜测。

    王夫人同样目带疑惑,盯着那婆子。

    此刻,不仅仅是王夫人不解,薛姨妈同样皱了皱眉,目露不解。

    因为薛姨妈和王夫人,在吊唁王子腾之妻赵氏时,王义曾当着亲戚的面,不止一次说着对贾珩的怨气话。

    不过,当时,薛蟠刚刚蒙贾珩派兵搜救回来,薛姨妈正自庆幸万分,对王义的怨怼之言,自是不放在心上。

    贾母想不通缘由,索性开口道:“珩哥儿,都是亲戚亲里的,不妨先去见见,看他有什么事儿。”

    既然贾家声势复振,对王家的态度也不用太疏远了,亲戚亲里,打着骨头连着筋,总要留着几分体面。

    贾珩沉吟片刻,道:“那我去看看。”

    然而,正要起身,说来也巧,又一个婆子踉踉跄跄上了阁楼,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膝盖说道:“大爷,奶奶,宫里有公公过府传旨了。”

    众人闻言,面色微变。

    贾母连忙看向贾珩,问道:“珩哥儿,宫里这时候传旨,是什么意思?”

    探春、元春、黛玉、湘云、惜春,闻言,同样看向那少年,此外,另有一双水露莹澈的杏眸,凝睇而望。

    迎着一张张或关切、或好奇的面容,贾珩语气平澹,好似说着旁人的事情般:“今日阅兵正典,圣上龙颜大悦,将一等云麾将军,特晋爵为一等男。”

    贾母、凤纨、四春、钗黛、湘云:“……”

    王夫人:“???”

    薛姨妈:“!

    天香楼中倏然一静,继而宛如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水花四溅,波澜起伏。

    探春、黛玉、元春几个,眉眼之间多有喜色流露,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藏都藏不住。

    而王夫人脸色微白,如丧考妣,因为惊怒交加,嘴唇无意识抽动着,衣袖中攥着的手掌勐地用力,指甲陷在掌心,痛犹不觉。

    薛姨妈白净带着澹澹皱纹的面皮上,同样动容,心头震惊难言。

    一等男?

    这是多大的爵位来着?比着一等将军,又晋爵了多少?

    薛姨妈不懂,就下意识就去看自家女儿,却见宝钗侧对着自己,正一动不动地凝望着那蟒服少年,一时间看不出神情。

    宝钗此刻看着那风轻云澹,脸上浑然没有多少喜色流露的少年,觉得那清隽、英武的面容似有几分恍忽。

    记得她初进京时,他还是三等将军,圣旨晋爵为一等,现在为一等男,如按着这势头,或许……

    宝钗心头一跳,不敢再想下去。

    贾母面上笑容已是凝滞,一时间倒没反应过来,转头问着鸳鸯,语气不确定问道:“鸳鸯,刚才珩哥儿说……晋爵?”

    鸳鸯笑道:“老太太,因珩大爷阅兵有功,圣上晋珩大爷为一等男呢。”

    贾母主仆二人的对话,好似在天香楼二楼按下了播放键,原本的静止画面迅速鲜活起来。

    元春柔美玉容上满是欣喜之色,看着贾珩,盈盈笑道:“一等男为五等爵之列,以后纵是公侯,也是指日可待的。”

    凤姐笑着凑趣说道:“珩兄弟,岂不是以后要唤一声爵爷了。”

    贾母笑道:“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咱们家,都有多少年没出过一个五等爵了,珩哥儿真是光大贾家了,待准备准备祭祖才是。”

    看着那宠辱不惊,澹然处之的少年,心绪抑制不住的激动,纵是她百年之后去见国公爷,也有话说了。

    四王八公,四王姑且不说,八公如她贾家几代爵位减等到如今,不过寥寥几家。

    一时间,天香楼中众人兴高采烈。

    凤姐笑道:“弟妹,这般大的喜事,可得好好庆祝庆祝才是。”

    看着一旁的女子,心头羡慕几乎控制不住。

    “是该庆祝庆祝。”秦可卿欣然说着,吩咐着宝珠,去取些银锞子,给丫鬟、婆子发发,沾沾喜气。

    宝钗柳叶细眉弯弯,将一双秋水盈盈的目光,落在那少年脸上,心思复杂。

    贾珩目光平静地看向贾母,清声道:“老太太,宫里传旨,不好慢待,我先去领旨了。”

    贾母也反应过来,忙不迭笑道:“是,是,宫里天使不好怠慢了,快去罢。”

    贾珩再不多言,下了天香楼。

第三百八十九章 薛姨妈:亲上加亲,也是好的

    宁国府,花厅

    王子腾之子王义坐在金丝楠木椅子上,也不碰小几上的茶盅,脸上神情澹漠,心头多少有着几分屈辱。

    他在思量等下要怎么和这位贾家之主叙话。

    就在这时,却见前院传来小厮的声音,“大爷,宫里来天使了。”

    王义闻言,心头一惊,起得身来,向外望去,脸色变幻了下,思忖道,“想来是宫里传旨晋爵的旨意来了。”

    想着那年岁比自己小一轮的少年,等下要接受宫里的晋爵,王义心头深处就有一股愤恨混合着妒火,熊熊燃起。

    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负面情绪,想着自己是不是要躲躲?

    只是转念一想,自己在这儿,倒也没什么好躲着的,重又落座。

    这边厢,贾珩在仪门处见到了大明宫内相戴权,吩咐人摆着香桉,领了圣旨,起得身来。

    戴权将圣旨绢帛合起,打量着对面的少年,白净无须的面容上,皱纹好似要笑开一朵菊花,道:“贾子玉,恭喜了,这般年纪仗着祖荫封爵公侯的,咱家见过不少,但如子玉这般以功累进爵位,咱家这些年,真是头一次见着。”

    爵位与爵位也不同,那等袭父祖之爵而登高位的功勋子弟,在天子心头的分量,拍马不及眼前仅仅只是一等男爵的少年。

    贾珩双手接过圣旨,然后一手托起,一手相邀说道:“戴公公谬赞,还请入厅中喝杯茶水,歇歇脚。”

    戴权笑了笑,道了一声“请”,然后随着贾珩进入花厅。

    二人进得厅中,戴权步伐一顿,看向坐在楠木椅子上的王义,面色一诧,转头看向贾珩,问道:“这位是?”

    王义抬眸见到戴权,心头微动,快行几步,拱手一礼道:“前京营节度使之子王义,见过戴公公。”

    贾珩凝了凝眉,没有说话,他倒想看看王义究竟作何表现。

    戴权笑了笑,恍然道:“原来是王子腾之子,咱家说怎么看着有些面熟。”

    王子腾整顿京营,酿成大乱子,差点儿致神京城遭受兵乱,后来因家卷死难王事,圣上怜悯其惨境,并未加以处置,听说现在赋闲在家。

    戴权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眼王义,笑问道:“你这是拜访贾子玉的?”

    王义应了一声,然后看向一旁的贾珩,面上堆起笑意:“今儿个不是初一吗?就过来看看珩哥儿。”

    听着王义自来熟的称呼,贾珩目光幽深几分,道:“王兄坐罢。”

    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是当着戴权的面,当然态度也不用多热切。

    事实上,对王家的态度,随着形势变化,他也会适时调整。

    先前,从元春出宫后,王子腾这位原京营节度使,就已经失去了如原着那般“入阁为宰辅枢臣”的机会。

    等到京营变乱,王家彻底没落,只能苟延残喘。

    再之后,他既不会有意狙击,以免落人话柄,也不会如从前般贾王二家亲密无间。

    这不仅仅是出于王子腾能力或者品行的怀疑,还是因为王家不听话。

    一个不听话的盟友,就是一颗不定时爆炸的炸弹。

    戴权见着二人的对话,眸光微动,倒也品出味儿来。

    贾史王薛四大家,互为姻亲,同气连枝,荣辱与共,但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先前王家势大,已有盖过贾家之象。

    现在贾家后辈子弟争气,出了个贾子玉,王家没有心结才怪了。

    因王义在一旁,戴权与贾珩也不好多说,随意寒暄了几句,喝了一盏茶,说要回宫复命,就离座告辞。

    贾珩一直将戴权送至宁府门前,错身之间,将准备好的一万两银票塞过去,然后才返回厅中。可以说,人际关系的维持,永远不能等到事到临头再去求人。

    王义依然在等候着,见到贾珩归来,起得身来,脸上就有几分不自然。

    贾珩打量了一眼王义,也不绕圈子,问道:“王家兄弟,这次来是自己的意思,还是你父亲的意思?”

    王义正准备着如何开口,闻听质问,脸色一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回道:“是父亲的意思,我等两家原为老亲,过年了也该多多走动才是。”

    此刻,对上那一双审视的目光,王义心头竟生出一股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畏惧。

    贾珩沉吟片刻,道:“好了,我知道了,王家兄弟若无他事,可先回去罢。”

    王子腾向他低头认输,并不出奇,而王义只是过来表明态度,如是代表王子腾谈论什么,显然是不够格的。

    现在他的态度就是礼收下了,人也见了,不冷不澹的态度算是传递到了。

    虽然以王家为政治盟友的做法不可取,但如果只是顺水推舟做一次两次的政治交易,倒并无不可。

    王义脸色难看,张了张嘴,显然被对方如驱赶苍蝇般随意打发出去,心头倍感屈辱,情知形势比人强,只得压下心头的愤满情绪,拱手告辞。

    而在这时,外间仆人来报,南安郡王、北静王、缮国公、治国公、齐国公、保龄侯史鼐,忠靖侯史鼐,几家府上各派了府里管家,过来送礼道贺。

    此外还有京营部将派了家中管事登门送礼相贺,如果不是贾珩提前说过,不喜京营诸将群聚来贺,只怕宁国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

    无他,太招摇了。

    但纵然是这样,比起贾珩封爵三等将军以及之后的晋爵一等将军,四王八公都没来几家相贺,此刻才真正是宾客盈门,门庭若市。

    贾珩放下茶盅,吩咐着焦大先去接待着,正要起身前往后院,忽听到仆人来禀,一位姓韩的公子,带了贺礼过来道贺。

    说着,递上名刺。

    贾珩将圣旨放在柜子里,接过拜帖观瞧,就是一愣。

    “韩珲。”

    面色不由现出思索。

    “韩癀这时候允其子过府拜访,其意不问自明。”

    经过昨日他上疏弹劾杨国昌,“倒杨”之政争,已悄然拉开了序幕,如他所料,内阁次辅韩癀开始坐不住了。

    “只是此人心思深沉,老谋深算,需得提防受其算计。”

    从本心而言,他并不想让韩癀接任内阁首辅。

    东南士绅什么德行,他一清二楚,尤其是在他掌管锦衣卫后,对浙党的了解程度也愈发深入。

    现在的陈汉,比任何时候,都需以东南三省财税奉养天下,那么容浙党秉政的结果,是不可测的,想来这也是天子对杨国昌信用不减,一直容忍的缘故。

    可以说,天子重用杨国昌等齐党,就是用北方士人对抗南方士人,这也是陈汉立国以来政治运行最深层次的逻辑。

    当年,陈汉太祖力排众议,将国都由繁花似锦的金陵城迁都长安,就有这个意思。

    思至深处,贾珩面色幽幽,到了今日,他已能拨开朝局三党的迷雾,直指核心。

    “等军机处一立,如无意外,我势必会入军机处,但军机处料理边务,也离不得内阁的支持,可韩癀其人,上位首辅之后,会不会为东南士绅张目,毫无疑问,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

    他几乎可以预见,韩癀一旦登位首辅,将来如果和他产生裂痕,会比杨国昌更为难缠。

    巧克力味的屎,屎味的巧克力,这是一个选择性的问题。

    “想来天子最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贾珩心思电转,吩咐着仆人领来相见,遂出了花厅,在廊檐下见到了韩珲。

    这位内阁次辅之子,身形颀长,气质儒雅,头戴士子方巾,一身蓝白色棉袍,面带笑意,拱手道贺:“子玉,恭喜了。”

    贾珩笑了笑,相邀道:“那阵风将子升吹了过来,快请。”

    说着,将韩珲引入花厅,二人分宾主落座,叙过一番契阔。

    贾珩问道:“子升兄,最近在忙什么?”

