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访日代表团
很快,礼部确定了阿兰在腊月初二进门。听上去似乎有些急促,毛渊明倒觉得可以理解:一来,陈永华定的尺度,仪注从简,所以准备工作很快就完成了;二来,正月将近,阿兰回门之后还要再赶回来过新年,不得不抓紧一些。
许纬辰也因此只能抓紧安排有关的事务。林家的杂货铺腾空之后,打扫干净粉刷一新,还请木匠打造了小桌子、小椅子和小床,准备作为幼儿园的场地。镇南农庄的两间宅子原本是给雇工们临时歇脚的地方,相对镇上那就更是脏乱差一些,不得不又雇了工人认真清扫,从家具到厨具,挑最基本的配备了一些,反正能住人就行。
屯垦营那边因为时间紧迫,李书同的语言培训班马上就开始付诸实施,先教会大家几句日常用语,知道吃饭睡觉上厕所怎么说,能有个起码的沟通能力。所幸绝大部分女孩子年龄还小,学习能力不错,一教就会。
阿兰出嫁的当天,是从马禄居住的迎宾馆出发,由王府派来的仪仗队,用一抬花轿抬走。阿兰自己挑选的八个土番小姑娘,也在鲍婧安排下,穿上了新做的衣服,打扮得喜气洋洋,跟在花轿两侧。花轿后面还跟着几名挑夫,挑着一对对扎着红绸的箱子,这些都是阿兰的嫁妆,既有马禄送的,也有穿越者们送的。
王府的酒宴规模也不大,一共只安排了四桌,郑经和董太妃都没有到场,只是派小太监赏了贺礼。郑聪叫上了几个弟弟一起喝酒作乐,还请了几位武将作陪。毛渊明本来和鲍婧一起,陪着马禄以及武利夫妇参加,结果大家都不太适应这种宴会的气氛,按照鲍婧的话说,“支行以上的年会决不至于搞成这个样子”。于是敬了郑聪几杯酒,便起身告辞。
许纬辰又回了屯垦营一次,和陆希星一起从土番姑娘中挑出了十三名父母兄弟都已经不在人世的,年纪都在十四、五岁上下,带回林家大宅,交给姜承志培训。按照许纬辰和姜承志商定的计划,这些孤苦伶仃的女孩子,将被带去日本,送给德川家纲和他身边的重臣。
赴日的日程也已经和郑省英敲定了。从东宁出发,先到到日本长崎,一切顺利的话需要八到九天,休整两天,然后再花两到三天的时间从长崎前往江户,总共需要半个月时间。到达江户之后,还要呈文申请向将军敬贺新年,需要留出给将军批复的时间。这样算起来,无论如何都要在腊月初十之前出发。
时间紧迫,人选和礼物更要抓紧定。阿兰过门的第二天上午,毛渊明就召集大家开会,讨论赴日的事宜。人选方面,姜承志必须去是毫无疑问的,但是一个人上船总是有些孤单,哪怕和郑家的人一起也不行。
“去五个人吧,凡事能有个商量,也免得太寂寞。”许纬辰提议。
“有道理,访日总得有个代表团嘛。就是一来一去在海上要过一个多月,有些辛苦。要不自愿报名吧。”毛渊明说是这么说,眼睛却看了看孙广越。
“看我干嘛?”孙广越也看了毛渊明一眼,“我本来就想去啊。”
“哈哈哈哈,你去好,船也开得稳一些。”洪诚丘的话一出口,大家也哄笑了起来。
孙广越也不生气,反而有些兴奋地说道:“日本战国没赶上,江户时代也想亲眼见识一下嘛。还有谁想跟我一块儿去的?”
“我去。”大家循声望去,却是温如嵩。
毛渊明知道温如嵩平时和其他人的交集不多,只是喜欢和孙广越聊聊文史,最近一直在一起写材料。现在孙广越说要去日本,温如嵩怕是嫌一个人留在林家大宅无所事事,所以也主动要求去。既然他自己申请了,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我也想去……”从人群背后发出了一个女声,毛渊明站起来才看到,是坐在人群最后面身材娇小的李芊。
李芊是年龄最小的穿越者,穿越前刚刚开始读高三。毛渊明不禁皱起了眉头:年龄又小,又是女孩子,去日本的话安全不好保证。
“你想去干嘛?老姜去日本可是有正经事的,没时间陪着你玩的。”毛渊明想来想去,还是不希望李芊去。
“人家想去看江户城嘛……”李芊看了看毛渊明,又看了看姜承志,仿佛是在撒娇。
“要不就带上她吧,到时候别乱跑就是了。”姜承志倒是觉得无所谓。
“呃……老姜你说行就行吧,反正这次你带队,由你全权负责,你是执行委员嘛。”毛渊明见姜承志同意了,也就不再反对。
“那,要不迅哥儿也去吧。”许纬辰说着看了看邹树人,“我们这里现在安稳很多了,老姜他们出门在外,更需要注意安全。”
“嗯,迅哥儿一起去,这样就更好了。”姜承志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邹树人于是也表示愿意一起去。
“那行,人选确定了,接下来讨论一下给德川将军送什么礼物吧。”
毛渊明的问题刚问完,洪诚丘便摇头说道:“还是送手表吧,反正也想不出其它礼物。”
“是啊,其实我们暂时也没有其它东西可以送人。”姜承志也这么想。
“好吧,那就从手表里挑一块。”
“对,挑一块镀金的机械表吧,反正将军也不识货。样子好看就能唬住他。”洪诚丘笑嘻嘻地说道。
毛渊明见大家意见都一致,便总结发言道:“那就辛苦老姜,给郑经写个章程,把我们的计划详细说一下,包括我们去哪些人,准备给德川家纲送什么礼物。明天就呈给他看。”
“等等,东宁和日本的冬天温度差别很大吧?我们在这里白天穿单衣,觉得也还行,到日本肯定要冻死的。”云姨见这些男人们光顾着讨论事情,居然把自己的生活保障给忽略了,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趁着这几天还有时间,赶紧做几件棉衣。”
“对对对,觐见幕府将军的话,还要穿礼服才行,也得做几件。”毛渊明在云姨的提醒下,也想起来这件重要的事。
“不单我们自己要做,那些要献给将军的姑娘们,也得有体面的衣服吧。”许纬辰也意识到自己之前疏忽了,“虽说是婢女,总归还是要捯饬得好看些才行。”
“那这么说来,还得买几件首饰才行,不然显得寒酸。”鲍婧又补充道。
“好么,越搞越大,看来又要花不少钱了。”洪诚丘说着又挠了挠头。
“花钱不要紧,要紧的是把这次的事情办好。当然更重要的是老姜他们的安全。”毛渊明见大家再没有新的建议,便宣布散会。
散会之后,许纬辰拉住云姨夫妇,商量幼儿园的事情。虽然当初决定开幼儿园是和鲍婧商定的,但是具体事务肯定还得是云姨夫妇帮忙。
云姨对幼儿园的构想很有兴趣,只是觉得人手方面可能会有不足。穿越者当中女生虽然有十二个,但像李芊、赵芈兰、欧阳漪倩这些二十上下的,甚至包括秦九儿,其实自己还都是个孩子,能不能在幼儿园里帮忙还说不定呢。孙楠倒是有育儿的经验,不过暂时要在书房里帮朱苍酢教那两个孩子,也腾不出空来。
云姨所说的都是实情,许纬辰只能无奈地笑着说道:“也别只是强调困难嘛,这不还有几个人呢。鲍婧肯定能帮忙,林樱和沈之莹也可以试试,马医生闲着的时候也能去帮帮手嘛。”
“行吧,反正也是试试,谁也都是从不会到会的嘛。”看到老婆还有些犹豫,孟松替云姨表了态。
“那好,我这几天就把那些土番妈妈和孩子们安顿过来。”
第七十三章 扬帆启航
阿兰过门的第三天要回门。按理来说,阿兰只是妾室不是正妻,回门并不在礼数之内。但陈永华认为郑聪应该陪阿兰回门,因为这桩婚姻本来就是安抚土番的政治联姻,回去岸里社给土番看看两家和解通好之意,才是最重要的事。郑聪虽然不喜欢奔波,但好在最近心情不错,再去一次岸里社就当是游玩散心。
到了回门的那天,鲍婧和吕宪华、蒋一正起了个大早,赶到王府门外与郑聪的车队会合。这三个人一起去是在之前的执委会讨论中确定的。许纬辰觉得,阿兰会喜欢鲍婧陪着,但如果鲍婧一个人去实在太危险,无论是土番还是郑聪,都是潜在的威胁,必须有男性的穿越者陪同,而且还得是有相当战斗力的。现在邹树人确定要登船赴日,只能由吕宪华和蒋一正陪着,尤其是吕宪华,虽然个子不算很高,但身材相当健硕,而且在美军服过役,擒拿格斗没少训练。即便如此,项绍宽还是不放心,又嘱咐二人在经过屯垦营的时候,把俞齐时和他的警备队都带上。
郑聪的车队规模不小,车夫们加上冯锡范派来的侍卫们,整个队伍少说也有七八十人。除了郑聪、阿兰、马禄一家和穿越者们座车之外,后面还跟着好几辆牛车,载着郑经赏给土番的农具和谷物。因为作战大获全胜,郑经貌似心情不错,想要对土番表达一下怀柔之意,而现在土番们要去埔里垦荒,这些农具和谷物正可以应一时之急。
武利夫妇没有一起去,因为陆希星那边需要夫妻俩帮忙管理土番姑娘们。这些天姑娘们被阿兰和许纬辰挑走了一些,四十个带孩子的妈也被转移到了安平镇,住进了林家在镇南的农庄。屯垦营这里还是有超过二百五十个土番姑娘,陆希星只能依靠武利夫妇和几个翻译来照顾这些人。
暂时来说,姑娘们需要做的事情不多。除了帮北兵们浣洗衣物、被褥等,还替伙兵们打下手,做些刷锅洗碗之类的杂事。下午有空闲的时候,李书同就会组织姑娘们学习官话,金和光带着司徒辉、陈天仇、郭炎、高正飞等几个码农也过来帮忙。
船队启航的日子最终被提前到了腊月初八,除了风向气候方面的考虑,郑省英坚持能早则早是决定性的因素。
初八上午,整个林家大宅里忙得热火朝天。洪诚丘和云姨夫妇把所有人的行李物品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重新整理好放进各人的箱子,然后锁上。每个箱子的钥匙都配了两把,一把交给箱子的主人,另一把串在一起,交给姜承志保管。
武利和美玉一大早从屯垦营赶了过来,帮忙把此去日本的目的,对着十三名土番姑娘再详细强调了一遍。土番姑娘们朦朦胧胧地知道要到遥远的地方去,脸上挂着悲戚的神色,却又无人可以倾诉。姜承志看着这些姑娘们,心里又有些不忍。毛渊明只得又劝慰他,这些姑娘即使在东宁也是孤苦无依,去给日本将军当侍女,万一被将军临幸,还有翻身的一日。
许纬辰又特别把李芊拉到一边,反复关照她,凡事都要听姜承志的话,千万不要自己乱跑。许纬辰很少这样苦口婆心地说话,现在既是担心李芊的安全,也是怕李芊横生枝节,耽误了姜承志的正事。
毛渊明在东明楼订了几桌酒席,中午时分掌柜的派人送了过来,众人围坐在一起,为姜承志一行人践行。因为大多数人都不擅饮酒,因此也就举杯意思意思。离开东宁,确实有些风险难测,但是作为现代人,下意识地又会觉得出远门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所以大家只管开怀畅吃,并未流露出丝毫的离愁别绪。
午饭之后,便要启程。除了留在屯垦营的陆希星和李书同,以及陪阿兰回门的三人,所有穿越者都来到了码头送行,毕竟这是第一次有小分队离开大部队,到东宁以外的地方去。
码头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水手们正大包小包地往船上装运,除了船上诸人的日用之物、食物和水之外,还有各色货物,东宁出产的稻米、鹿皮、砂糖,英国人转运来的布匹、香料等,都是日本市场的紧俏商品。洪诚丘和云姨夫妇把亲手整理好的几个大箱子交给水手,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轻放,因为这些就是“访日代表团”在整个旅程中的全部家当。
反而是延平郡王府对这样的商船出海习以为常,并没有专门派人来送行。因为此行名义上的目的是觐见幕府将军祝贺新年,郑经派遣了刑官柯平担任贺岁正使,以郑省英为副使,随行人员之中,还有郑省英的两个弟弟郑眕英和郑时英,以及冯锡范的二弟冯锡圭。
因着私交而来为柯平送行的人倒是不少,杨英、冯锡范和国子助教叶亨等人,在岸边与柯平站着交谈,不是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毛渊明又仔细地与姜承志嘱咐了一番,然后走了几步,来到柯平面前与众人寒暄。柯平在东宁诸官之中年纪最长,是国姓爷时代的老臣,毛渊明非常恭敬地向柯平行了一礼。因为之前的大胜尽人皆知,毛利国人在东宁朝廷里也算有了些名气,柯平因此对毛渊明也格外客气,连声说道“不敢当”。
两人是第一次见面,冯锡圭便从旁介绍说,柯平的父亲与叔父都曾是国姓爷麾下的镇将,在盘陀岭一战殉国,可谓满门忠烈。两年之前,清朝派福建兴化知府慕天颜来东宁议和,柯平与当时任礼官的叶亨一起,随慕天颜前往泉州谈判,以大明衣冠穿行于市,引来万众围睹。议和虽不成功,却颇显大明气度,更令清人知道王爷之志坚不可摧。如今柯平担任刑官,为朝廷肱骨之臣,公子柯良是国姓爷长女的仪宾,担任天兴州知州,颇有政声,父子一同为国效力,深得王爷倚重。
冯锡圭一长串的褒美之词说完,毛渊明连忙表示久仰,并且把姜承志等人托付给柯平。柯平也回致了几句客套话,又说日本将军自己也从未见过,到时候如何应对还需要姜承志多多赞画。
两人说个不停,却听见郑省英在船上喊道:“风来了,准备启航。”
众人于是不敢再耽搁,相互作揖道别,急急忙忙上了船。船队一共三艘船,两艘货船一艘战舰,高挂着大明和郑氏的旗号。待众人全部登船之后,水手们撤回跳板,收起缆绳,升起风帆,号角一声,启航出发。
穿越者们都在岸边挥手致意,目送着船队出港远去。多云的午后天气,天色一片碧蓝,太阳躲在了一大团白云后面,向四面射出金色的光芒,海面上泛着一阵阵的波涛,不时有海鸥飞过。三艘船停在岸边时,是十几丈长的庞然大物,等驶到港湾入海口处,看上去已经只有模型大小。
朱丹赤忽然连跑了几步,跳上货栈,朝着船队大叫:“孙胖子,一路上小心啊……”
第七十四章 下棋的人都这样么?