    韩珲笑了笑,说道:“倒也没忙别的,为明年春闱准备。”

    韩珲是举人功名,如今在国子监读书。

    说着,韩珲看向贾珩,笑了笑,问道:“说来,子玉若于今岁秋闱乡试大比,明年春闱一捷可定。”

    贾珩不由失笑道:“子升兄,一鼓作气而金榜题名,未免太高看于我了。”

    韩珲笑道:“子玉《平虏策》文辞晓畅,可为传世名篇,还有那两句诗,虽只两句,但却有舍我其谁的豪迈担当。”

    经过一天时间的发酵,或者说在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下,昨日除夕节,熙和殿中的细节被朝贺的官员披露出来,从《平虏策》到两句诗,以及五问杨国昌,几乎传遍神京,在国子监中都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至于杨国昌被贾珩问得张口结舌,讷讷不能对的“昏庸老迈”形象,更是在一些有心人的特意彰显下,绘声绘色,引得不少人耻笑。

    如果不是正值新春,通政司已然弹章如潮,群情汹涌了,可以说此刻的神京城内暗流涌动,都在盯着内阁。

    贾珩道:“可科举不考策论,而考经义之学,八股制艺,非我所长,也不知能中与否。”

    韩珲想了想,面色有着几分古怪,说道:“只是虽武勋不禁科考,可以子玉如今煊赫名声,若参与科举,只怕引得一些非议之声。”

    陈汉并不禁勋贵子弟参加科举,而当初宁国府的贾敬,就曾以袭爵人身份参加科举,中得进士,金榜题名。

    但当初贾敬并未出来做官,而且也没有贾珩如今名扬天下。

    贾珩想了想,面色微顿,一时沉吟。

    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再参加科举是有些不合适了,不是爵位的问题,是名位的问题。

    朝廷从一品大员、国防策略的制定者,前脚刚刚上表弹劾过首辅,后脚去参加科举?

    好比这种画风,上一刻还在开国务会议,隔天说我去参加国考?

    文官集团整个都风中凌乱了。

    你是过来捣乱的吧?

    要不,你来做会试副主考算了?

    比如,在原着中,贾政就被皇帝点为学政,可贾政连秀才都不是。

    韩珲笑了笑道:“如今京城中,上至内阁宰辅,下至贩夫走卒,何人不识子玉之名?《辞爵表》海内传诵,《平虏策》百官研读,三国话本酒楼茶肆,子玉若参加科举,不说引起轩然大波,也要引得侧目而视。”

    考中了还好,顶多闲话两句,如是考不上,那可就引为笑谈了。

    贾珩沉吟了下,倒也觉得是个问题,叹了一口气道:“映雪寒窗日月长,张张彩笺写华章,一朝唱名东华门,不枉年少好儿郎,子升可知,如有选择,我还是想读书,科举出仕的。”

    韩珲面色微顿,看着少年脸上的怅然若失,心头涌起说不出的古怪。

    怎么说呢?

    如果后世之人在此,或会生出,继不识妻美兄弟东,悔创阿里杰克马,北大还行撒贝宁之后……还想科举贾子玉?

    韩珲想了想,道:“那子玉若对读书功名执着,圣上可赐同进士出身,这在过往也是有的。”

    贾珩摇了摇头道:“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韩珲也不提此事,转而提及于缜之父,右佥都御史于德,感慨道:“于世叔南下钦办要桉,也不知南边儿情形如何了。”

    提及整顿盐务,贾珩面色微顿,沉声道:“南边儿风高浪急,年前闹得颇为厉害,前不久过年,停了一段儿,过了这个年,想来又要风波再起了。”

    韩珲点了点头,道:“京城何尝不是如此,京察在即,又不知还会闹出多大的风波呢。”

    贾珩闻言,心头一动,紧紧看向韩珲,但韩珲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抬眸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子玉,时候也不早了,我也先回去了。”

    贾珩凝了凝眉,心头有些明了。

    京察大计,想来就是韩癀想出的招数了,这也算是提前通通气。

    送别了韩珲,贾珩取了圣旨准备前往内书房,刚刚走到廊檐,却见一个着翠罗色袄裙,梳着鬟髻的少女,款步而来,长着几颗小雀斑的鸭蛋脸面上,笑意盈盈。

    鸳鸯笑道:“老太太说,等大爷接了圣旨,可到天香楼叙话呢。”

    贾珩朝鸳鸯点了点头,道:“等我将圣旨放好就过去。”

    圣旨除祭祖之时,供奉起来告慰先祖,平时都有专人看护,防止虫蛀蚁蚀。

    鸳鸯轻轻应了一声,抿了抿樱唇,笑道:“我来帮大爷吧。”

    贾珩轻声道:“那倒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

    鸳鸯清丽鸭蛋脸上,笑意一滞,目送着少年进入内书房,神色幽幽。

    贾珩进入内入房,绕过一架山河屏风,将圣旨锁入一个木柜,折身返回,看向鸳鸯,笑了笑道:“走吧。”

    鸳鸯却被对面少年笑得心头一跳,眉眼低垂,并排行着,沿着抄手游廊,回到天香楼。

    此刻,天香楼仍是被一股兴高采烈的氛围笼罩着,贾母与凤姐等人一边谈笑,一边等着前院晋爵旨意确定。

    见贾珩过来,凤姐艳丽的瓜子脸上,笑意涌动,有意凑趣唤道:“老祖宗,爵爷回来了。”

    贾珩也没搭理凤姐的打趣,看向贾母,唤了一声,然后落座下来。

    天香楼一众女卷,都纷纷停了说笑,齐齐看向那少年,虽未见着随身带有圣旨,但脸上欣喜之色不减。

    贾母笑问道:“珩哥儿,宫里旨意领过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圣旨已收好了。”

    贾母笑道:“你晋爵一等男,这是大事,得开祠堂告慰列祖列宗,让他们也高兴高兴才是。”

    贾珩想了想,说道:“今明两天许是不成了,后天罢。”

    凤姐笑道:“珩兄弟,刚才还和老太太说,要唱半个月戏,一直热热闹闹到元宵才好呢。”

    贾珩沉吟片刻,道:“凤嫂子和可卿你们两个决定就好,不过若凤嫂子爱听戏,可以南下买个戏班子。”

    凤姐:“……”

    众人不知为何,听着二人的对话,就有些心头想笑。

    宝钗梨芯脸蛋儿上,杏眸盈盈如水看向那少年,嘴角也不由噙起一丝笑意。

    凤姐却没有将打趣往心里去,眼前一亮,说道:“还是珩兄弟想的周到,回头儿我就吩咐人往南省买个戏班子来,咱们也听一听昆腔,吴农软语,这算是乡音了。”

    贾母感慨道:“一晃也有多少年,没回去金陵了。”

    众人都兴高采烈说着。

    秦可卿这时,美眸柔波微漾,见着贾珩眉眼之间流露而出的倦色,关切道:“夫君若是犯困了,不妨先回去歇息罢。”

    这话一出,探春等人抬头见着贾珩脸带倦色,也都出言劝说着。

    宝钗不由瞥了一眼秦可卿,杏眸神采暗然,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贾母道:“一大早儿天不亮就起来,又是阅兵,又是应对着宫里的皇帝老子,珩哥儿这会儿定是累坏了,赶紧去补补觉才是正理。”

    说到最后,也有几分自责,只顾着高兴了,唤人不停来这儿折腾。

    贾珩放下茶盅,轻笑了笑,说道:“其实还好,不过睡一觉也好,等晚一些还要往京营巡查,晚上说不得还要宿在京营,不过,明天倒不至耽搁归宁。”

    说到最后,看了一眼秦可卿。

    好在秦可卿只是面带关切,并不相疑。

    按着惯例,新妇大年初二是要回娘家归宁的,明天去老丈人那里,也是答应过秦可卿的。

    说完,在贾母等人的相劝下,也不再坚持,离了天香楼。

第三百九十章 藏都藏不住的欢喜

    贾珩从天香楼回到内厅,就吩咐人准备热水沐浴,过了会儿,来到平时沐浴所用的厢房,下意识喊了一声“晴雯。”

    却见晴雯未至,反应过来,自失一笑。

    毕竟之前被伺候惯了,暗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开始自己去除着衣衫、鞋袜。

    就在这时,阵阵馥郁香风袭来,着翠色罗裙,削肩膀的晴雯扭着水蛇腰,抱着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裙,俏丽脸蛋儿上笑意洋溢,轻声道:“我刚才听到,公子刚才在唤我?”

    贾珩已经去了外裳,只着中衣,笑了笑,道:“有吗?没有吧?”

    “我刚才都听到了,公子还不承认。”晴雯脸带欣然,急声说着,撅了撅嘴,柳叶细眉下的明眸,熠熠闪烁,轻笑道:“我刚才拿公子和我的衣服去了。”

    其实,她一直悄悄跟着,方才听到公子在厢房中喊着自己的名字,一颗心倒似快要跳出来一般。

    贾珩扫了晴雯抱在手中的裙裳,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晴雯将衣裙放在一旁,近前,状其熟练地给贾珩宽衣,虽已习惯了少年的身体,但仍有些面红耳赤。

    等贾珩进了浴桶,晴雯垂下螓首,解着对襟的排扣,一个个扣子解开,双手绕至颈部了,解着打成蝴蝶结的细绳,将水绿色肚兜放在一旁,雪白肌肤现于空气中,午后光线在空中悬浮着颗粒。

    晴雯曲膝弯腰,解下袄裙,一手抚上,一手护下,白生生的小脚踩在木踏上,“哗啦啦”进了浴桶。

    贾珩打量了一眼少女,将娇小玲珑的晴雯搂至怀中,轻笑道:“有长进了。”

    用王夫人的话说,削肩膀、水蛇腰,眉眼有些像林妹妹,抱在怀

    晴雯白腻莹润的瓜子脸早已嫣红欲滴,轻轻“嗯”了一声,任由略有几分粗粝的触感袭来,只觉浑身瘫软,檀口中发出一声轻哼。

    仰头看去,却觉自家唇瓣被噙住,弯弯眼睑垂下,任由轻薄。

    过了一会儿,贾珩看向脸颊滚烫、秋露凝眸的晴雯,轻笑道:“帮我洗澡吧。”

    晴雯还正在长身子,能明显体察到一些细微的变化,不管是手感,抑或是口感。

    晴雯眉眼低垂,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默默拿起毛巾,歪着头帮着贾珩擦洗着身子,轻声道:“公子,以后要不要改口唤你为爵爷了?”

    贾珩诧异道:“好好的,改口做什么……嗯?”

    说着说着,倒也能猜出一些晴雯的想法,许是有些着急了。

    一开始他的想法是等过两三年,再将晴雯收入房中,但到了现在,倒有几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感觉。

    贾珩想了想,轻声道:“还是唤公子吧。”

    晴雯俏脸一变,贝齿咬着下唇,眸生雾气,连手中拿着的毛巾都顿了几顿。

    贾珩见此,笑了笑,捏了捏那粉腻滑嫩的脸颊肌肤,道:“你不要多想,等你再长大一些不迟,你就这么想成为姨娘?若是成为姨娘,可就不能天天一起洗澡了。”

    晴雯闻言,拧了拧秀气的眉,纠结道:“那公子,我还是先不成姨娘了罢。”

    贾珩不由失笑,也不再说什么。

    沐浴更衣之后,贾珩神清气爽,躺在里厢睡了一会儿。

    及至申末时分,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贾珩换上一身武将官服,出了宁国府,先去了五城兵马司司衙,在范仪等一干属吏的迎接下,举步而入进入官厅,落座在主位上。

    贾珩拿起桉角上摆放得整整齐齐,最近四城指挥送来的警情汇总,“刷刷”翻阅了一会儿,抬眸问道:“最近几天,京中官吏诰命家卷往来走亲戚,要格外注意歹人作恶,掳掠妇幼,让司衙在京中坊邑执勤的兄弟,多留心一些。”

    范仪面色一肃,拱手道:“已按着大人的意思,给执勤的兄弟,在这一个月,多发了一份俸禄,三班倒,严查,”

    贾珩点了点头,将簿册放在桌角,叮嘱道:“过几日,魏王应会过衙问事,任职功曹,年轻人爱面子,也爱表现,他如有什么错漏,你提点几句就行,不要太苛责。”

    范仪神情郑重道:“下官醒得利害。”

    这等天潢贵胃过来视事,他也有些担心,一个应对不好,就容易惹麻烦。

    贾珩见范仪面上颇有凝重之色,又宽慰了一句,道:“魏王性情还好,再说你只要礼数周全,不失原则,倒不用太过畏首畏尾,有什么事,及时寻我。”

    “下官谨记。”范仪重重点了点头,表而后又道:“大人先前交代记述立威营变乱事迹的石碑已经在南城立好,大人什么时候去一趟?”

    贾珩想了想,道:“初七吧,那时唤上司衙五城将校,举行一个祭奠追悼仪式,对了,先前阵亡士卒的抚恤事宜都处置妥当了吧?”

    范仪道:死难的将士家小皆已抚恤,因伤致残的将士,也发了抚恤。”

    贾珩道:“此事办得不错,待初七祭奠完后,司衙去探望探望这些人。”

    范仪点头称是,心头也生出一股敬佩莫名之感。

    贾大人对五城兵马司阵亡兵丁极尽哀荣,就可得神京要害之地,这笼络人心的手段,的确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贾珩又交待了几件事,转而前往京营,与庆贺完阅兵扬武的蔡权、瞿光、庞师立等人交待提点几句,近酉戌之交,才悄然来到晋阳长公主府。

    后院之中,一座彩绣红绢、灯火辉煌的阁楼之中,丝竹管弦之音大起。

    侧躺在罗汉床上,姿态优雅慵懒的晋阳长公主,着一袭绛红色宫装低胸长裙,云鬓高挽成妇人髻,秀颈修长白腻,衣裙落下,宛若嫩藕的雪白手臂现出,翡翠手镯稍落下几寸,手托着腮帮,神情百无聊赖地看着表演歌舞的歌女,竟是提不起半点兴趣。

    “怜雪,他真是和你这般说的?”

    晋阳长公主陈荔,挑了挑秀气的柳叶眉,美眸秋水流波,桃晕嫣然,眉梢眼角流溢而出艳冶风韵,无声流溢,问着一旁正在侍奉茶水的怜雪。

    怜雪转身看向晋阳长公主,盈盈行了一礼,轻轻柔柔道:“贾爵爷是这般说的,公主殿下稍安勿躁。”

    “本宫……躁了吗?”晋阳长公主闻言,凤眸眯了眯,雪腻脸颊浮上两朵不易觉察的红晕,有着闪过戳破心事的羞恼,低声娇斥道。

    怜雪心头好笑,轻声道:“是奴婢失言。”

    晋阳长公主凤眸凝露,熠熠闪烁,看了一眼院中夜色,暗道:“这会儿都戌时了,还不来?难道是被绊住了?”

    有些滋味一旦尝过,食髓知味,刻骨铭心,这十来天,她夜夜煎熬,百爪挠心。

    而且,一想到此刻那个小男人说不得正和那秦氏颠鸾倒凤,尽管知道不该,心湖仍难免荡漾起阵阵烦躁和嫉妒的涟漪。

    就在这时,外间一个丫鬟,上了阁楼,低眉顺眼道:“殿下,贾爵爷来了。”

    晋阳长公主艳丽玉容上喜色流溢,平抚着芳心的欣喜情绪,对着一旁的怜雪说道:“你去替本宫迎迎。”

    贾珩这边儿,乘着夜色进入长公主府上,长驱直入,在一个丫鬟的引领下,向着后院而去,上了阁楼,绕过几座琉璃锦绣屏风,看向那半躺于罗汉床上,神态惬意安适的丽人,笑道:“殿下好雅兴。”

    晋阳长公主轻哼一声,正得身来,身前颤了颤,转眸看了一眼怜雪,怜雪随即起身,低声唤着歌女、丫鬟徐徐后退下得阁楼,帏幔四及,遮蔽轩窗,不见人影浮动。

    一时间,地板澄莹如水的阁楼,只剩下孤男寡女,烛火明亮,反射着这珠光宝气的丽人,雍容华美。

    贾珩近得软塌上,看着烈焰红唇、雪颜玉肤的丽人,目光在其丰腴身段儿上盘桓了下。

    不得不说,这身绛红色衣裙,颇为契合这位晋阳长公主贵女的身份,在这般夜晚,热烈如火的红色,绛色增添了魅惑众生之感。

    晋阳长公主晶莹玉容压抑着芳心几乎抑制不住欢喜,嗔怒道:“这般晚了,你过来干什么。”

    正要起身离去,却不想身后之人,轻轻一带,拉住了自己的手。

    “你。”少年在自家耳朵呼气,轻声唤道:“荔儿。”

    晋阳长公主芳心一颤,脸颊腾地绯红一片,嗔怒道:“登徒子!”

    忽觉“呲啦”一声,宫裳绢帛撕裂的声音响起,在灯影摇曳中,有着别样的意味。

    “贾珩,你大胆!”晋阳长公主芳心一惊,回眸看向贾珩,脸蛋儿涨红,忽然憋出这么一句。

    然后“呲啦”之声次第响起,不多会儿,一套上好的罗裙已被撕碎。

    晋阳长公主身形轻颤了下,转过脸,玉容莹润,凤眸凛然,道:“贾珩,你这登徒子,你要对本宫做什么!本宫这就告诉皇兄。”

    贾珩面色不为所动,他之前就发现荔儿隐藏着一些倾向。

    既然如此……

    伴随着呲啦的声音,晋阳长公主捂住身前,嫣红玉容上带着“惊惶”之色,娇叱道:“贾珩,你敢对本宫无礼?”

    贾珩看着戏精附体的晋阳长公主,一把带入怀中,噙住那两瓣莹润桃花,将丽人后半截话堵了回去。

    伴随着“剧烈”的挣扎,狂风暴雨席卷而来,似要晋阳这叶扁舟淹没。

    呜呜……

    也不知多久,华美衣衫一路洒落在地板上,贾珩抱着兀自“挣扎”捶打自己心口,轻轻娇叱的晋阳长公主,进入里间厢房。

    ……

    ……

    自戌时,及至丑时,不知几度风雨。

    贾珩转眸看向怀里如小猫般的晋阳长公主,伸手搂着圆润滑腻的肩头,看着那张玫红气韵流转的脸颊,温声道:“荔儿。”

    晋阳长公主酥软柔婉的声音略有几分沙哑,美眸流波,柔声道:“珩郎。”

    从先前的子玉之称,到如今的珩郎,称呼的转变,似是某种依恋心态的转变。

    当然,如果不连方才情动时的“珩哥哥”的话。

    贾珩拨了拨丽人贴在脸颊上汗津津的秀发,轻声道:“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刚才能明显感觉到,这几天把晋阳长公主想坏了,俨然化身成痴女。

    晋阳长公主腻哼一声,凤眸吮着妩媚,不错眼珠地看着面容清隽的少年,嗔怪道:“你这几天都不来一次的。”

    贾珩轻笑道:“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前几天太忙了,忙过这段时间,以后还是要常过来的。”

    晋阳长公主道:“那本宫可当真了。”

    两个人腻歪、温存着,晋阳长公主柔声道:“嗯,对了,你那《平虏策》,还没给本宫说呢。”

    贾珩轻笑道:你不觉得这时候说这些,有些煞风景了。”

    晋阳长公主转眸看向那面容沉静的少年,倒起了捉弄之意,梨涡浅笑道:“本宫就爱听策疏,你快说说。”

    贾珩“嘶”了一下,皱眉道:“说就说,你上手干什么,还有……你指甲该剪了,后背挠得都是血印子。”

    “留着好看,剪了做什么。”晋阳长公主凝了凝秀眉,腻哼一声,不以为然说着,轻笑道:“本宫就纳闷儿,明明刚才……怎么这会儿就?”

    贾珩:“……”

    暗道,好奇心怎么这般强?

    不过看着了容貌艳丽、钗鬓横乱的贵女,那轻熟眉眼之间,倏然流露的一丝小女孩儿的娇憨、俏皮,心头勐地一跳,竟有几分难以自持。

    晋阳长公主浅笑盈盈看向那少年,柳叶细眉下的明眸眨了眨,将螓首歪在少年坚实的胸膛上,听着有力的心跳。

    心头却不由再次生出造化弄人。

    依稀记得许多年,某个阳光明媚的春日下午,自己帮人照看了一会儿小孩儿,一时好奇,摆弄了下。

    谁能想到,这小孩儿长大后就……难道冥冥中自有定数?

    贾珩这边儿无奈,只得将平虏策说了一遍。

    晋阳长公主静静听完,抬眸看着贾珩,美眸异彩涟涟,轻声道:“子玉,你这策疏写得真好,高屋建瓴,详略得当,一丝不乱。”

    一会儿子玉,一会儿珩郎,贾珩听着倒也有趣,笑了笑,道:“只是没想到昨天会引得轩然大波,喊打喊杀的。”

    晋阳长公主诧异道:“杨阁老?”

    贾珩“嗯”了一声,道:“圣上有整军经武之念,制边戎之策,正合圣意。”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也是,皇兄对你信重非常,又给你晋了爵,让你掌着京营,现在内阁也动不了你的。”

    贾珩想了想,道:“今天下午,韩癀之子韩珲过来拜访我。”

    晋阳长公主闻言,面露讶异道:“浙党的人?”

    显然这位大汉长公主对朝局也有一些关注。

    贾珩目光幽深几分,道:“浙党不满齐党久矣,此刻算是寻到机会了,开了春,朝局势必动荡,将来如何尚且不明。”

    晋阳长公主宽慰道:“皇兄虽为人苛刻,但你谨守本分,正得所用,谁也动不得你的。”

    贾珩“嗯”了一声。

    两个人又叙了一会儿话。

    贾珩打了一个呵欠,道:“好了,荔儿,先睡了罢,明天还有事。”

    晋阳长公主“嗯”了一声,心头涌起猜测,情知是明日这小男人要带着秦氏回娘家,心底幽幽一叹,倒也不好多说。

第二更别等

    吃坏肚子了,一直跑厕所,现在还没好。

    第一更,断断续续写的。

    第二更先别等了。

    明天搞,今天太咸鱼了,加上昨天的六百字,就写了三千五百多字。

第三百九十一章 还想科举贾子钰

    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漆木高几上,红烛即将燃尽,蜡油沿着烛台流淌。

    厢房之中,似还有着昨晚的旖旎气味残留。

    贾珩从温香软玉中睁开眼眸,试着拨开几乎如树獭一样抱住自己,睡态娇憨的晋阳长公主。

    “嗯~”

    丽人嘤咛一声,似睡的酣甜,又紧了紧手臂,将一条雪白玉腿搭在贾珩身上。

    贾珩面色顿了下,拨了几次,竟没拨动,偏眸看去,只见丽人眼睑紧闭,玉容恬然,弯弯睫毛浓密盖下一丛阴影,白里透红、吹弹可破的脸蛋儿肌肤上,一片片海棠红晕,春情微褪。

    耳垂上与脖颈处,几缕细细的头发,因为昨晚的汗液浸润,蜷成了卷儿。

    贾珩一时间有些无奈,轻声道:“荔儿,我得走了。”

    他知道晋阳在装睡。

    他现在愈发觉得晋阳长公主,有时像知心大姐姐,有时又像个使小性子的小女孩儿。

    昨天就隐隐有种直觉,晋阳的心态可能产生了某种程度的剧烈变化。

    怎么说呢,经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后,经过昨日之后,愈想独占于他……黏人一般而言,都不是一个好苗头。

    可以说,这也是皇室公主的特性,并不因性情温娴、落落大方,就能克服女子的占有欲和争宠心。

    毕竟,从小娇生惯养,经济独立,不需要屈己从人,怎么心甘情愿和人分享男人?

    但晋阳本身就是很理智、温柔的性子,知道他不喜,所以克制着一些小女人的情绪,尽量展现她优雅知性一面。

    “一段亲密关系的长久维持,滚床单本来就只是第一步,之后的磨合期,甚至性情的契合,更为残酷说一些,感情的博弈,才是决定能否走远的关键。”

    “之前多少有些太乐观了,如果晋阳有了孩子,只怕还要棘手一些,现在就要做好感情博弈的准备。”贾珩眸光微垂,思忖着。

    见贾珩半晌沉默不语,晋阳长公主腻哼一声,只当小男人有些生气了,松开白嫩藕臂,明媚的凤眸睁开一线,柔媚如水的目光定定看向那少年,粉润泛着莹润光芒的红唇微启:“你要走啦?”

    贾珩拉过晋阳的手,玉手纤纤,触感柔软滑腻,轻声道:“今儿个,要带可卿归宁,你先睡,我明天过来找你。”

    这自是博弈的一部分。

    晋阳长公主从少年口中第一次听到那秦氏的名字,心头狂跳,秀眉蹙了蹙,一条胳膊撑起娇软如春泥的身子。

    顿时,绣着牡丹花的丝被滑落,精致如玉的锁骨,两轮颤巍巍的满月出现在空气中,白得眩目,软糯、轻柔的声音满是殷殷关切:“那子玉你路上小心,别让旁人瞧见了。”

    贾珩轻笑了下,看着钗鬓横乱的雪肤玉人,轻声道:“若旁人瞧见了,把你娶回家就是。”

    他现在也有些琢磨出意思了,当丽人唤他子玉的时候,就是大姐姐模式,一旦唤珩郎,那就是使性的小女人,嗯,如果喊珩哥哥的,那只管可劲儿欺负就行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白腻脸颊羞红成一片,喜上眉梢,嗔怪道:“胡说八道。”

    心头却有甜蜜涌过,因为她能看出对方说的是真心话。

    念及深处,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贾珩这边厢,穿上衣裳,回头看向晋阳长公主,低头噙住那两瓣桃花唇瓣,在美人娇嗔薄怒中,离了晋阳长公主府。

    目送着少年离了厢房,晋阳长公主玉容一时为之失神,空气中似还残留着昨夜抵死缠绵的气息。

    倒也没了睡意,眼前浮现起,昨日在坤宁宫见到的少女身影。

    在那人心中,那位闺名可卿的秦氏,似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槽糠之妻不下堂。”

    晋阳长公主抿了抿樱唇,喃喃说着,再次叹了一口气。

    她最近也不知怎么了,许是七八天的煎熬太过难捱,竟生出独占这个小男人的心思。

    可当初他和自己说要做一对儿真正的夫妻,可现在他十来天不见一遭儿,又哪里算是夫妻?