郑聪和阿兰一行人回到安平镇,已经是腊月十二的下午了。鲍婧、蒋一正和吕宪华在王府门口下了车,辞别了郑聪和阿兰,径直回了林家大宅。
送走了姜承志的“访日代表团”之后,大家一下子闲了下来。鲍婧等三人走进林家大宅的时候,一群人正聚在前厅,开了几桌麻将和大怪路子,正打得不亦乐乎。
许纬辰一般不参与这些牌局,因为觉得和下棋相比,打牌显得缺乏竞争性,因此坐在旁边,观摩一桌麻将的进程。三人走了进来,打牌的人自然脱不开身,只有许纬辰站了起来,招呼三人到正厅西侧的书房。
坐下喝了一口茶,许纬辰便问这次回门情况如何。鲍婧笑了笑说道:“都挺好的吧。阿兰本来也不是岸里社的人,何况那里马上也要拆了搬迁,所以也就待了一天,其余几天便和郑聪四周游玩了一番。”
“那你们呢?”
“我们也只能跟着转悠啊。大甲溪一带,风景倒也还不错,可惜冬天树木都秃了,夏天去的话应该会更漂亮一些吧。”
“那,马禄没给你们安排什么活动?”
“没有。马禄急着安排大家搬迁。我听阿兰说,现在是冬天,树木枯萎,去埔里砍伐烧荒都容易一些,等春天到了更麻烦。”
“这倒也是。那你们这几天陪着郑聪和阿兰,觉得他们相处得怎么样?”
“挺好的。郑聪别的不行,哄女人还是有点本事的,更何况和庄寒天一起待了一段时间,更加技艺精湛了。”蒋一正提到庄寒天,大家都“呵呵”了起来。
“那阿兰呢?她开心吗?”许纬辰还是担心阿兰不适应王府的新生活。
“嗯……”鲍婧想了想,“还行吧,小女孩的世界比我们简单,郑聪哄一哄,她就开心了呗。不过她总惦记着哥哥和美玉,和我提了好几次。”
“是么?”许纬辰听了,点点头说道,“这个不难办。等过一阵子,请郑聪给武利安排一个清闲的职务,经常能去看看阿兰就是了。”
“对了,我们不在的时候,你们怎么样啊?老姜他们怎么走的?”
“噗……”许纬辰正端起茶盏喝茶,听到这句话差点喷出来,两眼瞪得溜圆,看着鲍婧,“你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呢?”
“嗐,我的意思是说,他们走的时候什么样子。”
“这也不对啊,难道我应该说’走得很安详’?”
“哈哈哈哈……”吕宪华和蒋一正都大笑了起来。
“好吧好吧,说正经的。一切都很顺利,他们是初八那天出发的。船上的事情,只能信任郑省英了,毕竟郑家就是这个时代的顶级航海集团了。”
“这倒也是。我们在路上也听了郑聪说起一些往事,说小时候曾经在海上跟着郑成功征战,遭遇飓风,被吹散了,几天后才被寻回。若不是郑家的水手操船有术,可能早已葬身大海了。”蒋一正这几天和郑聪聊得也挺投机,掌故又熟悉了不少。
“嗯嗯。”许纬辰表示能够想象海上的凶险,又说道,“之后嘛,你们也看到了。年关将近,诸事暂停,郑经或者陈永华就没有再来找我们。大家每天这么打打牌搓搓麻将,要不然就去海边转转,吹吹风。”
“那幼儿园的事情呢?”鲍婧忽然想起来还有这件事。
“已经开始了。我安排那些土番妈妈和孩子们住在林家农庄的寨子里,离镇上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白天就让她们把孩子们送过来,晚上再接回去,云姨夫妇组织赵芈兰、欧阳漪倩她们在幼儿园管那些孩子。过两天你也可以去帮忙。”
“那既然那些孩子的妈妈都在,为什么还要搞幼儿园?”蒋一正有些不解。
“那些妈妈是暂时还没有事情做,等过了年有事情安排给她们了,就真的需要幼儿园了。”
“哦,这倒也是。”蒋一正似乎明白了,“那能不能雇人在幼儿园里干活啊,咱们自己人做太辛苦了吧?”
“辛苦是辛苦了一点,但必须我们自己来。”许纬辰见蒋一正没有领会其中的意思,摇了摇头,“这些孩子就是’羽林孤儿’,十五年后他们就是我们的亲兵卫队,培养这些孩子不能假手于人。”
“十五年……”蒋一正听完有些震惊,“算这么长远,你们下棋的人都这样么?”
“碁经里引用《孙子兵法》的话说,是’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不止下棋,兵法何尝不是这样。”
“说的也是,我们在这里,根本不知道有没有回去的可能性,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当然要作长远的打算。”吕宪华对许纬辰的想法表示赞同。
蒋一正也有些理解了,说道:“对了,说到长远的打算,上次岳亮跟我说起过,想找些人搞医疗卫生培训,以后打仗可以减少伤亡。那些土番姑娘们不是挺合适当小护士的嘛。”
“是挺合适,我也想过。只不过这些姑娘们现在还不会说官话,没法教她们做事。现在书同和几个码农在教她们说普通话,等学的差不多了,再开始培训她们其它的技能。”
“咦?那陆希星和李书同他们一直都没回来吗?”鲍婧问道。
“嗯,不过我想过两天再去一次屯垦营,把那边的事情暂时交给武利夫妇管,让希星他们回来歇歇。马上要过年了嘛。”许纬辰说着站了起来,“你们一路上也辛苦了,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给你们弄一点。”
“我先去看看林倌儿吧。”鲍婧也站了起来,转身往后院里来。
走进书房,发现今天的课程已经结束了,林倌儿和寿倌儿正对面坐着吃点心。朱苍酢面前也照例放着一份点心,不过看上去没有动过,朱夫子正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品鉴。
鲍婧见孙楠不在,便问朱苍酢怎么回事,朱苍酢又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说这两天没有练字的功课,孙楠去幼儿园帮忙了。
鲍婧又问两个孩子功课怎么样,林倌儿自然是豪气干云,说自己学得可好了,师傅都夸自己。寿倌儿只是淡淡地回答“师傅说我还要再练练字”,又反问鲍婧:“李师傅什么时候再回来教我乐曲?”
被寿倌儿这么一问,鲍婧才意识到从去阿里史社探路到现在,李书同差不多有一个月时间没来教寿倌儿了,于是柔声细语地安慰寿倌儿,说李师傅过几天就能回来了。
正说着话,二郡主从外面走了进来。鲍婧看见二郡主,马上热情地迎了上去,又看外面天气不错,便问二郡主为何亲自来接寿倌儿。
二郡主“嗯”了一声,神情有些闪烁,说道:“寿倌儿前几天又病了,只得麻烦马大夫来看过,休息了几天,这才刚刚好些。我放心不下,还是自己来接他。”
“娘,我好多了,您别担心。”寿倌儿听见母亲为自己担忧,赶紧试图宽慰母亲。
“是啊,您别担心,马医生说过,寿倌儿过几年发育了,身体会好起来的。”鲍婧也想安慰二郡主几句,只是话说出口之后,才意识到同样的话自己已经和二郡主说过好几次了。
“有你们帮忙,我也真是安心了许多。”二郡主望着鲍婧,看上去显得非常真挚,“对了,前几天朝廷的军队打仗得胜归来,宁靖王爷去参加封赏仪式,回来还说起你们了。”
“哦,宁靖王爷说了些什么?”
“说毛利国人为朝廷建了功,都是些好话,我也记不全,只记得夸你们那位项将军十分厉害,说哪天想要专门会一会。”
“是么?那倒真应该去拜会一下宁靖王爷了,不如等新年礼我们去拜年吧。”鲍婧笑盈盈地对着二郡主说道,“就是不知道王爷年里会不会有时间。”
“大年初一,东宁百官都会来拜年,王爷怕是没什么空闲,你们若是初三过来,王爷也不会闭门谢客就是了。”二郡主说着,拎起寿倌儿的手,“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第七十五章 除夕之夜
除夕的安平镇,一片宁静祥和。
几天前讨论除夕夜怎么过的时候,毛渊明本想在东明楼定几桌酒宴,图个方便,没想到东明楼一早挂出了新年期间歇业的牌子。想想也是,除夕夜自古以来都是在家吃团圆饭,在饭店吃年夜饭的做法,最早不会早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
因此,陆希星和洪诚丘连日来抓紧购置了大量的新鲜食材——其实除了海鱼之外,也没什么了,没有大棚技术,在冬天吃新鲜蔬菜显然是想都别想——除了自己做除夕晚餐之用,还准备几车到屯垦营,给北兵们和土番姑娘们改善一下伙食。除夕上午,毛渊明和军事组的众人雇了几辆牛车,运送食材去屯垦营。
半个月前,许纬辰去屯垦营安排陆希星等人回来的时候,本打算把事情都交给武利夫妇。武利现在也算是郑聪的大舅子了,被郑经赏了个六品侍卫的闲职,许纬辰也有意让他有些砺练。不料武利觉得二百多个姑娘实在太多,管不过来,而且兵营就在隔壁,北兵军纪虽然经过军事组的整顿,相对好一些,但如果没人约束,难保不会搞出事情来。
许纬辰觉得武利这个想法倒也合理,便接受他的建议留在屯垦营,让陆希星和其他人先回去。不过陆希星提出,根据上次全体大会的决议,穿越者不能落单,所以还得有个人留下陪着,最后这个任务落在了高正飞身上。
穿越者中的码农和现实中绝大多数码农差不多,聪明而内敛,却往往不善言辞。高正飞大致是个例外,说到有兴趣的事情的时候,常常滔滔不绝。
腊月的下半月,正是无所事事的时候,北兵营也已经放假,允许士兵到镇上或者周围活动。高正飞和许纬辰除了看着土番姑娘们浣洗衣物、晾晒被褥,也就是闲坐着聊天。
两人在论坛时代,最喜欢的共同话题就是一款叫《三国志孔明传》的游戏。这款游戏发行于1996年,是日本光荣公司的《三国志英杰传》系列的第二部作品。回想当年,《三国志英杰传》是风靡一时的顶级SLG作品,也是“战棋类游戏”的始祖,它的“丰功伟绩”之一就是把《仙剑奇侠传》赶下了游戏排行榜榜首位置两周,这是同时代的其它任何游戏都没有做到的。
然而同一系列的《三国志孔明传》则反响平平,玩过的人不多,更没有多少人愿意在这款游戏上花时间。高正飞和许纬辰都觉得,《孔明传》难度偏低,平衡性不好是个硬伤。相比《英杰传》里数量众多、等级高超的敌人,《孔明传》的敌人不但少,等级往往比自己还低,而且诸葛亮作为军师兵种,策略太多太厉害,导致敌人根本不是对手,也就使得玩家丧失了游戏的乐趣。
当然,游戏不够好玩,不等于研究游戏就没有乐趣。身为一个码农,高正飞就曾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拆解《孔明传》的数据文件和应用程序,把所有计算公式和隐藏数据都找了出来。这么干听上去似乎有些疯狂,但事实上在论坛早期,干这类事情的人多得不可胜数,《英杰传》也被研究了个底朝天,甚至催生出了冲击24个99级的极限打法。
拆解研究游戏的一个显著的后果,是有人开始修改游戏的原始数据,来创作自己的特色版本,俗称MOD。直到穿越之前,《三国志曹操传》、《霸王的大陆》、《三国志11》等游戏的MOD在网上都能下载到各种不同的版本,包括大名鼎鼎的《精忠报国岳飞传》。
当然,现在一切都不存在了。自从穿越的那天起,大家就再也没有“上网”、“玩游戏”的机会。两个人闲来无事,就只能吹吹牛、怀怀旧,说上几句“想当年”。
等到除夕当天毛渊明和军事组到来时,两个人几乎把之前对《孔明传》的研究重新复盘了一遍,发现居然还有一些相互不知道的“新东西”,比如马谡通过荆州南部之战和葭萌关之战两场战斗升到15级的可能性之类。
毛渊明送来的食材让土番姑娘们高兴了起来,屯垦营的伙食本来比起土番村社半斤八两,但是今天送来的这些鱼和肉让人看着都眼馋。
项绍宽本打算今晚留在军营,和将士们一同过新年。不过毛渊明劝他还是不要了,一来,这是穿越之后的第一个除夕夜,除了老姜他们漂泊海外无法聚齐,大家还是尽量在一起过;二来,除夕之夜与士兵同吃共贺这个行为,聚敛军心的意图比较明显,郑聪虽然大大咧咧,难保其他人不会去郑经那里说是非。蒋一正又提醒他,按照古人的礼数,大年初一郑克臧肯定会来林家大宅给他拜年,他若是人不在,似乎也不太合适。项绍宽听了半天,觉得大家说的都很有道理,于是去各营巡视了一番,和将士们打了招呼,然后准备和大家一起回去。
许纬辰叫来武利夫妇,关照他们这几天真的只能是他们夫妻俩单独管理二百多个姑娘,自己最快也要年初五之后才能再来。武利虽然还是觉得没什么把握,但是也只能答应下来。
事情全部安排停当,众人趁着天还没黑往安平镇上赶。一路上几乎没看到什么人,果然是除夕团圆夜,老百姓都早早回家关门,守岁过年。
林家大宅里,陆希星和云姨夫妇早就开始张罗晚饭,虽然具体做菜的是林家的厨子,但菜谱是自己定的,因此还是要下厨房盯着点。
管家林祥从一大早忙到傍晚,指挥着仆役们清洁打扫、张灯结彩,大门上的福字和大门两侧的春联,往年都是从镇上买的,今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请了朱苍酢亲手给写的。之前林祥下到各乡各里的农庄收租,因为今年东宁大熟的缘故,收到的佃租比往年多了一成多,周氏自然更是心情大好,不但给朱苍酢送了一份利市,还买了几坛米酒交给云姨,请大家喝。
穿越者们基本不喝酒,大多数人穿越之前都是果汁党、可乐党,但既然是除夕之夜团圆饭,喝上一杯也没什么大不了,何况东宁的米酒度数也不高。众人你敬我我敬你,一杯酒能喝上一个小时,菜倒是风卷残云地吃了一盘又一盘。
唯独赵湘梓嗜酒如命,而且酒量惊人,穿越之后没什么机会喝酒,一直苦恼不已。今晚既然美酒当前,硬是拉着朱苍酢、朱丹赤这两个酒量还算可以的人一起喝。几十杯下去,赵湘梓依然是面不改色,而朱苍酢和朱丹赤虽然加起来也没他喝得多,却已经有些不胜酒力、东倒西歪了。赵湘梓见二人面红耳赤坐姿不稳的样子,嘿嘿笑着说道:“你看你们两个姓朱的,加在一起也喝不过我,真是……”
赵湘梓的话还没说完,朱丹赤已经挥了挥手,打断他说道:“什么两个姓朱的……老子……老子又不姓朱……”话音刚落,便一头栽在了旁边陆希星的身上。
所幸陆希星长得高大,身上也颇有些赘肉,瘦成竹竿的朱丹赤仿佛倒在了海绵里,没有摔到地下。洪诚丘听见他说“老子又不姓朱”,便问道:“他本名不叫朱丹赤么?”