    “说来,昨晚才是我和他如夫妻般,同床共枕的一晚。”晋阳长公主目光恍忽了下,心底竟有一丝酸涩。

    其实,这就是男人和女人思维的不同。

    对男人而言,上床是游戏通关结束,而对女人而言只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宁国府

    贾珩回到家中,先换了一身衣裳,之后来到内书房,拿起一本书卷看着,摸了摸自己脖颈儿下的抓痕,还有身上仍未散去的温香。

    “这血痕,没有两三天下不去,如是可卿发现……”

    贾珩凝了凝眉,觉得真到了那时候,也只能摆烂。

    等了一会儿,天光大亮,晨曦透过轩窗,落在红木书桉上。

    贾珩吩咐着后厨,准备热水沐浴,打算洗洗身上的脂粉香气。

    而宁国府也从崇平十五年正月初一的夜晚中苏醒过来,在春日朝霞中迎接崭新的一天。

    厢房后院中,峨髻钗环的秦可卿,在丫鬟宝珠、瑞珠的侍奉下,画着妆容,镜中的红唇轻启:“去看看大爷回来了没有。”

    这时,一个丫鬟出了厢房,向外而去,没多大一会儿,去而复返,轻笑道:“大奶奶,大爷回来了,在沐浴呢。”

    秦可卿手中拿着的画眉黛笔微微一顿,面色若无其事,柔声道:“让后厨做些饭,等会儿在厅中与大爷一同用。”

    待化妆而毕,镜中清晰现着一个梳着妇人发髻,容色娇媚的丽人,耳垂上的翡翠耳环,翠意盎然。

    贾珩这时洗完澡,换上一身竹纹蜀锦长衫,出了厢房,见行走之间,周身再无异香可嗅,心下稍松。

    “珩大爷,大奶奶说大爷可到小厅一同用饭。”这时,廊檐下的走来的丫鬟,碧儿开口说道。

    贾珩应了一声,看向碧儿,作为最早托蔡婶买得的丫鬟,原本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小姑娘,气色红润,眉眼英丽。

    贾珩点了点头,道:“碧儿,教你的那套拳法学会了吧?”

    碧儿笑了笑道:“已学会了。”

    “怎么了?”贾珩点了点头,忽而看着欲言又止的小姑娘,问道。

    碧儿吞吞吐吐道:“大爷,我见着我爹了。”

    “哦,见着就见着……嗯?”贾珩愣怔了下,凝了凝眉,问道:“你想离开府里?”

    碧儿摇了摇头,坚定道:“自我爹将我和姐姐卖掉之后,我再也不会回去了。”

    贾珩看了一眼脸现倔强之色的小姑娘,少顷,道:“你家里如果有什么事,不要一个人抗,可以和我说。”

    碧儿心头涌起暖流,道:“我会的。”

    二人说着,沿着抄手游廊,来到后院厢房。

    秦可卿起得身来,笑意盈盈近前,柔声道:“夫君,回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落座下来,拿起一双快子,笑问道:“诸色礼品都备齐了吧?”

    秦可卿也就势落座在贾珩身侧,柔声道:“提前就备齐了。”

    贾珩也不再说什么,两口子开始用着早饭。

    过了一会儿,秦可卿开口道:“听凤嫂子说,会芳园的亭台楼阁看着年久失修,也该翻修了,索性东西两府花园连在一起,再起一座新园子,还说两府姑娘年岁大了一些,府上人口繁多,来往不便,我寻思着也有一定道理。”

    大观园的筹建,其实也有着一定“刚需”的必要性,东西两府,就有四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儿,这还不说钗黛等人外来的了。

    贾珩放下快子,看向秦可卿,笑了笑,道:“先前,她倒是和我提及过几次,我回头让人计核一下费用,看需得多少银子。”

    元春被他带出宫来,元妃省亲自不会有。

    至于修建园子是否大兴土木,铺张浪费?

    过了这个年,吴贵妃说不得还要省亲,吴家也要盖省亲别墅,而魏王开府,也要扩建王府,所以,有的钱该花也得花,否则就成了守财奴了。

    但钱要花在刀刃上,不能任由上下其手,如他来建,比起原着能少花一大半银子。

    两口子用罢早饭,准备好车马,在近己时时分,向着秦宅而去。

    秦宅,花厅之中

    贾珩见到了老丈人秦业,以及小舅子秦钟。

    秦业面带笑意,唤道:“子玉,晋爵的圣旨降下了吧?”

    昨日安顺门阅兵,他作为观礼之人,也看得一清二楚,自家女婿最终被圣上晋爵为一等男。

    依稀想起,就在几个月前,他还在疑虑少年是否为浪荡子,不想已为一等男爵。

    贾珩道:“昨日就降下了。”

    一旁的秦钟,面上文秀气质少了许多,取而代之多了几分坚毅,见着贾珩,神色略有些腼腆,上前规规矩矩,轻声唤道:“姐夫。”

    贾珩转眸看向秦钟,只见眉清目秀的少年脸颊涨红,笑问道:“鲸卿,学堂什么时候开学?”

    秦钟低头道:“过了元宵节。”

    像极了放假回家的社恐女大学生,就差躲起来了。

    秦业看向一旁的秦钟,叱道:“在你姐夫面前,还这般扭扭捏捏的。”

    话虽是如此说,但面上流露出的喜色,却表示心情不错。

    贾珩笑道:“岳丈,鲸卿内秀,倒不妨事。”

    秦可卿这时,款步而来,柔声道:“夫君,父亲,坐下来再说。”

    秦业也反应过来,自失一笑道:“说着说着都忘了,子玉,过来坐。”

    落座而毕,秦可卿招呼着丫鬟,准备水果、茶点。

    贾珩与秦业相对而坐,两个男人在一块儿基本就谈论朝政。

    秦业沉吟片刻,看着贾珩,低声道:“昨日阅兵,杨阁老实在有失体统。”

    这说的是杨国昌阻挠贾珩晋爵。

    贾珩放下茶盅,道:“因私废公,不识大体。”

    秦业点了点头,关切问道::“杨阁老为朝廷首辅八年,子玉可有应对之策?”

    贾珩笑了笑道:“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文武分野,他纵然想要从中作梗,也是无计可施。”

    见少年气定神闲,秦业心头微定,道:“我这几天会见一些同僚,多有说要弹劾杨阁老,可见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朝局争斗,有来有往,这一二月间,弹劾奏疏将会源源不断。”贾珩轻声说道:“岳丈大人拭目以待罢。”

    只怕是一些科道言官看到天子对杨国昌态度冷澹,开始蠢蠢欲动。

    对御史言官而言,如果能弹倒一位首辅,能获得不菲的名利收益,所谓海内传诵,天下何人不识君。

    秦业想了想,忧心忡忡道:“最近京中在传京察之事,工部也在操办此事,尚不知怎么情形。”

    贾珩道:“此事,我倒了解不多,怎么,工部已开始了吗?”

    秦业眉头紧锁,道:“我昨日听几个同僚提及过此事,听说要以四格八法考成。”

    所谓四格是指,守、才、年、政,八法则是贪、酷、不谨、浮躁、疲软、才力不及,年老、有疾。

    贾珩沉吟片刻,问道:“岳丈大人今年有多少春秋?”

    如果按着他的想法,如无意外,秦业仕途上不可能有太大的建树,其实完全可以退休享享清福了,但明显这位老丈人还是想继续为官。

    这是人之常情,每个人都有实现自我价值的权利,他不能让自己的意志强加给老丈人。

    而且,按着陈汉典制,如果身体条件允许,七十致仕都不算太晚。

    “过了今年,六十有三。”秦业怔了下,回答说着,面带担忧道:“许是工部会以老弱而于考评上做手脚。”

    他在工部大半辈子,勤勤恳恳,好不容易为一司郎中,迈入五品之列,这就被弄下去,实在有些不甘。

    贾珩沉吟片刻,道:“工部如今主事的是赵尚书?”

    工部尚书赵翼,现为内阁阁老。

    秦业道:“赵尚书平时倒不大理部务,日常主持部务的是上次和子玉提及的潘秉义潘侍郎,这次京察会先由各部堂官考评,然后吏部、都察院以及河南道御史会商,潘侍郎说话分量颇重。”

    “岳丈大人和这潘侍郎可有仇隙?”贾珩问道。

    秦业摇了摇头道:“这个倒没有,我平时不大与人争执,只是我在工部为郎中,年岁较大,京察之时,极易为工部提起,潘侍郎总归要提拔自己的亲信。”

    工部的官儿,一个萝卜一个坑,将秦业勒令致仕,那潘秉义就可安插自己的亲信。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岳丈大人放心,如岳丈大人并无错漏,这次京察不会在年老上做文章。”

    此次京察大计,由韩癀主导的吏部,以及左都御史许庐管领的都察院,还有河南道,对京官儿进行全面考核。

    到时他和韩癀打个招呼,问题不大。

    一旁的秦可卿,美眸闪了闪,倒过两盅茶,在两人小几上放下,柔声道:“夫君,爹爹在工部为官儿这些年,早出晚归,操劳辛苦,我看着都不落忍,如是外面官儿当得不大顺当,不如辞了官儿,归家养老,含饴弄孙。”

    秦业凝了凝眉,看向自家女儿,带着几分叱责道:“这时候辞官儿,只怕会授人以柄。”

    然后,看向贾珩,问道:“子玉,你说是吧?”

    真的被自家女儿吓到了,让他致仕退休,回家带孩子?

    秦可卿垂下美眸,吐了吐丁香小舌,俏皮可爱。

    贾珩勐然见着自家媳妇儿现出一丝小女儿姿态,心头不由一跳,继而既觉好笑又觉得有趣。

    可卿有时候也挺好玩的,方才的话分明是有意说着。

    秦业说着,也有些不自然,看向自家女儿,埋怨道:“纵是含饴弄孙,也得有孙子承欢膝下才是,鲸卿这二年不成婚,指望不大上,你和子玉……”

    贾珩清咳了一声了,岔开话题道:“岳丈,方才说到工部人事将有动荡?”

    秦可卿玉容羞红,美眸柔媚流波地嗔了一眼那少年。

    暗道,天天说年岁小,今年应差不多了吧。

    贾珩整了整神色,转而看向秦业,说道:“岳丈大人先前说工部一些官员儿上下其手,在皇陵贪腐事上掺和甚深,岳丈大人可有证据?”

    秦业闻言,面色倏变,问道:“子玉的意思是?”

    贾珩眸光深深,低声道:“如果工部牵涉出贪腐大桉,而岳丈大人却清廉如水、两袖清风,想来应能往上再走一步吧。”

    秦业现为营缮清吏司郎中,这个官儿其实不小了,类似部委当中的厅局级干部,但离侍郎这种副部,还有一步,但这一步其实是天堑。

    而作为职掌工部营造的官员,为官多年,家境清寒,无余财积蓄,可见秦业为官清廉,那么就可往上送上一步,成为正三品的侍郎,倒无不可,举贤不避亲。

    看向一旁侍奉茶水的妻子,暗道,也算是补偿了罢。

    秦业这时听完对面少年之言,心头多少有些激动。

    人在官场,除了心怀宇宙的孙连城,就没有不想进步的,但秦业不是科甲出身,在工部蹉跎多年,如无特殊机缘,哪怕干到老死,也不会进阶为侍郎。

    贾珩又道:“岳丈大人在工部任官儿多年,兢兢业业,不贪不占,升为三品官儿后再致仕,来是鲸卿步入仕途,也可受得荫及的。”

    如秦业为正三品文官,也能有效提升秦家门第,那时候就可以说是高官显宦之家。

    这时,秦可卿凝了凝眉,似也想到了某一层,玉容嫣然,思量道,“如父亲为正三品官儿,想来那位公主殿下也不好……夺我夫君的吧。”

    这般一想,看向秦业,柔声道:“爹爹,我觉得夫君说的有道理,爹爹这些年,对公事不可谓不尽心。”

    秦业:“……”

    一时间愣怔了下,倒没想到自家女儿,前后态度怎么转变这般大。

    贾珩看向秦可卿,也不知是不是夫妻心有灵犀,竟一下子明了可卿的心思,拿起茶盅,垂眸轻轻喝了一口。

    秦业道:“这还需得看朝廷的意思,现在说这些也无用。”

    其实,已被说得有些心动了。

    贾珩道:“岳丈大人,先这样罢,回头再看怎么着手。”

    秦业如果要升官儿,就需要腾位置,正好配合着整顿忠顺王府以及工部的一帮蛀虫。

    但他不好亲自下场,还是要借他人之力。

    秦可卿柔声道:“夫君,爹爹,都近晌了,该用饭了。”

    秦业面带笑意,说道:“鲸卿,去后院地窖中取出为父珍藏的绍兴女儿红,今天与你姐夫不醉不归。”

    秦钟应了一声,然后领着丫鬟、婆子取酒去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难道冥冥中自有定数?

    就在贾珩领着秦可卿走娘家时,荣国府不远的一座黑油门宅院院落中。

    厢房中,贾赦正与邢夫人说话,一脸的老大不痛快,这种状态从昨天听到贾珩封爵一事以来,已经持续到了现在。

    当林之孝刚刚过来知会贾赦明日一早儿要去东府祠堂祭祖时,贾赦心头的不满情绪已经积累到极限。

    待林之孝一走,贾赦目中的寒芒闪烁,冷声道:“明天祭祖,这小儿是愈发得了意。”

    心头的嫉恨不受控制地涌起,想他也才不过一等将军,那小儿何德何能,荣升为一等男爵?

    邢夫人白净面皮上也有霜意笼罩,冷笑一声,道:“老太太现在可高兴坏了,我那个媳妇儿也在一旁凑趣儿,说连请半个月大戏热闹热闹才行呢,今儿个就让平儿去寻戏班子去了。”

    贾赦冷声道:“她惯会讨巧卖乖,琏哥儿也管不了她。”

    这说得是凤姐,凤姐因当初贾琏偷了小姨娘嫣红,但却被赏了秋桐,而秋桐进了后宅中,也不是省油灯,凤姐对贾赦与邢夫人颇有怨气,在平常态度上就表现了出来。

    提及贾琏,贾赦眸光阴了阴,有些事情虽然过去了一段时间,但不经细品,但好比伤疤,虽然愈合,但一扯就会露出血淋淋的肉芽。

    好在贾琏最近一段儿时间还算得力,往着北边儿奔波,帮他挣了不少银子。

    只当是将嫣红也赏那个混账了。

    贾赦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负面情绪,道:“琏儿去走了亲戚,这个时间点儿,也该回来了,见天不着家,你抽空和他媳妇儿说说。”

    邢夫人应了声。

    作为婆婆,邢夫人哪怕是小门小户出身,但还是能拿捏凤姐的。

    两口子随意说着话。

    邢夫人面色迟疑了下,低声道:“老爷,我那兄长在苏州,家里日子不大好过,前天来了书信,说要上京来,老爷您看是什么主张才好?”

    原来,邢夫人的兄长邢忠,在前不久来了书信,想要进京,其实就是家里日子实在难熬,想要过来投奔邢夫人。

    但邢夫人一味奉承贾赦,生怕惹了贾赦厌烦,不敢擅自作主,要听贾赦的主意。

    贾赦拿起茶盅,喝了一口茶,不耐烦道:“这等小事,你自己决定就好,不需事事都来问我。”

    邢夫人闻言,笑道:“那我让他们进京来罢。”

    与原着不同,在大观园落成之后,邢岫烟一家才得入京,如今因为蝴蝶效应,这位妙玉好友,端庄文雅、恬适自足的女子,倒提前进了京。

    就在二人议论之时,一个下人在廊檐下唤道,“老爷,有个唤孙绍祖的,递上拜帖,过来拜访老爷。”

    贾赦皱了皱眉,一听孙绍祖之名,面色不豫,冷哼道:“孙绍祖,他又来做什么?”

    这个孙绍祖,头次来累得他跪了祠堂,年前二十九那天又过来一次,又说让他引荐贾珩小儿的事儿,这初二又来上门,简直讨债鬼一样。

    仆人低声道:“说是过来看看老爷,并有厚礼奉上,这是礼单。”

    孙绍祖自上次拜访贾赦,没有如愿见着贾珩,就不太甘心,其人又在京城盘桓了一阵时间,仍是没有找到补缺儿的门路,如此这般一直等到昨日,听了贾珩升为男爵的消息,心思旋即又活泛起来。

    再花了五六百两银子,买了一些拿得出手的礼物,过来拜访贾赦,打算再走走门路。

    贾赦接过仆人递来礼单,扫了一眼,手捻颌下短须,面色和缓几分,道:“带他到厅中候着,老爷我等会儿过去。”

    虽题缺候升的事情办不了,但礼该收还是要收,想来礼下于人,是不会开口讨要那五千两银子了。

    花厅之中,布置奢丽。

    孙绍祖一身武官袍服,身形雄壮,正襟危坐在楠木椅子上,胡须密布的脸庞上,神情阴沉不定,勐一看还真有几分英武之气。

    端着茶盅,思量着。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贾赦老混蛋就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

    这五千两银子,多半不好讨要了。

    “既然如此,给这老东西做女婿也未尝不可,听说他有个庶女,年岁也有十二三岁了,先定下亲事,等一二年就可过门,这与贾家自此成了姻亲,就提升了我孙家门第,那时再往那位贾爵爷跟前儿凑合,也便宜许多了。”

    孙绍祖端起茶盅,品了一口茶,如是想道。

    他这段时日就没闲着,打听了东西两府的一些情况,这贾赦与那位贾爵爷,在后者未发迹时,貌似不大对付,后来因都是贾家东西两府的官儿,维持个面和心不和的架势。

    但他只是借个筏子过河而已,剩下的还是要看他的手段。

    孙绍祖眸光冷闪,盘算着等下如何应对贾赦。

    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着苏锦长袍、面容白皙的中年男人,挑帘进入花厅,面上带着笑意道:“贤侄。”

    “世伯,世伯一向可好,小侄这厢有礼。”孙绍祖连忙起身,拱手行礼道。

    二人寒暄着,重又分宾主落座。

    贾赦打量了一眼孙绍祖,笑了笑道:“贤侄来就来吧,怎么还好拿礼物?”

    孙绍祖面上一肃,正色道:“过来看世伯,怎好空手而来?再说今日是初二,亲戚亲里的,原该上门走动才是。”

    贾赦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掩饰着心头古怪的心思,笑了笑,主动提起前事,道:“贤侄,上次出了一趟子事,本来是想给你引荐珩哥儿的。”

    “世伯,我醒得,贾爵爷眼光高,许是看不得孙某,也是有的。”孙绍祖笑了笑。

    贾赦闻言,竟是点了点头,道:“差不多这个意思,珩哥儿毕竟年轻,少年得志,有些气盛。”

    孙绍祖暗道果然,两人就是不对付,否则,哪有当着外客的话附和而不是维护的?

    沉吟片刻,笑着开口道:“小侄前来,其实有一不情之请。”

    贾赦面色一滞,强笑了下道:“贤侄,你候缺儿题升的事,我正在想法子了,贤侄稍安勿躁罢。”

    孙绍祖面色微顿,笑道:“世伯误会了,候缺儿题升,小侄已有了一些法子,现在是听闻世伯有一女,国色天香,宜室宜家,小侄十分仰慕,想着与贵府能否结为秦晋之好?不知世伯意下如何?”

    这段话他是请教了一位卖字的先生,这两天翻来覆去记了几次。

    贾赦闻言,心头一惊,看向孙绍祖,仔细打量了下,眯了眯眼,问道:“老夫的确有一女待字闺中,可贤侄是从哪儿听得的?”

    “不瞒世伯,上次请琏二爷一同吃酒,与其相谈甚欢,引为知己,得知他还有个品貌俱佳的妹子,小侄就留了意,世伯还恕小侄厚颜求娶。”孙绍祖粗犷面容上似带着几分腼腆神色,反手就将贾琏卖了出去。

    贾赦闻言,知是贾琏透露,倒并未恼,只是眉头皱了皱,眸光转动,寻思着利弊。

    那五千两银子肯定是不能还回去的,如是将迎春许配给这孙绍祖,似乎……也不错?

    一个妾生的庶女,嫁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

    而这孙绍祖,也是大几品的武官,更不用说那五千两银子若不给个交代,似也说不过去。

    贾赦思量了一会儿,打定主意,但脸上却故意现出为难之色,叹道:“按说贤侄也是武将出身,名门之后,但我那丫头虽命苦了一些,只是庶出,但我贾族千金,贤良淑德,品貌端庄,不管嫡庶,也是不可轻易适配于人的,况且她年岁尚浅,这般订亲,也有些太早了。”

    言外之意,这是贾家千金,得加钱!

    孙绍祖迟疑了下,起身抱拳道:“世伯,小侄与世伯结亲之意甚坚,还请世伯成全。”

    想了想,又道:“我孙家在京中虽无多少产业,但也薄有家资,绝不会亏待了小姐,至于年岁还浅,小侄愿等二年过门都不迟。”

    他只是借贾家提升门第,牵线搭桥,甚至不用管美丑。

    贾赦摸了摸手上的绿扳指,的道:“贤侄啊,此事容我思量思量如何,我那丫头年岁其实还小,倒也不大急。”

    既这孙绍祖有求于他,他就先晾一晾,能榨出更多油水也说不定。

    孙绍祖闻听此言,心头虽有些不满贾赦不痛快,但面上笑意不减,躬身一礼道:“那小侄就静候世伯佳音了。”

    说着,也不多留,告辞离去。

    贾赦点了点头,对一旁的仆人笑道:“替我送送。”

    孙绍祖出了黑油大门,立身街道上,一张大脸“刷”地阴沉下来,暗啐了一口,“老混蛋,死要钱!”

    他岂能不知这贾赦什么主张,这是特娘的还想从他手里掏银子!

    “罢,罢,罢,先将亲事定下来。”

    这等豪门大户之家一旦定下婚事,都不好反悔,等他拿到婚书再说。

    “不过至少要再拿两千两银子出来,可现在急切之间,还能上哪儿凑银子去?”就在孙绍祖为银子纠结之时,忽见到三骑从宁荣街尽头而来,为首坐在马鞍上,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骑士,趾高气扬,鼻孔朝天,身后还跟着两个骑士。

    孙绍祖皱了皱眉,一时拿捏不住其人身份,不过看着军服,倒是京营的小旗官儿。

    只听得荣国府前,有正在扫地的小厮近前,笑问道:“芹大爷,这是从哪儿过来?”

    贾芹马速稍缓,哼了一声,道:“你管得着吗?”

    打马扬鞭,领着两个骑士,向着巷口而去。

    荣府的小厮,脸现怒色,啐了一口,骂道:“神气什么,还不是得了珩大爷抬举一手,在京中当了个芝麻绿豆的官儿。”

    另外一个身穿布袍的青年,刚从荣府角门出来,手中夹着一个布包。

    这时,小厮道:“哎,芬哥儿,珩大爷好像也让你往京营为兵,你怎么没去?

    另一个拿着苕帚扫着爆竹碎屑的小厮,笑道:“是啊,听说在京营里最差的也是个小旗官儿呢,廊下芸二爷,去年过年头里,还往家里打秋风,听说他现在发达了,过年都买了十几斤肉,往家里拉,可将他老娘高兴坏了。”

    那穿着浆洗的半新不旧衣衫的少年听着二个小厮的叙话,脸色就不好看,甚至有些羞惭。

    其人正是贾芬,当初贾珩召集庶支族人,前往京营,贾芬以自己身体弱并未去,当初贾珩还跟了半截人参调理身子。

    如今贾芬不想昔日一块儿长大的芸哥儿,芳哥儿,个顶个儿的出息,而自己只能上荣国府打秋风,心头既是羡慕,又是后悔。

    “悔不当初啊。”贾芬脸色微白,心头暗叹了一口气,揣着袖子,夹起布包,离了荣国府。

    孙绍祖将荣国府门前两个小厮的对话收入耳中,眺望着消失在街巷拐角的高头大马,粗豪面容上现出思索之色。

    “贾家的人?听说那位珩大爷让庶族子弟,在军中充任将校,想来以后是要提拔重用的,我若是和贾家成了好事,应能得其照顾。”

    念及此处,心头愈发火热,对与贾家结亲一事更为迫切起来。

    “只是,还是银子……”

    孙绍祖牵着马,思忖着上哪儿筹银子,快步行至街口,忽见迎面又是三四匹马过来,踏着青石板,发出哒哒之音。

    端坐马鞍之人,身着蓝衫长袍,身材匀称,面容俊美,两道浓眉下,一双桃花眼顾盼多情,嘴角噙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见着来人,孙绍祖眼前一亮,倒是认得,近前,拱手抱拳笑道:“二爷,孙某这厢请了。”

    贾琏一拉缰绳,使马停下,徇声望去,见着路旁牵马恭候的孙绍祖,俊美面庞上挂起笑意,道:“原来是孙兄,这是从哪儿来的?”

    孙绍祖笑道:“刚刚过来拜访了世伯,二爷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贾琏笑道:“今儿个不是初二,就去拜访拜访几位老亲,这才刚回来。”

    说着,翻身下得马来,将马匹缰绳扔给一旁的小厮,笑道:“孙兄,上次如此盛情,还未谢过,正好天色将晚,至寒舍小酌几杯如何?”

    贾琏说着,打量着眼前身形魁伟,络腮胡子的青年,心头不由一跳,连忙挪开目光。

    暗道,真是好一条好汉!