“是啊,朱丹赤是他的网名嘛。”陆希星用力把朱丹赤扶了起来,架着他送他回屋。
“那他到底叫什么?”
“不知道。有一回,他似乎是姓赵,但第二日便模糊了。”许纬辰幽幽地说道。
“是么?我记得他说过他是甘肃天水人,那里倒是赵姓的郡望。”金和光听许纬辰这么说,似乎想起了什么。
“姓什么也没关系……我们……我们现在姓什么……都得是一家人……”毛渊明实际上就只喝了一杯,但是已经说话都不利索了,“明年……后年……以后……我们要在一起……活下去……”
第七十六章 郑王世子朱由某
大年初三,晴空万里,刺眼的阳光没有多少热力,透出一股冬日的清冷。穿越者们没有亲戚要走,在清冷之上,又多了清闲。需要应酬的郑聪、郑克臧、冯锡范等人,前两天都应酬过了。郑克臧亲自过来给项绍宽拜年,项绍宽给了他一份利是,里面的几钱银子倒不重要,只是红色的利是封上写着的“招商银行”几个字,让郑克臧琢磨了很久。
许纬辰和鲍婧到郑聪的府上拜了年,顺便看了阿兰。阿兰看上去比以前更快乐了一些,叽叽喳喳地和鲍婧说了许多话。许纬辰问她和丈夫、郡主相处得如何,她却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聪哥这几天很忙”、“郡主陪着少爷去看太妃了”,倒是反问起武利和美玉的情况。兄妹俩有近一个月未见面了,大概有生以来是第一次吧。
毛渊明也去冯锡范府上喝了一回茶。因为弟弟冯锡圭和姜承志等人去了日本,两人又聊了聊日本贸易的事情。话里话外,毛渊明还是能感觉到冯锡范对眼下自己的地位还是不太满意,总想着能插手一些别的事务。
因为鲍婧传二郡主的话,说朱术桂有意见一见项绍宽,毛渊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初三一大早就让林家的仆人把拜帖送往宁靖王府,约了巳正时分前往拜会。
这一回,宁靖王府的态度大不一样。毛渊明和许纬辰、项绍宽到达的时候,只见中门大开,太监已经在门口候着,谄笑着将众人迎了进去。
会面的场所仍然是上次见面的客厅,宁靖王爷朱术桂衣冠齐整,依旧在屏风前负手而立,但是这一次没等到毛渊明等人行礼,直接转过身来,笑着让三人免礼,然后请三人就座。
既然名义上是来给朱术桂拜年,毛渊明自然是要先说几句吉祥话,然后将礼物奉上。礼物是一幅画,唐云沛不久前刚画好的。
许纬辰和毛渊明一左一右将画轴打开,朱术桂仔细一看,画的是江南水乡景致,湖光滟滟山石错落,尤其是一大片竹林之中,几间亭台幽阁若隐若现,仿佛有风吹过竹林一般。
朱术桂看到画中景致,不由得连声赞叹:“好,好,画得不错。”
“王爷,这江南水乡,画得可算真实?”
“嗯,也算是不错了。”朱术桂像是在回答毛渊明的问题,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本王少年时住在荆州,见惯的就是这样的山水,这样的楼阁。本王那时常想,日后若是能在这竹林中闲居,优哉游哉,倒也不负此生了。一晃数十年过去了……”
“王爷若是喜欢,以后再为王爷多画几幅。”毛渊明陪笑着说道。
“王爷喜欢的不止是画,更是这画中的景致。”许纬辰一边将画轴卷起,交给旁边的小太监,一边幽幽地说道,“画得再好,怎比得上亲自再去看看。”
许纬辰这话说完,朱术桂便是一愣,随即又摆手说道:“本王年纪老迈了,道路遥远,山河碎裂,兵革相阻,又如何能再去看看呢?不作这妄想……”
“王爷。”毛渊明见朱术桂又像上一次见面时那样,用语言搪塞,便转身踱到了项绍宽身边,说道,“这位就是上次随二爷出征土番的项绍宽,您在延平郡王府见过的。”
“哦,老夫差点忘了,那天延平郡王世子大赞项先生,还让世孙拜项先生为师,实在是格外荣宠。世子殿下用人谨慎,如此善待项先生,可见项先生实在是有过人之处。”
“王爷过奖了。”项绍宽对朱术桂的赞誉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站了起来答道,“项某也是一时侥幸。”
朱术桂点点头,微笑着说道:“请坐。项先生既然深谙用兵之道,那么对满人的用兵如何看待?”
“王爷,满人既然能席卷天下,用兵自有其过人之处,这一点不得不承认。”项绍宽依旧是不温不火地答道。
听到项绍宽这么说,朱术桂脸上略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却又问道:“那在项先生看来,满人用兵的水平,与古今谁人能比?”
项绍宽略想了想,说道:“大约与唐卫国公李靖、大明开平王常遇春相仿……”
项绍宽这么一说,朱术桂似乎越发有些失望,脸上的笑容也些凝结。
项绍宽没有注意到朱术桂脸上的表情变化,依旧不疾不徐地说道:“……在唐太宗李世民、宋忠武王岳飞、大明少保戚继光等人之下。”
“哦?”这下朱术桂脸上的表情从失望转变成了诧异,“在项先生看来,戚继光用兵在李靖和常遇春之上,可以与岳武穆相媲美?”
“是的。李靖、常遇春之类,只是知地理、识军阵、有机变,用兵一时之选也。戚继光练兵严格,军法严厉,战术严谨,操胜算于养兵千日之中,更胜古人一筹。”
项绍宽说完,朱术桂诧异地望着他,停顿了几秒钟,才又说道:“项先生这番话,本王倒是第一次听说,或许是本王孤陋,未曾闻此高论。项先生既然知道戚元敬的高明之处,必能辅佐世子殿下,再传捷报。”
毛渊明在旁边一直听着,一开始感觉朱术桂是没想到项绍宽对满人用兵的评价不低,有些不悦,后来说到戚继光,似乎朱术桂也并不满意,就觉得有些奇怪。等到朱术桂说到“再传捷报”,感觉就是急于结束这段对话,感觉殊不可解。
但既然来了,肯定不能像上次那样来去匆匆无功而返,连忙岔开话题,问道:“王爷,毛某听说,大明宗室东渡来台的,也有不少,不知道现在还在的有哪些?”
“啊,这倒是有不少,算起来,有亲郡王爵位或者世子名分的,有将近十位。远支宗室那就更多了,拖家带口好几百人。”说起这个话题,朱术桂展开了眉头,脸上又恢复了笑容,“鲁王世子朱弘桓现在就住在我这里。”
“鲁王世子?想必也是和延平郡王世子一样,因为永历陛下辞世而无法袭爵吧?”这个问题的答案毛渊明事先知道,胖子孙广越说起过,此刻就是明知故问,找些话题。
不料朱术桂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话是这么说,只是延平郡王世子袭不袭爵,都是招讨大将军,宗室子弟若是不能袭爵,那就与常人无异了。毛先生可能不知道,如今只有本王和鲁王世子尚能领用朝廷俸禄,在这安平镇上有片瓦遮盖,其他的宗室都只能在城外农庄开垦耕作,自食其力了。”
“哦,那除了鲁王世子,还有哪些?”毛渊明听出了朱术桂话中的抱怨之意,只是装作不知,自顾自继续问。
“还有嘛,宁藩、周藩、益藩、郑藩都有人在,益藩的和玺与郑藩的由某都是世子,但都不能袭爵。”朱术桂如数家珍般地说着这些远近不一的亲戚。
“朱由某?”毛渊明差点笑出来,“真的就叫这名字?”
“呵呵,毛先生见笑了。”朱术桂也知道朱家子孙因为人口众多,起名用字方面已经捉襟见肘,所以常有滑稽的名字出现,因此也并不介意别人取笑,“郑藩由字辈应当用一个木字边的字起名,这’某’字恰好也是木字边。只是说起来有些怪异,本王也是明白的。”
毛渊明心想,孙广越曾说此人名字失传不可考,所以书上一般都写作“朱由某”,没想到这人真的就叫朱由某,真是越琢磨越想笑。
“王爷,几位客人坐了这么久,不如用些点心吧。”
门外传来了一个女性的声音,而且好像有些熟悉。毛渊明扭头一看,果然是鲁王二郡主。
第七十七章 无人会,登临意
朱术桂见是二郡主,便给三人介绍。其实二郡主和穿越者们来往不少,没见过的只有项绍宽一个,和毛渊明、许纬辰虽然算不上熟悉,但也认识。项绍宽与二郡主是第一次见,恭恭敬敬地打了个招呼,二郡主也恭恭敬敬地回了礼。
二郡主扫视了一下三人,看上去似乎有些失望,只是吩咐婢女给大家上点心,又和毛渊明寒暄了几句,便向朱术桂告辞出去。
吃完点心之后,婢女们收拾了碗碟,又上了茶漱口。朱术桂便说道:“毛先生每次来,都有礼物相赠,本王也是却之不恭。本王近日有些闲暇,也写了一幅字,想请毛先生鉴赏。”
说着话,便让小太监把字取了过来,又说道:“毛先生拿回府中,慢慢鉴赏。以后若有闲暇,可以常来走动。”
毛渊明见朱术桂这话已经是明显的送客之意,便起身道谢告辞,三人一起走了出来。
走到门外,毛渊明便忍不住问:“朱术桂什么意思?好好地说古今名将,为什么说起戚继光会显得那么诧异?”
“因为戚继光是本朝人,会有些利害纠葛。比如一个明朝的官员或者藩王,站在张居正一边还是站在张居正的对立面,对戚继光的评价就会大不一样。”许纬辰刚才也在想这个问题,此刻已经有了答案。
“有道理,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毛渊明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朱术桂是辽藩的郡王,辽王朱宪㸅曾经被张居正弹劾,最后被贬为庶人,幽禁而死。按照字辈来算,朱宪㸅应该是朱术桂的伯父,至少是堂伯父。”
“嗯,戚继光在任时,与张居正关系极好,因此也稳居蓟州总兵长达十四年之久。”项绍宽对戚继光更为熟悉,缓缓地说道,“张居正死后不到六个月,戚继光被弹劾罢免,谪调广东总兵,很快又罢官回家了。”
“也就是说,朱术桂作为辽藩的郡王,因为对张居正恨之入骨,所以对戚继光这个人并无好感,而阿宽把戚继光捧到了李世民、岳飞的高度,让他很诧异。”毛渊明这下把逻辑给捋顺了。
“还有啊。朱术桂是个文人,不知兵。他对军事的认知非常肤浅,所以刚才绍宽把满人的军事水平和李靖、常遇春相提并论,朱术桂自然是不高兴的。大明江山被满人占据了,朱术桂深恨满人,因此也就鄙视满人的一切。”许纬辰又补充道。
“嗯,丑化敌人的心态嘛,抗日神剧的逻辑。网络喷子往往也这样,一黑俱黑。”项绍宽点头说道。
“那你也别把朱术桂说得跟网络喷子似的,我们还是要和他交好的嘛。”毛渊明笑着说道。
“是啊,你听刚才他说到郑经时候的口气,显然也是有些不满意的。”许纬辰的这个感觉,另外两个人也有,“看来郑氏与朱术桂之间,也只是一种相互利用的合作关系。”
三个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林家大宅。
回到书房第一件事,便是将朱术桂赠送的字幅展开在书桌上。仔细一看,却是用行楷写成的南宋人辛弃疾的《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哈哈哈哈……”看到是这首词,三个人不禁一同笑了起来。
辛弃疾出生时,宋朝已经经历了“靖康之难”,中原已为金兵所占,“二圣”被虏到北方。所以辛弃疾的一生,始终不忘国仇家恨,力主抗金,早年参加抗金义军,后来投归南宋,多次上书要求北伐。写词多半托物言志,一抒恢复中原的热情——这是任何一个现代中学生都知道的事情。
现在朱术桂送这首词给毛利国人,显然已经有些脱离之前“古今多少事,都付谈笑中”的心情,开始对恢复大业有了一丝憧憬。只不过,辛弃疾所说“无人会,登临意”,显然是因为不满南宋朝廷的议和之策,而朱术桂现在则是力不从心,即使有恢复之志,也无恢复之力。毛利国人的出现,或许给了他一线希望。
无论如何,大家现在对朱术桂的心思有了更多的了解,而且朱术桂也说了,“若有闲暇,可以常来走动”,那么今后可以多去拜访,看看还能有什么进展。
又过了两天到了初五,许纬辰放心不下武利那边,想要带上码农们过去看看。结果还没动身,郑聪派了小太监过来相请,说有军务需要商议,毛渊明于是让许纬辰暂时别走,先和项绍宽一起去郑聪那里看看有什么事。
按说正月里,政务军务都暂歇,除非是紧急公务,否则不会急着处理。等到了王府的偏厅,见到陈绳武和郑聪,才知道是斗葛人的事。
之前与马禄签订和约的时候,列明每社每年需要派遣二十人过来受训,陈绳武还专门派遣了兵部的官员前往土番村社核实。大家原本以为土番们会推三阻四不愿前来,但结果却出乎意料,因为当说的是按人头发饷,土番们都想尽早过来。
为了这个事,陈绳武还有些抱怨:现在兵部饷银并不宽裕,土番兵难于教化,战斗力又未必强,何必征召他们。郑聪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应,只有等到毛渊明等人到场。
毛渊明对陈绳武的抱怨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早在决定这件事情的时候就已经考虑清楚了:征召土番除了进行操训之外,主要是为了减少社中年轻男性土番数量,以确保修筑道路期间不至于与土番起冲突。
陈绳武听了毛渊明的解释,也觉得很难反驳,便不再纠结,说起了下一个话题:十一社总计二百二十名土番,如何安置?
“这个也好办。只要将北兵营旁边的其它军镇调走一处,就能安置这些土番了。”项绍宽最清楚屯垦营的情况,因此由他来作答,“北兵训练算是小有所成,正好帮忙训练这些土番。”
“那调走的军镇又安置到哪里?”
“二爷征讨土番大获全胜,如今岸里社以南土地全部为朝廷所有,总需要派兵前去镇守屯垦吧?”项绍宽对陈绳武如此不开窍觉得有些无奈。
“这倒也是。”陈绳武点了点头,“那我就安排一下。”
“对了,上次带回来的土番姑娘们,你们现在安置在哪里?”郑聪忽然问道。
“二爷,她们中的大部分还都在屯垦营。”听到郑聪问起姑娘们的事情,毛渊明总感觉有些紧张。
郑聪听了,回头又问陈绳武:“你不是常说,有些将军至今没有成家,人心浮动吗?现在有现成的姑娘了,不如挑选一批,赏给将军们。”
“如此甚好,二爷英明。东宁眼下男多女少,我们每年要去福建购买妇女来分给将军们成家,不但花钱多,而且杯水车薪。”陈绳武连连点头,“现在能有这么多姑娘,分赐诸将是应该的。”
“那就麻烦毛先生安排一下,把这些姑娘们送来王府,交给绳武处置吧。”
“呃……”毛渊明又是一愣。原以为郑聪为人好色,可能是在动这些姑娘的脑筋,所以在心里盘算如何应付。没想到郑聪是要把这些姑娘赏给将士,看来郑聪这段时间是有些进步啊。
许纬辰见毛渊明犹疑,担心郑聪以为自己不愿意,连忙应声回答:“没问题,本来我今天就要去屯垦营,到了那里即行安排就是了。”
“好啊,那就没什么事情了,我还要陪郡主去上香,先失陪了。”郑聪说着,站起来便向外走去。
第七十八章 圣香油和猫
一晃元宵节也已经过去,按照旧时风俗,那就是出了年了。
许纬辰按照陆希星之前登记的记录,把所有年满十五岁的土番姑娘全部都交付给了陈绳武,总数有一百七十多人之多。剩下一百零几个姑娘,依旧留在屯垦营,洗涣衣物,学习汉语。
陈永华那边的消息传了过来,说是已经安排船队,不日南下吕宋,同时要求毛利国人派人随行,因为东宁上下人等,根本没人知道可可豆长啥样。
然而这个问题却有些棘手,现代人虽然知道可可豆这种东西,可绝大多数人也没见过实物。平时想知道一件东西长啥样,上网搜索就行了,现在只能干瞪眼。
毛渊明知道,在所有人当中,只有田箑是学园林植物的,不过可可豆不是园林植物,不清楚田箑是不是熟悉。
田箑自己倒是愿意去,因为想去菲律宾,看看那里的热带植物。但田箑一个女孩子单独去,肯定也是不行的。洪诚丘觉得这个好办,就像姜承志的访日代表团一样,派一个五人小组一起去。
“那谁去呢?也像上次那样自己报名吗?”云姨问道。
“既然是去贸易,最好去两个懂贸易的,也趁机学习一下,以后说不定我们自己也要搞海外贸易呢。”金和光觉得凡事都要及早预备,将来或许会有用。
毛渊明点了点头说道:“也对。那要不希星去一下?我们这里最懂商务的就是你了吧。”
“我去可以啊,王建国一起去吧。”陆希星依旧是一幅米老鼠般的笑容,轻声细语地说道,“建国也是学商务的,而且外语好啊。”
王建国听了,一脸不屑地说道:“你要我去就直说嘛,什么叫外语好。我是在培训机构教英语,可吕宋现在是西班牙殖民地啊,英语好有毛用。”
“哈哈哈哈。”毛渊明被王建国的态度逗乐了,“那就去呗,就当是玩大航海时代。”
“对哦,现在不就是’大航海时代’嘛。”洪诚丘附和道,“还有谁愿意一起去玩玩呗。”
“也不能说是玩吧。我们玩的大航海时代游戏,动动鼠标就行了。真实的’大航海时代’,人要在海上漂泊好几个月,每天都要和风浪、孤独搏斗,远远那么舒适呢。”金和光在造船厂工作,对航海其实比其他人要略懂一些。
“那我去吧。”人群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毛渊明抬头一看,说话的是白羽。白羽并没有进一步解释他想去的原因,可能仅仅是出于兴趣。不过既然他自己申请了,其他人也就没有反对。
“那,是不是还需要一位侍卫型的人?就像迅哥儿那样。”洪诚丘又问道。
“这倒不用了。”毛渊明摇了摇头,“我听陈永华说,这次去吕宋有大量军队随行,安全是有保障的。”
“要不,再去一位熟悉东南亚历史的?”陆希星的这个要求听上去也很合理,但事实上“东南亚历史”是个比较冷门的方向,即使是以文史著称的论坛群友们,也很少有人擅长这个领域。
大家纠结了半天,最后决定由吴千帆去。虽然吴千帆对东南亚的了解不见得就比朱丹赤更多,但作为一个广西人,他对东南亚可能更为适应,朱丹赤不但很可能晕船,而且肯定受不了东南亚湿热的天气。
“好吧,那人选就这么确定了,大家先准备一下吧。”毛渊明说着转向云姨和洪诚丘,“要不还是由你们两位负责,为大家置备行装?”
“可以啊,这次不是去朝见谁,礼服就不用了,倒是东南亚天气炎热,反而需要一些单薄清凉的衣服吧。”洪诚丘点头表示同意。
“还有啊,草药估计要预备一些,东南亚湿气重,容易得病。”云姨又补充道。
“那要不要买圣香油和猫啊?”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哈哈哈哈……”众人无不大笑了起来。
出了新年,意味着林倌儿和寿倌儿的课业也要恢复。朱苍酢带着两个孩子焚了香,给孔子像上了供,新年的课程就开始了。
李书同像之前一样,隔三差五去给寿倌儿辅导音乐。本来鲍婧私下给朱苍酢打过招呼,寿倌儿身体不好,又没有科举的需要,所以课业上不必抓得太紧,由得他自由发展。而且寿倌儿自己好像也喜爱音乐胜过读书。偏巧林倌儿也是个读书不求甚解的,朱苍酢于是也乐得省心,每天教几句浅显的“子曰”,或者让他们背一首古诗,便算是完工了。
寿倌儿学音乐却是既有天赋又有耐心,李书同很明显能感觉到这个孩子一教就会、触类旁通。没几天的功夫,吉他已经弹得有模有样了。李书同于是开始教他弹唱,就从《一闪一闪小星星》开始,慢慢学习吉他弹唱的手法。
正月里,郑克臧一直待在王府,研读项绍宽送的《中华名将传》,偶尔也会纠集他的“手下”一起出去玩玩。林倌儿自然也是其中的积极分子,因为郑克臧嘱咐过他好好读书,将来学习兵法,等开了学就不停地央求朱苍酢讲些“打仗的事”。
朱苍酢显然不会给他讲什么“打仗的事”,不过林倌儿反复央求之下,朱苍酢灵机一动,便选了几首边塞诗教给他。几天下来,朱苍酢发现林倌儿虽然读书不怎么上心,但对自己有兴趣的事情还是非常专注。教他的诗深浅不一,林倌儿不但能把简单的五言绝句“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一口气背下来,连《雁门太守行》这样的七言律诗和《渔家傲·塞下秋来风景异》这样分上下阕的词都很快能够记住。
朱苍酢见林倌儿的表现,多少也算是有些长进,心里颇为满意。于是又非常细致地给他讲解诗的内容。林倌儿平时上课左顾右盼,听朱苍酢讲这些诗却听得格外认真,尤其是朱苍酢讲到《雁门太守行》中那句“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说是报答君王知遇之恩,为君王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之意,禁不住拍手叫好,还洋洋得意地说自己将来也要为少爷出生入死。
两百二十个斗葛人也很快来到了屯垦营。按照郑经的指示,这批人也由郑聪操训,陈绳武只需要按照之前商定的办法,从附近调走一镇士兵,空出营房让这些斗葛土番居住。
斗葛人的人数虽然不多,但是也要派人管理,而且他们也不会任何的官话。因此毛渊明就向郑聪推荐,让武利充任这些人的统领,郑聪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既然斗葛人来了,军事组就又得开工了,郑克臧自然也跟了过来。这一次,项绍宽让武利和郑克臧一起直接参加训练,听蒋一正和吕宪华的指导,两个新人都要先在第一线感受训练的强度。
郑聪照例来屯垦营坐镇。许纬辰没想到阿兰也跟了过来,刚刚开口问阿兰为什么来,郑聪先苦笑着说道:“这丫头一个多月没见过她哥哥嫂子了,在王府里又待不住,每天跟我闹要过来看他们,所以只能带着她过来。”
许纬辰见到阿兰自然格外高兴,让她赶紧去看看美玉,有什么能帮美玉的手。美玉这段时间下来,已经能够听懂一些官话,也能说一些简单的意思,武利不在的时候,许纬辰就连说带比划让美玉帮忙管理这些姑娘们。现在阿兰来了,自然又方便了许多。
第七十九章 郑经的自吹自擂
正月二十六,前往南洋的船队在码头上蓄势待发。
穿越者们按照陈永华所说的时间到达码头时,码头上已经是人山人海。
和上一次赴日的贺年船队不同,这一次的船队规模巨大,近三十艘大型海船,在港口内停得密密麻麻。
郑经带着文武官员悉数到场,还设了香案祭了天地神明,现场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毛渊明挤到冯锡范身边,悄悄问道:“冯统领,为何今日出海如此大阵仗,上次去日本就显得冷冷清清。”
“呵呵,毛先生有所不知啊。东宁到日本的洋面,只有我郑氏的航船和日本的航船来往,西洋和南洋各国的船只若是要去日本,必定先到东宁申领牌饷,然后才能出航。如若不然,被王爷的水师拿住,必定重重惩罚。”
“所以东宁到日本的航线十分安全,无需重兵保护?”毛渊明马上明白了冯锡范的意思。
“是啊。反观南洋海面,除我郑氏的商船战舰之外,英国人、佛郎机人、红毛番、安南人、暹罗人的船队来往络绎不绝,还有各种海盗,鱼龙混杂暗流涌动啊。”冯锡范一边说,一边用手做了一个杀人的动作,“若是三两艘船下南洋,那多半是要有去无回了。所以每次南洋贸易,都要数十艘商船战舰一齐前往,一来壮大声势,喝退海贼,二来武装自保,免得受人欺侮。”
毛渊明听完,不住地点头,心里却暗暗想着,在清朝官方的文献里,郑经自己就是“海贼郑锦”,却还嫌洋面上海贼多,要时刻提防着其它势力,可见所谓的大航海时代,其实就是个弱肉强食、尔虞我诈的黑暗森林时代。
“毛先生,王爷有请。”毛渊明正想着,却忽然被王守礼的声音打断了。稍一回神,连忙答了一声“是”,跟着王守礼走到了郑经面前。
“毛先生,随船南下的几位贵国人,都来齐了吧?”郑经今天换了一身戎装,显得格外精神。
“王爷,都来齐了,正安排他们的行李上船呢。”毛渊明说着用手指了指,不远处几个水手正抬着穿越者们的箱子往船上搬。
“嗯,好。”郑经点了点头,又招了招手,把两名将军叫到了跟前,“这是颜望忠都统和杨祥都统,他们两位会带兵为这次南洋之行护航。”
毛渊明连忙向二人施礼,颜望忠和杨祥则显得有些不冷不热,非常随意地拱了拱手。
郑经似乎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反应,继续自顾自地对着毛渊明说道:“毛先生请看,那边的十二艘商船,载着各式货物,既有我东宁的,也有日本转卖过来的,还有从中原偷运出来的,全都要运往南洋各处贸易,古往今来海上商贸之繁荣,想来无过于此了。还有那十七艘战舰,载着两镇水师,大小火炮几十尊,尽显我大明水师神威,足可震慑南洋各处。”
郑经的这番话,虽然极有自吹自擂之嫌,但在毛渊明听来,多半也是实情,郑氏以东宁一隅之地,能在海上与大清周旋数十年之久,商贸和水师就是全部的倚仗。
“王爷,您治下的东宁商贸之盛,水师之威,我们毛利国也早有耳闻,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要是比顺着对方的话头恭维对方,穿越者里面恐怕能胜过毛渊明的人并不多。
不料郑经却摆了摆手,说道:“毛先生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之大,九州疆土万里海域,都是大明江山。本藩身在东宁,总领文武百官,号令十万之师,仍是大明皇帝的臣子。毛先生目力所及,都是我大明所在。”
毛渊明怎么也没料到,郑经居然会在这种场合,突然开始长篇大论地讲述他对大明的忠诚。但既然郑经如此一本正经地表态,自己也决不能含糊,连忙说道:“王爷所言甚是。王爷对大明的忠诚,东宁文武百姓有口皆碑。倒是毛某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失言了,失言了……”
“哈哈哈哈,毛先生千万不要自责。总有些人以为本藩割据海岛拥兵自重,其实本藩日夜思虑驱逐满人恢复大明。实在是智者自知,愚者不足与论。”郑经笑呵呵地拍了拍毛渊明的背,“对了,船队马上就要起航了,毛先生还有什么要关照两位都统的么?”