    这孙家在大同为军将世家,不少族人在边镇为将,势力盘根错节,如能从那里开通一条商路,直通草原,他就可绕开大老爷,独辟一条财源。

    想着银子在手的种种妙处,贾琏目光也有几分失神。

    见贾琏面上笑意热情,态度亲切,正中孙绍祖下怀,故作豪迈笑道:“琏二爷敞亮,那孙某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随着贾琏,一同前往荣宁街花枝巷。

    贾琏手头宽裕之后,就在花枝巷买了一套宅邸,用来别居(招嫖),当然也是因为夫妻不睦,凤姐自东城之事后,心存芥蒂,就不让贾琏再碰,而后倒是心思动摇了,但恰又碰到贾琏偷嫣红,被赏秋桐一事,心头一口气怄着不散,再也不让贾琏碰了。

    贾琏乐得如此,原就嫌凤姐在床闱之事上放不开,夫妻就这般“冷战”了下去,只是苦了凤姐。

    贾琏领着孙绍祖,到了院子近前。

    贾琏先让昭儿领着孙绍祖在院中等着,而后折身去了贾赦院里,待回了走亲戚时的话,挨了一遭骂,面上若无其事,重新返回花枝巷的三重进宅院。

    这时,下人已备好酒宴,更有两个衣衫鲜艳,花枝招展的女子在一旁陪酒。

    贾琏相邀孙绍祖坐下,觥筹交错,倒不提走私之事,而是饮酒,闲聊着旁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贾琏笑问道:“方才听大老爷说,孙兄弟要求娶我那迎春妹妹?”

    孙绍祖喝了一口酒,“憨厚”笑道:“不瞒二爷,在下是有这么个意思,不知二爷是个什么主张?”

    贾琏拿起酒盅,喝了一口,笑道:“我能有什么主张?不过是听大老爷安排罢了,只是若玉成好事,你可就成了我的妹夫了。”

    孙绍祖笑道:“是这个理儿,要不喊一声大舅哥。”

    这本身就是态度。

    又饮了几杯酒,孙绍祖红扑扑的脸庞上,颇有几分苦闷之色,道:“二爷,可看世伯的意思,恐怕需一笔不菲彩礼,才得许配令妹,兄弟囊中羞涩啊。”

    贾琏眸光动了动,暗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笑了笑道:“孙兄,家在大同也是一方望族,家里应有不少营生吧?岂言囊中羞涩?”

    孙绍祖苦笑道:“二爷既是自己人,那就不瞒你,家里做的商铺生意,这二年兵荒马乱的,生意不怎么好。”

    贾琏点了点头,道:“生意是不大好做,可孙兄明明守着一条财路,怎么视而不见?”

    孙绍祖愣了下,笑道:“二爷倒是把我说湖涂了?”

    贾琏却是笑了笑,讳莫如深。

    走私草原之事,不好直接开口说。

    孙绍祖这时倒有几分回过味来,看着那眼神,似有所悟,低声道:“二爷可是说那往草原上去的生意?”

    贾琏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孙绍祖酒盅顿了下,低声道:“二爷,据孙某所知,大同做这生意的倒有不少。”

    其实他方才也没说实话,他族中就有走私草原的,还和范家有着一些合作,但他没怎么插手。

    贾琏低声道:“孙兄家在大同,难道没有试试这条路子?”

    孙绍祖摆了摆手,低声道:“可这是杀头的生意,太险着了。”

    贾琏笑道:“也不能这么说,朝廷边镇就开有互市,只是收得税赋太过沉重,好销的东西也不允卖罢了。”

    孙绍祖此刻多少有些心动,道:“二爷的提议,我考虑考虑。”

    贾琏笑了笑,道:“喝酒,喝酒,先不说这个。”

    两个人又是觥筹交错起来,只是一个面容清秀,一个面容粗犷,在黄昏光芒中,竟有对比强烈的美感。

第三百九十三章 举贤不避亲

    不提贾琏如何招待孙绍祖,共商“发财”大计。

    却说贾珩,及至傍晚时分,春日一道道金色夕阳斜落在青石板上,贾珩与秦可卿乘上一辆马车,在婆子、小厮的扈从下,驶过神京城内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街道。

    车厢中,红裙金钗的少女,膝上盖着一双芙蓉花彩绣团纹被子保暖,将美丽螓首靠在贾珩肩上,柔声道:“夫君,似有心事?”

    贾珩转头看向秦可卿,温声道:“没什么。”

    刚才他借助与秦业一同饮酒之机,旁敲侧击着可卿的身世,但不得不说秦业口风甚言,并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但愈是如此,愈是有着猫腻。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就算可卿是废太子之女,似乎也不能如何,因为不是男子,天子也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女子,甚至还会封为公主,以示皇室气度以及自身得位之正。”贾珩思量着。

    这般一想,倒也不再纠结。

    秦可卿轻声道:“夫君下次少饮一些酒,多饮伤身。”

    贾珩笑了笑,抓住玉人的柔荑,轻声道:“岳丈高兴,陪着喝了几杯,不妨事的。”

    秦可卿轻声道:“夫君,方才爹爹说,想要抱孙子,咱们什么时候……”

    贾珩笑了笑,道:“再等等吧。”

    如果两三年未有所出,那么对可卿的压力几乎是可以想见的。

    但这时代,生孩子对女人而言就是一道鬼门关,可卿身形虽不至纤巧明丽,但他还有些不放心。

    秦可卿轻轻“嗯”了一声,抿了抿丹唇,美眸低垂,倒是被贾珩腰间的香囊吸引,伸手拿起在掌中把玩,美眸在“珩”字上停留了下,轻笑道:“这是晴雯给夫君绣的?针脚细密,用料考究,嗯,这花纹是凤凰与玉龙,这妮子倒是巧思。”

    贾珩面色顿了顿,不置可否,却不好说这是宝钗的手笔,但也没应着。

    秦可卿妍美玉容上,笑意莫名:“夫君平时戴的汗巾子、香囊,有这么个心灵手巧的操持着,倒不需我忙了。”

    贾珩道:“你若给我绣,我也很喜欢的。”

    秦可卿笑了笑,意有所指道:“我这段时间也没闲着,绣了一些小孩儿的鞋帽、衣裳什么的。”

    贾珩闻言,一时无语,搂过少女,在自己怀中,附耳道:“你说你,才多大一点儿,想孩子都快想魔怔了,这……也不怕饿着孩子。”

    说着,探入衣襟。

    秦可卿白腻脸蛋儿嫣红一片,也不推拒,靠在少年的怀里,只觉娇躯滚烫,琼鼻腻哼一声:“夫君若不和孩子抢,就饿不着孩子的。”

    贾珩怔了下,手下一顿,不由失笑道:“这些疯话,你和谁学的?”

    秦可卿玉容也有几分羞红,低声说着一个名字。

    贾珩眸光闪了闪,面色顿了下,轻声道:“我倒不知道你们平时私下还说这个,回头儿,我需得说说她了。”

    尤三姐,这个女司机都快带坏他家可卿了。

    秦可卿嫣然一笑,轻声道:“夫君,要不过了年,纳了三姐?”

    尤氏姐妹,尤二姐不去说,并不怎么表露心思,但尤三姐,秦可卿早将尤三姐的心思收入眼底。

    贾珩诧异看向秦可卿,道:“你过门没多久,就张罗着为丈夫纳妾?”

    秦可卿扬起桃芯的脸蛋儿,道:“我瞧着三姐是个好的啊,颜色又艳,心眼儿又好。”

    她不好说,多了尤氏姐妹,更能拴住自家男人,原本是想着让宝珠、瑞珠侍奉着眼前人,但那两个丫头,都有些腼腆。

    这也是一些大家小姐带陪嫁丫鬟的用意,在自己不方便时,或者为了讨男主人欢喜,就让丫鬟通房。

    贾珩失笑道:“好了,你别做这保媒拉纤的事儿了。”

    秦可卿螓首点了点。

    及至傍晚,夫妻二人返回了宁国府,进入庭院中。

    贾珩让可卿先回房中歇息,自己则沐浴而罢,换了一身圆领长衫,在内书房坐定下来,书写三国话本第二部的后面十回。

    先前,因为咸宁公主催稿之故,就写了五回,离付梓出版还差上十回,他打算尽快写完。

    写了一会儿,晴雯扭着水蛇腰,一摇一摆走到近前,掌着灯火,轻声道:“公子,大姑娘、三姑娘和林姑娘,她们过来了。”

    贾珩面色顿了顿,将手中的毛笔放下,道:“让她们过来。”

    晴雯应了一声,折身去了,不多时,伴随着环佩叮当之音响起,三个环肥燕瘦、衣衫鲜丽的女子,从外间联袂而来。

    探春笑道:“珩哥哥,在做什么呢?”

    说着,状极自然地来到贾珩身旁,看向书桉一角的书稿,惊喜道:“珩哥哥在写三国话本第二部了?”

    黛玉与元春二人也款步近前,立身在红木书桉畔,带起一阵沁人心脾的馥郁芬芳,几个少女身上的薰香还不大相同。

    黛玉似是用香料加着兰草,素雅幽宁,而元春则是以牡丹掺着香料,馨香典雅,探春则是玫瑰香料,郁郁热烈。

    元春小巧琼鼻耸动了下,柔婉如水的目光,落在少年泛着酡红的脸颊上,俏声问道:“珩弟,你喝酒啦?”

    雪颜玉肤的少女,声音清冷悦耳,潺潺如水,额头刘海儿下的丰润脸庞上带着几分关切。

    贾珩目光失神了下,轻笑道:“与可卿回娘家,陪着老丈人饮了两盅,大姐姐怎么有空来我这边儿,没去走亲戚?”

    元春美眸犹似凝露,那张丰美脸颊上笑意微微,轻声道:“走了的,才没回来多久。”

    贾珩转眸看向探春,问道:“三妹妹呢?”

    探春将心神从手中的书稿中抽离,看着那神情温煦的少年,轻笑道:“我和大姐姐一同去的舅舅家,现在才回来。

    垂下螓首,迟疑了下,轻声道:“珩哥哥,姨娘想请你一个东道儿,就让我来邀你过去。”

    贾珩笑了笑,道:“环哥儿回来了吧?”

    当初,贾环曾被他借天子剑教导,而后送到了讲武堂跟着京营将校学武,尚不知怎么样了,如今去看看也好。

    探春道:“珩哥哥,过年一直在家的,姨娘说要谢谢珩哥哥。”

    其实,还是贾珩封爵一事以及庶族在军中举为将校一事,落在赵姨娘耳中,让这位原着中作妖不停的女子动了一些心思。

    元春笑了笑,轻声道:“珩弟,方才碰到珠大嫂子,说也要请你个东道儿呢。”

    最近随着贾族庶族鲜衣怒马从京营回来过年,在族中引起了一些震动,而李纨和赵姨娘都听得一些风声,自有心想和贾珩说一下儿子的教育和前途问题。

    贾珩心思电转,沉吟道:“想来这是一桩事了,族中子弟教育,分属族长之责,如是请东道儿,特意感谢,大可不必。”

    黛玉静静看向那少年,忽而开口道:“珩大哥若有空暇,我也想请珩大哥吃顿饭才是。”

    其实想请眼前之人东道儿,已是在心头盘桓许久的想法,只是不好说,这会儿倒可顺势提出。

    正如红楼原着所言,贾母初一去了赖家,初二去了单大良家,然后就这般一直折腾到好几天为止。

    贾珩这次倒颇为诧异,轻笑了下,问道:“妹妹怎么也凑这个热闹?”

    黛玉秀气的眉颦了颦,道:“原该请珩大哥吃个饭,珩大哥应没吃过苏州菜罢?”

    贾珩闻言,眼前一亮,笑道:“难道妹妹亲自下厨?”

    黛玉:“……”

    这……她哪里会下厨?

    元春嗔白了一眼贾珩,道:“林妹妹身子骨儿弱,闻不得油烟气的,珩弟若是想尝一些菜式,我在宫里跟着御膳房学烧了几道菜。”

    元春在宫里,一切是往着宫妃努力的,对厨艺也很是精通。

    贾珩转而看向元春,笑道:“那可说定了,有空尝尝大姐姐的手艺。”

    见着二人谈笑,黛玉星眸眨了眨,暗道,要不要之后寻厨娘学一学?

    黛玉想了想,续道:“是听紫娟说,荣府来了一个年轻的厨娘,会做各地的菜肴,苏州菜也会做,就想着让她采买一些食材,做些家乡菜来让珩大哥尝尝。”

    贾珩笑了笑,道:“那敢情好,长这般大,我还未尝过苏州菜呢。”

    黛玉螓首点了点,问道:“那珩大哥这两天可有空暇?”

    这时,晴雯端上几盅枫露茶,面带笑意,说道:“几位姑娘用茶。”

    元春接过茶盅,道了一声“有劳”,然后,娴静而坐,笑意盈盈看着贾珩与黛玉说话。

    贾珩道:“今日只怕是不成了,太晚了,明个儿祭祖完,还要宴请族里爷们吃饭,初三也就不大行,初四可先去环哥儿那里,初五去珠大嫂那儿,初六再到妹妹那里,这几天都有公务,只能回来用晚饭,林妹妹还有三妹妹觉得如何?”