“哦,敢问二位都统,这一路上,要去哪些地方,多久才能回来啊?”毛渊明见能摆脱之前那个话题,赶紧向两位都统发问。
“海上行船,最重要的是风期,现在过去吕宋,大约在海上要走十天,到了那里也要停留十天左右。再视贸易的情形,决定要不要去泗水、马六甲等处贸易。”颜望忠大约五十出头年纪,说话也颇为稳重,“若是快去快回,大约是一个月时间,若是要到各处贸易,则花上三、四个月也说不定。”
“这么长时间?”毛渊明有些惊讶,冲口而出问道。
“那是当然。南洋海域辽阔,千岛林立,若是真的要走遍南洋各处,半年也未必能行。”杨祥比颜望忠年轻些,可能是火气也更旺一些,对毛渊明的“业余”问题,显露出了一丝不屑。
“可这……”毛渊明还想说什么,却忽然听到常镇业在不远处喊道:“毛会长,要不让陆希星他们和两位都统认识一下吧。”
没等毛渊明应声,陆希星便领着其余四人走到了郑经和两位都统面前。毛渊明于是向郑经和两位都统介绍了一下四人,并且托付两位都统一路上好生照顾大家。
“对了,本藩差点忘了,梦纬,你也过来。”郑经说着,又向一旁的一位年轻人招手。
年轻人走了过来,彬彬有礼地向众人致意。郑经笑呵呵地说道:“毛先生,这位是陈复甫先生的大公子,他这次也随着船队一起去。”
“哦?你是陈相的公子、梦球的长兄?”毛渊明打量了一下陈梦纬,小伙子二十出头的年纪,和他弟弟陈梦球十分相似,都是年轻书生的打扮,“果然是一表人才。这一次出海远行,想必也有重任在肩吧。”
“毛先生谬赞了。王爷和家父要晚生去海上砺练一番,将来好为朝廷效力。”陈梦纬回答得中规中矩,甚至可以说有些拘谨,似乎还不如他弟弟陈梦球老练。
“梦纬和梦球虽是一母同胞,但是秉性不同,梦球是读书人的种子,梦纬更喜欢商贸交易,之前已经在协助杨英处理各国贸易事务,这一次出海砺练,本藩也是想让他长长见识,以后与各色洋人交易应酬,还得靠这些年轻人。”看来郑经今天心情不错,话尤其多。
“王爷,时辰已到,要不要开船?”杨祥看了看天色,请示郑经下令。
“好,那就请大家登船,起锚!”
郑经一声令下,众人陆陆续续都踏着跳板上了船。毛渊明又是对陆希星等人一通嘱咐,这一次前去南洋,时间可能会很长,一路上安全第一,相互照顾,千万要安全回来。
等众人都上了船,水手们解了缆绳拉起船锚,随着几声号炮响,船队井然有序地从港口驶出,奔向大海。
第八十章 日本想要设立商馆?
船队扬帆远去,码头上的人渐渐散去。毛渊明和常镇业等到人散得差不多了,才慢慢往回走。
回来的路上,毛渊明问常镇业:“刚才你打断我的话,是不是有意的?”
“那当然啊。”常镇业得意地笑了笑,“你刚才的话有些露怯了,和我们的人设出现了偏差。”
“什么意思?”毛渊明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们说自己是从毛利国来的,而毛利国是以新西兰为模板编造的,新西兰是个岛国啊。要是我们听上去不怎么懂航海,他们肯定要起疑心了吧?”
“哦,对对对,有道理。”毛渊明听完,连连点头,“看来下回说话还得注意,不能再让人看出破绽来。”
“对了,现在我们有十个人不在这里,要不……啊……”常镇业话说到一半,被一个从后面跑过来的人撞了个趔趄。
“你慌慌张张地做什么,充军杀头么?”毛渊明看来人是个水手打扮的年轻人,大声地斥责了一句。
“大爷恕罪,大爷恕罪……”年轻水手虽然不认识毛渊明和常镇业,但看服色感觉不是平常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连连道歉,“小的刚刚从船上下来,有急报报给王爷知道。”
“什么急报?”毛渊明瞪了年轻水手一眼。
“这……小人只能报给王爷知道。”
“等等,我看你挺眼熟啊,你是不是郑省英船上的水手?出发那天,搬箱子上船的时候摔了一跤的那个人,就是你吧。”常镇业对着年轻人端详了半天。
毛渊明那天只顾着和柯平等人聊天,没注意搬箱子的事情,常镇业是有亲手帮忙的,那个年轻水手差点把箱子砸在地上,被云姨呵斥了一番。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那天我见过这位大爷。”
“咦,那你怎么回来了,柯大人和郑大人呢?”毛渊明见有人从日本回来了,心情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柯大人和郑大人还在日本,是郑大人的两位弟弟回来了,船还在港外。刚才那么多船从港口驶出来,两位郑大人吩咐大船先在港外候着,命小人搭了舢板先上岸,去王府报告王爷知道。”
“这样……”常镇业想了想,转脸对着毛渊明说道,“那看来他也不知道什么内情,有事肯定也要等到郑眕英和郑时英见了王爷,才能详细汇报。”
毛渊明强忍着激动的心情,点头说道:“嗯,那我们还是回林家大宅等着,估计郑经很快会派人来找我们了。”
不过,直到第二天早上,毛渊明才等到了郑经差派过来召请自己的小太监。整个晚上,毛渊明几乎就没睡,总是惦记着日本那边的事情,不停地猜测郑眕英和郑时英回来到底是为什么。
一见到郑经和陈永华,毛渊明连忙问道:“王爷,听说郑眕英和郑时英兄弟回来了?”
“嗯。”郑经微微点了点头,脸上透着淡淡的笑容,“这两兄弟带来了柯平和志叔的信,事情有些进展,很有意思。”
“呵呵。”郑经说完,陈永华也轻轻地笑了一声,说道,“柯刑部在信里说,日本将军德川家纲接受了贺表和礼物,宴请了正副使节。据柯刑部说,你们那位姜承志谈吐不俗,将军颇为欣赏,还赐了他一把御笔题字的扇子。”
毛渊明心想,老姜日语水平确实很高,而且对日本文化又相当熟悉,和将军谈话自然能引起对方的兴趣。便又说道:“若是如此,也算是不虚此行了。既然将军阁下满意,那对我们提出的章程有何指示?”
“哈哈哈哈,毛先生不必心急,先用些个点心,我们慢慢聊。”郑经说着朝王守礼摆了摆手,王守礼赶紧招呼小太监把点心端了上来。
点心并不奢华,只是米酒煮的实心元宵,每人碗里还有一个水铺蛋。毛渊明端着碗,小心地吹着热气,一颗一颗往嘴里送。
陈永华略吃了两口,便把碗放下,朝着毛渊明说道:“不出毛先生所料,日本将军对柯刑部呈交的章程很是满意,当场同意把囚人送交大明。至于浪人和屯垦百姓,将军也已经下发诏令,让各地张榜公布,凡是自愿前来东宁之人,都可以到江户城外集结,等待运送。”
“那岂不是大功告成了。”毛渊明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十分高兴,把手中的碗也放下了。
不料陈永华摇了摇头,说道:“远远不能算是大功告成。一来,德川将军说,这些人的运送必须由大明自行承担,朝廷必须派遣船只去江户接收这些人。”
“那二来呢?”
“二来嘛,将军又说,伊达宗胜门下男女人口有近二千人,虽然被贬谪,却仍是祸乱的隐患,因此将军要求把这一门驱逐来东宁。”
“哦?此事我们事先也商议过,只是觉得未知德川将军心意,没有在章程中提出来,没想到德川将军自己先提了。”
“嗯,这两款倒是不错,只是这第三款嘛……”陈永华说着停了下来。
“日本将军想要在鸡笼设立商馆。”郑经接着陈永华的话,揭晓了谜底。
毛渊明听到这句话,心里忽然有些紧张。正常说来,日本人想要在鸡笼设立商馆,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东宁本来就有英国商馆,孙广越的材料上还提到过,郑经曾经邀请荷兰人也来东宁设立商馆,但荷兰人选择了和清朝合作,所以没有成功。但现在陈永华和郑经的语气里,似乎透着对这件事并不感冒,显然背后肯定是有原因的。这种情况下,自己不能轻易表态,免得和郑经意见对立。
想到这里,毛渊明便缓缓地说道:“王爷,日本人自己闭关锁国,为什么反而要来鸡笼设立商馆?”
“问得好啊。”郑经说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表情,“复甫啊,你给毛先生解释解释。”
陈永华听了点点头,说道:“毛先生有所不知啊。日本是闭关锁国,除了红毛番可以在长崎通商之外,西洋各国的货物要想卖到日本,都只能在东宁转卖,由朝廷的国姓船运往日本销售,日本的货物也只能由国姓船运回东宁,再转卖给西洋商人。这里面一进一出,利润丰厚。”
“陈相这么一说,在下有些明白了。幕府将军既想要维持锁国令,不让西洋商人履足日本,又想要将贸易利润据为己有,所以想在东宁设立商馆。”毛渊明马上听懂了陈永华的意思。
“对。日本人若是在鸡笼设立商馆,就可以将货物运到东宁,与西洋人直接交易。就算本藩能对他们征税,又怎么比得上转手贸易的利润丰厚。”郑经说着说着,居然有些激动起来,“试想我东宁数十万军民,皆赖朝廷贸易供养,日本贸易又是重中之重,若是少了这一块收入,岂是本藩一人受损,乃是万千百姓生计折损。”
毛渊明见郑经又开始自我标榜爱国爱民,心中忍不住想笑,脸上当然绝不会显露出来,只是稳稳地说道:“王爷,既然如此,只管回绝日本将军便是了。”
“嗯,复甫刚才也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修千在信里说,不如顺着德川将军的意思,准许日本在鸡笼开设商馆。”陈永华所说的“修千”是郑省英的号。
“哦?这又是为何呢?”
“修千的意思是说,就算日本在鸡笼设立商馆,他们能不能与西洋人直接交易,操之在我,而日本人设立商馆之后,必然自己运送货物来台,则一切运输花费反而是由日本人自己承担,省去我们船只来往的费用。如此一来,对朝廷而言,则未必无利可图。”陈永华说这话的时候,不断地捋着胡须,似乎对自己说的话也并无十足的把握。
“咦,这话倒也不无道理,郑大人果然别有洞见。”
“是啊。志叔操办日本贸易多年,他的想法自然也有他的道理。不过此事一时间难以预判,毛先生你也替本藩好好想想。两位族叔会休息三日,然后再启程赴日,到时候要把决定告诉柯平。”郑经说完又吩咐王守礼道:“再换一壶茶上来。”
第八十一章 参观幼儿园
回到林家大宅的前厅,毛渊明发现许纬辰和项绍宽正在厅里坐着等他。
“咦,你们怎么回来了?”
“绍宽说,要劳逸结合,所以趁着月尾给大家放几天假。”许纬辰本来和项绍宽两个人围着桌子喝茶,看见毛渊明回来了,立刻给他也倒了一杯,“二月初一镇上有市集,让大家逛一逛放松放松嘛。”
“哦哦。那正好,我刚刚从郑经那里回来,郑省英有消息从日本传了过来。”毛渊明拉过一张凳子坐下,便把整件事情和二人说了一遍。
“这样啊,那看来事情挺顺利啊。”许纬辰听说德川将军答应了大部分要求,也觉得很高兴。
“是啊。不过呢,日本想要在鸡笼设立商馆,郑经正在犹豫之中,你们说,我们要不要选择支持其中的一个意见?”毛渊明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手中的茶盏,不住地摇头。
“我觉得应该反对一下。”项绍宽想了想说道,“鸡笼就是现代基隆港那个位置,实际上就是台北市的出海口,正对着日本方向。日本人想要谋取台湾,最实际的做法就是在鸡笼找一个立足点。在鸡笼设立商馆,肯定只是第一步。”
“……”
毛渊明没想到项绍宽反对的理由居然是这个,感觉有些出乎意料,因为郑经和陈永华根本没有从这个方向考虑。但是转念一想,郑经和陈永华的头脑里没有甲午战争的记忆,所以他们不会有日本人谋夺台湾概念,而现代中国人对于这一点是非常敏感的。
不过又想了想,毛渊明还是觉得项绍宽这个想法有些多虑了:“这个事情暂时不需要担心,日本德川幕府现在的指导思想是闭关锁国,他们应该是不会打台湾的主意。”
“嗯,我倒是觉得,我们不妨赞成郑省英的意见。我们虽然现在尽力在配合帮助郑经,但是我们和他的根本利益并不是一致的。”许纬辰说着,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
听到这话,毛渊明和项绍宽都是一愣,两双眼睛齐齐注视着许纬辰,等着他说下去。
“郑经的目的是割据,他反感的是别人争夺他的海上贸易利益,’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而我们的目标却是推翻清朝,恢复中华。如果想要推翻清朝,那么参与者肯定是越多越好。我们已经知道,单凭’三藩之乱’是不可能击败清朝的,所以要把更多的力量裹挟进来,日本就是其中之一。”
“嗯嗯,这倒也是个思路。”听许纬辰这么一说,项绍宽也意识到,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不是防范日本,而是最大限度地利用日本。
“我们现在烦恼的,不是德川将军做什么,而是德川将军不做什么。他总是闭关锁国,我们就无计可施。让日本在鸡笼设立商馆,其实是开通了一条和德川将军沟通的通道,有总比没有好。”
“这么说也对。那要不就这么定,明天再去见见郑经,把我们的意见告诉他。”等到许纬辰把一长串话说完,毛渊明心里也有了决定。
“那不行。”
“哦?阿宽你还是不赞成?”毛渊明有些疑惑,项绍宽刚才明明已经转为支持许纬辰的观点了,怎么现在又反对。
“我不是反对,我是说,如果你专程去找郑经说这件事,显得太刻意了,郑经可能会起疑心的。”
“嗯,绍宽说的很有道理,我们还是找个别的理由,让我们的行为看上去合理一些。”许纬辰点头表示认同。
“那,说什么理由好呢?”