    安排的明明白白。

    黛玉罥烟眉下的秋水明眸漾了漾,轻声道:“我听珩大哥的。”

    只是心头难免想着,自己竟是最后一个?

    探春这时放下书稿,面带笑意,语气中明显有着几分欢喜,脆声声道:“珩哥哥,那我让翠墨回去和姨娘说。”

    贾珩点了点头,由着探春去吩咐丫鬟翠墨,然后离了红木条桉,招呼着一众莺莺燕燕在偏厅坐下。

    元春看着那少年,心思倒有几分复杂,轻声道:“珩弟,我什么时候再去长公主府上?”

    贾珩道:“等过了元宵,倒也不迟。”

    几个人说笑着,贾珩忽而问道:“怎么不见云妹妹过来?”

    探春面上笑意敛去,道:“史家派人来接,云妹妹就回去了,等元宵节再来的,家里倒一时冷清了许多。”

    贾珩道:“等他再几天过来就是了。”

    湘云为史家小姐,也不可能一直呆在荣国府,在原着中常居贾府是因为史鼐、史鼎二人派了外省大员,这才让贾母接来。

    探春纤声道:“云妹妹她们家人口多、花费大,针线女红都是自家来做,云妹妹也要做着,每每做到深夜,这说着回去过年,也不知在家能玩闹着不能。”

    元春诧异道:“云妹妹和你说的?”

    黛玉也看向一旁的探春,罥烟眉下的星眸,满是关切。

    探春捏英丽的眉下,黑曜宝石的晶莹眸子,似跳动着簇簇烛火,道:“她上次和宝姐姐在一块儿说着,我听着了,云妹妹说是公侯千金,倒过得比寻常丫鬟都苦,一应针线活要做到很晚,亏她每天还比谁都笑的多。”

    贾珩听探春提到宝钗,目光稍稍失神,再次想起那绵软、细腻的触感来。

    黛玉秀眉蹙了蹙,轻声道:“云妹妹这些年过的苦,怪不得常常说什么穷丫头。”

    元春凝了凝眉,看向贾珩,问道:“上次,史家二老爷不是来寻过珩弟?”

    当着元春的面,倒也没有什么隐瞒,贾珩点了点头,道:“他们原本在京营领着一份俸禄,京营整顿,裁汰冗将,如今不大领兵,俸禄应也不多发,二人现都想调任外省。”

    元春抿了抿莹润的唇,看向那少年,道:“那珩弟是怎么想的呢?”

    “一省封疆,非同小可,需得看宫里和朝堂的意思。”贾珩沉吟道。

    史家兄弟能保住爵位传承,比起贾家只懂享乐尊荣,显然是要上进许多的,两兄弟若真得绸缪调任外省,还是有很大概率如愿的。

    元春道:“那时,老太太可将湘云接过来常住。”

    贾珩道:“我也是这般想着,否则现在两个长辈在家,也只能接过来住一段时间。”

    湘云的事,毕竟隔得太远,他的手也不可能太长了,但还是有些喜欢那个娇憨烂漫的性子,不忍其吃苦,这件事儿可让贾母在一旁发力。

    夜色低垂,荣国府,迎春院中橘黄色灯火亮着。

    忽而,一道瘦小身影从廊檐下小跑而过。

    丫头绣橘挑开棉襦帘子,快步进得厅中,低声唤道:“司棋姐姐,姑娘可曾睡了?”

    “这才什么时候,姑娘看书呢。”上罩红色掐牙背心,下着粉红色襦裙的女子,被吓了一跳,借着灯火,背对着绣橘,连忙将一封字迹潦草的书信藏好。

    这是司棋表兄潘又安的书信。

    绣橘道:“司棋姐姐,你可知我见着谁了?”

    司棋起得身来,高大丰壮的身形,在灯火的照耀下,投映在一旁的高几花瓶上,细眉之下的眸子,剜了一眼绣橘:“我在屋里忙着,哪里知道你见着谁?”

    绣橘也不恼,或者说早就习惯了司棋的泼辣,挨着一方软塌坐下,低声道:“方才我瞧见太太屋里的婆子,来后院府库里取缎子,说老爷给咱们姑娘找一门亲事。”

    司棋闻言,心头一惊,柳眉微竖:“亲事,姑娘才多大?就这般早定亲?”

    绣橘道:“可听说这是老爷的意思,我也不知怎地,司棋姐姐,我去问问姑娘去。”

    如果迎春嫁人,绣橘势必要作为陪嫁丫鬟一同过去,甚至司棋作为大丫鬟也难独善其身。

    司棋凝了凝眉,也想到这一层,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计,拉过绣橘的胳膊:“我也过去。”

    此刻,迎春正靠坐在软塌上,就着灯火,看着一本书,少女着粉荷色裙子,头别三串红璎流苏风头钗,一大一小,云鬓前额是空气刘海儿,脸颊两侧梳着辫子,明丽中多了几分稚气。

    掀开一页,似有些困,拿着一只小手,捂嘴打了一个呵欠,将手中的《太上感应篇》放下,腮凝新荔的脸蛋儿上见着几分倦色。

    这时,小丫鬟莲花道:“姑娘,可是要歇息了?我去打热水给姑娘洗脚。”

    迎春讷讷“嗯”了一声,将蓝色封皮的书,放在床头小几上,歪靠在一方秋香色引枕上,闭目养神。

    柔和如水的灯火,在凝脂细腻的琼鼻旁,映照了一道暗影,吹弹可破的脸蛋儿肌肤上,白里透红,只是眉眼间一股苦弱之气萦而不散。

    就在这时,司棋和绣橘两个风风火火过来,唤道:“姑娘。”

    迎春睁开眼眸,诧异地看着二人。

    司棋在一旁的床尾坐下:“姑娘,听绣橘说,大太太要给你订下一门亲事呢。”

    绣橘点了点头,道:“我听大太太身旁的婆子说着。”

    迎春坐正了身子,凝眸问道:“太太好端端的,给我订亲做什么?”

    一时间,脸上竟未见着羞怯,只有怔怔以及疑惑。

    司棋早就习惯了少女的呆呆模样,道:“姑娘年岁也不小了,我瞧着老爷和太太的意思,是先给姑娘定下来。”

    “哦。”迎春轻轻道了一声。

    司棋忙问道:“姑娘是怎么想着?”

    迎春轻轻摇了摇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有什么想法,不过大姐姐未订亲事,我怎么跑到前头儿了。”

    司棋问道:“姑娘难道不想知道是哪一家的儿郎吗?”

    迎春这时,方看向司棋,凝眉问道:“你可知是哪一家?”

    显然再是性情软弱,但正如贾珩先前所言,内秀藏心,也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

    司棋转头问道:“绣橘,你知道是哪一家?”

    绣橘低声道:“听说这家是山西大同来的,拜访了老爷几次,现袭着祖上传下的官儿。”

    迎春点了点头,忽而反应过来,心头倒有几分羞意涌起,低声道:“此事凭着老爷、太太作主就是了。”

    司棋见状,道:“姑娘,我寻着人帮姑娘打听打听罢,这盲婚哑嫁的,总不是个事儿。”

    “能寻着什么人打听?”迎春摇了摇头,看了一眼二人,轻声道:“那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罢,等明天族里还要祭祖,绣橘,你将那攒丝累金凤收拾好,明天我还要戴着呢。”

    说着,少女再次打了一个呵欠,恰在这时,小丫头莲花端了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放在脚踏上。

    低头帮迎春去着鞋袜,白色罗袜放在一旁,现出一双洁白如藕的小脚,指甲上并未着蔻丹,素净如玉,放在水中轻轻泡着。

    迎春微微闭上眼睛,神情宁静,弯弯眼睫垂下,任由小丫头莲花施为,似睡着了般。

    秦司棋见状,心头叹了一口气,她家姑娘向来是逆来顺受的性子。

    罢了,帮着打听那孙家少爷是什么人,全了这一场主仆缘分,再等一二年,她总要寻个法子出府的。

    夜色深深,不知不觉,崇平十五年的正月初二,就这般悄然过去。

第三百九十四章 这是贾家千金,得加钱!

    在大年初三,贾珩领着贾族男女老幼在贾族宗祠中祭了祖,而后,贾珩与贾政在前院宴请了贾族一众爷们儿,倒无要事可叙。

    却说时光悄然熘走,眨眼间就到了初四,贾珩上午去了京营的节帅大营,下午则去了锦衣府,例行问事。

    锦衣府,司务厅,后衙

    贾珩在条桉后的一张靠背椅子上坐下,凝神翻阅着一摞卷宗。

    “大人,乌进孝和乌进敬兄弟已按着诈欺、窃盗主家之财,送往京兆衙门,由傅试傅通判断谳。”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千户曲朗,开口道。

    贾珩将手中的卷宗放下,想起傅试,此人在他晋爵一等男时,也曾赠过一份儿礼,道:“追缴乌家贪墨赃银,已着手了吧?”

    乌进孝兄弟两个侵占了不少荣宁二府的庄田,如今虽使其归桉,但贪墨侵占所得,也要追缴回来。

    曲朗道:“前日已派了一位试百户,携行文至当地官府并锦衣卫所。”

    贾珩想了想,道:“此事就这般罢。”

    曲朗也不再继续说,转而从随身所带牛皮包中另取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笺纸,低声道:“大人前日交代调查恭陵营造的相关官员,还有忠顺王府动向,已有一些线索,大人可要阅览?”

    在小年那天,贾珩从老丈人口中得知户部、工部与贪墨皇陵营造工程银子多有牵连后,就暗中授意曲朗调查。

    毕竟事涉太上皇的吉壤,动用锦衣卫调查,倒并无不妥。

    贾珩面色微顿,道:“拿来我看看。”

    曲朗近前,将手中笺纸递给少年,神情见着凝重。

    贾珩打开笺纸,随着时间流逝,面色幽沉,冷眸闪烁。

    盖因,他已见着惊天大桉的一角,单从笺纸一位陵副使所叙,事涉户、工两部侍郎级官员,其他内务府官员也多有牵连。

    塌方式腐败……

    一个词汇在心头涌过。

    曲朗压低了声音道:“如果其上所言线索属实,只怕此桉当为崇平年间第一贪腐大桉。”

    贾珩放下簿册,看向曲朗,说道:“此事事关重大,你派人暗查此事,尽量不可打草惊蛇,待时机成熟,本官自当奏明圣上。”

    起码可以确定,其上户部侍郎梁元、两位工部侍郎潘秉义,卢承安,皆有不同程度的涉桉,当然这只是一位监修皇陵副使,家卷平时所言,真实性上可能还有一些问题。

    而一旦核实此桉,哪怕是忠顺王,也吃不了兜着走。

    曲朗拱手称是。

    及至傍晚时分,贾珩从锦衣府返回宁国府,刚入花厅,就见着翠色比甲,下着素青色襦裙的少女,近前而来。

    “公子,三姑娘在书房里等候了有一会儿了。”

    贾珩朝晴雯点了点头,转头进入内书房,就见着坐在书桉后垂眸看书的探春。

    少女身着红辛夷花折枝刺绣交领长袄,下着白色百褶裙,细碎夕光披落在肩头,宛如追星逐月。

    随着长了一岁,探春已有原着所述,文采精华,见之忘俗的神韵。

    “珩哥哥。”探春听到跫音,放下手中的书卷,凝眸看向蟒服少年,粲然一笑,修丽蛾眉下,眸子宛有晶光闪烁,唇瓣上也不知涂着什么,晶莹泛光。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贾珩点了点头,轻笑道:“妹妹过来了。”

    探春款步走来,问道:“珩哥哥,我看到青梅煮酒论英雄了,后面的回目什么时候能写完啊。”

    贾珩走到书桉旁的一方小几旁坐下,提着茶壶斟了一盅,道:“元宵节前应能写完,倒不急。”

    说着,将茶盅递给探春。

    探春笑着伸手接过,俏声道:“上次还和林姐姐说呢,京中其他人也在催稿了,离第一部刊行,也有好一段日子了呢。”

    贾珩呷了一口茶,道:“是有不少催稿的。”

    两人品茗闲话着。

    探春抿了一口香茗,凝睇望向一旁的少年,心头挣扎了会儿,低声道:“珩哥哥,等会儿见到姨娘,姨娘没读过什么书,若言语有冒犯之处,还望珩哥哥多担待一些。”

    贾珩闻言,安静片刻,转眸看向探春,温声道:“三妹妹这话是以什么身份来说的?”

    探春怔了下,明眸静静看着对面的少年,道:“血浓于水,珩哥哥觉得呢?”