“……”
“这样吧,我们叫上鲍婧和云姨,再去买些东西,就说请郑眕英和郑时英帮我们捎过去给老姜他们,这样就不显得突兀了。”许纬辰出了个主意。
“好啊。现在出了正月,要开春了,我们就送一箱衣物过去,非常合理吧。”
“行,说走就走。”许纬辰说着站了起来,“我们去后面叫一声鲍婧和云姨吧。”
“哈哈,不用去后面找。你们俩一直在屯垦营,不知道鲍婧和云姨她们,现在每天都去幼儿园帮忙呢。”毛渊明也笑着站了起来,“我们直接去幼儿园找她们吧。”
幼儿园在安平镇的南街上,原本是林家的铺子,前面是直套的两间屋子,后面有个小院。临街的屋子因为本来是杂货铺,所以不但门面宽阔,而且沿街的墙全都开成了窗户。外面的人很容易看到里面的情形,时常有人会探头观看。
现在正是将近午饭的时间,毛渊明等三人走了进来,只见云姨正要求孩子们排成队伍,逐个洗手,赵芈兰和欧阳漪倩带着几个较大的孩子,在桌子上布放碗碟。
云姨看到三人,十分惊讶,笑着问“你们怎么来了?”
毛渊明便把来意跟云姨说了说,许纬辰又问,幼儿园开了半个多月,运作是否顺畅。
话音未落,鲍婧从后屋转了出来,笑着骂道:“之前也是你许纬辰说要开幼儿园的,然后一声令下自己不见了,我们忙了大半个月才搞起来,这些桌椅板凳,还有后院的秋千木马,都是我们请人打造的,每天管着这些孩子吃喝拉撒的也是我们。有我们这些人才在,能不顺畅吗?”
许纬辰听了也哈哈大笑,说道:“你以为我想消失啊?我还想每天在幼儿园里陪孩子们玩呢。在屯垦营管那些小姑娘又辛苦又繁琐,晚上睡觉还冷得要死。”
“行啦,谁也不容易。”云姨赶紧打个圆场,“你们三个先随便逛逛把,我们搞定这些孩子吃饭,让他们睡午觉,然后就陪你们去买东西。”
说着,云姨便招呼孩子们坐好,准备吃饭。毛渊明很惊讶,问云姨“这些土番孩子都能听懂你说什么”?
“是啊,孩子学语言很快的。也就半个多月,大部分孩子都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话了。”云姨正说着,赵芈兰和欧阳漪倩从后面推出来两辆送餐车,一看就是仿照现代酒店的送餐车,用木头制作的,一米多高的车分了三层隔板,每层隔板上是分好的饭菜,一盘一盘发给孩子们。
“你看,这全是高科技啊。”毛渊明指着送餐车笑着说道,这次连项绍宽也不禁笑出了声。
“对了,那厨房是谁在干活?”
“厨房雇了人做。”鲍婧答道,“做饭这事我们实在不在行,而且我们的口味和这些孩子也差太多,我们做的他们都不要吃。”
“行啦,你们几个大男人,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还话那么多,妨碍小孩子专心吃饭。”云姨故作嗔怒说道,“不如去后院参观一下吧。等孩子们吃完了我再叫你们。”
“哦哦哦,好好好,那就让孩子们赶紧吃吧,吃完我们去买东西。”毛渊明连忙陪笑着说道,“走,咱们到后院去看看。”
“我陪你们去吧,后面还有些地方没完工,你们别给碰坏了。”鲍婧说着,带着大家往后院走来。
后院挺大,看上去大约有25米见方,院里竖着两个木质的秋千,还有木马和水车,看来都是刚刚请木匠制作的。秋千附近的地面上铺满了碎木屑,许纬辰弯下腰抓了一把木屑,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又撒了回去,笑着说道:“这可是现代社会儿童乐园的安全设计啊。”
“那当然,这些都是唐大设计师设计的。”鲍婧说着又用手指了指,“你看那边。”
鲍婧指的是院子的一角,那里放着一个滑梯,用绳子围了起来,看样子应该是还没有完工,所以暂时不能用。
“咦,这个滑梯要是造好了,是不是世界上第一架滑梯啊?”许纬辰问道。
毛渊明皱着眉头想了想:“我猜很可能是,历史上的第一架滑梯要等工业革命之后才有吧。”
第八十二章 老姜回来了
三天时间很就快过去了。
毛渊明和许纬辰抓紧去了一次延平郡王府,把一只箱子郑重其事地交给了陈永华,说是给姜承志他们捎去的东西,希望转交给郑眕英和郑时英。其实箱子里除了几身衣服,只有一些书和风干的蜜饯一类的小吃。
陈永华又问起关于在鸡笼设立日本商馆的事,毛渊明便将事先编好的词来对付一番,说是郑省英长期处理对日贸易,熟悉日本事务,他的意见想必最切乎实际。而且,鸡笼是台湾的北方重镇,如果要驻军,势必希望当地商贸繁荣,日本商馆若是能够开设,对于当地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上次许纬辰从冯锡范那里探听到,刘国轩一直驻军在鸡笼,在当地主持营建要塞的工程,甚至过年也未见他回来,应该是脱不开身。而之前郑经攻打土番的计划里,又包含了把官道修到鸡笼的想法。可见郑经实际上也很想发展鸡笼,只是没有在明面上说。
毛渊明基于这层考虑,认为自己的说辞应该能让陈永华满意。事实上陈永华也确实看上去挺满意,表示郑经自有裁断,然后会安排郑氏兄弟答复德川将军。
转眼到了二月下旬,天气渐渐开始转暖,树上的鸟叫声也比往日频繁了起来,安平镇上的人气却一天不如一天了。农历腊月和正月,是农民们最无所事事的时节,镇上因此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从二月开始,大家渐渐要开始为春耕而忙碌,来镇上闲逛的人自然是少了。
因为姜承志和陆希星的团队各自出海,许纬辰和项绍宽又长时间待在屯垦营,林家大宅显得冷清了许多,麻将和扑克也少了好几桌。
毛渊明也是闲极无聊,只能坐在书房里,读朱术桂送给自己的书。忽然门外传来声音:“毛先生,毛先生……”
毛渊明抬头一看,是林祥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林管家,什么事这么着急啊?”毛渊明放下了手中的书,朝着林祥问道。
“是……嗯……”林祥咽了一口唾沫,看来是跑了不短的一段路,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谁回来了?”毛渊明说着,也紧张地站了起来。
“船回来了……”
“什么船?是去日本的船吗?”毛渊明趋身向前,一把抓住了林祥的袖子。
“对,对,我刚才去码头和鱼商结账,正好看到船进港,是去日本的船,刑部柯老爷和姜先生他们回来了。”
“好好好,谢谢你。”毛渊明说完甩开了林祥的袖子,飞快地跑出了书房,叫上了洪诚丘和常镇业,直奔码头而来。
码头上依旧是热闹非凡,大小渔船进进出出,如同过江之鲫。柯平的船停在了最近路口的一个泊位上,水手们架起了好几道跳板,正在上上下下地搬运货物。
柯平和姜承志等人已经下了船,正在等待水手们卸下自己的箱子。毛渊明远远望见了姜承志,立马挥着手大喊:“老姜~~”
姜承志听见声音,回头看毛渊明,还没来得及出声,却只见李芊飞也似地奔了过去,一头扎进了毛渊明的怀里,刹那间泪流满面。
毛渊明倒是有些意外,甚至略有些尴尬,两支手臂向两侧张开,悬在半空,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抱住李芊安抚一下。
“你哭什么呀?在日本碰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常镇业在旁边笑呵呵地问。
“呜~~”李芊这才松开紧紧环抱着毛渊明的手,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我没有不开心,就是去了那么久,回来见到你们太开心了。”
“哈哈,当时就叫你别去,你非要去。”洪诚丘也调笑着说道,“待在这里和大家一起过年多好。”
“呜~~人家以为日本很好玩嘛,没想到一点意思都没有,呜~~”
几个人说话的工夫,姜承志等人也走到了眼前。
“哇,孙胖子你瘦了啊!”洪诚丘惊呼了起来。
毛渊明仔细一看,果然孙广越整整瘦了一圈,目测得要掉了二十斤肉,整个人的轮廓都变了。
“唉,能不瘦嘛。”孙广越叹息着说道,“日本那边的伙食供应一言难尽啊。”
“也没啥一言难尽的。江户时代初期日本人能吃点啥,咱们本来就知道。”常镇业拍了拍孙广越的肩,明显手感大不如前,要是在以前,拍孙胖子是一种享受。
“是因为日本人招待不周么?”毛渊明觉得有些诧异,“按说郑经派去的使节,德川将军怎么也应该以礼相待啊。”
“以礼相待是以礼相待,只是日本人的礼也就那样了。”邹树人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息,“小日本祖传抠门,吃饭看上去七碗八碟的,其实就是每样让你尝一口。”
邹树人这么一说,洪诚丘马上附和道:“哈哈,这个可以想象,日餐就是假精致,什么东西都给你来一小碟。”
“那你也是以现代日餐为基础去想象。你去上海任何一家日料店,给你上的小碟萝卜,里面起码也是七、八块吧,他就给你上两块,而且还美其名曰款待客人,平时只有一块。”这下连姜承志也忍不住开始吐槽。
“我的天哪,那天妇罗想必就是一片啦。”毛渊明听得直咋舌。
孙广越听到毛渊明的反应,幽幽地说道:“天妇罗是一片,但里面的虾未必是一整只,有时候是半只。”
这下连常镇业和洪诚丘的下巴也都快要掉下来了。
“行啦,咱们也别站在这里说了,赶紧回去吧,我到东明楼订几桌,给你们接风。”毛渊明说着,伸手往衣袋里摸了几十个铜钱出来,赏给了搬箱子的码头杂工,让他们赶紧把众人的箱子送去林家大宅。
“对了,要跟柯平打个招呼吧。”姜承志说道,“柯刑部一路上倒是对我们照顾有加。”
毛渊明听了点点头,紧赶几步来到了柯平面前,拱手说道:“柯刑部一路辛苦了。我们这些人承蒙照顾,真是感激不尽。”
柯平看上去有些旅途劳顿,也没有和毛渊明长篇大论的意思,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又说要先去王府面见王爷,请毛渊明自便即可。
毛渊明看柯平是真的有些疲劳,也就不再多说,一揖作别,和众人一起往回走。
回到林家大宅的前厅,留在府里的所有人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日本那边见闻如何,江户城看上去和想象中是不是一样,日本人是不是又矮又瘦,等等。
毛渊明叫过来一个林家的仆役,让他去东明楼订酒席,然后坐在旁边静静地等着。等大家热闹完了,才开始问正事:“老姜啊,这次日本之行,到底怎么样啊?”
“嗯,去的时候还是挺顺利的,几天时间就到了长崎。”姜承志慢慢回忆着说道,“然后在长崎的商屋住了两天,等他们卸下货物,换文拿勘合,我们也就到四周闲逛。”
“那长崎怎么样?”
“比东宁要繁华一些,但其实也没多大,街景比我们在动画片、博物馆里看到的景象还要原始和残破。”
“那是自然,我们在电视里看到的都是江户时代后期的景致,而且是经过现代人美化的。”洪诚丘笑嘻嘻地说道,“那你有没有告诉他们,将来这个地方要挨原子弹?”
“……”
“得啦,这就别搞笑了。”毛渊明推了洪诚丘一把,“还是说正经事吧。”
“我们又在海上航行了两天,到了江户的港口江户凑,然后就一直住在那里。”姜承志继续说道。
“呃……没能进江户城吗?”
“别说进江户城了,就是住在江户凑也是争取来的,按照日本的规定,本来我们只能住在船上。”温如嵩气鼓鼓地说道。他本来脸型就是又黑又圆,鼓起来越发让人觉得像个篮球。
“嗯,好歹我们还是郑经派去的贺年使团,有大老酒井忠清特批,这才允许我们住下来。”姜承志看了看周围的众人,缓缓说道,“日本人的闭关锁国,真是轴得不行。”
“那然后呢?怎么见到的将军?”
第八十三章 吃点好的补一补
“见将军倒是比较顺利。柯平递交了文书贺表,又把礼单呈了上去。郑经也送了德川家纲不少东西,所以很快就批准了我们年初三进献贺礼。”
“那你们都去觐见将军了吗?”
“哪有啊,只有姜大叔一个人跟着正副使节进去了,我们都在外面等。本来还想看看德川家纲长什么样子呢。”李芊说着嘟起了嘴,虽然她嘟着嘴的样子并不十分好看。
“那德川家纲长什么样子?”
“很矮,脸也黑,一点也不像画上的模样。”姜承志用手比划了一下高度,给人感觉也就1米50几的样子。
“按照史书记载,现在这个时候德川家纲的身体已经不太行了,虽然他才三十二岁。”孙广越补充道,“所以看上去整个人会萎靡一些。”
“嗯嗯,那你送给他手表,他怎么说?”毛渊明有些急切地看着姜承志。
“我觉得他其实挺喜欢的,心里肯定高兴。”
“为什么要说心里高兴,他没表现出来吗?”常镇业觉得姜承志这个回答有些奇怪。
“日本人嘛,本来就虚礼多,又崇拜朱熹,觉得玩物是丧志,是人欲泛滥,所以强作一脸不屑的样子。其实我仔细看了,他见到那块金表的时候,眼睛都放光了。”
“那之后呢?我听郑经说,将军对你挺满意,还赏了你一把扇子?”毛渊明又问。
“嗯,他听柯平介绍说我是毛利国人,就问我毛利国的情形,我就跟他随便聊了两句。他的日语文绉绉的,其实我也不能完全听懂。他送我扇子,感觉应该是那块表打动了他。不过他是将军嘛,装个斯文还是必要的。”
“哈哈,那岂不是亏了,一块表换了一把扇子。”洪诚丘笑着说道。
姜承志听了摇摇头:“那也不能这么说。将军高兴了,我们才能和他提出接收囚徒和浪人的方案。如果不送表,我估计他未必有兴趣听我们说那么多。”
“这倒是。那你们和他是怎么谈的?”