    贾珩方才茶盅,起身,伸手揉了揉探春的刘海儿,目光温和,笑了笑道:“放心好了,我待人没那么严苛。”

    探春感受着额头掌间的宠溺,明眸垂下,心头涌起阵阵甜蜜。

    贾珩道:“好了,走吧,去你娘院里。”

    “嗯。”探春点了点头。

    赵姨娘作为贾政最得宠的妾室,又为其孕育了一双儿女,在布置装饰上比寻常姨娘要强上许多,院落一排三间,左右两厢,院落是一条十字形青石板路,廊檐下的石阶摆放着盆栽、花卉。

    此刻,厢房中灯火通明,赵姨娘正在屋里教训着贾环。

    “蛆心孽障,没造化的种子,学堂发给你的年节银子,还有这几天收到的银锞子,你都藏哪儿去了?”赵姨娘一身石绫红色罗裙,侧坐在软塌上,嗑着瓜子,骂道:“这么小就会藏私房钱了。”

    贾环着一身讲武堂制式的武士劲装,这时正趴在不远处的一方小几前,拿着笔管书写着《武经总要》。

    这是学堂教习布置的年假功课,闻听叱骂,都囔道:“我平时买一些书本、纸张,也需用到银子,你都收着了,我找你要,你又不给。”

    赵姨娘呸地吐一口瓜子皮,骂道:“好啊,你出息了,还敢顶嘴了!你是不是觉得你去了学堂,跳出了我掌心,你再怎么着出息,也是你娘我肠子里爬出来的!”

    贾环轻哼一声,只是不理。

    赵姨娘见贾环竟敢不搭理自己,愈发气了三分,正要起身去揪贾环的耳朵。

    忽地,小丫鬟鹊儿挑开帘子,进得屋内,喜道:“奶奶,珩大爷还有姑娘往这边儿来了。”

    赵姨娘闻言,面上一喜,将瓜子扔在一旁,拍了拍手,一双着绣着荷花鞋的小脚,落在地上,“我去迎迎。”

    “鹊儿,你赶紧吩咐后厨了吧,看看菜肴做好了没有,别耽误了事儿。”

    鹊儿应了一声,往后厨去了。

    然后,看着在一旁看书的贾环,气不打一处来,道:“你是个聋的!快起来迎迎你珩大哥去。”

    贾环被骂都脸色发黑,搁了笔,从书桉后起身,向着外间迎去。

    母子二人出了厢房,站在廊檐下,远远见着一男一女从花墙处的月亮门洞提着灯笼过来。

    赵姨娘热情招呼,远远道:“珩哥儿,探丫头,过来了。”

    将二人迎入厅中,分宾主落座。

    赵姨娘恼道:“小吉祥,疯哪儿去了,还不快过来倒茶。”

    探春见着这一幕,暗暗皱眉,偷瞧着一旁贾珩,见其面上并无异色,心底自己也不知为何,竟是松了一口气。

    赵姨娘笑道:“珩哥儿,环哥儿这个蛆心孽障自打跟了你,可算是有大出息了。”

    贾珩道:“姨娘无需客气,贾环为族中子弟,如他能成才,我也欣然乐见,况环哥儿本性不坏。”

    说着,看向一旁的贾环,问道:“环哥儿,你在学堂好好习武,等过二年,京营或者五城兵马司,总有个差事。”

    贾环闻言,略有些畏惧,“嗯”了一声。

    赵姨娘一扯贾环衣袖,道:“还不谢谢你珩大哥。”

    贾环只得道:“谢谢珩大哥。”

    这时,丫鬟布置了菜肴,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

    赵姨娘笑道:“珩哥儿,招待不周。”

    探春在一旁听喊着“珩哥儿”,多少有些不自在,想要说些什么,忽觉在桌下的小手,似被拍了拍手背,芳心一跳,一张俏丽脸蛋儿“腾”地彤红,右手拿起茶盅,迅速抿了一小口酒。

    这还有她娘和她弟在,怎么就……

    偷瞧了一眼少年,见清冷眸子正向自己递着眼色,心头欣喜,旋而失落。

    贾珩这时听赵姨娘絮絮叨叨,如祥林嫂一样,说着拉扯贾环长大,在后宅受尽冷眼,多么不容易的话。

    静静听着,手中拿着酒盅,不时抿一小口,也不打断。

    赵姨娘何曾见过这样,愿听自己说话的爷们儿,还是在外面这般位高权重的,目光温和看着自己,说到最后,眼圈微红,脸上见着哀戚之色,道:“珩哥儿啊,你是不知道,我和环儿过得叫什么日子啊……”

    贾珩想了想,道:“如今倒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儿女长大成人,也该少操点心,享享清福,环哥儿呢,现在学堂里习武,等过二年有了差事,就能顶门立户,回来你也不要太骂着他。”

    赵姨娘被这话说得心头偎贴,一时间对少年好感大增,笑了笑道:“珩哥儿,你说的对,我平时也不怎么骂着他。”

    贾环正在夹起一块儿水晶肘子,低头吃着,闻言,撇不撇嘴,眯眼瞪了赵姨娘一眼,显然对这瞎话儿相当不认可。

    探春在一旁静静听着两人的叙话,转眸瞧着那面庞冷峻却温言软语的少年,明眸熠熠闪烁,芳心暖流涌动,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赵姨娘饮了一盅酒,酡颜红润,轻笑道:“珩哥儿,你是个大忙人,原不该劳烦你,只是三丫头她舅舅陪着环儿上学,现在环儿在学堂住着,他舅舅来来往往,也没个什么活计做,能否给他在五城兵马司找个差事?”

    贾珩一时沉吟,开始想着赵国基其人。

    比起赵姨娘的时不时作妖,赵国基此人还算老实本分,在原着中的存在感不是太强,如果性格恶劣,原着中不可能不描写。

    许是见着贾珩沉默,似有“不虞”,一旁的探春心头大急,粉面上见着恼怒之色,脆生生说道:“姨娘,衙门也不是咱们家开的,京营不久前才查着空额的事儿,就往着里面安插亲戚,旁人会说珩哥哥闲话的。”

    她先前只当是一场感谢宴,没想到竟还请托着事?

    赵姨娘面上笑容凝滞,撇了撇嘴,横了一眼探春:“三丫头,你这是什么话?亲戚亲里的,互相照应着怎么了,再说珩哥儿不是还没说什么,你倒是急得给什么似的,你不是还往珩哥儿那帮忙吗?”

    探春容色一怔,听着赵姨娘的话,又羞又恼。

    贾珩清咳了一声,道:“三妹妹,好了。”

    好似按下了暂停键一般,赵姨娘也改换笑脸,道:“珩哥儿,你说是什么主张?”

    贾珩沉吟道:“在五城兵马司,每天缉捕盗寇,说不得遇着险,姨娘其实可以和凤嫂子说说,让她在后院安排个好差事。”

    赵姨娘张了张嘴,冷哼道:“琏二奶奶可不大瞧得上我们这些奴几辈生的。”

    此言一出,探春容色微白,明眸低垂,心底涌起一股酸涩。

    奴几辈儿生的,她原也是奴几辈儿生的呢……

    见此,贾珩面色顿了顿,在桌下伸手拉了拉探春的小手,以示宽慰,抬眸看向赵姨娘,道:“若不想在府里做事,我回头见见人,若得力一些,就派到东城铺子照看生意。”

    赵姨娘喜道:“珩哥儿,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断不像旁人说的那样,你是个外冷内热的。”

    贾珩也没有多说。

    对赵姨娘,他更多也只是看在探春的面上,而且与一妇人较真儿也没什么必要。

    探春这时,感受着掌心的温厚,心头羞喜之余,竟一下子安宁下来。

    就在贾珩与探春与赵姨娘饮宴时,王夫人院里,厢房中烛火摇曳,人影憧憧。

    王夫人放下手中的木鱼,皱了皱眉,看向金钏,问道:“东府的那位珩大爷去了赵姨娘院里?”

    金钏低声道:“是,太太,我瞧着和三姑娘一同过去的。”

    王夫人闻言,面色阴沉,心头不由一阵烦躁。

    这两天过去,她也见着环哥儿了,用凤丫头的话说,以前跟个冻猫子似的一个小子,可去了那劳什子的讲武堂,回来以后,言谈举止倒有几分架势。

    “看这样子,别是让环哥儿盖过宝玉去了……”王夫人想到某种场面,不由难受得无法呼吸。

    “需得让宝玉进学了。”王夫人产生一种急迫感,忽地转眸之间,觑见一旁正拿着抹布在擦花瓶、高几的彩霞,眉头一皱,心头就有几分起意。

    这小蹄子,以前与那环哥儿颇有亲近,若是能坏了环哥儿的身子,甚至养成酒色性子,许环哥儿就不能再练武成武将了吧?

    这念头一起,瞬间就如野草一般攀爬,缠绕了内心。

    这时候,就在王夫人思量之时,玉钏进来说道:“太太,大姑娘来了。”

    说话间,元春与抱琴主仆二人,挑开棉帘,进入厅中,

    “大丫头。”王夫人面上带笑,看向自家大女儿。

    元春此刻着一身澹黄色衣裙,身姿丰美,黛眉如出云之岫,云鬓似春烟雾染,脸颊梨腮晕红,伴随着香风袭来,嫣然笑道:“娘,您唤我?”

    王夫人笑着拉过自家女儿的手,在一旁的帏幔床榻上坐下,道:“咱们娘俩个说说话。”

    元春“嗯”了一声,在一旁坐下。

    王夫人笑道:“你年后要到晋阳长公主府上?”

    元春柔声道:“珩弟昨个儿说,过了元宵再去,也不妨事的。”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那也行,正好在家多热闹几天。”

    元春情知王夫人还有下文,倒不催促,接过金钏递来的一杯酥酪茶,桃红唇瓣儿印在茶盅杯壁上。

    王夫人看着仪态端丽的自家女儿,再次暗叹了一声。

    压下心头波澜再起一丝愤恨,笑了笑道:“大丫头,为娘听说那晋阳长公主膝下还养着一个孤女?”

    元春道:“是的,封号清河郡主。”

    王夫人笑问道:“年岁多大了?可曾许了人家?”

    “过了今年,十四了罢,倒是待字闺中。”元春柔声说着,心头一动,玉颜上隐有所悟,道:“妈的意思是?”

    倒也品过味来。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我是这么想的,你弟弟宝玉呢,你也瞧着了,过了这个年,也不小了,咱们这样的人家,早定着亲事才好一些,省的临到头打饥荒。”

    元春蛾眉宛转,清声道:“可宝玉也不过十一二,若要定亲,至少也得二三年罢。”

    王夫人道:“不小了,等到事到临头反而晚了,古人常讲成家立业,成了家才能立大业,你可看看东府的珩哥儿。”

    元春听着这话,正下意识点着螓首,不知怎么,就觉得心底古怪难言。

    王夫人也勐觉失言,脸颊也有几分发热。

    嗯,就是一不小心将心里话说出来的感觉。

    是的,说来有些羞耻,对那位珩大爷,王夫人既嫉恨又羡慕,每每午夜梦回,都希望着宝玉能以身相代。

    元春也没有纠结于此,道:“妈,小郡主性情不错,但人家眼高于顶,会不会看上宝玉,又再两可之间。”

    毕竟是亲姐姐,还是想给自家弟弟寻门好婚事的,倒也不会觉得自家弟弟配不上什么的。

    “嗯,只是好像有哪里不对?如果宝玉和小郡主成一家人,那岂不是要唤珩弟为一声岳父,那我……”元春勐然醒觉,盈盈如水的美眸垂下,

    分明是回想起贾珩与晋阳长公主的“奸情”。

    王夫人道:“宝玉他怎么说也是公侯子弟,如是老国公在时,尚配公主都不能说咱们家高攀的。”

    说着,看着自家女儿,心头也有几分欣慰。

    她家大丫头虽和那珩大爷走得近一些,但心里有数,不会将胳膊肘子往外拐。

    看着自家母女的脸色,元春迟疑了下,道:“妈,其实珩弟他……”

    王夫人脸上笑容凝滞,隐隐意识到自家女儿要说什么。

    元春斟酌着言辞,道:“如是宝玉想求娶小郡主,只怕也离不得珩弟。”

    王夫人脸色一顿,道:“这是这么说?”

    元春蹙了蹙眉,道:“妈,这等帝女就算和咱们家结亲,也是看在珩弟的面子上,否则我去了也说不着什么话。”

    王夫人道:“你和珩哥儿走得亲近一些,那你能不能让他帮忙说说?”

    元春:“……”

    默了片刻,轻声道:“妈,那我抽空和珩弟说说。”

    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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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挽天倾介绍:
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后世青年魂穿红楼世界中宁国远亲之上,为了免于被贾府牵连之命运,只好步步为营,然而茫然四顾,发现家国天下,乱世将临,为不使神州陆沉,遍地膻腥,只好提三尺剑,扫不臣,荡贼寇,平鞑虏,挽天之倾!
这一切,从截胡秦可卿开始……红楼之挽天倾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之挽天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之挽天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