“谈那个方案倒是很顺利,我们提出来,德川家纲就问酒井忠清的意见,酒井忠清马上表示同意,所以德川家纲就答应了。”
“哦?大老和老中们也在场啊?”毛渊明越听兴致越高涨,“看来,郑经在日本将军心目中的地位还挺高啊。”
“是啊,不光有酒井忠清,还有稻叶正则、久世广之、板仓重矩、土屋数直这些人都在,规格还是挺高的。我们送给他的十三名土番姑娘,他只留下了两名,其余都赏给这些大老和老中了。”
“酒井忠清是不是一手遮天啊,我记得这人在史书上有’下马将军’的称号,德川家纲身体不好,国事实际上都是他在操纵。”常镇业虽然不像孙广越、朱丹赤们那么钻研史学,但这些日本历史的掌故也是颇为熟悉的。
“感觉像。”说到这里,姜承志脸上的神色忽然有些变化,好像一种看悬疑剧的感觉,“德川家纲在两天之后又在御馆赐宴,接见我们。这次没有酒井忠清在场。他在酒宴上主动提出来要东宁接收伊达宗胜一门。”
“什么意思?他故意避开了酒井忠清来和你们谈伊达宗胜的事?”
“嗯,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姜承志点了点头,“不然的话,第一次见面就能提出来了。”
“其实这个事情历史上就有悬疑。有人就认为,幕府对伊达骚乱从轻处理,实际上就是因为酒井忠清暗中支持伊达宗胜,否则的话,伊达宗胜面临的处罚绝对没有改易封地这么简单。”孙广越说起掌故来就是滔滔不绝。
听孙广越这么一解释,毛渊明基本上也明白了:“所以德川家纲发现郑经愿意接收那些囚徒和浪人,干脆连伊达宗胜一门也赶走了事?”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事实如何,只有德川家纲自己知道了。”
“对了,那既然德川家纲同意把囚徒和浪人交给郑经,你们离开的时候,事情发展得怎么样了?”毛渊明又想起来囚徒和浪人的事情。
“哈哈,这个你就猜不到了。”姜承志说着,笑了起来。
“怎么了?没人愿意来吗?”
“不是。幕府刑部登记在册的男性囚犯有一千多人,几乎全都交了出来。至于浪人和屯垦百姓,德川家纲发了诏令到各地,结果一个月的时间里竟然来了一万多人。”
“这么多?”常镇业在旁边也被震惊了。
“是啊。日本人的生活极为艰苦,就算我们在东宁看到的这些平民百姓,也比日本人生活得宽裕。日本生产的稻米大量用于出口,自己的武士阶层也不见得能经常吃,白糖却是要从海外购入,价格昂贵,即使四面沿海,吃饭经常还是’食无鱼’,几片腌萝卜就必须对付一顿饭。那些浪人多半都是孤身一人的年轻人,无牵无挂,平时也是有一顿没一顿,听说能来东宁闯荡,高兴还来不及呢。”
常镇业听了点头表示同意:“嗯,明朝后期,无依无靠的日本人年轻人泛滥,很多人就当了海盗,有些被中国沿海的海盗集团招募,就成了倭寇。让他们来东宁,其实和要他们做倭寇一样没难度。也就是现在日本严格执行禁海令,片板不得下海,否则这些人多半还是要去当海盗的。”
“还有啊,那些日本的穷苦农民,拖家带口地来到江户凑,希望到东宁屯垦讨生活。”孙广越说着朝着自己的身体比划了一下,“你们看我都瘦成这样了,日本农民的生活也就可想而知。”
“哈哈哈哈……”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
“这么说来,需要大批船只才能把这些人运回东宁,按照每船一百人计,怎么也要一百多艘船啊。”毛渊明说着捋了捋胡子,穿越了半年多,胡子已经有好几寸长了。
“是啊,上次郑眕英和郑时英回来的时候,柯平关照他们向郑经申请承载三千人的船,结果最后来了一万多人,柯平和郑氏三兄弟商量着,只能先运了第一批回来,然后再回去接下一批。”
“那怎么行?这样会误了春耕的时间,而且把一万多人留在江户凑无所事事,江户凑离江户城又很近,万一生出点事端来,德川幕府肯定也不愿意吧。”洪诚丘马上发现了这个想法的漏洞。
“对,这一层德川家纲也想到了,所以又让酒井忠清与柯平协商,商议的结果是特别批准,让萨摩藩的岛津家准备海船,帮助我们运送这一万多人,现在整个日本,差不多也就只有萨摩藩能一次性开出这么多条船来。当然,条件是需要付钱。”
“那钱是小事,只要能及时运送这些人过来,就算大功告成了。”毛渊明听到这里,也松了一口气。
“咦,让岛津家帮忙运送,那岂不是可以趁机和岛津家勾搭一下?”常镇业觉得这个机会不错,“上次是谁说的,在长崎的外国商人都不能去附近的萨摩藩和岛津家沟通,现在不是现成的机会吗?”
“这事情再说吧,暂时也不知道和岛津家接触能做什么。”毛渊明想了想又问姜承志,“那船队什么时候来东宁啊?”
“萨摩藩那边也要准备一下才行,所以船队比我们晚几天出发,郑氏三兄弟留在那里指挥。按照计划会先到鸡笼,然后再由郑经自己的船,把屯垦农民运到东宁,囚犯和浪人就会留在鸡笼,听刘国轩的安排。”
大家正说着,门外传来了林家仆役的声音,“毛先生,东明楼那边都安排好了,掌柜的说您现在就能过去。”
毛渊明听到仆役这么说,站起身来,对众人说道:“行,既然老姜他们回来了,我们有得是时间聊,先去东明楼吃饭吧。听孙广越这么说,都两个多月没吃上好东西了,得要补一补。”
众人听了,都大笑了起来。
第八十四章 《信长的野望》
许纬辰和几个码农在屯垦营,看着剩下的一百多个土番姑娘。姑娘们年龄不大,学习能力也差强人意,两个月下来已经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官话,也能勉强蹦几个词出来。
因为年满十五岁的姑娘们都已经移交给陈绳武了,剩下的年纪比较小的姑娘们就显得很听话,又有阿兰和美玉帮忙,姑娘们洗洗晒晒,干活倒也十分卖力。
许纬辰见事情进行得很顺利,闲来无事也常到军事组这边来看看斗葛人的训练情况。
训练营这边,郑聪依然是撒手不管,要么和庄寒天喝茶聊天,要么带着侍卫四周瞎逛。不过可能是在阿兰的影响下,郑聪倒是对狩猎有了点兴趣,偶尔也会拿上弓箭去树林里找找小动物,射上两箭。
项绍宽对斗葛人的训练计划和之前训练北兵一样,从出操、喊口号、行进转法等等开始。斗葛人的的开化程度自然不能和浙江人比,花了一个多月时间,队列操行才总算有些样子了。
之前军事组找许纬辰商量,问能不能让码农们有空也过来帮忙,给斗葛人上上语言课。这些斗葛人大多是二十上下年纪,也算比较年轻,学一些简单的官话应该没问题。许纬辰琢磨了一晚上,提出了反对意见:“这些斗葛人就应该不会说官话,所以不但不教,还要防止他们学。”
军事组众人感到非常奇怪,觉得为什么要防止他们学。许纬辰于是又讲了一个非常宏观的大道理:斗葛人每年派二百二十人过来训练,两年也就只能训练出四百四十人,然后三藩之乱就要爆发了。这区区四百四十人连一个营的员额都不足,用于野战的话没有多大帮助,而且一旦战损减员无法补充,又不适合和其他人混编在一起。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这些人当宪兵,负责指挥部的安全保护,将来攻入中原时抄查敌军的资产。因为语言不通,所以这些人不会和其他官员有私下的勾连,只要确保这些人听武利指挥,而武利听从军事组的命令,就行了。
军事组的众人对这段“长远规划”惊叹不已,蒋一正之前已经领教过了许纬辰“开幼儿园为十五年后打算”的神奇构想,现在又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抄查清朝官员的家产——须知道,现在一仗都还没打,完全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
项绍宽倒是觉得这是个思路,建军策略不一定仅仅是增强战力,还要考虑各种不同的因素来配合作战部队,因此也建议大家都各自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类似的可能性。
姜承志等人回来的第三天,已经是月底放假的日子,在屯垦营的众人一早就赶了回来。项绍宽等人和姜承志多时未见,相见又是一番唏嘘。
大家坐下来喝茶聊天,话题又很自然地引到了萨摩藩的岛津家身上。按照姜承志的预计,萨摩藩的运输船晚几天从江户凑出发,最多再有五天也就能达到鸡笼,到时候就是和岛津家接触的好机会。
要和岛津家接触,势必要先对他们有所了解。毛渊明的觉得,趁着人比较齐,让孙广越和文史大神们把岛津家的情况跟大家介绍一下。
孙广越回来这三天,除了吃还是吃,看上去是真的想努力把在日本掉了的体重全都补回来。现在毛渊明要他讲萨摩藩的掌故,也只好把手里的鸡腿暂时放下来:“萨摩藩其实大家都熟悉,玩《太阁立志传》或者《信长的野望》的都知道,是九州岛上最强的强藩。”
“是啊,当时玩《信长的野望》天翔记的时候,其实选岛津家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不比织田家或者德川家差的。”
“对对对,岛津家附近没有强大的敌人,很快可以统一九州岛,然后就可以和毛利家决战了。”
“我觉得天翔记没有将星录好玩,将星录那种全地图到处乱跑的模式自由度更大。”
“其实无所谓天翔记还是将星录,策略是一样的。不用去惹毛利家,直接用水军去登陆四国岛,岛上最强也只不过是长宗我部家,很快就能推下来。”
“这样不一定合算,因为你把长宗我部家推了,就要正对大阪方向的织田信长了,前面如果没收到什么厉害的将,这样做反而风险很大,毕竟织田家的人太厉害了。”
“嗯,有道理,灭了毛利家就能把毛利手下一群牛人给收了,这样跟织田信长就有的打。”
“呃……我们能不能先不跑题?”毛渊明发现大家一谈起游戏就眉飞色舞刹不住车,也是非常地无可奈何。
“好吧,还是先听孙胖子说。”姜承志说道。
“说啥?战国时代结束,岛津家的相关记载也就少了。德川家康在大阪夏之阵结束之后,就颁布了一国一城令和武家诸法度,对大名们各种限制,最终实现了天下太平。”孙广越看着众人说道,“当时的岛津家家督叫作岛津忠恒,是岛津义弘第三子,后过继给伯父岛津义久,继任家督。岛津义弘和岛津义久你们玩游戏的都应该很熟悉了。”
“嗯,那现在岛津家的家督呢?”
“就是岛津忠恒的长子岛津光久,这个人活得很长,总共当了五十年家督,现在应该五十几岁吧,还有十几年活呢。”
“岛津光久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问哪方面?”
“比如为人,施政等等。”
这个问题好像还是有些笼统,孙广越翻着白眼想了想,说道:“岛津光久这个人,跟康熙有点像,活得长,子女多,而且手段高明,心狠手辣。为了自己的权力,杀害了妹夫岛津久章和家老岛津久庆。”
“我记得岛津家后来还出兵打了琉球王国,所以现在琉球贸易都在岛津家的掌控之中。”姜承志也缓缓地补充了一句。
“对,庆长十四年,岛津忠恒以桦山久高为大将,平田增宗为副将,出兵三千余人,攻打琉球,很轻松就击败了琉球。”这类事关历史事件本身的问题,孙广越更加容易回答,“萨摩藩当时的目的是出兵侵占琉球诸岛,但是德川家康和德川秀忠都不希望萨摩藩坐大,所以强迫萨摩藩允许琉球王国继续保持独立。”
“不过呢,后来岛津忠恒还是强迫琉球王尚宁君臣签订了《掟十五条》,强行规定琉球的一切贸易行为都必须被萨摩藩垄断。”日本和琉球历史不是朱丹赤的强项,不过《掟十五条》这件事情比较有名,在文史界算是一种常识了。
“而且那一次之后,德川幕府意识到萨摩藩水师的强大,所以有意削弱萨摩藩的实力,命令西国外样大名将只能拥有可载重五百石的运粮大船,其余船只全部被幕府没收。”孙广越这次没有再和朱丹赤抬杠,而是顺着他的话头继续说了下去。
“哦?”毛渊明听了有点疑惑,“那既然如此,为何这一次萨摩藩又有船运载浪人和农民?”
“不清楚,不过我推测,幕府的命令已经过去六十年了,萨摩藩既然垄断和琉球的贸易,势必会因为运输的需要,建造一些船只。而幕府的法令颁布日久,自然会有所驰废,只要将军觉得无伤大雅,也就不再追究了。”姜承志的这个猜测,孙广越也表示赞同。
毛渊明听完几人的陈述,心里也有了些想法,说道:“这么说来,我们应该赶紧见一见郑经,然后鼓动他和萨摩藩派来的人结交一下,以备进一步发展关系。”
第八十五章 初会刘国轩
台湾岛南北狭长,从东宁府治安平镇走路到鸡笼,即使在官道修通之后也要花上七、八天时间,但坐船的话一个昼夜就能到达。
姜承志和许纬辰此刻就坐在官船上,朝着鸡笼进发。船是头天晚上出发的,预计今天的傍晚时分就能到达鸡笼了。
时宪历三月初三,其实已经是格里高利历的3月31日,风吹在脸上的感觉,已经远远不止是“吹面不寒杨柳风”。东宁的海洋性气候,暖风里裹挟着湿气,春意盎然之中甚至有了一丝炎热的感觉。
两人搬了两张凳子,在甲板上坐着,看着不远处陆地的轮廓,静静地出神。
在许纬辰看来,姜承志这次日本之行,可以算是大获成功,,不但事前设定的目的几乎全部达成,而且还得到了进一步发展的接口。
思来想去,许纬辰忽然问道:“老姜啊,这次去日本,幕府将军有没有派人陪你们到处游玩啊?”
“没有啊,一直都住在江户凑,只有将军召见的时候才能进江户城。”姜承志记得,这个问题之前已经有人问过了,不知道许纬辰为什么又问了一次,一脸疑惑地望着许纬辰。
“那有没有和大老和老中们来往?”许纬辰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姜承志脸上的神情,自顾自地继续问道。
“也没有。只有因为公事,前后去了酒井忠清那里两次,一次是向他申请上岸居住,另一次是和他协商船运的事情。”
“那你觉得酒井忠清这人怎么样?”
“应该算是很厉害吧。他的年纪比几个老中都要小,居然独占鳌头担任大老,而且还做到了大权独揽。”姜承志还是没有明白到底许纬辰在想什么。
“嗯。那我们有没有什么办法,结交一下这个人呢?”
“这样啊。”姜承志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像不容易呢。我们献给德川家纲的土番姑娘,德川家纲分赐给大老和老中们,结果第二天酒井忠清就赏给手下了。”
“是啊,孙胖子也说过,酒井忠清并不贪财好色,就是权力欲惊人,很难结交。一时半会儿好像也确实想不出什么点子。”许纬辰听了,微微点了点头,“先不急着想这件事吧。这次我们去鸡笼,要应酬的是岛津家的人。就是不知道他们会派谁来。”
“岛津光久肯定不会自己来,多半是派遣家臣或者一门众带队。”
“对了,日本历史你熟啊,岛津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姜承志听了,淡淡地一笑,说道:“也谈不上熟,历史掌故还得靠孙广越。我所知道的,就是岛津家和日本江户时代其它大名一样,也是层层叠叠的封建结构。岛津光久其实是萨摩藩岛津家主家的大名,主家以外各种分家可能得有七八个,他们都是主家的下级领主。”
“嗯,这个我能理解,日本人往往也就是这样,一个家族里还分好多小宗,小宗把主家视为主君。”
“是啊,这就是日本人的封建制度。”
“你看,中国就不一样。东宁岛上郑氏宗族的人很多,却都是官僚体系的一部分,没有封建分家一说。”许纬辰说着,朝船舱里努了努嘴,“里面坐着的那位郑斌,据孙广越说也是郑氏宗族,他父亲郑明是郑芝龙的同宗兄弟,后来父亲和哥哥郑彩都死于厦门,而他就在小朝廷中一直担任礼官,也不见得比外姓有什么特殊。”
船舱里坐着的,是这次去鸡笼接待日本人的礼官郑斌,看上去已经六十左右了,满头银发,须髯雪白。两天前许纬辰和毛渊明去见郑经的时候,郑经点名派郑斌前去鸡笼,还说东宁凡是涉及礼仪接待方面的事务,一向都是由郑斌负责。
“那是自然,中国的制度从秦始皇统一中国开始,就展现出了独特性,与众不同嘛。”
将近傍晚时分,船终于到达了鸡笼。
鸡笼的地形和东宁不一样。东宁是两山合抱的海湾,有点类似天然的防波堤。鸡笼更像是著名的北洋水师提督衙门驻地威海卫和刘公岛,由喇叭形的海湾和海口处的小岛组成,而这个小岛正是鸡笼得名的原因——鸡笼屿。
郑斌的官船在鸡笼屿傍边先停了停,让手下坐舢板到鸡笼屿的水寨处验了勘合,船才被放行驶进港湾。
许纬辰与姜承志跟着郑斌在码头下了船,刘国轩已经在岸上等候。本来在后人眼里,刘国轩与冯锡范、陈永华合称“东宁三杰”,也是很想一睹风采的对象。只不过,这段时间见过的古人已经太多了,尤其是姜承志,连德川家纲也拜会了,现在再看到刘国轩时,已然没有了当初见到冯锡范时的激动,只是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刘国轩:中等身材,有些削瘦,皮肤黝黑,脸上的五官并不是想象中的虎虎生威,反而是略有些清秀。
刘国轩和郑斌寒暄了几句,又显得对两个毛利国人非常有兴趣,热情地上来打招呼,并且延请众人到提督衙门叙话。
所谓提督衙门,就是在港口依山而建的一座院落。规模不大,虽然是两进的院子,门幅还不如林家大宅,纵深也浅。众人到了前厅坐下,喝了一口茶,又有仆役送上点心。
刘国轩和郑斌相识多年,见面除了嘘寒问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要说,倒是一开口就问许纬辰:“这位是许先生吧?我听闻你们毛利国人之前辅佐二爷练兵,在阿里史社打了个大胜仗,国轩自问前年出征沙辘社,也未能取得如此大胜。不知有什么心得,可以说与刘某开开眼界?”
许纬辰见刘国轩上来这几句话,表面上抑己扬人,甚至有些吹捧的味道,但仔细品味,显然是一种“想知道你有多少斤两”的心态,于是笑着答道:“刘提督过奖了。练兵打仗的事,都是由我们当中一位叫项绍宽的负责,在下也不甚在行。他日刘提督见到绍宽,不妨当面与他论道。”
“哦?我听说王爷让世孙克臧拜了一位毛利国人为师,是不是就是这位项绍宽?”
“正是,世孙少爷近来正跟着绍宽在屯垦营练兵呢。”
“王爷如此看重,绝非泛泛之辈,国轩日后回到东宁,肯定要当面向这位项绍宽请益。”刘国轩说着又想了想,继续问道,“郑大人刚才说,此来是要迎接日本使者送来的屯垦百姓。之前柯刑部出使日本,我听说也有毛利国人随行,从中出力不少,不知又是哪一位?”
“哈哈,刘提督,就是这位姜承志。他熟悉日本事务,这次能为王爷出力,实数分内之事。”许纬辰说着,用手指了指姜承志。
刘国轩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姜承志,不住地点头:“王爷厉兵秣马,朝夕筹划,就是要有朝一日驱逐满洲鞑子,恢复大明江山。无奈东宁弹丸之地,人口单薄,这一次取得一万多日本百姓用于屯垦,实在是为王爷立了大功。贵毛利国果然是人才济济,以后若是战事平息四海升平,刘某倒有逸致,扬帆出海,到毛利国一游,你们看如何?”
“哦,那自然是欢迎之至。”
“好。刘某已经吩咐人,在后堂准备了酒宴,就请郑大人和两位到后堂,我们边喝边聊。”刘国轩说着,站起身来,招呼众人往后堂走。
第八十六章 冷漠的岛津久治
日本的船队比预期当中晚了一天到达。许纬辰和姜承志因此无所事事地在鸡笼周围转了一整天,感慨于这个荒凉的地方几百年后就是人口稠密、繁荣一时的台北市,岛上的第一高楼“台北101”就会矗立在不远处的农田里。
从港口延伸出去的官道倒是一眼望不到头,不过据刘国轩手下的军官介绍,官道实际上只修了十多里地,再修下去的话,士兵们每天花在路上来回的时间就会显得太多,而如果让士兵们去路的尽头宿营,对修路来说是方便了,但港口这边的守备就会显得薄弱。
第三天上午,船队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海平面上。鸡笼屿的望楼上哨望的士兵连忙挥动手中的旗帜,向岸上报告军情。顷刻之间,已经有一艘军舰驶出了港湾,向着船队迎了上去。与郑斌来时的单艘官船不同,让这么庞大的船队靠近鸡笼屿是非常冒险的,若是有诈则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校验勘合必须在离海岸几里之外的海面上进行。
两边接洽的军官验过勘合无误,船队才被允许驶过鸡笼屿,进入港内停泊。
船队里不但有日本船,也有一部分郑时英和郑眕英兄弟带去日本的东宁船,整个船队显得浩浩荡荡。不过,刘国轩督建的鸡笼港规模也颇为可观,勉勉强强停下了所有的船只。
许纬辰和姜承志跟着郑斌,在岸上等候。眼见郑省英三兄弟从最大的一艘东宁船上走了下来,郑斌和刘国轩连忙快步迎了上去,笑着与兄弟三人招呼寒暄。许纬辰和姜承志跟在郑斌身后,许纬辰之前和郑省英没什么来往,姜承志则是在日本和三兄弟相处了两个多月,多少算是有了些交情,再次见面自然是嘘寒问暖,互诉别离之情。
郑省英座船的旁边,停泊的就是日本船队的旗舰,岸上的士兵已经在船帮上搭起了三道跳板,一位日本官员站在船舷边,在身边仆役和士兵的簇拥下,小心翼翼地走了下来。
郑斌和刘国轩见状,连忙引着众人走过去迎接。许纬辰隔着人群看过去,日本官员大约三十岁年纪,身材矮小,目测大概只有一米六上下,便悄悄地对姜承志说道:“这日本人好矮啊。”
姜承志听了直摇头,感慨地说道:“你没去日本看看啊,大街上很少能找到一米七以上的人。大多数男的只有一米五十几,一米六出头的就算不矮了。”
“那女人呢?”
“女人更矮,很多成年女性,只有一米四十几,远远看过去还以为是个孩子。”
两个人正说着话,只听见日本通事大声说道:“这位是日本萨摩藩垂水岛津家当主岛津久治,奉了将军殿下之命,运送百姓人等至此。”
“原来这人叫岛津久治。”许纬辰盯着看了一阵,轻声问姜承志,“他应该是萨摩藩主岛津光久的一门众吧?”
“嗯,他是岛津光久的侄子,也是岛津光久的女婿。”
许纬辰听了眉头一皱:“堂兄妹结婚啊?日本人也真是不讲究。”
姜承志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道:“我在离开日本前见过岛津久治一面,好像是个严肃而沉默的人。”
两个人小声交谈之间,郑省英已经为郑斌和岛津久治相互介绍,郑斌满脸笑容地邀请岛津久治到提督衙门里叙话。刘国轩则吩咐军官和岛津久治的手下交接,开始点算百姓和浪人,安排到临时的营帐住宿。
衙门正厅里早已安排了宴席,郑斌和岛津久治相互客套了几句,便命人上菜,一边吃一边聊。只是岛津久治如姜承志所说的一般,严肃而沉默,郑斌有什么问话,不过是回答个“是”或者“否”,又或者简单地解释几句。
几句话下来,郑斌也觉得兴味索然,于是不再与岛津久治闲话攀谈,只管劝酒。岛津久治喝酒倒是不怎么谦虚,郑斌敬他的酒都是一饮而尽,显然酒量应付郑斌这样的老年人绰绰有余。
酒菜吃得差不多了,刘国轩提议陪岛津久治四下里转转,再安排一些军中的娱乐活动。岛津久治又非常严肃地表示谢绝,并且说将军殿下有命,不得在鸡笼游乐,事情办完了就尽快回程。
岛津久治这么一本正经,搞得郑斌和刘国轩都有些尴尬,甚至有些不悦。许纬辰和姜承志当然能理解这种不悦,毕竟准备了热情待客的礼数,而岛津久治却如此不冷不热,任谁都会有些情绪。
不过两人暗自商议,觉得也未必单纯是因为岛津久治的性格如此。日本德川将军威仪甚重,作为外样大名的藩臣,岛津久治也只能严格遵守将军的训令,若有少许出格,被人告诉德川将军,难免受到责罚。
宴席结束,岛津久治便表示要回船休息,并且说如果交接顺利的话,日本船队第二天就要起锚回日本了。郑斌和刘国轩见岛津久治如此不通世故,也就没有出言挽留,径直又送到了码头。
等岛津久治上船之后,刘国轩只管督促手下加快速度,点算百姓和浪人。郑斌和郑省英三兄弟多日不见,又回到衙门另开一席,饮酒叙话。许纬辰和姜承志都自称不胜酒力,不能继续作陪,郑斌也恰好有些私人的话要与郑省英三兄弟攀谈,本来也想避开毛利国人,因此也不强留。
两人便出了提督衙门,沿着官道漫无目的地走动。来的时候,毛渊明嘱咐二人要尽可能地和岛津家的家臣搭上关系,但现在岛津久治这个样子,看来是无从下手。
“要不,明天一早我们去船上拜会一下岛津久治,把礼物送给他?”许纬辰问姜承志。
姜承志却摇了摇头:“我估计岛津久治不会让我们登船,最多只能请他下来说几句话。”
“那也比什么都不干强。只要能说上话,多少能结交一下。”
“也只能这样了吧。”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直奔岛津久治的座船。姜承志的日语十分流利,向船舷边负责守卫的日本足轻说明了来意,足轻也不敢怠慢,连忙到船舱里向岛津久治报告。
几分钟之后,岛津久治不紧不慢地沿着跳板走了下来。姜承志连忙迎了上去,热情寒暄,又介绍了许纬辰。
岛津久治在日本已经见过姜承志,因此总算略有些熟络,脸上挂着一丝笑意。姜承志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摸出了礼物——一尊寸多高的金佛,说是敬献给藩主岛津光久。
岛津久治抬头看了看两人,皱着眉头说道:“两位的好意在下权代藩主谢过了,只是礼物断然不敢收下,将军殿下严令我等不得与东宁人擅自来往。”
岛津久治这句话说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妥协的余地,许纬辰和姜承志相互对视了一眼,也觉得无可奈何。
不过,许纬辰略一思考,忽然在姜承志耳边说了一句,姜承志先是一愣,然后恍然大悟似的对岛津久治说道:“请问,将军殿下是否禁止阁下购买礼物献给藩主?”
岛津久治被问得也是一愣,想了半天吐出一句“这么说,倒好像是没有”。
“那不如,请久治阁下买下这尊佛像,献给藩主,将军应该不会怪罪吧?只需要十两银子就行。”姜承志当然知道毛渊明和陈枫是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下的这尊金佛,不过现在是努力结交岛津久治,钱自然不是问题。
“这样怕是不妥。”岛津久治又摇了摇头,“这样的伎俩是瞒不过将军殿下的慧眼的。你们的心意我会转致藩主,佛像还是请收回吧。”
许纬辰和姜承志同时陷入了沉默,知道这次是肯定说不通了。
岛津久治见二人再没有什么说辞,便拱了拱手,说道:“如此,在下便告辞了。将军特许萨摩藩与琉球贸易,藩主更加在意那里的生意。”
说完,岛津久治转身向船上走去。